《燕堂春好》 第0001章 梦回1 隆安三十六年四月初八,隆安帝薨,六皇子登基。 四月十七,方承嘉为曾因“贪腐”而被满门抄斩的户部尚书沈琰平反,证实从沈家搜出的“贪腐”账目及书信,乃系伪造,是沈家政敌买通了沈家世仆,放进了沈琰的书房的。 五月十七,方承嘉至姑苏,因沈家嫡系全都身死,故发还沈家嫡系祖产田地于沈家旁枝。 五月十九,莲花庵后小木屋里,慧心含笑看着嚎啕大哭的静兰。 “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姑娘的冤屈终于洗清了,那黑心眼的翠柳,逍遥了这许多年,终于还是被姑爷抓住了,如今遭了报应,儿子死了,女儿也眼看活不了了……” “吴氏和七姑娘痴心妄想,机关算尽还不是一场空,反而白白便宜了庆安公主……” “姑娘,姑爷他还是念着你的,翠柳也是他亲手抓来审问的……我的姑娘,你的命真苦啊……” 静兰哭得难以自抑,慧心沉默抱住了她。 静兰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才走了。 未几,一个穿着黛青色锦袍的男子,缓缓走来。 慧心猛地一怔,飞快捂着脸跑进禅房,紧闭了门。 她曾是极美的,希望留在他心中的印象,也是她最美的时候,而不是这般丑恶的样子。 待她平复了心跳从门缝望去,他还在。 慧心缓缓跪在了佛前,想着静兰的话,忍不住淡漠一笑。 害沈六姑娘的人都得了报应了,可就算遭了报应又如何,沈六姑娘已经“死”了,连慧心这个尼姑,都是残破不全的。 外面那人……终究是,无缘,无份! 不知道多了多久,慧心只觉得头晕目眩,勉力睁眼,却只见到模模糊糊的景象,瞧着富丽又堂皇。 她不由得心底叹息,看来她大限已至,否则也不会产生幻觉,看到当年沈家的富贵摆设。 也是,听闻大仇得报,她再不用满心愤懑地拖着残破的身子苟延残喘,是时候该解脱了。 她闭上眼睛,静静等死,然则中年男子愤怒的斥责一声高过一声,让慧心再次猛然睁眼——她似乎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怎么可能,父亲,去世也有好几年了。 眼前短暂的模糊过后,慧心仰着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黄花梨木的椅子上,沈老夫人刘氏端坐其上,面容看似悲悯、实则漠然,左右两边,则是沈大夫人李氏和沈二太太吴氏。 她们面上的表情,同刘氏如出一辙。 佛家有夙世轮回说,她这是……轮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这时候,她应该还没有毁容! 慧心伸出手,摸上了自己的面容。 忽略掉手上鲜血的粘腻感,触手的肌肤细腻光滑,如上好的羊脂白玉,不似后来那坑坑洼洼。 慧心忍不住想笑,急忙又打住了,不能笑,笑多了会有皱纹。 隔一会儿,容貌还在的喜悦才退下去,慧心恢复了冷静,沉默想起,这时候,父亲应该还是在世的。 慧心猛然转头,果然看到父亲熟悉的面容,此刻,他正满面怒容看着她,斥责如疾风暴雨一般落下,一声一声,皆是痛恨她不知廉耻,带累了沈家清誉。 慧心猛然明白,此刻,活着的是那个才慧绝伦的世家嫡女沈采苡,而不是莲花庵里比丘尼。 慧心恍惚,她自己的人生,前十五年鲜花着锦;后十年烈火灼心,而如今,便正处于两者的交界点。 不知道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但既然现在她是沈采苡而不是慧心,以后,就也一定还会是沈采苡,莲花庵里那个比丘尼慧心,这辈子,绝对不会再出现。 沈采苡跪在那里,默默思索之前发生的事情。 虽然隔了十年时间,又经历了死而复生的玄奇事情,但是那惨烈的一幕,依然深深刻在沈采苡心头。 那日里,她正拿着一粉红一宝蓝两朵铜钱大小的绢花,思索着她精心制作的假花藤上,到底是放置哪一朵比较合适一些。 深宝蓝色的浅口小瓷盘,细细的铜丝拧出的枝干,根部缠了指甲盖大小的粉色花朵,顶端则是黄.色的小花朵,最后,在仔细对比之后,她决定还是用宝蓝色的,出挑一点,显得色彩丰富又鲜亮,极为美好。 七妹妹生病,便是这般明艳的颜色送去才合适,好叫她心情好起来,身体也好起来,沈采苡如是想着。 沈采苡还想,其实不送花藤也可以的,只要自己站在七妹妹的面前,让七妹妹看自己好看的脸,心情也会好的。 然后再送七妹妹一些她秘制的养颜膏,让她好好养护下因为生病变得蜡黄的面色。 那时候的沈采苡,浑然不知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沈采芃,生了那般的重病,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惦记上了不该惦记的人,求而不得,成了心魔。 沈采芃惦记的人,恰巧便是沈采苡的未婚夫婿。 这时候的沈采苡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个爱美的小姑娘,无忧无虑的过着千金小姐的悠然生活,颇有闲情逸致地做着精巧可爱的假花藤。 片刻后,屋外丫鬟传话,说祖母刘氏叫她过去,沈采苡便换了衣服过去涵虚园。 初初进院子,她便觉得祖母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奇怪,似压抑似紧张,只是少女心性,明朗而天真,所以未曾在意。 “六姑娘,老夫人只许您一个人进去呢。”丫鬟拦住了她说道,沈采苡好奇,却还是点点头,让贴身丫鬟寒云寒烟等在外面,自己走了进去。 岂知刚进屋内还未说话,父亲沈二老爷沈瑛已经一巴掌扇来,沈采苡自小锦衣玉食,便是重些的花瓶都未曾亲自抱过,如何能承受得起,一下子摔了出去,撞在桌角迷迷糊糊,好一会才爬起来。 一摸,满手鲜血。 她正紧张自己容颜,却听到了父亲的喝骂。 父亲疾风骤雨一般的呵斥中,她脑袋晕晕乎乎,耳中一直嗡嗡作响,许久才听明白—— 有男人拿了她抄誉的诗词前来求亲,说是他们两情相悦,已经发下海誓山盟,求沈瑛成全。 怎么可能! 沈采苡惊诧莫名,她尚未满周岁,母亲崔氏病重,因为不放心她,所以为她定下了一门亲事,月初她及笄礼已成,只待下月进京便要成婚。 未婚夫婿方承嘉乃是姑苏有名的少年俊才,年十八而三元及第,如今供职翰林院,众人都说他将来必然出将入相,沈采苡少不了诰命加身。 沈方两家乃是世交,小儿女自然是早就见过的,青梅竹马的一对儿金童玉女,站在一起的时候,羡煞了旁人。 而沈采苡对这个未婚夫婿,也是极满意的,一心盼着将来琴瑟和鸣的日子。 眩晕过后,她慌乱急了,跪着辩解,然而所有人都不听她的,父亲更加生气,只说她狡辩,把两张手稿扔在了她面前。 她傻了眼,那确实是她的亲笔——她新作的、准备用来祝贺五姐姐采蘩新婚的贺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02章 梦回2 那时候,沈采苡枉负“聪慧绝伦”四个字,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写给五姐姐的贺词,会到了外男的手上,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满嘴谎言,攀扯自己。 没有人相信她的清白。 为了保住家族名誉,她病了,死了,世上再无沈采苡这个人,只有莲花庵里多了一个叫做慧心的比丘尼。 三个月后,莲花庵后院失火,小尼姑慧心侥幸没死,却被大火毁了嗓子和面容,不能见人,只能在庵堂后园挑水浇菜。 后来,她才明白—— 当初,七妹妹沈采芃是恋上了自己的未婚夫方承嘉,求不得便茶饭不思终至缠绵病榻,一个鲜花般的女儿家,月余时间便瘦得脱了形。 吴氏也真是个慈母,为了让沈采芃得偿心愿,竟然收买了自己得真园里的丫鬟,把自己写来祝贺五姐姐采蘩新婚的贺词偷走了。 有外男拿着自己的手稿来找父亲,说是他们早就两情相悦。 如此,自己百口莫辩,名声不存,自然是没办法再嫁给方承嘉了。 从三月三上巳节到五月十九,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自己的命运便遭逢大变,跌入阿鼻地狱。 只可惜,就像是乳姐静兰说的那样,吴氏和沈采芃机关算尽还是一场空,方承嘉没有娶她。 隆安二十九年,沈采芃又大病一场,而后嫁到了吴氏的娘家,据说过得并不如意。 在三皇子与六皇子的争斗中,沈家嫡支和吴家拥护三皇子,随着隆安三十三年三皇子逼宫失败,沈吴两家俱都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自此烟消云散。 而翰林方承嘉,则在隆安二十八年的时候,已经娶了最受陛下宠爱的庆安公主,隆安帝一反驸马都尉不任实职的规矩,对方承嘉委以重任。 方承嘉身居高位,与庆安公主夫妻琴瑟和鸣,便是多年无所出,夫妻感情也依然和谐。 到隆安三十六年,隆安帝驾崩而六皇子继位后,方承嘉更是位极人臣,代天子巡视天下。 慧心于佛前魂回时候,方承嘉刚好在姑苏,明里是把被罚没的祖产还给沈家,暗里,却抓了翠柳,见了静兰,帮沈采苡报了多年前的仇…… 甚至,他还亲身到了佛堂…… 前尘往事自心头掠过,沈采苡心中激荡,撑着身体调整心情,等到父亲的责骂声终于停下,沈采苡才缓缓抬头。 虽然额角伤口已经止了血,但伤口还在,看着十分可怜。 “老爷莫生气了,既然六丫头愿意,不若成全了他们便是。”沈采苡还未说话,便有人开了口。 是沈采苡的继母吴氏。 “闭嘴!”沈瑛大怒:“我沈家岂是那等市井小民,视信诺为儿戏!” 本朝风气是开放,但是沈瑛自来以沈家严谨家风为傲,容不得人玷污。 吴氏……沈采苡心中冷冷一笑,却低声道:“父亲就这么着急定女儿的罪么?为何不肯听听女儿的辩解?” “你还狡辩!”沈瑛沈瑛惊诧于女儿忽然不哭了,继而便是愤怒,他教导子女“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难道这么多年教养下来,就只教出了一个惯会狡辩推诿的小人么? 沈采苡抿唇:“就算是父亲已经认定了女儿的罪,看在这十几年的父亲情分上,父亲……能不能答应女儿一个要求?” “你如此寡廉鲜耻,哪来的脸面提——” “老二,你住嘴。”沈采苡垂了头,看不到祖母刘氏的表情,只听她打断了父亲的话,对自己说道:“六丫头,你说吧。” 沈采苡低垂的眉目间冷意纵横,声音却还轻柔。 “请父亲,把翠柳一家三代,女子无论出嫁未出嫁,一律送进山中为贫人妻;男子无论成年未成年,一律送到柒邺城为苦役。” 这话惊呆了一众人。 沈采苡慢慢闭上了眼睛,她想,她终究是于佛祖无缘的,便是听了十年佛经,受了十年香火熏陶,心中的怨恨,却也无法消失,经年之后,积累的越发的浓烈。 倒是听来的那些后宅手段,牢牢刻在了心里。 “为何?”刘氏在沈瑛发怒前,出声询问。 “翠柳偷窃主子手稿,背主求荣,该有此惩罚。”沈采苡一字一顿,冷意森森。 “啪嗒。”吴氏一惊,手中茶杯滚落地毯上,留下暗色的水渍。 沈采苡慢慢抬头,冲着她微微一笑:“母亲为女儿操心太多,忧虑伤身,连茶碗都端不住了,以后可要多多保重,七妹妹,还需要母亲照看呢。” 她一笑,脸上淤痕和血渍便也跟着扭动,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惊得吴氏心神不稳,却也只能勉力微笑,“母亲只是担心你。” “太太为女儿殚精竭虑,女儿心中感激的很。” 吴氏不敢看沈采苡带血的脸。 她只希望沈采苡嫁给个没出息的男人、一辈子仰她鼻息罢了,可现在,事情似乎有点不受控制了。 转了转眼珠子,吴氏对沈瑛说道:“六丫头自来是个单纯的好孩子,不知道是哪个坏胚子,竟然勾得六丫头心思恁是狠毒……” 沈采苡垂下了眼眸,狠毒么?这富贵满堂的沈家,又能慈和到哪儿去呢。 都是假的。 “你确定是翠柳?”没理会吴氏,刘氏询问沈采苡,“可有证据?” “只要搜查一下翠柳房间,孙女可以找出证据,自证清白。”沈采苡看着刘氏,一反刚才的锐利,哭着哀求,“祖母,请您帮帮孙女。” “孙女可以死,但沈家清名不能有染。”他们不都是这么想得么?呵!大义凛然,她也会。 吴氏看到刘氏似乎有些动摇,心底忐忑惊慌。 心念急转,吴氏对刘氏说道:“媳妇也不信六丫头会做出这样事情来,只是……胡乱攀扯总归是不好的,到时候找到了证物还罢了,若没找到,事情闹大了,不小心传出去点风声,不说我沈家声誉受损,便是对六丫头名声,也是不好。” “内宅之事都能传出去,要你何用。”刘氏斥责,吴氏咬了咬牙,只能闭嘴。 沈采苡紧抿着唇,身体绷紧。 吴氏绞着帕子,目光闪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03章 搜查 刘氏点了点头,吩咐何嬷嬷:“带几个可靠的人,听六姑娘吩咐。” 成了!沈采苡心弦猛地一松。 当她被关在莲花庵,度过了最初的迷茫后,几乎不用多想,就已经推测出了背主的人必然是翠柳,而行窃时间,定然是在五月十五日下午未时末刻。 静兰后来证实了她的推测,还告诉她,翠柳是被吴氏的一对金镯子并一支嵌红宝金簪收买的。 无论是金镯子还是嵌红宝的金簪,翠柳在赎身离开沈家之前都不可能戴出来,只能是藏着,不是在翠柳自己的屋里,就是在翠柳家里,搜查一番,总能找到的。 吴氏听得心慌不已,若是东西被搜出来…… 绞了绞帕子,她朝着刘氏说道:“母亲,事关六丫头的名声,我这做母亲的,也是坐不住;母亲,儿媳也想跟何嬷嬷一起过去得真园,若真有什么,也能为六丫头撑腰。” 沈采苡烦恼抿唇,她懂吴氏的打算,真让吴氏跟过去,她毕竟是当家夫人,别人定然会顾忌她,看她的眼色行事,让自己处处掣肘,甚至功亏一篑。 可吴氏打着关心自己的名义,又是掌管中馈的当家夫人,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不是那么好拒绝的。 她眼角余光看到了大伯母李氏,脑中灵光一闪—— 大伯母原是嫡长子媳妇,是沈家宗妇,之前沈家的中馈都是大伯母掌管的;只是前年大伯父在任上重病,大伯母赶去照顾,这才不得不把掌管中馈的权利给了吴氏。 现在大伯父身体康健,且已经升了户部侍郎,两月前大伯母回来,说京城沈宅已经修葺好,要带一家人都上京去。 大伯母回来,吴氏本该主动把管家权交还,但…… 而吴氏掌管中馈,下人便本能畏惧她,这对自己不利,若能帮着大伯母把吴氏的管家权夺走…… 再说,接下来的事情也需要大伯母支持…… 瞬间,沈采苡便想明白了这一切,她抬头,含泪看着李氏,“大伯母乃是我沈家宗妇,最是公正公平不过,此事,侄女也想让大伯母做个见证。” 李氏对掺合二房的内斗没什么兴趣,然而沈采苡的这句话,恰恰好对了李氏的心思。 她才是沈家的宗妇,遇到事关沈家声誉的事情,她自然该在场,若是她不能处处显示自己的存在,怕是不但是沈宅里的下人,便是沈家旁枝的族人,也要把吴氏当作是当家夫人了。 李氏心念转动间,也是慈爱看了沈采苡一眼,才对刘氏说道:“母亲,您看……” 李氏是刘氏亲自为嫡长子挑的妻子,自然是满意的,知道李氏的心思,她当然不会阻止,反而说道:“去吧,若真有那背主的,不必回我,你重重处置了就是。” 得真园的门很快就被何嬷嬷带人堵住了,所有人都被勒令呆在屋里,只有翠柳被从屋中扯了出来,跪在院中,惊讶说道:“姑娘,这……奴婢犯了什么错?” 何嬷嬷直接进了翠柳屋里搜查,沈采苡站到了翠柳的面前。 “翠柳,我这个主子,是哪儿对不起你么?”沈采苡眸光清冷,淡声询问翠柳,“你为何要如此害我?” 翠柳眼中心虚愧疚一闪而逝,继而装出惊慌害怕的样子:“姑娘,这……奴婢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姑娘,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不会做伤害姑娘的事情,姑娘请明察啊……” “寒烟寒云刚刚见到我脸上巴掌印的时候,立即围上来心疼我,而你……” 沈采苡冷笑一闪而逝:“你看着我脸上这巴掌印,别说心疼我问候我了,连惊讶情绪都不曾有,只一味替自己辩解,显然是早就知道我会被责罚的,而你怕是心中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把自己摘出去,所以脱口而出的便是狡辩抵赖。” “翠柳,你跟在我身边许久了,应该知道,我只是天真,不是愚蠢的;之前会被你得逞,只是因为我信任你才让你钻了空子;如今我有了准备,你还想骗过我么?” 翠柳摇头辩解:“不是的,姑娘,翠柳怎会害您,翠柳……” 她哭泣哀求,似乎真的被冤枉了一般,若说最开始的时候,她面上还有惊慌害怕的话,现在看起来,就像真的被冤枉了一般,只见委屈,不见惊慌。 吴氏提着的一口气松了松。 她估摸着,翠柳已经把东西送回家了,这次搜查,怕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至于沈采苡一个照面便一针见血点出翠柳言行的不合理之处,其观察之入微、思维条理之清晰,远远超过了一般人,让吴氏佩服又害怕。 不愧是沈家精心教养的女儿,聪慧无比,便是惊慌失措时候,也能飞快让自己冷静下来,并能抽丝剥茧找出破绽来证明自己清白。 要知道沈采苡这么可怕,她是决计不敢动手的。 可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 吴氏只能祈祷,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翠柳,已经把自己的赏赐送回了家中。 吴氏能想到的,全程盯着翠柳看的沈采苡自然不可能想不到。 何嬷嬷出来了,她面色肃然:“回禀大夫人、二太太、六姑娘,翠柳房里奴婢已经搜遍,并未发现有不妥之物。” 何嬷嬷还是很喜欢沈采苡的,心底有些担忧,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吴氏心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面上禁不住就带上了得意的笑容,却还得强装出为沈采苡担忧的样子,面色便有些扭曲。 沈采苡把吴氏的反应看在眼中,眸中嘲讽光芒一闪而逝,“何嬷嬷,还要麻烦您老去一趟翠柳家查一查。” 翠柳的喊冤枉的声音猛地一顿,吴氏得意的笑僵在脸上,李氏侧目看着沈采苡。 李氏刚刚看出了吴氏想强压下去却根本压不住的得意,为吴氏这半瓶子晃荡的城府无语的同时,因为抓不到吴氏的把柄,心中忍不住也有些遗憾。 沈采苡点醒了她。 沈采苡抿唇,正容说道:“昨日里,翠柳曾回家一趟,或许,东西已经被她送了回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04章 得意 吴氏禁不住暗自咬牙,急中生智做出为沈采苡着想的样子,“六丫头,你在咱们宅子里胡闹,母亲还兜得住,可若是胡闹到了外面,便是真的找到了证据,也会有风言风语传了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你想想,沈家小姐怀疑自己丫鬟陷害自己与人有染,这消息传出去,可好听?六丫头,我们都知道你是清白的,听母亲一声劝,莫要再把事情闹——” “太太。”吴氏劝说的话被沈采苡毫不客气的打断:“太太这话,竟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我竟不知道,太太做事,连借口都不会找……还是太太本就不想找借口呢?”沈采苡轻笑,“可是太太大概不清楚,世家大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太太,我名声有损,七妹妹,怕是也不好嫁人啦。” 吴氏面色变得很难看。 何嬷嬷心底还是向着沈采苡的,见机请示李氏,李氏轻咳一声:“姑娘屋里失窃,丢了贵重首饰,这可是大事,何嬷嬷,烦劳您老跑一趟,好好去查查。” 何嬷嬷领命而去,至于得真园,却还被守着门,免得人跑了出去。 沈采苡目光落在了翠柳身上,慢慢蹲下身看着她。 翠柳面色一会儿惊慌,一会儿却又像是心存希冀一般镇定一下,发现沈采苡蹲身看她,翠柳立即抓住了沈采苡的手:“姑娘,奴婢真的从未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情啊,姑娘……” 沈采苡烦恼抿唇。 翠柳,似乎心存侥幸,是什么让她心存侥幸? 她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心中总有些不妙感觉在翻腾。 但是,不应该啊…… 沈采苡心神略有波动,然而她对自己的判断,还是很有信心的;再说,上辈子方承嘉审问翠柳之后,也已经证实了,翠柳确实是收下了东西的。 所以,不会有什么变数的。 “得真园便先封着吧,我们先回涵虚园。”吴氏心神不定,李氏便自己下了命令,沈采苡上前一步,扶住了李氏。 快到涵虚园的时候,沈采苡猛然一顿,靠近了李氏,低声说了两句话。 李氏诧异,微微侧头看她,沈采苡没再说话,只用祈求眼光看着她,李氏顿了顿,转头吩咐了自己身边丫鬟晓春。 吴氏一直心神不宁,沈采苡的声音又极为轻微,李氏是根本没说话,因此吴氏没有发现两人的互动,然而晓春离开之事,吴氏却发现了。 在这敏.感的时候,吴氏的警惕性高的很,她看着李氏,询问道:“大嫂支开身边丫鬟,是要做什么?” “二弟妹大约是管家管习惯了,连我吩咐丫鬟一声,都得报备么?”李氏没给吴氏什么面子。 吴氏有些讪讪的,最后对着自己的丫鬟绿芽使了个眼色,让她跟在了晓春的身后。 对她的小动作,李氏和沈采苡都没有理会。 到现在,其实李氏早就明白了,这伸手害了沈采苡的,确实就是吴氏。 如今缺的就是十足的证据罢了。 即将进涵虚园时,她们看到沈瑛正和一个丫鬟站在涵虚园外,沈瑛的手中正拿着一封信函在看。 沈采苡微微思索,便想起来,这丫鬟叫司墨,乃是在沈瑛书房伺候笔墨的。 沈瑛也看到了沈采苡一行人,他目光微微闪动,把信笺纳入袖中,一起进了涵虚园内堂。 她们一进去,刘氏带着问询意味的目光,就落在了她们身上。 李氏回话:“母亲,翠柳的屋里并没搜查出什么,不过昨日里翠柳曾回家一趟,媳妇想着翠柳可能是把东西给带回去,因此请何嬷嬷再辛苦一趟,就说六丫头的屋里丢了贵重首饰了,请何嬷嬷再去翠柳家里查一查。” 李氏直接把去翠柳家搜查说成了自己的主意,帮着沈采苡分担一些。 “应该的。”刘氏颔首,吴氏不敢开口。 沈瑛神思不属,堂中其他人都沉默了下来,不过这种沉默并未持续很久,何嬷嬷就回来了。 沈家的下人为了当差方便,一般都聚居在沈家附近的巷子里,翠柳一家也同样如此。 从沈家的角门出去,对面就是翠柳家,所以何嬷嬷来去非常快。 一进屋,何嬷嬷行礼之后,便老老实实对刘氏说道:“老夫人,老奴在翠柳家,并未搜出什么贵重首饰。” 随后,她回到了沈老夫人刘氏的身边,而后在刘氏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刘氏眯了眯眼,缓缓点头,却未出声。 吴氏在何嬷嬷去搜查翠柳家的时候,便已经在紧张的想着该如何解释了,却一直没想出个好理由来;而在何嬷嬷进来的那一刻,她已经屏气凝息,紧张到了极点。 没想到,峰回路转,何嬷嬷在翠柳家,竟然没搜到东西。 太过惊喜,吴氏怔了一会儿之后,才猛然回神,乐得差点儿笑出声。 可她又知道这时候笑出声绝不合适,面上肌肉就有些扭曲抽动,隔一会儿,吴氏才深深压下了那股笑意,颇觉扬眉吐气看向沈采苡。 虽然不知道翠柳到底把那些东西藏到了哪儿,但是只要别被找到,那就好。 沈采苡,这次,怕是无法翻身了。 沈采苡站在堂中,身姿曼妙挺拔,端庄秀雅,便是满脸血污、狼狈不堪都不能遮掩她身上世家嫡女的风华。 可越是这样,吴氏便越是嫉恨。 堂中静谧无声,沈瑛想着身上信笺中所说的话,也久久不出声。 兄长说,礼部员外郎重病,便是好了,大约也会辞官,这个位置,有能力与他竞争者还有二人,但他沈家名声一向清白,其他二人不能与他比。 但若沈家名声有瑕…… 何况,兄长还说,有位贵人过几日要来姑苏,他在贵人面前有几分情面,贵人亦答应借住沈家别院,让他莫要打扰,一切听吩咐。 兄长都说是贵人,沈瑛如何敢怠慢,更不敢让贵人知晓家中烦心事。 沈瑛冷然看着沈采苡:“六丫头,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采苡把目光移向沈瑛,“父亲,您也觉得女儿是那不知廉耻之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05章 峰回 名声,是一个世家大族立足的根本之一。 有好名声的世家,升迁时候,都会被上官高看一眼,若家族名声有污,便真是有才干,也会多年不得升迁。 沈家自来人人才辈出,沈瑛父亲和兄长都是名扬天下之人,唯独沈瑛自己,明明比谁都刻苦,文章诗词却都只能算得上中规中矩,无有出彩惊.艳之处。 一直活在父兄的阴影下,沈瑛到现在,也才是一个地方散官,有个能进京升官的机会,沈瑛极其渴望能得到。 沈瑛皱着眉头,“六丫头,我沈家三百年清誉,不能因为你一人被破坏。” 沈采苡心中微凉,“可是父亲……” 沈瑛却已经不耐烦再听了,他疲惫挥手:“既然事情已经了了……母亲,莲花庵静尘师太佛法高深,清静自持,便先让六丫头过去清修一段时间吧。” “至于家里下人,就要劳烦母亲,莫要让人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去,我沈家三百年清誉,不容连累。” 沈采苡霍然抬头,难以置信盯着自己父亲。 她一直以为,父亲是被吴氏蒙骗,才会愤怒下不管她,任由祖母和吴氏把她送到莲花庵。 在那十年里,她虽然有些埋怨父亲糊涂,然而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却是为父亲留着的。 然而听得父亲亲口说出“莲花庵”三字,沈采苡才忽然明白,她以为的,只是她以为的,事实的真相是,这沈家,无情的不光是祖母继母。 还有那个…… 她一直想着念着、以为是唯一至亲的……父亲。 在他眼中,沈家清誉,可比一个女儿重要多了。 “父亲……”沈采苡凄凄切切喊了一声,“你真要把女儿送到莲花庵去?你可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沈瑛目光冷然,“静尘师太是你母亲昔年好友,你跟着他,好好修身养性一段时间。” 却不提什么时候接她回来。 这母亲,自然不是吴氏,而是沈采苡的亲生母亲,崔氏。 “父亲,是不相信女儿么?”沈采苡仰着头,执意要从生身父亲哪儿,得到一个答案。 “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沈瑛心中有愧,避开了沈采苡的凝视。 他虽然没有父兄聪慧,却也不傻,能看得出今天这事情,真相到底是如何的。 但有些时候,真相没有那么重要。 委屈一下女儿,换来远大前程,沈瑛没觉得有什么大过错。 他又不是不要她了,只是让她先去避一段时间罢了。 沈采苡难以置信,跌跪地上,痛到深处,连嚎啕大哭都做不到。 无声的悲戚蔓延,让堂上早就冷了心肠的刘氏都忍不住动容。 “老二……” “母亲!沈家家声,绝不容玷污;此事,儿子自己来处置便是。”沈瑛阻止了刘氏求情,淡然吩咐:“何嬷嬷,烦劳你即刻送六丫头去莲花庵,不得延误。” 何嬷嬷心中不忍,“二老爷,不若,再等等……” 沈瑛面色冷沉,刘氏叹息一声,对用眼神哀求她的何嬷嬷摇摇头,“老二自来是个倔强的,你……且送六丫头过去,若是……到时候再接六丫头回来。” 何嬷嬷无奈应下,“是。” 沈瑛叫住了何嬷嬷,“若有人问起,就说六丫头生病了,须得静尘师太帮她调养身体。” 何嬷嬷应下,走到了沈采苡面前:“六姑娘,走吧。” 沈采苡没有动,她深深望着沈瑛。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奢望从任何人身上得到温暖。 这世间,能相信的,是有自己。 “祖母,父亲……女儿……女儿想回得真园,取两件母亲的首饰,以作念想。” “好。”沈瑛一口答应。 吴氏忍不住有些心疼—— 沈采苡废了,除过已经被沈文和分走的,崔氏剩下的嫁妆,最后就都会落到她手中。 这一刻,她已经把崔氏的嫁妆,全都看作了自己的。 一想到沈采苡要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吴氏就觉得心痛。 可沈瑛已经答应了,吴氏不甘心也没办法。 呸,就当是打发乞儿了,也不过就是崔氏嫁妆的九牛一毛罢了。 这么一想,好像心头舒服多了。 她看着沈采苡的背影,得意轻哼了一声,接着,吴氏就看到沈采苡忽然站住了,她忍不住想出声促催,但是作为胜利者,吴氏觉得自己要有胜利者的气度—— 她最是痛恨刘氏李氏身上那种似乎遇到什么事情都沉稳从容的气度,却又非常的羡慕。 这会儿,吴氏努力模仿着那种气度,憋着不去催促何嬷嬷把沈采苡押下去。 紧接着,吴氏就看到沈采苡转头,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吴氏只觉得心一跳,忍不住握紧了手中帕子。 一个媳妇子和晓春一起出现在了堂门口,她们俩行礼之后,晓春回了李氏身边,而那媳妇子则开始回话。 吴氏晕晕乎乎,茫然四顾。 什么叫做,翠柳有个哥哥,嗜赌,被她当家的在赌坊抓到了? 什么叫做,从福贵身上搜出了一个金镯子,两张当票,以及三十二两七钱银子? 什么叫做,被福贵当掉的另一个金镯子并嵌红宝金簪已经被赎了回来? 吴氏死死瞪着那媳妇子呈到刘氏面前的托盘,上面正放着两只金镯子、一支嵌红宝金簪。 恰恰好,就是她赏给翠柳的那些。 “太太,您且看看,这是不是您的东西?”吴氏听到沈采苡问她,她猛然瞪大了眼睛:“不,这不是我的。” 对,这不是她的!她不承认! 这首饰……这首饰……这首饰是当年她母亲给她打的嫁妆,然而到了沈家后,她才发现,之前她心心念念想要的赤金镯子赤金簪子,在沈家来说,都是俗物。 沈家人尚文雅,佩玉、戴珍珠碧玺等等。 所以这金镯金簪,她只戴过一两次,就在丫鬟的提点下闲置了;而她佩戴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没有人会记得的。 它们几乎都是全新的,她又没怎么戴,不会有人认识的。 “可我记得,这应该是太太的嫁妆才是。”吴氏又听到了沈采苡那可恶的声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06章 防范未然 吴氏听见沈采苡说:“当年大伯父生病,大伯母把库房交给太太的时候,太太曾清点过库房,重新登记造册,当时祖母带了沈采苡在身边,不小心看到了太太的嫁妆册子……” “龙凤赤金镯一对,各重二两二钱二,写在嫁妆册子第二页第七行;赤金红宝石榴簪一支,重一两八钱三,红宝约绿豆大,写在嫁妆册子第二页第十二行……” “太太,我记性还可以吧?” 吴氏气喘不已,催命一般的声音却还没停,“太太若是不信,可翻出来嫁妆册子查看一番,看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吴氏紧紧绞着帕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六丫头真爱开玩笑,母亲都快要当真了。” 说的这么详细,定然是胡诌的,连她自己,都记不清,那金镯子到底多重了。 沈采苡唇边勾起微微的弧度。 她天生记性好,过目不忘。 静兰曾说过,她被送到莲花庵之后,她园中的丫鬟四散,连累父母都被放到穷困之地守庄子,过得艰难。 其中包括翠柳一家。 所以后来翠柳父母为了给他哥哥娶媳妇,把翠柳卖给了一个年纪不小的商贾。 那,翠柳得到的许多赏赐去哪儿了? 想起翠柳家中有个嗜赌的哥哥,沈采苡那还能想不到钱财的去向。 她请了李氏去赌坊捉人。 何嬷嬷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出,让人去捉翠柳哥哥了。 来的真及时,否则,她真要被送走了,想回来,便有点难。 沈采苡思忖间,刘氏已经让人把吴氏的嫁妆册子拿了过来,看过之后,目光冰冷看着吴氏。 何嬷嬷把嫁妆册子摊开放在吴氏面前,轻轻点了两下。 嫁妆册子第二页。 第七行:龙凤赤金镯一对,各重二两二钱二。 第九行:赤金红宝石榴簪一支,重一两八钱三,红宝约绿豆大。 吴氏惊恐看着沈采苡,猛然站起大喊一声:“妖孽,你这个妖孽……” “够了。”沈瑛低喝一声,“来人,太太生病了,把须得静修,把她送到莲花庵,让——” “父亲!”沈采苡柔声打断了沈瑛,“太太是我二房主母,若被送到庵堂,反会引来别人注意,若有风言风语传了出去,总归不美;不若让太太在屋中静养,外人问起,便说太太心忧七妹妹,也病倒了。” 吴氏此刻,大约是已经怀有身孕了,只是因为沈采芃重病,她心烦意乱才暂且未曾发现;若把她送到莲花庵,少不得过段时间还得接回来,不若就在家中关着,多多刺激她几次,不愁她不落胎。 那个男孩,据说聪敏机灵的很,深受父亲沈瑛的喜爱。 前世时候,这个男孩“不小心”把哥哥的嫡长子推下水,导致他早夭,让已经逝去的哥哥绝后。 这辈子,沈采苡不会给他出生的机会,一命还一命,这是他该偿还的债。 沈瑛缓缓点头。 吴氏惊恐,“不,老爷,你不能这样对我……”见沈采苡在旁边浅浅笑着,吴氏惊怒喊叫:“老爷,这不是六丫头,六丫头纯善,怎么这么狠毒,她不是六丫头,她是妖孽……” 众人目光落在了沈采苡面上,略有惊疑。 实是沈采苡今天言行,与往常差太远。 沈采苡抿唇,微带委屈说道:“祖母父亲也觉得我狠毒么?” 刘氏未开口,沈瑛询问:“你作何解释?” 沈采苡正容道:“女儿只是在遵从圣人教诲。” “你胡说八道,孔圣人最是仁和,怎可能这般狠辣残忍。”吴氏一口咬定沈采苡是妖孽:“老爷,你快让人把这个妖孽关起来,免得她害人。” “一派胡言!”沈瑛亦是呵斥沈采苡,“圣人言,‘仁者爱人’,你这般……怎能称仁。” 沈采苡抬起头:“父亲,亚圣曾言‘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往者秦为无道,残贼天下,天下人奋起反抗,诛灭暴秦;今者仆妇不忠,残贼沈家,其罪亦是当诛,当诛之人,留之一命,难道不是我沈家仁至义尽么?怎会狠毒?” 沈瑛摸了摸颔下髭须,似乎,六丫头说的很有道理。 沈采苡再接再厉:“便是孔圣人仁爱世人,也曾在被问到‘以德报怨,何如?’时候,答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可见仁爱,并非不分是非曲直、一味宽恕原谅。” “我沈家从不曾对不起家中下人,女儿也自认从未苛待她们,可她们却恩将仇报,妄图构陷女儿、让我沈家三百年声誉毁于一旦,此等行径,岂可轻饶。” 沈瑛忍不住肃容,贱奴确实该死,差点毁了他前途。 “那也用不着这般的严苛,沈采苡,别再狡辩了,你就是心思狠毒。”吴氏喊叫,她倒霉,也要把沈采苡拉下水才行。 “我这般严厉,并非是没有仁和之心。”沈采苡没有理会吴氏,只轻声询问:“祖母、父亲,可还记得隆安七年……姑苏韩家……” 刘氏、李氏、沈瑛面色全都变了。 韩家也曾是姑苏世家,家中世代从武,可惜家中仆人被政敌收买,放了几封家主通敌叛国的信,韩家被抄家灭族,如今韩家祖宅,只见青青草,不见堂中人。 就算现在韩家平反了又怎么样,韩家人早就没了。 前车之鉴,后车之覆。 沈采苡微微垂下眼眸,上辈子沈家落得与韩家一样的下场,她并不觉得可惜,只是,世家嫡女如园中牡丹,罪臣之女如风中浮萍,命运云泥之别。 这辈子,她不想当风中浮萍,便得先救沈家。 要是零落成泥,连珍珠粉都敷不起了。 刘氏看向李氏:“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若是有人不服管教,也莫要心慈手软。” 韩家的下场,真是太惨,刘氏想想,便觉得心中发寒;李氏亦是如此。 沈采苡心中一松。 而沈瑛沉默片刻,忍不住惋惜道:“六丫头若是男儿,他日定能和子善一般金榜题名、扬名天下。” 子善,是方承嘉的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07章 饶恕 沈采苡微微抿唇,前世她与父亲淡淡的,她觉得无所谓,如今知道,父亲的.宠.爱,还是很重要的…… 压下心冷,沈采苡抿唇露出一抹清浅笑靥:“女儿些许浅薄学识,皆是父亲教导,父亲这是在夸赞自己么?” 笑靥浅淡的很,免得脸上留下笑纹,亏得她樱唇微翘,天生带笑,这才不让人觉得冷淡。 沈瑛被夸的很受用。 眼见沈采苡面上满是对他的依赖孺慕,沈瑛面色又松了一松,抱歉的话就脱口而出:“是父亲冲动了,委屈了你。” 沈采苡如琉璃剔透澄澈的眸子含了依赖:“父亲是对女儿期望高,才会因此生气,女儿很欢喜呢。” 沈采苡是元配嫡女,等沈瑛继室吴氏生了七姑娘沈采芃,沈瑛对会撒娇会哭闹的小女儿,难免偏疼几分,便是有时候沈采芃霸道一些,沈瑛也会让被教导的懂事知礼的沈采苡让着妹妹。 再加上吴氏有意无意的挑拨,时间长了,本想靠近父亲、渴望父爱的沈采苡,便慢慢与沈瑛疏远了,父女平日里相处,礼貌有余而亲近不足。 越是礼貌,便越是疏远;越是疏远,便越是礼貌。 今日沈采苡却着意的哄着沈瑛,表现出一个女儿对父亲的崇敬孺慕,而沈瑛明显也是吃这一套的。 父女俩一个着意亲近,一个心怀愧疚疼爱,一时间疾风骤雨变了和风细雨,竟有些其乐融融景象。 吴氏气喘着,十分不甘,再要开口,刘氏已经命人堵了她的嘴,“二太太生病了,且送她回去静养。” “六丫头,你受委屈了。”刘氏慈和一叹,挥手间赏下许多珠翠,甚至还有一副前朝书画圣手的山水画,至于上好的伤药,更是不再话下。 沈采苡感激涕零。 离开涵虚园前,沈采苡仰头:“父亲,是魏嗣源,对不对?” 沈瑛面色微变,沈采苡不再等答案,慢慢往回走。 “姑娘……”得真园花木扶疏,清雅宜人,沈采苡一进门,丫鬟们便全都围了上来,纷纷落泪,“您受苦了。” 沈采苡游目四顾,这一草一木,都是她亲手布置,十年相隔,再见不免心神激荡,她沿着鹅卵石的小路慢慢向前,拂过当年亲手种下的花木。 特别是那几盆卢会,更是她的心头好。 “姑娘……”寒烟扶着她,心疼不已,“先去上药吧,园子什么时候都能看,您的伤不能耽搁太久了。” “是啊,姑娘。”其他人附和,扶着她便要回屋。 沈采苡也不拒绝:“我差点就永远回不来了,故而,要多看几眼。” 这话说的,众人眼中又是一涩。 静兰赶忙呸呸呸:“姑娘是有福气的人,别说这样的丧气话;那起子小人便是蹦达的再欢,也不能损了姑娘福气的。” 今日之事,静兰并不了解,然而沈采苡受了苦,却是明晃晃的。 静兰心疼。 沈采苡勾了勾唇,由着她们伺候着净面更衣,等丫鬟要给她额角伤口上药粉的时候,沈采苡急忙拦住了:“别用药粉,会留疤,用药膏。” 莲花庵里有个尼姑,曾是个花魁,后来嫁为富家妾,斗争失败,被送入了庵堂。 她有许多的保养心得,见慧心爱听,一边嘲笑慧心丑成这样,再好的保养都挽救不了她的丑脸,一边又因为寂寞,会毫无保留和慧心说她怎么保养的。 丫鬟依言而行,用了药膏抹额头伤口和面上青肿。 沈采苡又让她们割了卢会切成薄片,覆在面上未受伤地方。 寒烟无语凝咽:“姑娘,明日再敷面,可好?” 沈采苡坚定摇头,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享受过卢会敷面的清凉惬意了。 寒烟无奈,只能让白菊割了卢会,洗净切片,仔细为沈采苡敷在面上。 这才是她喜欢的人生,沈采苡叹了一声。 身体便有些支撑不住,她仰面躺在贵妃榻上,昏昏欲睡。 “见过老爷。”往日活泼的小丫鬟敛了声,撩了帘子低声通传:“姑娘,老爷来看您了。” 沈瑛进门,看到长女面上青青绿绿的东西,忍不住想抚额的同时,心中那一份疑惑,也消了。 长女还是原来的样子,爱美的很,和她娘一样。 想到崔氏,沈瑛心中掠过伤感。 虽心疼刚敷上的卢会,但这会儿,讨好父亲也很重要,沈采苡净面,亲手为沈瑛奉茶。 “魏嗣源要上京赶考,将于我们同行么?”听沈瑛说了来意,沈采苡低低重复了一声,眼泪滴落下来。 沈瑛耐着性子安慰:“父亲知道你难受,只是……” “采苡知道父亲是为了女儿好。”沈采苡抬头,努力笑了笑:“采苡只是觉得,因为自己而让父亲不得不对这等小人低头,心中着实愧疚难当。” 沈瑛眉目就舒展了。 今日之事,吴氏固然可恨,然而魏嗣源深受沈家恩惠,却恩将仇报,差点儿让沈家名誉扫地,让他的官途受阻,沈瑛早已恼恨至极。 若照沈瑛的性子,恨不能立即把魏嗣源打死了事。 然则此番上京,沈家族学其他举人都随行,参加明年春闱,若不让魏嗣源同行,一则别人会觉得奇怪,二则说不得魏嗣源会口风不严。 再加上刚刚沈瑛斥责魏嗣源,他跪地哭泣认错时,话语却还隐含威胁之意,正中了沈瑛心底的担忧,沈瑛因此怒极,却不能如何。 心中别提多膈应了。 本以为还得忍着一肚子气安慰长女,没想到长女却反过来因自己的为难落泪,沈瑛便是心肠硬,此刻也禁不住软了三分。 “我儿放心,今日之辱,为父永远记得。”沈瑛冷冷一笑,“且让他猖狂几日。” 听着沈瑛夸赞她懂礼体贴,沈采苡唇角微勾。 看,想要讨得.宠.爱,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沈采苡垂了眼眸:“父亲,女儿想去见见太太,请父亲准许。” 沈瑛如今根本不想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微皱:“见她做什么?没得让人生气。” “女儿只想知道,到底是哪儿让太太这般的不满意,非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08章 指责 沈采苡有些难过,“女儿与太太虽然并不亲昵,但是自认向来对太太十分尊敬,总要知道,女儿到底哪儿惹了太太生气才是。” 这事情沈瑛本是再不想提起、也不想追究的,只想让事情就这么过去。 可沈采苡半面脸庞青肿,目中充斥哀求神色,沈瑛叹口气:“罢了罢了,你去吧。” 又着意安慰:“那妇人,心是坏的,她若是说了什么,你莫要难过。” 沈采苡感动,孺慕望着沈瑛,软软喊道:“父亲。” 送走了沈瑛,沈采苡幽幽勾唇。 她会让吴氏和沈采芃再无翻身可能。 至于魏嗣源…… 沈采苡眼中幽幽冷光迸射,吴氏狠毒,魏嗣源贪婪,如今吴氏翻不起风浪,魏嗣源也别想跑。 父亲祖母这么在意沈家的清誉,定然不会让那魏嗣源乱说,可魏嗣源心不小,以后肯定会搞事情,到时候,他会死的很难看的。 沈采苡叫了寒烟寒云进来:“备些药材,随我去竹风院看望太太。” 寒云抿唇,不愿意动,“姑娘,你额上伤口不宜见风。” 寒烟则说:“姑娘,去看她做什么,她……” “去。” 她坚持,两个丫鬟也没办法,为她带了帷帽,备了药材。 “你来做什么?”吴氏此刻已经不像之前癫狂,大喊着沈采苡是妖孽。 她当时只是被刺激的狠了,没想到世上竟有人能那般厉害,竟然真能过目不忘。 但被软禁在竹风院之后,方才想起,这种天赋绝伦之人虽然少见,但是却也不是没有,远的不说,沈家祖上便有一位,至于稍逊一筹的,更是有七八位之多。 沈家嫡枝虽然人丁不旺,但几乎每代都有天资过人之辈,所以才能维持沈家名声三百年不坠。 无疑,沈采苡是继承了先祖天赋的。 “女儿只想知道,女儿从未冒犯太太,为何太太要对女儿如此狠厉?”沈采苡轻轻蹙眉,“甚至太太拿走我娘亲的陪嫁,摆在七妹妹屋中,我都并未说什么,这样的退让,还不能让太太满意么?” 她需要吴氏癫狂,这样安静下来,可不好。 除了得真园三五个丫鬟之外,她没有任何可用的人手,母亲留下的人,在她出嫁之前,都接触不到。 不然想要弄掉吴氏胎儿,也不须多费心力。 “我最是痛恨你这假惺惺的样子。”吴氏眼睛里又开始冒火,“我看不惯你,所以不想让你好。” 沈采苡垂了眼眸:“我的礼仪仪态,乃是祖母教诲;读书识字,乃是父亲授予,太太难道忘了么?” 吴氏呼吸一滞,而后冷笑一声:“你别胡乱攀扯,我就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她确实对刘氏那老虔婆不满,但她怎么敢说。 沈采苡不为所动。 她静静站立片刻,才开口:“之前七妹妹并不爱诗词,月前却曾多次和我借子善手稿,说是要用状元亲笔镇宅,保佑她能通过父亲的考校;她还多次借故提到子善,打探子善喜好,说要亲手做些糕点,感谢子善救命之情。” 吴氏面色微变。 虽然带着帷帽,吴氏看不到她表情,但沈采苡面上还是浮现伤心神色:“我当时只以为她是知恩图报,如今想想,才发现有诸多蹊跷,要说恩情,无论什么都是越不过父母养育之恩的,可她,却从未曾想要为父亲太太做些糕点了,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这病,怕也不是受了惊,而是相思入骨,求不得吧。”沈采苡讥讽道:“英雄救美,若能成就一段佳话,也是美事,对么?” 吴氏浑身冰凉,她多方隐瞒,未曾想到会被沈采苡发现。 强撑着,吴氏对沈采苡怒目而视:“我竟不知你如此恶毒,连自己的姐妹都要这般污蔑。” 沈采苡微微勾唇:“太太,您是一位慈母,只可惜,仁慈的对象,只是七妹妹罢了。” 怅然一叹,沈采苡告辞:“太太,您保重。” 沈采苡走了,吴氏跌坐床上心慌意乱,她努力藏着的东西,竟然被沈采苡看穿,这可如何是好。 惶惶间,怎么都不能心安。 只能庆幸,最深的隐秘,没被察觉。 寒烟寒云有些恍惚,等出了竹风院,寒烟吐出一口气:“奴婢竟不知,七姑娘有了如此心思。” 沈采苡似乎很难过“我也是刚刚想通……有娘亲疼爱,真是好啊。” 竹风院的对话,很快沈瑛已知悉。 “果真是个慈母。”他冷笑,沉默片刻,低喃:“一样的沈家女,品行却天差地别,吴氏该死。” 心中,厌了吴氏,也厌了被吴氏教坏的沈采芃,只是终究是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沈采芃拖着病体跪在他面前的时候,沈瑛心中一软。 沈采芃原先饱.满白嫩的脸蛋,如今瘦得颧骨都突出来了,往日里合身的衣物如今穿在身上,像是披了床单,空荡荡的晃悠着,沈瑛叹口气。 “你起来吧,你娘她……她身体有些不舒服,静养一段时日便好,你不须为她担心。”他耐着性子劝慰一句。 沈采芃如何肯依,她是沈瑛娇宠的女儿,亲娘又是沈家的当家主母,自来有些娇纵,便如以往一样,缠着沈瑛给吴氏说情。 她不知道吴氏为何会被关起来,但是她的.乳.母让她好好在父亲面前装可怜,以求让父亲心软。 可她在沈瑛面前自来得脸,初时还能耐着性子哀求,后来口气就有些冲了。 沈瑛心中不耐渐渐升起,口气有些厌烦:“好了,你身体不好,快回去休息吧。” 从未被沈瑛如此对待过,沈采芃眼泪就哗啦啦流下来。 父亲竟然为了沈采苡,这样的凶她。 都是沈采苡,不知道给父亲灌了什么迷汤,让父亲无缘无故就把娘亲关了起来。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沈采芃大声叫嚷:“父亲您怎能这般偏袒沈采苡,什么好东西都是她的不说,现在她自己犯错,您为了她还罚了自己的妻子,父亲,您——” “闭嘴!”沈瑛觉得眼前的女儿,像个陌生人。 他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沈采芃,完全不能明白,自己多年的教导,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个是非不分的孩子? 深吸一口气,沈瑛还想挽救一下沈采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09章 终南捷径好 “你姐姐屋中摆设,多是她亲生母亲的嫁妆,她吃用的银子,除公中的之外,超出的也是她亲生母亲嫁妆的出息。” “若说沈家公中所出,你所得所用,比她高出一倍不止,甚至连你屋中部分摆设,亦是崔氏当年嫁妆,采芃,你们是亲姐妹,合该相互扶持。” 沈瑛把事实摆在了沈采芃面前。 至于沈采芃觊觎方承嘉之事,沈瑛给她留了脸面,并未说出。 沈采芃倔强望着沈瑛:“我知在父亲心中,姐姐万般皆是好的,父亲多疼爱姐姐一些,也是应当,我以后不敢再和姐姐相比,只求父亲能放过我娘。” 沈瑛很失望。 采苡受了那么大委屈,却还时时刻刻顾着他这个父亲的心情,为他被魏嗣源那小人胁迫而落泪。 受了他最多宠爱的小女儿,却这般误解他,说的话直戳心窝子,沈瑛疲惫挥手:“送七姑娘回屋静养。” 再不愿听她说些无谓的话。 沈采芃不肯,用力挣扎,然而病体虚弱,刚刚的对抗已经消耗了她太多的力气,再挣扎,便晕了过去。 “快请大夫来。”沈瑛焦急不已。 沈采芃昏迷,沈采苡自当去探望。 待她到了兰雪堂,沈采芃已经醒了。 “父亲,您怎能如此不公……”站在门口,沈采苡只听到了这么一句,丫鬟便已经通传:“姑娘,六姑娘来看您了。” 屋中话语便停顿了。 说话声音听着还挺高的,想来,并未病得那般严重。漫不经心想着,沈采苡步入内室。 “父亲,女儿面上,难看的紧,就不摘帷帽了,父亲恕罪。”沈采苡带着帷帽行礼,“女儿听说七妹妹身上难过,现在可好些了?” .女主让人去救了翠柳一家 沈瑛深知她爱美本性,本是被沈采芃气得心头冒火,此刻莫名想笑。 他难看的面色微微缓和,“你身上也不舒坦,养着便是了,毋须跑这么一趟。” “我无事的。”沈采苡看向沈采芃:“七妹妹可还好?” 沈采芃趴在床边冷笑:“我现在什么样子你看不到么?何必假惺惺。” 族学里,女夫子赞赏的目光大多的落在沈采苡的身上,看到她,只会微微蹙眉。 书房里,父亲满意对沈采苡点头,对她,只会叹气,说“你呀,这般不求上进”。 出门,各位夫人太太拉着沈采苡的手,满面喜欢各种称赞,到她,只落得一句“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她长得美,又聪明,还嘴甜,所以人人喜欢她。 这些她都忍了,可为什么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也是沈采苡的! 她不服! 沈采芃恶狠狠瞪着沈采苡,似乎想透过帷帽烧毁她那张脸。 她不就是靠着这张脸来骗人么,没了这张脸,承嘉哥哥才不会喜欢她。 哦,对,她现在脸上有伤,真希望她永远这么丑。 沈采苡面色一黯,沉默片刻:“那七妹妹好好养着,我先回去了。” 沈采苡出了门前,回头望了一眼,沈瑛的面色,比之前更难看许多,她唇角微勾。 同样是女儿,沈采芃在他书房大喊大叫,一旦晕了,他还这般关心爱护,若不能让他彻底对他最疼爱的女儿失望,说不得,沈采芃多哀求几次,他便心软放出吴氏了。 沈采芃的事情,定然会有人给吴氏通风报信,吴氏若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了救她被沈瑛斥责,还昏迷不醒,不知道她会不会很激动? 沈采苡戴上帷帽,轻松回了得真园。 脸上巴掌印第二日更显肿胀,额角伤口也不好见风,沈采苡让丫鬟去给刘氏告罪,说这几日都要在园中静养。 转头却叫了寒烟寒云静兰入了书房,吩咐她们把她的手稿集中起来。 “姑娘是要清点下,是否还有丢失的稿件么?”寒烟寒云是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寒烟低声询问。 “姑娘,奴婢这就清点,保证不让——”寒烟眼中全是坚定,发誓绝不会再让人钻了空子。 “拿个火盆进来,烧了吧。” “姑娘?” “什么?” “啊?” 惊呼声四起,沈采苡挥了挥衣袖:“烧。” 没人动。 “姑娘,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静兰之前不敢问太多,现在憋不住了,低声询问。 沈采苡并未瞒她,原原本本都说了。 上一世,无论她是落魄还是毁容,静兰都想尽办法帮她,不离不弃,比她所谓的“亲人”强多了。 “魏嗣源,他怎敢……”静兰气得颤.抖:“上次李太太——呸,上次李氏生病,还是姑娘吩咐了大夫过去,真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可恨。” 魏嗣源父亲乃是沈瑛同窗魏舒扬,其母李氏,则是沈采苡亲生母亲崔氏的一表三千里的姨表姐。 十七年前,沈瑛几人出门游玩遇匪,魏舒扬身死,其余人受伤,崔氏怜惜魏李氏,把寡母弱子接到沈家,待之比沈家旁枝子弟还要好。 后崔氏病亡,吴氏不待见崔氏喜欢的人,虽然不会苛刻,然而下人见风使舵,魏家母子处境逐渐艰难。 等崔氏嫡子、沈采苡亲兄沈文和长大一些,心念母亲,善待母亲曾善待之人,魏家母子日子才又舒坦起来。 等沈文和再大些外出读书,沈采苡便继续照顾魏家母子。 吴氏确实恶毒,然而元配嫡女与继室,本就不是一路人,可魏嗣源受了崔氏母子三人诸多恩惠,却恩将仇报,才更可恨可鄙。 沈采苡勾唇讥笑,上辈子的沈采苡不懂,如今的沈采苡哪里还想不明白。 魏嗣源虽生得清俊,看似聪敏,于读书一途,却是不开窍,即便勤勉,但才学依然平平,到如今,也不过是个举人,想要考进士,那是万万没希望的。 魏嗣源若不想庸碌一生,可不就得另寻出路么。 终南捷径,最好的一条,莫过于娶个世家女为妻。 只一般而言,他这样的,大概只能娶个沈家旁枝的庶女,帮不了他什么。 吴氏与他,大约是一拍即合。 本朝风气开放,无论小儿女两情相悦,还是妇人和离再蘸,只要不违了礼法,尽皆允许。 他们以为,魏嗣源说自己和他两情相悦,沈家虽然不悦,但总会成全。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沈瑛的狠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10章 小产 “可,也不用烧了您自己的手稿呀……”寒烟心疼不已,“这可都是您心爱的。” 不满意的早就烧了,剩下的都是沈采苡引以为傲、深感得意的。 “我们就要离开了,手稿留在这边,容易为人所窃;带到船上,亦是难以严加看管。” “都是祸根而已,烧了吧。”沈采苡加重了语气。 幽幽火焰舔舐纸张,淡淡烟雾飘起,听得旁边三个丫头低低的啜泣声,沈采苡眼眶亦是酸涩。 京城到底是个什么境况,她并不清楚,这些画稿并不能带走,留在姑苏,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引来灾祸。 “姑娘别伤心,等到了京城,有方公子在,他会护着姑娘的。”静兰忍着怒气劝慰:“气死那狠毒的母女俩。” 是啊,方承嘉总会护着自己的,他上辈子能位极人臣,这辈子定然也不会逊色。 有他在,她今生定然能平静安然、富贵荣华。 “对了,让人去留意着……”沈采苡吩咐寒云,寒烟抿唇:“姑娘,您怎的这般心软?” 非是心软,只是不想留了把柄,将来让人用此攻讦。 莲花庵里,求一时痛快而后被翻旧帐送进去的,不止一个。 “奴婢会留心的,姑娘放心。”寒云虽也不赞同,却认真应下。 想起莲花庵,沈采苡眼中闪过淡淡幽光。 那是她落入地狱的地方,也是让她从天真蜕变的地方。 莲花庵里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心里藏着许多事情,闷的久了,总有憋不住的时候。 其他人各有伤心事,谁耐烦听你唠叨,只有慧心这个哑巴,只会听,不会啰嗦。 那些女人,就把慧心当成了听客,诉说她们的得意事。 正妻如何挟制妾室的;妾室如何设计正妻被夫君厌弃的;正妻如何养废庶子庶女的;妾室如何教导子女打压其他人、获得父亲关注的、双方如何设计对方不能生育的…… 精彩至极。 “对了,父亲说,莲花庵的静尘师太乃是母亲昔年好友,我既然知道了,总要探望一二的,虽不能亲身去,也要捐些香油钱,再做些素饼送去给静尘师太。” 前世,师太对她还算照顾,可惜师太没两年就圆寂了。 沈采苡安排寒云一起办了。 出了书房,看院中花木生机盎然,沈采苡心中郁气渐消,待听得吴氏小产消息传来,心胸更是猛地为之一畅。 耳中听着吴氏的哭嚎声,沈采苡面色悲伤,心中却是轻松的。 两辈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是么? 吴氏是真的难过,太难过了,比前两天被关起来的时候还难过许多。 生女儿的时候伤了身体,她为求子,不知道吃了多少偏方,求了多少次佛祖,如今,却全都没了。 吴氏的痛苦,再不能更真心实意了。 刘氏沈瑛等人也难过,刘氏黯然挥手:“好好养着吧。” 沈瑛沉默不语。 沈采芃还病着,消息滞后,这会儿刚刚拖着身体到了,扑在吴氏床前,母女俩一起哭泣。 沈瑛叹口气:“好了,忧思伤身,莫要再哭了,且好好养着吧。” 沈采芃也知道这个道理,含着泪安慰吴氏。 沈采苡看沈瑛面上的柔色,心中发寒,他这是心软了呀,可这份心软,怎的不能分给她一分呢? 她微微退后一步,保证别人看不到她的脸,在沈采芃看来的时候,沈采苡唇角勾起,得意一笑。 为了刺激沈采芃,她牺牲很大,不知道笑这么大,眼角额头会不会留下笑纹。 沈采芃看的心头火气,猛然扑到沈采苡面前,厉斥:“害得我娘小产,你高兴了是不是?沈采苡,你心是黑的,你——啊!” 沈瑛狠狠一巴掌摔在沈采芃脸上:“逆女,分明是你行为不检点,惹得你娘伤心,你不但不知悔改,还敢胡乱攀扯。” “父亲,您打我?”沈采芃捧着脸,难以置信,怔愣之后,沈采芃激动大叫,“明明是她害了我娘,为什么打我?父亲,您就这么偏心么?” 沈瑛气急,伸手又想打,沈采苡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对他微微摇头:“父亲,七妹妹是伤心过度。” “不用你假好心。”沈采芃冷笑。 “不知所谓!”沈瑛忍了忍,怒哼一声:“把她给我送回去。” “我不走,我要和照顾我娘。”沈采芃瞪着沈瑛。 “随你。”沈瑛甩手离开。 沈采苡叹息一声,跟着离开。 啧啧,能看到刚刚那一幕,就算是脸上多一点点笑纹她也认了。 当然,多了绝对不行。 出了竹风院,沈瑛询问:“你不怨她们?” 他不信沈采苡不怨恨吴氏。 沈采苡垂了眼眸,隔一会儿才回答:“怨的,只是都是沈家人,闹得太不安宁,别人不会说吴氏沈采芃如何不好,只会说沈家妇、沈家女如何不好。” “再说,儿女都有各自的前程,太太才是会陪伴父亲一辈子的人,女儿虽再无法和太太妹妹亲近,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沈瑛心中疑虑尽去,叹口气:“这些年,委屈你了。” 沈采苡心中暗暗松一口气:“父亲锦衣玉食把女儿养大,让女儿可以呼奴唤婢,女儿不委屈。” 之后沈瑛又去看了吴氏几次,然而吴氏和沈采芃吵闹,几次之后,沈瑛便不耐烦了,接下来半月不曾踏足竹风院。 沈采苡这段时间都呆在得真园绣嫁衣,可竹风院的事情,她也知道。 沈家要举家搬迁至京城,但老宅和家中产业都要留人照顾,也有人不愿意离开的,各个院子伺候的人都在调整。 沈采苡身边的大丫鬟和二等丫鬟也要动。 借着这个机会,沈采苡为自己选了四个丫鬟。 她们是沈家家生子,从祖父母到各种姻亲,遍布沈家各个院子,有他们在,要打探些不那么隐秘的消息,再容易不过。 竹风院的消息,就是她们打探来的。 但让沈采苡遗憾的是,沈采芃本就是心病,身体虚弱大部分是因为她不肯吃饭,好吃好喝养着,很快就能补回来。 因此一月后,吴氏和沈采芃身体都好了起来,和他们一起到了码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11章 生怨 从马车里下来,沈采苡放眼望去,花红柳绿,江水滔滔,一片明媚开阔景色,让人心旷神怡。 如果,没有看到那个正随着沈家其他旁枝子弟上了另一艘船的魏嗣源的话。 沈采苡目中幽光闪过。 “着实不为人子!”红樱低骂了一句,沈采苡浅笑睇她一眼。 沈采芃冷哼:“还不走,杵着做什么?” 她之前微胖的体形,如今变得苗条起来,虽然有些过分纤细,但再养养,稍微打扮下,便也是美丽的姑娘。 沈采芃最近因此很是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养好了,不比沈采苡差。 沈采苡淡淡看她一眼,跟在了刘氏吴氏身后,慢慢上船。 沈采芃眸中恶意一闪,故意落后一步,伸脚踩上沈采苡裙摆。 沈采苡似乎并未发现,依然向前走,藏在广袖下的手却用力拽了一下自己裙摆。 “啊——”沈采芃身子朝后仰倒,短促惊呼,幸而被丫鬟用力拖住,才未落水,但她身边丫鬟薄荷却为了救她,落入水中,引来众人关注。 “怎么回事?”吴氏人瘦了一圈,面色苍白,却更见凌厉,转头看到惊魂未定的沈采芃,她瞪着连翘:“废物,连伺候人都不会,要你何用?” 连翘低头不敢吭声,心中却是委屈,明明是姑娘踩了六姑娘的裙子,却又无力踩住被带倒,又关她何事。 沈采苡那日已经在沈瑛面前说了,再不会与她们亲近,因此只是站在一边。 刘氏脸色微冷,目光冰凉看着吴氏:“还站着干什么,让人看笑话么?” 吴氏不敢和刘氏冷脸,只狠狠瞪采苡一眼,才继续扶着刘氏上船。 把刘氏送到舱房,沈采苡才回了为自己安排好的舱房,看着窗外潺潺流水,她唇角勾起。 吴氏和沈采芃,如今都收敛了许多,这很好,只要她们不要再来招惹自己,她也不愿意再动手。 她只要沈家不败,只要风风光光出嫁,便可。 沈采芃眼中含着泪,跟着吴氏进了一个舱房。 门一关,吴氏用力点了一下沈采芃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不是和你说了么,那贱丫头现在防备的很,暂且莫要招惹她。” 沈采芃咬牙切齿:“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样子。” 吴氏狠狠剜她一眼:“你别以为我傻,你就是嫉妒她能嫁给方承嘉,我告诉你,趁早把你的心思收一收,方承嘉不是你能肖想的。” 沈采芃不服气:“我也是沈家女,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 吴氏眼神微闪,面色更加严厉:“因为她有丰厚嫁妆,因为她亲生母亲是清河崔氏。” 沈采芃咬了咬唇,还不服气:“只是清河崔氏的旁枝,再说,我们父亲都是一样的。” 吴氏气笑了,看她冥顽不灵,懒得再费口舌:“总之,你和方承嘉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你把沈采苡害了,也不可能嫁给方承嘉,他太优秀,你配不上。” “娘!”沈采芃很不高兴:“你怎么老说我配不上承嘉哥哥,我有哪里不好么?再说,您要是觉得我配不上承嘉哥哥,怎么会帮着我去弄沈采苡。” 她现在已经知道吴氏怎么会被关禁闭了。 吴氏额头一跳:“你那会儿病重,我脑子被冲昏了;快别提这事了,你还想被你父亲关起来么。” 沈采芃不敢说话了,不过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自从瘦下来之后,她觉得自己漂亮了很多。 吴氏真真是懒得理她,心中,也不无埋怨。 若不是为了她,自己很快就有个儿子了,有了儿子,沈家的家产,就有她的份了,可不像女儿,一份嫁妆就被打发了。 一想到那个儿子,吴氏心中就痛得厉害——她认定自己一定能生出个儿子来的。 吴氏恨沈采苡,也有些怨自己女儿。 还恨李氏多管闲事,说服了沈瑛把崔氏的嫁妆重新清点封装,害得她不知道少了多少进项。 一路往北,风物渐渐不同,本该各有迷.人之处,然身处船上,除了潺潺流水,其他却只是走马观花,虚虚看过。 但对着广阔江河,沈采苡心中确实畅快。 而且,水汽湿润,对皮肤也好,对着镜子左看看又看看,沈采苡心满意足,真美。 船行一月,她们在通州码头上岸,前来迎接的除了沈家众男丁,还有方承嘉。 静兰拽了拽沈采苡的衣袖,低声欢呼:“姑娘,方公子也来了。” 沈采苡下船前刻意打扮了的,且为了方承嘉,她是愿意笑的。 含着笑,沈采苡朝他望去。 他生的极好,俊眉朗目,清雅非常,因父母早逝,虽也是年纪轻轻,看着比其他同龄人多了三分沉稳谦和。 沈采苡心跳渐渐加快,恰巧方承嘉也看了过来。 她面如三春桃花,笑如明媚初阳,四目相对,方承嘉先是惊.艳,而后俊美面容上绽放笑容。 沈采苡面上便飞起点点红霞,眼中含了泪珠。 这人……念了自己那般多年啊。 耳边传来一声冷哼,便是如此,也没影响了沈采苡的好心情,她再次冲着方承嘉一笑,才敛了笑意,端庄跟在了刘氏等人身后。 沈琰带着沈家小辈男丁上前,朝刘氏见礼,家人相见,自有一番热闹,沈采苡拜见过伯父之后,激动看着自己兄长。 静兰说,兄长当年知道自己出事之后,匆匆往回赶,却遇到匪徒,性命不保。 如今兄长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沈采苡握住了他的手,仰头看着他:“哥哥。” 喉头便梗住,再说不出话来。 沈文和捏了捏她的手。 方承嘉前来拜见沈家长辈。 李氏细细看了方承嘉一番,笑语:“几年不见,子善越发的清俊了,不过,我们采苡也不差,母亲,您说呢。” 她促狭笑着,目光在两个年轻人面上转圈,见两人都有些羞囧,才又笑了一声,刘氏也笑了笑:“好了,先回去吧,这儿风大,吹着了就不美了。” 到了沈家在京城的宅子,众人才正式见面,留在家中的沈家小辈媳妇带着自己儿女,上前叩头。 沈家小辈给刘氏磕头见礼的时候,方承嘉早就把自己当作了沈家半子,也跪下磕了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12章 四世同堂 李氏促狭笑着,目光在两个年轻人面上转圈,见两人都有些羞囧,才又笑了一声,总算是不再打趣他们。 刘氏也笑了笑:“好了,先回去吧,这儿风大,吹着了就不美了。” 沈采苡对方承嘉绽放一个大大笑容——为了不长笑纹,她甚少笑得这般大,但那人是方承嘉啊,她愿意这般对他笑。 方承嘉目光更见柔和,到了马车前,虚扶着沈采苡上马车,“小心些。” 沈采芃跟在沈采苡身后,待沈采苡上去,她含情脉脉看着方承嘉,努力仪态秀雅行礼:“承嘉哥哥,好久不见了。” 方承嘉客气点头,有礼却疏淡,转身便上了马。 沈采芃气得呼吸一滞,吴氏冷眼看她:“还不快上车!”真真是丢人现眼,失了女儿家的矜持。 沈采苡幽幽一笑。 到了沈家在京城的宅子,众人才正式见礼,留在家中的沈家小辈媳妇带着自己儿女,上前叩头。 沈家小辈给刘氏磕头见礼的时候,方承嘉早就把自己当作了沈家半子,也跪下磕了头。 李氏正扶着刘氏,见状就笑:“这孩子,孝顺。” 沈家其他人也跟着笑,皆是喜悦之色, 这场合,吴氏也勉强自己笑着,然而心中却恼怒的很。 特别是见到沈文和尚在襁褓中的嫡长子的时候,吴氏恨得掌心都要被掐破了。 要是自己没落胎,肯定也是个儿子。 除了她和沈采芃,其他人都是真欢喜。 特别是刘氏,看到重孙辈,只觉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般,身上疲乏瞬间不见了,笑眯眯的摸摸小姑娘的脸儿,捏捏胖小子的手儿,欢喜的不能自已。 但总归年纪大了,没多久就撑不住了,热闹了一会儿,李氏眼见刘氏疲乏,便让众人先回休息,晚上再接风洗尘。 方承嘉平日里稳重,如今见了心上人,长辈面前尚且端得住,等离了长辈的眼,方承嘉立时站到了沈采苡的面前。 他目光温柔,寸寸把沈采苡看遍。 柳眉杏眼,眸光澄澈;雪肤花颜,动人心魄,让人呼吸都不自主放轻了。 方承嘉柔声道:“路上走了许久,定然是累了,六妹妹且去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其实半点不想放她离开,恨不能让她永在目光所及之处。 他把一个锦盒递给沈采苡,压低了声音解释:“前段日子,我新改良了一款脂膏,极是好用,你且试试喜不喜欢。” 极为清雅的腊梅冷香,轻轻浅浅在空气中浮动。 沈采苡极是喜欢。 抿了抿唇,抬头看四周,周围正笑看着他们的沈家兄弟便各个转了目光,似乎他们刚刚就在看别处一般。 除了沈采芃。 她正咬着牙,瞪着沈采苡。 沈采苡无视了她,取出一个长条锦盒递给方承嘉:“可喜欢?” 方承嘉惊喜莫名,打开了。 素雅的锦缎上,绣着一丛竹,系带以两颗青金石收尾,却是一个清雅的扇带。 刚刚看心上人给沈家人送上亲手做的鞋垫荷包之类,甚至连几个小孩都有装了金豆子的荷包拿,他虽不出声,心中别提多羡慕了。 沈采苡抿了抿唇,侧着的脸上飞起红晕,却忍不住笑了,“生辰贺礼,可不许嫌弃。” 于方承嘉而言,佳人一颦一笑都珍贵,何况还是佳人亲手绣制的东西。 跟着亲嫂子王氏离开,走了一段,沈采苡回眸,对还站在原地看她的方承嘉浅浅一笑。 方承嘉便有些痴了。 沈采芃不忿,上前要说什么,吴氏掐了她一下,拖着她离开。 “妹妹是个好福气的。”王氏圆盘脸,身段微胖,称得上是美人,但姿容并不十分出色,与沈采苡站在一起,差一大截,但人却很亲和,“子善都看呆了。” 沈采苡很亲近她,前世十年,王家多次要把她接回去另嫁,她都拒绝了,迁回姑苏安心教养哥哥剩下的最后一滴血脉。 听静兰说,侄女知书达礼、端庄秀雅,全是王氏这个嫂嫂悉心教养的结果。 沈采苡红着脸掐了她一下:“嫂嫂是对哥哥不满么?你说,我去教训哥哥,让他也好好待嫂嫂。” 王氏脸也红了,“你这丫头,夸你都不行。” 说了些女人之间的话,两人更觉亲密。 王氏送了她回去,“你且先好好休息,一切等晚上再说。” 京城沈宅,个人住处名称还沿用姑苏习惯,所以沈采苡住的还是得真园。 丫鬟已经把常用的东西归置好,沈采苡回来,白菊一进门就低声说:“姑娘,这院子可真小。” 沈采苡嗯了一声。 天子脚下,达官贵人富集,宅院自然不可能像是姑苏那般敞亮。 “姑娘。”红樱上前见礼,她们现在是沈采苡身边的一等丫鬟。 前段时间刚选的四个丫鬟,则充作了二等丫鬟,随同沈采苡一起进京。 寒烟寒云是已经定了亲的,此次离开,两人都留在了姑苏,等到成婚后,会与丈夫一起上京,等沈采苡出嫁,她们会作为陪房一同去方家。 静兰也未跟来,沈采苡乳母一直卧病,她舍不得乳母母女分离,便让静兰也留在了姑苏。 至于洒扫的粗使丫鬟和婆子,则是京中采买的,比只姑苏,人数要少许多,只有两个粗使丫鬟,一个婆子。 “今日辛苦你们了。”沈采苡把人集中起来,道了辛苦,又敲打一番,然后吩咐一声赏。 得了赏钱,众人都很高兴,沈采苡有些困倦,略微睡了半个时辰,便被白菊叫醒。 白菊已经把沈采苡带个京中沈家众人的礼物都分了出去,至于方家的礼物,沈家会备一份送去,沈采苡自然也有自己的一份要送。 方承嘉祖母郑氏信佛,沈采苡准备了一串高僧开光的小叶紫檀佛珠。 晚上,沈家四世同堂,在涵虚园开了席,满满的一屋子人,足见兴盛。 待到宴散,沈采苡拖了沈文和避开众人,低低把吴氏做过的事情说了。 沈文和气质本就偏冷,听候身周气息更是冰寒,“妹妹放心,这京城沈宅,由不得她当家作主为所欲为;至于父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13章 郑氏 沈文和淡漠一笑:“只当他是个摆设便可,在京城,你有事来找哥哥,再不行,还有大伯父。” 沈瑛可靠不住。 “哥哥,吴氏这边,父亲已经厌弃了她,暂且掀不起大浪了。”沈采苡低声道:“我是听说吴氏兄弟是一员悍将,怕她靠着兄弟又得了父亲重视,父亲……很在意仕途前程。” 沈文和慢慢点头:“我会注意的。至于吴氏,确实也不值得专门为她费神,遇到机会了再说便是。” 沈采苡点点头,她本意便是让哥哥注意一下吴氏的兄长。 吴氏若非有兄长撑腰,她的儿子如何敢“不小心”把哥哥的嫡子推入水中呢。 且沈家会靠向三皇子,也是因为吴氏的兄长,乃是三皇子岳丈手下将领,吴氏兄长,是连接了沈家和三皇子的纽带。 没有他,沈家不会轻易做出选择。 沈采苡目中冷光闪动,她没办法阻止吴氏兄长得重用,但她却一定要阻止沈家靠向三皇子,必要时候…… 闭了闭眼,沈采苡微笑撇下沈文和,去帮王氏抱孩子。 第二日,沈家早已出嫁的姑奶奶沈采萱也带着长子回来了,还有刘氏娘家的侄儿侄女,也带着小辈来拜见姑姑,又是一番热闹。 第三日,刘氏带着家中所有人,回了一趟娘家靖北侯府。 侯府和刘氏同辈的,只剩下了一个寡嫂戚氏,两人相见便抹泪,众人少不得也陪着哭了几声。 等稍后,小辈带了小辈出去各自散开,陪着沈采苡她们的,当然是刘家的姑娘。 她们对别人都热情,对上沈采苡也一样的人情,但沈采苡敏锐察觉,她们看她的眼光有些复杂,对她也很好奇。 沈采苡觉得,她们明显是被自己美到了,眼中有些微的嫉妒,但又比这个更复杂,还带了同情,并隐隐打探她的事情。 她忍不住抿唇,她长得美,所以同情她?这逻辑可真是不通。 隐隐的,沈采苡有了危机感,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要打探,但刘家的姑娘们也精乖的很,口风很严。 沈采苡微一沉吟,趁着刘家姑娘再次说她肌肤好的时候,笑着说起了如何保养肌肤之类。 凡是女人,没有不爱美的,刘家姑娘听得眼睛发亮,纷纷让丫鬟记下沈采苡说的几个方子,表示晚上就要试试。 共同话题拉近了距离,最初的疏离感慢慢褪.去,等到沈采苡走的时候,刘家一个十分和善的姑娘让沈采苡以后出门要小心林思娴。 其他人也附和:“是呢,沈六妹妹/沈六姐姐定然要防备这人。” 沈采苡谢过她们,回沈家后,拉住了和她关系好的沈采蘩询问:“五姐姐,林思娴是谁?我为何要小心她?” 沈采蘩莫名心虚,支支吾吾了片刻,终归她性子是爽利的那种,轻咳一声说道:“这位林姑娘,是……是子善的爱慕者。” 既然说开了,沈采蘩也不藏着掖着了,“我本是不想告诉你的,不想让你因为这个不高兴。” “这京城里了,从小家碧玉到大家闺秀,心悦子善的姑娘,不知几凡,这位林思娴林姑娘,是最最痴迷的一位。” “她是皇后娘娘的亲侄女,深受皇后娘娘喜爱,因此养得娇纵异常,行事无所顾忌,其他心悦子善的姑娘,被她狠狠收拾过,所以你若是遇到她,也要小心。” 沈采苡若有所思:“五姐姐放心,我会小心的。” 从刘家回来,李氏和吴氏开始分别去拜访世交。 除了李氏的娘家之外,沈琰的前四个孩子,嫁娶的另一方也都在京城,李氏要分别拜访亲家。 吴氏娘家不在京城,但要去沈文和的岳家拜访,之后便是方家。 沈采苡的记忆中,方承嘉的祖母郑氏,极为喜爱她,对她极好。 但她随着吴氏到了方家,却发现有些东西,与记忆中的并不相同。 郑氏藏在欢喜疼爱面容下的复杂和疏离,藏得很深,但沈采苡还是感觉到了。 或许,是她上辈子年纪小阅历浅,未能发现郑氏隐藏的情绪。 也或许,是郑氏变了。 但不管如何,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沈采苡越发的谨慎,避免被郑氏挑了错,端庄矜持笑着奉上自己费心思请来的佛珠。 郑氏是真喜欢沈采苡的礼物,拉着沈采苡的手笑:“你这孩子,是真有心了,女孩儿就是好,不想男孩,一点不细心。” 言语间也是诸多夸奖,沈采苡抿唇,面上有羞涩,却依然落落大方,含笑坐在郑氏旁边,为她添茶倒水。 郑氏是方承嘉的祖母,便是看在方承嘉的面子上,沈采苡也要好好对待。 她觉得郑氏的眼神更复杂了。 离开时候,沈采苡默默让机灵的红樱悄悄拉着郑氏身边得力的媳妇子说话。 “嫂子,您是老太太身边的得意人……”塞了一个荷包过去,那媳妇子立即对红樱打听的郑氏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红樱请她多多给沈采苡说好话,老太太有什么想要的,也请早早通知,那媳妇子也立即应了。 红樱对着沈采苡点点头,沈采苡敛了眉眼,郑氏有点不对劲。 她要及早防范,免得生了变故,措手不及。 不是她悲观,而是,上辈子的教训太过深刻,她何曾想过吴氏会那般害她。 那媳妇子送了沈家众人出门,回去就奉承郑氏:“老太太,沈六小姐看着知书达礼,又进退有度,可真真是好,等她进门掌了中馈,您啊,就等着抱重孙吧。” 她敢收红樱的东西,那是因为沈采苡是方家未来的主母,不论是老太太还是少爷,都喜欢的很。 她现在给点便利,将来等沈采苡当家,也少不了她的好,否则,她怎么会轻易把郑氏的消息外传。 “她要是沈琰的亲女,那才是真好……” 郑氏喃喃说了一句,媳妇子没听清,凑近了想再说几句讨喜的话,郑氏已经闭上了眼睛。 “我乏了,都出去吧。” 媳妇子只能和丫鬟一起怏怏退下,内室独留了一个余嬷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14章 借光 余嬷嬷本就是郑氏的心腹,摸的到郑氏的心思,刚又在她身边,把郑氏的话听进了耳中。 她没说什么,只安静给郑氏揉着头。 等在外面表现的稳重谦逊的方承嘉,少见的眼睛晶亮,唇边含笑的与郑氏谈起沈采苡的时候,郑氏亦是附和夸赞。 说沈采苡“几年没见,出落的更加美丽了”,“端庄稳重”,十分好。 余嬷嬷看着郑氏慈和含笑的脸,再看看方承嘉明亮无比的眼神,心中忍不住叹口气。 等方承嘉心满意足出去,余嬷嬷欲言又止。 “你可是觉得我做错了?”郑氏见她情况,叹口气说道:“你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讲的,说吧。” 余嬷嬷犹豫了片刻,在郑氏催促的目光里,委婉道:“奴婢记得,少爷从小便十分自律刻苦,比同龄的孩子老成许多;这般快活的情状,奴婢……有五六年未曾见过了。” “何况,沈家,并不差呀。” 沈家如今高官只有一位,但未来潜力无限。 郑氏像是睡着了。 余嬷嬷回忆起当年。 沈老太爷当年也是风流人物,若非他英年早逝,如今的少傅,大约是和姚家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也因为他去得早,别人心中记得全是他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样子,对沈家便多有照顾,沈琰仕途顺畅,也少不了父亲至交提携。 同样,因为沈老太爷死的早,十五年前那场让京城血流成河的祸事,并未波及到刚刚步入仕途、尚在地方历练的沈家兄弟。 而当时鼎盛的方家,却一夕之间,只剩下孤儿寡母,如丧家之犬,回到了姑苏,之后才轮到姚家崛起,成了少傅。 两年前,方承嘉金殿面君、高中状元,说明皇帝已经对方家并无任何心结,甚至还有意抬举,方家已经重回京城,但方承嘉毕竟还只是翰林院一小官。 沈家不一样,沈琰进京,立即便升任户部左侍郎,这等官职,在京城亦是举足轻重。 借着刘氏六十大寿,沈家要宣布,姑苏沈家,回来了。 这是沈家重回京城权贵圈的第一次宴席,容不得半点马虎。 其他东西不能错,最好要出挑;上的菜也是如此,才能让人知道沈家的底蕴。 沈采苡在莲花庵时候,因着容貌丑恶,只能在菜园干活,后来做了两次素蒸糕点之后,便被调入了厨房。 除了本身擅长的糕点之外,很是学了些做素菜的手艺。 见李氏为菜单操心,沈采苡默默指点了厨娘,隔几日厨娘终于做成,沈采苡端到了长辈面前。 “都是在杂书中见过的,只知道些零碎做法,便在厨房试了几日,方有了些味道,才敢请长辈品尝。” 沈采苡说的轻巧,然而李氏得了菜谱,又听厨娘说了这几日沈采苡常常呆在厨房,热得一身汗也不叫苦。 更别说,她婚期也不远,如今正该紧张绣嫁衣,几日的时间,也是很紧张的。 刘氏李氏暗暗点头。 六丫头之前醉心诗文,有聪慧的美名,并非是不好,但将来嫁人,会持家才更重要——只听人夸哪家夫人贤惠的,可没听人说,哪家夫人吟诗作对不输男儿的。 吴氏则忍了忍,才没讥笑出声,大家姑娘,学什么厨艺。 沈采芃则很嫉妒,沈采苡太讨厌了,又卖乖讨巧。 李氏很是感谢了沈采苡一番,沈采苡眸光清亮:“采苡也是沈家女,别人夸赞沈家,就是夸赞采苡呢。” 李氏更觉她贴心,同时有些欲言又止。 沈琰有两子三女。 长子沈文锦、次子沈文祥,在沈家排行老大老二,长女沈采萱,沈家排行第四,次女沈采蘩,在沈家排行第五,幼女沈采荷,在沈家排行第九。 除长女和幼女外,皆是李氏所出。 长女沈采萱已经出嫁,次女沈采蘩,婚期则在九月。 李氏只得这一女,爱之非常,总想着能让她顺遂一些,再顺遂一些。 沈采苡看出了李氏的犹豫:“大伯母有话请讲。” 李氏很有些羞臊:“这……你五姐姐就要出嫁了,嫁了人,和在家当姑娘便是不同了……” 李氏隐晦提出,等到宴席当天,想和外人说,这三道素菜,乃是因为祖母刘氏上京后胃口不好,因此沈采蘩和沈采苡一起琢磨出来孝顺祖母的。 既能显得两人孝顺,又能显得两人贤惠会当家。 对一个待嫁女来说,这是极好的名声。 只是要占了侄女的功劳,李氏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采苡轻笑:“那我可是吃了亏了,大伯母可要在别的地方补偿我才行,不然我不依的。” 李氏喜笑颜开:“就你贪心。”接着又促狭一笑:“快了,等你五姐姐出嫁,就该轮到你了,到时候大伯母也会好好给你操办,定不会比你五姐姐的差。” 这便是投桃报李了。 沈采苡霞飞双颊,嗔道:“大伯母,哪有您这样的长辈。” 李氏就笑,挥挥手:“去吧,去和你五姐姐说说话,你们姐妹好好亲近下。” 沈采蘩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在闺房做绣活,有些东西可以丫鬟帮忙做,有些则必须要自己动手。 其实沈采苡也不闲,她的嫁衣还没完全绣好,不过,也差不太多了。 等沈采蘩出嫁时候,应该就好了。 沈采苡到了清逸阁。 沈采蘩迎了出来:“六妹妹,你来的刚好。” 她身材高挑,容色美丽,打扮以艳色为主,笑起来眉宇间会有一分骄傲恣意,但并不令人讨厌。 看到沈采苡,沈采蘩笑容更甚,她很喜欢沈采苡这个堂妹,特别是,对方教她用蛋清珍珠粉敷面,如今她脸蛋光滑紧致不少。 而沈采苡的笑容一闪而逝,非是不喜欢沈采蘩,实在是她怕有笑纹。 沈采蘩深知自己堂妹以前就很爱美,但两年没见,沈采蘩发现对方更爱美了,都有点走火入魔了。 不过,自己要是生了那样一张殊色无双的脸,怕是也会特别精心对待的。 沈采蘩不但不介意沈采苡爱美,反而想笑:“我要去凝芳阁一趟,你要不要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15章 纠缠 沈采苡点点头:“一起去,我这就回去更衣。” 最近方承嘉有空就来,与她说,凝芳阁的东西虽好,却没有他亲手做的好,沈采苡是相信的,但,女儿家,就算是不买,逛逛也开心啊。 马车稳稳地行驶,沈采苡和沈采蘩聚在一起喝茶。 并非是本朝流行的煮茶,而是沈采苡自制的玫瑰花茶,香味浓郁扑鼻。 沈采苡对沈采蘩说:“要坚持天天喝,美容养颜,据说喝久了还会有淡淡体香……” “春日玫瑰茶,夏日茉莉茶,秋日菊花茶,冬日梅花茶,一年四季,都落不下。” 沈采蘩跟着点头:“那你可要记得给我送一些,不然我会抢的。” 沈采苡很大方:“少不了你的。” 沈采蘩就心满意足,“算你还有点用。” 沈采苡气得哼了一声,转头不想理她了。 这一转头,刚好听到外面有人再喊:“方承嘉,方子善,你等等我呀。” 女子声音高亢,听着年纪却不大,沈采蘩和沈采苡面色微变。 覆上面纱,沈采苡朝外望。 不远处有一幢五层茶楼,一个年轻俊秀的青年正翻身下马,一刻不停朝着茶楼里走去。 不过片刻,一个穿着金红色骑装的貌美姑娘也到了茶楼前,同样俐落的翻身下马 因为她的纵马疾驰,后面有百姓受伤,跟在她身后的人便在善后。 她只管上前两步,跳上台阶,在茶楼门口抓住了青年的衣袖。 青年用力甩开她的手,满面厌烦:“林姑娘,请自重。” 那被称作林姑娘的女孩,却嘟起嘴:“方承嘉,你讨厌死了。” “刚好,方某也讨厌死没脸没皮的女人了。”方承嘉冷着脸,尖刻讥讽:“秦楼花魁都比你矜持。” 沈采苡记忆中的方承嘉,俊美温文,稳重谦和,这样尖刻不留情的样子,她从未见过。 听听那话,要是有人这么说她,她早就羞臊的不知道怎么是好了。 这话伤害了林姑娘,她眼中蕴了泪,却没有退缩,伸手又去捉方承嘉的手。 看到这一幕,沈采蘩心惊胆颤,扯了扯沈采苡的袖子。 “五姐姐,你挤到我了。”沈采苡面无表情回头,看沈采蘩面上神色带着些小心翼翼,欲言又止问她:“五姐姐你想说什么?” 沈采蘩呵呵一笑:“六妹妹啊,莫生气。” 沈采苡冷笑一声,撩了车帘,继续看。 林思娴还在纠.缠,而方承嘉依然满面厌恶,推开她,她又缠上来。 方承嘉面色涨红,眼含怒气,却不能把林思娴如何,便是推开林思娴时候,也有分寸,不能真的伤了林思娴。 否则,他在官场,怕是寸步难行。 你拉我推中,方承嘉眼角余光却瞄到了停在外面的一辆马车。 车上倒是没什么标志,但是车夫他认识。 瞬间心惊,林思娴又缠了上来,想要抱住他,方承嘉再不管其他,用力一推。 林思娴惊叫一声,身子朝后仰倒,眼看就要落下台阶,磕在地上。 有个短打扮的男子上前一步,扶住了林思娴,让她站稳,男子才后退一步,站在了另一个男子的身后。 显然,那人是他的主子。 沈采苡冷冷瞪了那主子一眼,林思娴这种,合该摔得头破血流变成傻子才好,免得祸害别人,救什么救。 对方大约感觉到了沈采苡的瞪视,猛然回头,就对上沈采苡闪着冷光的眼。 沈采苡看了他一眼。 是个年轻公子,年约二十左右,身材挺拔,眉目间带着矜贵,看着丰神俊朗,只是一双狭长凤目幽深,看着有些阴郁莫测。 若不看眼,那就是个极好看的年轻公子。 和方承嘉是不同的好看,不过都挺合沈采苡的眼缘的。 方承嘉气质偏清雅,略带疏离,他更偏英挺,怎么看都很俊朗。 当然,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一双凤目,幽深黑沉,又隐有流光。 还有通身的气势,虽然是在含而不露的状态,可却也很惊人,让人在他面前不敢造次。 只不过,潜藏于其下的阴郁,也很令人害怕。 沈采苡有些被惊到,看了半晌,直到对方皱眉,才面无表情收回了目光。 沈采苡松了一口气,这人,可怕。 方承嘉已经站到了车窗前,温柔望着沈采苡:“你怎么出来了?” 沈采苡目光落在方承嘉面上,嘟嘴嗔道:“怎么,我不能出门么?要是没出门,我怎么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 刚重生的沈采苡,心思还沉浸在上辈子的凄惨中,便是心情好的时候,看着也有些阴郁。 她费了挺多工夫,才调整成十五岁时候,还未曾遭逢大变的沈采苡那天真明朗的样子。 方承嘉低低一笑。 他知道沈采苡虽然有些小脾气,可不是是非不分的人,现在也只是假装生气罢了。 放柔了声音,方承嘉哄她:“莫要生气,你知,我心中只放得下你,再无别人。” 这话,让怒气冲冲冲到方承嘉身边林思娴听到了,她用力把方承嘉拉得后退一步,自己直接对上了沈采苡。 “贱人,你敢勾.引子善,我要杀了你。”她恼怒急了,又痛又恨,伸手直接一巴掌挥向沈采苡。 “林思娴,你住手。” 沈采苡朝后躲,方承嘉大惊之下一边喊一边用力拉林思娴,她的手掌没有落在沈采苡脸上,反而落在了马车上,痛得惨叫起来。 林家下人急忙围了上来,要带着林思娴去看大夫,林思娴却死都不肯走,她红着眼,悲伤又充满怒气瞪着正被方承嘉嘘寒问暖的沈采苡。 明明被伤到的是她,那个小贱人毫发无损! “贱人,我要杀了你。”林思娴受不了了,心上人对别的女人嘘寒问暖,她忍不下这口气。 方承嘉霍然回头:“林思娴,你可否要点脸面?方某早就说过,方某早有婚约,且方某心悦自己未婚妻,这一生一世,也只心悦她一个,别人再美再好,在方某心中,也不能及她一分一毫。” 沈采苡听着,面上飞起红霞,咬着唇,一双美眸含情脉脉,落在方承嘉身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16章 四皇子 与大庭广众剖白心意,方承嘉也有些不好意思,耳根都泛红了,却还努力看向沈采苡,希望她莫要误会自己,“六妹妹,你莫要生气。” 四目相对,似乎世界便只剩下的彼此,别人再难闯入。 林思娴手疼得厉害,可心比手更疼。 死,她一定要这个贱人去死。 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她手中的马鞭,已经用力挥在了拉车的马屁.股上。 马嘶鸣一声,猛然窜前,沈采苡头本来是探出来的,此刻猛然撞在了窗棱上,痛得眼泪直飙。 车中的沈采蘩白菊等人也不好受,惊呼阵阵。 车夫努力想控制住马,但是周围全是人,因为怕被马车撞,他们惊慌失措,尖叫连连,让马受惊更甚,一时间,车夫就算是用尽全力,也没控制住马。 车中人东倒西歪,白菊努力拉住沈采苡。 沈采苡别的不管,双臂环在面上,唯恐脸上被撞破留疤。 这辈子,她更宝贝她的这张脸了。 就在她暗暗叫苦的时候,马车在猛然一顿之后,停了下来。 “多谢这位壮士,多谢……”车夫的声音有些虚,显然被吓得不轻,但还是努力镇定道谢。 “多谢壮士。”方承嘉也说了一句,立即担心询问:“六妹妹,你可还好?” 沈采苡惊喘一声,平复了下心跳之后,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形象肯定很糟糕,还是从车厢中钻出。 她得善后。 腿软,沈采苡扶着车壁颤巍巍站好:“多谢壮士,请问壮士高姓大名——” 壮士已经快速离开了,回到了茶楼边,站在了别人身后。 沈采苡被噎了一下。 她认出来了,见义勇为的壮士,就是刚刚狗拿耗子的人。 嗯,救她是见义勇为,救林思娴是狗拿耗子,不矛盾。 “六妹妹?”方承嘉低唤。 “我没事。”沈采苡颤.抖着说了一句,然后抬高声音:“今日我家马车惊到,若是有伤了人、损了财物的,请诸位把损失记下,沈家定然双倍赔偿,实在是对不住各位了。” 她低头看向方承嘉:“子善,你可认识茶楼老板?若方便,能否让老板借几个人,来帮我清点一下百姓损失?” 方承嘉当然满口答应,“你先下来,我带你去茶楼歇一会。” 沈采苡也觉得腿软的很,这状态,显然是逛不了胭脂铺子了,听话的慢慢往下走。 白菊已经跳下马车,扶着沈采苡往茶楼走。 沈采蘩也被丫鬟扶着下来。 四人都是惊魂未定,腿软,走得慢。 林思娴红着眼睛,瞪眼看着方承嘉满面担忧跟在那缓缓前行的少女身边。 嫉妒之火熊熊燃烧,她眼珠子都红了,奈何被两个身高体壮的丫鬟紧紧钳制,也只能叫嚣两句。 到了茶楼门口,沈采苡还想向那个年轻公子道谢,但对方已经不在了。 沈采苡询问方承嘉:“刚刚哪位公子是谁?若要沈家要备礼道谢,该送至何处?” 那般的年轻,又那般的气势,定不是什么无名人物。 方承嘉肯定认识。 方承嘉没说对方身份:“等下次见到,我去问问,看可否上门打扰。” 沈采苡眨眼,照方承嘉的意思,大伯父上门都要看对方愿不愿意,这身份,很不一般呀。 大约,是皇族子弟。 这种确实是不好高攀,牵扯进去麻烦,方家当年败落,便是因为与太子牵扯太深,才瞬间只剩下孤儿寡母。 沈采苡就不问了。 上楼后,倒是瞅见了刚刚那个狗拿耗子并见义勇为的壮士正在三楼一个门口守着,显然那位公子就在三楼。 她们在二楼找了个雅间坐下。 “我去道谢。”方承嘉安排好茶点,低声说道,沈采苡仰头看他:“你若不想去……” “六妹妹猜出对方身份了?确实是位皇子,是四皇子。”方承嘉为她的体贴便是一笑:“不过无妨,我虽不愿与皇子打交道,但只是道谢而已,且我才是翰林院小小编修,那些大人可看不上我,放心。” 沈采苡弯了眉眼对他笑,鼓励他:“可我相信,子善前程似锦,未来必然名动天下、炙手可热势绝伦。” 方承嘉心中暖暖,笑着出了雅间,耳中还听到沈采苡的娇呼:“哎呀,看到子善就打心底里想笑,害得今天笑太多次,肯定要有笑纹了,白菊,回去给我用蛋清敷面啊。” 直到到了三楼雅间门口,方承嘉面上笑容也没落下过。 “烦请通禀一声,方承嘉求见。” 四皇子并未拒绝,方承嘉进去之后,他正端正坐着,方承嘉并未多看,老实道谢,听对方“嗯”了一声,“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方承嘉眉目含笑,谦恭道:“对殿下是举手之劳,对微臣却是大恩大德,铭感五内。” 四皇子沉默,室内安静,方承嘉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出声。 只能轻咳一声:“若殿下无事,微臣先告退了。” 对方恍似如梦初醒,“去吧。” 方承嘉躬身后退,只听得雅间门响,尚未转身,便觉得撞到了人。 “你这人,怎的不长眼睛。”女子娇声呵斥,方承嘉转身。 雅间门开着,门口站着两个女子,一主一仆。 丫鬟怒目而视,主子则是满身书卷气,温和可亲。 刚刚出声呵斥的,便是那个丫鬟,她手中端着琉璃缸,内有红色锦鲤,此刻她正怒视方承嘉。 而她衣袖被水打湿,显见刚刚是被方承嘉撞到了。 “宝琴,不得无礼。”当主子的低声训斥了一句,方承嘉也在抱拳认错:“抱歉,是在下的不是。” “湘儿。”那丫鬟还想说什么,四皇子却已经起身,到了门口。 四皇子冷峻的面容带笑,温和看着眼前女子。 方承嘉对着四皇子再次行礼,退了出去,耳中听到女子称呼四皇子:“楠哥哥。” 称呼四皇子哥哥,不知道是哪家的宗室女……方承嘉转头下了楼。 沈家姐妹已经缓过劲来,仪容也收拾好。 等方承嘉到了,沈采苡气恼询问:“子善,听说,京中有许多小姑娘心悦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17章 沈家反应 方承嘉微怔,而后失笑。 沈采苡不太高兴:“笑什么笑,你看今天这事情闹得,再来一出,我可受不住,你说,到底还有几个这样凶巴巴的小姑娘心悦你?” 她自己还是小姑娘呢。 如此质问,不见咄咄逼人,只见天真娇俏。 特别是她天生唇角微翘,便是板着脸,也像是在笑,这番质问,更无气势。 有沈采蘩在,方承嘉只是笑笑,并未再多说情话,反而说道:“今日受了惊吓,回去喝些安神汤,好好睡一觉,等过几日我休沐,接你出来玩,可好?” 沈采蘩清了清嗓子,让这两人不要当自己不存在。 再略坐片刻,方承嘉引着她们出了门,送至沈家,一同去见了长辈。 刘氏听到两个孙女的遭遇,面色就是一冷。 当年她也是京城贵女顶尖的那一撮。 林家虽然也不错,但只能算是二流末尾,如今借着林皇后,稍有起复,然家中子弟不争气,也只能是如此了。 便是这样的家族,竟然如此折辱沈家;便是皇后侄女又如何,若忍了,沈家还有何脸面在京城立足。 沈家重回京城,若不能反击回去,别人说不定会以为沈家是软骨头窝囊废,以后也有样学样欺辱沈家呢。 她安慰了两个孙女,又赞说她们最后主动赔偿百姓的事情做得极好,维护了沈家清誉。 沈采苡回去休息,很快就得到了祖母刘氏的动向——祖母刘氏一面分了人手出去打探情况,一边命人在门口守着,等大伯父沈琰回来。 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没多久,大伯父沈琰也回来了,未曾更衣便被了涵虚园。 大伯父沈琰在涵虚园停留不久,便回去了。 直到沈采苡她们去了涵虚园请安,回来用完饭洗漱完毕,沈琰还是没有动作。 红樱也听了消息,此事有些疑惑:“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不会的。”沈采苡面上敷着蛋清蜂蜜调和的珍珠膏,说话嘴.巴不敢张大,因此声音有些含糊。 “沈家刚迁回京城,要是这次没表示,等于被人给个下马威,以后想要立起来就难了,大伯父年纪不大,还想要往上升,不可能这般软弱的。” 等到沈采苡洗了敷面的珍珠膏,正让白菊细细用香膏一边敷面一边按摩的时候,沈文和来了。 他紧张打量沈采苡,见她好好的,才松了一口气。 他回来就听到妹妹今天差点被林思娴打了,心中十分着急。 “哥哥,你都没和我说这林姑娘的事情。”沈采苡抱怨:“今儿见到,我差点被惊死。” 沈文和道歉,其实他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和沈采苡说这事情。 “说吧,除了这个林姑娘,还有谁心悦子善?”沈采苡打听,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她想要的安稳富贵,不容人破坏。 沈文和摇头:“其他人都被林思娴给吓跑了,无人敢再放言心悦子善。” 沈采苡抿唇。 上辈子沈家依附三皇子,但三皇子夺嫡失败,沈家也满门覆灭。 今生自己被林思娴所辱,沈家不会坐视不理,如此必然不会再去依附林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当然就不会随着三皇子的失败而覆灭。 这很好。 或许,她可以借这点小儿女的牵扯,把林沈两家的嫌隙弄大。 只不知道,今日之事,大伯父会如何做,且先看看。 等沈文和离开,铃兰在门口晃了晃。 得了允许,铃兰便进来:“姑娘,东苑那边,有人持了大老爷的名帖出去啦。” 沈家京城的宅子,三进三路。 中路刘氏住,东路沈琰一家住,西路沈瑛一家住。 习惯上,整个东路称东苑,整个西路称西苑。 沈采苡“嗯”了一声,既然大伯父有动作,她就安心了,看来此时沈家还未与三皇子有任何其他牵扯。 她等着大伯的反击。 顺便,让人去细细打听下这林思娴的事情。 第二日,沈采苡直到晚上才知道了消息。 朝堂上,有御史弹劾户部左侍郎沈琰家人在闹市纵马飞驰,扰乱坊市秩序,撞伤无辜百姓,等等。 沈琰自然要辩驳,牵扯出了林思娴纵马纠.缠方承嘉、因妒生恨鞭打马匹的事情。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林思娴的祖父武安侯林广敬被斥责治家不严。 本朝风气对女子并不严苛,便是富贵人家,寡.妇再蘸都是常事,小儿女看对眼结成佳偶更是美事。 可明知对方有未婚妻,且对方明明已经明确拒绝过了,却还纠.缠不休,甚至因此迁怒人家的未婚妻,导致坊市秩序被扰乱、百姓被伤到的,这就过分了。 下朝后,有人嘲讽林广敬,林广敬憋了一肚子气回去。 而沈琰不但毫发无损,反而被皇帝着意安抚了几句,毕竟,沈家女行事并无过错,却遭受了无妄之灾。 之后却还能妥帖善后,足见教养心性都很是不错。 皇帝赞赏了沈家女。 皇帝的赞赏,等于是给沈家女镀上了一层金边,李氏等人差点笑得合不拢嘴。 沈采苡对红樱赞叹:“大伯父厉害。” 等第二天,林家现在的当家主母、皇后的亲嫂嫂、林思娴的亲生母亲罗氏带着林思娴上门道歉。 直到此刻,吴氏和沈采芃才知道昨日沈采蘩沈采苡出去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忍不住,两人心中暗自诅咒,恨不能她们俩都被甩下马车断了手脚才好。 可也只能是想想,沈采蘩和沈采苡还好好的呢。 沈采芃很不甘心,觉得沈采苡运气真是太好了,同时,她目光不自主落在了林思娴的身上。 前些日子,靖安侯府刘家姑娘的吃穿用度已经让她眼热,而这位林姑娘,身上衣物首饰,更是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华贵。 她眼中闪过羡慕光芒。 而林思娴眼睛红肿,但是在其母目光的威胁下,还是不得不妥协,对着沈采苡和沈采蘩说了抱歉。 但眼睛里的怒火,都快喷出来烧了整个沈家宅院了。 吴氏打量着林思娴,林思娴被逼着道歉,本来心里就很火大了,这会儿又被人像是看猴子一样看,直觉吴氏在嘲笑她,立即瞪眼:“看什么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18章 飞扬跋扈 吴氏尴尬一笑,避开脸。 刘氏很不悦,不阴不阳挤兑了罗氏几句,赞扬了一下林家的家教。 罗氏这些年被人奉承着,许久没被人这般的下过脸了。 忍着气,她瞪视林思娴:“还不快向沈二太太道歉。” 吴氏急忙说道:“小姑娘家不懂事,无碍的。” 刘氏就很不高兴了,这怎么是无碍的,被人当面下脸还无碍,难道要被人踩在脚下才脚有碍? 她斥责吴氏:“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无状,没得丢了沈家的脸,还不快下去。” 刘氏是真觉得吴氏上不得台面,可也是在指桑骂槐,挤兑的是罗氏。 吴氏忍着气下去了,罗氏心中火起。 好在她还算是理智,换位想一想,要是有人上门来道歉,口中说对不起眼神恨不得杀了你,还乱发脾气,自己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道了歉,罗氏很尴尬的走了,上了马车,罗氏气得胸口不断起伏,气女儿不听话,气刘氏不给她面子。 她能理解刘氏为什么生气,可她不愿意忍受刘氏挤兑她。 林思娴咒骂:“娘,那老虔婆,连您的脸面都敢下,真是不把咱们武安侯府放在眼里,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着实可恶。” 罗氏额上青筋直跳,却不好动沈家。 沈老太爷的故交,如今都是重臣,得罪一个就是得罪一片。 沈家小辈人才辈出,便是在皇帝那边也是挂了号的。 沈家女刚受过皇帝的称赞。 这与打压几个没根基的小官不一样。 她瞪了林思娴一眼:“除了给我找麻烦,你还会做什么?今天不是让人你忍着点么,乱发脾气做什么?” 林思娴不屑,“不过是个七品官家的女儿,我还骂不得了么?” 办事不力,还骂不得了么?饭桶,蠢的要命。 再说,她哥哥可还在康表嫂父亲手下呢,骂她怎么了,没打她算是客气了。 这边林思娴恼恨不已,那边吴氏却心神有些恍惚。 沈采芃也同样神思不属。 母女俩屋中对坐,隔了许久,沈采芃对吴氏说道:“娘,你说,为什么林思娴没有毁了沈采苡的脸呢?”要是沈采苡脸毁了,就不能嫁给承嘉哥哥了。 吴氏白了她一眼:“你快死心吧,你不看看那林思娴有多跋扈,你觉得你能扛得过她?” 沈采芃想想林思娴凶恶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心虚,强自辩解:“她还能冲到沈家来害我不成?”心里却惴惴不安,看林思娴的样子,说不定,她真的敢。 吴氏哼了一声,“你觉得她不敢?” 沈采芃不吭声了,隔一会儿嘀咕:“那她要真的毁了沈采苡,也算是为弟弟报仇了,父亲也真是的,那般的偏心她。” “放心,照林思娴那性子,不会轻易放过沈采苡的。”吴氏脸色一阴,说了一句之后,满心不甘训斥沈采芃:“她现在把你父亲哄得一颗心全向着她,你也是笨,之前你父亲那般爱你,生生被你折腾没了。” 沈采芃霍得站起来:“行,我笨,你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就是了。” 出门就和紫燕撞在了一起,沈采芃面色一冷,斥责紫燕:“混账,走路都不看着,眼睛用来出气么?” 紫燕急忙请罪,吴氏在屋里听见了,叫紫燕进去。 沈采芃稍微站了一会儿,隐约听到“香火”“灵验”“儿子”之类的字眼,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不关心吴氏有没有儿子,什么有个兄弟将来可以为她撑腰之类的,沈采芃统统不关心。 她只想嫁给承嘉哥哥。 第二天去刘氏出请安,李氏告诉她们,林思娴被禁足了,据说在家抄女戒。 “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位林姑娘被禁足是常事,过不了几天皇后娘娘便会唤她进宫陪伴,这禁足,到时候自然也就没人提了。” 李氏心中对林家的家教和皇后的荒唐很不屑,面色却柔和。 她告诫沈家众女:“若你们在外见了这位林姑娘,不要惊讶,也尽量莫要起冲突,那是个无法无天的,你们比她矜贵,伤到了一点,长辈都会心疼的。” 沈采蘩沈采苡沈采荷信服点头。 沈采芃敷衍应下,林思娴恨的又不是她,她还巴不得和林思娴遇上,看林思娴为难沈采苡呢。 听说林思娴使得一手好鞭,若能抽在沈采苡面上……沈采芃面色微微泛红,心底有些激动。 请安之后,各自散去,沈采苡回了得真园刚拿起针线,娇杏就进来了。 她父亲是管采买的小管事,常常在京城各住来走,若要打探外面的消息,沈采苡都是托付她的。 “打听到了?”沈采苡询问,娇杏急忙点点头。 从娇杏口中,沈采苡听到了一个痴情无比又飞扬跋扈的林思娴。 这京城,之前喜欢着方承嘉的千金着实是不少。 其中来头最大的那位,便是林思娴。 林思娴深受皇后宠爱,除了德妃所出的庆安公主之外,其余公主见了她,都要礼让三分。 据说,林思娴还掌掴过不得宠的皇子,抢过其他公主的首饰。 这份威势,着实吓人。 这是传说。 具体例子也有。 林思娴曾把一个被方承嘉扶过的官家千金泼了粪,对方羞愤下远嫁千里之外。 她曾鞭打过另一个喜欢方承嘉的官家千金,致使对方毁了容颜,最后自缢了。 林思娴还把一个被方承嘉称赞过字写得好的官家千金挑断了手筋。 甚至林思娴还在某次宴席上,指责一个不小心把酒洒在方承嘉身上的婢女是对方承嘉心怀不轨,当场让人打断了她的手脚、划花了她的脸。 至于被她斥责过的,更是不少。 因为她的凌厉手段,如今已经没有其他的官家千金敢喜欢靠近方承嘉了。 方承嘉对她无比厌恶,但林思娴不以为意,她放言,她是非方承嘉不嫁的,谁敢靠近方承嘉,就是和她、和林家过不去。 “姑娘,您以后出门,可得小心了。”娇杏光是想想,都觉得胆战心惊。 这……公主都没她跋扈啊。 沈采苡抿紧了唇。 林思娴这般的凶恶,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对待自己。 沈采苡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漂亮的脸,她绝对不能再失去了,深吸一口气,沈采苡去找了沈文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19章 要人 沈文和不在,等从府衙回来,听王氏说妹妹找她,直接到得真园来找沈采苡。 “要两个会拳脚的婢女?”沈文和微微吃惊,不过想到林思娴,他很快理解了。 “可以,过两日给你送来。”沈文和也是担心妹妹的,有两个会拳脚的婢女在身边,他也放心一些。 刘氏寿辰前两日,沈文和送了两个丫头过来,告诉沈采苡,这两人原是一个土匪头子抢了良家妇女生下的。 因为那个良家妇女烈性,惹怒了土匪头子,因此这两个丫头在寨子里总被搓磨。 后来寨子被破,这两个丫头被投入牢狱,但她们经历可怜,因此并未像是其他人一样被杀头,而是被冲入奴籍,被他买了下来。 “她们亲朋好友俱无,不会有什么麻烦,你好好收拢了,放心用便是。” 沈采苡撒娇:“多谢哥哥,哥哥费心了。” 沈文和不满意:“空口白牙就说谢?我沈家女何时这么小气了?” 沈采苡把他撵出了得真园,才有空去看两个丫鬟。 矮一些的叫冬青,高一些的叫冬柏,拳脚功夫都很不错,对付两三个大汉不成问题。 唯独叫沈采苡难以忍受的是,这俩丫头,手糙脸也糙。 手就算了,反正不要她们近身伺候,藏在衣袖里也看不到,可脸总不能也遮起来。 沈采苡专门让白菊教了两人如何调制珍珠膏,外敷内服,肤色黑要很长时间才能改善,但是皮肤糙,最多一个月,就会有明显改善的。 看着也让人心情好。 一罐蜂蜜一罐珍珠粉,三五样脂膏,红樱为帮着沈采苡收拢两人,不经意间说出这些东西都是姑娘自己用的,她们这些贴身丫鬟也只是偶然能用一次。 “这是……这是给奴婢用的么?”冬青冬柏从没见过这般好东西,拿到之后激动地再三询问。 蜂蜜这东西,她们只听过甜得很,却从未尝过。 沈采苡唇角微翘:“傻丫头,自然是给你们用的,身为女子,怎能亏待自己的脸面。” 两人对视一眼,噗通就给沈采苡跪下了:“姑娘待我们真好。” 从没有人把她们当女子看待,甚至,从没人把她们当然看待。 她们只是出气筒,是苦力。 沈采苡怔了下,笑容更加柔和甜美:“白菊是专门为我梳妆的,等她空的时候,我让她教你们怎么梳妆打扮。” “至于衣物,之前不知道你们身形,新衣不好备下,这几日就先穿白菊红樱衣裳吧,等新衣裁制好了再换。” 这两人可是她的保命符,自然要多多拉拢;再说,功利心之外,沈采苡也是同情她们的,愿意照顾两人。 她知道何谓苦力,她也曾有过那样的日子。 两人感激涕零。 红樱白菊拿了自己的衣物出来,一套新裁制并未穿过的,两套八.九成新的,颜色都挑的不会显肤色黑的。 “铃兰丁香女红好,你们穿上试试,若有不合身的地方,让她们连夜改改。”沈采苡发话,铃兰丁香热情拉着冬青冬柏的手,进了分给她们的房间。 两个人拿的是二等丫鬟的份例,住的地方是两人一间。 这些女子的衣物,她们穿起来笨手笨脚的,铃兰丁香上前帮忙,教她们怎么穿。 铃兰更善于和人打交道一些,对冬青冬柏说道:“两位姐姐以前肯定吃了很多苦,不过不怕,咱们姑娘待人可好啦,只要你们尽心伺候,姑娘从不会苛责。” 两人激动点头,是,这个姑娘长得仙女一样,也像仙女一样慈心。 她们从未穿过这般细滑的衣物,想摸一摸,但是她们手上皮肤糙的像是老树皮,摸上去,怕是衣物立即就要坏了。 别人的衣物,自然是不太合身的,好在只须要小小修改一下,铃兰丁香手很利索,不过是半个时辰,就先改了一套出来,让两人换上。 反正今日不当值,铃兰丁香又领着冬青冬柏在得真园走了一圈,认了地方。 晚饭,铃兰特意跑了厨房,告知她们这儿新加了两个丫鬟,一应的开销六姑娘自己出,让厨房每日必须有足够肉菜,不需要特别精致,但分量要足。 姑娘说了,习武之人消耗大,所以要多吃肉。 厨娘笑眯眯拒绝:“不过就是两个丫头罢了,还能吃穷了咱们家?大夫人已经吩咐过了,这两个丫头的开销,也从公中出。” 铃兰嘴.巴甜甜,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把本来准备当冬青冬柏饭钱的银子分了一块塞给厨娘,厨娘喜笑颜开。 待到晚上,冬青冬柏两人吃到从未吃过的美味,忍不住呜咽出声。 铃兰丁香本就知道沈采苡刻意要收拢这两人的心,但看她俩连女子的衣物都不会穿,来的时候身上半点饰物也无,这会儿吃点连她们都不太吃的肉都激动到哭,心中也是存了真同情的。 “两位姐姐莫要伤心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好日子就在前头等这你们呢。”铃兰低声安慰。 冬青冬柏一边呜咽,一边点头。 她们一定会拼死保护姑娘的,谁都不能伤害姑娘。 冬青冬柏许多规矩还不懂,沈采苡让她们去跟着杜嬷嬷学规矩了。 杜嬷嬷是沈家专管调教新买来小丫鬟的。 刘氏寿辰当日,因是在自己家中,沈采苡并未让冬青冬柏跟随。 她带着红樱和白菊,为刘氏献上寿礼之后,客人渐渐来了,沈家四个未出阁的姑娘,便成了众夫人打量的重点。 沈采苡今日并未特别打扮,但她雪肤花颜,站在一众的姑娘中间,是最出挑的一个。 不过她毕竟不是沈琰亲女,因此众夫人的夸赞更多落在了沈采蘩身上。 可惜,这两个都已经定亲了。 沈采荷年纪太小,倒是沈采芃,刚好适龄,渐渐,她就成了众夫人观察的重点。 沈采芃好歹是沈瑛悉心教导的,教养嬷嬷多年严厉教导,规矩都刻在骨子里,在家娇纵,在外面收敛了脾气,言行举止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对上众夫人渐渐满意的目光,吴氏和沈采芃都很得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20章 吴氏教女 寻着机会,吴氏悄声对沈采芃说:“看到没,想娶你的多的是,公侯大官家的公子多的是,何必吊在一棵树上,还只是个翰林编修,方家还很穷……” 吴氏尽力贬低方家,“那日.你也去过方家了,才一个两进的小院子,伺候的丫鬟只有三五个,顾得了洒扫顾不了灶头,说的定你还得自己下厨做饭。” “你再想想你祖母娘家,雕梁画栋奴仆成群——” “娘!”沈采芃不愿意听吴氏贬低方承嘉,“但是承嘉哥哥有出息,将来要当大官的。” 吴氏嗤之以鼻:“等他当了大官,最起码要四十出头了,前面二十年,你天天烟熏火燎的,又没银钱保养,等到了四十,你还能看么?” 吴氏给她举个例子。 “你看你三姨母,再看看娘亲,你不觉得,你三姨母像娘亲的长辈么?” 沈采芃回忆了一下,面色微白。 “男人都是喜欢好颜色的,他熬出头了,家中正室也老了,他可不就会一房一房的往进抬那些美妾么?想想你三姨夫的那些姨娘吧。” 沈采芃不吭声了。 吴氏还不放过她,务必要板正女儿:“你想想沈采苡,她有什么?还不是只有那一张脸!你看看人家,对她那张脸多精心……” 其实沈采苡的才学聪敏也拿得出手,但吴氏直接忽略了。 她对沈采芃谆谆教导:“今日里,你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让那些夫人们留下好印象,不过,你也不能太过殷勤,失了女儿家的矜持。” “你自己想想,若能嫁到你祖母那样的勋贵人家,想要什么没有,何必和方家死磕。” 沈采芃眼前晃过刘家女和林思娴的穿戴,她咬唇:“只要能嫁给承嘉哥哥,我……我吃糠咽菜也可以,再说,我还有嫁妆的。” 吴氏冷笑:“嫁妆?你觉得你娘我能有几个钱的陪嫁?再说,我辛苦攒下的那点钱,还要给你弟弟留着呢;至于公中,便是给你出三千两的陪嫁又如何?吃穿用度不花钱,还是将来方承嘉请客吃饭不花钱?” “别的不说,你每年新制衣物、添置首饰脂粉起码要两百两,这还不算你的吃喝和身边丫鬟月钱……三千两能用多久?” 沈采芃面色变得苍白,依然还倔强坚持喜欢方承嘉,“承嘉哥哥也有俸禄的。” 吴氏气得心口疼,要不是这是自己亲闺女,她懒得管她死活。 “俸禄?依靠俸禄,只够吃糠咽菜。”吴氏继续冷笑:“你父亲,一月俸禄不过十两雪花银,一年一百二十两,还不够你一人嚼用。” “别说方家的产业。”吴氏透露当年的事情:“当年郑氏带着方承嘉,夹着尾巴逃回江南,方家家业尽皆被旁枝占据,你以为现在方承嘉手上还有钱?” 见沈采芃依然犟着不肯服软,吴氏烦躁不已,特别想拎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今日刘氏寿辰,吴氏是有事要做的,忙得很,没空再呆下去,丢下一句“你好好想想”,急急忙忙走了。 沈采芃脑子里乱成一团,一会儿是她快要被蛇咬到时候,方承嘉如天神降临的身影。 一会儿是她娘吴氏和三姨母站在一起时候,妹妹像是姐姐母亲一般的面色。 沈采芃面色青红变幻。 待得丫鬟连翘找来,说李氏让她们招呼今日来的姑娘们,沈采芃才打起精神,随着沈采蘩她们一起接待她们。 沈家离开京城三十余年,但沈家几辈人那令人口齿生芳的诗赋,却流芳百世,时时刻刻会被诵念。 因此,沈家并未从京城人的记忆中消失。 沈琰当年高中探花,更是再次让京城人想起了辈辈出人才的沈家。 沈文锦同样高中探花。 沈文祥是二甲第七。 沈文和是二甲头名传胪。 父子双探花,一门四进士,沈家起复的势头,实在是太明显了,连圣上都曾笑言,姑苏风水,沈家独得五成,方家得两成,余等共分三成。 巧得很,如今三元及第的俊秀方家状元郎,还是沈家的准女婿。 沈家的女儿有这般强势的父兄,只要品行不是太差,娶回家稳赚不亏啊。 何况沈家女前几日遇事不慌、处置妥当,足见教养良好。 皇帝都夸赞了。 有些家中有适婚年龄兄弟的姑娘们,便还肩负着观察沈家姑娘的任务。 适婚的只有沈采芃一个,她身边就围了几个姑娘家,看似笑盈盈说话,其实也在暗中观察沈采芃。 沈采芃记得吴氏的话,打起精神,努力做到热情不殷勤,分寸把握的很不错。 身边几个姑娘就更热情了。 其他人也有围在沈采蘩沈采苡身边的。 有原先和沈采蘩相熟的,便惊呼:“采蘩,你脸怎么变得这么滑嫩?上次见你还有些糙。” 这姑娘心直口快的,让沈采蘩略无语,想打人。 沈采蘩之前跟着沈琰在外任职,所处的地方天气干燥、沙尘多,便是怎么保养,皮肤都有些不如人意。 上京路上舟车劳顿,更是顾不上养护自己脸蛋。 “采苡的皮肤也好,不知道怎生保养的,可是有什么秘方?”另一个姑娘忍不住伸手在沈采苡脸上摸了一把,羡慕极了。 沈采蘩沈采苡都是要嫁在京中的,但她们都不是在京中长大,人脉上天然就比不上在京中长大的姑娘。 如今大好的拓展人脉的机会在眼前,沈采蘩沈采苡都很用心。 沈采苡便说起了简单的保养方法。 她最推崇的便是珍珠粉外敷内服,嫩白显细腻,若要水润,则是用卢会切薄片敷面。 当然,最重要的是少笑,就算是笑,也要浅,天天大笑皱眉,神仙甘露也救不了你。 她娇嗔假假抱怨:“为了好好招待你们,我今儿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了,你们可得记得我的好,回去不准说我冷情。” 嘻嘻哈哈就笑成了一团。 连沈采芃身边的姑娘们,也凑在了一起听沈采苡说怎么保养。 沈采苡让人拿了玫瑰花茶来,给每人沏上一杯。 玫瑰花茶颜色如蜜,香味扑鼻,艳丽花朵在其中沉浮,煞是好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21章 结交 “其实是水晶杯沏了最是漂亮,可惜今儿没准备那么多水晶杯。”沈采苡道:“通透的琉璃杯也是可以的。” 入口芬芳,又听说这花茶能美容养颜,众人都很喜欢。 沈采苡让丫鬟给她们都包了点。 “今年做的不多,待明年春日,我多做一些,到时候分给你们。”沈采苡大方许诺,换来一片感激。 有脸大的问怎么瘦脸。 “让你丫鬟去和白菊学,她会些指法,每天按揉两三次,过几个月,脸就小了。” 爱美是女子天性,总会有人觉得自己身上有不满意的地方,都拿出来问沈采苡。 各种各样的问题,说的沈采苡口干舌燥。 心中却是满足的,这些姑娘将来都会嫁入高门大户,现在交好,将来有什么事情也方便。 她转头拿茶盏要润喉,却发现自己的茶盏在另一个圆脸小姑娘手边,自己手边却放着别人的茶盏。 这儿挤着一堆人,人一会挤进来一会儿走出去的,或许是大家不小心碰到了致使茶盏挪了位置,沈采苡也不好伸手去拿自己的,但也不可能喝别人剩下的。 她便打算稍微忍忍,稍后开宴再喝。 那小姑娘却笑眯眯把沈采苡手边的那杯花茶拿起,双手捧到了沈采苡的面前:“沈六姐姐辛苦了,沈六姐姐喝茶。” 沈采苡不好拂她面子,浅笑接过,借着别人问话的机会把茶盏放在桌上。 那小姑娘却很快又拿起了茶盏,以维护沈采苡的口气娇嗔对正在问沈采苡的姑娘说:“曹二姐姐快停停吧,且让沈家六姐姐喝茶润润嗓子,不然她嗓子都要冒烟了。” 曹姑娘便不好意思笑笑:“我这也是太心急了,沈六妹妹莫怪。” 沈采苡浅笑挽住了曹姑娘的胳膊:“我看着姐姐便觉得可亲,姐姐要和我客气,我才会伤心呢。” “沈六姐姐沈六姐姐,你见着我不觉得可亲么?”圆脸小姑娘笑嘻嘻蹭到了沈采苡的身边,仰着脸蛋问她。 她大约十一二岁,身体圆圆,脸蛋圆圆,眼睛也圆圆,不似一般姑娘的秀美,却一身娇憨,很是可人疼。 小姑娘名叫黎媛媛,却被人叫成圆圆。 “唔……”沈采苡装作沉思,黎媛媛就有些急了,问周围其他人:“难道你们觉得我不可亲么?” 众人起了促狭心思,全都不语。 黎媛媛脸垮下来。 沈采苡这才低笑一声,握住她肉肉的手捏了捏:“我想了想,觉得圆圆妹妹比曹二姐姐可亲百倍,起码……这小胖蹄子,就比曹二姐姐的好捏。” 周围姑娘都笑了,附和沈采苡:“是极是极,妹妹可亲极了。” “哎呀!姐姐你们都坏。”小姑娘也发现了,大家就是在逗她。 沈采苡轻笑。 小姑娘给她递了茶水,“沈六姐姐你喝茶,喝了我的茶,就不能在逗我了,不然我要生气啦。” 她笑得可爱,面上神色也是娇憨。 沈采苡笑容一顿,接过茶盏摸了摸后,微微蹙眉:“有点凉了,姑娘家,还是要忌寒凉的。” 白菊就上前,要为沈采苡换茶。 但不知道怎么的,手一滑,就有些茶水洒出,落在了沈采苡的衣袖上。 白菊急忙请罪,沈采苡指尖点了点她额头:“一到关键时候就出漏子,你呀。” 她带了白菊去更衣,换下的旧衣物交给了留在得真园的娇杏。 “去找个大夫看看,这茶水里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冬青,你陪娇杏一起去。” 丫鬟们便是一惊。 “姑娘,这——” “莫慌,也或许是我想岔了。”沈采苡抿唇,眉间泛着幽幽冷意。 “白菊,你脚可还好,若是疼,换红樱跟着我便可。” 白菊急忙道:“奴婢无事。” 如今沈采苡把自己的门户看得很严,防止再出事,大丫鬟必定有个在看门。 娇杏和冬青出了门。 “若疼,莫要硬撑。”沈采苡更衣后,叮嘱了白菊一句,带着她朝中路的花园去。 那些姑娘们,现在都在花园那边。 “六姑娘,六姑娘……”李氏身边大丫鬟秋月急匆匆进来,行礼后道:“大夫人那边脱不开手,让您和五姑娘到厨房去帮帮看一下。” 其实事情都是安排的差不多了的,让她们过去,与其说是帮忙,处理些小事情,更重要的却是想要给她俩弄个贤惠持家的名头。 沈采苡就转向了大厨房。 沈采蘩已经在了。 本来就是大热天,站在阴凉处一动不动都要大汗淋漓,何况两人还要在厨房里看着,厨房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事情,还会请示她们。 两人呆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有腾出手的管事媳妇子过来接手。 两人赶紧去洗漱更衣,稍后就要开宴了。 “咦,姑娘这是怎么了?”铃兰为她更衣时候,看到她手腕上,有一小片红,上面许多米粒大小的小疹子。 衬着白玉似得肌肤,看着分外明显,很是可怕。 恰巧就是沾到茶水的地方。 沈采苡眉眼就冷了下来:“娇杏她们回来了么?” 又等了半刻,娇杏和冬青才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姑娘,这上面沾了害人的东西,这药起效很慢,会逐渐腐蚀人的脏腑,初时只会觉得胸闷、反胃、腹部隐隐作痛,一月之后,慢慢便会呕吐、咳血,这时候脏腑受损一般都很严重了,想要恢复极为困难。”娇杏脸色泛白,显然被吓住了。 “好歹毒的心思。”白菊红樱倒吸一口凉气,“到底是谁做的?” 白菊还自责,“都是奴婢没端好,才会落在姑娘衣袖上。” “是我踩了你,你才会洒了茶水,毋须自责。”沈采苡安抚她,“若没这一洒,我就得把它喝下去了。” “多亏姑娘警醒。”红樱还是觉得后怕,沈采苡却冷静询问娇杏:“若是沾到皮肤上呢?” 娇杏道:“大夫说,干药粉是无妨的,若是见了水的药粉沾到的肌肤上,会有轻微的发热感觉,而后起米粒大小红疹,救治及时,痊愈后不会留疤,若不小心,才会留下疤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22章 城府 如今是夏日,本就炎热难当,沈采苡刚刚又在厨房,更热,因此当时手腕上轻微的发热,并未被她感觉到。 此时,她抬起手臂,给娇杏看。 娇杏倒吸一口凉气。 “姑娘,奴婢和大夫买了药膏回来。”娇杏急忙递上一个白瓷小瓶。 沈采苡微笑看向两人:“辛苦你们了,你们考虑的很周到。” 娇杏给冬青表功:“还是冬青提醒我,说是既然衣服沾湿了,说不得姑娘手腕上也沾了,不然我都吓傻了,不记得要带药回来。” “冬青是个好丫头,你也是。”沈采苡赏了两人一人一支银簪,两朵珠花,“你们且歇歇,铃兰帮我上药。” “呆会若有人问起,便说我是不小心被烫了。”敷了药,沈采苡吩咐了一句,带了白菊到了一处大厅。 厅中置了冰釜,另一边是水墙,内里凉风习习。 许多姑娘正在投壶,也有玩双陆的,还有人在下棋,另一部分不在的,大致都去了水榭跟着长辈看戏,有些杂耍,年轻姑娘还是爱看的。 沈采苡走了进去。 黎媛媛看到沈采苡,很热情的朝她招手,“沈六姐姐,来这边,我们来投壶。” 沈采苡含着浅笑走了过去,“圆圆,投进去几支?” “十中八!”黎媛媛骄傲昂起头,等着人夸奖。 沈采苡惊讶瞪眼,抓起黎媛媛的手捏了捏:“这么胖呼呼的小蹄子还能十中八?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圆圆厉害。” “我当然厉害了!”黎媛媛得意昂头。 沈采苡却悠悠说道:“莫不是,你走到壶边投的?” 黎媛媛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呆滞。 周围姑娘哄笑,黎媛媛这才知道沈采苡又在逗她,气得扑到沈采苡身上挠她:“沈六姐姐我生气了,我生气了。” 沈采苡轻轻笑了笑:“哎呀好重啊,我快要被压扁了。” 大家就又笑。 有人就围在了沈采苡的身边,因为自觉已经熟络了,便有人与沈采苡说,羡慕她有个极好的未婚夫。 此言一出,又引来另几个人的羡慕。 倒是无人嫉妒。 非是方承嘉不好,实在是林思娴太过可恶,因此逼得那些爱慕方承嘉的早早断了心思,现在见沈采苡人好,都觉得,让沈采苡嫁与方承嘉,是极好的事情了。 气死那不知廉耻飞扬跋扈的林思娴。 沈采苡面上飞起了红霞,却也不闪躲,任由她们打趣。 落落大方的样子,让众人也就说不下去了。 沈采苡眸光流转,在厅中扫过。 又玩笑一会儿,要开宴了。 沈家时隔三十年,回京的第一场宴席,菜色赢得客人一致称赞。 刘氏面上有光。 唯一让刘氏不满的,便是郑氏并没有来。 但是郑氏昨日便遣了人来告罪,说是前两日便染了风寒,不能来了。 今日只送了礼。 可方承嘉却是忙前忙后的,刘氏有不满也被方承嘉的孝顺给抵消了。 现在刘氏听人夸奖她有福,儿孙孝顺,媳妇能干,刘氏矜持笑着,“都是小辈们的孝心。” 刘氏不动声色,把沈采蘩和沈采苡吹了一通,又把沈采芃沈采荷也捎带夸了两句。 在坐的宾客中便有沈采蘩的夫家长辈,听众人夸沈采蘩,便觉得很有面子,自己也把沈采蘩夸了两句,又夸了沈家其他姑娘。 沈采芃对上众位夫人赞赏目光,心中高兴的同时,也有些恼火。 气刘氏偏心,只夸自己一两句,夸沈采苡却是一段一段的。 晚上,外客都走了,剩下一些专程进京为刘氏祝寿的外地亲眷,在沈家住下。 李氏有意教导沈采蘩和沈采苡,安排事情的就是便带着她们俩。 沈采苡很是感激李氏,这些东西,她两辈子都没学过,若自己摸索,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待一切都忙完,浸泡在加了嫩肤中草药的浴桶里,享受着红樱的按揉,沈采苡轻吁一口气。 “黎媛媛可与吴氏有牵扯?或者,与武安侯府有牵扯?”她询问娇杏。 娇杏点点头,“黎家有个庶出的姑娘,嫁给了林家旁枝的嫡子。” 沈采苡勾唇冷笑。 “今日那毒药,真是黎媛媛下的?”白菊忍不住询问,她实在是不能相信,一个看起来天真娇憨的小姑娘,竟然有这般毒辣心肠。 关键是,做了这样的恶事,她还是那般天真娇憨,对着姑娘撒娇耍赖,半点没有心虚。 才十一二岁,城府怎能如此之深,白菊只是想想,都觉得浑身发冷。 “她初时并无破绽,我本以为,她端茶给我,是真心实意。”沈采苡敛了眉眼,“但她太过执着让我喝茶,我直觉很是不对,才故意在白菊端茶杯时,狠狠踩了她脚,让茶水沾了衣物。” 她能清楚记得自己茶盏中,玫瑰花有多大,剩下的茶水有多少。 同样花色的茶盏,总会有细微的不一样,她亦能记得清清楚楚,因此能轻易分辨出哪个茶盏是自己用过的。 最开始只是不愿意喝别人喝剩下的茶。 后来黎媛媛执着想要让她喝茶,她起了疑心,眼角扫见黎媛媛手上有问题。 她才拉起黎媛媛的手,细细看了,发现黎媛媛虽然十指指甲都用蔻丹染了朱色,可小指甲的夹缝,颜色却比其他的指甲夹缝要深一些,似乎其中藏过东西。 她想,这茶中肯定有不妥,才会不动声色,让茶水洒在衣袖上,既能借口更衣离开,又能存留水渍去查验。 拿出去一问,果然是有问题的。 等到后来她更衣后再过去,抓起黎媛媛的手,却发现黎媛媛不但已经重新上过了手脂,且小指甲缝颜色也与其他指甲一样了。 事实如此清晰,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但具体的细节沈采苡并不打算与丫鬟们说,做人总要留些底牌的。 她只说:“等后来再过去,我抓起黎媛媛的手,发现她已经重新上过手脂了,不管是为什么,都说明她嫌疑很大,故而,我才想打听下她家的亲眷关系,毕竟,我与她才是第一次见面,本该无冤无仇的。” 丫鬟们义愤填膺。 “林思娴真真是好歹毒。”红樱咬牙。 “林家的亲戚也没一个好东西。”白菊怒哼。 沈采苡不发一言,任由白菊为她全身抹了香膏按揉。 心中却是警惕的。 照林思娴的性格,怕是不会轻易罢手。 该如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23章 谁会都不如自己会 沈采苡略有些焦躁,这次是黎媛媛露了马脚,下次若是别人悄无声息给她下药呢? 抿唇,沈采苡萌生了学医的想法。 学会了,以后就不会出现今天这样,把毒药洒在自己手臂上的蠢事了。 全身肌肤尽皆细腻光滑,如珍珠莹润,如新剥壳鸡蛋滑腻,唯独手腕上指甲盖大小的红痕,看着十分碍眼。 沈采苡特别受不了自己身上容貌有瑕疵,瞪着看了许久,怎么看怎么难受。 白菊红樱哭笑不得:“姑娘且放心,大夫说了,只要养的好,痊愈后不会留疤的。” 沈采苡还是不放心:“可我怕我半夜不小心会抓到……” “姑娘放心便是,今夜奴婢守着姑娘,定不让姑娘乱抓。”白菊轻哄。 沈采苡觉得不行,人都会有打盹的时候,最后想出了办法,“你们用丝带把我两只手松松绑在床边便是。” 白菊红樱面面相觑,最后不得不妥协,忍着笑把她手绑了,沈采苡才安心睡下。 她手腕上的伤是瞒不住人的,第二日李氏看见了,沈采苡只说是晚上太累,不小心洒了热水上去烫的。 吴氏有些心不在焉,沈采芃目光在沈采苡面上溜了一圈,心中暗暗遗憾,那热水怎么没有泼在沈采苡的脸上呢。 但面对沈文和的时候,沈采苡却并未隐瞒伤痕的来历,并提出要学药理。 沈文和眉宇间冷意纵横,“林家,林家……陛下会训斥林家,但是却不会动林家,反而对林家诸多宽容。” “毕竟,林家后辈就没个成器的,对陛下来说没有任何的威胁。” 而当年的徐皇后,母家太过强盛,威胁到了陛下的皇权,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清明时节连个烧纸上坟的人都没有。 沈采苡没吭声。 三皇子才干出众,四皇子刚毅果敢,六皇子聪敏仁和,这三位,是皇帝最喜欢的皇子。 作为皇后的母家、三皇子的外家,林家在皇后和三皇子倒台前,地位难以动摇。 除非,他们的嚣张,越过了皇帝能容忍的底线,可林家虽然仗着恩.宠.很是跋扈,但还有分寸,又因为他们的无能,让皇上对他们的容忍程度拔高了许多。 “想让哪个丫鬟学医?”沉默片刻,沈文和询问沈采苡,心他中也自责,是他想得不周全,明知道父亲对妹妹并不上心,还未曾给妹妹准备好需要的人手。 “哥哥,我想自己学。”沈采苡抿唇,认真看着沈文和:“丫鬟总有不在身边的时候,谁有谁会,都不如自己有自己会。” 沈文和眸光一亮:“妹妹说的极对。”不愧是他的妹妹,灵慧通透。 “我会想办法找个精擅医术的嬷嬷到你身边,不过,可靠的总是不多,需要一些时日筛选。” 说到这儿,沈文和直接迁怒了方承嘉:“平日看着他还不错,结果弄了这么多烂摊子出来,真是可恶。” 沈采苡可不会傻到在自己兄长面前为方承嘉辩驳,她撒娇:“是极是极,所以哥哥一定要变得很厉害,为妹妹撑腰,免得他欺负了我。” “这个不会。”沈文和不加思索为方承嘉辩解:“他倾慕你,无论如何,定然是非常爱重你的。” 讨厌的只是那些想要扑上去的花痴女人罢了。 沈采苡心底有些甜,但还是白了自己哥哥一眼,话都被他说尽了。 从沈文和处出来,沈采苡又去看了自己的侄儿侄女。 沈文和已经成婚三年多,长女两岁半,长子还不到半岁,俱都遗传了沈文和的长相,容貌十分出色。 沈采苡喜欢极了,平日无事总会过来逗逗孩子。 沈嘉怡特别喜欢沈采苡这个姑姑。 照她的话来说,便是“嘟嘟,香香的!”“嘟嘟,比娘漂酿。” 有时候还要沈采苡陪睡。 王氏直呼死丫头没良心,沈采苡却极爱她——前世她曾躲在树后面,远远见过她一面,小姑娘面容肖父,气质却像母亲一般温和,让她看着就忍不住哭了。 从王氏处往回走,要路过竹风院。 沈采苡望见一个丫鬟正陪着一个尼姑往外走,她忍不住抚住了心口,蹙眉顿足。 “姑娘,可是身上不好?”娇杏急忙询问,沈采苡闭眼,深深吸气,尼姑,是她极厌恶的事务,乍然见到,许多令她心绪不平的记忆涌上。 沈采苡缓了缓,才徐徐道:“无事,去问问家里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请师太们做法?” 那丫鬟,是吴氏的心腹杜鹃,尼姑却不知道是谁。 回了得真园,铃兰娇杏上来嘀嘀咕咕了两句,沈采苡恍然大悟。 吴氏又想求子。 那尼姑是京城里有名的碧云庵的知客尼,据说碧云庵其他不出名,可送子观音却灵验的很。 在碧云庵求子的,十有五六可以如愿,这已经是很大的概率了。 至于说生男生女,那知客尼直接便说,要看个人的福缘,福缘不够,是生不出男孩的。 至于福缘怎么来? 自然是要诚心诚意侍奉送子观音娘娘了,心诚了福缘才会来。 如何心诚,当然是多多供奉,供奉多了才有儿子。 若是供奉少的生了儿子,供奉多的生了姑娘,那知客尼就会说,进奉少生儿子的,是上辈子积福了的,因此只要少少供奉,便可生出儿子;而进奉多生了姑娘的,是上辈子做了恶,这辈子要先消恶孽,才会有福报。 总之,所有一切,全凭知客尼的一张嘴。 沈采苡翘了翘唇,吴氏看来还不死心。 不过只要吴氏像是这段时间这样老老实实的,沈采苡懒得理她。 毕竟,沈采苡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哥哥,表面上看着还是个在六部观政的小官,但本身具有的能量上,却绝不止如此。 哥哥极有能力,吴氏就算再生一打儿子,也翻不起风浪。 “看紧了门户,别让她进我们院子。”沈采苡又吩咐铃兰:“去给嫂嫂送些糕点,提醒嫂嫂注意嘉怡昱煊安全。” 虽然吴氏的那个孩子没生出来,但也难保她不会此时就起了其他坏心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24章 母女罅隙 接下来几天,那知客尼又来了两次. 第三次的时候,沈采苡听说那知客尼捧了一个青玉雕的送子观音来,是吴氏花了大价钱去请回来求子的。 沈采苡嗤笑。 沈采芃却气得要死。 吴氏前段时日口口声声说她的嫁妆没有几个钱,结果光是请个送子观音,就花掉了近千两白银,几乎可媲美沈家公中给庶出姑娘的陪嫁了。 她气冲冲去找吴氏。 沈采芃质问吴氏:“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嫁妆少,嫁妆少怎么能这么花钱?” 吴氏把卧房旁边的耳房辟为佛堂,正跪在送子观音面前,虔诚念经。 沈采芃被丫鬟给抓住了,又哄又劝的让她在内室坐好,沈采芃不依。 她质问吴氏:“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却宁愿把钱供奉这死物,也不愿意给我,娘,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沈采芃出言不逊,吴氏吓坏了,急忙在送子观音面前请罪,然后拖着沈采芃出了佛堂,恼恨拧她。 吴氏轻斥:“你这丫头,怎敢在观音娘娘面前如此无礼!我生儿子,还不是为了咱们娘俩,要是我生不出儿子,你将来就算是出嫁了,也没人会给你撑腰的,你还不是要被欺负死。” 沈采芃撇嘴,半点不怕:“沈文和我也要叫一声哥哥的,他不会对我坐视不理的。” “人家又不是和你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以为他会为你撑腰,蠢。”吴氏只相信自己生的孩子才会和自己一心,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沈采芃哂笑:“他确实是不会给我撑腰,但是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沈家女被人欺辱,只要我有理,沈家男人,不会坐视我被夫家欺辱。” 沈采芃好歹读了些书,再不用功,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 就算沈文和再不喜欢自己,他也得顾忌沈家的面子,同样的,她的大伯父和堂哥堂弟们,也会为了沈家的面子,出手帮她。 就凭着她姓沈,只要没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名,这辈子定然不会太难过。 吴氏笑沈采芃天真,“你快别做梦了,到时候随便把你嫁个什么人,你哭都来不及。” “怎么会。”沈采芃觉得吴氏笨,连最粗浅的道理都不懂。 祖母寿筵上,那么多夫人对她表示好感,各个家中都是有权有势的,若能联姻,结两姓之好,对两家都有利,祖母又不傻,怎么会把她随便嫁人。 她可是现在沈家惟一一个没定亲的嫡女呢,金贵的很。 “祖母定然会给我挑一户好人家。”沈采芃自信满满,但是很快就变得神色郁郁,咬着唇恨恨道:“可我就喜欢承嘉哥哥,凭什么好事都是沈采苡的,我也是沈家嫡女。” 吴氏嗤笑,“快别做梦了,方承嘉这样的,不是你能肖想的。” 沈采芃更显气恼,质问吴氏:“母亲怎么总是看轻自己女儿?” 吴氏叹口气,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虽然她总想着要生个儿子出来,觉得儿子才是她在沈家立足的根本,可这个女儿,她也还是疼的。 “我不是看不起你,是让你莫要好高骛远。”吴氏叹息,“方承嘉这样的,配公主都够了,京城里不知道多少贵女想着嫁给她,你觉得你比别人多了什么?” “还有那林思娴,你惹得起?” 沈采芃想想林思娴,气焰低了大半,但不想认输,说道:“反正……反正……不管我嫁给谁,你都得给我多攒点嫁妆,不然,我会被夫家看不起呢。” 口中这样说,心中却想着方承嘉,方家没有产业,她多带点嫁妆过去,日子也是好过的。 吴氏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懒得再说,挥手让沈采芃出去,她还要继续去观音娘娘面前跪着诵经。 沈采芃气咻咻的走了,晚上在刘氏处请安的时候,面上都带着一点收敛不住的情绪。 沈采苡诧异,着人打听,不过竹风院毕竟是吴氏经营多年的,虽然换了一批人手,可最心腹的几个还在,沈采苡只隐约知道,吴氏母女起了争执。 至于所为何事,却是不清楚。 不过隔两日这母女俩的一场冲突,沈采苡却知道的分明——兰雪堂毕竟不是竹风院,打探消息并不太难。 沈采苡知道吴氏为了给碧云庵供奉,竟然把沈采芃的积蓄拿走,让沈采芃气急败坏的时候,她忍不住惊诧。 这般荒谬的事情,吴氏竟然也做得出来。 主仆几人目瞪口呆。 白菊咂舌:“知道太太想生儿子,可为了生儿子,竟然把主意打到七姑娘身上,真是……” 妇人无不希望生个儿子,高门大户更是如此,可却从未听过哪家的主母抢了自己女儿的私房去求子的。 真真可笑。 红樱想了想,无奈摇头道,“柴嬷嬷说,太太自卑出身,既觉得老夫人等主子端着架子打压她,又努力想像其他主子一样有气度,不想被看不起,后来着了魔,觉得只有生个儿子才能不被看轻,如今这样,倒也不稀奇……” 沈采苡正在端茶的手停在了半空。 似有一道灵光闪过,让她想起些什么,但是又想不真切,她忍不住用力抿唇。 总觉得,是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东东西。 “姑娘可是要喝茶?”娇杏急忙给沈采苡呈上,打算了沈采苡的思绪。 沈采苡无奈摇头,那点灵光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算了,吴氏不来吵自己就好。 沈采苡喝了茶,洗了手,再次开始绣嫁衣。 方家人丁单薄,只有郑氏需要她亲手做女红献上,其他人的物件,丫鬟代劳便可以。 沈采苡集中心力绣嫁衣便可。 她的嫁衣里,饱含了自己对未来生活的无尽期许。 富贵满堂,且安乐到老。 再努力了两日,沈采蘩出嫁前,沈采苡的嫁衣终于绣好。 大红色的嫁衣,以金线绣成,富丽明艳,沈采苡之间在嫁衣上滑过,唇边笑容,不自觉加深。 这辈子,她合该是美满幸福的,谁想要破坏她的好日子,都是与她为敌。 沈采苡目中闪过幽幽冷芒,她绝不会手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25章 采蘩出嫁 沈采蘩定亲是在沈琰升官之前。 沈琰和李氏又是真心心疼女儿,因此沈采蘩夫家,并非显贵家族,只是普通书香门第,不过莫家子弟不管有无能力,品行家教都是好的,沈琰和李氏对此十分满意。 沈采苡从未见过五姐夫贺郁榕,如今悄悄看了一眼,只觉人看着便是君子样,很是为她欢喜。 添妆时候沈采苡打趣沈采蘩,沈采蘩可不是和软的性子,尽管有些羞涩,依然反击了回去:“想要听我们夸子善就直说,何必这般拐弯抹角的引着人说你想说的话。” 屋中其他姑娘也笑了起来,有人附和:“是极是极,贺大人虽亦是人中龙凤,然比方状元还是差着一些的,采苡这般夸赞,可不是在埋汰贺大人?” 言笑晏晏中,沈采蘩拜别了高堂,洒泪又含羞带喜上了花轿。 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自此变成了别人家的,李氏高兴又难过。 第二日在刘氏处,李氏情绪终于和缓了,笑着说道:“采蘩已经出嫁了,待到过了中秋,也要商议咱们六姑娘的婚期了,到时候又是一番热闹。” 沈采苡面上略显羞涩,只抿唇浅浅的笑,对沈采芃的目光视而不见,但却没错过吴氏低低的嗤笑。 “一个两个的,都嫁了,就剩下我这个老婆子。”刘氏叹息,沈采苡凑近了撒娇,不过是些“孙女不嫁,一辈子陪着祖母”这样的话,听得刘氏喜笑颜开,“六丫头就是嘴甜,祖母可真真是舍不得你嫁人了。” 她伸手摸了摸沈采苡的脸,叹息:“犹记得你刚出生时候,只有半臂长,如今都要嫁人了……” 沈采苡偎进刘氏怀里,撒娇道:“不管采苡多大,都是祖母漂亮的乖孙女。” 刘氏就笑,李氏丫鬟等人也跟着打趣,吴氏和沈采芃见不得沈采苡讨巧卖乖,却也不能扫了刘氏的兴致,只能强自赔笑。 笑了一会,刘氏吩咐李氏吴氏,“姑娘家的年华耽误不得,你们要暗中问问方家对婚期的意思,如今到了京城,没了齐家太太做中人,就要辛苦你们了。” 李氏笑着应下,吴氏也不敢忤逆刘氏,勉强应下。 刘氏确实话锋一转:“然虽则如此,咱们沈家的姑娘,却是不愁嫁的,用不着上杆子像是求着方家一般,可记住了?” 李氏、沈采苡、沈采荷心头俱都是一个咯噔,悄然看了刘氏一眼。 刘氏面上含笑,似乎那句就是随口一说,但沈采苡却是暗觉不妙。 昨日热闹喜庆了一天,虽是心情愉悦,终归耗神,便是今日里,刘氏也很快疲乏,早早让人散了,沈采苡留在了最后。 “祖母……”沈采苡想问,刘氏到底是发现了什么,为何会说出那般的话来。 毕竟,这婚约从头到尾,都是方家在主动。 刘氏这般说,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不禁想起郑氏的态度,只觉这两者之间,颇有关联。 刘氏笑着打趣:“怎的,是有悄悄话想与祖母说?还是子善欺负你了,告诉祖母,祖母为你出气。” 沈采苡含羞,抿唇轻笑:“祖母再这样,孙女要生气了。” 刘氏失笑,最后为沈采苡正了正头上簪子:“回去吧,有祖母在,定然是一切都会帮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沈采苡心中就更觉不好,她伏身在刘氏膝上,柔.软地蹭了蹭:“孙女都听祖母的。” 临出门时候,沈采苡回头,望着刘氏,认真说道:“祖母,孙女觉得自己是个有福的,您且放宽心便是。” 如今看来,祖母对她,还是有几分慈心的。 刘氏看着沈采苡的背影,心中的气恼竟然消散了不少,笑着对何嬷嬷说道:“这丫头,还转头教起我这老婆子来了。” “六姑娘这是孝顺。”何嬷嬷帮她捶肩:“是个好孩子呢。” “是啊,是个好孩子……”刘氏眯眼:“上次之后,六丫头心思敏.感了不少,我才不小心露了一点口风,她就察觉了不对,这孩子,总归是受了委屈,心里不安了。” “但六姑娘想得开,看得透,不会自苦。”何嬷嬷认真道。 刘氏赞同点头,又道:“可就是这样,才更惹人疼。” 沈采苡没听到刘氏和何嬷嬷说话,她略有些心神不定,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 她不出声,身边丫鬟也不敢出声,走了一段,沈采苡停了下,微微抬手,身边丫鬟便屏气凝声,沈采苡静立阴影处,看沈采芃和吴氏争执。 吴氏面上略带焦躁,扶着紫燕的手劝沈采芃莫要再喜欢方承嘉,说方承嘉不是她可以肖想的。 沈采芃自然是不服,但没纠.缠这个话题,只是抱怨吴氏最近总是贬低她这个亲闺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以前吴氏不是这样的。 沈采苡心想,是的,以前吴氏不是这样的,吴氏以前对沈采芃近乎溺爱,那疼爱的劲儿,常常让沈采苡黯然想,如果自己的娘亲还活着,也会这样疼爱自己吧。 沈采苡还未想更多,就看到两人回头,直直朝她看来,显然是已经发现了她。 沈采苡还看到,两人面色微微一变,继而又恢复了正常。 你们以为这么远我听不到你们对话,所以放心了?才不会告诉你们,我看得懂你们在说什么。 沈采苡矜持想着,浅浅笑着走近行了个礼,慢悠悠走远。 至于沈采芃盯在她面上的嫉恨目光,沈采苡只会把它当成对自己美貌的夸赞。 到了得真园门口,沈采苡们猛然停脚扶住了门框,蹙眉急促喘息两下。 “姑娘?”白菊担忧的低呼唤醒了沈采苡神智,她身子轻摇,扶住了白菊手臂,眉目慢慢舒展:“就是走得急了,忽然有些头晕,无碍的。” “指尖怎的这般冰凉?”白菊皱眉,“姑娘赶紧歇歇,喝杯温水和缓片刻。” 沈采苡任她扶着回了屋子,又被塞了温蜜水,舒适的温度滑落,安抚了她骤然起了波澜的情绪。 “这是怎么了?”红樱担忧不已,急切询问,沈采苡轻轻吐出一口气。 只是想通了一个问题罢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26章 蹊跷之处 “可是太太又做了什么?”见沈采苡不答,红樱更急了,沈采苡缓缓摇头,安抚她:“她暂且还算是安分,我这般,只是想通了一个问题罢了。” 白菊红樱面上带了好奇之色,欲言又止,显然极想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 沈采苡浅笑询问:“想知道?” 两人急忙点头。 沈采苡询问:“一般人家,若像七妹妹一般觊觎姐姐未婚夫,主母会如何处理?” 白菊红樱没说话。 沈采苡自问自答:“严厉些的自然是斥责教训,疼爱些会开导劝解,只有视女如命、十分溺爱的,才会像是太太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帮着想害死元配嫡女,成全自己女儿。” 白菊忍不住插口:“可太太,虽然疼爱七姑娘,却并非溺爱,更谈不上视女如命。” 红樱搭话:“是极,太太最开始一直醉心求子,后来则是一心掌着中馈,中饱私囊。” 沈采苡眉目幽幽,是啊,这许多年,吴氏更多的心力,放在了笼络丈夫、求子和敛财上,力图稳固自己在沈家地位,沈采芃只排第四。 白菊被打开思路:“可太太却偏偏做了只有视女如命的母亲,才会做的事情,确实是奇怪。” “太太十分以沈二太太这个称呼为荣,平日里行事尚算是谨慎,既不是视女如命,又怎会冒着被休弃的风险陷害姑娘,这可是极可能会导致她被休弃的。”顺着这个思路,红樱也提出了疑点。 白菊皱着眉头,“太太虽然没有十分溺爱七姑娘,可也还是疼爱她的,平日夸赞为多,但最近,咱们打探到的消息里,都说太太一直贬低七姑娘,只为打消她的痴心妄想。” 红樱再次接口:“可太太偏偏却曾做出过诬陷姑娘与人私通的事情,只为了成全七姑娘的妄想……” “这真是奇怪。”白菊摸不着头脑。 红樱神情疑惑:“说不通呀。” 两个丫鬟你一句我一句,顺着沈采苡的提醒找出许多矛盾之处,等她们面面相觑着停下话语,室内一片寂静。 “是呀,这真是奇怪……这些蹊跷之处,能说明什么呢?”沈采苡用宫扇盖住了脸,声音自扇面底下传来,带了幽冷森然。 白菊红樱蹙眉凝思,却想不通,齐齐看向沈采苡。 低低嗤笑从扇面下传来,沈采苡“呵”了一声,“傻丫头,这说明,太太不是为了七妹妹才陷害我的呀。” “难道是太太不想姑娘嫁给方公子?”红樱瞪大眼睛,忽然低喊:“奴婢知道了,太太肯定是想要侵吞先太太留下的嫁妆,她眼皮子浅的很。” 白菊哼了一声,“太太一直想要七姑娘压着姑娘一头,奴婢倒是觉得,太太这般做,还是为了能压姑娘一头,毕竟方公子一看就是前途远大的,七姑娘怎么也不可能找到比方公子更好的。” 两个丫头都觉得自己说得有理,对视一眼之后,又齐齐看向沈采苡。 沈采苡指如削葱根,纤细白皙,沿着宫扇的边缘慢慢走动,声音也幽幽传来:“大约是如此吧。” 可还有其他可能。 “姑娘可是觉得婢子想得不对?”白菊虚心询问,沈采苡半晌没说话。 她要平复下心中惊骇。 也要让脸上不受控制的表情,恢复原先样子。 隔了许久,沈采苡才终于取下宫扇,郑重吩咐:“找人死死盯着太太身边的人,看她会和谁接触,一定要给我查明了。” 沈采苡神色肃然,“一定要盯紧了,事关你家姑娘我的小命,绝对轻忽不得。” 两个丫鬟诧异,却被她的严肃神情感染的也肃然起来,“婢子知道了,姑娘放心。” 沈采苡躺回贵妃榻上,心中略有郁郁。 她不清楚,郑氏和刘氏到底在想什么,这种迷茫的状态,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但她却清楚的知道,她和方承嘉的婚事,怕是会有些变数。 自重生而来,沈采苡唯一想要的,就是安闲富贵、平安到老,方承嘉和她青梅竹马,两人有情有义,他人品又是上佳,是沈采苡最理想的夫婿人选。 如今可能横生波折,沈采苡不免心中烦闷。 红樱见状,询问沈采苡:“姑娘许久未曾作画了,今日阳光正好,姑娘可要看看何处适合入画?” 沈采苡摇头,她是再不想碰那些了的。 “姑娘。”娇杏笑盈盈进来,“姑娘,方公子使人送了口信来,说是明日休沐,问姑娘要不要去坊市逛逛?” 方承嘉说,他打算先带沈采苡去京城极有名的绝味斋用饭,早早出发,可以先喝喝茶,看看绝味斋的百戏,然后再用午饭,饭后休息片刻,之后去凝芳阁,或者也可以去银楼,买些喜欢的首饰。 沈采苡是心动的。 她还未曾开言,红樱白菊便力劝她去散散心。 唇角翘起,语声轻快,沈采苡吩咐娇杏:“去问问祖母,看祖母要不要出去走走?” 娇杏很快回来。 刘氏当然不会凑小儿女的热闹,她让娇杏告诉沈采苡,她会让李氏准备马车,到时候一家子兄弟姐妹,可以一起去。 当然,其中不包括沈采芃。 刘氏的说辞是,“采芃正要议亲,若是总外出,或许会让人觉得性子不稳,未免不美。” “祖母真是调皮。”沈采苡几乎要笑出声了,她可以想象沈采芃气恼愤恨的样子,意外的,让人心情愉悦。 既然出行的刘氏会安排,沈采苡便不操心了。 操心容易使人老。 她只需告诉方承嘉,她会出门。 女为悦己者容。 暂且抛开心中阴霾,为了让自己美美的出现在方承嘉面前,沈采苡这晚上洗浴完毕,特意让白菊为她全身都多抹了两遍脂膏,面上自然也不会疏忽,好好养护了。 第二日起床,便是光彩照人。 沈采苡去给刘氏请安。 顶着沈采芃愤恨目光,沈采苡心情好,不和她计较。 沈采荷是庶女,性格相对温和,挽了沈采荷手臂:“和六姐姐一起出门,总让我觉得自己是六姐姐身边的小丫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27章 想通 “快别侮辱小丫鬟这个职位了。”沈采苡点了点她的鼻尖,“有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丫鬟,我那园子,不知道要荒芜成什么样子。” “六姐姐。”沈采荷红着脸抗议,换来沈采苡浅浅一笑。 能出门,沈采苡和沈采荷都是欢喜的,然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方承嘉来接她们。 沈文祥遣人来问过,要不要她们干脆先出发,再派个人去方家说一声,免得让方承嘉白跑一趟,也能避免浪费了绝味斋的位置。 沈采荷看向沈采苡,事情要由沈采苡来决定,毕竟方承嘉邀请的人是她。 沈采芃忍不住想嘲讽沈采苡,但看了看刘氏,没敢开口,面上却也忍不住挂上了讥讽笑意。 沈采苡看向传话的小丫鬟:“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便先出发吧。” 沈家当然不可能让两个未出阁的姑娘跟着方承嘉一个外男出门,即便他是沈采苡的未婚夫婿也不行。 沈文祥今日休沐,负责陪同两人。 绝味斋名为斋,实则是一处五进五路的大宅子,其中有五六处戏园子,分男女客接待。 女客看百戏的地方,名为静生思,沈采苡盯着牌匾入了神。 明明是热闹的地方,却叫静生思,取名的人有智慧,题字的人更是大家,一笔一划遒劲有力,又阔达不羁,如江上清风,自在无比。 沈采苡仔细看着,忽然灿然一笑。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无论郑氏打的什么主意,祖母总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沈家子弟多是可造之才,只要在夺嫡之争中做个纯臣,沈家就不会倒,沈家不倒,她这个沈家女,自然就是矜贵的。 她现在可以锦衣玉食的活,将来嫁人离了沈家,有娘家撑腰、有丰厚嫁妆伴身,同样可以安闲悠然的过。 方承嘉是她最合适的夫婿人选,若是他,他们可以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换了别人,能心相印,那是最好;相敬如宾亦不是不能接受;若对方实在不成样子,她不把他当回事就是了。 我心底有你,你就是宝,我眼中无你,你便是空,她总能让自己过好的。 所以,如今这样烦恼,大可不必,学学这题字人吧。 只是心中还是怅然的,那个如青竹般的男子,是她心中最美好的一道风景了。 若又是有缘无份,终是可惜。 可若是有缘无份,那也不必自苦,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该放下就放下便是。 “这字是何人所提?”沈采苡忍不住询问引路的丫鬟,明明是书法大家,却并无落款,也未曾见过家中人收藏字帖,当真是奇了。 “回禀姑娘,先生称自己为逍遥浪子。”点到为止,再不说一句,显然是对方并不愿意暴露身份。 沈采苡又看了一眼匾额,浅笑对丫鬟说道:“若可以,替我谢谢这位先生。” 解决她心中碍难。 “我们进去吧。”沈采苡拉了沈采荷的手,进了静生思园。 茶水点心皆是上等,戏台上的杂耍惊险刺激,引人入胜,便是沈采荷这样腼腆的性子,亦看得目不转睛,偶然还要惊呼几声。 沈采苡也看得很投入,面上笑容虽浅,却甜的很,眼中亦含了笑,不像之前,笑容只浮在表面。 红樱娇杏对视一眼,姑娘这两天虽然面上表情一如往常,但是她们是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不稳的,只是不好问。 今天姑娘是真开心了,红樱用眼神和娇杏对话。 娇杏忍不住悄悄点头,回应红樱:看来方公子很厉害呀,这么了解姑娘,选的地方能让姑娘开怀。 可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自然好。红樱很骄傲。 可惜方公子没来,不然姑娘肯定更开心。娇杏有些遗憾抿唇。 是啊,有些可惜。红樱附和,然片刻后,听着沈文祥派绝味斋的婢女前来报信,说方承嘉已经到了,正在与他喝茶,红樱娇杏便笑容满面。 “姑娘,方公子到了,正在和二少爷喝茶。”红樱低声回禀,沈采苡缓缓点头。 半晌,沈采苡眼角余光看到两个熟悉身影,微微一顿之后,与沈采荷说了她有些闷,要出去走走。 沈采荷正看到兴头上,但沈采苡要走,她虽然舍不得,也急忙要跟上。 沈采苡按住了她:“九妹妹且坐着罢,记得帮我看看还有什么精彩的,到时候说与我听。” 沈采苡只带了红樱出去,但片刻的耽搁,已经看不到刚刚眼熟的人影了。 沈采苡怅然若失。 静生思园花木扶疏,假山亭台众多,沈采苡心中略有烦闷,干脆上了假山上的小亭,正巧看到了两个人。 在她的目光里,看到黎媛媛正满面羞惭拉着林思娴道歉:“娴表姐,圆圆太笨啦,本想给那沈采苡一个教训的,让她知道京城不是她这个乡下丫头能呆的地方,结果没办成。” 林思娴背对着她,沈采苡看不到她的唇,但也可以知道,她是生气斥责了黎媛媛的,否则黎媛媛不会说:“娴表姐别生气,反正到了京城,就是咱们的地盘,想要整治她,对的是法子。” 林思娴又说了什么,黎媛媛面上全是讨好笑容:“那沈采苡不过是一个乡下丫头,怎及娴表姐矜贵,她确实生得好,可生得好的,在咱们这样的家里,也不过就是个妾室,玩意儿罢了。” 这显然让林思娴满意了,她转过头来的时候,面上有得意之色,显然被捧得很高兴。 她身后的黎媛媛却嘴角微微下撇,牵动了面皮露出一个嘲讽轻蔑的表情,显然,她对林思娴很是看不上。 只是不得不巴结林思娴。 她又附在了林思娴的耳边,低低说了两句,林思娴斜睇她,“毁了她名节?” 林思娴脸上慢慢露出畅快笑容,沈采苡想,她大约是想到了自己名节被毁之后的惨样,所以才这么高兴。 黎媛媛拍马屁:“方状元那般的人,只有娴表姐这样矜贵的女子才配得上,那沈采苡算什么,娴表姐莫要心软,乡下丫头,死了就死了。” 林思娴还未说话,她身边丫鬟就拉住了她:“姑娘,夫人说,沈家惹不得,让咱们暂且忍忍。” 林思娴眉心狠狠一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28章 挑拨 黎媛媛瞪大眼睛,惊奇问那个丫鬟:“你的意思是,娴表姐身为皇后娘娘侄女,见了一个礼部小官的女儿,还得绕着走?” 她急忙向林思娴道歉:“娴表姐,对不起,圆圆不知道罗家姨母的叮嘱,罗家姨母是大人了,见多识广,既然是罗家姨母的叮嘱,那肯定是不会错的。” 林思娴嘴角狠狠一抽,一巴掌扇在劝阻她的丫鬟脸上,喝骂了些什么,因为她侧着身子,沈采苡没看到。 她只看到黎媛媛拉着林思娴,柔声劝林思娴莫要生气,罗氏全是为了林思娴好。 沈采苡忍不住嗤笑出声,扮得了乖,放得下身段,装得了无辜,还是挑拨的一把好手,黎媛媛这小姑娘,真是不得了。 可她又为了什么这么针对自己?只为讨好林思娴? 不像!这么有手段的小姑娘,想要和林思娴拉近关系,多的是办法让林思娴把她当作亲密姐妹。 沈采苡也不相信,黎媛媛不知道罗氏的态度——就算是不知道,刚刚林思娴丫鬟劝阻林思娴的时候,她也知道了,可是却依然选择了煽风点火挑动林思娴的怒气。 这种小把戏,骗得过林思娴,却绝对骗不过罗氏的。 她现在这样挑拨,若是被罗氏知道了,反而会让罗氏不喜,无论对黎家而言,还是对黎媛媛自己而言,都是得不偿失,黎媛媛这般有心机,不可能想不到这层。 沈采苡面现古怪之色,莫不是,这十来岁的小姑娘,也喜欢方承嘉?所以才想让自己和林思娴斗个两败俱伤,她好趁机去讨好方承嘉? “姑娘,怎么了?” 红樱还以为沈采苡真的难受,担心询问,沈采苡回神,点了点远处正逐渐走近的人影:“你看。” 红樱辨不清楚,等她们再走近一些,红樱方才看清了打头的两人,她忍不住咬牙:“这黎媛媛,果真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讨好林思娴,竟然这么歹毒。” 沈采苡没接口。 她看法与红樱不同。 与其说黎媛媛是林思娴的狗腿子,不如说,林思娴是黎媛媛手中的刀,被黎媛媛三言两语挑动了按着她的心意行事。 沈采苡在上,林思娴黎媛媛在下,那两人却恰巧停在了假山下。 沈采苡看不到她们的嘴,但却刚好能听到她们说话了。 黎媛媛说道:“娴表姐,你先回去看百戏吧,我有些急,去去便回。” 林思娴声音不冷不热,“嗯”了一声,脚步声就响起。 沈采苡目送她走远,又听到下面在说话。 “姑娘,夫人让您少跟林姑娘在一起,免得带累了您的名声。”丫鬟低声劝道。 黎媛媛嗤笑一声:“放心好了,这等蠢货,我才不会与她深交。” 丫鬟道:“婢子就知道姑娘心中有数,是婢子多嘴了。” 沈采苡见红樱微微张口,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忍不住浅笑着伸出两指夹住红樱两片唇.瓣,把她嘴.巴给合起来。 红樱不好意思笑笑。 黎媛媛又等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远,待得她身影不见,红樱忍不住咂舌:“这……这……这个黎媛媛,真是……” 原以为她是要讨好林思娴,没想到她根本看不起林思娴,只把林思娴当刀。 “傻丫头……”沈采苡低笑一声,“看到了么,这就叫做两面三刀,快学着点。” 红樱忍不住抖了抖:“不行,这个婢子学不来。” 沈采苡“啧”了一声,慢慢下了假山。 果然,黎媛媛是把林思娴当枪使,这她猜到了,但黎媛媛的真正目的,让沈采苡猜不透。 她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判断不出黎媛媛的心思。 沈采荷见沈采苡回来,低声兴奋道:“六姐姐,你刚刚出去太可惜啦……” 她小声说着刚刚杂耍有多么好看,沈采苡浅笑应和,面露遗憾之色,“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 引得本来腼腆的沈采荷话多了起来,细细为她描述一番之后,安慰她:“我们已经在京城啦,以后看百戏的机会多得是,六姐姐莫要惋惜了。” 沈采苡貌似细心听着,实则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林思娴和黎媛媛。 两人果然并未坐在一起。 显然黎媛媛只想利用林思娴,不想让和林思娴走太近,免得同样被人排挤,又坏了名声。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有人寻到了林思娴,低声耳语几句,林思娴忽然站了起来,面现惊喜之色,急匆匆跑了出去。 毫无教养的动作,让人侧目。 沈采荷也发现了林思娴,紧张握住了沈采苡的手:“六姐姐,她不是被禁足么?” 忽然想起嫡母的话,沈采荷不高兴抿唇,这还不足一月,就被放出来了,林家实在太过分了。 沈采苡垂目勾唇,轻声安抚她:“无事的,看戏便是。” 她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沈采荷很是不安,扯了扯沈采苡袖子:“六姐姐,你别怕她,我……我会保护你的。” 林思娴的蛮横,京城人尽皆知,沈采荷害怕,还鼓起了勇气,决定待会儿要是遇上林思娴,就拦在沈采苡前面。 “傻丫头……”沈采苡心中一暖,面上笑容变得真切,“二哥哥还在呢,怎么用得着你这个小丫头。” 沈采荷刚刚还沉浸在林思娴蛮横的作风里,想着怎么保护沈采苡,听沈采苡说道二哥哥,忽然低叫一声,拉着沈采苡就走,“六姐姐我们快点去二哥哥那儿。” “做什么?”沈采苡拉住了她。 “林思娴定然是知道承嘉哥哥也在,才这般激动跑出去的,可不能让她得逞。”小姑娘很是气愤,承嘉哥哥是六姐姐的未婚夫,不能让给别人。 她的心思浅的很,沈采苡一眼看穿,摸了摸她的头,沈采苡低声道:“九妹妹莫不是不相信二哥哥,不相信你的承嘉哥哥?” 沈采荷急忙摇头:“信的信的。” “既然信的,又怕什么呢,她总归是不可能得逞的。”沈采苡低声道:“现在过去,不免要与她正面对上,有失礼仪,且让她自个儿难堪去。” 沈采荷信服点头,六姐姐说得对。 她有些崇拜看着沈采苡,六姐姐真的好厉害,不但一点不着急,还能想得头头是道。 她也想像六姐姐这么厉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29章 幕后黑手 临近午时,百戏就散了场,沈采苡被绝味斋的丫鬟带着,朝方承嘉提前定好的雅间而去。 守在静生思外面的冬青冬柏急忙跟上,看到她俩,沈采苡瞬间有了底气,感觉自己脸蛋安全多了——下次她肯定不会把冬青冬柏放门口歇着了,一定要时时刻刻带着才行。 几人刚走到雅间附近,就听到了林思娴的喊声。 沈采苡有些气恼,怎么还没把人打发掉,还让人进了屋里? 微微抿唇,她牵着沈采荷走了过去。 刚走到雅间门口,楼梯上走来几人,隔着一段距离,沈采苡便看到,为首的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四皇子,他身边是一个穿着湖水蓝襦裙的年轻姑娘。 沈采苡拉着沈采荷垂首立于走廊边上,让四皇子与年轻姑娘先过。 “楠哥哥,你认识这位姑娘?”年轻姑娘见沈采苡的动作,就知道沈采苡知道四皇子身份,好奇询问。 四皇子眼皮都不抬:“不认识。” 沈采苡神色不动,静待他们离开。 偏偏此时雅间门猛然被推开,撞在了那个年轻姑娘身上,惹得她低声呼痛,沈采苡便觉得周围空气猛地变冷。 冷气的源头便是四皇子,沈采苡眼角余光望去,见他面色平静,一双本就幽深的狭长凤目中,却是冷意森然。 但目光落在那年轻姑娘身上,瞬间和缓了许多,“湘儿,可伤到了?” 大约是察觉了沈采苡的窥探,四皇子猛然看来,目光又是凌厉森冷,沈采苡在他转头一瞬便低了头。 虽未看到四皇子神色,但沈采苡却觉得肩头似有利剑刺过,她忍不住想瑟缩,却努力忍住了不动,面色都未曾变化。 四皇子有些意外,又看她一眼,听年轻姑娘说她无事,便目光凌厉,看向屋内。 方承嘉正用力挥开林思娴的手,而林思娴不死心伸手,想要再次扯他身上衣物。 “林姑娘,请莫要纠.缠在下了。”方承嘉闪过她的手。 好不容易才有休沐,可以带六妹妹出来玩,没想到又遇到这人,方承嘉心中又气又怒。 他一抬头,就看到门外众人。 “四殿——四公子?”方承嘉微微错愕,急忙见礼:“见过四公子。”又道歉:“这位姑娘,方才是在下鲁莽了,请姑娘恕罪。” 是上次见过的那位宗室女,她还在揉着手臂,显然是被门撞到了,让她受累,方承嘉觉得很抱歉。 那年轻姑娘大方一笑:“无事,方大人也不是故意的。” 口中说着,目光也充满对方承嘉的欣赏,至于林思娴……她眸中闪过隐藏极深的厌恶。 林思娴在看到四皇子的时候,伸出去的手一僵,慢慢收回,对着四皇子见礼,“见过楠表哥。” 沈文祥也上前见礼。 四皇子淡漠扫视众人一眼,微一颔首便与那个年轻姑娘离开。 等四皇子走出几步,众人放松下来,方承嘉面色欢喜,立即便走到沈采苡面前:“六妹妹。” 沈采苡抿唇浅笑,尚未说话,便见林思娴已经拖住了方承嘉的衣袖:“方承嘉,你不许对她笑。” 她心中又酸又涩,明明自己一片真心,喜欢的人却总是看不到,反而被一个狐狸精勾着了全部心思。 “放手。”方承嘉眸中满是厌恶,低喝一声再次甩开林思娴,“林姑娘,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已经有未婚妻了,若你再不能自重,我只好上门请教下林大人,到底是怎么教导女儿的。” 沈采苡眼中蕴了笑意,若真的被找上门,林家满门的脸都丢尽了,方承嘉处事一向温和,这是真被逼急了。 “沈二哥,六妹妹,我们走,换个地方吃饭,免得被苍蝇扰了心境。”缓了一口气,方承嘉护着沈采苡,转身离开。 其他人跟上。 被喜欢人比作苍蝇,林思娴红了眼,尖声大叫:“方承嘉,你可不要被她骗了,她水性杨花,早就与人有了首尾呢,她不配做你的妻子。” 她声音又尖又高,穿透性极强,刺入沈采苡的耳中,她猛然回头,眼中凌厉森冷光芒如利箭直射林思娴面上。 林思娴脸上得意笑容瞬间凝滞,心慌意乱退后两步。 沈采苡的目光,让她想起了四皇子,两人是如出一辙的森冷凌厉。 不,沈采苡的目光还要更令她颤栗一些,像是淬了毒,恨不能把她碎尸万段的那种。 林思娴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再抬头,果然就看到沈采苡正闭着眼,等她再睁眼,便是一脸气恼嘟嘴的样子。 林思娴理解为懦弱,连生气都不敢。 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方承嘉这样的卓然男儿,林思娴心中不忿,心中惊惧瞬间褪.去,重新得意了起来,“怎么,被我揭穿了,害怕了?” “林思娴,你住口。”方承嘉气急,上前扶住了沈采苡:“六妹妹别生气,为这种人生气伤了自己,不值得。” 六妹妹身子都在颤抖,肯定是愤怒又难过的,方承嘉真是后悔极了当初的心软,惹来这么一个不知廉耻、恶毒心狠的女人。 沈采苡极力抑制,颤.抖的身子才慢慢停了下来,淬了毒的愤恨凌厉也被极力压抑在了眼眸最深处。 藏在广袖下的拳头握紧,沈采苡慢慢的打量林思娴。 果然……果然是她。 那个上辈子害得她凄惨一生的幕后黑手。 吴氏行事蹊跷,她早就有了怀疑。 红樱白菊一个觉得吴氏是为了她娘亲的嫁妆,一个觉得吴氏是为了永远能压自己一头,才会害自己。 但她却觉得不止这样,吴氏行事虽然小家子气,但却比较胆小,若无人挑拨撑腰,她断不敢如此的。 而有资格为吴氏壮胆,又有那个动机害自己的人,除了林思娴,她想不到其他人。 刚巧吴氏的兄长,本也是三皇子一系的将领,这也算是林思娴劝服吴氏的筹码。 有了这样的猜测,她便让人盯紧了吴氏,等待吴氏与林思娴联系,哪里想到,吴氏竟然完全是一动不动的,似乎除了求子,万般不放在心上。 一度让她以为自己想错了,吴氏和林思娴并无牵扯。 不是没想过从林思娴这儿套话,只是不太合适,没想到,今日里林思娴主动就招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30章 多照照镜子 沈采苡心中翻滚的情绪如同沸油里溅了水,面上表情却慢慢平静下来。 不能吵,吵架伤嗓子。 不能骂,骂人丢仪态。 也不能没反应,她不打算做软柿子。 “林姑娘,你一定没照过镜子。”沈采苡忽然开口。 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让人奇怪。 引了人注意,沈采苡才很是诚恳地建议林思娴,“我建议你多照照镜子,就能看到自己恶言恶行的时候,样子到底有多么丑陋。” “情绪激动上火容易长痘,脸颊扭曲容易让脸上长皱纹……” 她非常真挚地推荐,“林姑娘平日里应该多吃素,多喝菊花茶,能清火;至于皱纹,蛋清敷面可以让皮肤紧致,减少皱纹,你可以试试。” “你……”林思娴气得要死,还没开骂,就听沈采苡继续说,“不用谢我,其实我还想问林姑娘一句话……” 她目光在林思娴面上打量,声音充满了困惑,“林姑娘长的连子善三分之一好看都没有,是怎么有勇气站在他身边的?” 那疑惑的小表情,那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神,气得林思娴胸膛不停起伏, 在林思娴喊出那一嗓子之后,附近雅间门口就站了人看热闹。 林思娴和方承嘉的事情,他们知道的很清楚。 而沈采苡这个方承嘉的未婚妻,在这一个多月里,也因为林思娴的张扬跋扈,而被许多人所知道。 但不同于林思娴的恶名,沈采苡在京城女眷口中的风评极好,说是这位小姑娘/姐姐/妹妹家教人品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可亲又不死板,风趣却不轻浮。 林思娴污蔑的话,几乎无人相信。 他们就是有点好奇,看看自家女眷口中可亲又风趣的小姑娘/姐姐/妹妹,到底是怎样的;面对林思娴的刁难污蔑,又是怎么应对的。 结果他们就被逗笑了。 娇美可爱、天生带笑的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着讥讽人的话,也还是很可爱啊。 没人觉得她尖酸刻薄,也没人觉得她失了仪态,反而忍不住想鼓掌,对林思娴这样没脸没皮的,就不能客气。 四皇子和那个年轻姑娘也返了回来,听沈采苡这般说话,那年轻姑娘也笑了起来。 其实林思娴长得不丑,只是不能与沈采苡比。 林思娴跋扈惯了,因为有林皇后.宠.爱,惹得起的不想和她计较,惹不起的无法和她计较,她几乎没吃过亏。 沈采苡的讥讽,崩断了林思娴的理智,找回自己声音之后,林思娴面色狰狞:“贱人,你竟敢说我丑。” 伸手要抽鞭子,却抽了个空,她便直接伸手朝沈采苡脸上抓去。 贱人就靠一张脸狐媚方承嘉,没了这张脸,看还有谁会看她一眼。 冬青冬柏早就护在了沈采苡的两边,防备的就是林思娴动粗,当下伸手用力握住了林思娴的手臂。 “贱婢,放开我。”林思娴挣扎咒骂,冬青冬柏只看向沈采苡,等沈采苡的吩咐。 林思娴转头又朝着沈采苡开骂:“贱人,你自己水性杨花不要脸,要我是你,我早就一头撞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 沈采苡诚挚的表情敛去,换上了一脸的严肃,还未说话,就被一直站在旁边的沈文祥抢了先。 他本不欲和林思娴这样的人计较,然而林思娴越来越过分,再不出头,说不定别人以为他们沈家怕了林家:“林姑娘,若你再口出恶言,污蔑我堂妹,休怪我不客气。” “污蔑?”林思娴冷笑,轻蔑反驳,“贱人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么?污蔑?我怎么污蔑了?明明就是她不知廉耻勾.引别的男人。” 林思娴不依不饶,沈采苡厌倦透顶。 林思娴昂着头:“贱人,别以为你不说话就能躲过去,你就是偷人了。”她转而看着方承嘉,“方承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信你派人去查一下。” 这一刻,林思娴是无比烦闷的。 吴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懒得再理她,因此也忘了问,吴氏到底是把沈采苡的诗文给了哪个男人了。 要是知道那人是谁,她一定让人把那男人带来,与沈采苡对质。 她咬着唇,执拗看着方承嘉:“方承嘉,我林思娴,从不骗你。” 林思娴一直坚持这么说沈采苡水性杨花,甚至还让方承嘉去查,以及最后这一句,竟让围观的人迟疑了,觉得说不定真有这样的事情。 他们疑虑的目光落在了沈采苡的面上。 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又要被冤枉了么?沈采苡心底戾气开始翻腾。 林思娴,不让我死,你就不肯放弃是么? 她抬头,脊背挺直如同破土之竹,严厉说道:“林姑娘,请你慎言!莫要把你们林家的脸面全都丢尽了。” 她疾言厉色,风骨铮铮,与方才风趣可爱的样子大相径庭,让人猛然想起,她不仅仅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还是三百年书香世家的嫡出姑娘,自有风华矜贵之处。 刚刚升起的怀疑,便消散了一些。 “我说的都是实话。”林思娴昂着头回答,“有何丢脸之处。” 呆会一定要遣人去问问吴氏,然后把那个男人抓来,扔到沈采苡这贱人面前,看她还如何狡辩。 林思娴想到沈采苡哑口无言的样子,心底就痛快极了。 “确实是没什么丢脸之处。”沈采苡勾唇浅笑,“已经没脸了,当然没办法再丢。” “林思娴你口口声声说我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仿似亲见……”沈采苡问她:“那,我到底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做过无耻之事?还请林姑娘指教。” 林思娴说不出来了。 她真不知道吴氏到底找了什么人。 沈采苡心底松了一口气,按照林思娴的性格,若是知道吴氏找的人是魏嗣源,为了能毁掉自己,她一定第一时间就不管不顾的喊出来了。 可林思娴没有,沈采苡就猜林思娴根本不知道那男人是谁。 沈采苡猜对了,如此,事情就很好解决了。 当然,若是林思娴知道那男人是魏嗣源,还大声嚷嚷了出来,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只不过,会有点麻烦,她的名声也会受点损伤。 现在这样,是最好的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31章 三皇子 “看来林姑娘不但长得丑,记心也不大好。”沈采苡目光灼灼,似笑非笑开口,“需不需要我给林姑娘几天时间,让林姑娘‘想起’这些事情呢?” 沈采苡只差赤.裸裸的说,要不要给你时间编瞎话了。 灵醒些的都听懂了,但其中不包括林思娴。 她冷笑回答:“不用几天时间,明天我就能找出来。” “那我等着。”沈采苡回了一句,面色又变为诚恳:“不过,其实有件事情我还要提醒林姑娘一下……” 那样子,让一直围观的人群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刚刚,她也曾说过,有件事情我还要问林姑娘一下,转头就不带脏字的说出了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不知道,现在她又要提醒林思娴什么。 沈采苡没理他们的笑,她歪头看着林思娴,扳着纤纤玉指夸着方承嘉,“子善不及弱冠而三元及第,金殿面君、琼林赴宴、马上夸街……他长得俊俏,才学高,人品又好……” 沈采苡说着,还对方承嘉笑了笑,而后才转头再看林思娴,表情变得特别诚恳:“希望林姑娘找到的那人,别差子善太远,不然我真的没办法捏着鼻子认下。” 沈采苡声音愈发的诚恳:“林姑娘,咱总不能把别人都当傻子瞎子呀,你说是不是。” “你……”林思娴挣扎想摆脱冬青,但她力气没有冬青大,丫鬟又被冬柏一手一个制住,恨极,却无法动弹,只能用眼睛剜着沈采苡。 沈采苡终于收了声,周围人的笑声却大了起来。 跟在四皇子身边的年轻姑娘也被沈采苡逗得一直在笑,她和四皇子说:“楠哥哥,林思娴实在是太讨厌了,不过,这位沈小姐倒是挺好。” 四皇子眼中闪过不屑,目光落在她身上,复又柔和下来,“她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别轻信她。” 他没错过她看林思娴时候,阴冷狠毒的目光,不过片刻间,她便换了可爱面容,又有世家女该有的端庄风华。 几种面目切换自如,心机深沉的很,却还让其他人觉得她风趣聪敏有理有度,这种人,湘儿还是莫要接触的好,免得被骗了。 “怎么会?”年轻姑娘惊讶四皇子的话,又见四皇子目光温柔,面上飞上红霞,为避开他的目光,复又看向沈采苡。 周围人正在起哄,有人假装叹气说道:“小姑娘,你这不是刁难林姑娘么,仓促之下,她上哪儿去找一个和方状元差不多的来。” “是极是极,沈姑娘你便降低下条件吧,莫要让林姑娘太为难。” “那,如同我嫡亲兄长沈文和一般的怎么样?”沈采苡眨巴眨巴眼睛,提出另一个人选,还强调道:“绝对不能再差了,再差就真是在骂我傻了。” 放着方承嘉这样芝兰玉树的才子未婚夫不要,却去勾搭平庸之人,那是傻子蠢货才会干的事情。 听懂了沈采苡的潜台词,周围人笑声更大,故意逗笑的也有。 沈采苡心中轻松,有了现在的一番话当铺垫,就算林思娴把魏嗣源抛出来,就算她拿出实证,别人都会觉得她是在污蔑自己。 没人会相信林思娴的话,他们只会认为林思娴是嫉妒,所以造谣生事。 更何况,自己本来就和魏嗣源清清白白,之前一切,不过是林思娴和吴氏勾结诬陷她。 她现在不把真相抛出来,不过是为了保沈家的声誉罢了,毕竟这丑事暴露出去,别人闲话时候,也说沈家妇如何如何,有损沈家清誉。 沈采苡不愿这样事情发生。 四皇子目光再次落在了沈采苡身上。 早被抛弃的记忆回笼。 这女人,确实是曾和人有染,不过最后她自证清白,寻出了背后诬陷她之人。 但这种事情,一旦不能第一时间澄清,让风言风语传了出去,就说不清了。 她今日这般一闹,生生把黑的洗成白的,今日之后,就算林思娴真的把那人找出来,也奈何不得她。 “四弟,湘儿,来了怎么不上去?”忽然,一串爽朗笑声传来,有人站到了四皇子和那个年轻姑娘旁边,熟稔与他们说话,并好奇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湘儿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周围人的笑声顿住了,急忙上前见礼,三公子四公子的称呼着。 连方承嘉和沈文祥都上前了。 沈采苡眸中飞快闪过晦暗光芒,三公子?呵,是三皇子吧,林思娴的亲表哥呢。 “表哥,救我……”林思娴仿似见了救星,大声朝三皇子呼喊,引起了三皇子的注意。 三皇子诧异抬头,看林思娴的样子,面色微微一沉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林思娴就哭诉:“康表哥,这贱人欺负我,你快帮我报仇。” 她狠狠瞪了沈采苡一眼,贱人,你就等着受罚吧。 “三公子,事情是这样的……”方承嘉和沈文祥忙不迭要帮沈采苡,却被沈采苡拦住了。 但凡三皇子还想夺嫡,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难自己一个姑娘家,别说林思娴还不占理,就算是占理,三皇子为了显出他的胸襟气度,也只会训斥林思娴,而不是训斥自己。 何况,三皇子也会掂量下沈家的分量,再来决定怎么对待自己。 他能和方承嘉沈文祥摆皇子的架子,却不能和她一个“被诬陷而气愤难过略有失态”的姑娘家摆。 她说话比方承嘉和沈文祥说话更合适。 沈采苡微微抬起头,略有些气愤瞪视三皇子:“怎么,三公子要袒护林思娴,强为她出头么?” 三皇子怔了下。 很少有女子在他面前如此……如此“活泼”。 准确的说,他本就很少与女子打交道。 何况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发生了何事?”他再次询问,便有人急速把事情说了一遍,三皇子想都不想,面色便是一沉,不悦斥责林思娴:“胡闹。” 他一顿斥责,让林思娴面色青白变幻。 她不怕姑姑,却不敢在康表哥面前放肆,康表哥对她很是一般,却对姚湘君极好…… 林思娴嫉恨看了一眼姚湘君,只能庆幸姚湘君喜欢的不是方承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32章 一言否决 冬青冬柏早在沈采苡的示意下放开了林思娴。 林思娴得了自由,虽不敢在三皇子眼皮子底下真正动手,心底却真恨不能撕碎了沈采苡。 可三皇子沉了脸,她不敢放肆,只能低着头听三皇子的训斥,最后被三皇子呵斥,让她立即回家时候,林思娴抬头,恶狠狠瞪了沈采苡一眼,目光,淬了毒一般。 沈采苡目光微闪,恍似受了惊吓,后退时候一个趔趄,身形不稳朝后倒。 没想到会遇到三皇子,他还压制了林思娴,让这场闹剧虎头蛇尾匆匆收场,这和她想要的不符。 既然她已经亲自下场了,就不但要解决魏嗣源这个隐患,顺便,还希望让沈林两家的罅隙加大, 而要想罅隙加大,一方必须得吃个大亏,不然很容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亏这东西,她不想吃,只好请林思娴吃一吃了,谁让她总想挑事呢,总要受些教训才好。 权且一试,看能不能刺激到林思娴,让这场闹剧持续下去。 沈采苡故意摔向方承嘉那边。 方承嘉急忙伸手扶住了,满面关心,低头温柔询问有没有崴到脚,等她站稳了,立即知礼放手。 沈采苡含羞摇头:“无事。” 林思娴看着,又气又怒,却无可奈何,她指甲用力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莫要冲动。 可看着沈采苡的目光,却带着恨不能把她剥皮抽筋的痛恨厌恶,方承嘉终于忍无可忍。 他冷漠看着林思娴,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林思娴,方某真是后悔当日多管闲事,你这种人,不值得给予半点善意,死了,还清静一些。” 他这二十年的尖锐和苛刻,几乎全都倾泻在林思娴身上。 林思娴面色从惊愕变为难以置信,而后面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当年,她与母亲生气,负气下骑马奔行,出城后,马不知道怎么受了惊,她怎么都控制不住,当时又没有护卫随行,她使劲浑身解数,都没有让马停下,反而弄得自己精疲力尽。 之后,她被甩下马,滚落斜坡下,受伤不轻。 迟迟没有人来救她,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方承嘉路过,俊秀清逸的面容上满是关心神色。 那张面容如灿灿暖阳,就此入了心,每每想起被他抱到马车上的一幕,她都甜蜜悸动。 如今,她所珍视的、放在心中妥帖收藏的美好,却被对方一言否决,弃若敝履,林思娴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 心是痛的,唇却颤.抖地说不出话,只知道她不喜欢他的话,不喜欢他的目光,恍似,她是垃圾,让人迫不及待想躲开。 眼泪刷拉拉留下来,林思娴目光,恶狠狠落在了沈采苡身上。 都是因为这个贱人,她迷惑了方承嘉,才会让方承嘉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林思娴从不是能忍的人,气极恨极,猛然冲了出去,目标直指沈采苡。 他们现在是在三楼走廊,左边是雅间,右边则是半人高的栏杆,沈采苡的背后是刚刚四皇子上来时候所走的楼梯。 林思娴想把沈采苡推下去,她用力的撞进了沈采苡的怀里,冲势加上手劲以及本身的体重,力量十分不小。 沈采苡如她所愿,朝后倒下,眼看就要滚落下去,冬青冬柏身手敏捷,一人在背后托住沈采苡的腰,一人用力扯开林思娴。 冬青冬柏常年练武,下盘稳的很,沈采苡被稳稳扶住,没有掉下楼梯;她们手劲也很大,林思娴被甩了出去,冬青也还知道轻重,没有把她甩向栏杆那边,而是朝内甩在了雅间门上。 林思娴重重撞在门上,痛得闷哼一声蜷缩着爬不起来。 周围人一窝蜂围上去关心沈采苡。 林思娴这般作为,让三皇子觉得特别丢人,而且还坏了他的打算。 他想拉拢沈家的,就算是不能让沈家立时投效,可与沈文祥和方承嘉一起用饭,增进下彼此之间感情,也是好的。 平常刻意去与臣子接触,有失.身份,又容易让父皇猜忌他想要结党营私,是不是在觊觎皇位,因此行事需要谨慎。 可今日乃是偶遇,本是极好的机会,没想到被林思娴给破坏了。 三皇子恨得牙痒痒,沉着脸吩咐侍从:“送她回去,让林大人好好管管她,一个姑娘家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他连舅舅都不想叫了。 林思娴这会儿将要疯了。 方承嘉否决了救她的行为,就是否决了她所坚持的一切,让她显得那么的可笑。 那残酷的话语,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明明沈采苡那个贱人一点事情都没有,她却受了伤,他们却都围着那个贱人嘘寒问暖,把她视若无物。 林思娴恼恨极了,被三皇子侍从拖走的时候,还用力挣扎叫嚷,却被捂了嘴,押着离开。 沈采苡用眼角余光目送她离开,又见三皇子含着爽朗笑容,走到了二堂哥沈文祥的身边。 他关切询问:“令妹可还好?”又道:“怕是受了惊吓,不能掉以轻心,我府中有御医开的安神汤药方,这就遣人送过去,当是赔罪了。” 林思娴是三皇子的嫡亲表妹,有资格代表林思娴赔罪。 沈文祥和方承嘉怎好让三皇子赔罪,急忙还礼,不过药方却还是收下了。 沈文祥与三皇子四皇子请辞,三皇子还是一贯的亲切爽朗,四皇子目光扫过沈采苡,却暗含轻蔑。 他可不傻,还能没发现这女人,是故意退到方承嘉身边,以引起林思娴的嫉妒么。 心机太深,徒惹人厌恶。 沈文祥方承嘉等人离开,三皇子有些遗憾,转头对上四皇子和姚湘君时候,脸上爽朗笑容再次浮现,亲切与姚湘君说话。 姚湘君热络而不失矜持与三皇子寒暄,引得三皇子再次爽朗大笑。 见状,四皇子平静的面容上,眉心轻蹙,狭长凤目中,本就幽冷的目光,更添三分森寒。 他极是不喜欢见姚湘君与三皇子这般熟稔的模样,湘儿是他心爱珍惜之人,他不愿别人见到她的温柔可亲,可又舍不得让她受了拘束。 只能敛了不悦,看着那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33章 装病 沉默了半晌,四皇子亦加入了两人的话题中。 他跟随当代大儒姚瑀治学,博览群书见识非凡;又曾远离京城,在边疆带兵打战,见闻广博,话虽不多,但言简意赅,句句都有内涵有分量。 姚湘君看向他的目光就亮了。 “楠哥哥原来也会谈天说地啊。” 四皇子眼中闪过满意神色。 湘儿何须崇拜他人,他自是不会比任何人差。 他生得极好,只是浅淡一笑,便如光耀眼,姚湘君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也跟着跳动的很快很快。 四皇子真是好看极了。 而且他学识渊博,叔祖曾极力称赞过他的。 但……四皇子虽是人中龙凤,可话少无趣,与他一起,即便被照顾的很周到,可总有些闷。 她还是更喜欢与三皇子说话,爽朗有趣。 虽然三皇子长得没有四皇子好,但在夺嫡一事上,三皇子无疑更具有优势。 三皇子不但前途远大一些,而且,也更能与她说到一起。 可三皇子有个不好,他有正妃了…… 姚湘君忍不住心中遗憾叹息。 车子咕噜噜向前,方承嘉面色一直很难看。 期盼了许多天的出行,又被林思娴搅合了,规划好的美好相处时间,最后却让喜欢的人受了惊吓,更是差点受伤,方承嘉恼怒已极。 沈文祥安慰他,方承嘉说了声无事,唇还是紧紧抿着的。 他真的是恨,若是他位高权重,林思娴怎敢如此放肆,她在三皇子四皇子面前,可是乖的很。 可见她不是不懂害怕,只是觉得能吃定他,吃定沈家罢了。 说到底,就是看不起沈家方家。 方承嘉把自己的想法与沈文祥说了,沈文祥其实心中也想到了这些,只是未曾说出口。 听方承嘉这般说,沈文祥冷嗤一声:“生就一双狗眼,天然会媚上欺下。” 说完,沉默了一会儿,沈文祥轻叹:“还是咱们自己不够厉害,被人看轻,有时候怨不得别人,只怪自己不够强。” 两人对视一眼,沉闷的气氛,慢慢被渐渐燃起的斗志冲淡。 沈采苡虽然没听到他们说什么,但气氛由沉重变为昂扬,她还是感觉的到的。 她撩起车帘,看着骑马并肩而行的两人,面上灿灿一笑,少年人,本就该壮志激昂,方是美事。 笑完,沈采苡摸了摸自己的脸,二哥哥和子善这般有志气,她也不能差太多。 嗯,回去就试试用波斯葡萄酒调和的药方面脂,是不是真的极好用。 不过,片刻之后,沈采苡长叹一声,放弃了这个想法,若是能说通祖母,她得装病一段时间了。 开了车厢内的暗格,取出放在里面的脂粉,沈采苡让红樱帮着,揉了脂膏在脸上,又涂上了极白的珍珠粉。 她不光在脸上涂,脖颈耳后也都没放过。 整个人看上去,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沈采荷怔然,惊讶问道:“六姐姐,你这是?” 沈采苡一只青葱手指比在唇边,让她嘘声:“九妹妹,你只要表现的很担心我就可以了,其他的,以后和你解释。” 沈采荷用力点头。 六姐姐很厉害的,她这么做,一定有什么深意。 她太笨了,想不出来六姐姐的用意,只要乖乖听话就好了,绝对不能坏了六姐姐的事情。 “你们也好管好自己莫要露馅,知道么?”沈采荷认真叮咛自己的两个丫鬟。 沈采苡失笑,能当大丫鬟的人,可比她这个小姑娘灵醒多了,不过,沈采荷乖巧的样子让她心头发软。 她喜欢这种无条件维护她的人。 红樱和娇杏虽不知道沈采苡目的是什么,却知道她这是要装病。 车行至沈家。 沈采苡被红樱和娇杏扶着下来,后面跟着面色担忧的沈采荷,方承嘉下马的动作一顿,之后慌忙下马,快步走到沈采苡身边。 “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服?”他急得团团转。 不光是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往日里灵动的眸子也毫无光彩,方承嘉无比担心。 沈采苡暗中朝他眨眨眼,方承嘉微愣,心中就是一松,侧目一看,便发现沈采荷的担心太过浮夸了一些,假得很。 调皮,又想做什么? 忍不住想笑,却也得绷着,不能拆她台,不然她会埋怨他的。 她做出这般虚弱样子,是要给谁看? 四人先去给长辈请安。 刘氏见沈采苡样子,吓了一跳,急忙请大夫来为沈采苡看诊。 事情惊动了李氏和吴氏,沈采芃也跟了过来,见沈采苡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让大夫把脉,沈采芃眼中闪过痛快神色。 大夫把脉,眉心逐渐蹙起。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采苡得了什么大病,病入膏肓将要不治而亡了。 沈采苡却懂,大夫这分明就是在苦恼。 没病却叫大夫,肯定是要装病,世家大族这种事情特别常见。 但没有一点提示,病症说错了丢人就丢大了,若病人是个心胸狭窄的,说不定还会被报复。 大夫也很为难啊。 沈采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别人对她心存善意的时候,她也会回报相等的善意。 大夫没有拆穿她,沈采苡也很不忍心让大夫为难,她使个眼色给红樱。 红樱接到沈采苡暗示,微一思索明白了沈采苡意思,忧心忡忡开口,“大夫,我家姑娘刚刚受了惊吓,应该无甚大碍吧?” 原来是受惊了,这好办。 大夫眉心依然蹙着,沉吟片刻对刘氏说道:“人之三魂,曰胎光,曰爽灵,曰幽精;胎光失则身死;爽灵失则智昏体弱……” 拉拉拉杂杂一堆,最后的结论无非是沈采苡是被惊吓到了,以至于爽灵不稳,所以才会双眼无神面现呆滞之色、身体虚弱脸色惨白。 刘氏很担心,但稳得住:“还请甄大夫不吝施展妙手,救救我这孙女。” 甄大夫面色温和:“医者父母心,在下自然会尽心竭力;老夫人也不用担心,六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定然很快就能好。” 之前说得很严重,活似这姑娘快不好了,现在赶紧圆一圆,免得这姑娘达到目的不装病了,他这个下诊断的大夫被视为庸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34章 谋划 大夫走了,刘氏把其他人也赶走,让沈采苡静养,她也打算离开时候,却被沈采苡拉住了手。 “祖母,孙女害怕,您陪陪孙女可好?” 刘氏本想去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掌心被圆润可爱的小指头抠着,她面上古怪神色一闪而逝,接着满面慈爱的坐在了沈采苡的床头。 “这丫头……祖母就在你身边守着,莫怕……”刘氏不动声色坐了下来,慈爱安慰沈采苡。 吴氏沈采芃嫉妒沈采苡受宠。 方承嘉失望不能陪伴沈采苡。 红樱出去煎药,屋里只剩下了沈采苡和刘氏二人,沈采苡刚刚还无神的目光,立即变得灵动起来。 刘氏忍住了抚额的冲动,沉默了片刻询问,“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采苡一点不隐瞒,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刘氏年纪大了。 面上肌肉已经开始松弛,眼皮也耷拉了下来,可遮不住恼怒时候,眸中的精光。 沈采苡靠在刘氏的怀中,“今日若非是冬青冬柏,孙女肯定要被推下楼,到时候这花容月貌,可就毁了,一想到要变成丑八怪,孙女就觉得害怕的很。” 刘氏此刻不知道该恼怒林家太放肆,还是该无奈孙女太爱美。 “孙女在林思娴眼中,怕是与蝼蚁无疑,踩死了便踩死了,不会有半分的迟疑,祖母,如此这般,孙女都不敢出门了。” 家中姑娘被人威逼以至于不敢出门这等事情,等于在打当家作主之人的脸,等于在指着家主的鼻子说他无能。 刘氏心中恼怒便更盛。 此事看上去只是小儿女之间的冲突,不涉及沈林两家的利益,合该像是上次一样,点到为止。 但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情之后,林家本该约束自家姑娘,可林家并未如此,反而姑息放纵。 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这种事情,便是林家对沈家的轻慢,是林家看不起沈家。 刘氏恼恨,却又觉得很棘手。 皇后宠爱林思娴,皇上对林家亦多优容,沈家却只是将将起复,虽将来必然兴盛,可那是将来,非是现在。 如今的沈家,与林家死磕还不够资格。 皇后的态度,也表明了她对林思娴的袒护,沈家强要林家追究,便是不给皇后面子。 可事情也不能这般就算完,沈家退让一步,以后说不定就得步步退让。 沈采苡眸光微闪,抱着刘氏的胳膊为三皇子说好话:“那林思娴极为跋扈,三殿下倒是处事公正,直接便斥责了林思娴,还代林思娴致歉,三殿下礼贤下士,气度也很是不凡。” 刘氏微怔,反映过来,点了点沈采苡的额头:“鬼精。” 想提醒她此事可以从三皇子那边下手就直说,还和她绕个弯子,这丫头,难道她这一把年纪的人了,还会因为觉得不如自己的孙女而生气么? 沈采苡缠着刘氏装傻卖乖:“祖母凶我,我伤心了,要生气了。” 三皇子乃是天潢贵胄,怎会纡尊降贵与两个七八品的小官道歉? 还不是想要拉拢沈家,进而引得与沈家亲近的士子投效。 当然,沈采苡相信,今天的当事人就算不是沈家,三皇子也会表现出这样的姿态。 究其根本,不过就是三皇子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有着野望罢了。 有所求,便有弱点。 沈家如今奈何不得林家,可三皇子奈何的了。 最不济,也能奈何的了坏他名声的林思娴。 皇后固然疼爱林思娴,可当林思娴与儿子相比,与帝位相比,份量便不值一提。 只要让三皇子觉得林思娴的存在阻碍了他的大业,不用沈家动手,三皇子也会出手整治林思娴。 有势可以借,何必亲自动手,难看不说,还会伤了自己。 刘氏点了点沈采苡的额头:“所以你就装病?” 沈采苡理直气壮:“怎是装病,孙女真的是被吓到了呀,容貌于女儿家何等重要,差点毁容,惊魂后怕岂不是正常!” 刘氏无言。 沈采苡狡黠一笑:“接下来有劳祖母,要放出孙女惊魂不定,夜夜噩梦的消息了。” 重点当然是三皇子在场,却还导致臣子家中姑娘被林家姑娘欺辱的事情了。 当然,三皇子斥责林思娴的事情也要说,显得三皇子公正严明,只是公正严明的三皇子,却也奈何不了被皇后.宠.爱的林思娴。 是不是将来三皇子登基,靠着林皇后,林家这外戚,就会把持朝政了? 沈采苡和刘氏说的清楚。 刘氏凝视沈采苡娇美的面容。 这个孙女,一贯是聪敏的,而且不是那种小聪明,而是很能看透事情的智慧。 之前年纪尚小,所看的事情也只局限在小小地方。 如今不知道怎么的眼界开了,便是智计百出。 刘氏忽然有些可惜,若是这个孙女还未订婚,说不得,嫁个皇子,能有好大一场造化…… “祖母,孙女还小,看事情不够准,您看我这计划,可还有纰漏?”沈采苡虚心请教刘氏。 刘氏回神,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沈家三百年书香世家,怎能生出这种想法,她们可不是那种靠女人上位的暴发户呢。 “此事祖母会与你大伯父商议一番,你且安心等等。”刘氏目中精光连闪,“但你放心,林家既然教不好姑娘,我沈家也只能帮一把了。” 沈采苡乖巧点头:“孙女都听祖母的。” 大伯父,应该不会拒绝这个办法吧。 但,就怕大伯父看穿她最终的意图啊。 其实看穿了也好,说明大伯父足够的厉害,可对她想达到的目的来说,就有些阻碍了。 沈采苡有些苦恼。 “六妹妹,你可睡了?”屋外传来小声的呼唤,清润的嗓音冲淡了沈采苡的苦恼。 “子善……”她应了一声,眉目间笑意氤氲,鲜活娇美。 方承嘉“嗯”了一声。 很快,一颗小脑袋就从窗户钻了出来,“子善,来这边,我有话和你说。” 方承嘉走近,凝视她。 她顶着一脸苍白的妆容,眼神却灵动狡黠,方承嘉只觉好笑。 她姿容自然是极美的,殊色无双,眸子如清泉澄澈,其中又有揉碎的星光散碎其中,美得让人心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35章 发泄 可这殊色无双的皮囊,只是她整个美好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他最爱的,是这皮囊下包裹的魂,活泼而聪敏,明朗而狡黠。 好一会,方承嘉才找回声音,柔声询问:“何事?” 沈采苡一脸神秘的悄悄靠近了他,似乎有什么秘密要与他分享。 方承嘉面色微红,也凑近了。 “子善,我告诉你啊,我那会儿后退,是故意气林思娴的。”沈采苡嘟嘴轻哼,“我才没有那么胆小呢。” “不过没想到她那么暴躁。”沈采苡懊恼后怕,“幸好冬青冬柏救了我。” 一颦一笑,皆牵动他心。 “你啊……”方承嘉心痒手痒,抬手轻触她发心,“以后莫要如此调皮了。” 沈采苡连连点头:“嗯嗯……” 她面上笑容渐渐消失,蹙眉,似有许多忧愁。 “怎么了?”方承嘉见状,心一紧,急切询问。 沈采苡抿唇,眉心蹙得更紧。 方承嘉心中咯噔一下,面上神情更是急切:“六妹妹,到底怎么了?有事你和我说。” 他着急下,一把握住了沈采苡的手。 六妹妹自来爱美,生气基本就是抿唇,若是抿唇半天不说话,那就是很生气或者很为难了。 蹙眉会让眉心有皱纹,她极为介意,因此除非恼怒或者为难到了极点,否则不会如此。 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的手被握得很紧,但却并没有握疼她,即便他担忧着急时候,也会注意不让她难受。 她心中暖暖,面目舒展开来,仰起小脸看他:“我说了,子善你不要生气哦,好不好?” 方承嘉抵挡不住沈采苡的撒娇。 “好。”他毫不犹豫应下。 沈采苡便把事情合盘托出。 沈采芃如何因为他的英雄救美心生痴妄,吴氏如何因为此事对她生了恶念,翠柳如何为了利益卖主求荣,父亲如何冷硬心肠要把她送到尼姑庵。 沈采苡压低了声音,一一道来。 方承嘉听着,牙齿都要咬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所珍视的人,竟然受了这般的苦楚。 他可不傻,怎能不知道莲花庵到底是何种地方。 他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差点,只差一点点,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若非是她机智聪敏,他们不会有今日的相见。 “采苡,对不起,对不起……”一想到她受的苦,方承嘉就觉得不能承受。 如今,他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立即成婚,以最快的速度娶她,再也不让她受这些苦难。 方承嘉的痛苦太明显,沈采苡不知道怎么的,鼻头酸涩,就想起了隆安三十六年,莲花庵里,那缓步朝她走来的身影。 两两重合,她泪珠也滚滚落下。 这眼泪,积攒了前世十年的辛酸苦涩、艰难困苦。 前一日还锦衣玉食、采.花扑蝶,后一日便身处地狱,任人打骂。 那莲花庵里,多的是那些失意的夫人小妾,别的不厉害,折腾人的法子却多的是。 吃的是馊饭,做的是粗活。 要劈柴,要烧火,要从茅坑里掏人粪出来给菜地施肥。 当她用满是伤痕、枯瘦如柴的手从井中提水时候,装满水的木桶沉又重,差点儿把她枯瘦的身体拉进井里。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跳进去,一切就解脱了。 那时候,她曾这么想过。 可是她恨啊,她不甘心啊。 凭什么,别人的痴妄,要让她来偿还;凭什么,她的安分,换来的便是迫害。 她不想死,不能死,她要看看他们,到底会活成什么样子。 老天爷终于让她等到了他们的覆灭,也等到了她轮回于自己身上,亲手洗刷了冤屈。 可她沉痛的情绪,却也只敢积淀于心底,不能在人前露出太多。 露出来又如何,别人根本不会心疼。 而唯一会心疼她的哥哥面前,她也不敢流泪的。 她怕哥哥太过愤恨,与父亲离心,从而处境变得艰难——哥哥不需要父亲的帮扶,但是却不能落下不孝的名声。 这憋再心底的沉痛,如今在终于有了人抚慰后,化作滚滚泪水,恣意流淌。 方承嘉慌了神。 得了案首他不骄不躁。 得了解元他微微含笑。 一甲头名让他愈加谦恭。 金殿面君他从容俊逸。 多少年,他知道自己背负着方家复兴的希望,背负着祖父父亲的生命,背负着祖母的期望。 所以他努力做到最好,不让任何一个对他抱有期望的人失望。 他自以为做得还不错。 可如今他才发现,他做的一点都不好,他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人。 他还不够强。 方承嘉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唇。 红樱白菊早就听到了沈采苡的哭声,听她哭,她们也忍不住落泪。 事情才过去三个月,姑娘脸上红肿的巴掌印依然历历在目。 害姑娘的人还恣意的活着。 一个占着身份大义,让姑娘不得不见到就行礼。 一个整天在外逍遥,与人吃酒结交,好不自在。 她们还不知道,作为幕后黑手的那个,更是张扬跋扈,甚至还用她自己设计的龌龊事情,来攻讦受害人。 沈采苡终于收了泪。 她不想把自己落泪的样子让人看见,因此早在泪水滚落的时候,便已经矮身缩回了屋里。 但窗户没关,方承嘉站在窗口,把她痛楚哭泣到差点痉挛的样子看得真真切切。 哭声也像是一把刀,声声都割在他心口。 她收泪,他才用力喘息起来。 她哭得他都不敢呼吸。 沈采苡发泄够了,忽然惊叫一声:“白菊,白菊你快进来。” 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脸,转身背对方承嘉,跺脚娇嗔:“子善你快转身,别看我别看我,刚刚看到的丑样也都给我忘掉,听到没有。” “哦。”方承嘉还沉静在刚刚的痛楚里,闻言木木应了一声,呆呆转身。 那样子,一下就把听到沈采苡召唤,急忙走过来的红樱白菊给逗笑了。 可从没见过方公子这个样子呢。 很好笑,可,却更让人觉得亲切了些。 红樱白菊收拾好情绪,走进了屋里。 “快,快调个敷面膏给我。”沈采苡急啊,哭也伤皮肤的。 “算了算了,来不及了,先上妆吧。” 三皇子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撞见她敷脸可就不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36章 试探 白菊重新给沈采苡上个苍白虚弱的妆容。 红樱则在沈采苡的示意下,把汤药倒进了恭桶里,而后故意把药碗拿着在屋中走走,让药味四散。 还摆了蜜饯在床头,并拿走了几个,做出被吃过的样子。 沈采苡梳妆的空隙,抽空看了一眼,满意点点头。 三皇子强要送安神汤的方子来,就一定不会失言。 她要做出生病的样子,给三皇子看。 她是想让三皇子和沈家有罅隙,觉得沈家借她生病的事情要挟他做事,但沈家吃亏了,想为自己姑娘讨回公道,这么做事出有因,也情有可原。 但不能让三皇子知道她生病是假。 那样会让三皇子觉得受了愚弄,就不止是有罅隙,而是要厌恶甚至仇视沈家了。 沈家现在还担不起三皇子的仇视。 沈采苡梳妆完毕,其他地方都是满意的,但是眼睛因为哭泣,有些红肿,沈采苡瞪着镜子,似乎瞪着瞪着,就能把稍微浮肿的眼圈瞪没了。 她很想好好收拾一下,但,得等三皇子的人来过了之后。 现在,还有事情要与子善说。 刚刚被哭泣打断,这次一定得先说完。 沈采苡又趴到了窗口,“子善。” 嗓子有些哑,沈采苡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去倒些蜜水。”方承嘉吩咐一句,低头看沈采苡,等她开口。 “子善,为了杀鸡儆猴,我对翠柳一家处置十分严厉,我是不是做错了?”沈采苡小心试探方承嘉的底线。 如今的方承嘉,还不是上辈子那个炙手可热势绝伦的权臣,而只是一个翰林院的小官。 前途远大,却未启航。 心性尚且充满和善,脑中多是圣人经纶。 自己的手段,不知道他能否接受。 “无错。”方承嘉斩钉截铁回答。 若他在场,只恨不能把贱婢剥皮抽筋。 或许,他还使不出这样酷厉手段,却也绝不会轻饶她。 沈采苡唇角快乐勾起。 “子善,最开始我以为是吴氏害的我,后来我觉得事情似乎有蹊跷。”沈采苡哼了一声,“她以为她不说我就不知道,却不知道她的行为早就出卖了她。” 沈采苡把自己分析的过程讲给方承嘉听。 方承嘉也是认可的,“你可是已经有了怀疑的人?” 忽然,他猛然瞪大眼睛,“是林思娴!” 根本不是猜测,而是十分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 沈家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了家族的名誉,为了家中女孩的清誉,绝对不会让事情传出去一星半点。 自己都不知道此事。 林思娴一个从未去过姑苏之人,却张口便说出此事,除非,她本就是参与者,甚至还是幕后黑手,吴氏不过就是她手中的刀。 沈采苡点头:“之前只是怀疑,但是今天林思娴自己说了,我才终于确定。” 方承嘉原本温润的眼神变得猩红,戾气上涌。 他本是心存善意,凭良心做事。 救沈采芃是善意,救林思娴也是善意,但他的善意,带来的却并非是善意的报偿。 而是差点把他心爱之人推入地狱的业障。 所以,这善心有何用? “子善,我不甘心啊,我要给她一个教训。”沈采苡轻轻握住了方承嘉的手,告诉他:“我装病,是想让朝中诸位大人觉得林家对三皇子的影响太大,若三皇子登基,林家这外戚,可能会把持朝政……” 沈采苡没再往下说。 方承嘉懂沈采苡的未竟之意。 外戚干政乃是祸乱之源,朝中诸位老大人绝不会选一个会被生母和外家挟制的皇子做储君。 三皇子野心勃勃,若要得到诸位老大人的支持,就必须要表明,自己不会偏袒外家,不会被外家挟制。 如此,他最起码也要严厉处罚林思娴,且同时还得和林皇后谈好,让林皇后不许像以往那样,很快把林思娴放出,也不能因为想要给林思娴出气,给沈家女穿小鞋。 否则,在诸位老大人的眼中,三皇子的形象,便会大打折扣。 这个计谋,简答,却极好用,足见想出这办法的人,智计极为出众。 对此,一般人都会惊讶赞叹,方承嘉却心疼极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要理清头绪,要想出这么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对心神的消耗定然是极大的。 方承嘉的面色难看。 沈采苡心中咯噔一下。 难道方承嘉,不能接受这个心机深重的自己么? 也是,在他的印象里,他的未婚妻,都是天真明朗的,绝不会有这般的深重心机。 可历尽劫难,面犹稚嫩,心却沧桑,防备重重,每次遇事,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如何才能保全自己并反击敌人。 再不复当年纯挚澄澈。 他不喜欢是正常的。 沈采苡慢慢松开了方承嘉的手,一颗心飘荡在空中,无着无落,难受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猛然间却被紧紧握住双手。 “采苡,对不起,都是我无能,否则,你怎会需要这般的消耗心神。”方承嘉用哽咽沙哑的声音一直说着抱歉愧疚的话,落在沈采苡耳中却全是纯挚情意。 吴氏因她聪慧,骂她狠毒,说她妖孽,如遇鬼魅。 父亲听着吴氏的话,心存疑虑,游移不定。 祖母对她,还有一分真心疼爱,但刚刚眉目间惊讶过后产生的算计,她根本也无法装作没看到。 他们都没想过,处境艰难时候,要绝地反击,死中求生,需要耗费多大的心力,她又会有多么累。 哥哥倒是会心疼她的。 但哥哥也有嫂子和侄儿侄女了。 只有方承嘉,是独属于她的。 “你不会觉得我心思太重,对不对?你以后会保护我的,对不对?”沈采苡信赖望着他,充满期盼地询问。 方承嘉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她本无辜,所有苦难,皆由他始。 而他给她带来苦难,却无能保护她,她无奈自救,他又有何脸面嫌弃。 心痛疼惜尚且不够。 方承嘉喉头梗住,良久才沉重张口:“采苡,今生今世,我必拼命护你,若违此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37章 善心何用 “我知道啊,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沈采苡信赖万分,“所以,不需要发誓。” 她两根葱白玉指轻轻按在他唇上。 清凉的温度让方承嘉被戾气冲昏的头脑清醒了些许,毒誓说不下去,但心头镌刻的誓言,比宣诸于口的,更刻骨铭心,更不会违背。 “以后,遇到难事,不要一个人扛着,我们一起商量。”方承嘉低声说道。 沈采苡满足笑了,欢畅而欣喜,像个得到满意玩具的孩子。 她做任何事,方承嘉都会支持,她哭她笑她无理取闹,方承嘉都只会温和包容。 在他面前,她毋须伪装。 这就很让她欢喜了。 方承嘉额上暴起的青筋慢慢隐没,但下定的决心,却并不因此而减弱半分。 他看着沈采苡,眼底蕴满情意。 “采苡,等我,我回去便请祖母早点来提亲。”方承嘉承诺:“今生今世,绝不负你。” 年少的情感真挚热烈,不掺半点的杂质。 沈采苡轻轻“嗯”了一声。 方承嘉匆匆离开回家去,沈采苡趴在窗口,看着他的背影,她真切的希望,一切都能顺顺利利的。 她只是养在深闺的姑娘家,却不得不去尽力算计周旋,拖着本会掉入泥坑的沈家上岸,并站稳。 真的很难。 没有人会帮你的感觉,太累了,她需要一个厚实的肩膀,能让她放心的依靠,她需要一个可以安心信任的人,在遇到难事的时候,也可互相商量,共渡难关。 她急切渴盼这样一个人。 没有人比方承嘉更合适。 只是想到这个名字,都会让她唇角忍不住弯起。 “姑娘,三皇子遣人来看你了。”红樱白菊都不远打扰沈采苡,一直到不得不出声,才上前来。 沈采苡回神,躺到了床上装病。 三皇子派来的是一个公公,姓楚,外加一个王府良医所的费太医。 沈采苡脸色苍白,眼眶红肿,倒真像是受了惊吓。 见到太医,沈采苡虽然还算镇定,并未像是眼皮子很浅的人一般受宠若惊,却也非常感激:“让三殿下费心了,臣女并无大碍,只需休息一晚便好,怎还劳动了太医前来,感激莫名,不胜惶恐。” 良医所隶属太医院,里面当值的也是正儿八经的太医,一般情况下,沈家之后刘氏才有资格在病得不轻的时候,求个恩典请太医来看。 沈采苡这样无品无级的小姑娘,除非病得要死了,沈琰去皇帝面前跪求恩典,否则,是别想的。 三皇子的诚意算是足足的。 沈采苡稍微有些抱歉,不过转瞬把抱歉扔到了脑后,本来就是林家惹出的事,她利用下林家的外孙—— 没有不妥当的。 三皇子的人走后,沈采苡轻吁一口气,等其他人离开,立即美美泡澡去。 从浴桶里出来,趴在浴房贵妃榻上,任由白菊为她背部涂上脂膏,推捏按揉。 疲累瞬息之间便褪.去,全身都舒适无比,温柔的肌肤,也充分吸收着脂膏的养分,润泽肌肤。 待得背部按好,沈采苡翻个身,白菊为她按揉保养前面肌肤时候,她面上也敷上前几日才调制成功、定下配方的中药面膏。 厚厚的一层涂在脸上,淡淡的中药气味道萦绕鼻息,清凉的感觉让人神清气爽。 等洗掉面膏,细细涂上面脂,白菊温热的手在沈采苡面上灵活按揉,驱走沈采苡身上最后一丝疲乏。 不算长的时间里,要想出办法应对林思娴的刁难,要洗清污名,还要定下反击的办法,虽身体不懂,脑子却片刻不得安歇。 她是真的累极了。 希望这次三皇子能得力一些,把林思娴彻底解决。 可惜,难啊。 …… 方承嘉从沈宅出去,并未直接回家,而是骑马直奔城外。 城外有偏僻处,方承嘉纵马奔驰。 直到力气耗尽,方承嘉才气喘吁吁,从马上下来。 大.腿上的肉早已磨破,和着滚滚落下的汗水,疼的刺骨。 气流从胸腔中剧烈喷出,带得胸口闷痛的厉害。 所有的疼,方承嘉却似感觉不到,他趴伏青草地上,大声喘息。 师长希望他谦和有礼,祖母希望他能光耀门楣,他也一直以谦谦君子来自律,以圣人言行警戒自身。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立言、立功、立德…… 他牢记心中,虽自觉差先贤甚远,却也克己复礼,兢兢业业,未敢有一刻懈怠。 然今日,之前所信仰的所有,方承嘉只觉瞬息之间,轰然崩塌。 皇后难道不知道林思娴做得事情么? 知道的,她还一直包庇,并成为林思娴肆无忌惮做事的最有力的庇护者。 若皇后肯稍微管一管林思娴,又怎会让她如此肆无忌惮,视其他大臣家的姑娘的生命如草芥。 只要有权势,便可肆无忌惮么? 善心何用,底线何用?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日积月累的愧疚本就让方承嘉难受,心爱之人的遭遇,更让他痛苦。 一想到,若非她足够机智,便会像另外三个官家千金一般,或死或残,他就痛得无法呼吸。 这一刻,方承嘉真真切切开始怀疑前面将近二十年所思所学。 “少爷,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城门就要关了。” 云枫是方承嘉自幼一起长大的小厮,之前方承嘉发狂一般,他跟的很辛苦。 好不容易赶上,他急忙提醒方承嘉。 方承嘉跪伏地上,询问云枫:“云枫,你说,这世间,权势厉害,还是圣贤厉害?” 云枫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答:“世间有人当面唾骂‘穷酸’,却甚少有人敢当面咒骂一句‘昏君’。” “就算是有,也大部分都是死人了。”想了想,云枫又补充了一句。 方承嘉吃吃笑了。 “少爷,我……我就胡乱说说的,你别听我的,我一个小厮,没啥见识的。”云枫见状有些害怕,使劲儿抽自己嘴.巴子,“叫你乱说话,叫你乱说话,胶泥乱说话……” “好了。”方承嘉制止,“是我让你说的,毋须自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38章 一起装病 方承嘉慢慢站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物,“你说的话,并没有错。” 事实再明显不过。 可圣人之论,前贤之言,真的错了么? 方承嘉有些迷惘。 昔日所学早已刻进脑中,近两年官场沉浮,便只是在翰林院,却也见惯了官场所谓的不成文的惯例。 身边还有一个飞扬跋扈的林思娴纠.缠,更让他看到许多这天下更为现实的一面。 都是圣贤书上未曾讲过的。 却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方承嘉上马,进城,回家。 洗漱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给祖母请安。 “可是遇到事情了?”郑氏敏锐察觉到了孙儿方承嘉情绪的起伏。 她有些稀奇。 今天他不是去见沈家那小姑娘了么?一早起来就高高兴兴的,这是怎么了?霜打的茄子一般。 方承嘉不说话,但情绪很不好。 郑氏就猜:“是遇到那林家姑娘,还又起冲突了?” 这个小姑娘,过于没脸没皮了一些。 她是不想孙儿娶沈瑛那不成器的小官之女,可更不想娶林思娴这样除了丢脸,什么都不会的。 好歹,沈家那小姑娘,还灵透的很,看着也会持家。 最好便是,这两人斗个两败俱伤,她好不损拌分给孙儿另寻得力妻族。 郑氏如此想着,就见自己孙儿“噗通”一声,直挺挺跪在了自己面前。 郑氏心一跳。 “到底怎么了,快别吓祖母了。”她急忙下榻,要扶起方承嘉。 方承嘉双手搭在郑氏的胳膊上:“祖母,孙儿想求您一件事。” “你我祖孙之间,何用这个求字,你这般与祖母疏远,是在剜祖母的心啊。”郑氏这般言语,心沉得更深。 官场上事情,自己一个老妇人,根本不懂,孙儿绝不会求到面前,家中事情,孙儿也不会想着要和自己夺权。 能让他这般求自己的,只有婚事了。 郑氏略觉羞恼,不知道沈家那小姑娘,又说了什么,逼得孙儿竟然下跪求自己。 年纪小小,便有这般手段,将来还得了…… “祖母,孙儿想求您,去沈家提亲。”方承嘉诚恳望着郑氏,“六妹妹已经及笄,在继母手下讨生活,总归辛苦。”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郑氏心中略有不忿,面色和蔼要扶起方承嘉,“祖母还以为是何事呢,你和六丫头本就有婚约,便是你不说,祖母也要去提亲的。” “真的?”方承嘉欢喜,顺着郑氏的力道站了起来。 “你这孩子,祖母还会骗你不成。”郑氏笑呵呵的,“这婚约可是祖母做主为你定下的,难道祖母会自打嘴.巴不成?还用得着你这般郑重,下跪求我这老太婆。” 方承嘉有些窘迫,“孙儿不是这个意思,孙儿只是心疼六妹妹……” 有吃有穿,生活安定,有何需要心疼之处? 郑氏见不惯,却不会让孙儿与自己离心。 她假装生气,“是是是,只有你心疼六丫头,祖母我啊,就是个恶人,专门搓磨她的。” “祖母。”方承嘉窘然。 郑氏也不逗他了,采用了拖字诀。 “知道你心急,但沈家五丫头这才刚出嫁,明天五丫头还要回门,你总得让人家忙完了这些,祖母才好上门吧。”郑氏正经说道。 方承嘉重重点头:“祖母说的对。” 是他太心急了。 方承嘉心安心了些,陪着郑氏说了一会话,起身离开时候,忽然听到郑氏惊叫一声。 “子善,你腿上……腿上怎么了?”她声音惊慌,方承嘉微怔之后,反应过来,有些懊恼。 他大.腿内侧伤口已经上过药,但从自己屋中走过来,又起又跪,夏日衣衫轻薄,有血渗出。 方承嘉急忙安慰郑氏:“无事,骑马不小心蹭破了皮。” 郑氏是不信的。 君子六艺,方承嘉不说样样精通,却也都不差。 今日又不是上战场,只是出去玩耍,怎会骑马蹭破皮。 她坚持要让大夫看,方承嘉坚持说不要,眼见郑氏眼泪滚落,方承嘉不敢再坚持。 郑氏是见过血的。 丈夫和儿子媳妇的尸首,都是她入殓安葬,她并不怕血腥。 可今天看到带血的衣物,郑氏惊叫一声,晕厥过去,若非是余嬷嬷拼命扶住,怕是要直接摔在地上。 余嬷嬷眼中闪过疑惑光芒,老夫人并不瘦,怎么这么轻? 不过片刻,她就反应过来,明白了郑氏的意思。 她急忙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招呼人把郑氏扶进屋里,又急忙把大夫叫来给郑氏看,似乎郑氏病得厉害。 病得厉害了,自然就无法去提亲了。 郑氏在大夫很是费了一番工夫之后,方才悠悠“转醒”。 方承嘉急切询问大夫郑氏病情,郑氏背着方承嘉,对余嬷嬷使了个眼色。 余嬷嬷心中不赞同,可不能违背郑氏意愿,她抹着泪,对方承嘉说:“老夫人身体看着硬朗,可终归年纪大了,少爷啊,你以后可不能这么吓老夫人了。” 大夫也在旁边附和:“上了年纪的人,最忌情绪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他面色凝重,“否则,一口气堵住,便容易发生不忍言之事。” 方承嘉无比的后悔。 他今天太着急了,应该包扎好伤口,慢慢和祖母说的,而非是直接下跪,惊到祖母,又让伤口流血,让祖母担心。 把郑氏送回寿安堂,方承嘉守在郑氏床前尽孝,端茶喂药。 郑氏问他:“你今日为何会受伤?莫要拿骑马蹭破了皮来糊弄我这个老太婆,我还没傻了。” “六妹妹被林思娴污蔑辱骂,孙儿却无能为力,孙儿觉得自己太过于无用,去城外跑了一会马。”方承嘉神色一黯,回答道。 郑氏叹息,“我家子善,已经是这天下少有的好男儿,如今只是蛰伏而已,终会一飞冲天,让人仰视……莫要因为一时的失意,就怀疑自己,祖母和六丫头,可还都等着你讨来的荫封呢,到时候,便无人再敢欺负我们了。” 自己孙儿自己知道,郑氏以自己和沈采苡来激励他上进。 方承嘉用力点头:“孙儿会竭尽全力,护一家安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39章 贱婢 方承嘉床边伺候,不多久,郑氏便赶他走:“你腿上有伤,也得好好养着,免得伤口化脓,受苦的是你自己,祖母看着,也要心疼的。” 方承嘉不敢再让郑氏耗神:“孙儿这就回去歇息,祖母也莫要担心,大夫是留了药的,抹上三五日,便好了。” 他出了门,听到郑氏在吩咐余嬷嬷:“上门提亲得有诚意,你且把库房开了点点,有哪些是能拿得出手的……” 方承嘉眼眶一热。 祖母总是这般为他着想,他以后,行事定当要更稳妥,不能让祖母总为他操心。 “少爷可还在?”郑氏吩咐了余嬷嬷几句,就停下来询问。 “老夫人,少爷已经离开了,可要请少爷回来?”外面小丫鬟应声。 “不用了,老夫人累了,想静一静,你们下去吧,记得做事小声点,免得惊扰了老夫人。” 余嬷嬷代替郑氏出声。 等小丫鬟细碎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余嬷嬷才又看向郑氏:“那库房,可还要开?” “自然是要开的……”郑氏半闭着眼睛,“该做的样子总要做出来,趁机整理下库房也好。” “是。”余嬷嬷应下,为郑氏打扇,就听郑氏,在习习凉风中,淡淡说道:“便不是沈家女,也会是其他人,我的孙儿,终是要成婚的,早点备起来,免得要用的时候,要什么没什么……” 余嬷嬷心一惊。 “去让人看看云枫什么时候有空,把他叫来,莫要惊动了少爷。” 到底今日发生了何事,会让孙儿这般模样? 固然,孙儿会因为无能对抗林思娴而内心难受,但绝不至于如此严重。 余嬷嬷急忙应下。 云枫尊敬郑氏,也有点害怕郑氏。 听得郑氏询问,云枫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事情说了。 自然不会遗漏林思娴的喊话,以及沈采苡的辩驳。 至于在得真园中发生事情,他是没那个资格进内宅,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道方承嘉从得真园出来时候,情绪就很不对。 到了城外发泄许久。 还问了他奇怪的问题。 郑氏已经被惊得坐了起来。 随着云枫回话,她面色也随之变幻。 “下去吧。”云枫说完,郑氏挥手吩咐,“我问话之事,莫要让少爷知晓。” 郑氏虽然精明,但见识有限。 她不知,今日方承嘉那般痛苦迷惘,虽然沈采苡的事情是重要原因,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究其根本,这种情绪的积累,却非是一朝一日形成。 毕竟,方承嘉意志尚算是坚定,也很能够自控自律,又深信圣人之言,恪守君臣本分,若非有些疑问已经在心中憋闷许久,反复思量过,今日那句“权势厉害,还是圣贤厉害”,根本不可能问出口。 正因为他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才会问出口,才下意识的,把“权势”,置于“圣贤”之前。 郑氏不知此番前情,只以为沈采苡因为受了委屈,所以在得真园中苛责方承嘉,用词过于严苛,才会让方承嘉这本情绪浮动,不能自控。 若之前只觉沈采苡是个阻碍,如今郑氏看她,便觉得是个祸害。 “贱婢,竟然辱我孙儿。”郑氏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沈采苡血肉。 过了好一会儿,郑氏面色才慢慢平复。 她眼神变得有些阴鸷,琢磨着今天的事情。 “你说,那林思娴说的,是不是真的?”她问余嬷嬷,但不等余嬷嬷回答,郑氏就自己有喃喃说道:“管她是真是假,要真传开了,假的也要变成真的。” 郑氏是不相信沈采苡会与人有染的,毕竟,她的未婚夫足够优秀,已是世间难寻。 姑苏即便人杰地灵,然如方承嘉这般的,却也是独独一个。 不止是姑苏,便是放眼天下,本朝立国后,状元三年一个总会有的,然三元及第者,方承嘉却是惟一一个。 郑氏又是骄傲,又是愁闷——想找个和孙儿一样优秀的人来栽赃沈采苡,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她的孙儿,是人中龙凤,注定要出阁入相的。 绝不能,被一个贱婢给左右了。 她面目一会阴一会晴,一会咬牙一会微笑,余嬷嬷看着有些心惊。 她恍似看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晚上,尚且风韵犹存的郑氏,也在这样的情绪变换之后,目光冷得让人骨头发颤,毒的让人浑身颤栗。 想起那一日晚间发生的事情,余嬷嬷两股颤颤,几欲跪伏地上。 郑氏没注意余嬷嬷表情,她在盘算,如何才能瞒过孙儿,把这件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孙儿执拗,又重视那个贱婢,听到不利于那贱婢言语,说不得要追根寻底,他又聪慧,若让他查到自己身上,岂不是让他们祖孙生了嫌隙? 绝不能让这事情发生,她且要好生寻思一番,怎么样才能瞒过孙儿,又把此事闹大,大到她主动去退亲,孙儿也不能闹腾的程度。 第二日早上,方承嘉来请安,郑氏装作恹恹的,只随意用了两口,便摇头说胸口烦闷,吃不下。 方承嘉要请假侍疾,郑氏如何会肯,方承嘉只能伺候她用药后,不放心地去翰林院。 走前,方承嘉殷殷叮嘱余嬷嬷:“祖母怕误我前程,不允我随侍左右,我只能拜请嬷嬷多多用心,若祖母真有不适,还请嬷嬷莫要听祖母的,定然要遣人去翰林院告知我。” 余嬷嬷满口答应,看着方承嘉离开的俊逸背影,她心底长叹,多好的孩子啊。 若是方家没有败落,那一对小儿女,定然,会是让世人艳慕的神仙眷侣。 但事实偏偏非是如此。 只能徒呼奈何。 余嬷嬷回转寿安堂,就看到郑氏正趴在床边难受干呕,小丫鬟急切在一旁端茶倒水,拍背揉胸,郑氏却没有半点好转。 “老夫人……”余嬷嬷惊呼一声。 等到郑氏终于舒服,余嬷嬷神色一厉:“来人,给我查。” 药方、药渣、熬药的丫头,当时路过的简要出下人,一个个查,看到底是哪个,敢害老夫人。 郑氏用力握住了她的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40章 一箭双雕 “老夫人?”余嬷嬷以为郑氏有事吩咐,急忙俯首听命。 “不要惊动其他人。”郑氏神情阴郁道。 余嬷嬷诧异:“老夫人,这?” 郑氏本无病,喝了药却开始胸闷呕吐,分明是有人在汤药里做了手脚,为何不查? 郑氏眸光连闪,“此事先莫要伸张,你且让赖氏悄悄查探,看到底是谁如此大胆,然后,让她这两天就在后门外守着,看后门,可有陌生人与那背主之人勾结,再看看,那人,会去哪儿。” 郑氏已经有了猜测,只是需要验证。 余嬷嬷听得却觉心惊:“这……何人想要害老夫人您?难道,是少爷翰林院对手?” 老夫人生病,少爷精力会被分散;若是老夫人去世,少爷便要丁忧…… 真是恶毒。 郑氏眯着眼,没应余嬷嬷的话。 方家下人不多,郑氏身边,也只有余嬷嬷和一个得用的丫鬟伺候,另有一个小丫鬟跑腿传话,一个婆子洒扫院子。 这个赖氏,就是沈采苡让红樱拉拢过的媳妇子。 她是余嬷嬷侄儿媳妇,人机灵却不会自作聪明,和余嬷嬷侄儿一起,管着方家的一个小铺子,和一个小田庄。 余嬷嬷找她盯人。 赖氏躲在一处空屋,盯着郑氏院中跑腿小丫鬟小晴中规中矩熬药,并无不妥。 而等到郑氏身边大丫鬟小晚过来端药,赖氏亲眼见的,小晚吩咐了小晴几句,给了小晴几枚银钱,小晴便蹬蹬蹬跑走,而小晚四处张望,见无人在附近,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倒了些粉末在滤出的药汁里,并且摇匀,才端着药往回走。 赖氏心中大惊。 可余嬷嬷分吩咐她只能跟着看着,不许动手,赖氏也便不去揭穿小晚,只藏匿在了后门外,等着看。 等了半下午,来往之人都算正常,赖氏却不敢松懈,她直觉不妙。 长时间盯人,不免有些疲乏,赖氏努力让自己精神一些。 忽然,方家后门打开,小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片刻之后,有个媳妇匆匆上前,与小晚交谈几句,又给了小晚一个荷包,便急忙走了。 赖氏急忙追上。 结果让她心惊。 只到了这处,再跟上去已经不方便,她只能回转。 抱着账本,赖氏光明正大上门,郑氏把身边除了余嬷嬷之外的人,全都支走。 “是不是去了林家?”赖氏还问回话,郑氏便突然开口问,赖氏心一惊。 她假忙点头:“回禀老夫人,确实是的;那媳妇给了小晚一个靛蓝色荷包,之后匆匆离去,最后转入了林家下人聚居的巷子,婢子眼见她在巷子口,与路过几个穿着林家仆妇装束之人闲话,应该是林家下人无疑。” 林家姑娘心慕方承嘉,并紧追不舍之事,京城人尽皆知。 难道林家长辈觉得林思娴这般太丢人了,想干脆毒死老夫人,逼得少爷丁忧回乡? 不可能啊,若是想要如此,林家早就动手了,还能保住一些林家的颜面,何必等到现在,林思娴已经把林家的脸面都丢光了,林家才来这么一手? 但赖氏也不敢问,静静等着郑氏示下。 郑氏转着佛珠,冷哼一声,“我且问你,若是再见,你还能认出那个仆妇否?” “自然是能认出的。”赖氏急忙回答:“婢子把那人面目,记得清清楚楚的。” 郑氏点点头:“林家势大,声张开来,与我方家也并无好处,赖氏,此事,你须守口如瓶,便是你丈夫和亲儿,也不许透露半分,我自由计较,可知道?” 赖氏极少见郑氏这般冷厉模样,有些害怕,却急急点头:“婢子明白。” 赖氏带着满心的疑惑下去了。 郑氏吩咐余嬷嬷自去开库房清点物件,自己跪到小佛堂,在观音面前闭目诵经。 心中却纷纷杂杂。 她最开始,也以为是有人要害她,但发现那药只让她作呕,却并未有其他反应后,郑氏灵光一闪—— 自己想装病,是不想去沈家提亲,那是不是有人也和她有同样的心思。 而这个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乃是林思娴。 林思娴倒是手长,竟然还收买了她身边之人。 今次大约是听得自己答应去沈家提亲,还开了库房挑选物件,又听得自己病得不很严重,生怕自己病好便去提亲,想让自己病情加重些,但又不想自己死。 自己死了,孙儿须得回乡守孝一年,隔着千山万水,一年时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林思娴必然不敢冒险。 郑氏不由得十分恼怒。 若林思娴那天觉得自己这个老太婆是她的阻碍了,是不是就要直接下药弄死她这个老太婆? 她恨不能直接揭发了林思娴的真面目,让林家没脸。 可又真真需要装病,不能露出破绽。 左思右想,郑氏决定晚上少喝几口被动了手脚的药,在孙儿方承嘉面前吐一吐,好叫他心疼自己,不再会催促自己前去提亲。 至于林思娴这一遭,待得她想出办法解决了和沈家的亲事,再揭露此事。 有了此事,便是皇后一味袒护林思娴,免了她的罪责,却也不可能再用权势逼迫自己孙儿娶了林思娴。 一箭双雕,郑氏对自己想出的计谋十分满意。 数着手中佛珠,郑氏这才开始安心诵经。 方承嘉回来,更衣完毕去给郑氏请安时候,余嬷嬷正在与郑氏汇报库房藏物。 方承嘉听得郑氏在说话,他制止了小晚的通传。 “只有这点钱财,在京城勉强度日尚可,若要办一场体面婚礼,却是不成……”郑氏的声音有些疲惫。 方承嘉心头一热,祖母病体劳累,却还要为他筹谋,他心中感激,难以言表。 余嬷嬷宽慰:“老夫人且宽心,沈六姑娘懂事知礼,定不会因为此事心中不悦,你不许着急的。” 方承嘉也觉得余嬷嬷说的很对,六妹妹绝不会在意这些小节。 屋中微一沉默,方承嘉又听祖母郑氏说道:“这并非六丫头不在意,我便可以糊弄过去的……当年若非沈家,我和我那可怜的孙儿,说不定早已饿死街头;若非六丫头亲娘恳求,我那孙儿,也入不了半山书院,得不到崔先生悉心教导……” “便单单是为着六丫头这些年对我这老婆子的孝心,我也不能亏待了六丫头,定要让着婚事,办得体体面面才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41章 不同意 方承嘉正要进门劝慰祖母宽心,却又听到祖母郑氏声音:“我年纪大了,那些花俏的首饰也用不着了,你且带去银楼问问,看能不能熔了,重新打成时下小姑娘们喜爱的样式……” “老夫人……”屋里余嬷嬷声音颤抖,方承嘉亦是呼吸一滞。 隆安十一年,废太子谋逆,祖父方堇年身为太子少保,如何能不被牵连? 祖父父亲下狱,需要银钱打点,方家本就不算丰厚的产业,大部分被典卖筹措了银钱,其中,还包括生母章氏的一部分嫁妆,这才让祖父父亲在牢中熬到了那桩事情有了结论,得了生机。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祖父父亲被判流放,为了给他们路上打点,好叫他们途中不要被搓磨太过,生母仅剩嫁妆,几乎散尽。 之后祖母父亲和母亲相继身死,为了他们身后事能体体面面,这次典卖的,乃是祖母和母亲的大部分首饰。 办完亲人身后事,他们祖孙俩已经是身无分文。 之前祖父父亲至交好友,虽有心帮助,可方家牵扯的事情太过严重,别人也都是一大家子有老有小,是以,许多人只敢暗中接济他们一二,却也不敢多给银钱,免得他们宽裕起来,被人察觉端倪。 方承嘉成亲眼看到,为筹措回乡盘缠,祖母抚着祖父赠与的首饰,垂泪半晌之后,咬牙让尚且愿意跟随他们身边的余嬷嬷,去典卖了。 两人一路辛苦回到江南,又被本家插了一刀,言明他们这一脉,自祖父,至孙儿,已经被除族。 若非沈家愿意伸手,他们祖孙,怕是早已饿死街头。 待他们安定下来,陆陆续续接到了一些人送来的东西,方家产业他们不敢帮助赎回,但是母亲和祖母的部分首饰、祖父父亲一些笔、砚、镇纸之类的爱物,却被之前祖父和父亲的好友搜集,并悄悄送来。 如今祖母所说的花俏首饰,说的应该便是那部分被送回的。 且不说别人搜集送还,需要耗费多少工夫精力,便只单说这些首饰承载着祖父和祖母情意之事,方承嘉就不能坐视祖母把那些首饰重新打造。 “不可。”他立即进屋跪下,膝行至郑氏面前:“祖母,您如此做,可让孙儿与六妹妹如何心安?” 郑氏面上懊恼,似乎觉得不该被他听到此事,眼中却闪过得色。 方承嘉一归家,她便知晓,特特叮嘱了余嬷嬷,演了这么一出,就知道,孙儿定然不会允许自己把那些首饰熔了重铸。 “这有什么不能心安的,祖母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还要和小姑娘们争俏不成?岂不是徒惹人笑话。”郑氏失笑,“放着也是落灰,还不如熔了,给六丫头打套头面……” “聘礼丰厚些,才显得咱们家对六丫头的看重疼爱。”郑氏如此说,方承嘉立即摇头:“祖母,孙儿和六妹妹,都非是看重此等俗物之人,祖母不须在这方面费心……” 他再三恳求,郑氏垂泪答应,“可苦了我的孙儿和六丫头了。” 方承嘉哄好她,陪她用膳,又服侍她用药,哪知药刚喝完,便见郑氏作作呕,方承嘉着急万分,便要去寻大夫来。 郑氏急忙拉住了他,“不碍事,只是汤药刚入腹中,胸口烦闷罢了,休息片刻——呕……” 方承嘉眼眶都红了,更是深深自责自己昨日太过孟浪,吓坏了祖母。 他侍奉郑氏漱口,见郑氏果然慢慢舒服起来,才松一口气。 “放心,祖母无事的。”郑氏笑着打趣方承嘉:“定然不会耽误了去给你提亲……” 方承嘉红着眼:“祖母,不急的,您的身子重要。” 郑氏听了这句话,忍不住得意起来。 她的乖孙儿,还是她的。 方承嘉等到郑氏要安歇,才回自己屋中,如今祖母生病,自然暂且无法为他操持婚事,方承嘉怕沈采苡着急,思虑半天,书信一封,让云枫送去。 沈采苡接到信时候,正坐在自己屋中的软榻上,垂着眉眼思量今日事情。 今日是五姐姐沈采芃回门之日,沈家自然是热闹的。 在京城的沈家亲族自然会来,尚且住着的人,也打算过了中秋再走。 便有许多人聚在一处。 沈采苡也去了宴席上。 她看着气色不错,也还是可亲又风趣,但无论是坐站,还是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上次见过她的夫人千金们,很快察觉她不若前次精神。 细心的,便发现沈采苡的好气色,实则是上了脂粉,用以掩饰一脸病容。 众人问起,沈采苡不说,只说自己无事。 但昨日绝味斋之事,本不是秘密,早就传了开来,再有人知道昨日沈家曾请过大夫,又听沈采苡丫鬟“不小心”说沈采苡昨日晚间“噩梦连连”,不曾安睡。 众人想想林思娴跋扈的样子,想想之前听闻其他官家千金被林思娴整治的惨状,断定沈采苡定然是被林思娴的疯狂“吓到了”。 后来沈采苡甚至摇摇欲坠,众人急忙让她回得真园休息。 她们亲近沈家,自然心中对林思娴意见是极大的。 不知道谁惊奇说了一句,“那林思娴这般跋扈,连三殿下的话都不听?” 便有人接口:“皇后娘娘毕竟是三殿下的生母,她要护着林思娴,三殿下也无可奈何。” “那岂不是说,三殿下对着自己外家,俱是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众人忽然就噤声了。 可谁知道,她们回去之后,会不会把这事情,给传开来。 沈采苡在成功营造出了她“受惊后体弱”的假象后,就回到了得真园。 但她让娇杏等人成功挑起了众人对“三皇子也奈何不了林家人”的讨论。 听娇杏铃兰说了众人反应,沈采苡很是满意,觉得事情十拿九稳了。 只要自己装病时间久一点,传出去的消息说自己病的“很重”,大伯父再表现的激愤悲戚一些,三皇子的压力自然会变大。 然后三皇子自然回去找罪魁祸首。 沈采苡以为这事情差不多成了。 可刚刚祖母刘氏来“探望她”,却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说是大伯父不同意她如此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42章 得窥心思 沈采苡想起刚刚境况。 祖母刘氏名为探病,实则直言告知,大伯父沈琰不同意她装病逼迫三皇子。 “大伯父不同意孙女装病?”沈采苡装作迷惑的样子,诧异询问,“难道大伯父便能忍得下林家对我沈家的欺辱?” 祖母刘氏耐心与她分说:“非是能忍下林家,只是你大伯父说,若这般处置此事,固然能让三殿下出手,处置约束林家,然而也会让三殿下产生被我沈家威逼挟持感觉,为了一个林家,得罪三皇子,总是不美。” 沈采苡记得,当时祖母说完,握着她的手,说道:“六丫头,你虽然聪敏,可总归年纪小,考虑事情总会有点不周全的地方……不过你放心便是,你受的委屈,你大伯父,总会为你讨回的。” “再说,三皇子昨日也曾严厉斥责林思娴,林家今日也送了赔礼上门,已经是服软,死揪着不放,反而不美。” “我们六丫头是聪明人,该当知道怎么取舍。” 沈采苡当时心中有些安慰,大伯父的脑子还是清醒的,能看清楚她这计谋后面的风险。 但大伯父不知道,她的目的,本就是让沈家和三皇子疏远。 沈采苡一边听着祖母刘氏说话,一边心中思量,忽而听得祖母刘氏说道:“过了中秋,普安寺便有法会,到时候,祖母带你们姐妹去求个平安如意去。” 这就是要让她在外面亮亮相,显示一番她“受的惊吓”已经平复,如今身体安好了。 沈采苡当时自然是靠在刘氏怀里,羞赧说道:“这事情,确实是孙女考虑不周全,被恼恨蒙了眼,还自以为得计,到了祖母面前献丑;幸得大伯父警醒,否则孙女就要连累家里了,祖母,您责罚孙女吧……” 沈采苡以此糊弄过去,得了刘氏知进退的夸奖,“此次受苦的是我们六丫头,林家的赔礼自然也该当全给我们六丫头,祖母那边,也有两件年轻时候戴过的首饰,就给我们有六丫头戴着玩吧。” 垂了眉眼,沈采苡轻嘲,若她不识进退,今日这林家赔礼和祖母刘氏曾戴过的首饰,怕是都没份的。 送走了祖母刘氏,沈采苡眉目间却隐现厉色,坐在窗前,细细思量如何破局。 她这样,丫鬟自然不敢喧哗,轻手轻脚把林家的赔礼以及刘氏送来的首饰登记造册。 沈采苡无意识揪着窗边竹叶,脑中半刻不得闲。 按照原先办法,她只需装病便可,成事全靠三皇子的野心,因此不损半分沈家与自己的名声。 可这需要家中人配合,他们不同意,她只能启用备用的办法。 那法子,虽不能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也对自己有损。 可如今,眼见吴氏兄长得三皇子岳父提携立功升官的消息即将传到京城,比起沈家满门性命,些许清誉,能算得了什么。 红樱等到沈采苡回神,才把登基好的清单给沈采苡看,沈采苡不甚感兴趣,只瞄了一眼。 珠翠锦缎,药材补品,俱都不缺。 “林家倒是挺舍得的。”她轻嗤一声,把清单递与红樱,“不要白不要,且先收着吧。” 刚解决此事,娇杏便进门来,递了一封书信。 她唇角含笑,清脆回禀:“姑娘,是方公子的信笺。” 方承嘉么?沈采苡心中高兴,伸手接过,一看之下,眉峰微扬,片刻之后,唇便抿紧。 “姑娘,发生了何事?”红樱询问,沈采苡唇边勾起,笑得有些莫名:“子善说,方老夫人生病了……”因此暂且不能来提亲,他心中十分抱歉,当然也让沈采苡宽心,云云。 红樱轻呼一声,“那,姑娘可要告知老夫人?还是要备些礼物着人送去?” 沈采苡毕竟是个未出嫁的小姑娘,不方便一个人上门探望的,怎么也要让家中长辈带着才好。 沈采苡眸中阴霾闪现,郑氏这病,可来得真是时候。 时机这么巧,沈采苡怎么都无法相信她是真病,可方承嘉字里行间全是担忧,显然是深信不疑的。 她当然说不得郑氏的坏话。 “总要告知祖母一声的。”沈采苡低笑,郑氏能装病,她也能在方承嘉面前,显示她对郑氏的关心担忧呀。 “去,把林家送来的药材,捡珍贵的装一匣子……”沈采苡吩咐红樱。 红樱应命而去,沈采苡抿唇坐在榻上,心底有火气冒出,郑氏,不想让自己和方承嘉成婚?为何? 是对自己何处不满意么? 不知道怎么的,沈采苡脑中忽然想起了乳母转述的、母亲崔氏曾说过的一些话。 她一惊,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郑氏不满,全因自己乃是方承嘉未婚妻。 沈采苡猛然站起来,带得桌上茶杯滚落摔碎,发出了脆响,她只喃喃低语:“原来如此。” “姑娘……”娇杏文竹急忙上前,请了沈采苡坐在旁边,免得被碎片扎到。 片刻后,她们已经收拾的干净,除了些微的水渍,已经看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采苡的指尖,也停止了颤.抖。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沈采苡便能顺着这个假设,推演出郑氏的整个心态。 子善这般的优秀,又有那么多的京城贵女心慕他,郑氏这是不满足了,想换个更好的。 所以才不满意她。 但郑氏受了沈家恩情,如果敢无缘无故提退婚,这名声上,可就不好听了。 郑氏是顾忌这个,所以不敢退婚,也不肯叫他们成婚,又别无理由拒不提亲,只能装病拖下去,一边拖着一边想对策。 又是一个背叛者。 .乳.母说,当年母亲崔氏拖着病体,却怎么也放心不下她,生怕自己走了,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受了委屈。 因此拖着病体殚精竭虑,努力为她铺平后路。 她虽然当时年纪太小,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但她慢慢长大的过程里,处处都能感受到母亲的慈爱。 衣裳按着年纪、按着季节,已早早做好,就放在库房,只需稍作修改便可上身。 从女童时候带着玩的珠花、绢花、璎珞,到稍微长大,需要佩戴的簪子、花钿,俱都齐备。 还有一匣子一匣子尚未镶嵌的上好宝石珠玉,待得她长大,可按照她自己心意打制首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43章 当年旧事 哥哥说,母亲临去前,最放不下的就是她了,一遍遍交代哥哥要爱护妹妹,母亲临走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看向窗外。 乳母说,母亲走的时候,极想看看自己,却又怕自己被吓到,因此不允许人把她抱过去。 她人虽然去了,却依然留下了拳拳慈母心,护着她长大。 郑氏竟然想背弃这份情谊,她怎敢,沈采苡气恨无比。 若是当年沈家曾挟恩图报,郑氏无奈才允了这门婚事,她如今反悔,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沈采苡记得很清楚。 乳.母说,母亲当年是另外寻到了人家的,并未想到方承嘉身上。 乃是郑氏亲自去了,暗示母亲,愿意结为秦晋之好。 乳母说,母亲当年曾与她说过,似方家这般“曾遭逢大难”者,必“殚精竭虑,以求光复”。 但方承嘉“既无叔伯帮扶,又鲜兄弟助力”,须得“苦心孤诣”,方可能“有所成就”。 作为方承嘉妻子,要么“精明强干”,能与方承嘉“砥砺前行”,要么便是“家世极贵”,能对方承嘉“多有助力”。 沈家当年自己尚且在挣扎中,前途还不明朗。 母亲当然不敢肯定将来沈家必然能有所成就,但她断言父亲定然“无法有所成”,没办法来提携方承嘉。 而伯父沈琰,终归隔了一层。 母亲自然是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这般辛苦的,因此并未把方承嘉列入人选当中,婉言谢绝郑氏。 郑氏后来再次带着方承嘉上门。 母亲见到方承嘉之后,便觉其他人再难入眼,可她依然是不喜的。 因为母亲觉得郑氏“精算计而无慧”、“擅于钻营”,将来方承嘉没有出息就罢了,若是方承嘉有了出息,郑氏极可能“背信弃义”、“另攀高枝”。 最后在郑氏的殷勤下,母亲又极喜欢方承嘉,才应了下来。 之后,母亲便尽心竭力开始为方承嘉前途奔忙。 想到这些,沈采苡心头戾气直冲头顶,恨不能想个办法,把辜负母亲情谊的郑氏弄死。 不,死了太便宜她了,要让她不死不活,才是最好的惩罚。 她不是“卧病在床”么,那这辈子,就别起来了吧。 “姑娘,您怎么了?”红樱拣了药材装了匣子回来,见沈采苡脸色惨白双目猩红,吓了一跳,急忙低呼。 沈采苡被惊,才慢慢捡回了神智。 她努力压下心底戾气。 郑氏对她极不满意,甚至不惜装病让方承嘉心急,都不肯来提亲。 看这个样子,就算自己顺利嫁进去,以后郑氏明面上不会为难她,暗处却也绝对不会少。 她少不得要和郑氏争来斗去。 她已经厌烦了这样充满算计的日子,只想舒心惬意,若非那人是方承嘉,她真想弃了这婚约,另寻一个家中人口简单不多事的人嫁了。 至于那辜负母亲情谊之人,她也定会想尽办法,让那人悔不当初。 沈采苡捂住胸口,喃喃自语:“可他是方承嘉啊……” 是啊,偏偏那人是方承嘉啊…… 不为别的,只为了回报这人上辈子的真挚纯粹情意,她也不能那么简单直接的处置事情。 甚至,还得对郑氏笑脸相迎、嘘寒问暖。 沈采苡只是想想,就极是厌烦。 她询问自己,这样委屈自己值得么? 值得!回答当然是斩钉截铁的。 便只为了那个人,也值得她努力争取一番,将来到了方家,即使要每日应付郑氏,可只要有方承嘉在,一切就是值得的。 她浅浅一笑。 “为我更衣,去涵虚园。”沈采苡吩咐。 郑氏不是生病么,她可得多关心关心,他日与方承嘉说起,也好告诉他,知道“老夫人生病”,她“心急如焚”,半夜跑去见了祖母“求祖母开恩”,让她去探望。 至于为什么没去,当然是祖母不允了,致使她心中“忐忑难安”,担心郑氏身体。 “六丫头?”刘氏已经准备休息,听丫鬟宝珠说沈采苡来了,很是惊讶。 “你身上不舒服,怎的夜里亲自跑来,当心吹了风难受。”刘氏唤了她进来,蹙眉道:“有事让丫鬟跑一趟就是。” “是遇到点事。”沈采苡贴近了刘氏坐着,说了郑氏生病之事。 刘氏惊讶。 “怎的子善会这么晚来信告知你这些?”寻常人家生病,可不会大肆宣扬,这岂不就是逼着别人上门探望么? 没人这么不讲究的。 沈采苡怎么好意思说方承嘉应允了她,要尽快来提亲,所以才专门来信与她分说。 她只红了脸,刘氏见状,心底就明白了。 必是方承嘉应允了她什么,如今郑氏病了他要失约,才急忙来信解释。 她失笑,倒也觉得这对小儿女之间,看着就令人欢喜,“你呀,也莫要总欺负子善,当心他哪天真生气。” 想到方承嘉,沈采苡不自禁就笑了,又有些羞涩:“祖母总乱说话,孙女什么时候欺负过子善了。” “是是是,你没有。”刘氏一副“你说什么都对,但别想我相信”的样子,沈采苡不依,扭糖一样在刘氏怀里撒娇。 刘氏抱着沈采苡的肩,唇边含笑,眼中闪过晦涩光芒。 郑氏那个老虔婆,怕是早有了别样的心思,看不上她沈家的女儿了。 这种白眼狼,刘氏厌烦透了,可郑氏占尽了沈家便宜,现在又想甩开沈家攀高枝。 她把沈家当成了什么了,需要的时候就攀上,不需要的时候一脚踢开? 那有这般美事。 刘氏却绝不想让她得逞的。 她抚着沈采苡的发丝,笑着说道:“方老夫人病了,沈家总得上门探望才是,明日上午,便让你大伯母和母亲,早早带你们上门去。” 如此,方显的沈家诚心。 沈采苡“嗯”了一声,面上笑容渐渐落下,欲言又止看着刘氏。 刘氏惊奇,询问:“怎的垮下小脸了?可是对祖母安排不满意?” 沈采苡抱着刘氏的腰,在她怀中摇头,闷闷说道:“祖母明知道孙女没有那么想的,您又欺负孙女。” 刘氏笑笑,耐心询问:“那又所为何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44章 提醒 所为何事?沈采苡藏在刘氏怀中的眼眸,闪过幽幽冷光。 自然是大事。 她装着犹豫片刻,才对刘氏说道:“昨日孙女与子善遇到林思娴,林思娴曾辱骂我和别人……”似是难以启齿,沈采苡说了半句,便停下。 片刻后,她才又说,“昨天孙女虽然把事情应付过去了,可如今想来,林思娴当时言之凿凿、神情笃定,显然并非是胡乱攀扯,而是知道五月时节、姑苏旧事的,她所不清楚的,只是涉事外男是谁罢了。” “祖母,千里之遥,林思娴又是如何知道这被严实捂住的事情的?她是有千里眼还是有顺风耳?” “她又如何敢那般斩钉截铁,说一日间,便能查到那涉事外男具体身份的?” 沈采苡声音还是闷闷的,“祖母,孙女左思右想,却不得不怀疑,这林思娴怕是和太太有些牵连呢,而且这牵连,还不是从这时候开始,而是在姑苏时候,便开始了……” 刘氏李氏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她们知道林思娴爆出沈采苡与人有染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又惊又怒,初时以为是有人泄露了沈家家丑,后来觉得不对。 再回忆起罗氏第一次带林思娴上门赔礼时候,吴氏对林思娴的奇怪态度,有惧怕谄媚,似非第一次打交道,她们哪里还不明白。 只是继母勾结外人,谋害元配嫡女,此等家丑,宣扬开来,着实让沈家难堪。 因此刘氏李氏都未曾声张,也未曾对沈采苡提起,齐齐装作没有这回事,不过当时刘氏是让李氏以后对吴氏严加看管,除了碧云庵尼姑,不许她多与别人联系的。 今天沈采苡提起此事,刘氏不知道沈采苡要说什么,因此只眉目不动,缓缓点头,“家门不幸啊,可总归家丑不能外扬。” 她是相信沈采苡知道轻重,不会要求要严惩吴氏的,但也要点一句,免得沈采苡真提了这个要求,让她为难。 听得这么一句,沈采苡就知道,祖母刘氏也早就想明白了林思娴底气何来。 也是,就吴氏那半吊子的城府,在祖母刘氏面前,怕是什么都藏不住的。 祖母刘氏的后半句话,这是在告诉她,莫要把此事宣扬出去。 可不巧,她已经打算如此做了,但,总要找个背锅的人,她方才能维持祖母父亲心中“乖孙女、好女儿”的形象。 如今做个铺垫,等事发,才能撇得清。 沈采苡不管刘氏的敲打,她只是微微抬头,忧虑看着刘氏提醒:“祖母,孙女后来又想起一件事情……太太的亲兄长,是杨将军麾下将领,而杨将军乃是三殿下岳丈,若林思娴要求太太说出那外男名字,您说,太太会不会说?” 刘氏脸上闪过冷意,“那也要她们二人能联系上才行,若不能,一切都是空谈;至于魏嗣源……”刘氏双眼微眯,“不过跳梁小丑,如今这这节骨眼上动不得,倒是只能让他再逍遥一段时日了。” 对此,刘氏心中也是略有无奈。 如果这时节,魏嗣源出事,即便真的是意外,落在别人眼中,也可以给沈家扣上一个“杀人灭口、掩饰丑事”的罪名。 说不清的。 只好任由魏嗣源逍遥一段时日,但刘氏心中已经是生了杀意,等事情过去,定然要把魏嗣源弄死。 沈采苡窥见刘氏眼中森森冰寒,莫名觉得一冷,只片刻,她便猜到刘氏心思。 是啊,现在魏嗣源杀不得,可不代表,以后杀不得。 刘氏安抚沈采苡:“六丫头,你且放心,祖母定然不会让这等寡廉鲜耻忘恩负义之人,再玷污我沈家清誉。” 至于吴氏……刘氏微一犹豫,长子沈琰如今乃是户部侍郎,现西南边城不平,钱粮调度之事,他亦要负责,因此西南前线战事,户部知道的消息,要多一些。 长子言谈间说过,吴氏那嫡亲兄长,月前好运救了杨将军女婿一命,被提携立了不少的功劳。 而杨将军勇猛精进,西南那些苗人被打得节节败退,如今都退回了山中。 听闻皇上有意招安苗人,以求扩展疆土之功。 这是皇上定计朝臣商讨之事,她一个内宅老婆子理会不得,但却也知道,杨将军此番回京,必然颇受褒奖。 而吴氏兄长救的人,乃是杨将军女婿、三皇子连襟,回京后,必然会受提拔。 吴氏兄长官运亨通,自然也能成为沈家助力之一。 同时,七丫头的身份,亦是水涨船高,将来不定能嫁得更好…… 因此,长子才会不允六丫头装病逼迫三皇子,一是怕让三皇子不喜,二也是存了几分与三皇子亲近之意。 当然,方家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沈家却绝不会在皇子间站队。 刘氏这些心思转了一圈,却并未与沈采苡说,只一味安抚于她。 “多谢祖母。”沈采苡状似安心了,又陪刘氏说了一会儿话,起身回转得真园。 她命人查看吴氏身边,是否守卫又严密了。 既然刘氏不允她再装病,沈采苡第二日晨起去请安时候,便让白菊化了一个稍微有些血色了的妆容,看着像是好转了。 进了门,李氏今天来的分外早,已经在了,见到沈采苡,她笑着说道:“今天六丫头看着精神了一些。” 沈采苡浅笑:“是,昨日里没有被惊醒,今天感觉精神了许多。” 李氏拉着她说了一会话,吴氏沈采芃等人也都到了,待到刘氏出来,众人请安后,刘氏说了今日让她们去方家探望之事。 沈采芃喜形于色。 若是与方承嘉像之前一样相隔千里,不能得见也便罢了,如今明明全在京城,却月余都见不到一面,沈采芃想念的挠心挠肺的。 终于等到了机会了。 吴氏见状忍不住皱眉,狠狠掐了她一下。 而后,吴氏面上含着为难,对刘氏说道:“母亲,儿媳昨晚受了凉,身上有些不适……” 碧云庵师太说,欲求子,须得七七四十九日,日日在菩萨面前念足四个时辰经文,方显诚心。 若今日去了方家,少不得费去一上午时间,怠慢了菩萨可不行。 沈采芃急了,“娘……” 吴氏狠狠瞪她一眼,不为所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45章 探病 “娘……”她摇动吴氏衣袖,吴氏狠狠瞪她一眼,不为所动。 刘氏神色不动,眸光微闪。 对于吴氏,她已经不想多理会,吴氏花些钱财,安安静静的供奉菩萨不惹事,也是好事。 若能生个儿子,让老二膝下子嗣更旺,刘氏更是乐见其成。 只是昨日里六丫头提醒的也对,要是吴氏乱说话,沈家家丑外扬,殊为不美。 刘氏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觉得吴氏还得看得更严密一些才是。 “既如此,你便回去歇着吧,莫要太劳累。”刘氏开了口,吴氏大大松了一口气,真心实意笑着谢过刘氏关怀,拖着沈采芃就要离开。 沈采芃自然是不依的,甩开吴氏的手站到了沈采荷旁边。 吴氏不好在刘氏面前强硬把她拘回去,只能恨铁不成钢瞪她一眼,无奈叮嘱她“一切听你伯母的,莫要莽撞”。 沈采苡听得分明,吴氏是警告沈采芃,莫要乱动不该有的心思。 沈采芃敷衍了两句,吴氏只能离开。 其余众人干脆在刘氏处用完早膳,各自回去更衣之后,一起上了马车。 她们过去的很早。 一般来说,这略微有些失礼。 不过刘氏一不先上拜帖,二又提早上门,就为了打郑氏一个措手不及,看她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李氏坐在郑氏床前,殷殷说道:“昨夜里母亲听说老夫人病了,心底急得什么似的,只是顾虑着时候太晚,老夫人已经歇下,才没即时就来探望;但今日一早,便催着我们赶紧来,心底是十分挂心您的安康,未来得及递帖子,实在是我们失礼了……” 郑氏能说什么,只能一边说不碍事,一边为刘氏对她的关心感动,一边还要夸赞李氏等人。 实则心中恼恨,她实是没想到今日李氏会带人来探病。 可若真是探病,哪有这样一声不吭就上门的,不像是探望病人,反而像是要打上门来。 她半分准备也无,好好的样子被李氏看了个分明。 郑氏只能强自卧床装病。 至于沈家为何知道自己生病…… 郑氏想想就生气的很。 整个方家,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云枫晚间送信出去,她自然知道,送往哪儿说些什么,她也猜的到。 不外乎是孙儿在向沈家那个贱婢通报消息,说她生病,暂且不能去提亲,让沈家那贱婢,莫要着急。 他这般上心,深更半夜都要把方家事情与沈家贱婢汇报一番,将来若是成婚,怕更是什么都要听那贱婢的了…… 郑氏只觉心火升腾,心中深厌沈采苡,觉得她小小年纪手段了得。 沈采苡坐在郑氏旁边,只觉郑氏看自己时候,貌似慈和,暗藏阴狠。 她只当看不懂,担忧看着郑氏,满目关心,又温言细语附和李氏的话,等到小晚递来汤药,更是不假人手,亲自喂郑氏喝药,连郑氏不多久呕了汤药在她身上,沈采苡也半点不嫌弃,只关心郑氏是否难受。 她还接了丫鬟绞干的帕子,细心为郑氏擦拭脸颊脖颈处药汁,半点不曾嫌弃。 郑氏忍不住咬牙。 这等贱婢……惯会装模作样,怪不得能迷惑了自己孙儿。 郑氏不知道沈采苡连挑粪这般事情都做过,只当她就是那个锦衣玉食教养长大的世家嫡女。 因此却也暗暗有些佩服沈采苡的城府和忍功,她可是故意把大部分汤药及早上喝的粥,全都吐在了沈采苡身上的。 她能面不改色,倒是厉害得很。 不像沈家另一个小姑娘,殷勤的往前凑,却因为药液溅到身上,就皱眉后退。 就这般,还想肖想自己孙儿?郑氏完全是看不上的。 她懒得再应付沈家人,眼睛一闭,装疲乏。 李氏知机,便笑着告辞,临走前,特特点出其中一匣子补品,乃是沈采苡的孝心。 至于郑氏领不领情,李氏不用想都知道。 沈采苡跟在李氏身后往外走,微微抿唇后,唇边勾起微微的恶意弧度,她真想以“侍疾”的借口留下来,看郑氏喝一次吐一次的丑态。 不过想了想,沈采苡只能作罢,如今她要侍疾,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强留下来,只会让人觉得她不够矜持,太过轻浮。 真是便宜郑氏了。 沈采苡带着担忧回头看郑氏,对上了郑氏满是恶意的眼睛,她一副担心的样子又看了两眼,才又匆匆跟上李氏。 待得沈家众人一走,余嬷嬷急忙让小晚再去端粥米小菜过来,以备郑氏食用, 等小晚一走,余嬷嬷忍不住抹泪:“老夫人您何必这般折腾自己,若真的伤了身体,可如何是好。” 做戏做全套,昨日晚间郑氏借口胸闷难言,吐了之后就未再进食,今晨郑氏倒是用了不少,然而刚刚一番折腾,全都吐了出来,这会儿脸色青白、精神疲弱,看着倒真的像个病人了。 她阖目养神。 真伤了又怎样,沈家来的这般急,逼得她不得不病的真实一点。 待得把这婚约给退了,她便不用如此辛苦了。 李氏上了车之后,脸色就阴沉下来。 “母亲,六妹妹年纪也差不多了,这方老夫人……似乎一点都不急,这岂不是耽误了六妹妹?”说话的是李氏的大儿媳何氏,她伺候着李氏喝茶,轻声细语说话。 虽然后来郑氏吃药后呕吐不似作假,可她们今日早早便去,显然郑氏没有料到,因此没有做伪装。 室内并无多少药味不说,郑氏的气色也是不错的。 若她真的每次喝药后都那般呕吐,根本不可能保持那样的气色。 何氏能成为大儿媳,将来的沈家宗妇,自然是心明眼亮之人,不过是片刻,就看穿了郑氏的伪装。 只是在方家,她未曾多言罢了。 而沈家之事,李氏也不瞒她,因此何氏这两日已经知道,郑氏这两年,隐隐有了悔婚的意图,眼见方承嘉年纪不小,却一直不去沈家提亲。 如今这般样子,似乎铁了心想要装病拖延婚事。 若之前郑氏还能借着说沈采苡还小不去提亲,如今沈采苡已经及笄,她失了最合理的借口,再拖下去,就是开罪了沈家,装病,倒是最不容易让人诟病的法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46章 医婆消息 沈家也不好逼迫一个老媪拖着病体去提亲不是,显得沈家不通人情不说,还显得沈家女儿不值钱,上杆子要嫁。 “她怕是急得很,否则怎会出此昏招。”李氏冷嗤一声,“想退婚,呵,我沈家女儿的名声,岂能容你随意玷污。” 退婚,无论是用了什么方式,对女方来说,总是吃亏的,名声要受些损害。 沈家当年帮扶方家,只是因为两个长辈的情谊,并不需要方家报偿。 可方家以怨报德,踩着沈家上位,沈家却绝不允许。 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可以随意践踏沈家么?且等到翰林院散馆授官时候,才叫你这妇人,知晓沈家厉害。 李氏目光凌厉,何氏未敢再多出言。 另一边马车上,王氏虽然没说什么,甚至还与沈采苡说笑,但眼底深处,却有担忧。 她不似何氏精明,并未察觉郑氏是装病,只记住了郑氏后来呕出腹中药汁粥米时候的样子,觉得郑氏这病,似乎不轻。 这人啊,要吃五谷杂粮,才能养元气,一旦吃不下,或者吃下的都吐了,就要伤了元气。 年轻人尚且有养回来的可能,可郑氏年纪不小,这元气怕是难以补回。 越是元气缺失,越容易生病,而生病又会再伤了元气,循环往复,郑氏若要有了不好…… 她不由得开始忧心,若是郑氏病快点痊愈还好,若郑氏久病,最吃亏的却是自己这个妹妹。 两家之间婚约,总不好女方上杆子去追问男方,可妹妹已经及笄,便是现在说好婚事,开始准备,等到成婚,怎么也要一年半载的。 若郑氏病个一两年病愈了,之后他们再准备个一两年,妹妹都要十八.九了。 郑氏病上许久,却去了,那就更麻烦了。 女儿家的青春年华,这耽误下去,如何使得。 夫君最是疼爱这个嫡亲的妹妹,这次出门办差,不过是要离开十多天,便多次叮嘱自己,要好好照看于她。 且这个妹妹和善,对自己亲厚,又极为疼爱自己的一双儿女,王氏心里觉得她十分亲近,便也要多为她思量几分。 她握住了沈采苡的手,安慰沈采苡:“妹妹放心,方老夫人是有福气等人,自有贵人庇佑,定然很快能好的,你莫要担心。” 沈采苡已经发现了,自己这个嫂嫂,不精明,也不强干,温和可亲的性子下,还略藏一分天真。 显然,她在家中是很得.宠.的。 嫁到沈家又是不久就有孕,之后一直随着沈文和在京城,生活顺遂,衣食无忧,因此便是嫁人生子后稳重了一些,却还剩了一分天真未褪。 并未发现郑氏是装病。 沈采苡极是羡慕,她希望她也能有这般日子,安稳闲适,不须为外物琐事忧心。 她也不戳破此事,微笑着应声,“嫂嫂说得是,我也是这般想的,老夫人吉人天相,很快便会好的。” 几人回了沈家,李氏带着自己大儿媳何氏去见刘氏回话,其他人则被她遣去先更衣。 沈采芃转回兰雪堂,自去更衣。 今日过去,承嘉哥哥已经出门,她失望极了,只好在老夫人面前好好表现,希望给老夫人留下个好印象。 然而却被大伯母身边丫鬟夹在中间,不让她多动,好不容易才挤上前要接过方家丫鬟手中汤药,那丫鬟却也看不起她,直接把汤药递给沈采苡。 她讨好没讨到,却因为凑在前面,郑氏呕吐的时候,也吐了点在她身上。 快要恶心死她了。 沈采芃忍不住心中愤愤,这趟,没落了好,反而弄了一身晦气,反而是沈采苡,惯会讨巧卖乖,着实讨厌。 沈采苡也回了自己院中。 冬柏冬青自去休息,沈采苡被红樱文竹迎进屋里,轻声回禀:“姑娘,上午时候,老夫人遣了石嬷嬷去伺候太太,说石嬷嬷最是擅长照顾妇人身体,让她专心去为太太调养身体呢。” 沈采苡微微扬眉。 调养身体?看着吴氏,让她莫要乱说话才是真吧。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更衣后,自去涵虚园。 涵虚园。 李氏见了刘氏,悄然回话:“方老夫人气色不差,很是蹊跷,以媳妇看来,方老夫人的病……怕是都在那碗药上。” 不知道那药里放了什么,才让她做呕吐状。 郑氏也真是狠心,为了不来提亲,来自己的身体都舍得伤害。 “欺人太甚。”刘氏面上怒容闪现,郑氏这是把他们沈家当傻子愚弄呢。 “看来,这郑氏,是铁了心想攀高枝了……”刘氏冷笑,“你公爹早逝,如今闹得人人都把我沈家当作软柿子,着实可恨。” 李氏没吭声,静静等着刘氏吩咐。 “你且去忙,此事,让我好好想想。” 明日中秋,李氏十分忙碌,这是沈家到京城的第一个大节日,节礼上可以不出彩,但绝不能出错。 李氏作为主母,压力很大,也忙得很。 沈采苡等人到的时候,李氏何氏已经回去,四人给刘氏见过礼,陪着刘氏说了会话,刘氏便让她们散了。 沈采芃冷看了沈采苡一眼,转头走了,沈采荷这是与沈采苡王氏行礼道别,路上只剩下了沈采苡和王氏两人。 王氏同样不知道沈采苡是装病,还以为她真的被惊吓后身体不适,因此便撵着沈采苡赶紧回去休息。 等沈采苡要走,王氏又拉住了沈采苡。 “你哥哥临出门前,嘱托我给你找个医术好靠得住的医婆,今日上午我们出门时候,我母亲递了消息过来,说是已经寻到了人,等过了中秋,那医婆便来。” 王氏父亲有个妾室,乃是他在蕲州为官时候所纳。 蕲州名医辈出,乡人亦懂药理,小儿都能识得百十种草药名称。 王氏母亲段氏得了王氏请求,不知道沈采苡是为了防备别人暗害,只以为沈采苡到了出嫁年龄,而方家又子嗣单薄,想要早早调理好身体,为方家开枝散叶。 事关子嗣大事,马虎不得,段氏一是想要在女婿面前为女儿争些脸面,好叫女婿更疼爱自己女儿,又知道沈采苡与王氏为善,爱屋及乌,便心怜沈采苡小小年纪失了亲娘护持,把这件事当了大事来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47章 发现 事关子嗣大事,马虎不得。 段氏一是想要在女婿面前为女儿争些脸面,好叫女婿更疼爱自己女儿,又知道沈采苡与王氏为善,爱屋及乌,便心怜沈采苡小小年纪失了亲娘护持,把这件事当了大事来办。 段氏特意找了丈夫那蕲州籍贯的妾室,命她千万上心,去寻个可靠又厉害的医婆给沈采苡。 昨日晚间方得了确切消息,段氏今晨便命人送信来,宽女儿和沈采苡的心。 哪知道,今天王氏走得特别早,段氏遣来的仆妇只能放下信笺,又留了口信,才离开。 沈采苡闻言,喜上眉梢,急忙对王氏行礼道谢,“此番多亏嫂嫂,妹妹感激不尽。” 高兴了一会儿,沈采苡询问王氏:“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明日可就是中秋了。” 她极为希望,这个中秋,能与兄长一家人共渡团圆佳节。 沈文和月初便已离开,连沈采蘩婚礼都未曾参加,若是中秋再赶不回来,沈采苡真的是会特别遗憾。 这是,她回来的第一个中秋佳节呢。 意义重大。 且,要把“沈采苡与魏嗣源有染”的消息传扬开来,还栽赃在林思娴的头上,沈采苡觉得自己暂且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她如今,也只是勉强在内宅收买了一些人手,方便行事罢了。 想把这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她还没有这样的实力,必须要兄长相助。 回到得真园,沈采苡休息了没多久,娇杏就进门来。 沈采苡本有些困了,这时候立即有了精神:“如何?” 刚刚回家,她便吩咐了娇杏,去找大夫看下,她那衣服上沾染的,是什么药汁。 她已经有了猜测,觉得郑氏会呕吐是因为那个汤药缘故,但她还需要大夫的确定。 “回禀姑娘,这药方是安神用的,但是不知道为何,里面又掺了些催吐药物,若是不慎喝了,便会呕吐。” 娇杏说得清楚,沈采苡忍不住冷笑。 红樱等人忍不住吃惊,“催吐药?方老夫人药里被做了手脚?姑娘,您赶紧去提醒下老夫人——” “还用得着你提醒,你当人家不知道么……”沈采苡娇哼一声,打断了红樱的话。 她声音娇软,语气却冷冷的。 红樱等人惊诧莫名,文竹讷讷而言:“老夫人自己知道?这——这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红樱直接就接口,“就说她故意装病的呗。” 话一出口,红樱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眨眨眼,迟钝地看向沈采苡,“姑娘,这……应该,不是奴婢想的这个意思吧?” 沈采苡唇边勾起凉凉弧度:“可不巧,正好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可是,为什么呀?”娇杏不明白了。 若是一般的人家,妻妾争斗、兄弟夺产,为此装病来陷害对方,也是正常。 可方家的人口极其简单,方公子又十分的孝顺,方老夫人这是为了什么? “好好想想,想通了有赏。”沈采苡说了一句,其他丫鬟就绞尽脑汁想着郑氏的意图。 沈采苡与祖母刘氏商量事情时候,都是屏退了丫鬟的,因此她们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不过事到如今,沈采苡也不打算隐瞒她们。 “想出来了没有?”沈采苡见红樱似乎面色一动,透露出些难以置信的神色,她便询问。 红樱没吭声。 “有这么难猜么?”沈采苡嗤笑:“很简单啊,方老夫人,不想履行这婚约了而已。” 说到最后,她声音冷的像冰。 一室寂静。 娇杏张了张嘴,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声音:“为……为什么?” 这几个丫鬟都是自己的心腹,将来自己做事,都避不开他们,少不得要让她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采苡开口:“去把白菊她们几个也叫来。” 等身边的一二等丫鬟到齐了,沈采苡目光从她们六人面上扫过,之后开门见山:“想知道为何方老夫人想退婚是么?” “很简单,她觉得到现在,子善可以找到一个身世背景更加出众的贵女,如此将来对子善帮助更大,至于我,如今她已经不看在眼中了。” 沈采苡低哼一声,把为什么郑氏不愿意直接退婚,而是耍手段装病的原因也给她们剖析了个透彻。 众丫鬟都是义愤填膺,低骂郑氏背信弃义,白菊询问沈采苡:“姑娘想要如何处理此事?” 她家姑娘这般的聪明,想来已经有了对策。 沈采苡目中闪过幽光,她不能直接告诉方承嘉郑氏乃是装病的,但是她可以告诉方承嘉,郑氏“被人毒害”啊。 起码,也能破了郑氏装病拖延婚事的计谋。 还能顺便让方承嘉知道,自己对郑氏有多上心。 她招手叫来娇杏,让娇杏把她沾了药汁的衣物遣了小厮交给还在翰林院的方承嘉,“就让小厮说,我总觉得蹊跷,因此让人去医馆查验了一番,果然是有人要害老夫人,让他且好好查一查。” 郑氏可能会撇干净,可能撇不干净,但不管怎样,对她都只好不坏。 方承嘉接到沈采苡报信,心急如焚,先让小厮带口信谢过沈采苡细心,便急匆匆请假往回赶。 他匆匆赶到了郑氏门外。 一路疾行回来,他满身是汗、衣物不整,如此进去会让祖母担心,方承嘉稍微整理了下衣物,才要掀开门帘,听到了余嬷嬷说话。 “老夫人,您晚间,可还要喝那药?” “为何不喝?”方承嘉听到祖母熟悉的声音,说:“若不装病,如何能拖延着不去提亲。” 说完这句,方承嘉听见祖母郑氏怒骂:“沈家那贱婢,扫把星,我是绝不会让她进门的。” 方承嘉手僵在半空,总也落不下去。 祖母,这是何意? 贱婢?说六妹妹么? 祖母为何要辱骂六妹妹? 为何不愿意去提亲? 装病?原来祖母早就知道,那药里有问题? 甚至……甚至……方承嘉身体微微摇晃,甚至,这药会有问题,估计本就是出于祖母的授意…… 方承嘉立在门口,只觉有什么东西,瞬间破了一个大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48章 仓惶 半晌之后,方承嘉慌乱朝着大门而去。 脑中却纷纷乱乱,充斥迷惘和痛苦,怎么都想不通,六妹妹那般美好,为何会惹了祖母这么厌恶。 祖母……本是慈祥可亲,为何又会那般恶毒咒骂六妹妹…… 他心中痛的很,只觉得,这天下忽然变得很奇怪。 天翻地覆,一切都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了。 快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脚步。 自己回来的事情,门房是知道的,若没去祖母面前请安,祖母说不定会察觉什么。 他暂时还不想让祖母知道,他发现了祖母对六妹妹态度不好的事情。 他只能转了回去,一进郑氏院子,方承嘉便提高声音叫到:“祖母……” 余嬷嬷很快迎了出来,十分惊讶询问:“少爷怎么的这时刻回来——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方承嘉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好,满头汗水、衣物凌乱,关键是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余嬷嬷十分担心。 方承嘉深吸一口气,他努力控制自己,然而有些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住的。 他索性不再控制,直接进了屋里,急.促询问:“祖母,中午的药,您还没喝吧?” 当然没喝,已经让余嬷嬷倒掉了。郑氏不知道方承嘉这是怎么了,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询问:“你这是怎么了?” 方承嘉道:“刚刚六妹妹遣人去告诉我消息,说是您的药里,似乎被人动了手脚,孙儿心急,匆匆跑回来的。” 郑氏一惊,心中生了慌乱。 她努力控制自己,装出震惊的样子:“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郑氏并非是城府特别深之人,她眼中的惊慌,透露的太明显了一些。 方承嘉全都看到了。 他喉头梗住,努力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六妹妹说,她觉得您呕吐的十分蹊跷,怕是有人害您,便把衣物送去让大夫查验过,果真,那药被动了手脚,下了催吐药。” 方承嘉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郑氏。 郑氏以为方承嘉是关心她,却不知道,方承嘉是在观察她。 她听到“六妹妹”三个字时候,忍不住生出的厌恶,也落入来方承嘉眼底。 方承嘉不想再演戏下去,他转头对余嬷嬷说道:“余嬷嬷,您去查一查,到底是谁想害祖母。” 郑氏是他的祖母,便是知道她故意吃催吐药装病,他也不能揭穿。 甚至,还得为她全了面子,让她找出替罪羔羊,把这件事情圆过去。 但事情的发展最后出乎了方承嘉的意料之外。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下药的人,最后竟然扯到了林思娴身上。 “林姑娘说了,只要……只要我帮她传消息做事,将来她嫁进来,就……就让我做少爷的姨娘……”小晚只被打了几板子,就招了。 小晚哭得涕泪横流:“少爷急着想去沈家提亲,林姑娘听说老夫人病了,就想让老夫人一直病着,这样就没办法去沈家提亲了……” 方承嘉握拳,林思娴,又是林思娴。 真是恶心极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可恶的女人。 “来人。”他咬紧牙关:“把她送到京兆府,严加询问。” 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家屡屡放纵自己女儿,连谋害他祖母的恶毒法子都能想得出来,他怎能再忍。 这账总要和林家算一算的。 “不行,不许去。”郑氏被今天这事,弄得有点回不了神。 本来想让沈家贱婢和林家那个不知廉耻的林思娴斗个两败俱伤,到时候她再把事情捅出去,彻底绝了林家那没脸皮的姑娘的心思。 没想到,算计刚开始,就被沈家那个贱婢破坏了,逼得她不得不示意余嬷嬷把小晚推出来。 既然推出来了,就得物尽其用啊,先把林思娴嫁进来的路子给断了再说。 但她想的是,把小晚送到林家,让小晚指证林思娴谋害她,林家就能断了林思娴的心思。 可不是要把小晚送到京兆府。 把人往京兆府一送,事情闹大了,等于是直接和林家撕破了脸皮,对孙儿的前程大为不利。 郑氏绝对不允许。 “祖母,今日孙儿一定要把她送到京兆府,好教林家知道,这天下还是有王法的。”方承嘉红着眼,斩钉截铁说道:“祖母,请您莫要阻我。” 虽然给汤药里动了手脚的乃是林思娴,可祖母明明知情,却也顺水推船,方承嘉心底,酸涩难过到了极点。 继续做些什么,让自己不那么难过。 到了这一刻,方承嘉才发现,原来他也和那些人没什么不同,欺软怕硬、自私狭隘、偏心窝囊…… 说什么饱读诗书、谦和温润,什么少年才俊、人中龙凤,都是假的…… 遇到这种事情,他甚至胆怯懦弱到不敢与祖母对质,只怕事情撕扯开了,让祖母难看伤心,更怕祖母把事情放到明面上,要拆散他和六妹妹。 只能把火气撒到林家身上。 他那副表情,郑氏急忙改口,“好好好,送官,我们把她送官,别担心,祖母这不是没事么。” 郑氏以为方承嘉是因为愤怒林思娴害她,又担心她的身体,才情绪这般的激动。 虽然有些遗憾不能看林思娴和沈采苡互相厮斗了,但是孙儿这般心疼她,郑氏还是高兴的。 方承嘉红着眼看她,郑氏觉得他似乎想哭,有有着其他情绪混杂,她看不懂,莫名便有些不安。 “子善?”她试探了叫了一声,方承嘉用力闭眼,“祖母,孙儿先去一趟京兆府。” 事情涉及到了林家,就不是他把小晚送过去就算是完事的了。 郑氏不敢阻拦,只能任由方承嘉更衣洗漱后,出了门。 方承嘉在门外站了片刻,没有朝着京兆府的方向走,反而转身回了翰林院,求见了掌院学士阮讷。 他想问,这圣人之言,是不是皆是空妄。 听了他的话,阮讷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我以为,你要在庶吉士散馆之后,任职一段时间,才会有这样困惑。” 却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这个年轻人,遭逢大难,重负于背,于是沉稳谦和、性情坚韧。 但又运道极好,少见罪恶,故而天真脆弱。 打掉他的天真,碎掉他的脆弱,若能重铸,便可堪大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49章 提携 方承嘉低头:“还请大人教我。” 阮讷沉吟片刻,方才开口。 “圣人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何为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若想明明德,须先明本心、明事理,才能明德。” “我辈读书人,公正诚明、中庸合德,如此方能做到明心致知,而后明德。” “既已明心明德,若一言一行皆由本心,虽则畅快,只是如此,则难于争上游;不争上游,则位卑而言轻;位卑而言轻,则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只能影响一村一庄、三五乡民,可谓之:小明明德。” “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悖……虽说的是圣人之道,可也指明一点,穷者,只能独善其身,达者,方能兼济天下。” “若想为达者,却既须明心明德,又须和光同尘,做事有法有度,若真万事由心,则如独秀之木,必被摧毁,难为达者。” “法须合乎仁义,但又不能为仁义所累;法或可不拘一格,却不可罔无底限;此时须得直指本心,彼时又须迂回曲折,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守本心、存底限、擅手段,方能脱颖而出为上位者,即已为上位者,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便能引得千人竟仿,便是所谓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阮讷看向方承嘉:“子善若已三省己身,仍觉得本心为正,便须立守此心,外物不动;道有千条,人有千法,如遇道不同者,则排除异己;若道同法不同,或利用合作,或引导感化,不一而足……” 方承嘉沉默听着阮讷教诲。 阮讷说的还是他平日里熟读的圣人之言,只加了一两句点点评,看似什么都没说,方承嘉却觉得,遮眼迷雾猛然散去,眼前豁然开朗。 可以善,却不可以没自保之力;可以君子,却不能没有圆滑手段;有些东西,要坚守,却不能一意孤行,迂回曲折,亦能达成目的…… 这天下,不是只有是与非…… 最重要的,是让自己成为上位者…… 他目光渐渐清明,阮讷见着,心中殊为欢喜。 他乐见年轻人的成长,或许会失去一些天真纯挚,然而这世间,却又多一名值守本心的求道者,百姓便多了一分福祉。 是为大善。 方承嘉站立许久,终于长出一口气,默默对着阮讷一躬到底,如是再三,转身时脚步轻快许多。 却被阮讷叫住了。 “陛下有事交代下来……”他与方承嘉说了一桩事,又给他看了折子,着方承嘉也想个章程出来。 “若可行,此事,我便交于你去处理。”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君子不器,乃能成己达人,他不教方承嘉你该如何做事,只与他讲些大道理,指明一个方向,一切只看方承嘉悟性。 将来方承嘉能有何等样的造化,端看他自己。 但阮讷对方承嘉有信心,他相信方承嘉终能有所成就,青史留名亦非难事。 一想到这其中,他的指点居功至伟,他就忍不住手捋髭须,心有得意。 大人这是在提携自己,方承嘉深吸一口气,再次鞠躬:“下官多谢大人提携。” 阮讷笑言:“本官只是给你一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全靠你自己。” 可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给别人机会的,也不是所有有才的人,都能得到机会的。 否则怎会有人写下“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之句。 方承嘉心头火.热的。 他必须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他也相信自己一定能把握住的。 有权有势,方才有资格谈齐家治国平天下。 若无权势,只为蝼蚁,空谈天下妄议朝政,殊为可笑。 方承嘉目光熠熠生辉,神思亦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去了一趟京兆府,并未见到姚府尹,只见到了府丞金卫山。 金卫山言谈间,暗示此事方家可以与林家做个私了,想来林家定然会给方家一个交代,也会觉得欠方家一个人情。 方承嘉虽然已经明白了做事须得圆滑,一则尚不熟练,二则林思娴所作所为,已经超过他能容忍的底线。 他放下茶杯,淡淡一笑:“姚大人是要我放过谋害亲祖母子贼子,并拿我亲祖母的康泰换自己前程?” “难道平日里,金大人遇到此类事情,亦是比照处置?否则怎的这般有经验?” 金卫山面皮一抽,他怎么敢认下这话,看来,林家的嘱托是完不成了。 被一个毛头小子这般挤兑,他脸上带笑,眼神有些阴,“方大人说笑了,本官只是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却不想惹了方大人生气,既然方大人不愿意,那便算了,本官定然会把事情如实禀报府尹大人,请府尹大人定夺。” 既然金卫山已然改口,方承嘉亦不会咄咄逼人,他道了两句费心,便自回家。 为免沈采苡担忧,便再次书信一封,让云枫送与沈采苡,事情说得详尽,却也隐去了郑氏对沈采苡不喜的内情。 看完之后,沈采苡忍不住娇哼一声。 林思娴可真是胆大妄为,连郑氏都能下药,可惜就是不太高明,让人轻易就抓住了。 虽则方承嘉信中之意,乃是说郑氏也是被人谋害,但是沈采苡却明白的很,郑氏并非不知情,分明就是林思娴此举与郑氏的心思不谋而合,所以郑氏才会将计就计。 到出事了,郑氏还能把林思娴扔出来背锅。 倒也是算计的很精明了。 这事儿,怕是只有方承嘉被蒙在鼓中了。 沈采苡忍不住轻笑一声,现在的方承嘉,还稚嫩的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成长成上辈子她所见的那个权势赫赫的男儿。 不过,她很有耐心的,很乐意慢慢陪他一起历练成长。 方承嘉还忍不住告知她,他得了掌院学士阮大人的提携,必然尽心竭力,做出一番事业,为她遮风挡雨,云云。 沈采苡听着,杏眸中细碎星光闪动。 我在等着,等着你一飞冲天的时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50章 兄妹交心 沈采苡让云枫帮着传了口信,让方承嘉放心做事,又送了一匣子上好的血燕,给郑氏补身体。 文竹一边把血燕装匣子,一边嘀咕:“此等好物,喂了白眼狼的肚子,可真是令人不甘。” 娇杏也很同意文竹的说法。 不过好方公子还是好的。 沈采苡没管丫鬟们的嘀咕,她妥善收藏好了方承嘉信笺,又单手托腮,琢磨今日发生的事情,对她打算做的事情有没有影响。 收拾林思娴和魏嗣源,是她朝外面伸出爪牙的第一步,绝不能搞砸了,如此,哥哥才会信任她,以后求他做个什么,才更方便啊。 她细细想来,发现如今方家先爆出林思娴毒害朝廷一品命妇的消息,再有其他不堪事情爆出,便是雪上加霜,就算弄不死林思娴,但绝对能让林家乱一阵子。 而作为罪魁祸首,起码年内,不虞林思娴忽然出现,朝她直接挥鞭子了。 至于林思娴设计暗害她,沈采苡轻哼一声,杏眸幽光闪烁,那就让她放马过来,看谁能笑到最后。 如今万事具备,只欠哥哥回来帮她了。 沈采苡很着急,希望沈文和能赶紧回来。 第二日晨起,沈采苡去请安时候,却看到了沈文和的身影,她杏眸中流泻出欢喜愉悦,凑了过去:“哥哥,你回来啦。” 见到沈采苡甜美笑脸,沈文和目光变柔,“昨日晚间回家的,太晚了,便没惊动你。” 王氏已经与他说了这次事情,听得沈采苡被惊吓生病,沈文和心中怒气积攒,如今见沈采苡面色犹自有三分苍白,沈文和目中冷光闪过。 刘氏出来了。 沈文和沈采苡便暂时停了交谈。 刘氏把沈文和叫到跟前,好一翻问询关怀。 等从涵虚园出来,沈采苡对着王氏眨眨眼,“嫂嫂,我借你夫君片刻,可否?” 王氏红了红脸,嗔怪看了沈采苡一眼,反击一句:“你们是兄妹,我算什么,走了……” 她转身带了孩子离开,沈文和随着沈采苡去了得真园,王氏已经吩咐,把沈文和的早膳也送来。 “采苡,你身体可还好?”用完早膳,沈文和直接询问。 面对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嫡亲兄长,沈采苡也不隐瞒,自然把自己之前心中谋算合盘托出,当然,刘氏和大伯父沈琰不同意她的计划的原因,沈采苡也没隐瞒。 沈文和缓缓点头:“大伯父此是老成持重,你这样,是冒险了些。” 兄妹俩坐到了小凉亭里,沈采苡为沈文和泡茶,等到沈文和话音落下,一杯茶也被她端至沈文和面前。 “可是哥哥,我并不想放弃……” 沈采苡幽幽道:“若不能把林思娴打压下去,若不能解决魏嗣源,不知道哪天,我又会被拖入泥淖,哥哥,我怕。” 如今的日子,虽总要耗费心神,可比起莲花庵时候,已经是天差地别。 她从泥淖中爬出,绝不想再落入其中,如臭虫一般苟延残喘。 沈文和面色不变,目光依然柔和,询问沈采苡:“你想如何做?” 沈采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思量好的办法与沈文和合盘托出。 听了开头,沈文和面上已经出现了不赞同之色,待听到后面,沈文和虽然觉得此法成功几率很大,却依然觉得很是冒险。 但他并不立即开口相劝,只是低头沉思。 少年时,曾有人给他算命,言道他乃是英年早逝之相。 他本不信,以为是无稽之谈,然对方所说其他都已应验,那最后一句批语,他虽不信,却不敢不做防备。 妹妹是他在世上最亲的血脉之一,若他真会早逝,那现在何不让她放手施为,只当历练。 趁着他还能为她提供庇佑帮助,让她放手施为,有不周全的地方,他可以帮着查缺补漏,并教导一番,让她以后行事更加谨慎缜密。 这些年,他本也攒了些人手,原想着若自己真有不幸,这些人可以护持自己妻儿妹妹。 可他一直知道,妻子性子不适合掌家,不一定能收服这些人,他常常为此担忧。 在沈文和的印象中,妹妹虽然聪慧过人,可也是天真甜美的。 几年未曾多见,妹妹长大了,又遭了一次劫难,如今却是思虑周全,又有决断,把他搜罗的人手交到妹妹手中,却是比交给妻子更好。 沈文和思索良久,目光灼灼注视沈采苡:“采苡,虽则最后都可澄清,可对你而言,总会损了名声,你想好了么?” “我已经决定了。”沈采苡用力点头,轻扯着沈文和衣袖:“哥哥,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两人是一奶同胞的嫡亲兄妹,面目上有许多相似之处,血脉更是相通,她这般软语哀求,沈文和怎舍得让她失望。 “我是你的兄长,自然会帮你。”沈文和忍不住伸手,想要揉揉她的头,伸到一般才想起来,这丫头最是爱美,若是弄乱了她的头发…… 沈文和正要收回手,却觉得掌心接触到了有些茸茸的、又有些湿滑的东西,正是沈采苡凑过来的小脑袋。 不过她吝啬的很,只一触便立即把脑袋缩了回去。 沈文和失笑,心中却是暖暖。 轻抿一口茶水,他问起沈采苡的具体打算,沈采苡杏眸光彩闪烁,开始为沈文和说起她的计划。 沈文和细细思索,发现她早已谋算的很是周密,只要不出意外,当是能达到目的。 沈文和便点了头:“此计虽冒险一些,但成事几率颇为不小,可以一试。” 在沈采苡期待的目光里,沈文和含着笑意看她:“明日我便吩咐下去,再拨几个人给你,让他们给你跑腿,听你命令行事。” “真的?”沈采苡目光晶亮,这真是超出了她预料的发展啊。 她缺的,可不就是人手。 “我怎会骗你。”沈文和应了一句,“我明日带你出门,顺便让你见见他们,可好?” 沈采苡“嗯嗯”应着,连连点头:“我就知道哥哥最厉害、最可靠了。” 杏眸中亦是信任崇拜有加。 沈文和面色变化不大,心中却极是受用。 然后她忽然又摇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51章 不了了之 “怎的?”沈文和以为自己哪儿没有考虑周全,忍不住询问:“可有不妥之处?” 沈采苡摇头:“哥哥思虑很是周全,只是过两日祖母便要带我们去普安寺,不若安排在那时候相见,比较不惹人注意。” 沈文和答应下来。 等沈文和离开,沈采苡自己坐在凉亭里,越想越是高兴。 她忍不住就嘻嘻笑出声,然后又急忙停下,捂住了两颊。 糟糕,千万不能笑出皱纹来。 还有发髻,应该没被哥哥摸乱吧…… “白菊,白菊,伺候我重新梳妆……”她忍不住呼唤起白菊来。 白菊为她梳妆,沈采苡目视镜中自己。 西洋来的镜子,比之铜镜清晰数倍,似乎连她面上细细绒毛都能照射出来。 镜中人雪肤花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浅浅一笑,便令人心旌神摇。 她绝不要再变成那副丑陋的样子。 这次,她虽然依然无法让林思娴以血偿还上辈子的欠她的,可最起码,能先让魏嗣源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至于林思娴,一次无法把她打落尘埃,可只要持之以恒,总有让她血债血偿的时候。 至不济,等到六皇子登上皇位,林家……呵。 梳妆完毕,沈采苡去见刘氏,把今日之事的最新发展,与刘氏说了。 刘氏轻哼一声,她可不信郑氏不知道汤药中被做了手脚。 郑氏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不过,倒也让她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算了,能让林家烦恼一番,也是好事。 不过,林家绝不可能会让林思娴认罪,至多是扔个有些分量的仆妇出来背锅罢了。 此事大概会不了了之,死的顾及之后小晚和林家的某个仆妇。 事情发展发果然如同刘氏料想的一眼,小晚被杖毙,林家这是林思娴的.乳.母被推了出来顶罪,说是她自己心疼姑娘,想要让姑娘得偿所愿,才做下这种事情。 那乳娘最后干脆一头撞死了。 事情就此了结。 方承嘉知道,真相并非如此,但是就像是阮讷阮大人所言,只有上位者,才有资格从心行事,作为下位者,有些时候,只能忍忍。 他心中略有郁气,与沈采苡通信时候,说将来青云直上,定不让人这般敷衍于他。 其实沈采苡也知道,这事情罪名不可能落到林思娴头上,但是顶罪的是仆妇,众人心中认定的罪人,却肯定是林思娴。 且此事之后,林思娴再无可能嫁入方家。 没有人家会娶一个谋害过自己长辈的女人进门。 沈采苡忍不住笑出声,哼,自己断了自己的路,这会儿林思娴怕是要气吐血了。 林思娴此时确实是气得要死,正在打骂丫鬟。 毒害朝廷一品命妇可不是一件小事,虽然用了乳娘去抵罪,但是林家为了此事,也受了不小的压力。 闲的没事做,成天找茬生事的御史们,最近揪着林家不放,吵得皇帝很烦,皇帝烦了,对惹事的林家和林皇后就没了好脸色。 林皇后被宫中妃子挤兑的说不出话来,只能让人传话,斥责林思娴胆大妄为,须得严加管教。 不管林皇后是真心如此觉得,还是只为了做给别人看,免得别人攻讦于她,罗氏都当林皇后是真心觉得如此,把林思娴狠狠责骂一顿。 罗氏又苦口婆心的劝导林思娴,让她莫要再这样冲动行事。 林思娴不服,她觉得自己这样做并没有错,反驳了两句,一直没说话的林父林志钧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林思娴面上。 “逆女,还敢顶嘴。” 林父一巴掌下去,林思娴捂着脸难以置信,罗氏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抱着林思娴就哭。 林思娴自来被皇后溺爱,何曾受过如此的委屈,大喊一声就冲回了自己屋里,气得林志钧跟上去还想再教训她一顿。 林思娴回屋,气得大哭摔东西,小丫鬟收拾屋子时候,她拿着小丫鬟撒气半天,才终于平静了一点。 身边大丫鬟坠儿上前一步,为林思娴净面梳妆敷脸,低声说道:“姑娘何必着急,皇后娘娘斥责于您,也是无可奈何,否则宫中德妃等人必会拿此事攻讦娘娘,但皇后娘娘心中,自是爱着姑娘的……” “至于方大人之事,您也毋须着急,方老夫人那边无法着手,可沈采苡那边却是有破绽的,您要做的,便是先命人在京中散播流言,把此事传的人尽皆知。” “那有什么用,也不知道到底吴氏那蠢货找的男人到底是哪个,光是一些空话,别人怎么会信。”林思娴沉着脸说道。 沈采苡那贱人伶牙俐齿,在绝味斋时候,哪些人不就被她的狡辩给骗了么。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坠儿胸有成竹,也不在意林思娴的反驳。 她继续说道:“第二步,姑娘要找到吴氏,询问她当时到底是选了哪个男人来陷害沈采苡,只要找到了人,然后放出去,之前传的甚广的流言,就会起了作用,别人都议论自己的未婚妻与别的男人有染,方状元怎可能会忍受下去呢。” “到时候,姑娘的机会就来了。” 坠儿没告诉林思娴,方承嘉是死都不会娶林思娴这种谋害家中长辈的女人的。 她能得宠,便是因为她会为林思娴出谋划策,若没了这个利用价值,又惊醒了林思娴的美梦,以林思娴这样的脾气,说不得直接让人打死她。 她要熬,再熬个一年半载,这蠢货破坏了方状元的婚事,自己的差事完成的漂亮,那么好日子就有了…… 林思娴咬着牙,心头火一直在烧:“我何尝不想知道,可现在沈家防的紧,根本见不到吴氏和她身边人。” 坠儿为林思娴轻轻敷脸,“咱们见不到,总有人是能见到的。” 坠儿很是聪明,林思娴一听就知道她已经有了主意,立即抬头询问:“谁?” “吴氏的娘家人。”坠儿轻笑,与林思娴言道:“沈家能阻止外人去探望吴氏,但总不能阻止吴氏娘家人去看她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52章 坠儿献计 林思娴有些恹恹的,“吴氏娘家,不过是个小官,沈家不让,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再说,现在吴氏的娘家人,不都在常州么,难道为了这个专门让她们进京?倒也不是不行,可太慢了……” “之前吴氏娘家确实只是小官,可之后就不一定了。” 见林思娴疑惑皱眉,坠儿也不卖关子。 她直接便道:“姑娘有所不知,那吴氏的嫡亲兄长,之前战场上救了薛将军,薛将军愿意提携,那吴氏兄长也有三分能耐,如今累了不少功劳,待得西南战事一定,皇上便要论功行赏。” “有三殿下和杨将军、薛将军在,那吴氏兄长的官位定然不低,且又有三殿下和杨将军的看重,便是暂且官位不及沈家,沈家却也不敢怠慢他了。” 林思娴忍不住点头。 确实是如此。 坠儿又说,“接下来第三步,姑娘便可稍作进言,让皇后娘娘在吴氏兄长升官的谕令传下前,便先遣人去常州接吴氏兄长的家眷进京,以让那吴氏兄长,更感念三殿下的知遇之恩,。” “如此,既能为皇后娘娘和三殿下分忧,等吴氏嫂子进京,又能为姑娘传递消息姑娘,岂不是美事。” “这也太慢了。”林思娴觉得坠儿说的有道理,但是需要的时间太长了,“郑氏那老虔婆本就没病,过个三五日说不得就要去沈家善良婚期,等吴氏的嫂子进京,最少也要两月余,到时候说不定婚期全定好了,太慢了。” “姑娘且放宽心,便是商量好了婚期了又如何。”坠儿一点不着急,耐心开导林思娴:“婚期定了,两家之间还要过六礼、准备婚事等等,中间怎么也要一年半载的时间,只要在这期间爆出了沈采苡不贞的消息,而这消息又是指名道姓、确确实实的,还怕这婚事破不了么。” 林思娴的眼睛,随着坠儿的诉说,越来越亮,待得坠儿说完,她忍不住连连点头。 坠儿说得对,就算是方承嘉结婚了,她也是可以弄死他妻子的,是她没想到这点。 她随手抓起妆匣中两支镶珠嵌宝的簪子,塞到了坠儿手中:“你办事尽心,这是赏你的,以后好好为姑娘我分忧,亏待不了你的。” 坠儿面上泛上喜色:“坠儿谢姑娘赏赐,定不负姑娘看重。” 林思娴不在意,她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你办事妥帖,这事情就交给,办得好,姑娘我还重重有赏。” 她真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到底那男人是谁,然后让整个京城人都知道,沈采苡到底如何的不要脸。 到时候,看方承嘉还要不要那个贱人。 坠儿看出了她的心思,心中微哂:明明是林思娴勾结吴氏陷害了别人,现在她却以此为由来攻讦别人,可真是…… 这沈姑娘,被林思娴盯上,真够倒霉的…… 但,她也有不得已的地方,只能对不起这位沈姑娘了。 不过现在能退了婚,其实对这沈姑娘也是好事,总比将来丢了性命好。 不过一两日时间,京城里,渐渐有了风言风语,暂且,还没传到沈家和方承嘉耳中。 沈采苡还不知此事,她在等着与哥哥给她的人手见面,要吩咐他们做的事情,她也在心中列了清单。 中秋过后第三日,刘氏李氏一起带着家中方便出门的媳妇和未出嫁的姑娘,一起去了普安寺拜佛。 拜佛当要恭敬虔诚,沈采苡等人穿的便都比较素净,不过沈采苡气色极好,一看便是已经痊愈了。 这本就是刘氏的目的。 既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沈采苡便不会任由心底情绪坏事,她十分配合刘氏,让刘氏很满意。 等见过两波其他官家家眷之后,沈采苡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便娇声与朝刘氏请求:“祖母,孙女想去求几张平安祛病符。” 刘氏笑着松了口:“去吧去吧,难得出来,松快一些也好。” 却是连这次跟出来的何氏王氏,也让她们不必伺候了。 沈采苡没管其他人,拉了王氏的手,直接便去求符。 除了给刘氏沈瑛等长辈之外,沈采苡还为郑氏求了一张,打算回去就让丫鬟送过去,以表心意。 之后两人就转进枫林。 此时枫叶只是微红,虽还无灿若朝霞之灼灼美态,可却另有青涩之美。 沈文和带了人在等她们。 “妾身先去准备茶点。”王氏看这架势,觉得这兄妹俩怕是有话要说,主动回避。 沈文和如今已经打算把自己手中的一些人手逐渐交代给沈采苡,倒是不用王氏再费心,便也不愿让她见识这些烦心事情,“也别全都准备我和采苡喜欢的,多备些你自己爱用的。” 王氏脸微红,轻“嗯”了一声,带着丫鬟走远。 沈采苡眼中闪过羡慕光芒,转头敛了表情,看向沈文和身后人。 那两人生得很是普通,不高不矮、不丑不俊、不胖不瘦……如同每个人人生里总会擦肩而过的路人,样样都很平庸;你似乎觉得自己是见过他的,但是转头,又发现其实这种人满眼都是,瞬间分辨不清,到底哪个是哪个。 无有任何特别。 沈采苡目光流转,询问沈文和:“哥哥要让我见的,便是这两位么?” 她转念间已经想了很多。 其实这两天她都挺兴奋的,不知道哥哥会给她什么样的人手,是身手厉害一看就十分精悍的,还是老成持重稳妥可靠的,又或者是智计过人思虑周全的。 反正总该是非常与众不同的,让人一眼看过就觉得他应该很有点本事。 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两人。 她却一点不觉得失望,反而恍然大悟,这样不起眼的,或许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合适的。 没什么特别,就算是做了坏事,也不容易被人认出来呀。 她想,能有这样表现的人,要么本来就是平庸的,要么就是非常厉害、善于伪装的。 这两人能让哥哥器重,当然不可能是真平庸,那就是真厉害了。 所以她言谈间带上了敬重的语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53章 王氏兄弟 沈文和颔首:“这是王桥、王植两兄弟,以后你有事,尽管吩咐他们便是,他们手下,还有另外四五人,若不够,还可雇佣可靠之人做事,你不必担心人手不够。” 沈采苡目光越来越亮。 她以为哥哥只会给他一两个人用,没想到哥哥竟然这么大手笔,“哥哥最好了。” 沈采苡娇声谢过沈文和,转头令红樱赏了两人,“既然哥哥让两位先生来帮我,便证明两位先生乃是可信之人,我困于内宅,行事多有不便,外间之事,以后就要劳两位先生奔走了。” 沈采苡观察王桥王植的时候,他们也在悄悄观察沈采苡。 沈文和的智计他们是佩服的,他的品行他们也信服,那日沈文和见他们,说要让他们带着手下兄弟为他妹妹办事,王桥王植其实很不愿意。 女子身居内闺,多心窄性狠,行事阴毒,他们二人并不愿意为这等女子办那阴私之事,过于伤阴德。 但沈文和应承他两人,若是觉得他妹妹行事阴毒,可再来找他,重回他手下,并把他的妹妹夸赞了一番,说的是天上少地上无,显见对自己妹妹疼爱的很。 沈文和已经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他们若是再拒绝,便是不识抬举,王氏兄弟最后先应下来,以后相机行事。 这会儿见了,他们虽然没敢直视沈六姑娘的面容,但余光扫过,便也知道是极为美丽。 两人深觉,起码在容貌气度上,当日他们的东主夸赞的并不过分。 且这姑娘,言谈举止间,也透着对他们的敬重,倒并非是像他们之前服侍过的东主一般,把他们当作奴仆一样轻视。 这让他们心底觉得舒坦,两人各自心中已经决定,只要她做事不是太过分,他们定然会尽力。 作为兄弟,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心意相通,齐齐躬身行礼,“必不负姑娘信任。” 沈采苡“嗯”了一声,而后询问,“我所要做之事,兄长可已经和两位先生说过?” “并未,还请姑娘示下。”王桥虽未兄长,但比较沉默,接话的是王植。 沈采苡浅浅一笑,“很简单,我需要两位散播一个流言……” 王桥王植心中如何想的,沈采苡不知道,但是听完她所需要散播的流言之后,两人面上却并未出现任何其他表情,只王植开腔:“不敢瞒姑娘,如今京城里,已经有了关于姑娘的一些流言。” 沈采苡微微诧异,她以为林思娴总会消停两日,没想到却还在蹦达,既然如此—— “那就烦劳先生帮他们一把,推波助澜,让这流言,传的更厉害一些。”她妙目流转,含笑轻语,王氏兄弟急忙应下:“姑娘放心,我等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他们刚刚认了新东主,想要在新东主面前表现一番,虽然这东主让他们散播她自己与人有染的流言,实在有些让人惊诧,但东主如何吩咐,他们就如何办事,不该问的,却也不问。 沈采苡却并未放两人离开,她又吩咐了一番其他事情,见两人已经明了,又谈了日后如何联系等事情,给了两人银钱方便两人办事,方才让两人离开。 沈文和就站在旁边,看沈采苡吩咐事情,等沈采苡完事,他才开口:“走吧,你嫂嫂应该已经备好了茶点,且去尝尝这普安寺有名的素茶点,到底味道如何。” 等傍晚下山,沈采苡估摸着方承嘉此刻已经归家,便遣人把所求的平安符给郑氏送去。 好叫方承嘉知道,她时时刻刻都是挂念着郑氏的。 之后,她便坐等王氏兄弟的好消息,看林思娴和魏嗣源,会如何行事。 魏嗣源这几日都有些心神不宁。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资质不够好,能考上举人已经是运气,至于进士,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其实举人也不错了,再加上沈家的帮衬,足够他把日子过得让许多人羡慕,可是他日日能见到沈家人,深知沈家过的是如何富贵的日子。 心底就生了不甘,都一样是人,凭什么沈家人过得要比自己好。 父亲当年也是姑苏有名的才子,与沈琰不相上下,可惜春闱前,父亲与沈琰等同窗出游时候,却出了意外。 虽然大家都说,父亲是争斗时候被匪徒推下斜坡撞了头不治身亡,但却有人悄悄告诉他,这匪徒本来想劫持的是沈琰,他父亲侠肝义胆,去救沈琰,才会遭了那等劫难,换来沈琰逃脱匪徒之手。 魏嗣源因此理所当然的认为,沈家把他们母子接过去供养,那是应该的,父亲可是沈琰的救命恩人,沈家就应该知恩图报。 但他不傻,知道这种心思不能让别人知道,而且一旦他考不上进士,也不可能一直赖在沈家,母亲又着急给他订婚事,媒婆说的都是县里富户家的姑娘,魏嗣源觉得自己受了侮辱。 他魏家也算得上书香门第,怎能娶一个商户女。 越想,魏嗣源就越是不甘心。 越想,他越是怨恨沈琰忘恩负义。 若是父亲还活着,当了大官,他怎么也能娶个官家千金,怎么会被那些媒婆看不起,尽说些满身铜臭味的商家女给他。 所以吴氏遣人找他,说送一桩好亲事与他时候,他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心头是火.热的。 一是因为即将会有得力的妻室帮扶;二是因为沈采苡颇有才慧,又貌美动人,这般品貌,才是他理想中的妻室。 事情失败之后,魏嗣源不是不怕,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去请罪,请罪的同时,也隐晦的威胁沈瑛,说如果他有什么事情,便会有人把沈家的事情抖落出去,让沈家难看。 他在沈家借宿多年,知道沈家人都很在乎家族的清名。 沈瑛果然顾忌,警告了他一番之后,还是带着他和沈家其他子弟上京了,也让他与沈家其他子弟一般,进了京城的凝秋书院借宿并努力攻读,为明年春闱做准备。 甚至沈家对他的日常资助也没断,但之前来自沈家二房兄妹的额外资助,却是没有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54章 深夜匪踪 没了来自沈家二房兄妹的照拂接济,魏嗣源不得不自己操心庶务,节省着花银钱,免得不到春闱,便没了银钱。 如此,他用钱总是束手束脚,想要请几个学子吃酒都要考虑再三,银钱不够,十分耽误他结交朋友。 幸好,其他沈家旁枝子弟不知道沈家内宅发生的事情,依然愿意与他往来,他借此总算是认识了几个才俊。 将来就算是落榜,他有事也能寻求这些人的帮助。 因为他认识方承嘉,凝秋书院众学子又崇敬这本朝首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有时候也会与他打听些方承嘉的事情,又让他多了几个朋友。 魏嗣源为了能结交人脉,长与他们一起谈论学问。 今日晚间也是如此,三五友人散座竹林里,一起谈论自己对今日先生留下的课业的见解。 可忽然间,其中一个学子义愤填膺说道:“你们知不知道,那方状元的未婚妻,不知道与谁有染,实是不知廉耻!” 魏嗣源就抖了一下,快要被吓死了。 这消息沈家捂得严严实实的,怎么会传出来。 他急忙出声询问:“兄台何出此言?我母亲与沈六姑娘生母乃是表亲,我虽并未见过沈六姑娘几次,但常听我母亲言说沈六姑娘娴静端淑,品行一等一的好,这等传言,我是不信的。” 那人便说了些事情。 魏嗣源从上京后,因为害怕沈家暗中害他,因此一直窝在书院不出门,做出勤勉读书备考模样,因此消息不灵通。 透过这同窗,他才知道了在绝味斋林思娴喊出沈采苡与人有染的消息,而后京城里就多了些风言风语。 魏嗣源特别心慌,他能威胁到沈家的只有这件事,现在这事情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不再是秘密,沈家会不会为了防止消息泄露,从而杀人灭口? 他可是知道,沈采苡身边的丫鬟以及她的家人,都忽然消失了的事情的。 显见沈家为了维护家族名声,足够的心狠手辣。 魏嗣源真的很害怕,他强装镇定反驳:“我倒觉得沈六姑娘所言有理;那林姑娘自己立身不正,她说说之言如何能信,再说,若是真的,她真的不说出另一人是谁?” “可见她不过是信口开河,污蔑沈六姑娘。” “魏兄怎的如此激动?”另一人有些奇怪魏嗣源的表现,忍不住询问,魏嗣源心中一凛,之后肃容做出正经样子:“我与母亲深受沈家大恩,自然是见不得有人以荒谬之言诋毁沈家。” 众人也知道他与沈家的渊源,倒也没怀疑他的说辞,魏嗣源松一口气。 等时间渐晚,众人散去,魏嗣源独自回屋路上,他忍不住皱眉。 林思娴怎能知道这些事情?他虽然与别人辩解时候,说林思娴应该是胡乱污蔑沈采苡,但此事真相,他自己心知肚明。 若是真相泄露,沈家没了顾忌,更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刚进门,一只手就从后而来,捂住了他的嘴,魏嗣源身体一抽,大力挣扎起来。 他心中很是惊惧,是沈家,肯定是沈家来教训他了。 他希望自己的挣扎能惊动隔壁的学子,但脖颈上感受到了一丝凉意,耳边传来阴狠的声音,让他不敢再动弹。 “不许动,再动捅死你。” 魏嗣源这会儿不知道怎么的聪明起来,既然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杀掉自己,那就是没打算要他的命,他赶紧停止了挣扎,无比配合。 架在脖子上的刀并没有离开,但却有人用头套蒙了他眼,又绑了他,魏嗣源心中一凛。 原来匪徒不止一个,幸好他没有乱动。 嘴里被塞了布,魏嗣源反而安定下来。 要杀自己,不需要这么麻烦的又是捆绑又是塞嘴的,他们肯定还有其他目的。 接下来匪徒的话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小子,你放心,我们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做一件事,做得好,你不但不会有事,反而重重有赏,现在,老子放开你的嘴,不过你要想清楚,到底是你叫了别人来的快,还是老子的刀快。” 匪徒恶声恶气的威胁,魏嗣源不但不怕,反而心中更安定了。 既然他有用,那肯定不会被杀。 “好汉您尽管吩咐,能做到的在下一定尽心竭力。”口中塞着的布被扯下,魏嗣源立即谄媚说道。 那人立即低声说了几句,魏嗣源心一惊。 他其实不敢真的得罪沈家的,所以之前才会义正辞严驳斥别人污蔑沈采苡的话,说那些流言都是无稽之谈。 现在这匪徒竟然让他寻个机会,不着痕迹的认下此事,这不是要让他把沈家得罪死了,顺便把方承嘉也得罪死了么? 他一个无官无权的小小举子,怎么敢啊,这不是寿星老吃砒霜,嫌命太长么。 魏嗣源努力想着,如何才能搪塞过去。 “怎么,不愿意?”他犹豫不说话的时候,听那匪徒阴狠说道:“不愿意就算了,林姑——老大说了,你死了,别人也只会以为是沈家为防止泄露消息杀人灭口,虽然比你直接承认的效果差一些,但也运作一番,勉强也能达到目的。” 魏嗣源精神高度紧张,虽然这匪徒立即就改口,但他还是抓住了他说漏了嘴的地方。 林姑?是林姑娘吧。 京城姓林的官家千金很多,但这个林姑娘,不用想都知道指的是武安侯的孙女、皇后娘娘的亲侄女。 京城谁不知道林思娴喜欢方承嘉,喜欢到疯魔,只有她才会处心积虑的对付沈六姑娘。 魏嗣源心中就明了了,看来这次京城的流言,也是林思娴放出来的,目的很明显,就为了毁了沈六姑娘的名声,让她和方承嘉成不了亲。 魏嗣源心中快速盘算,他已经得罪了沈家了,沈家不会再帮扶他,若是再得罪了林思娴,不说以后被两家人一起折腾吧,眼下这一关就过不去。 那林思娴,可是真的跋扈到敢杀人的。 而且,这匪徒说的也对,就在这节骨眼上,自己死了,别人只要运作一番,泼在沈家身上的脏水就洗不掉了,如此,沈家就算是再不喜欢自己,也不会这时候动他。 而他一旦完成了林思娴交代的差事,说不得,还能得到林家的庇佑,从而投靠到三皇子手下,到时候,沈家难道敢得罪三皇子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55章 胡话 魏嗣源还在理清利害关系的时候,另一个匪徒等得不耐烦了,终于开口,他嗓子沙哑,声音干涩,“不听话就杀了,别浪费时间。” 一直说话的那个匪徒狞笑一声,接口道:“也罢,他死了,虽然得费心布置一番,不过能达到目的就行了。” “别别别,我答应,我答应……”魏嗣源紧张的嗓子都变调了,幸好他好记得不能高声,才没引起别人注意。 等匪徒终于走了,魏嗣源浑身冷汗淋漓,坐在地上许久才有力气爬起来。 那匪徒说,他们老大说了,只要他事情办得漂亮,少不了他的好处,魏嗣源心中有些激动,林家主要手指缝里漏一点,也够他受用不尽了。 别的不说,单是银钱……魏嗣源摸了摸塞进他胸.前的几张银票,心满意足的笑了,他终于有钱请几位世家出身的才俊去酒楼吟诗了。 这还只是定钱,等到事成,还会另有赏钱。 但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事成之后,他会得到林家的提携。 躺在床上,魏嗣源努力思索,如何才能不着痕迹的把事情宣扬出去,让人觉得他没有说谎,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这一晚,魏嗣源惊吓过度,出了冷汗后又在地上瘫坐许久才起来,第二日他便发烧了。 日常跟在身边此后的小厮荣平也不见人影,魏嗣源很是恼火,拖着病体下床要倒水喝,却摔倒在地上,发出很大声响。 魏嗣源今天过了开课的时辰还未至,与他关系不错的三人便前来查看,敲门,并无人应。 本以为魏嗣源不在,结果又听到了响声,他的友人着急了,顾不得其他推门进来。 魏嗣源当然听到了别人的敲门声,只是当时嗓子嘶哑,没有应声。 现在听到推门声,他忽然灵机一动。 等人进门,扶他上床时候,魏嗣源便握住了别人的手,“烧糊涂”了一般,口中喃喃说着胡话。 “六妹妹,只恨你我相见过晚……” “六妹妹,莫哭……” “方公子比我好,你忘了我吧……” 说着说着,他泪流满面,十分痛苦的样子。 前来探看魏嗣源的三个学子先是莫名其妙,之后猛地醒悟,震惊莫名——传言中方状元的未婚妻与人有染,原来这人,竟然就在他们身边。 也对,魏嗣源生母与那沈六姑娘生母乃是亲戚,他又借住沈家、在沈家族学攻读,两人之间确实是可能见面并产生情意。 “怪不得那天魏兄那般激动,原来是心虚,又想维护心上人……”名为梁伯超的学子喃喃自语,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 之前成义愤填膺斥责沈采苡不知廉耻的学子,却勃然大怒,转身便走:“此等小人,怎堪为友!从今而后,我王佑林与魏嗣源一刀两断,再无情谊!” 他最崇敬方承嘉,为人也方正,之前看魏嗣源为人勤勉谦逊,还很是欣赏。 今天知道魏嗣源竟然会做下这种事情,如此品行不端之人, 因此极其厌恶魏嗣源这般,以及被证实与魏嗣源有染的沈采苡。 另一个学子叹息一声,说道:“此等人,在下也羞与为伍,要先告辞了,梁兄,你呢?” 梁伯超苦笑叹气:“也不知道他那小厮何处去了,主人病了也不见踪影,好歹相交一场,便是不耻他为人,也总不能不管他,两位兄台且去,小弟先照顾下魏兄……魏嗣源。” 另一个学子觉得梁伯超说的也对,他拱手,“那小弟先去请个大夫来。” 大夫帮魏嗣源看过,又开了药,期间,魏嗣源依然时不时说几句“胡话”,让其他来探望他的人也知道了他与沈六姑娘有些牵扯。 等喝了药,魏嗣源是真的睡着了,醒来,就看到梁伯超正在床边打盹。 除他之外,空无一人。 魏嗣源忍不住心中感动,患难见真情,梁伯超才是值得深交之人。 梁伯超被他的动作惊醒,喂他喝水之后,目光灼灼询问他:“魏兄,小弟倒是不曾想到,魏兄有那般的艳福啊……” 魏嗣源心中得意,知道自己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办法奏效了,他面上却出现惊讶之色,迟疑问道:“梁兄何出此言?小弟现在生病,哪来的艳福,是霉运还差不多。” 梁伯超一副“我清楚一切,你休想骗我”的表情,朝他挤挤眼笑着说道:“可别装傻了,我说的是谁,魏兄能不知道么?” 魏嗣源继续装傻:“请梁兄恕罪,小弟实在不知道梁兄说的是什么,还请梁兄指点。” 梁伯超对他的推脱隐瞒很不满意,哼了一声,说道:“还能是谁啊,方状元的那个未婚妻,你口中喊着的六妹妹啊。” 魏嗣源装出秘密被发现之后紧张又心虚的样子,眼光闪烁又强壮镇定着驳斥:“梁兄请慎言,事关姑娘家名声,且莫要拿来开玩笑。” 梁伯超痞痞一笑,“诶诶诶,魏兄,你刚刚昏睡的时候,可是把什么都说了,满嘴的六妹妹,再否认可这就没意思了……” 魏嗣源作呆滞状,而后勉强笑着,再次强自否认了他和沈采苡有关联的事情。 但最后,架不住梁伯超的纠.缠,魏嗣源吞吞吐吐说了。 不过就是一个落魄举子与世家嫡女有情,却被世家长辈棒打鸳鸯的故事罢了。 魏嗣源总结:“我受些苦不算什么,总不能让六妹妹名声有损……” 他也狠得下心,为了做戏显得真实,还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叫你不牢靠,叫你不牢靠,唉。” 梁伯超急忙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再抽自己,“别介啊魏兄,这不是你的错。” 魏嗣源目光闪烁,做颓然状道:“是不是我的错都没关系了,这事情传了出去,沈家不会放过我的,我大概也没几天好活了。” “我是死是活都无所谓,可怜六妹妹,被我连累……” 梁伯超哈哈一笑:“魏兄此言差矣,沈家说不定会威胁你澄清,却绝不敢杀了你,那样反而会证明他们做贼心虚。” 这判断,和魏嗣源的判断是一样的。 魏嗣源就更安然了,一点不怕沈家对付他。 至于要让他改口,那是不可能的,他还想着要借此来巴结林家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56章 猜测 魏嗣源“病中吐真言”,证实“与方状元未婚妻有染”的消息,经由凝秋书院传播开来。 人都爱看热闹,爱传别人八卦,特别是这种带有桃色的八卦。 而桃色八卦的中心乃是京城名人,那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明百姓,茶余饭后,就更爱说了。 言谈间,纷纷斥骂那沈家姑娘不知廉耻。 有清醒些的人言说—— “这说不定是那林姑娘在污蔑沈姑娘,毕竟这魏什么的的,无论哪个方面,都比不上方状元,沈姑娘也曾说过,她眼不瞎。” “别说什么‘病中吐真言’,说不定他是被收买了故意抹黑沈姑娘呢,那林姑娘的秉性……呵呵,不用我多说吧。” 但总有人见不得别人好,心中充满阴暗,因此坚信沈采苡不是好人,更是大肆说她坏话。 至于一些平日里浪荡的公子哥,更是见面淫笑,心照不宣。 流言很快传到了林家。 林思娴得意极了,与坠儿说道:“可真没想到,哈哈哈,可真是没想到啊,老天都在帮本姑娘。” 坠儿帮她想法的办法,她才施行了两步——写信给姑母,请姑母赐下宅邸;派人去常州接吴氏兄长的家眷进京。 而这两步,都还只是开始,并未见到成果。 她以为还有等一段时日才能整治沈采苡那贱人,没想到,那男人方面却出了纰漏,自己把隐秘爆了出来。 只能说,天意要亡沈采苡。 坠儿却不像是林思娴那么的高兴,她觉得这事情有蹊跷,毕竟事情是她亲手安排下去的,真相如何她清楚的很。 这魏嗣源,明明与沈采苡毫无瓜葛,却满口胡言,说得就像是他和沈采苡真的有过一段情一样。 坠儿怕这是个圈套。 她把这些顾虑与林思娴说了,林思娴却冷笑一声:“这有什么想不通的,那姓魏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沈家可是从没亏待过他,相反,沈采苡对他还有恩,他都能答应吴氏去陷害沈采苡,还不是痴心妄想着能娶个得力的妻室了,靠妻子娘家帮扶。” 林思娴看不起这种想靠女人的男人,如方承嘉那般品质高洁的,才能入得她眼,进的她心。 “至于什么‘病中吐真言’,都是假的。”林思娴继续冷笑,眼中全是轻蔑,“你还看不懂么,这人是想借着咱们放出的流言,看能不能再逼沈家一下,从而娶到沈采苡,说到底,还是想着能靠女人。” 坠儿听了林思娴的话,想得比林思娴更多。 沈采苡污了名声,也就不可能嫁给方承嘉了,魏嗣源这么做,确实可能是想借此事再次试试能不能娶到沈采苡。 但坠儿觉得,魏嗣源应该还想借此摆脱隐患——他和吴氏联合污蔑沈采苡,等于是得罪了沈家,说不定什么时候,沈家就会腾出手来收拾他。 现在他爆出这个消息,真真假假的,别人也弄不清楚,沈家反而投鼠忌器,不敢对付他了,否则,说不得别人会说沈家是做贼心虚,要杀人灭口。 这人,本事没多少,小算计倒是一个接一个的。 坠儿也有些看不上,但这人的小心思,倒是帮了她的忙,省了她不少的时间,这下子,倒是不用等吴氏兄长的家眷进京了。 “走,我们去见我娘,这下子,看我娘还怎么继续教训我说我胡言乱语。”林思娴风一样朝外冲,出院子的时候被守门的婆子拦下。 “滚开。”林思娴当下便把阻拦她出院子的下人抽打了一顿,冲到了罗氏面前:“娘,您总是不相信我,现在知道我说的是实话了吧,那沈采苡,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罗氏狐疑看她,“娴儿,你和娘说实话,那魏嗣源真不是你派人去收买的?” “娘!”被自己娘亲怀疑,林思娴十分不悦,拉着脸说道:“这种事情,我有必要骗您么?” 至于魏嗣源和沈采苡牵扯的真相如何,林思娴才不会告诉自己母亲呢。 罗氏也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但是她还以为是林思娴派人收买了魏嗣源让他来污蔑沈采苡的,可看林思娴的样子,罗氏发现事情好像并非如此。 自己女儿,可没那个城府能骗过自己。 那,难道沈采苡真的和那什么魏嗣源有染?罗氏不太相信,毕竟沈采苡她是见过的,安娴淑雅,教养极好,怎么会…… 罗氏忍不住揉了揉头,难道,她是被沈采苡的表象给骗了? “娘,这下您该解了我的禁足了吧。”林思娴询问,罗氏其实也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被关着,但林思娴被禁足,可不是因为她在绝味斋乱说话,而是因为她毒害朝廷一品命妇。 罗氏叹口气,“娴儿,你知道的,你被禁足,不是因为你冒犯了沈采苡,而是因为你不该去害方老夫人。” “我,我只是听说方老夫人要去提亲了,怕方老夫人被沈采苡那贱人蒙骗,急切之间没有证据,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其实我真的没有想要害方老夫人。”林思娴急中生智,这般回答。 这几天都被关在院中,她已经有许多天没有见过方承嘉了,每日里,想着方承嘉可能会与沈采苡那个贱人一起出游、一起用饭、一起谈诗论对…… 她的心便像是被油煎一样,难受到了极点。 如今终于见到了曙光,林思娴激动的很,一颗心早就飞了出去,迫切想见方承嘉,想让方承嘉知道,自己才是一心一意对他的。 见罗氏的面容还没有松动迹象,林思娴便对罗氏撒娇:“娘,我被关了这么多天,心中着实烦闷的很,您就先让我出去散散心吧。” 罗氏叹口气,“娴儿,娘是心疼你,可是这次事情真的闹得太大了,你祖父和你父亲都很难做,还受了陛下的斥责,娴儿,你已经大了,莫要这么不懂事。” 林思娴根本听不进去劝说,她灵机一动,对罗氏说道:“娘,我去给方老夫人请罪,求她原谅我,您看这样如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57章 收网 罗氏闻言面色一沉,轻斥:“住口,谋害方老夫人的事情乃是你乳娘做的,与你并无关系,而我也已经去赔罪过了,此事就此了结,以后莫要再提。” 当时顺天府姚府尹带着衙役找上门来,说今有翰林院编修方承嘉状林思娴毒害朝廷一品诰命,罗氏简直要惊呆了。 更有那放家婢女指认了女儿的.乳.母,说平日里便是女儿.乳.母与她联系,吩咐她做事。 幸得此事女儿并未亲自出面,还算是有转圜余地,让.乳.娘顶了罪。 罗氏自然要去方家赔罪,当然,赔的是“御下不严”的罪,而不是林氏女谋害命妇的罪,但郑氏不冷不热的,没多久就说自己乏了要休憩,罗氏只好告辞离开。 罗氏被这样对待,只能忍下,至于带着林思娴去赔罪,罗氏从未想过,她生怕到了方家,自己女儿做出更不堪的事情呢。 当时罗氏心里虽然不悦,但是也松了一口气,出了这种事情,女儿也能断了对方承嘉的念想了。 可没想到,她竟然还抱着希望,罗氏真是要气笑了。 被罗氏斥责,林思娴眉宇间闪过戾气,她恼怒道:“为何?” 罗氏哂笑:“娴儿,你是我生的,你想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么?” 她想去赔罪是假,想去纠.缠方承嘉才是真。 罗氏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林思娴很是烦躁,她真的,真的很想去见方承嘉。 罗氏却继续说道:“娴儿,不怕实话告诉你,出了这件事情之后,你与方承嘉之间,再无可能,他不可能娶一个谋害自己祖母的凶手做妻子的。” “不,不会的。”林思娴拒绝承认,“只要……只要姑姑帮我,就有机会的。” 她急切说道:“能够拉拢到方承嘉,对姑姑和康表哥也是很有好处的,方承嘉在年轻举子中极有名气,他愿意投效的话,定然能拉拢来一大批的学子投效康表哥,所以,只要姑姑愿意赐婚就可以。” 罗氏叹气。 小姑子虽然贵为皇后,但宫中非但有圣.宠.不衰的杨德妃,还有其他新进宫受.宠.的妃嫔,小姑子也不能为所欲为。 赐婚看似能拉拢方承嘉,但逼着方承嘉娶曾暗害他祖母的人,那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娴儿,你莫要自欺欺人,你与方承嘉,绝无可能。”罗氏从未曾如此严厉过,林思娴眼睛就红了,“我不信,你骗我……” 罗氏叹口气,“娴儿,娘怎会骗你,若是有可能,娘也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林思娴恍恍惚惚回了自己院子,坠儿目睹了罗氏和林思娴的说话过程,见林思娴真的像是被打击到了,坠儿沉吟片刻,悄声对林思娴说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林思娴一怔,猛然抬头:“有什么办法?” “若姑娘你能恰巧奋不顾身救了方老夫人……”坠儿轻笑:“到时候再请皇后娘娘赐婚,想来方状元就无法拒绝了。” “当然,前提是方状元没有婚约在身,否则,皇后娘娘也不好强逼别人退婚。” 坠儿这几句话一说,林思娴的精神,就振奋了起来。 坠儿说得对,事在人为,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首先还是得解决沈采苡那个贱人。 “那我现在该做什么?”林思娴询问坠儿。 “姑娘且先耐心等等。”坠儿安抚林思娴,“方老夫人可不会让方状元娶沈采苡这样一个名声有损的姑娘,您只要等着便可。” 林思娴不愿意,但也只能等,“可恨方家没了眼线,不然还能在方老夫人耳边吹吹风。” 至于方承嘉,林思娴猜想,等他回京听了这些流言,肯定会特别恼火,厌恶了沈采苡吧。 想想方承嘉厌恶沈采苡、严厉斥责沈采苡的样子,林思娴就很高兴,她觉得,不需要多久,方承嘉就会去退婚了。 至于沈采苡,一个声名狼藉的贱人,下场肯定惨得不能再惨了。 林思娴忍不住笑出声。 …… 得真园。 王氏带着沈嘉怡在喂鱼,沈昱煊被.乳.母抱在,对着池中抢食的鲤鱼手舞足蹈,很是开心。 沈文和与沈采苡坐在附近的凉亭里,沈采苡悠然喝着花茶,时不时咬一口小点心。 沈文和看看妻儿,再看看妹妹,眼中渗出点点笑意。 片刻后,他放下茶杯,询问沈采苡:“可是要收网了?” 沈采苡含笑“嗯”了一声,“时候确实是差不多了。” 正说着,铃兰疾走过来,福身行礼,与沈采苡说道:“姑娘,方才门外有陌生的男仆送信来,言及乃是吴家下人,信是送给他们二姑奶奶的;奴婢得了门房报信,就急忙赶来了。” 沈采苡曾交代过,一旦有了从南边来的消息,或者是关于太太娘家的消息,须得立即来报,门房不敢不重视。 沈采苡闻言,手微微颤.抖,呼吸,停滞了片刻。 她稳住了心神,轻“嗯”了一声后吩咐铃兰,“再去探,看信上说了些什么,这几日竹风院,也要盯紧了。” 吴氏如今处境大不如前,特别是这段时日关于沈家女水性杨花的流言不断,沈家男人在衙门,免不了会被问及,更有与沈家不对付之人,以此来挤兑嘲笑沈家男人。 沈瑛被挤兑得无话可说,回家后直冲竹风院,狠狠斥责了吴氏,还消减了吴氏月例,若非是刘氏派人制止,沈瑛恨不能当下便休了吴氏。 而沈采苡如今有沈文和支持,还会收买人心,此消彼长之下,竹风院的丫鬟也有了松动,如今竹风院的消息,沈采苡亦能探听到三四分。 她猜测,这消息应该是吴氏兄长送来的。 她必须要尽快的让沈家和林家反目了,否则,有吴氏兄长说和,说不定沈家又会上了三皇子的贼船。 眨眨眼,沈采苡回神,她转头吩咐娇杏:“通知王氏兄弟,让他们今晚收网。” 林思娴现在肯定很得意。 且享受这片刻的得意吧,希望过两天,你还能笑得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58章 杀人灭口(1) 魏嗣源是被当啷一声异响惊醒的。 他自从前几天被威胁开始,就总是睡不好。 而他的小厮荣平,失踪一日后,被人在书院后山找到,当时满头是血,幸好经过医治醒了过来。 却教他看到了林思娴手段的酷厉之处——两个匪徒应该是打晕了荣平,把他扔到了后山就不管他死活了。 若非是有樵夫打柴路过,荣平说不得已经没命了。 魏嗣源深深明白,那匪徒对人命,是完全不在意的。 他在最初的兴奋过后,忍不住就后怕,以至于总是睡不好。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魏嗣源还是立即被惊醒。 他呼吸一滞,没敢动,却警惕竖起耳朵听着。 好半晌没有听到声音,就在魏嗣源慢慢松懈下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有人说话。 “小心点,惊醒了他事小,坏了姑娘大事就麻烦了。”这声音魏嗣源记得很清楚,是那天后来说话的那个匪徒,声音沙哑的很。 “这不是没惊醒么。”另一个匪徒接口,“你厉害,你上啊,赶紧杀了,好回去吃酒。” 魏嗣源心惊不已,他已经听林思娴的话做了,为何现在还要杀他? 片刻的工夫,已经有黑影到了床前,阴冷的气息让魏嗣源惊惧不已,他猛然尖叫:“救命……唔唔……” 被捂住了嘴,魏嗣源无比的绝望。 “魏兄,你怎么了?”忽然有人拍门,魏嗣源死命挣扎,忽然,他只觉胸腹间剧痛,忍不住发出短促惨叫。 惨叫声惊醒了沉睡的书院,瞬间骚乱了起来。 “来不及了,快走。”一个匪徒说话,另一个匪徒急忙跟着离开,从窗口跳了出去。 “救命……”没了人捂着他的嘴.巴,魏嗣源终于哭喊出声。 一阵骚乱之后,大夫为魏嗣源包扎好伤后,叹息:“万幸,伤口虽然看着可怖,但并不深,未曾伤到脏腑,否则……” 大夫摇头叹息,开了药方离开。 其他被惊醒的学子则围拢在魏嗣源的床前,问候几句,也就离开了。 只有梁伯超留了下来。 他神情无比疑惑,喃喃自语:“不应该啊,沈家家主不可能是个傻子吧,怎么会在这时候来杀你?我的判断不可能出错呀。” 魏嗣源还处于惊吓中,听梁伯超自言自语,他眸光微闪,没出声。 梁伯超却开口问他:“魏兄,你可还得罪了其他人?别是你得罪了其他人,对方借着这个机会杀你,还让沈家背黑锅吧。” 魏嗣源依旧没说话,但是心中却已经认定,林思娴这是过河拆桥,达到了目的,就要杀了自己,顺便再给沈家找点麻烦。 他恨极了林思娴,但又不想把事情说出去,那样会暴露他性情软弱,接受林思娴威逼利诱的事情。 这种品性上的瑕疵,容易被人诟病。 “这……我自认,平日为人谨慎,并未得罪过他人。”魏嗣源苦笑,“若说是有冲突,也只是与沈家几位兄弟有些不睦罢了。” 他抹黑了沈采苡,沈家旁枝几人怎会高兴,前两日与他起了一点冲突之后,便已经与他划清关系。 这事情梁伯超也知道,魏嗣源也不怕在他面前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59章 杀人灭口(2) “那到底是谁要与魏兄你过不去?”梁伯超又自言自语了一句,之后提醒魏嗣源:“魏兄,敌人不明,你以后可就要小心了,这次运气好,不代表下次没事。” 差点死掉的恐惧袭上心头,魏嗣源面色一僵。 “梁兄,请留步!”他急忙叫住了起身要走的梁伯超,他本想着,自己以后小心点就没事了,但想想林家的手段…… 魏嗣源怕了。 林思娴过河拆桥不给他活路,还想借着他的命再来坑害沈家一把,他如何甘心。 既然林思娴不仁,就别怪他不义了! “何事?”梁伯超回头问他,魏嗣源咬咬牙,整理出了一套说辞。 魏嗣源其实也早就在想着事情败露之后,他该如何把自己摘出去。 如今被逼到这个份上,魏嗣源自然选最有利于自己的说法。 “不瞒梁兄,我这伤,其实是林思娴遣人做的,她本是想要我的命,没想到梁兄你听到了声音,我才只是受了伤。”魏嗣源苦笑着说道,“其实我与沈六姑娘,也只见过几面,至于说话,那更是极少,什么我与她有情,都是林思娴逼着我说的。” “什么?”梁伯超无比的诧异,“魏兄,你等等,我怎么有点懵……” 魏嗣源一股脑的把脏水泼到了林思娴的身上,说林思娴派人拿刀逼着他,他大义凛然道:“我深受沈家大恩,自然不肯答应,只是,那林思娴却用我母亲性命来逼迫我,说我若是不按照她的话来做,便要我母亲受尽苦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时我还有用,他们没伤我,却伤了荣平,作为警告,我实在不忍心让我那老母亲,因为我受苦,便答应下来。” “我……我实在是对不起沈六姑娘……”魏嗣源狠得下心,他狠狠给连自己一巴掌。 手臂一动,就牵扯到了胸腹间的伤口,魏嗣源疼得冷汗淋漓,躺下不能再动。 “你说的可是真的?”梁伯超摆出义愤填膺的样子,正要说话,魏嗣源的房门却忽然被推开了,王佑林目光炯然,正容询问。 魏嗣源心中无比惊喜,急忙连连点头,面上一副悔恨难当的样子:“事已至此,我怎么撒谎。” 王佑林为人正派,学问又好,家世也不错,乃是是凝秋书院举子中的领袖人物,他在外面听到了自己刚刚的一番话,若能宣传一番,定然能让自己博得不少的同情。 虽然这样不一定能求的沈家的谅解,但是最起码,也能坏了林思娴的算计,让她没办法达到目的,也能出自己心中一口恶气。 他声泪俱下,“我其实心中一直煎熬,怎奈林思娴有恶名在外,害了几位官家千金都能逍遥法外,我一个小小举子无权无势,若孤身一人,也不须怕她,可我还有家中寡母,实在是不敢忤逆于她。” “可没想到,我已按照她的意思行事,她还不愿意放过我,反而还想杀了我,再次嫁祸给沈家,这次我是想明白了,面对这般恶人,再是忍让也是无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60章 悔悟(1) 魏嗣源一副后悔不迭的样子,王佑林微一沉思,对他说道:“魏兄之前一言一行,确实是错了,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魏兄幡然悔悟,在下甚感欣慰。” 魏嗣源闻言大喜,既然王佑林信了,那么就等于凝秋书院十之七八的学子信了。 他没想到,一番哭诉,会有这般效果。 王佑林面容和缓了许多,安慰了魏嗣源几句,才转身离开——他本是与魏嗣源绝交,但魏嗣源受了重伤,不来探望一番,总觉得心中过意不去。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内情。 林家,实在是可恶。 等王佑林离开,梁伯超坐下又给魏嗣源喂了点水之后,询问魏嗣源:“听魏兄所言,心中对沈家很是愧疚,也对被无辜连累的沈六姑娘甚是愧疚,魏兄可想过要补偿他们一二?” “何况,那林思娴如此愚弄魏兄,魏兄真的咽得下这口气?” “若真能弥补我之过错,便是粉身碎骨,我亦甘愿。”魏嗣源心中一动,看向梁伯超,诚恳说道:“还请梁兄教我!” 梁伯超低笑一声,在魏嗣源耳边说了几句。 魏嗣源听着,眼睛越来越亮,面上浮现快意冷笑,似乎已经看到了林思娴倒霉的样子。 隔一会儿,魏嗣源又犹豫了,“这般抹黑林家,会不会惹怒三殿下?” 梁伯超嗤笑:“如果魏兄你有这样一个只会惹祸的堂弟表妹什么的,你喜欢他们吗?反正换了我,有人能教训他们一顿,顺便给我个由头能把他们收拾一番,我是很高兴的。” 魏嗣源想了想,如果自己是三皇子,也只会视林思娴为累赘,恨不能早点摆脱。 他就安心了,对梁伯超说道:“梁兄所言极是。” “只是这样做,魏兄就要受点皮肉之苦了。”梁伯超道,“魏兄可吃得消?” 魏嗣源用力点头,目光坚定:“能为沈六姑娘做点事情,便是死亦不惧,何况只是一些皮肉之苦。” “好!”梁伯超猛然站起,称赞魏嗣源:“魏兄虽之前行差踏错,然知错能改,才显我辈读书人风骨。” 魏嗣源现在最怕的就是名声坏到无可挽救,听得梁伯超称赞,又想想很快就能在沈家面前博得好感,心中轻松不少。 “唉,坏了。”梁伯超急忙往外走,魏嗣源被惊了一下,“何事?” “我的去叮嘱王兄,在你我行事前,千万不能把事情透露出去。”梁伯超大步出门,“魏兄且先休息片刻,我去去就回。” 两刻钟后,梁伯超回来了,与魏嗣源商议好具体行事办法,才留了自己小厮照顾魏嗣源,他回隔壁自己房间去休息。 患难见人心,他如此倒霉时候,也只有梁伯超还愿意帮助他,对此,魏嗣源心中无比感激。 本朝五日一朝,今日恰逢朝会,散朝后,阁老权臣与皇帝信臣被留下,其他人则各自散开出宫。 沈琰今日有事,皇帝并未留他,匆匆出来,行至宫外不久,忽然听到一声哭喊:“沈家伯父,源之愧对您啊……” 那哭喊之人,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61章 悔悟(2) 沈琰定睛一看,大是惊讶:“这……源之,你怎么的这般形貌?” 眼前人正是这几日让他恼恨不已的白眼狼魏嗣源,但此刻魏嗣源胸腹间血染青衫,面色亦是苍白到毫无血色。 魏嗣源身边,跪着包扎着头的小厮荣平。 沈琰虽然早就对他恼恨不已,甚至很想质问他为何要忘恩负义,但看魏嗣源这般情状,也只能先咽下质问,“来人,快去寻个马车来,送源之到医馆。” 魏嗣源大哭:“沈伯父……源之愧对您、愧对沈家啊,沈家对源之恩重如山,源之却受人威胁,污蔑六姑娘,让沈家清誉有污,每每想起,源之便夜不能寐,只是那恶人以母亲性命要挟,源之只能听命……” 沈琰目中精光一闪。 他不清楚魏嗣源这到底是怎么了,但不妨碍他知道,刚刚魏嗣源的说辞,对沈家有多么有利。 他一边扶魏嗣源起来,一边询问:“源之此话怎么讲?” 还能怎讲?魏嗣源把之前对梁伯超说的说辞又说了一遍,总之他是个为了母亲安危,不得不屈服于林思娴淫威下的可怜人,又因为愧对恩人,夜夜难以安眠。 魏嗣源哭泣忏悔,说他这般屈服于林思娴威胁,母亲肯定是不会愿意的,所以他幡然悔悟,拒绝再受林思娴摆布。 “源之辗转难眠,想起母亲教诲,母亲若知道有人以她性命要挟,定然宁肯不要性命,也不会受人胁迫,源之这般做,不但愧对沈家,也愧对母亲,便想与沈伯父讲出真相……” 沈琰作动容状,看着魏嗣源的眼神充满慈和悯恤。 魏嗣源眼含热泪回望,继续讲道——他不曾想,那林思娴竟然那般的恶毒又肆无忌惮,知晓他想要讲出真相,便让人来杀人灭口,甚至还想借此再次嫁祸沈家。 幸好他因为良心难安,总是睡不安稳,才会提前发现匪徒踪迹,从而呼救。 那匪徒匆忙之下虽然伤了他,但没有要了他的命。 但他害怕林思娴不死心,再来害他,因此不顾身上伤口,急匆匆赶来,揭露林思娴真面目。 沈琰眼中也含了热泪,“源之我侄,你受苦了,你放心,伯父定然会为你讨回公道,不会让人欺了你去。” 你悔恨,我原谅,两人一副叔侄情深模样,匆匆赶来的林志钧却气急败坏:“一派胡言,沈琰,你竟然污蔑我林家,我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他转头威胁魏嗣源:“竖子无状,竟然胡乱信口开河,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乃是重罪。” 沈琰豁然转身,怒视林志钧:“那是最好,本官也刚想说,此事林家若不给本官一个交代,本官也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互相怒目而视,然而沈琰乃是朝廷重臣,林志钧虽然是林皇后的亲兄长,但读书人向来看不起自己没本事、靠女人上位的人,沈琰并不怕林志钧。 沈家子弟和林家子弟在京城都很有名。 至于两家子弟出名的方式…… 想想这两家子弟的为人和品性,都不用说,周围官员就自然而然相信了沈家,相信沈家无辜。 即便是亲近三皇子一系的官员,嘴上不说,心底也更相信沈家的家风人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62章 挤兑 魏嗣源没有证据。 呈上来的几张银票,也无法证明原先是属于林思娴的。 林志钧咬住这一点不放,坚持说魏嗣源乃是污蔑。 沈琰冷笑:“既然如此,那咱们大理寺见,本官就不信,大理寺也找不出证据来。” 林志钧面色一僵,他那个女儿,他清楚得很,怕是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关键她一声不吭做的事情,怕是漏洞百出,大理寺不多久就能找到证据。 去大理寺岂不是自寻死路,林志钧是真不敢。 不过,大不了,再推个人顶罪…… 沈琰心中叹息,三皇子乃是皇后嫡子,登上大宝的可能性很高,能维持良好关系才是最好。 因此,他并不想与林家闹得这么僵,无论如何,林家还是林皇后的娘家、三皇子的外家,总要给皇后和三皇子一些面子的。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他必须要硬气,方能不坠了沈家名声。 冷哼一声,沈琰转身就找上了大理寺卿姚世成,“姚大人也在此处,刚好可以——” “大伯父,且慢。”沈文和叫住了沈琰,待沈琰回头看他,沈文和说道:“我看此事,还是不用麻烦大理寺了。” “呵,这可不是就是心虚了。”林志钧立即说道,“不然怎么不敢去。” 沈文和却慢慢悠悠继续道:“去大理寺又有何用?找到证据又有何用?总不可能是林姑娘亲自去找的源之,也不可能是林姑娘亲自捅的源之刀子,既然如此,林姑娘尽可推说乃是下人忠心耿耿,见不得她受委屈,所以自作主张……” “林姑娘的.乳.娘不就是这样一个忠仆么?”沈文和笑得很冷,“我想,这样的忠仆,林家应该还有不少,一个一个查过去可要费不少时间,大伯父还是莫要为难姚大人了。” 虽然沈采苡没有明说,但是沈文和知道,她是想要林思娴受到惩罚的。 既然如此,沈文和就把事情挑明了,让这其中转圜余地尽失,便是林志钧真的再次用了下人顶罪,林思娴也绝对不会好过。 林志钧确实是想着,若是真的查出了什么,就推个下人顶罪的,如今被沈文和这么一说,他只觉脸皮烧得慌,似乎周围同侪都在看他笑话一般。 沈琰闻言,亦是一声冷笑,“若真遇上这等事情,我沈家也只能自认倒霉,谁让我沈家没有这样的‘忠仆’呢;姚大人,此事就要请您多费心了。” 事情到了这份上,两家都不肯退让,姚世成只能接下案子,至于如何破案,且看看再说吧。 能不能把稀泥和好,就看他能否劝服两家了。 众人相携,到了一趟京兆府,之后归家路上,沈琰注视沈文和,和声说道:“今日之事,你实在是有些冒失了。” 沈文和作恭敬状,倾听教训。 “林家固然可恶,坏我沈家名声,但今日之事一出,我沈家名声尽复,已然立于不败之地,林家该受的惩罚都会受,该给我沈家的好处,也跑不了;反而你再那般咄咄逼人,才是落了下乘,容易让人诟病。” 沈文和道:“侄儿只是不忿,妹妹人品端淑,却被人如此污蔑,侄儿着实心痛。” “你以后做事,需要和缓圆滑一些,官场上,过于锋芒毕露,是走不远的。”沈琰说完,又笑了笑,安慰沈文和,“你毕竟还年轻,年轻人有些锐气也正常,不是坏事,只要大事上稳得住就好。” 沈文和表示自己受教了:“大伯父放心,以后侄儿会注意的。” 此事涉及沈家名声,非是一人之事,傍晚众人齐聚涵虚园,除了吴氏之外,连平日不常露面的沈琰沈瑛也都在。 等到请安完毕,要说正事了,涵虚园内堂除了沈家成丁,便是刘氏、李氏、何氏,以及沈采苡在。 沈琰讲了今天的事情,叹息道:“算是我眼瞎,竟没有发现魏嗣源秉性极恶,是个白眼狼,只是此时他性命难保,愤怒下攀咬林家,既能证明六丫头清白,又能洗清我沈家污名。” “若是再追究下去,他被逼急了,再去胡言乱语,反而使我沈家受害,儿子此刻不但不能惩罚他,还得好好待他,妥善安置。” 说到这儿,沈琰心中也不舒服,被一个小小举子逼迫大如此境地,沈琰心中哪能高兴,如今命人善待魏嗣源,也不过是逼不得已。 不过,既然要在人前表现出善待魏嗣源的样子,他干脆就派了许多人去“保护”着魏嗣源,免得他再受威胁。 也免得他,与人胡言乱语。 刘氏皱眉:“话虽如此,到底是委屈了六丫头,此事怎么处理,还得六丫头说了算。” 毕竟沈采苡才是被流言攻击的受害者,别人没有资格替她宽宥施暴者。 闻言,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沈采苡面上。 沈采苡费了许多心思,才洗清自己恶名,又给林思娴挖了坑,怎么会自己坏自己事情。 再说,她在家中长辈面前一向是性子娇却懂事识大体的形象,如今怎会任性坏了自己这半年来的装模作样成果? 可也不能欢欢喜喜就同意了,总要让人知道她是如何的委屈求全才是。 抿唇,沈采苡立即说道:“看我做什么,难道我是那种任性的不懂事的小孩子么?此事,但凭大伯父做。” 话虽如此说,但她眼眶微肿,神色略显憔悴,仪容虽然也收拾的妥当,可与往日里天天精致美丽的样子相差甚远。 显而易见,小姑娘这几日过的不太好,连最注重的容貌都顾不得收拾了,可知她心中是如何难过。 如今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不但不能惩罚凶手,反而要对凶手进行庇佑,确实是令人惭愧。 沈琰即刻朝沈采苡表示:“采苡莫要难过,等此事过去,大伯父一定为你出这口恶气,定不会放过魏嗣源这恶贼。” 刘氏把沈采苡搂在怀里:“老大,六丫头这段时间受了不少委屈,别的我也不说了,但待到六丫头出嫁,陪嫁上,须得比采蘩厚上三成。” 沈琰急忙答应,“这是自然,儿子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亲侄女。” 听到家人说自己婚事,沈采苡略有羞涩,靠着刘氏不说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63章 归来 出了涵虚园,沈瑛尚有些不忿:“那林家呢?就这般放过他们?” 因为林思娴,他这几日过得也很狼狈,总被人指指点点,还有那不对付的人当面挤兑他,说他连女儿的礼仪品行都教导不好,如何有脸在礼部任职。 此时与其说他在为沈采苡抱不平,不如说要平息他自己心中不忿。 沈琰轻斥:“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说话还没轻没重。” 长兄如父,沈瑛很是怕这个大哥,闻言只有闭嘴。 沈采苡这会儿心情颇好,见沈瑛被沈琰训斥后神色不太好,她扮演着父亲贴心小棉袄的角色,低声对沈瑛说道:“父亲,您且放心,林家不会好过的,宫内想当皇后的妃子,可不是一个两个。” 沈采苡心中微笑,放过林家? 不,她怎么可能会放过林家呢?她虽然没有能力直接动林家,但是皇后之位、储君之位,是多么动人心弦的东西。 林皇后和三皇子没有过错,他们尚且千方百计想要让两人犯错,好自己上位,现在在沈采苡的操控下,把林家一个绝大的把柄送到他们面前,他们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却不动手么? 沈采苡是不信的。 杨德妃抚养四皇子、又育有六皇子,这两位都是成年皇子,若杨德妃能成为皇后,这两位登上大宝可能性立即提高一大截。 另有几位受..宠..妃嫔,虽然膝下皇子尚未成*人,但敌人这种东西,现在能除去,总比放任对方更强大好。 便是不能一击必中,立即把林皇后和三皇子拉下马,但是杨德妃和另几位妃嫔,怕是都很乐意给林皇后和三皇子多多添堵,让对方在隆安帝心目中形象落个几分的,若她们再能分薄林皇后统管六宫的权限,那就更美.妙了。 为了达到目的,她们肯定不会手软。 这是在夺嫡层面。 在朝廷来说,本朝开国太祖曾言,皇族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士大夫从何而来? 读书人。 故而一个品行不端的权贵女子威胁并打算杀害赶考举子,乃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 隆安帝不可能不重视。 而在那些寒门举子来说,本就对肆意横行的权贵有所不满,现在出了这种事情,只要稍加挑拨,便会引得其他寒门举子人人自危。 古来人皆自私,涉及到自己的安全,那些心中有危机感和不满之心的寒门举子,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必然应者如云,会集合起来要求严惩凶手——这便是沈采苡接下来要王桥王植兄弟去做的。 待得事情闹到极大,便是隆安帝想给林皇后留脸面,对林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无论是想夺嫡之人、真正心忧国事之人,亦或者是私心里不满林家跋扈之人,都不会允许的。 林家此次,不伤筋动骨也要掉一层皮肉。 沈采苡最开始并未打算把事情弄得这么大。 但一手挑动了这般大事,让千百人随她计谋而动,沈采苡隐隐有种畅快感觉。 而王桥王植兄弟的能力,和梁伯超的能力,都让沈采苡十分满意。 沈瑛不知道沈采苡一瞬间就想了这么多,但沈采苡说得对,有后宫妃子在,林家也不轻松。 别人还算了,杨德妃和林皇后可是死敌,若是将来三皇子成事,林皇后绝不会放过杨德妃。 是以,杨德妃绝对是会会死咬着此事,好好让林皇后、让林家喝一壶的。 沈瑛转怒为喜,刚要与沈采苡说话,就看到吴氏身边丫鬟捧着食盒,正迎面走来。 沈瑛面色就是一冷。 吴氏这贱人,若非她吃里扒外,怎会折腾出这么些事情。 他有心去斥骂吴氏一番,但想起母亲叮嘱他最近莫要和吴氏生气,吴氏兄长,怕是会升迁。 他稍微敛了怒容,琢磨着去看看吴氏,说不得,过段时间能借光。 他转身朝竹风院走去,沈采苡看着他的去向,用力抿唇。 她回了得真园用饭,毫不意外得到了“老爷在竹风院与太太一起用饭,太太十分高兴,极力恳求老爷留下”的消息。 啧,吴氏当然高兴了,她再怎么在菩萨面前求子,也得父亲过去宿夜才行,菩萨可给不了她孩子。 至于父亲,前段时日还恼恨吴氏恼恨的厉害,只一封吴氏兄长升官的信,就让他转变了态度,沈采苡轻哂。 幸好啊,她早已对这个父亲,不抱任何希望了。 秋日里早菊已经盛开,沈采苡做了新脂膏,午后,她让白菊用打磨的圆润光华的白玉板在她面上涂了厚厚一层,养护肌肤。 她自小生在姑苏,水乡里,连吹来的风都是带着润泽的湿度的,肌肤自然莹润水弹。 然京城的秋却是干燥的很,沈采苡可心焦了,生怕一个不注意,自己脸上被吹起了皮。 “哎呀,子善你怎么忽然进来了,转身,不许看。”她敷着脂膏,正躺在院中晒着暖暖秋阳闭目养神,忽然感觉有人看她,睁眼,就看到方承嘉含着笑意的眼眸,她急了,这样子怎么能让子善看见呢,顾不得其他,急忙赶人。 方承嘉轻咳一声,转过身走到凉亭,含笑等着沈采苡收拾自己。 只是刚刚一眼,沈采苡就发现方承嘉有了些变化。 往日里,他清隽俊秀,虽然比同龄人沉稳,但终归是稚嫩天真的,年轻人的明朗表现的十分的明显。 这次,方承嘉有了变化,似乎他正在逐渐把一些东西积淀于身,无论是气质还是气度,都不一样了。 这种变化很轻微,但终归是有的。 沈采苡很高兴,她喜欢现在的方承嘉,也乐见他的成长。 她还迫不及待想和方承嘉说话,想告诉方承嘉,她所想的计谋,已经成功了大半,林思娴那个讨厌的人,起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纠缠方承嘉啦。 但自己的脸面才是最大的,她按捺住了心焦,耐心等了段时间,又仔仔细细清洗了,让白菊给她涂了润泽的脂膏,重新梳妆了,才出现在方承嘉面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64章 暗示 八角亭里,沈采苡双手托腮,浅笑细细打量方承嘉。 果然是有了些微的变化了。 “怎么,不认识我了?”方承嘉含笑看她,以手试了试茶杯温度,放才放在她面前。 “只是感觉子善这趟差事做完,人都变了。”沈采苡眉眼含笑道。 方承嘉等她解释,沈采苡却兴致勃勃问他:“子善听说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情了没有?” 方承嘉面色微沉。 一回京就听到那一波三折如同话本一样的故事,方承嘉心思转了又转,总觉得此事与沈采苡脱不了关系。 这丫头看着娇气,却向来有韧劲,上次反击林思娴不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她现在这么问,就更是证实了方承嘉的猜测。 沈采苡像个孩子一样朝着方承嘉表功求夸奖,“我是不是很厉害?” 她双手虚虚托腮,头微微仰起,俏美面容整个儿展现在他面前,方承嘉心一下子就软了。 本想要说她太过冒险,在她晶亮目光指示下,鬼使神差变成了另外两个字:“不差。” 沈采苡不依,瞪他:“就只是不差么?”她辛苦想出的法子,就只得个不差的评语? 方承嘉无奈纵容,“六妹妹聪颖过人,我不及也。” 沈采苡忍不住娇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方承嘉才收了玩笑的心思,低声道:“采苡,你这次真的太冒险了,若是魏嗣源不按照你预想的来,你该如何收场?” “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乖乖按照我的安排行事的。”沈采苡忍不住反驳,气鼓鼓道:“就算是他不听话,我也还有别的安排,你说我做什么你都支持,结果你都不相信我。” 她还没说,她已经准备好,让人煽动此时在京城的举子们聚众闹事呢,要说了,子善更要担心了。 算了,这次就不提了,等他休息好了再说,反正到时候事情都发生了,他念两句就念两句吧。 沈采苡看着远处,狡黠一笑,她不是要隐瞒他哦,是一时生气,忘了说嘛。 “只是担心你。”方承嘉柔声安抚:“莫要生气了,我不说你了便是。” 沈采苡这才回头看他,理直气壮道:“你不支持我,我当然要生气。” 红樱端茶上来,闻言忍不住想笑。 她家姑娘在方公子面前,与在别人面前,可是截然不同。 娇蛮的很呢。 能有个人让她这般的放松,真好。 方承嘉之前已经交过差事,去拜见祖母郑氏时候,郑氏还在午睡,他按捺不住,匆匆先来见沈采苡。 如今解了相思苦,心中虽还是极为不舍,却也得先归家。 郑氏正为方承嘉不等她醒来拜见,便先去看沈采苡的事情生气。 方承嘉再来请安,郑氏心中恼恨沈采苡,但对上孙儿,却忍不住湿了眼眶:“瘦了,可是外面太辛苦了?” “不苦。”方承嘉看着郑氏,想起她咒骂沈采苡的话语,心中仍觉有些别扭,却依然笑着温声道:“阮大人着意提点,孙儿只觉收获颇丰。” “出息了,我的孙儿出息了,祖母好高兴。”庶吉士三年散馆方才授官,方承嘉不到三年便领了差事,被上官提携,虽无实际职权分配,然已经足以令郑氏高兴不已。 方承嘉安慰过祖母,转头对与余嬷嬷说道:“此次回京,阮大人送了两方砚台与我,劳烦嬷嬷与云枫要一方来,放在给沈家的聘礼中。” “虽不是澄泥砚中最上品,却也很能拿得出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65章 同意提亲 此言一出,余嬷嬷并未应声,下意识看向郑氏。 郑氏面色就是一沉。 她十分不痛快,“你刚回京,怕是还不知道外面的传言,提亲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之前以为沈家六丫头是个好的,结果竟然那般不堪,怎配做我方家妇。” 方承嘉刚刚那么说,本就是为了隐晦的提醒祖母去沈家提亲,这么说比直接催要委婉许多,比直接催,让祖母心里会舒坦一些。 他其实可以猜到,祖母定然会推脱,但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引出祖母的拒绝,从而进行反驳。 把这些刚学的权谋手段用在祖母身上,方承嘉心中有愧,却还是这么做了。 如今他已知晓,只要动用的手段不伤天害理,那么为了达到最后的目的,动用些手段也没什么。 他刚学会这些,运用起来还有些稚嫩,不够圆滑,不过祖母非是如朝中诸位大人一般的智计百出之人,方承嘉还是有把握不被发现他用了心机的。 果然听祖母郑氏用“沈采苡”品行不端,不配做方家妇来推搪。 方承嘉面容一正,“祖母可是在说六妹妹和源之之事?此事孙儿已经知晓来龙去脉,全是林思娴污蔑六妹妹和源之,两人之间实则清清白白,您别被她骗了。” 郑氏蹙眉:“说得好听,谁知道是真是假。” “祖母。”方承嘉也不一味替沈采苡辩解,他换个角度劝郑氏:“六妹妹乃是孙儿未婚妻,别人诋毁六妹妹时候,也会嘲笑孙儿,若您也这般态度,岂不是说您这个从小看着六妹妹长大的人,对六妹妹的品行也没信心么,如此,岂不是说孙儿果真是被源之……” 他故意停顿一下,面上现出难过难堪神色,“有这么一个名头,孙儿以后还如何在官场立足,如何在同侪面前抬头。” 郑氏就心疼了,为了自己孙儿的名声和前途,她忍了又忍,决定还是去沈家提亲。 等人娶回来,婆婆折腾媳妇的法子多得是,她虽然不是婆婆,但却比婆婆更有身份…… 转念间想了许多,郑氏勉强展颜:“是祖母想岔了,祖母……祖母……祖母这就准备聘礼去提亲。” 方承嘉心一松,阮大人说的对,千万不能为了六妹妹和祖母顶撞,那样只会让祖母生气导致身体不适,还会让祖母更讨厌六妹妹。 要说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祖母方才会软化。 要在祖母面前显得不那么在意六妹妹,甚至稍微委屈下六妹妹,且等回了屋,再赔不是便是,将来他和六妹妹是夫妻,最是亲密不过,六妹妹又那么聪明,定然能懂自己的意思的,且自己也不舍她真受委屈。 这般的小心机,用在祖母身上虽然愧疚,但……效果真的好啊。 阮大人真是……意外的经验丰富呐。 方承嘉回去休息,郑氏把方承嘉的话在心中转了又转,最后恨恨道:“便宜那贱婢了。” 不过孙儿今天都不像往常一样,一直为那贱婢说好话,显然这次的事情,让孙儿心里也不舒服呢。 郑氏忍不住露出笑容,让赖氏去请个黄道吉日,上沈家提亲。 第二天,赖氏出门没多久,就又回来了,告知郑氏:“可不得了了,京城里举子们在皇宫外……陈情请愿呢。” 赖氏好不容易找了个词来形容举子们今日所做之事。 赖氏这等妇人,得到消息算是晚的。 诸皇子及几位辅国重臣站在宫墙上,其他文武百官,聚集在了宫门外,看着神情肃穆、正襟危坐的举子们。 明年才有春闱,但无论是为了早点适应京城环境,还是想要拿着自己的文章去高官大儒门前自荐寻门路,很大一部分举子会提早进京。 如今在宫门前乌压压的跪坐了一片,偏偏还肃容噤声、秩序井然,只每人面前放了一篇陈情所用的表章。 有官员忍不住点评,说这次情愿陈情事件的倡导者,绝对是个人才,将来有出阁入相的能力。 毕竟能考上举人的,都是读书人中的读书人,学问肯定不会太差,自然会因此有些自傲,能让他们甘愿听命的,自然是极具才能之人。 百官中有人能想到这些,诸皇子不会想不到。 三皇子忍不住意动,吩咐身边人去打探一下此事事情,是谁牵头,他心中此刻,对林家恼怒到了极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材饭桶。 六皇子也是心动,着人去打探,对面前局面,他是很高兴的,事情闹得这么大,父皇不可能不处置罪魁祸首,林思娴会这般跋扈,与林皇后的纵容包庇脱不了关系。 皇后倒霉,母妃身为除皇后之外份位最高的妃子,很有可能掌管理六宫之权,若真能如此,宫中便能多许多人手,做事,方便多了。 他是最希望此事闹大的人之一了。 两位成年皇子皆有动作,剩下唯一一个成年皇子,四皇子无动于衷的样子,就令人侧目了。 姚琛眯眼,询问四皇子:“如此俊才,四殿下不去了解下?” 相对比三皇子的爽朗大气、六皇子的贵气斯文,四皇子容貌上毫不逊色,甚至超出许多,但他气质偏冷,风眸中偶现阴霾,让人不敢贸然亲近。 更何况,他身上还有战场铁血征伐后留下的煞气,会让人觉得不适,因此四皇子身周总不知不觉会有空隙留下。 姚琛的靠近,便很显眼,引来别人暗中注目。 四皇子对姚琛比对别人尊敬许多,闻言尽量和声道:“怕是这位俊才,并无投笔从戎之心;且如此俊才,当个好官,比在军中更能利国利民。” 姚琛忍不住欣慰抚着颔下髭须,赞许道:“四殿下大义仁心。” 四皇子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片刻后,诸位皇子及重臣们下了宫墙,去求见隆安帝。 隆安帝正在斥责林皇后,林皇后跪伏地上磕头认罪,又哀哀切切道:“……虽则臣妾有罪,然这些举子,却失了敬畏之心,竟然在宫门外聚众威胁陛下,如此无法无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66章 台阶 隆安帝毕竟养尊处优,年纪也不小了,已经渐渐见不得别人的忤逆,虽然知道林皇后乃是挑拨,可是忍不住仍是动了气—— 这些举子们确实是失了敬畏之心,有藐视皇权之嫌,若放任下去…… 诸皇子和重臣拜见过隆安帝之后,又见过皇后,六皇子率先开言:“母后此言差矣……” 他先说了宫门外的举子们,其衣饰整洁、容色肃穆,并无半分失仪之处,显然对皇家依然是敬重的。 再则,他们只是静坐陈情,自然也称不上闹事。 “再则,这也是有父皇给他们撑腰,他们才敢如此啊。”六皇子含笑说道。 隆安帝面色疑惑:“朕给他们撑腰?” 六皇子依然笑着,比起其他皇子对隆安帝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他对隆安帝,更多了三分寻常父子之间的亲昵感觉,像是个饱受.宠.爱的小儿子,懂事,却也调皮,敢于稍微挑战父亲权威。 “《国语·周语上》曰,厉王虐;国人谤王;邵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卫巫;使监谤者;以告;则杀之。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若父皇乃是周厉王这等暴君,那些举子怎敢来宫门口静坐请愿,说到底,还是父皇英明仁和,众举子才有胆量敢前来陈情,他们也相信,父皇必然会给出他们一个公正的结果。” “这难道不是父皇在给他们撑腰么?儿臣可没说错。” 这马屁拍的十分有水平,又戳到了隆安帝的痒处,一时间他怒气顿消,反而觉得这些举子这般来陈情,乃是让他脸面有光之事。 其他重臣也附和了两句,隆安帝就更高兴了。 三皇子沉沉看了六皇子一眼,也跟着开口,声音很是爽朗,“此事倒是让儿臣想到了齐威王,在儿臣看来,父皇便是那善于纳谏、广开言路之齐威王,如此,我大靖朝必然也会日渐强盛、引万邦来朝。” 两位皇子轮番进言时候,四皇子站在旁边,容色淡淡。 父皇未必不知道小六和三哥是在拍马屁,只是这些举子下了他的脸面,他不处置或者处置轻了,则皇家威仪受损。 处置过了,则会让那些阁老大臣御史谏官轮番上折子规劝,那些胆大的,更会跳脚与他争辩,着实麻烦;且也会在史书上留下暴虐名声。 小六和三哥轮番进言,恰恰给了父皇台阶下,还能父皇留一段佳话载入史册。 小六和三哥自己也不亏。 特别是小六,先是得了父皇的欢心;再是隐隐暗示父皇要公正处事,既然公正,就要严惩林家,牵连了林皇后,与他生母有利;三则此事传到外间,那些举子天然就对他有了好感,不要钱拉拢了一大批人心。 好买卖。 隆安帝已经定下了处理此事的基调,这也符合其他几位重臣的心思,君臣很快拿出处理此事的办法。 片刻不停,隆安帝直接斥责了林皇后,责令她闭门思过半年。 闭门思过,自然不能管理内宫,隆安帝着杨德妃与穆昭仪一起,协理六宫。 林皇后恨极,却不敢出言争辩,只能俯首谢恩,三皇子同样恨的很,可也不能如此。 至于外面静坐的那些举子,也是要给他们一个交代的,好叫他们更明了皇恩浩荡之处。 “父皇,儿臣愿意跑一趟,向众位举子陈述父皇仁心仁政。”这么一个可以让读书人对自己心生好感的机会,六皇子不愿意错过,急忙主动请缨。 隆安帝笑看他一眼:“差不多便是午膳时间了,你啊,还是先去你母妃那边用膳吧,她最近念叨你好几回了。” 六皇子笑容一滞,继而笑得更是开心:“是,父皇,那儿臣便去给母妃请安了。” 隆安帝挥手,“去吧去吧。” 他此举,让林皇后和三皇子都松了一口气。 打压了她的时候,已经抬举了杨德妃,若是六皇子再得了这个好差事,隆安帝对六皇子的偏心,那可就是赤.裸裸的了。 而隆安帝的偏爱,会影响朝中大臣站队时候的考量的。 “老四。”隆安帝开口,四皇子上前一步,“父皇。” 隆安帝直接把安抚举子以及查清真相的任务交给了四皇子,等到出了御书房,四皇子眸中闪过冷光。 林皇后和三哥觉得父皇不让小六去安抚举子,乃是因为他对他们两个一视同仁,并没有过分抬举小六的打算。 但他自己看到的,则是父皇对小六有更多爱护,在磨砺他的性子,避免他太过张扬不稳重。 思索间,他已经站在了宫门外,面对乌压压一片的举子们。 四皇子言语简单凝练,三言两语说明隆安帝对此事的重视,言明等查清真相,必然严惩罪魁祸首,决不姑息。 等等。 这些举子们,虽信奉“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如今隆安帝不但没有惩罚他们,还褒扬他们,这些从小接受忠君爱国教诲的举子们,激动不已。 读书人,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谁不希望,能遇到个明主,君臣相得呢。 互相对视之后,不知道是谁率先跪拜,喊着:“吾皇圣明。” 慢慢的,宫门前就跪了一地的举子,高喊着“吾皇圣明”。 最开始是凌乱的,最后慢慢整齐。 那声音,穿透了厚厚宫墙,落入了隆安帝的耳中。 隆安帝颇有些得意,半晌之后,笑着对姚琛说道:“老四办事,确实是令人放心,只可惜,性子实在是冷了一些。” 四皇子不知道隆安帝对他评价,知道了,他也不太在意。 他正在赶往京兆府,路上,低声吩咐属下:“去把六皇子的话,在众举子间传开来。” 属下应命而去,四皇子直奔京兆府。 姚世成战战兢兢,把之前查到的一些证据给他看,并禀告四皇子:“四殿下,由举子魏嗣源描述凶匪特征后,如今已然大致确定,凶匪乃是龙山、龙海两兄弟。” 这两人之前乃是镖师,后犯事被驱逐,在京城靠逞凶斗狠混出了些名堂,之前曾被林思娴收买,害过一个喜欢方承嘉的官家千金。 当然,明面上,这些都是与林思娴没有关系的,完全是两人与那小官有仇怨,伺机报复。 然等到京兆府派人抓捕时候,两人却消失无踪,这一年多都未曾出现,不想如今又跳了出来逞凶。 可京兆府再去抓捕,这两人又不见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67章 发现端倪 京兆府的衙役去搜捕龙山龙海两兄弟的时候,发现两人已经不见。 抓了几个原先帮两人办事的喽啰,才知道龙山龙海兄弟几日前似乎大赚了一笔,然后给他们几个小喽啰分了一些银钱,便忽然消失不见了。 “真是消失无踪,让京兆府的衙役也遍寻不着?”四皇子轻哼,并无怒容,但却让姚世成甚至轻颤。 姚世成咬牙,不敢再隐瞒:“并非如此,只是下官人微言轻,有些属于武安侯府的庄院,实在不方便进去查探。” 四皇子狭长凤目闪过厉光,姚世成虽然未曾见到,但却觉得身边有森森寒意,令人心颤,不由得更压低了头颅和腰杆。 四皇子把案卷扔在桌上,“啪”的一声响,让姚世成猛地一颤,“本皇子倒是不曾想过,原来京兆府是如此办案的。那是否以后无论何等凶恶之人犯下何等凶残之案,只要凶犯托庇权贵门下,京兆府都只能对受害者称凶犯已逃之夭夭,抓捕不到;若父皇问询案件进展,京兆府也只能称不方便查探?” 姚世成“噗通”一声跪下,“四殿下,下官,实在是为难啊……” 都说“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 这京城父母官,看似风光,却着实辛苦的很——品级不高,管着的人却一个比一个权势更高,神仙打架,京兆府职责所在,不得不去劝架,一不小心就会被掐架的双方拍得粉身碎骨。 贬官外放还是小事,被抄家流放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若非他死皮赖脸和姚少师攀上了亲戚关系,别人看在姚少师面上忍他两分,他稀泥又和的好,如今怕是也与前任一样,被贬到那穷山恶水之地,今生无望回京了。 四皇子冷笑,长身而起,不再与他浪费时间:“此案本皇子会遣人查探,姚大人……好自为之。” 看着四皇子背影,姚世成软倒地上,半晌站不起来。 四皇子平日做事,刻板刚正,很少留情面,姚世成以为自己不是也要脱层皮,没想到这次四皇子竟然轻轻放过他。 姚世成后怕之余,又升起了庆幸——死皮赖脸与姚家攀上亲戚关系这一招,走得实在是太对了。 四皇子乃姚大儒亲传徒孙,别人的面子他不给,但是姚家的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四皇子不知道姚世成心中庆幸,他已经交代由他身边人亲自去查探案件。 整件事,看似是林思娴恶毒善妒,想要败坏沈采苡名声,但四皇子却直觉,这是沈家那个善于伪装的阴狠姑娘设下的连环计,为得就是回击林思娴。 但,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 内宅女子争风吃醋的手段,什么时候也需要计划周全、环环相扣,以至于他身边上过战场的斥候,都查不出端倪了。 甚至还搅动了进京举子集体陈情请愿,又让他这个皇子,都不得不为此事奔走。 若是内宅女子争风吃醋都要搞出这样的阵仗,这天下都要乱套了。 可虽然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荒谬,四皇子却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怀疑沈家那姑娘。 两日后,龙山龙海两兄弟的踪迹虽未曾找到,但却在林家京郊一处别院附近的河沟里,发现了龙山龙海惯用的两把剑。 同时,这处别院的地窖,似乎被整修过,但在很不起眼的角落里,却又有几点细微的血迹——就像是有人在此处杀了人,而后把地窖做了清理,只是,大约是时间仓促,清理的并不彻底,留下了很细微的痕迹。 斥候跪在四皇子面前,与四皇子汇报搜查结果。 四皇子沉吟,以如今查到的线索来看,应该便是龙山龙海兄弟得了林家钱财,又因为知道需要做的事情风险极大,便先遣散了身边喽啰,打算事成之后远走高飞。 没想到功败垂成,两人或许是需要到别院交代什么事情,结果,却被杀人灭口。 尸首应该已经被处理干净,两人惯用的长剑被沉入水沟。 “如此说来,事情一定是林家做得了?没有其他疑点么?”四皇子沉吟之后,再次询问。 他总想证明,自己的猜测是没错的。 斥候摇头:“回禀殿下,并无。” 四皇子挥手让他离开,难道,真的是自己想错了? 一个时辰之后,那个斥候急忙求见四皇子,“殿下,属下找到疑点了。” “说。”四皇子立刻询问。 “殿下,水下东边石块上,有被锐器划过的痕迹,属下判断,那是有人站在河沟西岸投掷长剑留下的。” 四皇子眉眼间蕴上了笑容,沈采苡,你百密一疏,还是被我找到疑点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像是非常艰难的赢了一个特别难对付的敌人一般,非常有成就感。 这种感觉很是莫名其妙,但却真实的存在着。 “多亏殿下提醒,属下才能发现疑点。”斥候道:“属下这就继续去查探,定然能查个水落石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68章 冷漠 “不必了。”四皇子阻止了斥候,反而吩咐:“想办法把疑点消除,莫要让人发现。” 林皇后位置安稳,三哥便既嫡又长,便是小六受尽.宠.爱,也处于劣势。 林皇后位置动摇,此消彼长,小六的机会才会变大,到时候…… 他狭长凤目中闪过幽光:“此事,必须是林思娴做的。” 斥候领命离开,四皇子写好折子,进宫求见隆安帝。 他在折子中并未断言此事乃是何人所为,只是把查到的证据、牵涉此事之人的证词,一一罗列,详尽而客观。 隆安帝看完,面上神色冷凝,毫不犹豫下了圣旨。 林家教女不严,武安侯爵位降一等为武安伯;林志钧连降三.级,贬为光禄寺典薄;林思娴心思恶毒、胆大妄为,不死不足以赎罪,其余参与此事人等,罪责不一,但都没有放过。 这简单的传令之事,自然不需要四皇子亲力亲为,他留在御书房内,隆安帝看着他的脸,有瞬间的晃神。 小四是他的血脉,自然与他有相似之处,但更多的地方,却随了他的生母。 璎璎已经离开很多年了,而他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这个孩子,大约因为没有生母关爱,自小心思便重,若是璎璎活着,这孩子定然不会如此吧…… 本以为德妃是他的亲姨母,让德妃养着他,会好一些,谁知道他心思敏.感的很,德妃一直尽心竭力,他却不领情,竟然会嫉妒小六分走德妃的关爱…… 甚至后来,连自己他都不愿意太亲近了。 但总是这么孤家寡人的,也不太好,德妃毕竟是他亲姨母,这些年也一直挂心于他…… 隆安帝怅然叹息一声,看向四皇子的目光有些复杂,隔了一会,隆安帝才询问:“上次高晋去你府中回来,说是府中陈设过于简单,德妃想着你回京不久,怕是还没来得及收拾府邸,便让人挑选了些东西,又怕不和你心思,也没送去,刚好今天没什么事情,你且去看看德妃,这些年,她也挺想你的。” 四皇子低垂的眼眸中闪过冷漠讥诮,淡淡拒绝:“不必,儿臣喜欢简单一些,不喜繁复。” “你啊……”隆安帝没再劝说,却也有些微的不悦——这个孩子,明明他们都是关心他的,但他却总觉得别人对他有敌意、想害他,不接受任何人的好意,真是…… 无奈挥手,隆安帝道:“随你,不喜欢就算了。” 四皇子从御书房离开,出宫门时候,遇到六皇子刚回宫,六皇子便朝他打招呼,“四哥。” “四哥,你是来见父皇的么?有没有去见过母妃?”六皇子笑着询问,四皇子神色淡漠,话语也很不客气:“六弟大约是记心不好,我母妃早已去世多年。” 六皇子难以置信,愣了一下之后,他有些气愤:“四哥,你为何总是如此不近人情,我只是关心你一下,你何必,何必……” 四皇子眼中闪过嘲讽之意,“若无事,我便出宫了。” 说完,不等六皇子回话,便直接出宫,只留下看起来伤心又气愤的六皇子。 宫门口的这一幕,传到了隆安帝的耳中,他忍不住皱眉,等晚上见到杨德妃,阖目沉思片刻,方才说道:“小四年纪也不小了,连小六都已经定下婚事,小四再耽搁下去也不像话,此事,你上心些。” 杨德妃温柔为隆安帝揉着头,闻言,她的动作顿了一下,之后才继续按摩,但是却不吭声不接话,似乎是生气了。 隔了一会儿,她才赌气说道:“他又不稀罕,我才不要上赶子去让人奚落,小六今天关心一句,都被他呛回来了。” 她与隆安帝说话时候,随意的很,不像是帝王与妃嫔,反而像是一般人家的夫妻,亲昵又自然。 隆安帝忍不住就是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是当人母亲的人了,大部分的时候她还是温柔体贴的,可这小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 真是可爱的很。 他也不劝说,只是似乎无奈点头,“不要就不要吧,朕让高晋注意着些。” 隆安帝这么说了,杨德妃还是不高兴:“高晋那么忙,怎么能细心为小四选妃?要是不注意,选到性子不好的,岂不是让小四不舒服?还是我来吧。” 隆安帝失笑,就知道她是关心小四的,便是被小四伤了心,会誉写小脾气,可也还是心疼小四的,不忍心在小四的终身大事上轻忽。 他忍不住心中温软。 小瑜虽不如璎璎温柔如水,总有些小脾气,可心地,却是极好的,殊为难得。 杨德妃又说道:“只是……我记得小四似乎与姚少师的孙女熟识,若是小四对她……我可别好心办了坏事,让小四不高兴。” 隆安帝沉吟了一会儿。 他眼皮微抬:“姚家,不太合适。” 身份太高了一些,不合适,不合适啊…… 杨德妃诧异反问:“为何不合适,听说姚家这姑娘,乃是出了名的才女,书画双绝,性子也是纯真柔善,和小四又是自小有情分的,我倒是觉得挺合适的。” 隆安帝没说话,但却恰恰表明他的态度是很坚决的,杨德妃只好无奈道:“那好吧,我会留心京中适龄的姑娘的。” 隆安帝拍了怕她的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69章 报信 林家这次倒霉,林皇后非但护不住他们,反而自己还被禁足。 之前曾被林家欺压的人,在被人鼓动,或者是有人暗中说会给他们撑腰的情况下,忽然翻出了许多陈年旧案,状告林家。 京兆府忙成了菜市场。 姚世成虽然依然不想得罪林家,然而现在不得罪林家,就等于要得罪站在那些来状告林家的人身后的其他家族,且不止一个。 姚世成脸皱成了苦瓜,可还是不得不接下,并尽心竭力查案——三皇子将来要算账,那也是将来的事情了,现在他要不尽心,其他人立即就饶不了他。 如此,林家之前许多被压下去的事情,又被翻了出来。 一番忙乱后,京兆府呈送到隆安帝面前的厚厚的折子,让他震怒非常。 林家虽然保留了爵位,但几乎所有子弟身上的官职,都被一撸到底,并有几人要被发配。 武安伯更是气怒攻心之下,昏倒过去,醒来便瘫痪在床,老泪纵横。 杨德妃听到消息,谁并未得意大笑,但眉眼间的笑意,却是怎么都压不住的。 陆庆瑶笑眯眯的恭喜杨德妃,“恭喜母妃。”林家拖累的林皇后不轻,杨德妃乐见其成。 杨德妃点了点陆庆瑶的额头,转而吩咐:“这种重要的事情,怎能瞒着皇后娘娘,去,且让人通知皇后娘娘一声,莫要让别人发现了……” 林皇后知道消息之后,疯了一样要求见隆安帝,她本是皇后,宫人本就不敢强硬阻拦,何况,不光是杨德妃,其他的妃子,也隐隐约约有了暗示,如此,拦在林皇后身前的宫人,就更是出工不出力,任由林皇后冲出坤宁宫,朝御书房而去。 三皇子得了消息,急匆匆前去拦截,这才让林皇后停了下来。 “母后,您是想让咱们母子俩一起玩完,便宜了别人么?”三皇子以往爽朗笑容全不见,反而有些阴冷盯着林皇后。 林皇后有些崩溃,但好在她还是听得进三皇子的话的,因此最后被三皇子劝好了,不再是之前一副哭闹的样子,反而端端正正去给隆安帝请罪。 “陛下恕罪,臣妾知晓林家是罪有应得,只是父女连心,臣妾一直失态,请陛下降罪。”林皇后没有再痛哭,但红肿的眼圈、消瘦的身形,以及平日里绝不会有的狼狈,都让隆安帝有些动容。 三皇子也跪地请罪。 隆安帝最后长叹一声,扶起憔悴不堪的林皇后。 这是一个信号,代表了隆安帝的心软,林家虽然此刻倒霉,但毕竟不会再被惩罚,更不会再牵连林皇后和三皇子。 三皇子心中狠狠松了一口气,六皇子表情却是瞬间扭曲,又极快调整回来。 三皇子扶着林皇后,送她回宫,路上,三皇子叮嘱林皇后:“母后,我们母子,便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您以后再不能如此冲动了。” 林皇后眼中闪过恼恨,她被禁足,其实林家的事情本不该传到她耳中的,但那些贱人还觉得自己不够惨。 她恨声说道:“也怪母后不谨慎,一着急就出来了。” 最近她和林家遇到的事情太多,她又是压抑又是恐惧,猛然间才会爆发。 幸而皇儿拦住了她,不然她去陛下面前哭闹一番,不但无用,反而更会让陛下恼怒。 远不如示弱卖惨来的有用。 尽然林家已经这样了,不会更坏,她也不着急了,这番冷静下来,林皇后理智回笼,冷笑道:“想让陛下彻底厌弃本宫,也要看她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三皇子见林皇后终于清醒冷静了,也松一口气。 送了林皇后出来,宫内遇到正与其他大臣说话的四皇子,他快步走了过去,“四弟。” 四皇子抬头,“三哥。” 三皇子看了四皇子身边大臣一眼,对方便识趣走开,三皇子这才笑着对四皇子道:“今日之事,多亏四弟报信,这份情,三哥记下了。” 若这次母后在父皇面前哭闹起来,执意要给林家求情,他们母子定然会更惹父皇生气,德妃和小六怕是会更得意。 四皇子难得唇边浮现些微笑意,“不必。” 今天事情的结果让他满意。 他这么做,不是帮三皇子,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考虑,若让德妃坐大而皇后彻底失势,她空出手来,第一个要收拾的,便是自己。 两边都不是好人,但却恰好维持平衡,若一方太弱,另一方坐大,对他并非是好事。 帮三皇子,只为自保。 三皇子当然也能看懂一些四皇子的心思,但是不管怎么样,四皇子这次都是帮了他,就算是四皇子只是为了自己,可他也得到了好处。 三皇子爽朗一笑,“不管如何,三哥都承你这份情。” 等和四皇子分来,三皇子去了一趟林家。 林家如今一片凄风惨雨,见到三皇子,他们像是见到了主心骨,全都围了上来。 三皇子先去看过武安伯林振,一出来,就被罗氏给拉住了,“殿下,你救救你表妹吧,她……她才十六岁啊……” 三皇子心中恼恨,若非林思娴这个跋扈张扬的表妹,母后也不会被禁足,林家也不会成为这个样子,还得自己在父皇面前大失脸面。 他忍了又忍,才上自己面上一片关切:“舅母……” 林志钧爆喝一声:“救什么救,那个孽障死了才干净。” 两夫妻闹成一团,三皇子心底越发不耐烦,却不能不管。 “好了!”他低喝一声,林志钧罗氏才消停,但此事,三皇子也没办法,盯着的人太多了。 他轻叹一声,“舅舅,舅母,此事,母后与我都是无能为力,请节哀……” 他一副沉痛的样子,罗氏大叫一声,昏迷过去,林志钧嘴上说的狠,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这会儿也红了眼眶。 三皇子并无太大感觉,甚至,还觉得松了一口气,以后,再无人会扯他后腿了。 说真的,林家的存在,不但对他没有半分助力,反而一直不停连累他,他早就厌烦了在母后的吩咐下,不停为他们善后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70章 要求 林思娴已经下狱待斩,林家倒霉,之前成被林家欺压之人,许多得了公道,京城里便一片欢腾,竟有人不年不节的放起了鞭炮庆祝。 更有人远远对着皇宫叩头,高呼“陛下圣明”,隆安帝便也高兴了。 沈采苡当然也很很高兴,林思娴死,林家败落,上辈子大仇得报,她只觉无比痛快,念头通达。 何况此刻,在她的刻意推动下,沈家林家关系破裂,沈家天然就与林皇后和三皇子有了罅隙,想来,也不会再去投靠三皇子了,不会参与夺嫡。 但还有个变数,吴氏的兄长还是三皇子一系,她还不能松懈,要盯紧了,不能让吴氏兄长,再把沈家和三皇子绑在一起。 “姑娘。”沈采苡一边思索,一边看账本,白菊喜气盈盈走了进来,“姑娘,方老夫人遣人来下帖子了,说等到重阳后,便来拜访老夫人。” 沈采苡一怔,继而也是喜上眉梢,唇边的笑,压都压不住。 除了提亲,这不年不节的,郑氏怎可能会上门拜访。 果然傍晚请安时候,刘氏笑抚着沈采苡的头发,说道:“我家六丫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并未再多说什么,但是沈家人大多都猜到了刘氏为何如此说,沈采芃恨的厉害,但其他人却都很高兴。 等刘氏让她们散了,沈采荷扯了扯沈采苡的衣袖,“六姐姐,我会舍不得你的。” 沈采苡哭笑不得,这才哪儿和哪儿,早着呢。 但既然有了准信,很多事情便该准备起来了。 第二次请安之后,李氏便与刘氏说沈采苡年纪不小,之前虽然跟着她学着管家,但毕竟只是皮毛,想让沈采苡以后,经常跟在她身边,方便她好好教导。 沈采芃昨日开始,便处于焦虑状态,今天也是如此,她想开口,却被吴氏狠狠掐了一下制止了。 吴氏笑着看向刘氏,“母亲,六丫头好事将近,之后差不多就要到七丫头了,可七丫头还什么都不懂,不若大嫂辛苦一些,也教一教七丫头?” 她目光落在了李氏身上,看李氏面色一沉,也不在意,反而还笑了。 吴氏如今开口说话,比之前有底气多了,没办法,她兄长即将升官,还颇得杨将军看重;而她娘家嫂子,已经在上京路上。 就因为嫡亲的兄长有出息了,现在老爷都对她好了许多,很给她面子,她相信,李氏这个大嫂,也不会不给面子的。 果真,娘家兄长才是她最大的依靠。 李氏可没打算给吴氏面子。 最近几日,吴氏是越来越嚣张了,李氏并没有惯着她的打算,她正打算拒绝,刘氏开口了:“七丫头年纪确实也不小了,你就多辛苦些,也教教她。” 刘氏开口,李氏再不愿意,也不好说不,只能笑着应下,吴氏就很有些得意,待从涵虚园出去,她点着沈采芃的额头,教训她:“看到没有,这就是有娘家兄长撑腰的好处,以前你祖母那个老虔婆,可根本不会向着我说话。” 沈采芃沉默不语。 吴氏笑着说道:“别拿那套为了沈家脸面,沈文和不会不管你的说辞来反驳我,是,他当然不会不管你,可是不是嫡亲的骨肉,人家只要做到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再多你就别想了,只有嫡亲的兄弟姐妹,才会掏心挖肺为你着想。” 沈采芃面色阴晴不定。 她这段时日,过得不是很好,母亲不但不再是当家主母,反而还被半软禁,她是沈家的姑娘,留着沈家的血,虽然并未收到苛待,可是与之前的待遇,真的是差了很多。 到了最近几日,父亲常常留宿母亲房中,她日子,过得才有舒畅了起来。 而这一切,是怎么来的,沈采芃知道的很清楚——因为她舅舅现在有出息了。 她没吭声,但是吴氏是她亲生母亲,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松动。 吴氏哼笑了一声,她现在就希望赶紧有孕,哥哥得势,她再生个儿子,以后在这沈家,她还怕什么呢…… “去吧,用完早饭就去跟着你大伯母学学怎么管家,我的采芃,将来是要嫁给高门大户做正妻的,可不能不会管家,让别人给欺瞒了去。”吴氏虽然不服气,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管家上确实是不如李氏。 李氏毕竟是高门大户精心教养的嫡女。 沈采芃如今已经没有那么天真,用饭过后,便去了李氏身边。 她本是听了吴氏的教导,真心实意想要学如何掌管中馈的,但是看着沈采苡那张娇美的脸,她心底就烧得慌。 为什么沈采苡这么好命? 沈采苡没理她,她认真听着李氏的教导,李氏毫不保留把经验说给她听,这能让她少犯错误。 沈采芃见状,咬了咬牙,也努力听李氏的教导,看李氏到底是如何处理事情的。 转眼,便是重阳节。 方承嘉前两日让人来传了口信,说待到重阳休沐,一起出游赏秋、登高望远。 阮讷在京郊岚山半山腰有座庄子,名为南园,其中遍植秋菊,如今开得正好。 他每年重阳都要在南园开赏菊诗会,方承嘉作为他着意提拔的后进,今年也得了请帖。 沈家乃书香名门,自然也得了邀请,女眷也在受邀之列。 今日,沈家众人早早收拾好,出门时候,方承嘉也到了沈家门外,与沈家人一起出发。 今日里出城者甚众,等出了城,人群四散开来,才没那么拥堵了。 倒是遇上的熟人越来越多,沈家男丁与人打招呼的声音一直没停下,便是方承嘉,也一直与人说话。 沈采苡见状,悄悄命人叫了方承嘉来。 方承嘉到她马车前,“六妹妹,叫我何事?” “怎的,无事便不能叫你来?”沈采苡撩开车帘,娇嗔看他,方承嘉也不接话,就看着她,温和笑着。 “喏,赏你杯茶。”终归是在外面,沈采苡不好太过,让文竹把温热的润喉茶递给他。 方承嘉眼睛一亮。 如今他身上稚嫩感觉褪.去不少,多了一份洗练成熟,这会儿眼睛晶亮的样子,却让他身上刚刚沾染的成熟气质褪.去不少。 依然还是那个心有所慕的纯挚少年郎,目光中满是克制含蓄的热切。 沈采苡红着脸别开目光。 一个时辰之后,南园在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71章 南园诗会 南园名园,实际上占据了极大的一片山林,内里有山有水。 山是真山,水是活水,周围遍植傲霜菊,更远处则是青松翠柏,山间偶见丛竹幽兰,转角忽有虬结老梅,俱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也无精心打理的痕迹,只任其自然生长。 意趣清雅,一派天真姿态,倒是更得这些文人举子、大儒狂生的喜爱。 进了园子,男客自去见主人,女客则去拜见主母,岔路口便分开走。 夫人们趁此交际,聚在一起赏菊说话,姑娘们则在与阮夫人见礼之后,被阮家几位小姐带着到了溪水边上、菊花丛里。 既要意趣自然,此处便也并无精致的桌凳,全都是山石稍加打磨后摆放于此,其奇形怪状处,倒是与此处景致融为一体。 简单的石桌上摆了菊花酒、菊花茶,以及菊花制成的或者呈菊花状的各色糕点,姑娘们的心思,大部分却不在这美景美味上,反而忍不住去看对岸的人。 能入这南园的,或许是京中小吏,或许是寒门举子,然则必定是能入阮讷眼帘之人。 几乎都称得上是青年俊才。 恰恰引动了这些小姑娘的心思,她们忍不住窃窃私语,对岸未曾有婚配的青年才俊们,在各色娇俏美人面前,自然也是极力想要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力求每个动作,都看上去风度翩翩。 沈采苡一边小口抿着菊花酒,一边听着周围姑娘们的窃窃私语,看得就有些想笑。 曹颖刚被婢女引到附近,看到的便是沈采苡面色嫣红、唇角微勾、浅笑嫣然的模样。 这小模样,实在是让人看得心儿乱跳啊,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啧啧赞叹。 “曹二姐姐,你怎么不走了?”黎媛媛就跟在曹颖身后,曹颖停步,她一下子就撞在了曹颖后背上,忍不住嘟嘴抱怨:“你撞得圆圆好疼。” 曹颖回神,嬉笑着捏了捏黎媛媛水.嫩红润的脸蛋,“是是是,是姐姐的不是,姐姐给你赔罪。” 用素帕捻起一小块菊花状的糕点,曹颖把它塞到了黎媛媛口中:“这是赔罪礼,还请圆圆大人有大量,原谅我的鲁莽。” 黎媛媛小心咽下糕点,“哼”了一声:“算了,看在曹二姐姐你尚且算是心诚的份上,这次我就原谅你了。” 两人说笑着,走到了沈采苡面前。 沈采苡眼眸极快微眯,又恢复了自然,笑着和她们俩打招呼。 黎媛媛凑到面前沈采苡面前,盯着沈采苡的脸看了一会儿,惊叹:“沈六姐姐,你肌肤真好呀。” 沈采苡但笑不语,黎媛媛也不介意她的沉默,干脆拉着曹颖坐在了沈采苡身边,“沈六姐姐,你怎么都不出门呀,这两个月我都吃过好几次宴席啦,但是一次都没见到你。” 曹颖嗤笑:“你沈六姐姐可不像你,有时间到处串门,她啊,忙得很。” 黎媛媛眼中闪过一抹晦涩幽光,天真好奇问道:“忙?忙什么呀?” 曹颖笑而不语,黎媛媛就趴在她身上,缠着她各种询问,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曹颖被她缠得不行,“傻丫头,快别问了,等再过两三年,你就懂了。” 黎媛媛气鼓鼓的,“你们都欺负我。” 她这样,却引得周围人都笑了起来。 不多久,阮讷嫡幼女便拍了拍手,说道:“既然是重阳节,登高赏秋、品酒赏菊赋诗都乃是应有之义,可有哪位姐姐妹妹,愿意一展才华?” 这也是每年重阳南园必做之事。 不分男女、不论老少,入园之人,只要愿意,皆可赋诗,交由诸位大儒品评。 若能得哪位大儒赞赏一句,那便是极为有脸面的事情了。 与男子而言,前程有助;与女子而言,姻缘有助。 因此报名之人很是踊跃。 女子这边场面热闹,对岸男子那边,场面也同样热闹,偶尔顺风飘来几句,不外乎是“今年有方状元在,怕是魁首无望……” “往年都是争魁首,今年乃是争榜眼,有趣,有趣啊……” 众位姑娘们听在耳中,就忍不住打量沈采苡,眼中有羡慕光芒,沈采苡像是没听到别人议论,也没看到别人羡慕眼光,依然稳稳坐着,别人看来,她便回个浅笑,落落大方的样子,倒是让人不好意思再窥探她。 但别人去报名,沈采苡却岿然不动,曹二姑娘也是同样的,沈采荷见状,便也没去,倒是沈采芃,已经认识了其他几个姑娘,且关系不错,与她们相携上前去报名了。 黎媛媛目光闪了闪,推沈采苡:“六姐姐、九姐姐,你们俩不打算作诗么?沈家伯伯和几位世兄,都是大大有名的才子,沈家四姐姐出手不多,但也是文采斐然,沈家五姐姐还未见过出手,想来也是厉害的,沈七姐姐看着亦是信心满满……” 她说话声音不算小,是故意让别人听到的。 有人便也附和,希望沈采苡能赋诗一首——方承嘉实在是太出彩了,以至于别人会希望他未来的妻子,也是同样的出色。 而沈采苡在经历那样的流言之后,虽然已经证明了清白,也有江南人士曾言,沈采苡才情极高,但毕竟耳听为虚,她们也想亲眼见一见。 看看这个女子,能不能配得上方状元的深情。 沈采苡含笑摇头:“家中兄弟姐妹都是聪慧的,独我一人愚钝不堪,献丑不如藏拙,众位姐妹莫要逼我了。” 她这般说,大部分人虽然心中不悦,但是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沈采苡基本不出门,与她们是真的不熟。 便有人问沈采芃,“难道沈六姑娘,真的才情极差?” 沈采芃不知道沈采苡为什么不想出风头,但是这正合她意——沈采苡若是出手,定然会出尽风头,哪里还有她露脸的机会。 但是沈采苡那么狡猾,她要是现在说了沈采苡真的才情差,转头沈采苡就做首好诗…… 沈采芃抿唇轻笑:“哎呀,我六姐姐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就不说沈采苡到底是真无才,还是假无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72章 厚颜无耻 两边都撬不动,众人便笑笑就过。 她们也是只是好奇,甚至希望沈采苡是能配得上方承嘉的,这样她们才能心服口服。 可就算是沈采苡真的无甚大才,平庸不堪,她们心里虽然有些嫉妒、有些为方状元觉得不值,可也就是这样了。 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 笑笑就过。 黎媛媛见状,微微皱眉,到底,沈采苡是真的蠢钝,还是不爱出风头? 明明,都说她极为有才的,难道那些都是沈家在吹捧她,所以到了正式的场合,她才不敢出手? 她对着一个女子使个眼色。 沈采苡把她的小动作全都看在眼中,捻着杯子轻轻转圈。 如今林思娴已经下狱,只在等待秋后便要问斩,黎媛媛已经失了为林思娴出头这个借口。 她却还不依不饶,到底是为什么?她想得到什么?方承嘉么? 沈采苡忍不住看了一眼对岸。 江南人身量普遍不如京城人,方承嘉单以身高而言,在人群里只是普通,但偏偏他斯文俊秀、风度翩翩,落入人堆里,却如鹤立鸡群,一眼便能让人注意到。 沈采苡抿唇轻笑,这样的人啊,确实是值得别人惦记,可黎媛媛时年十二,实在是太小了些,她应该知道,就算没有自己,方承嘉也不可能等到她长大的。 她这般,又是为何? 沈采苡垂目轻抿菊花酒,遮住眸中幽光,这就很有意思了啊,且看看,她们会怎么做。 “你便是那沈家六姑娘?”一个穿着银红色衣裙的姑娘站到沈采苡面前。 她年纪比沈采苡大一些,身量也足,穿戴上很是张扬,可惜面目却有些寡淡,撑不起这华丽着装,如此看着便有些违和。 放下酒杯,沈采苡娇娇一笑,仰头看她。 不等沈采苡答话,那姑娘便昂着下巴,骄横道:“方状元文采精华,沈六姑娘虽然德行有亏,不过想来才情应该是不错的,不若沈六姑娘当场赋诗一首,让咱们也看看沈六姑娘的才情?” “不然,这般好的方状元,怕是沈六姑娘配不起,也没法子让咱们心服口服呢!” 这话其实说出了许多人的心思。 一个愚钝不堪的蠢物,怎能配得上方状元? 便有人趁机又附和。 沈采苡狡黠眨眼,面现同情之色:“这位姑娘,你耳朵不好使呢,我都说了,我呀,是真的愚钝不堪,至于配不配得起子善……” 她忽而一笑,如三月灼灼桃花,容色逼人:“有本事,你美过我呀……” 软软的声音,带了微挑的尾音,俏皮又狡黠。 “美过我,再来和我说才情呀……” 无人能想到,沈采苡会说出这样……这样无耻的话来。 周围便是一静。 那姑娘气得胸.脯剧烈起伏,“你……你……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总比你一时好也得不到强呀。”沈采苡低声咕哝了一句,扬起笑脸对她说:“你的意思是,子善乃是刻薄寡恩之人么?可我相信他呀,相信他质本高洁、人品贵重,否则,阮大人怎会看重于他,陛下又怎会点他为状元?” “或者,你觉得,陛下和诸位大人都是瞎子,会让一个有才无德之人得状元、入翰林、知政事?” “妄议朝政、蔑视皇家!”沈采苡忽然变了脸,神色冷肃厉喝:“你好大的胆子!” 那姑娘脸色一白。 她只是想要逼迫沈采苡,证明她的才学配不起方承嘉这个名闻天下的才子,让她狼狈让她出丑,让她被人鄙弃罢了。 怎的会牵扯到诸位大人,甚至还牵扯到皇上? 她怎么有胆子诋毁皇上、诋毁朝臣。 她想辩白,但沈采苡的目光恍如实质,她就站在那儿,面色凛然,目光幽冷,让她胆寒,怎么都没办法开口。 “不,我没有,我……”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急切辩解,目光下意识看向黎媛媛。 黎媛媛咬了咬牙,起身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臂:“哎呀,沈六姐姐跟你开玩笑呢,是不是装得很真的一样?” 面上笑嘻嘻,手下却不留情,狠狠掐了她一下,那姑娘才猛然回神,她勉强一笑,顺着黎媛媛的话下台,“是呢,我都被吓到了。” 沈采苡脸上冷厉已经褪.去,似乎刚刚厉声呵斥的人不是她一般。 “妹妹开玩笑的,没想到姐姐这么不经吓?”她狡黠浅笑,“姐姐喝杯酒压压惊,算是妹妹给你赔罪了。” 那姑娘僵着笑脸,接过沈采苡手中酒,一饮而尽,结果被呛到了,咳嗽着被自己丫鬟扶着离开。 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很是狼狈。 “沈六姐姐你别不高兴啊……”黎媛媛拉着沈采苡的手,低声到:“这个田姑娘她呀,恋慕方状元,她就是嫉妒你,沈六姐姐没必要为这种人生气。” 沈采苡浅笑,面色狡黠:“我为什么要生气?别人恋慕子善,证明子善好呀,这么好的人,却是我的……”她面上泛起浅浅红晕,“我该得意才是,怎会生气呢。” “至于她们说我以色事人,那也是嫉妒。”沈采苡哼笑,“她们呀,连‘色’都没有,除了嫉妒,还能怎么办呢?” “啧,她们这么可怜,我怜悯都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这些话有些露骨了,沈采苡有分寸,自然不会高声,只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曹二姑娘和黎媛媛沈采荷听得到的音调说的。 曹二姑娘笑得喘不过气来,“我可真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姑娘……” 黎媛媛也跟着笑。 沈采苡没笑,她自斟自酌,悠然惬意。 待到曹二姑娘和黎媛媛相继被叫离,沈采苡才冷哼一声。 “姑娘为何拒绝赋诗?”白菊很是不解,明明她家姑娘才思敏捷、博闻强记,不输这场中任何一位姑娘,甚至对岸那些被誉为青年才俊的人,也不一定能比得上她家姑娘的。 为什么要让人觉得她才学不够? “她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她们有那么大脸么?”沈采苡低笑,眼中阴霾藏的很深。 从烧了所有诗稿画稿那天起,她便决定,再不碰这些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73章 好命女 白菊不知道沈采苡心中所想,但沈采苡拒不作诗,她忍不住有些担忧:“但如此,别人总会对姑娘有所诟病……” 怕是心底会看不起姑娘,觉得她真的是蠢笨不堪。 明明姑娘最是聪慧不过。 “轻视又如何,她们也顶多言语挤兑几句,难道我还会怕不成?”沈采苡哂笑,“傻丫头,我要真的去赋诗,才是落了别人圈套。” 白菊微怔,她思索半晌,询问沈采苡:“是黎媛媛?那个说话难听的田姑娘,也是和黎媛媛一伙的?” 黎媛媛先是力劝姑娘去参加诗会,后来又为那个要逼姑娘作诗的田姑娘解围,看着只是心善,但是她们早就知道黎媛媛的真面目,少一琢磨,便能想通,这事情与黎媛媛脱不开关系。 “她到底是为什么?”白菊十分不解,黎家和沈家,从未听说过有何龌龊,要说黎媛媛喜欢方公子,那也不能啊,她与九姑娘同岁,只比九姑娘小一个月,与方公子的年岁,实在相差有点远啊。 沈采苡没说话,她暂时也想不通是为何,但是只要等待下去,总有一天,真相会露出水面。 再说,她也不会坐以待毙,会让人盯着黎媛媛。 她思索时候,对岸忽然更热闹了起来,周围小姑娘们先是静默了一会儿,忽然就爆发了更大的热情。 “天,是四殿下、六殿下和九殿下到了。”一个小姑娘声调中压抑着极端的兴奋,低声惊呼。 “哪个,哪个是六殿下?九殿下又是哪个?”总归是隔着潺潺溪水,两边又遍植菊花,还有天然耸立的怪石,遮挡了不少人的视线,让她们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是哪个。 沈采苡也抬眸望去。 她总能比别人看得远、看得清,别人在此处,只能看到对岸人的身影,看清对方到底是谁、穿着何样衣物,她却能看得把对方身上的配饰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对岸人的表情,都能看个差不离。 四皇子生得比别人高些,气场又极是冷肃,周围总会空出一圈,便更是显眼,让人一眼看到了。 沈采苡目光只在他面上一掠而过。 她感兴趣的是那个后来夺嫡成功、成功登上皇位的六皇子,这可是将来的帝王呢,不说投靠——毕竟夺嫡之事,风险太大,这辈子她的命运天翻地覆,带得别人的命运也是大变样,说不定六皇子的命运,也因此会发生改变。 若投靠了,说不得沈家会落得上辈子一样的下场。 但也不能得罪,说不定,六皇子就是厉害,还能登上帝位呢。 能毫无顾忌地观察一下未来可能的真龙天子的面容如何,这种机会,真是极少见的。 沈采苡不打算放过。 皇家子弟,相貌自然都是极好的,且各有风姿。 三皇子爽朗大气;四皇子冷然凌厉;六皇子活跃爱笑;九皇子病弱苍白。 他们身上都有传自皇家的矜贵威仪。 若说相貌最好的,是四皇子;但显然最得这些小姑娘喜欢的,是六皇子与九皇子。 六皇子面部轮廓倒是与四皇子有些相似,毕竟,他们的生母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父亲更是一个,血脉极为相近。 但他生得一双微圆眼眸,比之四皇子深邃晦涩的凤眼浅白许多,也更让人觉得容易亲近。 沈采苡浅笑摇摇头,她是不信将来能登上帝位的六皇子,人真这这么单纯的。 但这幅表象,确实是更容易让人喜欢。 她忍不住想象,十年后登基为帝的六皇子,是不是已经褪.去了面上的亲和活泼,变得如同四皇子一般深沉凝肃。 或许,应该是的吧。 沈采苡收回目光,不打算再看。 然却与一道凌厉目光猛然对上,沈采苡不动声色,像是没发现一般,转开了——就像是她其实并不能看得那么远,只是如同其他姑娘一般努力想看,但是看不清。 因此略有遗憾与茫然。 等落在身上的目光移开,沈采苡才稍微松一口气。 作孽,怎么会遇上四皇子,每次见,都冷峻肃穆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咦,姚姑娘来了。”忽而又是一声惊喜低呼,不过片刻,许多姑娘便凑成了一堆,把那个新来的姚姑娘围在了中间。 透过人群缝隙,可见到一个穿着月白色褙子的身影,她比之一般姑娘,要多三分元气,十分健康爽朗,又因为有满满书卷气,便更多些亲和。 声音里也比之一般姑娘中气足一些,“是我来迟了,如此,便自罚三杯。” 沈采苡对她有些印象。 后来也打听过此人,知道她叫姚湘君,乃是当朝太子少师的嫡亲孙女,她同样也是生母早亡,但比之自己,这位姚姑娘极受父亲祖辈宠爱。 还因为才思敏捷,得了身为大儒的叔祖父姚瑀青眼,陪他住在城外书院,且姚瑀行走天下游学时候,她也随侍身侧。 比之她的艰辛,这位姚姑娘虽然没有母亲护持,但却依然是受尽.宠.爱,顺风顺水,又因为自小聪慧,且得到大儒亲传,在京城里有书画双绝的名头,是有名的才女。 而四皇子,乃是大儒姚瑀的亲传徒孙,与这位姚姑娘,乃是青梅竹马。 沈采苡极为羡慕这位姚姑娘的好命。 不过……她望了一眼对岸,方承嘉正与人笑谈,大约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也转头望来。 沈采苡樱唇弯起,浅浅一笑,幸好啊,她还有哥哥,还有子善。 将来,也会好的。 因为有了皇家子弟的到来,对岸的文人举子们情绪更是高昂,希望能做出一首极好诗词,入得皇家子弟眼帘,便是一步登天的好事。 这边姑娘们的兴致,忽也高昂——并不是想要嫁与皇家子弟,但能有个好名声,得一句半句夸赞,姻缘说不定便要上一层楼。 本来就紧张的气氛,便更紧张了。 “咦,子善,那沈家姑娘,似乎并未打算作诗啊。”想要作诗的姑娘,不是在端坐凝思,便是在踱步苦想,沈采苡与另外几位姑娘们的悠然,便略有些显眼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74章 挑拨 这园中姑娘,有两个姑娘最是惹人注意。 一人是姚少师嫡亲孙女姚湘君,乃京城有名的才女,诗画双绝;有人猜测四皇子年过二十尚未娶亲,便是因为心仪姚湘君,意欲求娶。 众人看她,便带着仰望的心态,见她拿了纸笔凝思,众人便觉得她很快会做出令人眼前一亮的诗句,心中不免充满期待。 另一人是方承嘉的未婚妻子,她是才名满天下的姑苏沈家的姑娘,又是本朝唯一的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未婚妻室,众人便觉得,她定然也是极厉害的,否则怎么配得起沈家的名声,怎么配得上状元郎。 然她竟然一动不动,着实令人诧异。 听闻有人把自己心中疑惑问出,众人有的目视方承嘉,等他说话,有的则看向对岸那个稳稳坐着的窈窕身影。 四皇子也忍不住抬眼看对岸,那诡计多端的沈家女正逍遥悠然地自斟自酌。 竟然没打算出风头?四皇子忍不住心生诧异。 忽而便听得一声温和笑声,方承嘉语声饱含宠溺:“由她去便是。” 四皇子神色不动,六皇子却语声清朗,笑道:“文和兄,本皇子原还想见识一下沈六姑娘高才,如此看来,是没希望了。” “那丫头惫赖的很,从不肯用功,只是有些小聪明,知道献丑不如藏拙。”沈文和容色淡淡:“六殿下还是不见识的好,想象总比亲眼见到美好一些。” 他诋毁起自己亲妹子来,一点都不含糊,惹得六皇子哈哈大笑,九皇子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四皇子微哂,小聪明?她一手操控的那些计谋,将计就计、借力打力,很是缜密,这都叫小聪明,那他手下那些幕僚谋士,怕是大部分连小聪明都算不上了。 他这般想着,又听到旁边一个文生遗憾道:“看来今天只能看到姚姑娘一展才华了。” 四皇子冷然目光落在姚湘君身上,便柔和了许多,眼中含了暖意,他也很期待湘儿今天的诗作呢。 定然能让人颊齿生香。 最后女子这边的比试,果然是姚湘君夺了魁首,男子这边,则是方承嘉得了大儒的一致肯定。 沈采苡听人念别人的诗作,偶有令人耳目一新者,但大致都是死板而无有太多灵性的。 至于被人最是称赞期待的姚湘君的诗作,沈采苡也听到了,尚算是不错,然而诗画双绝这个称呼,起码诗绝这个称呼,她是当不起的。 沈采苡没有作诗,但还是有人来寻她说话,有点想要考验考验她的意思。 这方面,沈采苡倒是并不拒绝。 她浅笑着,寻着别人诗作里的亮点着意夸赞了,至于不足之处,便只浅浅点一点,言语表情特别诚恳。 让别人听了既觉得舒心,又不会给别人她只会谄媚讨好的印象,反而觉得她为人友善周到、谈吐言之有物,定然是极有修养内涵的。 当下就有几个姑娘对她笑得真心了一些,神情由客气转向亲昵,“早听说沈家六姑娘人美,性子也是极好的,今日见了,果真是如此,恨不能早些认识妹妹呢。” 别人善意亲近,沈采苡当然不可能拒绝,虽不交心,却也回以同样善意。 在这中间,黎媛媛回来了,坐在沈采苡身边听她们说话。 等听到现在,她神情天真诚挚,扬声说道:“哎呀,沈六姐姐评诗评得这般好,怎么可能不会作诗!哼,沈姐姐要是肯作诗,今日重阳南园诗会里,沈六姐姐定然能力压众人、拔得头筹!” 姚湘君刚好走了过来。 “大言不惭!”她身边那个姑娘冷哼一声,立即反驳:“她怕是早就知道姚四姐姐要来,怕被姚四姐姐比下去,才托辞不肯作诗的吧。” “就是,京城谁不知道姚四姐姐诗画双绝,什么献丑不如藏拙,说的倒是好听,实际上,就是怕丢丑吧。”另一个站在姚湘君身边的姑娘,也紧接着鄙视沈采苡。 黎媛媛眼中笑意,并未逃脱沈采苡的目光,她抿唇轻笑,不疾不徐道:“老饕未必精擅厨艺;醉鬼未必就会酿酒;善品画者未必擅于画画;同样,善评诗者,未必擅于作诗……这位姑娘,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至于圆圆这丫头的话……”沈采苡歪头叹气:“童言童语,当真可就有些傻气啦。” 她不会跳黎媛媛挖的坑。 无论是与这两个姑娘言语冲突,还是为了证明自己赋诗一首胜了姚湘君,对她而言,都无有益处。 如同别人逼她作诗时候一般,用另外的手段化去冲突才是上策。 但是对自己不客气的人,也不必太给面子,活像她怕了谁似得。 虽然被沈采苡暗示她们傻,但是姚湘君身边两个姑娘品行倒是不错,立即就朝沈采苡道歉,“刚刚一时嘴快,言语不当之处,还请沈六姑娘莫要生气。” 如此看来,这两人倒不是黎媛媛一伙的,沈采苡心中思忖,面上笑容微微有些调皮:“不生气不生气,反正我也说两位姑娘傻了,一点没吃亏。” 她这样直言,倒是让那两个姑娘觉得她为人真诚,性格也不造作,反而挺有趣,而姚湘君,也落落大方,与沈采苡说道:“会作诗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本事,难道会作诗就不要吃饭穿衣了么?人好才最重要。” 沈采苡附和了两句。 周围几个姑娘也笑着说话,气氛立时缓和了下来。 黎媛媛吐着舌.头朝姚湘君撒娇:“姚四姐姐莫要生气啊,我刚刚是安慰沈六姐姐的,怕她因为别人作诗作得好难受……” 姚湘君大度表示没关系,此节便翻了过去。 沈采苡发现黎媛媛眸中含着懊恼和不甘,显然,两次都没有让自己出丑,她很不悦。 她心底轻嗤。 黎媛媛倒也厉害,想让自己和姚湘君生了罅隙。 姚湘君家世极好,得京城众多闺秀推崇,又有四皇子的倾慕,她本人也是聪明的。 她名声极好。 而自己初来乍到便被攻讦;虽洗清脏水但毕竟曾被人议论过。 一旦自己与姚湘君这样的“榜样”人物有了龌龊,这京城里,应该绝大部分的人,都会倾向于相信姚湘君而鄙视自己—— 他们可能会把旧事翻出来讨论,说“林思娴不攻击别人与人有染,却偏偏攻击你,苍蝇不叮无缝蛋,你肯定有不对的地方”。 人心最是不堪,便是明知道自己清白,他们还是会有这般想法。 这对自己极为不利。 且姚湘君可不是林思娴那种冲动的蠢货,她如今拥有的势力不够,若姚湘君真的要找她麻烦,她还真惹不起。 还是不够强大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75章 崴脚 诗会后便是午饭,午饭后便可自由来往,或在园中赏菊,或出园登高望远。 姚湘君四皇子等人先行一步,沈文和和方承嘉自然是等沈家三姐妹一起,沈采苡见他们身边各自有人等候,便让他们先行。 “我自与七妹妹、九妹妹、曹二姐姐等人一起,你们放心便是。” 沈文和和方承嘉不大放心,沈采苡就笑:“身边一堆丫鬟在,再说还有冬青冬柏,你们担心什么?” 她平日里不用冬青冬柏伺候,但出门一般都要带上两人,即便现在林思娴已经再不能威胁到她,但她发现,带上两个拳脚功夫不错的丫鬟,有些时候十分的方便。 也就习惯了,每次出门都带着她们。 如此,沈文和终于放心;方承嘉则细心叮嘱了一番,才与友人一起离开。 沈采苡等人要出园时候,黎媛媛也跟了上来,“曹二姐姐、沈六姐姐,你们带上我呀……” 沈采苡目光微冷,曹颖已经拉住了黎媛媛的手:“怎么一个人跑来,你娘亲呢?” “和娘亲一起太没意思了,她总是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我才不要呢。”黎媛媛肉肉的脸垮了下,然后谄媚看看曹颖,又看看沈采苡,“两位姐姐带上我嘛……” 沈采苡并不想带,但曹颖与黎媛媛家有亲戚关系,她自来对这个可爱的小表妹很是喜欢,立即答应了下来。 黎媛媛极为开心,蹦起来就要去抱沈采苡。 沈采苡退了一步,用手掌顶住黎媛媛的额头:“远些远些,你这般重,扑上来岂不是要弄皱了我的衣物?” 黎媛媛哼了一声,生气跺脚:“沈六姐姐你总是欺负我,坏死了。” 沈采苡不为所动:“总比被你压得喘不过气来强。” 谁知道你扑上来,会有什么样问题,沈采苡完全不想让她近身。 又被嫌弃胖,黎媛媛大大的不开心,转而朝曹颖假哭:“嘤嘤嘤,曹二姐姐,沈六姐姐欺负我,人家哪里重了,明明一点都不重。” 曹颖忍不住想笑,但还要忍着笑去安慰黎媛媛,沈采芃等人也各自安慰了几句,黎媛媛抱着曹颖胳膊蹭了蹭,“还是几位姐姐好。” 出园继续朝山顶攀登时候,黎媛媛终于瞅到了一个机会,趁着沈采苡与丫鬟说话,用力从后抱住了她,狠狠蹭了两下,才得意大笑跳开:“不让我抱,我偏要——啊……” 她惊呼一声,腿软倒在地上,眼泪汪汪的叫着痛。 曹二姑娘急忙上前,没好气道:“让你调皮,这下好了,崴了脚疼不疼?” 其他人也围上去,关心询问。 “疼疼疼……”黎媛媛一边喊疼,一边说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嘛……完了,这下别想上山了,我娘肯定会念叨我的……” 她丧气极了,却被曹颖拧着耳朵教训:“这时候了,你还想着什么上山,你这丫头,真是……” 她跺跺脚,对沈采苡等人道:“这丫头伤了脚,我得带她回去,你们且去玩吧。” 沈采苡眸光微闪:“我随曹二姐姐一起去。” 黎媛媛面色微变,急忙说道:“不用不用,我让丫鬟带我回去就好了,耽误了几位姐姐的兴致,那我罪过就大了。” 沈采苡微嗔:“这说的什么话,玩乐怎能及得上你身体重要。” 其他几人也是附和,“若不能知道你安好,我们便是登高,心中也是不安的。” 黎媛媛急忙道:“有曹二姐姐送我回去便好,反正本就离南园不远的;再说,也就是崴了脚,并不是什么大事,反而到时候脚上包得像个粽子,丑都丑死了,我才不想让你们看到。” 其他人想想也是如此,便不再坚持,只叮嘱黎媛媛要小心养伤。 沈采苡垂了眼眸,片刻后抬首,坚持要送她:“是我和圆圆开玩笑开过了,才会让她受了伤,我须得听到大夫说无恙,才能安心,而且,我也得向黎夫人致歉。” 她神情充满歉疚。 曹颖急忙安慰她:“不关你事,是这丫头太调皮了,你无需自责。” 沈采苡没回曹颖的话,只盯着黎媛媛的脸——她面上表情快速变幻,最后可怜兮兮看着沈采苡:“沈六姐姐,你行行好,可怜可怜圆圆行不行……圆圆只想告诉我娘,我是不小心崴了脚的,这样我娘还会心疼我一下,若是知道是我调皮惹的事,我娘肯定觉得我活该,逼我向沈六姐姐道歉事小,死命的念叨我事大……沈六姐姐,好姐姐,你可怜可怜我的耳朵……” “各位姐姐,你们也要替我保密啊,我替我的耳朵谢谢你们了……” 众人就笑了,冲淡了紧张的气氛。 曹颖没好气说道:“你还会贫嘴,看来是伤得太轻了些,那好,你就自己走回去吧。” 黎媛媛立即开始叫痛,目光却还盯着沈采苡,生怕她真的跟过去一般。 她的脚腕确实已经肿胀,不好再耽搁下去,曹颖一锤定音:“采苡就别担心了,好好去玩吧,我送她回去就行。” 沈采苡故意犹豫了一下,眼角余光,看黎媛媛手紧张的握成了拳头,身体也绷紧,她才无奈一笑:“那好吧,不过让冬青抱圆圆吧,冬青习武,力气大些……” 黎媛媛绷紧的身体松懈下来,拳头慢慢松开,顺从让冬青抱起她。 沈采苡垂了眼眸,黎媛媛一定要抱自己一下,又急迫希望自己上山,她自己却不肯上去——也或许她崴了脚真是意外,但沈采苡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敌人。 所以,山上为她准备了什么呢? 她忍不住勾唇,不管是什么,她都没兴趣去尝试。 但总不好如同黎媛媛一般,再崴了脚。 沈采苡与众人朝山上走了一段路,站在路边采花时候,腰间压幅的玉佩落在地上,不等白菊冬柏反应,她便弯腰去捡,起身时忍不住蹙眉低呼。 “怎么了六姐姐?”沈采荷急忙询问,但不等沈采苡回答,就发现了答案——她起身时候,头发不知道怎么的绕到了菊花枝干上。 沈采芃忍不住笑出声,沈采苡极端爱惜容貌,于打理衣着也十分精心,她还第一次见沈采苡这般仪容不整模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76章 危险 沈采苡虽然进京不久,但许多人都清楚,沈家六姑娘,是出了名的爱漂亮。 便是一般人妆容不整,都要赶紧去整理,以免在人前失礼,何况是众人口中顶顶爱漂亮的沈采苡呢。 她气鼓鼓跺脚,说要回去梳妆,当然没人会拦着。 沈采芃假惺惺道:“六姐姐不能登高,我也不去了,我陪六姐姐回去梳妆。” 沈采苡踌躇了一下。 她懒得看沈采芃在她面前碍眼,但谁知道上面还有什么呢,伤了沈采芃她一点都内疚,可沈采荷以及另外两位姑娘被她牵连受伤,沈采苡却会过意不去。 她转头对着另外两位姑娘轻声细语:“毕竟是上山去,只你二人,我总也不放心,不若我们在凉亭里稍等片刻,若有其他姑娘们来,你们也好结伴上去。” 两个千娇万宠的姑娘,四个平日里还要被小丫头伺候着的大丫鬟,让她们这般上山,沈采苡放心不下,必要在多凑几个人一起上山才好。 凉亭里,白菊简单给沈采苡整理了下发髻,她们便坐着等人。 好在岚山风景秀美,便是不计今日南园的客人,前来登高之人也是颇多,不过盏茶时间,就遇到了一拨人,其中有男有女,恰巧是辛家姑娘的熟人。 沈采苡观察了一下,这群人有男子护持,又有两个看着就很老成的婆子,整体比较可靠,让辛楚两位姑娘和他们一起上山,也能有个照应。 但让人家照应沈采荷就过了一些,沈采荷不去,沈采芃当然也不好去,只能跟着沈采苡返回南园。 三人往回走,恰巧又碰到了何氏正与人上山,姐妹三个上前见过大嫂,何氏听闻沈采苡乱了发髻,要回去梳妆,她观察片刻,才道:“六妹妹仪容看着十分得体,并无不妥之处。” “分明刚刚就是乱了,临时整理的怎能与精心梳妆后相比,我不管,反正我要重新去梳妆。”沈采苡娇声嗔道,何氏忍不住轻笑,“去吧去吧,偏你讲究多。” “大嫂。”沈采苡跺脚不依,何氏只管笑,然后看向沈采芃沈采荷,“七妹妹和九妹妹,也要陪你回去?” 沈采苡低头看了一眼沈采荷,然后看向沈采芃:“七妹妹,我要回南园梳妆,九妹妹还小,上山时候,你多看顾她一些。” 沈采芃难得出来一趟,还想走走,但不跟着沈采苡一起去南园,别人提起,总会觉得她不够友爱。 她因为不能上山有些懊恼,闻得沈采苡言语,不由一怔。 “不要,六姐姐,我陪你去梳妆。”沈采荷拉住沈采苡的手说道。 沈采苡轻笑,“难得出来,就要多走走玩玩,你且跟大嫂和七姐姐上山,反正我梳妆你又帮不上,倒是可以多看看,告诉我这岚山与咱们姑苏虎丘,风光有何不同。” 沈采荷是庶女,难得能出门,沈采苡也不忍心让她跟着自己回去了。 得了沈采苡的话,沈采荷才不再坚持,跟着何氏和沈采芃上山。 等人都走了,沈采苡松了口气。 岚山秋日里风光极好,远山翠柏、秋风金菊,让人心旷神怡。 说沈采荷出来机会极少,其实她也不是经常能出来的,置身美景中,沈采苡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不过很快,她就醒神了,现在真不是赏景的时候,还是要赶紧去更衣梳妆。 南园常年待客,自然有供客人休憩更衣地方,冬柏取来更换衣物,白菊为沈采苡净面梳妆。 沈采苡看向镜中容色殊丽、妆容精致的姑娘,才满意点头,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呢。 之前为了不引人怀疑的下山,不得不故意让自己发髻被菊花枝干挂乱的事情,着实让沈采苡恼火。 看着换下的衣物被包好,沈采苡给黎媛媛又记了一笔,若有机会,一定讨回来。 “刚刚大嫂说,大伯母还在南园并未上山,走吧,我们去大伯母身边。”反正她就守在大伯母的身边,怎么都不离开,不知道那幕后之人,有没有本事连大伯母一起害了。 园中客人大部分都去登山,此处客舍极为安静,暖暖秋阳下,和风阵阵、金菊摇曳,静谧安然。 沈采苡深吸一口气,唇边含笑,踏上松柏金菊间青石铺就的小路,去找大伯母李氏。 走了一段之后,沈采苡放慢了脚步,神情疑惑。 冬柏猛然停步,用力拉住了沈采苡的手。 沈采苡心头一突,放轻呼吸,“可是有什么发现?” 冬柏并不答话,只神情警惕,四下观察,沈采苡凝神静气,也侧耳细听。 但她的耳朵并不想她的眼睛那般的厉害。 她耳中听到风吹树叶声、远处隐隐约约的人声,鸟儿的鸣叫声,并未察觉异常。 但她的感觉是敏锐的,明明在阳光下,可却又有一种隐隐浮动的森冷。 “还没发现异常是不是?”沈采苡问了冬柏一句,见冬柏点头,她当机立断:“退回去!” 眼角余光,却看到不远处几株菊花不正常的晃动,像是有什么小动物在其中穿行,且正在快速靠近,沈采苡不由得催促,“快,退回去。” 这小路幽深,四面遍植松柏,间有丛菊,地面落叶积了厚厚一层,底下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因此四周不能躲藏。 而超前望,前方小路曲折蜿蜒,不知道还有多远才能出去,前路不通。 唯独后面,她们也才走了一刻钟时间,若急速奔行,很快就能退回。 冬柏立即背起沈采苡,朝来路返回,白菊紧跟她们身后。 前面青石路上,却忽然蹿出两条蛇,冬柏一个急停,背着沈采苡跳了过去,又大喊提醒白菊:“白菊,小心,有蛇。” 白菊惊呼一声,她差点踩在了蛇身上,幸好得了冬柏提醒,才险险避过。 青石路上,又多了几条蛇。 沈采苡警惕看向四处。 菊花不正常的晃动幅度加大,且一直不停歇,还越来越密集,而且,不光是身后,连前面,也是如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77章 吸毒 片刻后,四面八方,全是蛇,游动着身体,想靠近,却似乎忌惮她们,未完全靠近,但也不肯离开,就在附近慢慢蠕动。 “姑娘,怎么办?”冬柏在山上长大,知道这时候,最好是站立不动,便停下来急切询问沈采苡。 她本能信任沈采苡。 电光火石间,沈采苡急.促喊道:“白菊,把包袱扔远点,越远越好。” 白菊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沈采苡喊,她下意识便要用力把手中包裹着沈采苡衣物的包袱扔远。 然后却在最后一瞬间醒神,白菊停住了动作:“不行啊姑娘,里面有您的贴身衣物。” 不过是手稿被偷就有那般祸事,换了是姑娘的贴身衣物,岂不更是要招来灾祸? 沈采苡感动,却又无奈。 “扔掉!”她提高声音低喊:“快点。” 白菊犹豫,沈采苡拍了拍冬柏,冬柏返身夺过包袱,用尽全力把包袱扔远。 练武之人,臂力强劲,这一下子,包袱被扔了极远,青石路上大部分的蛇在略微的骚动之后,便开始朝着包袱游动,不再围着沈采苡三人。 沈采苡面色一冷,果然是衣服有问题。 大部分蛇离开,但有几条蛇却被冬柏刚刚的动作惊到,不但没有退开,反而受惊后猛然跃起,朝着冬柏扑来。 冬柏一人双手,还背着沈采苡,虽然身形灵活,拍落几条蛇,但总有漏网之鱼。 沈采苡只觉小腿一痛,看到一条灰色小蛇挂在自己小腿上,但为了不惊扰冬柏,她忍住并未出声。 可心中,却怕极了。 她历经艰辛轮回己身,殚精竭虑活了下来,难道真的逃不脱一个死字么? 她不想死。 真不甘心! “姑娘……”危机时候,白菊忘记了害怕,用力抓住咬在沈采苡腿上的蛇,狠狠摔在地上,鞋底狠狠踩在蛇头上。 “怎么办啊姑娘……”姑娘被蛇咬了,怎么办才好?白菊无比担忧。 “我们回那边客舍。”沈采苡忍着疼吩咐,冬柏急忙点头。 包袱扔远之后,大部分的蛇已经离开,剩下的十多条被冬柏用力拍落地上,似乎是晕了,半天没有动弹。 冬柏背着沈采苡快速离开此地,白菊担心极了,跟在后面。 沈采苡则是痛极了,被咬过的地方,像是被火在灼烧一般,她疼得身上汗水淋漓,浸透了衣物,人都有些恍惚。 她脸斜贴在冬柏肩上,痛哼出声。 “冬柏,闪开。”树上有黑影落下,期间一抹亮光让沈采苡心惊,下意识大喊。 有刺客! 这是怕蛇咬不死她,还留了后手让人杀她啊。 冬柏背着沈采苡,险险闪开,但对方不依不饶,冬柏行动不利索,沈采苡低喊:“放我下来。” 冬柏拼着受伤,挨了对方一刀,但是也给了对方一脚,让对方猛然后退了几步,趁着这个空隙,她放下沈采苡,白菊急忙上前扶住了,“姑娘,你没事吧?” 白菊哭着询问。 “喊救命,声音越大越好。”沈采苡吩咐一句,这儿是南园,是内阁阁老、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别院,不可能真的无人守卫。 白菊大声喊着救命,沈采苡则忍着痛脱去鞋袜卷起裤管。 她小腿外侧有一个细小伤口,伤口周围紫黑色,明显那蛇有毒,毒性还不小,沈采苡心中惊惧,强自镇定,让白菊用锦帕裹在伤口上方,勒紧了打结。 冬柏一边拖着黑衣刺客保护沈采苡,一边道:“白菊,快为姑娘吸毒。” “不行,你下唇有伤。”沈采苡阻止白菊,白菊下唇有伤口,应该是刚刚太过惊恐,自己咬破的,为自己吸毒,她也会中毒的。 白菊眼泪流得更快了,都这时候了,姑娘还想着她。 她猛然低头,就要去吸毒。 姑娘疼惜她,她自己其实也是怕死的,可身为奴婢,当然还是照顾姑娘比较重要。 忽然传来一声惨叫,让主仆三人动作都停滞了一下,抬眼望去,只见那黑衣人腿上插着一只羽箭,跪在地上爬不起来。 而不远处,一身湖蓝锦袍的四皇子,正放下弓箭,快步走来打晕了刺客,待看到伤者是沈采苡,他眉心轻蹙,旋即目光落在沈采苡伤口上:“被蛇咬了?” 沈采苡心弦微松,头微微眩晕,白菊含泪代替沈采苡答话:“是的;殿下,求您救救我们姑娘。” 四皇子单膝跪地,微一犹豫,用力握住了沈采苡的小腿,察看伤口。 沈采苡闷哼一声,眼角沁出泪花,反射性想把自己的腿抽出来。 四皇子更用力握住,“不想死就别动。” 他声音冷冽,心底却闪过一道思绪——这女人极为爱美、精擅保养,果然没有白费工夫,肌肤触感,过分的嫩滑温软。 清甜的香味,带着少女特有的纯稚,挑动人心弦。 他飞快收回心神,目光幽深,他并不是很想救这样心思诡谲阴狠的女人,但救了她,益处甚大。 再说,这蛇毒并不致命,便是他不拿出解毒丸,这女人也不会死,不若卖个人情,给她一颗解毒丸。 将要动作的时候,四皇子停住了,掏出匕首在沈采苡伤口处划了两下,把伤口扩大。 完了,这下要落疤了……沈采苡眼睁睁看着四皇子拿到那自己腿上伤口弄大,心里凉的很。 她忍不住咬牙,这人,和自己有仇么?做什么要毁自己容? 但小命要紧,她可不敢质问四皇子,只能忍下,心中开始琢磨,京城有什么好用的祛疤膏。 四皇子眸光微闪,既然要卖人情,就卖的大些……他垂首,为沈采苡吸毒。 白菊冬柏猛然睁大眼睛,连正腹诽的沈采苡,都被惊得一个激灵,目瞪口呆看着四皇子。 “四殿下,不可……啊……好疼……”沈采苡反应过来,急忙要阻止,但根本挣扎不开,反而被吸得疼的要命,忍不住又痛哼出声,眼泪也落了下来,若不是顾忌着哭喊出声实在不够美,沈采苡真想哭嚎。 本来伤口就很痛,这吸毒,等于是在伤口上撒盐,真真是痛入骨髓,让她冷汗淋漓,特别想找个肩头,哭喊出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78章 请求帮忙 想哭喊,想撒娇,想让人安慰心疼,可她还得忍住,眼前的四皇子,可不是她能撒娇的对象。 再说,这儿随时会有人来,不能喊,一喊,什么仪态什么姿容都没了。 理智尚存,可沈采苡觉得委屈极了。 她自认虽然不是好人,可是却从未主动害过人,到了京城,除了林思娴,她也没有与别的贵女起过冲突。 到底是谁,这般处心积虑要害她? 到底是谁,这般胆大包天敢在南园动手? 害她,对方又有什么好处? 四皇子没理沈采苡的抗拒,吸毒,吐掉,再吸,再吐掉,沈采苡痛得眼泪直流,但为了保持仪态,硬是只哼了几声。 四皇子不禁诧异看她一眼,他真是不曾想过,这个女人这般有骨气。 他都要刮目相看了。 沈采苡也在看四皇子。 她曾观察过四皇子的容貌,但是这人感觉特别敏锐,她才打量了片刻,就被发现并被用眼神警告了。 且当时看的时候,马车是在四皇子的侧面,只看到了大半张脸。 如今才是正正好看到他的全脸。 长眉入鬓、凤眸狭长,眼尾微微上挑,分明该是勾人的,可眉峰却凝了凌厉煞气,让他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充满冷肃气息,让人难以接近。 英挺的鼻子、紧抿的薄唇,身上矜贵的气质,无不显示,这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上位者。 他该是难以接近讨好的。 也不是什么善心人。 所以,为何要冒着危险为自己吸毒? 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值得他这样冒险的? 沈采苡偏头,轻哂,她也只有一点美色罢了,但想来四皇子是不看在眼中的。 所以,四皇子也想夺嫡么? 她回忆着大哥和方承嘉的话,想着自己知道的情报,忍不住想幽幽叹气——所以,这位四皇子,也并不是别人看来疏离冷清、不争不抢呀。 他的野心,藏得挺深,可并不是没有。 待得伤口被吸出的血液变为正常的鲜红色,四皇子才终于停下,掏出金创药与解毒丸给她:“止血药外敷,解毒丸内服。” 沈采苡也不废话,接过药丸干咽下去,至于金创药,沈采苡脸上挂着泪,却还非常认真说道:“多谢四殿下,不过金创药就不用了,伤口用药粉,愈合后会留下疤痕的。” 四皇子眉心一跳。 他刚觉得,这女人虽然心机诡谲、手段狠毒了一些,倒还是硬气又爽快的,结果…… 爱美比命都重要的人,也是少见。 既然人情已经坐实,四皇子懒得管她如何,只漠然看她一眼,便收回药瓶。 沈采苡伤口上的灼痛已经减轻,服下解毒丸后,眩晕也没那么厉害了,白菊用锦帕包裹了伤口。 沈采苡沉吟片刻,让白菊扶着她站起:“四殿下大恩大德,臣女铭记于心,只是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蹊跷,臣女想要细查,这刺客刺杀之事,想暂且保密,四殿下……” 刺客,她想瞒下,看能审问出什么。 “本皇子非是多口舌之人。”四皇子懂了沈采苡的意思,这是不让自己把刺客之事说出去呢。 沈采苡抿唇浅笑,“臣女多谢四殿下,只是还要麻烦四殿下一件事情,这个刺客……”能不能先带走,藏起来,这样她才有机会亲自审问。 但这样使唤四皇子,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沈采苡踌躇了一下,眼巴巴看着四皇子,希望他能善解人意。 显然四皇子并没有这个品质,他冷然问道:“如何?” 沈采苡只能厚颜说出请求,四皇子沉吟不语,沈采苡继续眼巴巴看着他。 那样子,看着有些呆,四皇子莫名想笑,他冷着脸不吭声,沈采苡不由得有些失望了。 四皇子不肯帮忙,冬柏虽然扛得起这个男人,但是,冬柏肯定躲不过这南园的守卫啊。 远处已经有人声开始传来,显然是刚刚白菊的呼救惊动了他们。 沈采苡咬牙。 其实这南园的主人阮讷,也是权势赫赫,这人在他的园子里捣乱,伤了他请的客人,阮讷被下了面子,必然震怒,绝不会轻易放过...... 但他就算是查到了真相,也不一定会告诉自己实情啊。 可事关自己好不容易才保下的小命,沈采苡想知道所有的事情,而不是被人用各种借口隐瞒。 四皇子又沉吟了片刻,才缓缓点头:“可。” 沈采苡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才有空疑惑,四皇子不是和姚湘君一起上山了么?算算才一个时辰,怎么已经回到南园了?还背着一副弓箭? 不过四皇子不是很好说话的人,她虽然好奇,也知道分寸,正要谢过四皇子,四皇子却说:“有人来了,本皇子先离开。” 他朝刺客走了两步,又停顿下来,把沈采苡扔远的包袱用箭挑起,抖落上面几条蛇——刚刚明明有无数蛇虫,但此刻却剩下不多几条,其他的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四皇子忍不住冷笑,他刚刚听到了蛇哨声音,是西南苗人么?可西南苗人为何要和沈家女过不去? 带着疑惑,四皇子把包袱扔到沈采苡身边,懒得看那主仆三人惊恐神色,他带了刺客离开,很快消失在沈采苡的视线之外。 而南园的守卫也到了。 沈采苡急忙拉过冬柏,吩咐她:“若有人问起,就说你帮我吸毒的。” 沈采苡被送到了客舍。 客舍的婢女看到沈采苡的样子,惊呼出声,急忙让人去请大夫。 听闻沈采苡是被蛇咬了,且还说刚刚前面有许多蛇,婢女不信:“怎么可能,便是平日里,园中也隔几日便要洒驱逐蛇虫的药,避免主子们被惊到,何况重阳老爷年年都要宴客,因此每年从中秋后,南园便要日日播洒驱除药,每个角落都不敢疏忽……” 可沈采苡乃是官家贵女,身体娇贵的很,不可能拿这个来开玩笑。 更何况,她们主仆三人的狼狈样子,也不是作假的。 而护送沈采苡主仆三人前来的护卫也证实了沈采苡的话:“虽然我等并未看到沈姑娘所言的许多蛇,但原地确实是有晕死的蛇,花间泥地上也有许多蛇爬过的痕迹,想来沈姑娘的话便是略有夸大,也不会相差太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79章 阮夫人 婢女十分惊诧,急忙赶来的阮讷夫人和李氏也震惊无比。 “怎可能,若是偶然有条蛇,还能说是花匠园丁疏忽,那般多蛇一起出现,根本不可能。”阮夫人震怒无比,她觉得可能是有人针对阮家,沈采苡是被无辜牵连的人。 就算不是针对阮家,而是针对沈家的,但对方在阮家的园子下手,就是对阮家的挑衅。 轻轻放过,阮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沈采苡心底冷的很。 是啊,这种私人的庄子,而且是常有大人物来往的庄子,便是偶然下人疏漏,有一两条蛇虫就了不得了,怎可能会有那般多? 且,它们明显被自己的衣物所吸引。 黎媛媛,还有她背后的人,既然你们不肯放过我,那就来看看,到底谁笑到最后! 是的,沈采苡这下确定了,黎媛媛肯定是背后有人的,光是黎媛媛自己,绝对弄不出这么大的阵仗的。 阮夫人对李氏和沈采苡保证:“此事,我阮家定然不会定不会轻轻放过,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留不下痕迹,顺藤摸瓜,再怎么也能找出蛛丝马迹。 说话间,大夫已经为沈采苡诊治过。 “如何?”阮夫人和李氏都急忙问道。 听说沈采苡因为被吸毒及时、毒性并未伤及肺腑,只需要喝汤药拔除余毒修养一段时日便无碍,阮夫人和李氏的心,才安定下来。 阮夫人看向李氏,面有惭愧之色,再三道歉后,忐忑说道:“今日之事,错全在我,是我御下不严,才会让歹人有了机会进园,我心中实是愧疚难安。只是……” 阮夫人沉吟片刻,才又开口:“不知……不知沈夫人可否莫要让此事外传?” 阮夫人觉得难以启齿,李氏心中有些不悦,可也知道阮夫人的为难之处,若是在沈家的宴会上出了这样事情,她也是要千方百计隐瞒的。 李氏看向阮夫人,“此事我也做不了主,我们六丫头才是当事人。” 李氏相信,沈采苡一定会给阮夫人一个满意的答案,所以她要把这个做人情的机会,给沈采苡,让沈采苡在阮夫人心中留个好印象。 沈采苡哪能不懂李氏的意思,她对看着自己的阮夫人说道:“此事说不得乃是有人想要害我,反而让夫人受了牵连,劳神劳力,其实是我的不是,本就该是我向夫人道歉的。” 片刻间,沈采苡已经思量过得失,最后选择实话实说,但却瞒下她换下的衣物会引来蛇的事情,至于阮夫人信不信——她大概是不会信的。 “为何如此说?”阮夫人很是惊讶。 沈采苡难过低头:“直觉,我直觉对方乃是冲我来的,不然对方怎么不早点下手呢,只针对我一人?” 阮夫人笑了,“傻丫头,你只是运气不好,恰巧落单,遇上了此事而已。” 阮夫人心想,为什么不在人多的时候下手,很简单啊,今日来京城贵女、青年才俊极多,甚至还有皇族子弟,若是在人多处放蛇,事情就闹得太大了。 对方是要让阮家难堪,但大约也是不想得罪太多人的,所以选择在僻静处、找落单的人下手。 既能落了阮家的面子,也能避免事情弄太大,让许多人一起追究。 “是么?”沈采苡赧然低头,“可我还是觉得,对方的目的就是我,不过……” 她抬起头,目视阮夫人:“对方选在重阳时候、南园之中下手,怕不是也存了让阮大人和我大伯父起了龌龊的心思,此事,断不能让对方得逞……” “夫人放心,此今日之事,我定然不会再传出去,只说我自己崴了脚便是。” 沈采苡说此事针对的是她,而非阮家,阮夫人是不信的, 南园可不是随便一个地方,任何人都能进。 南园的守卫,看着松散,实则乃是外松内紧,要潜进来,得费不少工夫,就为了害一个小姑娘? 谁会为了害一个小姑娘,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还因此得罪一个阁老呢。 所以沈采苡说了实话,阮夫人却只当她是胡思乱想,她觉得幕后黑手就是在针对阮家,沈采苡只是顺带受了牵连;但沈采苡这般的说话,让她觉得很是受用,觉得沈采苡是个极好的姑娘,今日却受了牵连,让人心疼。 阮夫人对沈采苡,就更和颜悦色了,当下什么也不说,从自己手上褪下一对儿极润的白玉镯子,死活要送给沈采苡,“为着我这张车老脸着想,此事不好外传,总是亏了你,这镯子你定得手下,算是我的赔礼了。” 她话说的极为真心,沈采苡觉得对她笑一个是不亏的,因此她唇边浅笑加深,“夫人这般的大方,倒叫我忍不住琢磨着,多想些法子赖去夫人的好东西了。” 她浅笑的时候看着就娇,也甜,这下子少见的笑容加深,灿烂一笑,看着就更娇更甜了,再加上撒娇时候狡黠的样子,阮夫人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她对李氏说道:“得亏我家姑娘没人像她这般惹人疼,否则我的私房钱都得被赖走了。” “可不是,这丫头惯会撒泼耍赖的。”李氏就笑着点了点沈采苡的额头,又对阮夫人道:“我倒是更羡慕阮家姑娘,个个知书达礼、温婉可亲,不像这个丫头……”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会儿对方家里的姑娘,李氏便提出了告辞,虽然何氏沈采芃等人还没回来,但她要先送沈采苡回去,不过也留下了一个丫鬟等着何氏回来,让何氏带其他人回去。 白菊极快地给沈采苡梳妆,之后冬柏白菊也打理好了自己,看不出狼狈的样子,放才跟着李氏出了门。 冬柏背着沈采苡,遇到人问,就说沈采苡不小心崴了脚。 到了南院门口,却遇到了方承嘉等人。 “六妹妹,你怎么了?”看到沈采苡被冬柏背着,方承嘉当下面色就是一变,他和李氏见礼后,疾步走到沈采苡身边,急切询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80章 商议 “子善……”沈采苡看着方承嘉,看他为自己着急,心底的委屈立时翻了一番又一番,怎么都忍不住了,杏眼一下子红了,还带了润泽水光,将落未落,“我崴了脚,好疼。” 她小巧白嫩鼻尖轻轻抽动,娇软的嗓子裹了浅浅的哭音,惹人心怜。 方承嘉心疼极了,“怎么伤到的?可看过大夫了?严不严重?开了什么药?” 药方不好给人看,沈采苡也不说话,就委委屈屈红着眼看方承嘉。 沈采芃今天还是很高兴的,她方才跟着何氏等人上山后,就刻意寻到了方承嘉。 因为是在外人面前,方承嘉不好不回答她的话,免得让人看笑话。 借着这个机会,沈采芃寻着机会,与方承嘉说了好一会的话,但很快,就有人通知,说是山上有刺客,让大伙结伴下山。 沈采芃就被方承嘉甩开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又凑到方承嘉身边,还没说几句话,方承嘉和沈采苡就又黏糊在了一起,沈采芃看着,心底嫉妒的冒火。 可毕竟,这几个月她被搓磨,性子收敛了不少,没有冲动行事,只咬牙狠狠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 片刻后,她努力端出忧心面容,走到沈采苡身边,关心询问:“六姐姐,你没事吧?” 沈采苡没理沈采芃,依旧委屈看着方承嘉。 方承嘉就越着急了,急切安慰:“六妹妹,是不是很严重?不怕不怕,疼就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她喜欢看方承嘉心疼她的样子,但舍不得她着急,沈采苡伸手扯了扯方承嘉的袖子,“不严重,就是疼……” 眼中泪水吧嗒落下,看得方承嘉心又是一抽。 沈采苡委屈巴巴,方承嘉极力哄慰。 四皇子与姚湘君正在说话,不小心扫到这一幕,想起自己刚刚对沈采苡这个心思诡谲的女人的评价。 硬气?有风骨? 他刚刚肯定是瞎。 沈采苡才没空理四皇子是个什么神态呢,被方承嘉安慰了半天,她才心满意足放开方承嘉的袖子,让丫鬟把她扶进马车里。 方承嘉不离左右,站在了马车车窗旁边,沈采苡推开车窗与他说话,“你们怎么这么快就都下来了?” 不过一个时辰左右,便大部分都下来了,这很奇怪——又不是相约一起去的,本不该齐整整的一起下来。 方承嘉也不瞒她,“山上有刺客,伤了人,因此大家结伴回转,免得落了单受害。” 沈采苡目光流转,有刺客啊?真巧,南园里,也有刺客呢。 正要开口,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黎媛媛,她被一个身形健硕的婆子背着,跟在一个年约三十许的夫人身后。 沈采苡没见过黎夫人,估计这个就是。 黎媛媛被婆子安置进了马车里,片刻后,她也撩开了车帘。 沈采苡发现,黎媛媛的目光看似在四处张望,但是总会不自觉地落到九皇子的身上,目光里满是倾慕与担忧心疼,但她目光每次只停留片刻,就会转开。 沈采苡挑眉。 她细细去看九皇子。 在场的三个皇家子弟,皮相都是极好的,虽然最好的是四皇子,但是九皇子也绝对不差。 他身形清瘦、面容微白,别的皇子虽然也带侍从,但侍从在主子说话时候,都离得很远,只有九皇子身边,一个宫女一个太监都站得极近,小心伺候着。 他一副病弱贵公子模样,也是极好看极好看的,有小姑娘喜欢,是在正常不过的。 所以,黎媛媛喜欢的是九皇子? 喜欢九皇子,为何要陷害自己? 沈采苡疑惑更多了,且比较麻烦的是,涉及到宫里,她根本没办法让人去查探。 她不动神色收回视线,与方承嘉又说了几句,便有相熟的姑娘来与她说话,听说她崴了脚,几个姑娘都十分担心。 沈采苡一一安抚,说自己并无大碍,不多时,马车开始动,朝京城而去。 方承嘉担忧沈采苡,一直送到了得真园内,才知道沈采苡根本不是崴了脚,而是被蛇咬了。 而且,还不是偶然被蛇咬,而是有预谋的被蛇围攻,方承嘉面色瞬间变得煞白,恐惧袭上心头,让他身子都忍不住颤抖。 “采苡。”他用力握住了沈采苡的手,“对不起。” 她那时候该有多无助,可他偏偏不在她身边。 “不怪你啊。”他也想不多,在南园中都有人敢弄鬼。 方承嘉更觉心疼,但他深知,心疼无济于事,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凶手,避免沈采苡再被人暗害。 沈文和也完全没想到,事实是这样的。 他面沉如水,询问沈采苡,“你可有怀疑对象?” 沈采苡轻笑:“哥哥可还记得那个黎媛媛?” “太常寺卿黎镇嵩黎家的女儿?”沈文和记得她,就是因为她,妹妹才会和自己要医婆想学医,“今天又是她?她做什么了?” 沈采苡哼笑,“大概是在我身上弄了引蛇药,幸好我觉得不对劲……” 方承嘉和沈文和都是一阵后怕,若非沈采苡警醒,先是换了衣物,又当机立断让冬柏把衣物扔远,怕是今天没这么容易逃得生天。 “今日在岚山上也出了事,搅事之人,有痕迹证明其中有西南苗人参与,难道黎家与苗人勾结?”沈文和皱眉。 “我倒觉得,黎家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勾结苗人,也没那个胆子在南园动手的,怕是黎媛媛背后,另有他人。”沈采苡把今天观察到的事情说与两人听,“黎媛媛似乎,倾慕九皇子。” “倾慕九皇子?”方承嘉思量,“九皇子生母出身低微、又早早逝去,他本人体弱多病,不该有那个本事勾结西南苗人。” 沈文和点头,同意方承嘉的话,“或许,这两件事并无关联,放心,这件事情,我会让人去查探的。” 他眉心轻蹙,这事情,不好查,但涉及到妹妹性命,无论如何也得查。 沈采苡也没反对,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至于那个刺客,以及帮了沈采苡的四皇子…… 沈文和眉目沉凝:“我会去与四殿下交涉,一起审问刺客的。” 希望能从刺客的口中发现些蛛丝马迹,方便查探。 “我也去。”方承嘉已经镇定下来,斩钉截铁。 沈文和正要答应,沈采苡也捉住了沈文和的衣角,“哥哥,我也要去,我要亲自审问那刺客,看到底是谁想害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81章 跪求 “不行!” “不可以!” 换来两个男人斩钉截铁的拒绝。 沈采苡的要求,被两个最亲近的人直接拒绝了,她瞪大眼睛,十分不开心:“为什么?”她才是当事人啊。 方承嘉轻咳:“地牢肯定又脏又乱,不适合姑娘家进去的。” 沈文和点头附和,“审讯手段也极为酷厉,会吓到你的,乖,听话。” 会听话就不是沈采苡。 三人僵持时候,刘氏派了丫鬟来看沈采苡,而沈采苡的药,也煎好了。 药刚喝完,王氏也赶了过来,心疼看着沈采苡。 她还带了一个医婆过来,便是从蕲州来的那个,姓鲁,沈采苡便称她鲁嬷嬷。 王氏单纯,无论是沈采苡还是沈文和,都没有让她知道事情真相的打算,只说是沈采苡崴了脚。 在王氏探望过沈采苡之后,沈文和便让她和刘氏的丫鬟一起先回去了。 来探望的人离开,沈采苡看向沈文和,坚定要求:“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事情又回到了原点,三人再次僵持不下,鲁嬷嬷并不知道三人说的是什么,但她却在三人僵持的时候,走到了放在桌上的包袱旁边,而后低头轻嗅。 沈采苡的目光就落到了鲁嬷嬷的身上,等鲁嬷嬷直起身来,沈采苡开声询问:“嬷嬷可有什么发现?” 鲁嬷嬷福身行礼,“姑娘见谅,老身刚刚失礼了,实在是闻到一些味道,让老身觉得奇怪,忍不住上前查看。” 屋中三人对视一眼,还是沈采苡开口:“嬷嬷请讲。” 鲁嬷嬷沉吟片刻,说道:“若老身没有闻错的话,姑娘刚刚应该是喝过解毒药,此药应该是用来拔除残余蛇毒的,不知道老身说的可对?” “嬷嬷所言分毫不差。”沈采苡承认。 鲁嬷嬷又道:“老身在屋里闻到了诱蛇药的味道,发现来源乃是姑娘屋中这个包袱,若是老身没猜错,姑娘会被蛇咬,就是因为这个包袱。” 沈采苡再次承认:“嬷嬷说的很对,确实是如此,我被蛇围攻了,幸好我发现异常发现的,把这包袱远远扔了,否则就不是被一条蛇咬一口,怕是浑身都要被咬成筛子了。” 沈文和开口询问:“嬷嬷可知道这诱蛇药的来历?是不是出自苗人之手?” 鲁嬷嬷却否定了沈文和的猜测:“虽然闻着很像,但实际上并非是苗人的诱蛇药,苗人诱蛇药的方子是保密的,并不肯让别人学,这诱蛇药,应该是有人仿了苗人的诱蛇药做出来的,效用上要打个折扣。” “幸亏,打了折扣啊。”沈采苡感叹了一句,而后看向沈文和,坚定说道:“审问那个刺客,我一定要去。” 沈文和与方承嘉都在皱眉。 那岚山上的刺客,难道也不是苗人? 沈文和目光落在鲁嬷嬷面上,他气质偏冷,这会儿打量鲁嬷嬷时候,也含了冷意,让鲁嬷嬷忍不住颤了颤身子。 “嬷嬷可知道我妹妹为何要请您上京?”沈文和开口询问。 鲁嬷嬷强自镇定:“县令夫人说,乃是为了给沈姑娘调理身体。” 但现在听沈文和这么一问,鲁嬷嬷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了。 “不,是我妹妹想学医,因此想让嬷嬷指点一番。”沈文和询问她,“不知道嬷嬷是想简单做个嬷嬷,指点下我妹妹就算,还是想做我妹妹心腹?” 鲁嬷嬷面现挣扎之色。 一个好好的官家嫡女,会想着要学医,怕是内情不简单。 她若陷入太深,怕是将来难以全身而退,可是……鲁嬷嬷挣扎了半晌,忽然噗通跪在地上,抬头看向沈文和:“老身有件事情,想请少爷帮忙。” 沈文和挑眉:“何事?” 鲁嬷嬷当下含泪,说了自己的冤屈。 她年近五十,这岁数,当是含饴弄孙时候,她却孤零零背井离乡,若没有不得已的事情,怎可能会愿意。 沈文和听闻她的请求之后,一口答应:“我沈家会为你丈夫洗刷冤屈,害你丈夫之人,沈家也会让他得到应有惩罚。” “至于你的孙儿,若你不介意,我会让人收养他,给他一个出身,将来也便于读书科考,光耀门楣,如何?” 鲁嬷嬷闻言,震惊之后,便是大喜过望,她也不傻,知道沈文和是为了让她尽心竭力侍奉妹妹,才会帮自己的,因此她谢了沈文和一句,便表忠心:“少爷放心,便是婆子不要这条命,也会护好姑娘的。” 沈文和很满意,他帮鲁嬷嬷报仇,把鲁嬷嬷的孙儿培养成才,同时鲁嬷嬷的孙儿握在他手中,她对妹妹,当然不可能生二心。 解决了鲁嬷嬷的忠心问题,沈文和才敢放心用鲁嬷嬷,他出门轻声吩咐几句,身边小厮便飞快应声而去。 “哥哥让人去做什么了?”沈采苡好奇询问,沈文和回答:“你稍后便知。” 半个时辰后,小厮飞快送来一个木盒,沈文和打开,请鲁嬷嬷查验。 鲁嬷嬷闻了闻,之后十分肯定告诉沈文和:“这上面的药的味道,与姑娘衣物上药的味道,是一样的,都并非正宗苗人诱蛇药,但确实也有诱蛇效果。” “所以,是有人故布疑阵,让我们觉得此事乃是苗人所为?”沈采苡忍不住说道。 “有此可能。”沈文和应声。 “黎家人与苗人有瓜葛么?”就她知道的消息来看,并未听说黎家有人与苗人有什么牵扯。 不过世家大族,盘根错节,谁也不知道隐藏在暗处的,有多大能量。 “或许是我们并未发现。”方承嘉说了一句,沈采苡目光灼灼:“我总觉得,这里面藏着许多事情,只要能解开,就能发现一个大秘密。” 说完,她软了神色,可怜兮兮看着沈文和:“哥哥,我——” “别想!”沈采苡话尚未说完,沈文和便直接拒绝了,“你好好在家呆着,此事,我会去找四殿下的。” 沈采苡又看向方承嘉,这次神情更可怜了,委屈巴巴的样子,“子善,你也要拒绝我么?” 方承嘉真的不想拒绝,他想满足沈采苡的一切要求,“不行,那地方,不适合你去的,你好好养伤便是。” 呵!沈采苡扭头,懒得再看这两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82章 委屈 沈文和去找四皇子时候,四皇子和几位大臣还在皇宫。 隆安帝先是询问了关于岚山上出现苗人踪迹的事情,听闻苗人如此大胆,隆安帝震怒非常。 “若老臣没有记错的话,杨将军月前才上了奏折,言道苗人土司愿意归顺大靖,难道杨将军在说谎,其实苗人并未有归顺之心?”其中一个大臣开口。 之前三皇子岳丈杨将军捷报频传,最后还传来滇南黔地苗人土司愿意归顺大靖的好消息,隆安帝极为高兴,已经决定待杨将军班师回朝,便大加封赏。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人反驳:“如此重要事情,杨将军怎可能会愚蠢到欺瞒陛下,何况,就算他有这个心思,军中可不是他的一言堂,难道其他人就任由他如此荒唐行事么?” 四皇子淡漠疏离站在御书房内,闻声则把人对上。 如此看来,这两人倾向小六的可能性极大,才会隐晦暗示父皇,说杨将军在军中一手遮天,给杨将军上眼药。 小六这么快就拉拢了不少人为他做事,倒是和他生母德妃一般,极有手段。 但他想做什么?这种不痛不痒的挑拨,父皇根本不会信,他这么做,根本就是白费工夫。 但他能想到的事情,小六也不可能想不到,既然知道是白费工夫,他为什么坚持如此做事? 在线索不全的情况下,四皇子暂且推断不出六皇子目的。 有人攻讦杨将军,便也有人为杨将军辩驳,而辩驳之人的话,还更可信一些。 隆安帝也认同,他压下众人议论:“杨爱卿领兵出征,与众将士一起浴血奋战,乃是我大靖当之无愧的柱国将军,人品贵重,绝不可能为些许军功欺瞒朕。” 隆安帝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有人便偃旗息鼓,有人却仍然不肯罢休,极力进言:“陛下,人心易变啊……” 隆安帝面色一沉,威仪震慑众臣,终于让他们停下议论,恭敬垂头听训示。 四皇子全程游离于他们之外,淡漠疏离。 隆安帝下了命令,让人严查此事,看到底是不是苗人在捣乱,又与众臣商议了几件事情之后,众臣相继告退,四皇子本想跟着离开,却被隆安帝叫住了。 “朕听闻,今日南园去了许多适龄的官家姑娘,你可有喜欢的?”隆安帝张口询问,四皇子面前闪过姚湘君含笑面容,不知道怎么的,同时在他眼前闪过的,还有沈采苡强忍着痛楚的样子。 他心底微怔,面上神色不显,淡漠与隆安帝说道:“儿臣并未留意。” 南园便是有再多的姑娘,他也并未留意,只有湘儿是他最在意的;至于会想起沈采苡…… 毕竟,那个想杀她的刺客,现在还在自己手里呢。 而他,也想知道这次事情,到底真相是什么。 如果真的是苗人派人来京城捣乱,那就绝不是小事了。 隆安帝用不赞同眼神看他,和声叮嘱:“你已经年岁不小了,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你三哥可是嫡子都有两个了,你六弟都已经定下婚约了,你若再不把这事儿重视起来,朕可要赐婚了。” 四皇子微垂眼睑盖住了他眼中的嘲讽之意——他是帝王,焉能不知道只喜欢湘儿。 怕自己有了野心不肯遂了自己的愿,又何必做出一番慈爱父亲模样。 他恭敬应下:“儿臣记下了。” 隆安帝面现欣慰笑容,这才终于放他离开,等待四皇子前脚出了御书房的门,隆安帝后脚便敛了笑容,轻叹一声:“这孩子,明明就喜欢姚爱卿家姑娘,却不肯和朕开口,朕心底……罢了罢了,姚爱卿已经求过朕,说这个孙女,不想让她嫁得太高,只希望她低嫁,一辈子平安顺遂,朕答应过的,不好反悔。” 至于小四,他也定然会找个品行才貌皆十分出众的姑娘,为四皇子妃。 “殿下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四皇子身边随侍的太监名叫松墨,跟在四皇子身边已经超过十年,别人没办法从四皇子淡漠的面容上看出他心情,松墨却是能猜测出一二的。 四皇子用力抿唇,这般表情出现于他面上,猛然间让他冷峻淡漠面容上,显出略有些委屈的神色。 淡漠之人如此表情,便十分的戳人心,松墨心中发急,“殿下。” 四皇子垂眸站立,他有时候,真的想直接与父皇说自己想要求娶的,只有湘儿一人,然而在自己开口之前,父皇便先对他说,姚少师希望孙女能嫁入普通人家。 当时父皇面上含笑,眼神却幽深不见底,他只能闭嘴,免得为湘儿带来灾祸。 到如今,三年过去,父皇依然不肯让他如愿。 片刻后,四皇子终于开腔:“无事,回吧。” 他从战场回来,封赏倒是得了不少,却并未分派差事,也无心闲逛,直接便回府。 松墨只能跟上,心中却很是心疼自己主子——翱翔的鹰隼只能困于笼中,何等悲哀。 沈文和不好直接去见四皇子,听闻四皇子并不在府中,便在四皇子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四皇子见到他,只朝他颔首,却并未停下脚步,回府之后才悄然让人给沈文和送了口信,约了见面地方。 沈文和与四皇子见面之后,把鲁嬷嬷的话,说与四皇子听。 “你的意思是,那刺客非是苗人,而是有人假扮?包括岚山上的痕迹,也是别人故布疑阵,混淆视线?”四皇子沉思片刻,询问沈文和。 沈文和面色沉静,“微臣并不能十分确定对方用意,因此能不能撬开这个刺客的口,便十分关键。” 四皇子认同,但是他已经让人审讯过,这刺客一口咬定乃是罗氏收买自己,让自己去杀了沈采苡,报杀女之仇的。 无论如何审问,他都不肯改口,便是军中精通刑讯之人,也没有撬开对方的口。 沈文和去看了刺客一眼。 那刺客长相看着与他们并无太大的区别,一口夹着齐鲁口音的官话也与黔滇桂等地口音完全不同。 看了两眼审讯过程,沈文和眉心轻蹙——这刺客,确实是十分硬气。 他手中虽然也有些人,但是沈文和很有自知之明,自己手下那些人,完全无法与四皇子手中的军中精锐相比。 四皇子的人审问不出来,他的人来了也是白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83章 野望 在另一间房间里等着刺客招供的时间里,沈文和诚挚同四皇子道谢。 他称赞四皇子视民如子,并说若是四皇子有任何差使,他沈文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四皇子淡淡看他一眼,沈文和不愧是沈采苡一母同胞的哥哥,也是一样的狡猾,只说他自己会赴汤蹈火,至于沈家,半点不提。 他沈文和不过一个六七品的小官,而他乃是当朝皇子、皇帝亲封的辅国大将军,若需要沈文和帮忙,自己得多落魄。 沈文和一点不心虚,谦恭地站在四皇子身后,四皇子不开口,他也不出声。 四皇子面上泛开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沈大人的诚意,就这么一点么?还是沈大人其实心中无比看低本皇子,觉得本皇子会落到需要一个六品小官帮忙的时候?” 沈文和虽然有些被四皇子森冷威严气势压制,但却依然谦恭而不卑弱,回了四皇子的话:“四殿下言重了,微臣觉得四殿下胸有丘壑、文韬武略极为不凡,既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亦能上马杀敌,于万军中取敌将首级;刚毅果敢、坚忍不拔,乃是人中龙凤……” 沈文和把四皇子夸了又夸,才道:“微臣只是觉得,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便是鸡鸣狗盗之辈,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实在并无看轻四殿下之意,相反,微臣十分崇敬四殿下,觉得四殿下乃是陛下皇子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位。” 沈文和平日里并不多话,今日里这般用尽溢美之词夸赞自己,便是四皇子知道这人狡猾,怕是这夸赞之语并无半点真心,也油然而生了些微愉悦。 特别是,沈文和便是夸人的时候,面上也没有谄媚之色,甚至连笑容都少得很,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觉得他的话,全都是出自内心,无有半点虚假讨好之意。 四皇子依然冷着面容,轻哂道:“沈大人这般夸赞,本皇子受不起,其实本皇子与其他皇子并无不同……也想着能成就大业。” 四皇子便把话说开了,看沈文和反应。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便是微臣只是一个小官,也想要位极人臣并青史留名,四殿下的想法并无任何错处。”沈文和正色回答,四皇子深邃眸中,闪过与平日里淡漠疏离模样完全不同的锋锐光芒。 “你说的很好。”四皇子淡淡一笑:“沈大人很会说话。” “微臣之言,句句发自肺腑。”沈文和依然恭敬回话。 透过他的面容,四皇子似乎看到了沈采苡狡猾的笑脸。 这对兄妹很有意思。 哥哥选择以面无表情应对一切场合,妹妹心思诡谲、面容百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工夫炉火纯青。 “是么?”四皇子应了一句,“希望事实真是如此,沈大人,莫要辜负了本皇子的期望才好。” 在选择了用吸毒的方式来赢得沈家的感激的时候,四皇子就没想过再在沈采苡和沈文和面前隐藏真面目。 他一个皇子,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做出那般危险的动作,若说是无所图,怕是沈文和会觉得自己在装模作样,不如直接开门见山。 其实如今他自己回想今日下午之事,依然觉得自己当时的选择真是不可思议——他隐忍十四年,便是在湘儿面前,也从未透露半分心思,为什么当时却只是微一犹豫,便那么做了? 既然做了,四皇子也不回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只是有些奇怪自己当时的冲动——那时,他竟然半点隐瞒自己野心的意思都没有,明知道沈采苡心机深沉,一定能能透过他的举动猜测到他的心思,他还是半点想要隐瞒的心思都没有。 他后来想,或许是因为他知道沈采苡的真面目,因此不介意在沈采苡面前露出自己真实的样子。 十四年如一日的伪装,若非有焚心恨意支撑,他都要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个淡漠疏离、无欲无求的人了。 能有人一个本不相干的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四皇子竟觉得——有些震颤人心的刺激感觉。 沈文和与沈采苡兄妹俩感情极好,在沈采苡面前暴露了心中野望,便等于是沈文和也知道了。 在别人面前,他要处心积虑伪装,生怕被人发现野心,可奇异的,他却相信沈采苡不会暴露他的秘密。 听了四皇子意有所指的话,沈文和权当听不懂。 四皇子有招揽他之意,但沈文和并不想匡助任何一个皇子,纯臣才能流芳百世,权臣或许毁誉参半,佞臣则会遗臭万年,但若为了夺嫡丢了性命,别说流芳百世,想遗臭万年都是筑梦。 他还没有考虑清楚,可沈文和也有觉悟,四皇子既然在他们兄妹面前暴露了真面目,便绝不会允许他们与别的皇子有所牵连。 何况他还被四皇子带到了一看就是四皇子秘密据点的地方。 四皇子,给他设了套,可为了妹妹,他明知道是陷阱,却还是不得不跳。 可他可以选择什么时候跳、以什么姿势跳。 他依然从容,四皇子暗中点头,却又疑惑——沈文和算得上光风霁月,为何沈采苡没有半点乃兄风范? 他正思索间,属下进来汇报:“殿下,刺客不肯吐口,可要加重刑罚?” 四皇子沉吟片刻,颔首吩咐:“莫要让他死了便可。” 沈文和见今日是出不了结果了,便与四皇子告辞。 方承嘉也从阮讷处询问过事情进展,但阮讷那边,也并没有什么结果。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沈家。 “哥哥,那刺客可是招了?” “子善,阮大人可查出什么了?” 面对沈采苡询问的话语,两人齐齐噤声。 片刻之后,沈文和轻咳一声,义正辞严:“采苡,四殿下查探真相,也是需要时间的。” 方承嘉温声安慰:“六妹妹莫急,听阮大人说,此事陛下震怒非常,京兆府大理寺必然会全力追查,想来不日便会有消息。” 沈采苡哼了一声,鄙视看他们:“那就是什么消息都没有了?” “那刺客,硬气的很……”沈文和解释的声音,在沈采苡鄙视的目光下,越来越低。 方承嘉干脆就不吭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84章 斗志 沈文和走后,四皇子立即让人去黎家盯梢,探听黎家的动静;同时,四皇子也在琢磨沈文和的话。 沈文和说,他妹妹沈采苡怀疑这个刺客乃是黎家派出的,理由是沈采苡身上的诱蛇药,是被黎媛媛蹭上去的;因此沈采苡猜测,黎媛媛应该是知道岚山上会有苗人闹事,所以顺水推船,也干脆弄了诱蛇药来害她,做出她也被苗人害死的假象。 如果不是四皇子路过,黎媛媛就要得逞了。 可正因为沈采苡没有死,黎家和苗人有牵连的事情,就暴露在了沈采苡的眼前,并让沈文和转告了四皇子。 四皇子对黎媛媛没印象,但是他本能的信任沈采苡的判断——这女人虽然诡计多端,但确实是聪明,她的判断应该不会出错。 说真的,四皇子想,要不是沈采苡,他也不会把黎家和那些苗人联系到一起。 四皇子走到地牢里,询问:“如何?可问出了什么?” 正在审讯的人急忙见礼回话,“殿下,这家伙虽然还咬着不肯招供,不过刚刚他听到黎家的时候,确实是有反应的……不过,他现在咬死不肯招供,实在是够硬起。” 四皇子“嗯”了一声,“继续审问。” 没多久,大理寺那边也传来消息,说是在弄死两三个苗人刺客之后,其中一个贪生怕死的,招供了。 其人言,杨将军虽然用武力震慑了西南苗人各部,但苗人并不打算归顺,依然负隅顽抗,伤了不少朝廷将士。 杨将军恼怒扬言,若是苗人不肯归顺,他必定要大火烧山,一个不留的赶尽杀绝。 苗人早就恨透了杨将军的酷厉手段,本是打算誓死抵抗的,然而又要顾忌族中老幼性命,留下时间让族中老幼撤退,因此族长决定假意归顺大靖。 如此,杨将军果然放下了屠刀。 苗人族长一面与杨将军虚与委蛇,一边组织族人撤退,而他们这些苗人勇士,则自告奋勇,誓要杀尽朝廷官员,替他们死去的族人报仇。 没想到出师不利,竟然很快被发现,导致只杀了三五人就全被抓了。 大理寺中人也不全是傻子。 这些苗人言语习俗与大靖百姓非常不同,又没有路引,若是没有人从中接应安排,怎可能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京城。 但那个愿意招供的苗人地位不高,虽然证明确实是有中原人接应他们,但到底是谁接应的,他根本不清楚。 鉴于其他苗人死的死,不肯招供的不肯招供,大理寺问出来的东西也不多,只能派人到这些苗人之前住的地方查探消息,但等他们过去的时候,这些苗人在京城郊外的落脚点,已经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净了。 大理寺已经派人沿着那个苗人提供的落脚点,一路去追寻,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这便是大理寺暂时查到的所有。 四皇子眉心微蹙。 大理寺那些苗人,已经确定确实是苗人。 既然他们真的是苗人,为何用的诱蛇药,却似是而非? 那么,那些苗人的口供,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是不是在故意误导些什么? 总之,苗人的口供,四皇子并不全信。 而按照苗人的口供,和这个刺客的反应,他已经可以断定,苗人的内应就算不是黎家,也定然和黎家有联系。 那么,黎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身后还站着谁? 这种危险来临、他却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好,四皇子握紧了拳头,查,他一定能查清楚。 至于把自己的发现告知大理寺,更方便大理寺查案这种事情,四皇子并不打算做。 这样会打草惊蛇,真正的幕后黑手可能直接把黎家抛出来顶罪,而他们自己则隐藏起来。 像现在这样,大理寺明面上牵制所有人眼线,他自己在暗中查探,更好一些。 第二天天亮,四皇子把所有审讯出的消息,都告知了沈文和。 沈文和当下就告诉了沈采苡,沈采苡抿唇询问:“哥哥的意思是,现在大理寺那些苗人刺客的口供,也有可能是假的?” 沈文和颔首道:“嗯,四殿下和我都觉得口供可能有假,四皇子的意思是,黎家和苗人勾结的事情,暂且先瞒着,免得打草惊蛇;他会派人日夜盯着黎家,看此事与其他人可还有牵扯。” “可以。”能抓到幕后主使,当然比只扳倒黎家强,沈采苡毫不犹豫就同意了。 “哥哥,若是我有办法能让那些苗人招供呢?”沈采苡沉吟片刻之后,忽然抬头询问。 她有办法让苗人招供,但四皇子又不想打草惊蛇,可在大理寺那个地方,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是别人的眼线。 沈文和目光微亮:“我想,四殿下应该是有办法,从大理寺的监牢里弄出一两个苗人出来的。” 兄妹俩相视一笑。 沈采苡轻笑着,拿过一本书,把其中一页翻开在沈文和的面前。 那是一本游记,讲的是各地的风土人情,沈采苡翻开的一页,刚好说的就是苗人的习俗。 沈文和不是很明白。 沈采苡招手,让沈文和弯腰,她低声在沈文和耳边说了几句,沈文和听着忍不住颔首。 等站起身来,沈文和摸了摸沈采苡的头,“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找四皇子。” 他这次直接到了四皇子的秘密据点,自然有人用隐晦的办法通知四皇子。 见到四皇子之后,沈文和恭敬行礼,而后说明了来意,并告诉了四皇子沈采苡想出的办法。 四皇子沉默了片刻,“这个法子……是令妹想到的么?” 这办法天马行空又另辟蹊径,初听觉得有些儿戏,然而想想,却应该又是可行的。 不,应该是极为可行的。 他忍不住询问。 沈文和目露诧异光芒,还是回到:“确实是那丫头想到的。” 真想要个这样的幕僚……四皇子默默念了一句,之后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本皇子便是。” 他目中闪过光芒,沈采苡已经给出了办法,他要是做不到,岂不是连个女子都不如? 斗志,在胸中燃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85章 呼之欲出 御书房。 隆安帝正大发雷霆。 这三五日间,有陆续有朝廷官员被蛇咬,死了七人,弄得朝廷官员人人自危。 京城里的雄黄卖断了货。 “拟旨,着杨烨立即攻下苗地,若有不从者,格杀勿论。”被一个小小苗人耍弄,隆安帝恼恨到了极点,下了命令,显然,这次苗人若是再耍花招,隆安帝便要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圣旨既下,便有人立即拟旨传令,又有人提出粮草调度之类问题,四皇子身上并无差事,他来,只是想知道事情的进展,因此别人讨论期间,他只淡漠疏离听着,并不参与。 听到一大半,四皇子便已经没了兴趣。 他心中萦绕着疑惑。 这些苗人虽然是化外之民,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傻,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种刺杀行为,会更加激怒朝廷,从而让朝廷用更酷厉的手段镇压苗人。 等他从宫里出来回到自己府中,心腹立即上前,一边为他解下披风,一边低声禀告情况。 “殿下,那苗人招了。” 四皇子神色不动,坐在桌案前饮了一杯茶水,才抬眼看了心腹下属一眼。 对方会意,低声开始禀告。 苗人族长并非是假投降,而是为了族人真的打算归顺大靖,然族长长老却与族长的意见并不统一,而一部分族人也坚持宁愿战死不肯归降朝廷。 但因为族长势大,这一部分反对的意见被压下去了。 若就这么下去,长老一方就算是再不满,也只能不满一下,可有一日,忽然有人拜访了长老,长老就暗中把他们这些人集中了起来,鼓动一番,说是只要他们刺杀成功,就能让大靖退军,保全苗人。 他们便来了。 至于到底是谁去见的长老,又是谁在接应,他却不清楚。 四皇子长期浸淫阴谋争斗中,已经敏锐嗅到了其中深沉的恶意。 苗人长老想要掌握族中大权;而大靖与苗人长老合作的那个,针对的应该是杨烨杨将军。 杨将军是三皇子最有力、最坚定的支持者,杨将军倒了,三皇子虽然并不会倒,但却绝对会元气大伤。 针对杨将军,便是针对三皇子。 黎家背后的人,呼之欲出! 是六皇子。 回京这段时间,四皇子越来越发现,他的六弟真的是长大了,伪装的很好,手段也了得的很,不声不响,就聚拢了这么多人。 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照现在这样情况看来,小六的手段还没完全使出来,毕竟现在这种程度,杨将军顶多便是失察,父皇对杨将军那般信任,这种小过失,父皇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会放过。 小六肯定还有后手。 但是,到底是什么呢? 四皇子拧眉,他总觉得自己应该知道的,事实也就近在眼前,但他就是无法揭开那一层掩盖着真相的薄纱。 “殿下,姚姑娘有信给您。”松墨轻声在门口禀告,听到“姚姑娘”三个字,四皇子立即暂且把凝神细思的事情抛到了脑后——按着现在的发现,怕是要过一段时间,小六的阴谋才会有后续的发展,他并不需要太着急。 忽然,四皇子心中浮起一个想法,幽冷深邃凤目中闪过兴味亮光。 他暂停打开信笺的动作,叫来属下,低声吩咐两句。 对方领命,抱拳告退。 四皇子心中充满了期待,他暂且猜不出小六的算计到底是怎么样的,已经让人把情况告知他身边幕僚,让他们去猜测。 同时也告知了沈采苡。 这次,沈采苡能不能抢先一步,猜透真相? 片刻后,四皇子展开信笺——太子少师姚琛夫人年前要办六十大寿,姚湘君来信请四皇子帮她出主意,到底送什么才好。 六十乃是整寿,要大办,因此这次的礼物,可不是心意尽到就好,全京城的人,都在看着呢。 所以尽管离寿辰还有三个月时间,姚湘君已经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沈文和接到四皇子消息的时候,还在衙门并未回去。 手中还有事情,沈文和干脆也没急着看了,而是等到回了家,用完晚膳后,才去找妹妹沈采苡。 兄妹俩一起看完了这份情报。 沈文和很有些诧异,四皇子真是坦诚的很,详细的告知了所有的事情。 看完了这份情报,沈文和与沈采苡得出了和四皇子同样的结论—— 这是一个阴谋。 阴谋的发起者乃是六皇子一系,针对的则是杨将军这个三皇子一系的中坚力量。 只是—— “这点过失,根本对杨将军没有影响。”沈文和点了点桌子,“不过就是没发现苗人的小心思而已,问题不大。” 反而倒霉的是苗人自己,要承受因为不知道真相而震怒非常的隆安帝的怒火。 四皇子不会把他私下审问的情况告知别人,以避免他的野心被人发现,所以苗人注定会被死伤惨重。 而杨将军,不管是让苗人投降,还是灭尽苗人,只要有为隆安帝开疆拓土的功绩在,照样会被隆安帝继续信任看重,加官晋爵。 六皇子出手了,不可能就这么不痛不痒的像是过家家一样,他必定还有后手。 沈文和忍不住琢磨,自己要是六皇子,会怎么做?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忍不住去看沈采苡:“妹妹可想到了?” “有了些眉目。”沈采苡狡黠一笑,“不过,还没完全理清,等我理清了,再告诉哥哥。” 她就不肯开口,沈文和也是无奈,只能离开。 白菊为沈采苡续上花茶,终于忍不住心中好奇,“姑娘,您到底是用什么法子,让苗人招供的?” 白菊并不清楚事情具体的内情是如何,但是她知道事情的进展,也知道是沈采苡献计,给了四皇子法子来逼迫苗人招供。 甚至白菊为沈采苡整理房间的时候,还看过沈采苡看的书的内容——不过就是些苗人风俗习惯罢了。 这些习俗,和苗人招供,到底有何联系? “想知道?”沈采苡浅笑询问白菊,白菊急忙点头,甚至连在屋内伺候的文竹和娇杏也连连点头。 “哦……”沈采苡小小打了个哈欠,“我有些乏了,该洗漱歇息了。” “姑娘!”娇杏抗议低喊。 沈采苡因为方承嘉又离京而低落的心情,这才好了一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86章 想要合作 沈采苡脸上笑意,片刻后又收敛了,她啊,有了一个了不得的发现。 或许,她已经知道了在林思娴下狱之后,到底是谁在持续的害自己。 那是一个她从没想过的人,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姑娘,你怎么了?”白菊见沈采苡面上神色沉凝,忍不住低声询问。 沈采苡回神,浅浅一笑:“在想怎么说。” 她不介意为自己身边的丫鬟解惑,沉吟片刻后,她开口说道:“这世间,总有人相信,生前作恶死后会下地狱,来世也会被投入畜生道;生前行善积德,来世则会投生富贵人家,一世安康。” 沈采苡低笑,“那些和尚尼姑们,一直在鼓吹这些,什么前世今生,什么因果报应,可今生的仇怨,若今生不能报,就算是来世安享富贵又如何,我是不信这些的。” “但有人深信不疑,否则啊,这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寺庙庵堂呢。” “所以,人死之后,才会有供奉、才会到寺院做法事,以求超度死者,让他们在黄泉莫要受苦;这一套,苗人也有类似的习俗,他们在族人死后,也要进行一些仪式,以求让灵魂解除枷锁,可以去转世投胎。” “他们还深信,这世间有恶鬼群,因此每年都要祭祀,并祓禊恶鬼。” “我只是让四殿下找了几个惯于坑蒙拐骗的神棍,谎称他们乃是法力高深的巫师,说这些巫师善于役使恶鬼,并让他们在苗人面前做些所谓的神迹,让苗人相信这些巫师的能力,然后让四殿下威胁苗人,若是不肯招供,便让这些巫师豢养的恶鬼吃掉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彻底的魂飞魄散,再无转世投胎的可能,他们当然会害怕。” “这时候,若是四皇子承诺,只要他们招供,便不但不让恶鬼吃掉他们魂魄,反而会让巫师为他们做法,让他们来世投生族长长老家,成为有权有势的人上人……” “或许权势并没有那么大的诱.惑,但是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攻心与刑讯与利诱交互进行,不愁苗人不招供。” 她只是提供了一个方法,具体的实施,都是四皇子的人在做,从结果来看,四皇子的属下,真的很有能力。 真想拥有这样的属下……沈采苡真的遗憾,自己手中的人,还是太少了。 与那处心积虑要害自己的人相比,自己真是过于弱小了,但是没关系,之前对方在暗她在明,现在对方也露在了明处。 “姑娘,你有心事?”沈采苡不多久的时间,便再次陷入沉思,且神情沉凝,白菊忍不住担心。 沈采苡并没听到白菊的问话,依然还在沉思。 白菊蹙眉,她很少见姑娘这样担心的样子,是遇到什么难题了么? 白菊又问了一声,沈采苡才猛然醒神。 “姑娘,若真有什么难办的事情,你就告诉老爷少爷,就算是老爷不顶用,少爷还是心疼您的。”白菊轻声劝慰。 沈采苡沉默片刻,猜到了到底是谁在害自己之后,她虽然心中想着,她总有办法扳倒那人的,可其实心态上,还是有些变化的。 他们的身份差别,太悬殊了。 但—— 身份相差悬殊又如何,她总能想出办法的——就如同对付林思娴那般,挖断那人的靠山,断绝那人的倚仗,看那人还有什么办法,来谋害自己。 而四皇子的野心,便是她可以借用的最锋利的刀。 想到这儿,她面上莹光湛然:“事情是有点严重,但是我还应付的来,不要担心。” 白菊见沈采苡这般样子,立即就放心了——在白菊眼中,她的姑娘,聪慧绝伦,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她。 晚饭后,沈采苡还要跟着鲁嬷嬷学半个时辰的医术。 今天虽然因为哥哥沈文和带来的消息,耽误了时间,但是沈采苡还是让人请来了鲁嬷嬷,用心学习。 鲁嬷嬷教沈采苡,教得特别高兴。 一是沈文和答应帮她申冤,并照顾孙儿;二是沈采苡真的是一个极好的学生,聪敏而又勤勉,处处用心,没有一个当师傅的不喜欢这样的学生的。 若说唯一不好的,便是这个学生的目的性太强,她太清楚的知道她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因此学习时候,并非像是鲁嬷嬷自己幼时学医那般,从最基础背诵汤头歌的开始,而是要求从辨识那些会害人的药草或者成药的形状味道效用开始的。 她在辨识味道形状的时候,鲁嬷嬷则在一边,为她讲解这些药草或者成药如何使用,以及会产生怎么样的效果,。 只要不是对身体会产生伤害的药物,沈采苡甚至还会小剂量亲身试验,体会药效。 讲解完毕,鲁嬷嬷还要把今日讲解的内容,记录成册交给沈采苡,第二日沈采苡会让丫鬟抽查,例如捂着眼睛嗅味道辨识药草,并背出药草的药性以及可能用到的方子之类的。 进步堪称神速。 鲁嬷嬷从未见过活得这般明白、这般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小姑娘——这种特质,一般都出现在中老年人身上,这么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很少如此的。 不过想想她前几日遭遇,鲁嬷嬷完全能理解她的行为。 无它,唯自保尔。 鲁嬷嬷讲完,合上册子递给白菊,见沈采苡没有其他吩咐,便告退了。 沈采苡还在摆弄着眼前的药物,一样一样举到鼻端轻轻嗅着,让自己记忆这些药物的味道。 有些药物闻着会有些很不好的效果,沈采苡之所以把学习药物的时间放在晚上,也便是因为晚饭之后,便很少会有人来打扰她,便是身体不适,也无多大的关系。 相对于她卓绝的目力与过人的记忆力,她的嗅觉只是与常人持平,并没有太多的优势,但常人可以成为名医,可以通过嗅闻辨识汤药中药材,她当然也是可以的。 做完了今日的功课,沈采苡身上有些燥热,但她却还不能休息。 六皇子的手段,她解析的差不多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敌人是谁,也明确了要借四皇子的野心来杀掉她的敌人,她便要与四皇子精诚合作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87章 背靠大树 四皇子乃是天潢贵胄,她不过一个小官之女,身份相差悬殊,要谈合作,她需要有可以让四皇子看重的地方。 刚巧,她觉得她脑袋还算是聪明。 六皇子送了机会给她,让她展现自己的价值,沈采苡当然不会客气。 不是不知道四皇子对她的隐隐排斥,但是和性命相比,什么比较重要,沈采苡还是分得清的。 她写了信笺,让娇杏去送给沈文和。 沈文和看过之后,沉吟片刻,起身重新抄誉一份,才吩咐几句,让人送信给四皇子。 四皇子给了他隐秘的联系手段,便于他们互通消息。 当沈家的信笺到的时候,四皇子很有些诧异。 他握着手中信笺,似乎能看到沈采苡狡黠的笑容。 他的属下,把他审问出的消息送给沈文和之后,沈文和并未直接回去,也没遣人回沈家,而是一直到了傍晚才归家。 如此,沈采苡从知道这些消息,到推测出事情的可能真相,再把信送来,期间只有一个半时辰。 而他,今天一下午加晚上时间,都未曾想想透彻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皇子用力抿唇。 自己会不如一个心思诡谲的女人?怎么可能! 他不服气,以挑剔的态度展开了信笺——定然能从其中找出不合理的地方的,驳斥沈采苡。 信笺上字迹是男人的,但是四皇子坚信,这些分析都是出自沈采苡的脑袋中。 看着看着,他幽深凤眸中,带上了名为恍然大悟的光芒。 其实事情往往很简单,然而人就是这样,没有别人来点透,就觉得真相扑朔迷离,难以看清。 直到被点透了,才会恍然大悟,拍着脑袋大呼:这么简单,我怎么没想到;往往就会有人说:谁让你笨呢。 四皇子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笨。 他归结为——沈采苡是个心思诡谲的女人,而小六与杨德妃也是阴狠之人,他们的想法上,总有共通之处。 因此才更容易猜透对方想法。 他又把沈采苡的分析看了一遍,之后让松墨叫来两位心腹幕僚,与他们商议如何在此事中谋利得利。 杨将军开疆拓土、镇压叛逆,一旦回朝,便会被大肆嘉奖,三哥地位也会水涨船高,此消彼长,小六就会显得处于弱势,因此小六便要反击。 杨将军深得父皇信任和重用,小六最想的,当然便是破坏这份信任,让父皇厌恶杨将军,至不济,也要让杨将军无法携大胜的声势回京,为三哥再添助力。 他自己当然也不希望三哥更加强大,因此他并不打算阻止小六的谋算,但也不打算让小六的谋算完全成功,从而重创三哥。 他需要的是两人都受创而元气大伤,两方势力依然维持平衡,因此,他需要小心谋算,严密监视事情进展,搜集证据,在恰当的时机动作,把杨将军乃是被小六陷害的消息,传递给三哥,并让三哥找到那些证据。 三哥为了保住杨将军,打击小六,绝对不会手软。 两人自然会你争我夺,再次让双方势力受损,同时也可能让父皇心生恼怒。 他只要看着便好。 与幕僚商议完毕,四皇子又看了一眼沈文和传来的信笺,把它扔到砚台里。 墨汁侵吞了纸张,一切消失不见。 “殿下,您今天心情很好?是遇到什么好事来么?”松墨跟着四皇子久了,知道四皇子虽然冷厉,但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便含笑询问。 其实并未指望能得到四皇子的回答, 四皇子看他一眼,“是有好事。”抓住了小六的把柄,就等于是抓住了杨德妃的把柄,她生了一儿一女,小六折了,她便再无指望,只能任由自己宰割。 他要看着,那女人在绝望中挣扎的丑恶样子。 深吸一口气,四皇子叫人传了口信给沈文和,告诉他,事情他已经知晓,与幕僚商议好的计划,接下来如何行事等等,四皇子也没瞒着沈文和。 换言之,便是没有瞒着沈采苡。 第二日早晨请安后,从涵虚园离开时,王氏身边丫鬟塞给沈采苡一个小纸条,沈采苡不动声色接过。 得真园,沈采苡把小纸条扔入银盆里,用笔杆轻轻搅动,字迹变得模糊不清,最终,整张纸条化入水中,再看不出任何的字迹,她才罢手。 四皇子与幕僚商议好的计划,完全是行得通的。 无论是三皇子还是六皇子,都能被狠狠教训一顿,还不会暴露四皇子自己,他依然可以闷声发大财。 这事情,她只要持续关注就可以,再不用自己出手了。 沈采苡忍不住“啧”了一声,背靠大树果真好乘凉,想想上次自己为了扳倒林思娴,真真是殚精竭虑,每一步都要仔细推敲了,才敢让王氏兄弟去施行。 他们办事时候,她的心也提着——不是怕王氏兄弟办事不力,而是怕遇到意外情况,导致她的谋算功亏一篑。 她自己出手做事的时候,环环相扣,每一环都不能出错,因为出错了,她便没有更多的人手来重新达到目的。 可现在不一样,她只要把事情想透了、把自己的分析给四皇子做参考,四皇子和身边幕僚自然会做好计划并派人执行。 她只要看着事情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前进就好,真真是轻松又惬意。 沈采苡极为满意。 “姑娘……”沈采苡敷脸时候,铃兰走了进来,低声在沈采苡耳边说道:“姑娘,竹风院的人送了口信,说是太太刚刚接到了消息,太太的大嫂吕氏再过两日就到,还让太太不要为他们准备客院了,说是杨将军体谅他们在京城没有宅子,送了他们一座三进的院子。” 又等了一会儿,白菊为沈采苡洗去面上脂膏,沈采苡才低哼一声。 杨将军,三皇子,呵! 他们这是出手在拉拢吴家。 等过段时间,杨将军怕是会麻烦缠身,三皇子势力必然要大损,到时候,焦头烂额的三皇子,若聪明,就会明面上蛰伏,避免让隆安帝更猜忌他,暗中则加紧拉拢朝臣,重新巩固自己势力。 沈家因为吴氏兄长吴磊的原因,很容易便会成为三皇子拉拢的对象。 而三皇子若是夺嫡失败,吴磊必然会受到牵连,从而再次牵连沈家。 上一世,沈家便是这么破灭的。 这辈子,她一定要防范于未然,避免沈家被吴家拉上贼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88章 提亲 沈采苡把自己的忧虑告知了沈文和。 沈文和觉得她是杞人忧天,便安抚道:“傻丫头,你放心就是,大伯父可不是傻子。” 这也是她一直疑惑的地方,大伯父并非是傻子,沈家之前也一直秉持中正立场,只忠于皇帝,不参与夺嫡,为何大伯父会忽然搀和进去? 沈采苡想不通,也不能和沈文和说上一世的事情,只能抿着唇,不开心的点点头:“我就是怕万一。” 沈文和觉得沈采苡的顾虑也对,“此事,我会注意着点的。” 但并未非常重视此事。 沈采苡有些懊恼。 沈文和轻抚她发心,“你啊,还有空担心这个,我可是听说明日方老夫人要上门拜访呢,你选好穿什么衣物戴什么首饰了么?” 提到这个,沈采苡有些羞涩,但心中更是欢喜的。 “选好了。”自上次郑氏让人来传话,说是重阳节后来提亲,沈采苡便已经在心中想过自己当日要穿什么衣物,配什么首饰,才能端庄大方,又衬托了自己的美丽,不让郑氏挑了错。 郑氏虽然不好,可看在子善的面子上,她在人前,会给足郑氏面子的,就算是在人后,只要郑氏不再招惹她,她也可以当做什么事情没发生过,和子善一起孝顺她。 想到方承嘉,沈采苡面上飞来嫣红,眸中闪过丝丝羞涩,更多的是期待。 第二日,郑氏来之前,沈采苡换上蜜合色八成新的衣裙、配了一套珍珠的头面,看着很是端庄,十分温婉。 刘氏很满意沈采苡的打扮。 不是太隆重,但是又不失礼,这样的程度刚刚好。 她满意的目光,在看到沈采芃满是不甘不愿、充满怨忿的面容后,忍不住蹙眉。 吴家……刘氏沉吟片刻,权衡了利弊之后,让沈采芃回去:“你娘亲身体不舒服,你且去好好陪她说说话。” 吴氏哪里是身体不舒服,她每天都要在菩萨面前跪好几个时辰,一点儿都不肯打折扣的,虔诚的很。 已经坚持了一月有余,再有十几天就够七七四十九天,功德圆满,吴氏怎肯间断。 而且还是为了沈采苡的事情间断。 她再次用身体不适为借口,回了竹风院。 吴氏以前在刘氏面前唯唯诺诺,如今不一样,如今吴氏在刘氏面前,都敢挺直了腰板说话的,对于吴氏这样膨胀的心态,刘氏只觉得可笑,但只要吴氏不惹事,刘氏实在是懒得理会这种蠢人。 沈采芃不愿意,她好歹比吴氏聪明些,知道舅舅家厉害,对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很有好处,但是自己终究是沈家女,靠得还是沈家,所以不敢太过于忤逆刘氏。 沈采芃扯住刘氏的胳膊:“孙女想陪陪祖母嘛……” 刘氏不为所动,沈采芃只能恨恨离开。 刘氏其实对郑氏直接上门,而不是请中人来商议婚期之类也很是不满,这是对沈家女的轻视。 但毕竟沈家方家早有婚约,郑氏直接上门虽然有些失礼,可也不是说不下去,刘氏又很看好方承嘉,无奈只能稍微忍着一点儿郑氏。 不然闹将起来,郑氏不要脸皮,她还是要脸的。 沈采苡沈采荷何氏等人陪着刘氏说话,李氏忙完了要紧的事情,也急忙过来了。 等丫鬟报信,说是方老夫人来了,刘氏便让沈采苡沈采荷躲进了内室。 互相见礼之后,郑氏懒得在沈家多呆,便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这态度,让刘氏三代人都很不悦。 只是毕竟不好直接撕破脸,刘氏抬了抬眼皮,在郑氏选好的日子上点了点,说道:“日子倒是好日子,可实在是太赶了一些,连走一遍六礼的时间都不够……” 刘氏含着笑,对郑氏说道:“沈家乃是书香世家,向来知礼守礼,可不是那些粗鲁的商户人家,什么都可以将就……” 看郑氏变了脸,刘氏李氏等人瞬间觉得心情舒畅了。 虽然和一个不懂礼的妇人没什么好计较的,但是别人轻视了自己,还让她们笑脸相迎,这中唾面自干的精神,刘氏李氏等人都是没有的。 郑氏恼恨非常。 她咬着牙狠狠瞪着刘氏,还是被余嬷嬷拼命的拉住了。 刘氏也没有再挤兑郑氏,就等着郑氏开口了。 郑氏好不容易才压住了怒火,不悦道:“像子善这般年纪,别人家都儿孙满堂了,我方家为了等六丫头及笄,已经耽误了不少年,可再耽误不得了。” 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死死拖着不肯前来提亲的事情。 刘氏抿着清茶,好半晌才接话:“子善可也是读书人,若是让人知道子善连修身都做不到……” 刘氏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抬了眼皮子看了郑氏一眼,让郑氏自己去体会她话中的未尽之意。 郑氏咬了咬牙,好歹是嫁给了天下有名的大才子的,婚后也曾红袖添香你侬我侬过,更被手把手教过读书写字,虽然学进去的不多,但郑氏还是明白何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 郑氏怎么能让自己的孙儿背上“不休己身”“不懂礼仪”的锅。 她知道,今天自己的目的达不到了。 郑氏僵着脸露出一个笑容,“我啊,是太心急把六丫头这么个好姑娘娶回家了……” 早点娶回家,早点磋磨死,也不要让她生下孩子拖累孙儿…… 元配已死又没有嫡子嫡女,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这样孙儿还是满京城赞誉的那个才俊,再娶个高门大户的姑娘,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郑氏深深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通,不然现在差不多已经快把沈家贱婢娶进门了。 刘氏似笑非笑,“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方家是看不上我沈家女了呢……原来是我想差了。” 郑氏干笑两声。 看在方承嘉的面子上,刘氏也不再为难郑氏,她含笑说道:“都是做长辈的,想要赶紧让小辈成家立业的急迫心情,我也体会的到,你放心便是,我虽然舍不得六丫头,但也不会不放她出门的。” “至于这好日子……”刘氏看了一眼李氏,李氏立即应声,“母亲放心,媳妇这就让人去把明年的好日子都列出来,咱们挑个最好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89章 方家往事 找大师算良辰吉日,不是片刻就好的事情,郑氏今日无功而返,出了沈家门就差点破口大骂,好歹让余嬷嬷给劝住了,免得让别人听见。 但等回到方家,郑氏没了顾忌,立即大骂出声:“沈家老虔婆,实在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余嬷嬷小心给郑氏递茶拍背,郑氏还是一直咒骂,恨不能让沈采苡现在就暴病死掉。 余嬷嬷心底叹息。 涵虚园,因为郑氏的态度,刘氏也没让沈采苡出来见郑氏。 等郑氏离开,其他人也离开涵虚园,沈采苡伏在刘氏腿上,默默思索。 郑氏之前是万分不愿意来提亲,今天却表现出一副恨不能立即就让她嫁进方家的焦急情态,沈采苡就算是不想多想都不行。 想要把自己娶进门,然后想怎么搓磨怎么搓磨,最后再把自己休弃么?沈采苡冷笑。 刘氏抚着沈采苡的发丝,郑氏前后不一的表现,不但是沈采苡心中犯嘀咕,刘氏也同样犯嘀咕。 而刘氏知道的事情,比沈采苡还多一些。 郑氏看着愚蠢又短视,但若她没有猜错的话,那是个无比心毒的妇人。 微一沉吟,刘氏提醒沈采苡:“郑氏此人,蠢,却毒,六丫头,你若是嫁过去,可要小心郑氏。” 沈采苡一怔。 她抬头看向刘氏,询问道:“祖母为何如此说?” 刘氏笑了笑,“子善的父亲,可是比你父亲娶妻还早,结果子善比文和还要小些……期间啊,章氏落过两次胎,若章氏的头胎抱住的话,该和你二堂兄一般年纪的。” “虽然都说章氏乃是不小心落了胎,但我隐约听闻,郑氏经常让章氏立规矩,怕是章氏的两次落胎,与这个脱不了关系。” 还有更阴暗的猜测,刘氏并不打算与沈采苡说。 那事情太过严重,刘氏不敢轻易让别人知道,何况,六丫头可比章氏聪明坚强多了,也有手段多了。 郑氏的那一套,磋磨得了章氏那种温婉的女人,要搓磨六丫头,还差了不少。 “原来如此。”沈采苡轻轻点头,浅笑着询问刘氏:“我曾听子善说,伯母十分温柔贤惠,从不与人争执,是么祖母?” 刘氏点点头,回忆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你祖父去世的早,祖母我早早就带了你大伯父和父亲回了姑苏,而子善的父母是在京城成亲的,我与子善母亲并不熟识,但子善母亲曾随子善父亲回姑苏祭祖,当时来家中拜访,子善母亲章氏自然也是跟着的。” “我还记得,她虽然是京城人氏,却生得小巧玲珑,宛如江南女子一般,性子也是十分柔和的,虽然长得并不十分美丽,可让人十分愿意亲近。” “不过……章氏乃是章家庶女。”刘氏干脆给沈采苡讲起来方家往事,免得沈采苡两眼一抹黑的嫁过去,不小心吃了亏。 “据说,当年方家求娶的乃是章家的嫡女,两家都有这个意思,谁知道最后子善父亲看上的,竟然是章家的庶女,郑氏肯定是不同意的,但最后子善父亲还是把章氏娶进了门。” “就因为如此,郑氏对章氏极为不满,才会搓磨章氏;而章氏的嫡母嫡兄也对章氏极为不满,章氏即没有娘家撑腰,也不得婆婆喜欢,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郑氏也很不喜欢她。 但她与章氏性格和处事上差太多,她不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更不会在落了一胎后,还能让郑氏弄落第二胎。 在那之前,她说不定先让郑氏“安安生生”躺在床上了。 何况,她是沈家嫡女,代表着沈家的脸面,沈家不会不管她。 就算沈家其他人不可靠,但她还有亲哥哥。 “祖母放心,采苡是沈家娇养大的姑娘,不会这般让人糟践的。”沈采苡抿唇,心中有些为方承嘉难过。 刘氏拍了拍沈采苡的肩膀,“你心底有数就好,无论如何,你是我沈家女,就算是嫁到了方家,也还流着沈家的血。” 沈采苡郑重点头,心中其实并不怕的——方家就那么几个下人,她嫁过去的时候,身边却会最少有六个丫鬟,还有冬青冬柏以及鲁嬷嬷,等等。 郑氏想搓磨她,别做梦了。 又在刘氏面前说了会话,沈采苡要告辞时候,李氏身边丫鬟进来了。 “老夫人,六姑娘。”见礼之后,丫鬟与刘氏说道:“老夫人,刚刚有吴家下人传了信过来,说是吴家太太下午便到了,大夫人已经派人去迎着了,遣奴婢来回禀老夫人一声。” 刘氏点点头,挥手让丫鬟下去。 沈采苡出了涵虚园,脚步就慢了下来。 吴氏的嫂嫂来了,就等于麻烦也来了。 她得打起精神应对了。 快到得真园时候,沈采芃跳了出来,拦住了沈采苡。 她面上有怒火,眼中还有幸灾乐祸。 “听说,方老夫人是非常生气的离开的?是不是方老夫人根本就不想要你做孙媳妇?还是你惹怒了方老夫人?” 沈采芃不知道为什么郑氏会生气离开,但这并不妨碍她幸灾乐祸前来嘲讽沈采苡。 沈采苡浅浅一笑,有些羞涩有些愉悦,“嗯,方老夫人选的吉日是今年,祖母觉得这样太赶了,想多留我一年。” 沈采芃脸色就是一变。 沈采苡又对她浅浅一笑:“七妹妹,你去陪母亲吧,我换身衣物,还要去大伯母处学习,关于掌家,我还学得不够好呢。” “你……”沈采芃气急,沈采苡已经施施然离开,徒留她一人。 可恶,臭显摆什么! 郑氏那老虔婆,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等你嫁过去,有你好受的! 沈采芃心中恨恨想了想,才跺脚转身离开,刚回到兰雪堂,就听到丫鬟说,大舅母吕氏就要到了。 沈采芃喜上眉梢,跑到竹风院想要见吴氏,却被吴氏身边丫鬟拦下:“七姑娘,太太还在佛堂诵经,您且等等。” 沈采芃这次没吵没闹,很好说话的在内室坐下喝茶,引得内室伺候的丫鬟心中惴惴——七姑娘竟然没发脾气?不会是想呆会儿来一场大的吧。 沈采芃没发现丫鬟们的心思。 她如今倒是不反对吴氏这般疯狂求子了,她娘亲说得对,只有一奶同胞的嫡亲兄弟,才能指望的上。 其他人,都是面上的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90章 吕氏劝说 吕氏是在进京第三日上门拜访的。 沈采苡知道,吕氏刚进京,就送了拜帖到杨家,并于昨日拜访了杨将军家。 今天便来拜访沈家。 吕氏是个圆盘脸、身材却娇.小的妇人,面色看着和善,却不太爱说话,但也不至于失礼。 她先拜见了刘氏,坐了一会儿,与沈采苡等小辈见过,才提出要见小姑子吴氏。 刘氏拦住了她:“且等等吧,她啊,估计要到午时才得空。” 吕氏呆了一下,刘氏就笑着解释了吴氏在做什么,吕氏恍然,妇人想要求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她当然能理解,因此又在刘氏这儿呆了一会儿,刘氏才叫了沈采芃带她去逛逛,吕氏跟着沈采芃在园子里逛,沈采芃与这个舅妈关系很不错,咬牙切齿的说着沈采苡的坏话,还说要不是沈采苡使坏,她亲弟弟现在都快要生了。 吴氏陷害沈采苡的事情,乃是家丑,不可外扬,便是吴家也不知道此事,自然也就不知道吴氏落胎的事情,如今乍然听闻,吕氏忍不住皱眉,心中恼怒:“之前看着六姑娘还挺好的,怎的小小年纪,心这般狠毒?” 沈采芃撇嘴:“还能怎么的,她不就是惯会讨巧卖乖,哄得父亲什么都相信她呗。” 她添油加醋,说沈采苡弄得她都被关过禁闭,等等。 吕氏闻言,心疼看着沈采芃,“这可是辛苦了你们娘俩了。” 沈采芃打蛇随棍上,对着吕氏撒娇:“舅母,您不知道,若非是舅舅此次要高升,娘亲和我都还被软禁着呢,父亲之前也根本不去竹风院,彻底冷落了我娘……” 沈采芃长得好看,又会撒娇,之前吴氏也总帮衬着吴家,吕氏很念着吴氏的好,对沈采芃也是真心疼爱。 她安慰沈采芃,“莫怕,等到年前你舅舅就回来了,到时候若有人敢欺负你,就让你舅舅来撑腰。” “舅母,您真好。”见时间已经差不多,沈采芃才带着吕氏到了竹风院。 稍等片刻,吴氏才结束了今天上午的诵经。 吕氏看到吴氏,立即上前拉住了吴氏的手:“妹妹,您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落了胎,怎的不告诉我们;若我们早知道此事,便是沈家再势大,你哥哥也一定要替你讨回公道的。” 吴氏怎么敢说自己做了什么,她只是红了眼圈,难过道:“哥哥不在家,嫂嫂你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已经极是辛苦,我怎忍心让你担心。” 姑嫂俩感情不错,相对哭了一会儿,便到了午饭时间。 吴氏饭没吃多少,倒是喝了一大碗的汤药,午睡前又让人给她揉腿,吕氏看着她青肿的膝盖,眉头皱的死紧。 她也不忍心问小姑子之前的伤心事,等吴氏睡着,她找到了沈采芃了解情况,沈采芃当即开始哭诉,说为了求子,吴氏受了多少苦,每顿药当饭,天天跪菩萨,日日诵经不断,云云。 吕氏眉心拧成结,“怎的,你父亲就眼看着她搓磨你娘?” 沈家就是这般的家风么? 沈采芃垂泪,“那沈采苡狡猾的很,心机深沉,每次都抓不到她的把柄,父亲根本不相信她对我娘不敬,害我娘。” “上次我娘落胎后,我因为一时激动,说父亲偏心,说是沈采苡害的,父亲却觉得是我冤枉了她,觉得我不可理喻,最后反而是我落了不是,还被父亲禁足。” 吕氏恼恨:“放心,你舅舅年前就会回京,到时候,且让你舅舅和你父亲好好说说。” 她是妇人,总不好去指责妹夫的行事。 但吕氏找上了刘氏,话里话外,都隐含不满,刘氏听了一会儿,就知道吕氏已经知道吴氏落胎的事情。 但是吴氏显然是隐瞒了前因后果的,所以吕氏才会这样。 刘氏是想着吴家能帮衬下沈家的,因此,她不轻不重地说道:“有因才有果,亲家嫂子心疼小姑子是好事,可也莫要胡乱说话。” 吕氏面色变了变。 她再找沈采芃说话,想问问前因后果,沈采芃咬死了自己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说那段日子家里气氛是不大好,但不知道原因。 吕氏心中就有了猜测,如此看来,怕是小姑子先做错了事情。 采芃年纪还小,不告诉她实情也正常……吕氏着实有些惊讶,小姑子那个人,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让沈家那般生气,连落了胎,都没让沈家其他人消气。 吕氏去问了吴氏,吴氏嗫嚅了半晌,还是说了自己被人收买,去陷害沈采苡的事情。 吕氏狠狠拍了她一下:“糊涂!” 吴氏面上现出倔强神色:“嫂嫂,我不后悔。” 最开始被沈采苡拆穿的时候,她是后悔的,觉得自己不该被利诱,去招惹沈采苡。 可当那个孩子落胎,她心中就只剩下了恨。 但沈采苡太可怕了,吴氏一想到自己的一切都会被看穿,就根本不敢再去挑衅她,不敢去找沈采苡报仇。 吕氏叹口气,“以前的事情,我也就不说你了,你以后行事,可得悠着点,不过是一个姑娘,出嫁了也碍不到你的事。” 吴氏急忙点头,“嫂嫂放心,我以后不会再鲁莽行事的。” 吕氏这才安心了,殷切叮嘱吴氏:“你呀,就好好的养身子,安安生生再要个孩子,其他的莫要再管了,反正有你哥哥和我在,不会让你吃了亏的。” 吴氏红着眼应下了,她哥哥和嫂嫂对她,是真的非常好的。 吕氏安慰了吴氏几句,说起了沈采芃:“年纪也差不多了,该说亲了,你心底可有了成算?” 吴氏的心就是一动。 自己姑娘自己清楚,让她低嫁自己不甘心,高嫁了又怕她像是自己一样,被婆家看不起,倒是自己侄儿,人长的斯文俊秀,才情也不错,若是能亲上加亲…… 吴氏越想越觉得合适,不过她不知道自己嫂嫂是怎么想的,便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说道:“那丫头,被我从小惯的有些娇气了,若是找个脾气不好的,怕是她日子要不好过了;还是洪川好,性子温和,我啊,要能找个这样的女婿,可就要阿弥陀佛了。” “嫂嫂,不若干脆把他们俩凑一对算了,你省心,我也省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91章 还愿 得知吕氏并未与吴氏说过任何偏向三皇子的话,沈采苡松了一口气。 至于吴氏和吕氏彼此都有意做亲家的事情,沈采苡弯了弯唇角,上辈子沈采芃就是嫁给了吴氏的侄儿吴洪川的,可惜没两年就死了。 吕氏一片好心,最后却惹了一身骚,也是可叹。 至于这辈子沈采芃会怎么样,只要她不来找事,沈采苡并不在乎。 她如今只关心苗人一事的进展,关心此事能否让三皇子和六皇子都势力大损,这关系她的性命。 不过此事也急不来,隆安帝的圣旨从京城传到西南需要一段时间,杨将军与苗人交战又需要一段时间,起码年前,这件事情是难以有进展了。 最迟要到年后,杨将军才能传消息回来。 沈采苡便安下心来,认真跟着冬青冬柏学些花拳绣腿,这样遇到危险时候,起码可以跑得更快。 跟鲁嬷嬷学医的事情也没落下。 最开始是为了自保,如今倒是真的有了些兴趣,沉浸在了里面。 有方子可以调理身体,让气色更好、精神更健旺,相对的皮肤更好。 有方子可以药浴,药浴后肌肤细嫩;有的方子可以让肌肤更加光洁…… 沈采苡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并日渐沉迷—— 关于保命和保养,是她最上心的两件事情了。 到了九月底,娇杏报与她,说吴氏打算明日出门,沈采苡从医书中抬眼。 “出去?”沈采苡阖上书,脑子转的极快,“要去碧云庵?为了求子?” 算算日子,吴氏也跪着诵经差不多够了七七四十九天了。 娇杏急忙点头:“是的姑娘,太太明日要去碧云庵,说是要还愿。” 沈采苡“嗯”了一声,“让人多看着点,别让她乱来,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记下来。” 娇杏领命下去。 吴氏在碧云庵住了三天,直到十月初二,才回到沈家,礼不可废,沈采苡一边换衣服要去竹风院请安,一边听着娇杏说话。 “姑娘,太太这三天,只见过两个同样去求子的官家女眷,还是因为她们要在庵堂的前殿里一起跪着诵经;至于诵经之外,因为并不熟识,因此太太每人都只见过一面两面的,也只说了些场面上的客气话,并无其他可疑地方。” “碧云庵的住持师太还为太太把过脉,问过太太小日子是什么时候,并让太太半月后再去碧云庵。” “不过……”娇杏顿了顿,在沈采苡看她时候,才低声道:“听说太太花五十两银子,请了佛前的香灰回来,要与老爷晚上一起喝掉,有助于怀胎。” “香灰?”沈采苡嗤笑,“她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反正吃不死人,顶多只是肠胃不适,随便她就是。 至于父亲,唔,清清肠胃败败火,也是挺好的。 沈采苡安心了,规规矩矩去请安,吴氏整个人看上去很疲累的样子,显然求子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去庵堂求子,是只准带两个丫鬟进碧云庵内的伺候的,其他人只能留在碧云庵外面等候;可不能像是在家里一样奴仆成群伺候着她一个。 吴氏不待见沈采苡,沈采苡也没多喜欢她,两人相看两相厌,礼节上过得去便好了,因此吴氏很快让沈采苡离开,说自己乏了,要休息。 沈采苡痛快离开。 沈采苡还以为吴氏会迫不及待把香灰给父亲沈瑛喝下,但是却没有,忽然想起吴氏还在小日子里,不能行房。 三天后,沈采苡听到了消息,说是父亲沈瑛昨晚留宿竹风院,并喝了那一碗香灰水。 同来传来的还有竹风院昨天夜里要了两次水的消息,弄得沈采苡差点以为,那不是香灰,而是助兴的药了。 接下来两天,竹风院也天天晚上要水。 鲁嬷嬷听闻后,与沈采苡说道:“夫人这是白搭,如今可不是她容易受孕的时候。” 沈采苡侧目,有些惊诧:“为何如此说?难道女子受孕,还分时候?” 又不是猫儿…… 这事情,她还不到出嫁时候,当然不清楚妇人什么时间容易受孕,鲁嬷嬷便细细与她解释了。 沈采苡这才恍然,算了一下后,与鲁嬷嬷说道:“如此说来,再过五天,才是太太容易受孕的日子?” “是的,太太的小日子一向准时,因此可以轻易推算出她易于受孕的时间;一般而言,从妇人小日子之后的第七八天开始,持续十二三天,都是妇人容易受孕时候。”鲁嬷嬷点头应是,询问道:“姑娘是不想让太太有孕么?” 沈采苡摇头,“并非如此,只是这世间事情,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般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我并不想出手。”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她不想动吴氏,是因为动的越多,越容易给人留下把柄;反正她已经弄掉过吴氏一个孩子里,也够解气了。 再说哥哥现在活得好好的,吴氏便是生十个八个的,又能如何。 她倒是对鲁嬷嬷说的那些感兴趣,又问道:“那岂不是算准日子,妇人就非常容易受孕?” 鲁嬷嬷肯定了她的说法,并补充:“总也要妇人身子康健的,若是受了损的身子,无论何时都是难以受孕的……老身查看过太太喝的汤药,确实是能调理身体、驱除寒气的好方子,能让妇人更易于受孕;照您的说法,太太自上次落胎到如今,已经有五个月时间,若是身体调养好了,确实是勉强可以受孕了。” 要是落胎时间太短就再孕,其实对妇人身体并不好,五个月,勉勉强强可以了。 沈采苡点点头,“原来如此。” 碧云庵让吴氏去的时间,恰巧便是吴氏容易受孕的时间,看来碧云庵也非是浪得虚名,总还有些水平的,怪不得能有些名气。 吴氏七天后又去了一次碧云庵。 三天后,吴氏从碧云庵回来,没去涵虚园给刘氏请安,直接便回了竹风院。 沈采苡去请安时候,被紫燕拦住了。 “六姑娘,太太在庵堂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您呢。” 沈采苡闻到了姜茶的味道,“染了风寒?怎的回事?可看过大夫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92章 值得 “碧云庵禅房深幽,太太又非常诚心,身体疲累下久跪又受了风,便染了风寒。” 紫燕恭敬回答沈采苡的话,“太太不肯看大夫,毕竟是药三分毒,太太怕若是有了身孕,喝药对胎儿有影响呢,只肯喝些姜茶驱寒。” 沈采苡特别能理解吴氏,对于自己非常在意的事情,便是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 她一点没觉得吴氏这样是小题大做。 “那请太太好好休养,我过几日再来探望太太。” 转身离开时候,沈采苡发现竹风院有了动静,两个婆子拖着一个泪水涟涟的丫鬟往出走,丫鬟的嘴巴被堵上,只能呜咽。 沈采苡眸光轻闪。 她打量了几眼,惊诧询问,“这是在做什么?” 紫燕急忙解释:“回六姑娘,这丫头跟着太太去碧云庵伺候,却一点不尽心,害得太太受了风寒;不仅如此,太太责骂时候,她还反嘴狡辩,太太很是生气,让人把她送到庄子上去配人。” 沈采苡“哦”了一声,带着白菊文竹往回走,半路停下来吩咐文竹:“背着人去问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画眉是她在竹风院的眼线之一,名字听着是灵巧的鸟儿,其实手上劲力很大,因此被吴氏选上,每日为她揉开膝盖上跪着诵经导致的淤青。 故而这两次吴氏去碧云庵求子,都是带着画眉的。 文竹应了一声,悄悄去打听了,回来禀告沈采苡:“说是画眉忘了关上窗户,才让太太和杜鹃都受了风寒,太太斥责时候,画眉还不停分辩说她没有,太太因此才特别生气,要把画眉撵到庄子上;杜鹃因为受了风寒,如今也要搬离竹风院,等风寒好了再回来伺候呢。” “杜鹃可是太太的左右手。”白菊评价了一句,“太太如今为了求子,可是千般小心、万般谨慎,断不肯冒一点风险。” 沈采苡觉得这种防范于未然的想法并没有任何错处,若是她知道别人可能会对她不利,她也会提早解决的。 “画眉也帮了咱们不少,找机会帮她一把。”沈采苡郑重吩咐了白菊。 两天后,吴氏才从竹风院露面,她看着有些憔悴,给刘氏请安时候,也有些有气无力的,但晚上,却还是留了沈瑛夜宿,还叫了水。 沈采苡第二日听闻了消息,转头对红缨说:“太太果然是很有毅力。” 唔,吴氏求子的心,和她爱美的心是一样殷切的,她还挺欣赏吴氏的这种精神。 红缨……红缨不发表意见。 姑娘有些时候皮得很,不要理她就好了,反正到了人前,姑娘绝不会出任何的差错。 到十月底,出门月余的方承嘉回来了。 他还未去换衣服,便被郑氏叫到了寿安堂,拉住他好一顿抱怨,说沈家看不起她,不体谅她的心情,非要拖到明年后半年才成婚,云云。 方承嘉并未为沈家辩解,也未曾劝慰郑氏别在意,他只温文笑着,对郑氏说道:“如此倒是正好,孙儿本来也想把婚期推到明年七月之后呢。” “嗯?”郑氏抬头看他,这下她可是有些惊诧了,“为何?” “孙儿今年还要接个差事出门,明年春天又是庶吉士散馆授官的关键时候,若是那时候孙儿分心筹备婚事,怕是一个疏忽被分在鸡肋地方,因此孙儿不欲为任何事情分心。” 方承嘉心底是失望的,他多希望能把六妹妹立即娶回家。 但便是再急迫,他也从未想过一切从简,委屈六妹妹。 这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 郑氏狐疑看他两眼,见方承嘉果真不再询问婚事情况,转而问起她的日常起居情况,郑氏心情就舒畅起来。 她拉着方承嘉的手,面上笑容愉悦的很,“祖母的身体好的很,祖母还要给你带孩子呢,等你生了儿子,祖母到了九泉之下,才有脸去见你爹你祖父……” 方承嘉安抚好郑氏,才回到自己院中换好衣物。 他心中热切企盼能够早点看到六妹妹,但为了以后祖母郑氏和六妹妹在一个屋檐下能够好相处,方承嘉忍了又忍,控制着自己不要出门。 郑氏一直关注着方承嘉的动作,见状,忍不住得意笑了,她对余嬷嬷说道:“如今看来,子善定然是对沈家那贱婢生了不满,好,真好……” 章氏那个贱人蛊惑了自己儿子,沈家贱婢蛊惑了自己孙子。 到底,自己儿子都没有看透章氏的真面目,还因为章氏那贱人和自己离了心,还是孙儿聪慧,早早看透了沈家贱婢的真面目,不会被她左右,与自己离心。 也对,那沈家贱婢与别人有染,孙儿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忍着怒气娶了她,心底肯定也是不高兴的。 郑氏越想越是乐呵,对余嬷嬷说道:“如此,就把婚期定在明年八月吧。”既不耽误孙儿谋取前程,也不用拖得太久。 余嬷嬷应下,与沈家传了消息,询问沈家人的意见,若沈家人没有异议,隔几天郑氏便会上门拜访,敲定婚期。 郑氏的决定,方承嘉很快就知道了,他松了一口气。 八月啊……时间还是太长了一些,但是六妹妹值得他这样等待。 她值得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至于祖母郑氏把云枫叫过去询问他在外办差时候的事情,方承嘉相信,如今的云枫,应该懂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了。 第二日上午,去过阮讷家之后,方承嘉才去了沈家。 沈采苡刚刚从李氏处回来,李氏交给了她一件事情,让她着手安排今年冬至夜拜冬事宜。 于姑苏人而言,冬至如大年,是他们极为重视的节日了。 往年里在京城的只有两三个小辈,各自的妻子还不是江南人,因此京城的沈家宅子也跟着过大年,但如今一家人都在京,便打算把冬至夜也过得隆重一些。 沈采苡并没有意见,她自生来就在姑苏,早就习惯了这些,甚至,重活一世,她很看重这些仪式。 特别是今年冬至,还是她重活后的第一个冬至。 方承嘉来,先去拜访了刘氏,才被带去见沈采苡。 听丫头说完沈采苡在准备的事情后,方承嘉目中闪过怀念光芒。 方家的冬至,只有两人过,清冷的很,让他总想起在沈家渡过的那热闹的冬至。 如今,又有了机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93章 不许去 方承嘉悄然进了书房,含笑站在门口,也不出声打扰沈采苡。 他就站着,看沈采苡凝神做事——她的半边侧脸光洁如玉、肌肤粉.嫩如三春桃花,眨动的睫毛如同羽毛,轻轻挠在他心上,清亮眸光像是细碎的星子,狡黠又醉人。 唇边的笑,如蜜甜。 眼前人,无一处不好。 方承嘉看得有些出神,心中升起慢慢的期待。 待得来年冬至前,六妹妹将会梳着妇人发髻,端坐在自己的书房内,做着与今日相同的事情。 一想到那个场景,方承嘉瞬间便心头火.热——少年人的感情总是诚挚炽烈的,比金子还真。 沈采苡双颊飞起云霞,悄悄瞪方承嘉,在方承嘉越发笑开的时候,她忍不住也笑了。 两人对视笑了半晌,沈采苡朝他眨眨眼,又努努嘴,让他先去外面等候,免得让自己分心。 方承嘉最是无法抵挡她娇俏灵动的模样,见状非但没有退后,反而上前两步,伸出手握住她左手,并在她诧异目光里,深深呼吸两次,才不舍放开—— 很想亲亲她的眼睑,但终究不舍得太过孟浪吓到了她,她值得最好的一切,不该被唐突。 方承嘉含笑退后出了书房,在花厅等沈采苡。 这是她重活后的第一个冬至,沈采苡可不想敷衍。 看着往年的菜单,沈采苡删减替换,拟了一个菜单,才去见方承嘉。 “六妹妹,腿可还疼?大夫说余毒有没有拔除?你身体可有不适之处?”一见面,方承嘉便低声询问,又递个一个木盒给她,“办差时候,路过一地,恰巧遇到一位名医,向他求了解毒丸……” 至于中间种种艰辛,甚至为了等解毒丸制好,不得不自己单独留下,而后半夜赶路追其他同侪却因为赶夜路差点摔下马的事情,方承嘉一概不说。 他是男人,有什么好叫苦叫累的。 沈采苡目光晶亮,开了盒子,看到盒中整齐摆着八个小药瓶,她抬头看方承嘉,“你未曾给自己留两瓶么?” 方承嘉微怔,他当时满心都是六妹妹,哪里还想得到自己。 沈采苡怎会看不懂,她嗔他一眼,从中取出三个小药瓶,让红缨收着,把木盒塞回到方承嘉的手中,嘟嘴道:“多大人了,怎么不为自己考虑下?我.日常都在内宅,留三瓶以防万一便可,剩下的你自己留着用。” 方承嘉想了想,郑重接过了木盒:“谢谢六妹妹。” 沈采苡忍不住笑出声,“子善,你傻了么,这本就是你的东西,怎用说谢。” 方承嘉没了在郑氏面前那种沉稳温雅的样子,再次成了沈采苡记忆中十八岁的模样,略有羞涩无措。 她忍不住看得出神。 而她嫣然一笑的模样,恍如百花开,也让方承嘉心跳得无法控制自己,只能呆呆看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才忽然一起醒神,齐齐笑出声。 方承嘉忍了又忍,才控制住了自己想要亲近她的想法。 沈采苡落座后,看丫鬟上了香茗,她忽然噘起嘴,“你昨日便回来了,怎么今日才来看我?” 方承嘉从不舍得欺瞒于她,微一犹豫,把自己同阮讷阮大人取经的事情讲了。 效果还不错的样子。 沈采苡没想到方承嘉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心情复杂,只觉一言难尽,最后终于开口:“子善,你变了。” 方承嘉不自在轻咳一声,耳尖有些泛红,沈采苡忽然就咯咯笑出声,“不过,我喜欢子善你这样呢。” 喜欢把自己放在心上、为自己考虑周全的这个人。 方承嘉以拳抵唇,清了清嗓子,这次,他连面颊上都泛了红。 六妹妹这般喜欢自己,可真好。 他说:“六妹妹这盆墨菊养得真好,不如赋诗一首?我都许久未曾听到六妹妹赋诗了。” 如今菊花已残,这盘却还开着,可见养护的极为精心。 这话题转得生硬极了,沈采苡看他羞赧,颇觉有趣,见他被自己看的面色越来越红,忍不住又轻笑出声。 与子善在一起,她总是快乐的,沈采苡这般想着,见方承嘉真想听她赋诗,她微一沉吟,再抬头神色一肃,面上莹光湛然。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才是两句出口,方承嘉心中便暗喝一声好。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后面两句却让方承嘉一懵。 说好的咏菊呢? 对上方承嘉略有些懵的表情,沈采苡又是狡黠一笑,引得方承嘉抚额,这般调皮啊,让她咏菊,她倒好,反而用菊做了陪衬。 然而诗句隽永清新,寓意醇厚悠长,方承嘉禁不住凝神细品。 沈采苡为他斟茶,又把口味清淡的小点心放在他手边。 别人不知,沈采苡却知道,方承嘉其实很喜欢吃些味道清淡的小点心,尤其喜欢在刚放下笔的那一刻,他喜欢一边吃点心,一边看自己刚写完的文章。 当然,这般凝神细思的时候,方承嘉也喜欢一块一块捻着小点心吃的。 果然,她刚把点心盘子移到方承嘉手边,方承嘉的手便已经伸了过来,撵了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沈采苡笑盈盈看他吃了几块之后,坏心地把自己盘中一块很甜很甜的密渍桂花糕放在了方承嘉手边。 方承嘉刚把糕点放入口中,面上神色便是一凝。 沉浸在令人觉得颊齿流芳的诗句中的心神也被唤回,他艰难咽下那甜腻的桂花糕,无奈看向沈采苡。 沈采苡努力抿唇忍笑,结果宣告失败,嗤笑出声。 “你呀……”方承嘉无奈,不忍看她不高兴,便是假装的都不愿,只能纵容。 红缨看着厅中两人,情不自禁笑了。 那是一对人,如金童玉女,珠联璧合。 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心情好。 “我今日去了阮大人家拜访,却并未得到太多有用消息,六妹妹可知道其中详情?四殿下可曾审出结果?”方承嘉再次转移话题。 这个话题是沈采苡也关注的,沈采苡把四皇子审问的结果告诉了方承嘉,把自己的猜测也说了。 方承嘉忍不住皱眉。 两个皇子争斗,代价却是大批无辜的朝廷将士会因为他们的争斗而送命,朝政局势也会因此动荡不安,牵连无数人。 方承嘉极是厌恶,也无法坐视这般多无辜的生命,因此无谓牺牲,他豁然起身:“这事,我要去告诉阮大人!” “子善!”沈采苡忍不住跳脚,扯住了方承嘉衣袖:“你站住,不许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94章 争执 “为何?”方承嘉不忍甩开她的手,但却皱眉询问她,“为何不能去?” “因为你现在的力量,介入两个皇子之间,只有被碾成齑粉的份。” 沈采苡仰头看他,“只以此次谋算,便可知道六皇子乃是一个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若他知道是你坏了他的事,你可还能活命?” “子善,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祖母想想,为我想想,你出事,让你祖母怎么活下去?我又该怎么办?” 六妹妹杏眼干净透亮,眸中盛满看对他的担忧,惹得人心都软成一团。 方承嘉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成长了不少,学会了权衡利弊,但是当有些事情与他从小所秉持的理念、以及他的本心相悖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会拍案而起。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不过这样贸然行事,确实是不妥,他可以找其他办法,来处理此事。 “采苡。”方承嘉郑重看着沈采苡,“此事,我真无法坐视不理,那是千百条人——” “已经来不及了。”沈采苡抓着他的衣袖,冷静提醒他,“已经来不及了,此事乃是重阳时候发生,陛下圣旨传到西南大约需要二十天到一月时间,如今已经是十月底,杨将军怕是已经带兵征讨过西南苗人了,只不过战报暂时并未传回来罢了。” 方承嘉站在地上,神色间满是难过。 沈采苡心底也很不好受。 她并不觉得牺牲那些将士有什么不对,她自私的很,最看重的就是自己和家人亲朋了,只要不是她自己设计让无辜之人惨死,她便心中毫无负疚感。 她其实只是顺水推船,让局势朝着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罢了。 她不舍方承嘉难过,但这世间,本就没有多少温情,更多的还是残忍冷酷,他总要习惯的。 “子善,你要习惯,这就是官场,这就是人心……” 方承嘉忽然转身:“六妹妹,我来不及阻止此事,你是来得及的,你为何不去阻止?你……” 他嗓子有些干涩,“你怎忍心,让那般多的人,枉送了性命。” 这次相见,六妹妹真的变了许多,他可以理解六妹妹为了自己,反击吴氏和林思娴,但无法理解,她怎能那么狠心,面对那么多无辜将士的性命都无动于衷。 他能豁出性命护着六妹妹,可却不愿见六妹妹变成冷酷无情之人。 “子善……”沈采苡从未想过,方承嘉会这般质问自己,她怔了半晌,扯着方承嘉衣袖的手指放松,垂落。 方承嘉心一抖,立刻就想伸手回握,他觉得有些恐慌,总觉得六妹妹离他那般的遥远,且再不会靠近。 “因为,我更看重自己的性命。”沈采苡努力笑了笑,直视方承嘉:“三殿下上位,林家定然会再次得势,林皇后成为林太后,捏死我一个小小官家女,还不是轻而易举;甚至我沈家上下,也会因为此事而受牵连,因此我不能让三殿下得势。” “至于六殿下……”沈采苡轻轻笑了笑,她不想在方承嘉面前提起庆安公主,一点都不想,她怕自己提起了,方承嘉知道了她的存在。 这辈子,她不希望方承嘉与庆安公主扯上任何的关系。 重阳之后,知道了黎家在为六皇子做事,是杨德妃一系的人,沈采苡便基本可以推断确定,害自己的人,除了林思娴之外,还有庆安公主。 只是因为庆安公主隐藏的比较深,再加上林思娴足够的吸引人目光,才让她之前没有注意到庆安公主的存在。 但一旦注意到了,便不难猜出庆安公主早就心慕方承嘉的事实,只是庆安公主比较聪明,并未如同林思娴那般嚷嚷的谁都知道,反而隐在林思娴背后,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可还依然保持了好名声。 沈采苡不自禁想,自己上辈子落得那般悲惨下场,庆安公主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庆安公主是清白无辜的么?还是,她与林思娴一般,都曾让人来害自己的? 沈采苡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怀疑庆安公主,毕竟上辈子笑到最后、嫁给方承嘉的人,是庆安公主,她是最大的赢家。 就算不说上辈子,这辈子庆安公主最少也曾出手两次,暗害自己,她们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她发誓要断了庆安公主的靠山,让庆安公主得到惩罚的。 至于牺牲的那些将士……她确实也是有罪孽的,但她重活一世,惟愿自己安康富贵、亲朋平安喜乐,其他的,都要靠边站。 “六殿下如何?”方承嘉哑着嗓子询问。 沈采苡轻声说道:“至于六殿下,他心思这般狠毒,若让他击败了三殿下登位,将来这种事情,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因此,等到最后揭露真相,让他被陛下厌弃,不是很好么?” “六妹妹,你是觉得四殿下很好么?”方承嘉询问,沈采苡目光微闪。 四皇子很好么? 不,他看着有些化不开的阴郁,行事也非常的冷酷,但是,四皇子与她没有过节。 “他与我没有过节,反而对我有恩,可以说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得胜,对我,对沈家都好。”沈采苡声音放的轻轻的。 听哥哥的话,便可知道,哥哥对四皇子,是欣赏的,显而易见,两人的合作还算是愉快。 且,三皇子和六皇子身边女眷都与她有龌龊,觊觎她的子善,她也只能选择四皇子了。 方承嘉有些难以接受。 他早知道自己心目中那个仙子一样精灵俏皮又柔.软可爱的六妹妹已经与最初有了点变化。 之前也不觉得她为了自保做些事情有什么不对,甚至他还愿意为她冲锋陷阵,帮她做事。 可西南苗人的事情,根本不是为了自保啊,那么多无辜的性命,他无法视而不见。 “我……我想静静,我想静静。”方承嘉揉着头喃喃自语。 “好。”沈采苡沉默了片刻,应了一声,便要出门。 原来,便是子善,也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么? 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但也不愿意,在子善面前带着面具生活,隐瞒他自己的所作所为。 沈采苡有些迷惘,她在原地站着,无措看了方承嘉半晌,见方承嘉只是垂头凝思,沈采苡抿了抿唇,才垂着头,慢慢朝外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95章 想通 方承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若是任她这般走了,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入骨的恐惧促使他猛然伸手,用力握住了沈采苡的手腕,沈采苡惊讶回头,“子善?” 方承嘉咬着牙,不说话,也不肯松手。 沈采苡便也不挣扎,任由他握着,陪他静静站着。 “采苡,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过了许久,方承嘉忽然询问,不等沈采苡回答,方承嘉便自己接了话,“肯定是的吧。” 他刚刚没有控制住自己,说了戳心的话,六妹妹都因此敛了笑容了。 明明他早就想过,六妹妹想做的,他一定会帮她,怎么能那般质问她呢。 相比与她生疏、终至别离的恐惧,那点儿对她行事冷酷的难受,真真是微不足道。 不要与她生气,不要说伤感情的话,她年纪尚小,这些年没有母亲护持,父亲又是偏心眼的,女学的师傅又不能时时刻刻跟着言传身教,她不知道在吴氏受伤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苦,有些偏激也是难免。 他是男人,该做的不是指责她、疏远她,而是保护她,与她细细分说,改正她略有些偏激的性子。 若她实在不愿意改……方承嘉发现,若她实在不愿意改,他也是无法可施的,只好是努力做人上人,给她做靠山,让她心安。 六妹妹本性善良,只是心有不安才会行事不妥,若事事如意,自然不会这般。 当他冷静下来,方承嘉又想起一件事情,六皇子一系里,有人想要害六妹妹。 所以,她会害怕,想要自保,在正常不过了。 她手段不对,他该做的,是引导和纠正,而不是横加指责。 方承嘉想明白了,忍了又忍,还是手臂用力,把沈采苡拉入怀中,用力抱了一下,才轻轻放开。 “子善?”沈采苡伸出手,试探性的想要捏住他的衣袖,方承嘉却更主动,他轻轻握住了沈采苡白嫩柔荑,“嗯?” “你不生气了?”沈采苡放低了声音询问。 “没有生气,只是有些难以接受。”方承嘉与沈采苡想来坦诚,并不隐瞒自己的情绪,“采苡,我知道你受苦了,也知道是林思娴和六殿下身边人先害你,你反击无可厚非,我只是,不希望你变得冷酷漠然。” “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更努力,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保护你的;你以后遇到这些事情,就不需要亲自出手了。” 沈采苡一直忍着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我以为,你真的生气了。” 她也是会恐惧,会慌乱的。 “我不会生你的气,永远不会。”他只会觉得自己不够强大,才让心爱的人不得不殚精竭虑筹谋,变得冷厉。 方承嘉离开沈家后,下午被沈文和了茶楼用饭。 沈文和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他只是一边斟茶,一边与方承嘉说些官场上的事情。 等一起用完饭,走到无人的巷子里的时候,沈文和下马,转头目视方承嘉:“你今日可是和采苡起冲突了?” 方承嘉沉默片刻,“我反应有些过度,是我的错,是我自己不能保护好她,才让她需要谋划这些。” “听你的意思,你依然觉得此事采苡做的是错的?”沈文和没有接话茬,只是执意问方承嘉。 方承嘉不吭声,隔了很久,才“嗯”了一声。 他依然觉得沈采苡那么做过于冷酷,但是在他心底,沈采苡太过重要,压过了他的正义与使命感。 他想,以后他要更厉害,这样才能在六妹妹用错误的手段做事之前,先把事情解决。 沈文和“呵”了一声,“子善,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采苡想自保,想保护沈家,有什么错呢?” “你的心不够冷硬,不能斩草除根反而纵虎归山,等猛虎前来报复时候,死在虎口的除了你自己,还有你最在乎的人。” 他目光猛然变得凌厉,言语也十分尖锐:“方承嘉,你好好想想,你能不能承受有一日采苡在你面前被人一刀杀死,你们的孩子被利剑刺穿,血肉淋漓的景象?” 方承嘉动了动唇,他想说不会有这么一天。 但六妹妹重阳时候,差点死在南园。 重重恐惧包裹在他心上,让他不能呼吸。 沈文和等他大汗淋漓时候,与他说道:“在这世间生存,能心软还活着的,必然是有硬了心肠的人在为他遮风挡雨,子善,你怎忍心让采苡一个小姑娘,硬着心肠耗尽心神筹谋呢?” “没有人愿意当刽子手,谁又不想光风霁月的活呢。” 方承嘉怔然看着沈文和,眼神放空。 沈文和轻轻抚着马匹鬓毛,等着方承嘉想通——他相信,方承嘉可以想通的,他只是之前太过天真,却不愚蠢。 “你说的对。”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承嘉喃喃出声,“我明白了。” 他曾见过王氏几次。 王氏是个特别单纯天真的妇人,便是嫁人都没有让她的面上染上沉重。 六妹妹以前也是这样的。 可现在她变了。 因为他做的,没有沈文和好,所以六妹妹不得不变。 他用力握紧拳头,其实这些道理他都想到了,所以才一直告诉自己,愿意为六妹妹做任何事情。 但他心中却还是觉得难受的,他不喜欢看到六妹妹身上的那些变化,然而究其根本,“是我没做好。” 他不想承认自己的懦弱和无能。 “我也没做好。”沈文和开口,他急着想要升迁,急着积攒力量,成为妻儿妹妹后盾,却让妹妹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被人那般欺侮。 “我会改正这个毛病的。”方承嘉认真看着沈文和。 “希望你真能改正。”沈文和见状,直接上马,“时辰不早,我先回府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方承嘉看着沈文和背影,再次告诉自己,他确实是错了,他必须要改,让六妹妹,可以不要再遇到这种事情。 这世间有些事情,总归是难以两全的,他选择站在六妹妹这边,永远站在这边。 “少爷?”云枫在沈文和与方承嘉说话时候,很有眼色离远了,现在见沈文和已经离开,而方承嘉还在发呆,急忙上前询问:“少爷,可要直接归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96章 婚期定 方承嘉回方家时候,郑氏正在听余嬷嬷说话。 她上午曾遣余嬷嬷到沈家,问过沈家意见之后,送上了拜帖,说三天后上门提亲。 现在她正在和余嬷嬷说聘礼事情。 余嬷嬷小心翼翼说道:“若是聘礼太薄了,总归会伤了少爷的面子。” 郑氏皱眉,可也知道余嬷嬷说得对,不情不愿把聘礼又加了些。 方承嘉得了消息后,只能皱眉。 在他看来,那聘礼还是太薄了一些,但若是和祖母郑氏起争执,事情又会很麻烦。 幸好这段日子,他跟着上峰出去办差,也被送了些孝敬,当时只是为了不显得与别人不同才收下的,拿回来之后就扔在一边,现在倒该庆幸了。 到时候都给六妹妹,面子上让六妹妹受了委屈,私下里当然要补贴她。 三天后,郑氏去沈家拜访,她很客气,与刘氏李氏商定,来年三月办订婚宴,八月成婚。 沈采苡听闻消息,唇边的笑容,一整天都没下去过,便是白菊为她敷脸时候,她也是努力了又努力,方才没让自己唇角翘得太厉害。 方承嘉也极是欢喜,若非云枫提醒,怕是连衣服都要穿反了。 方家开始修葺院子,沈家这派人来量新房的尺寸,方便做家具;两家开始有条不紊的走流程,筹备婚礼。 人逢喜事精神爽,沈采苡干劲十足,虽然是第一次筹办过冬至事情,但上有李氏把关,下有老仆帮衬,事情办得很是妥帖,刘氏和李氏都十分满意。 但宴席散去,众人要离开时候,吴氏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地上,得亏身边石嬷嬷一个丫鬟用力拖住了。 吴氏想发火,但是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间喜上眉梢,手不自禁抚上肚子。 沈采苡见状,微微一怔。 她转头看鲁嬷嬷,鲁嬷嬷对她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吴氏十有八.九,是真的有孕了。 碧云庵这么灵验? 沈采苡诧异时候,吴氏已经赶紧让人去请大夫来了。 果真,吴氏有孕了。 第二天,吴氏便禀明了刘氏,说要新添丫鬟——杜鹃风寒刚好,又生了疹子,如今还在家里修养;画眉被扔到了庄子上;吴氏身边得用的,只剩下紫燕一个。 至于石嬷嬷,虽然是刘氏给的,调理妇人身体调理的也不错,但石嬷嬷最开始到她身边时候,主要是为了看着她,不让她乱来。 一想到这个,吴氏心中就觉得膈应,虽然不能换掉石嬷嬷,但是能让她不要近身伺候。 刘氏答应了,让杜嬷嬷把沈家新调.教的丫头带来让吴氏挑选,还说,“若是都不合意,让杜嬷嬷再买几个进来,你尽管挑。” 只要别犯蠢惹事,几个丫鬟,刘氏和李氏根本不在意。 吴氏新挑了四个丫鬟到身边。 吴氏只是矫情一下,沈采苡全不在意,她现在的心神,放在了苗人事情上。 杨将军与苗人交战,互有伤亡,因为西南多山多瘴气,山林中湿气重蚊虫多,朝廷将士死在苗人手中的不多,但是被蛇虫啃咬后中毒的却是不少。 至于说是火攻,西南实在潮湿,也很难施行。 杨将军舍不得麾下将士有如此无谓的伤亡,因此上书恳请隆安帝,暂且休整,另想办法攻克苗人。 隆安帝准了,让杨将军在苗地就地休整,找寻办法。 沈采苡轻呼一口气,六皇子谋划里的第二步,已经实现了。 他应该要走第三步了。 沈采苡和四皇子都在密切关注,而在杨将军的折子到了没两天,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 京城一片银装素裹,浑身是血冲到城门口的一人一骑,在白雪的映衬下,就分外显眼。 一封从西南苗地而来的、站着泥与血的信,被送到了隆安帝的面前,隆安帝看完,神色冰冷,“好,好的很。” 他那样子,明显是怒到了极致,让一众大臣瑟瑟发抖,目光全都放在了殷东阳身上。 他乃是内阁首辅。 殷东阳却老神在在,把众人目光视若无物,不肯做出头鸟。 三皇子来之前,隐约就听到了消息,此刻焦灼不已。 阴谋,这绝对是阴谋,他的老丈人他了解,绝对不是蠢人,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但此事,他不好出面分辩,免得被说是狡辩。 御书房里气氛森冷的吓人,好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在此刻都汗流浃背,被隆安帝暴怒的威势逼得喘不过气来。 更有甚者,随着时间推荐,不由两股战战,都快要站不住了。 三皇子冷汗浸透后背衣物,父皇这般,定然是暴怒已极,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霹雳。 他自忖绝对扛不住,不由得希望有人能帮他说话。 他不敢动身体,只用眼角余光四处观望。 忽然,他看到有人动了。 有人率先去试探隆安帝的怒火,三皇子该高兴的,但是开口的是六皇子,三皇子的心,就悬得更高了。 他虽然没证据,但是会这般陷害他的,绝对是小六,他早知道小六不简单,却没想到小六这么阴狠毒辣,不动则已,一动就朝着他的要害上捅刀子。 不知道这会儿小六开口,又想做什么。 “父皇,便是有再大的事情,您也要注意自己身体。”六皇子上前一步,面上满是对隆安帝的关心。 六皇子面上全是对隆安帝的关心,他可不傻,这时候再火上浇油,虽然一时间能让三个倒霉,可等父皇事后想想,就会想通他是在煽风点火。 怕是父皇对他也会生了猜忌,这对他很不利。 不若单纯关心父皇身体,会让父皇觉得心底熨帖。 隆安帝神色并没有因此缓和,但是却也并未迁怒六皇子,他终于有了动作,打破了之前令人窒息的氛围,也让御书房里的大臣,稍微松了一口气。 隆安帝挥手,让太监把那封染着血与泥信递与众人传阅。 能被召集来到御书房的,都是朝中重臣,各自有消息来源,他们在进御书房之前,便大致已经知道了一些消息。 这封信,只不过是让众人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罢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97章 第三步 信笺乃是杨将军的副将丁坤祥写的,派了亲兵冒死送出,揭露杨烨真面目。 信中,丁坤祥陈述,苗人乃是真心归顺,杨将军本已经打算班师回朝,却听闻皇后被斥责夺权的消息,便与心腹密议,不想班师回朝了,毕竟一回京城,他便要交出虎符,无法再掌兵。 无法掌兵,便不能有力支持三皇子。 最后杨将军派人去鼓动苗人中不愿归顺的一部分愣头青,送他们进京刺杀朝廷官员,制造混乱,营造苗人不想归顺的假象,借此激怒皇帝,让皇帝厌弃了苗人。 如此,虽然杨将军有失察之罪,却可以借着皇帝圣旨,继续掌兵进攻苗人。 战事一启,杨将军想要他拖延回京时间,便轻而易举;而那些朝廷将士,也就会听令行事。 他手中掌握着兵权,便是不做什么,别人在考虑要不要支持三皇子的时候,选择就会不一样。 丁坤祥还说,杨将军一直在收买人心,企图把朝廷军队,变成自己私兵。 信笺看完,当下便有人上前恭敬对隆安帝行礼进言,表示不相信杨将军会恋栈权位,做出如此事情。 相信杨将军的人,占了一小半。 也有人反对,说三皇子妃乃是杨将军嫡孙女,还育有两个嫡子……虽然他们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杨将军为了从龙之功铤而走险,但却也暗示了这个意思。 另一方人便急忙反驳。 若平日里,这两拨人早就吵成一团了,但今日隆安帝全程面无表情,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四皇子看着他们互相攻讦,冷漠垂眸。 小六果然深谙人心。 若此次谋算能成,三哥会元气大伤,这是小六最希望的结果;若父皇依然不相信杨将军会如此做,却也会在父皇的心底留下了怀疑的种子,总有一天,这种子会长大,毁灭父皇和杨将军之间的信任。 隆安帝面色冰寒,三皇子越加惶恐,等两方攻讦到了一定程度,眼见隆安帝就要爆发,四皇子选准时机开口了。 “父皇,儿臣觉得,此事极为蹊跷,还是要严查一番,才好下定论。”四皇子上前一步,恭敬开口。 他平日里参与朝政参与的不多,事不关己时候,极少开口,但今日开口了,隆安帝便会重视他的意见。 压下了心中怒火,隆安帝缓缓点头,沉吟思索。 三皇子几乎是用感激涕零的眼光在看四皇子了。 老四真是太仗义了,这是第二次救他于水火中了。 六皇子眼中闪过阴霾,很快又变成了原先开朗爱笑的样子,似乎没有半分的心机。 隆安帝沉吟半晌之后,终于命人严查,三皇子大大松了一口气,待得从御书房出来,三皇子追上了四皇子,想要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意。 却遇到六皇子正在纠.缠四皇子。 六皇子一副气愤的样子:“四哥,你怎么能这样,母妃只是想你,你何必说话这么难听!” 四皇子平日里很少有表情的面容上,扯出一个阴冷笑容:“想我?是想我死吧?呵!” 六皇子气得很,脸色都长得通红,完全就是一个满腔好意对人,却被误解践踏的样子,“四哥,你真的如此不识好人心,我母妃对你如何,你心里没数么?” “有数的很。”四皇子面上讥讽的神色浓烈的让人想忽视都难。 三皇子心底冷笑,面上却带着笑,上前打圆场:“老四,小六,你们在说什么,让我也听听。” “三哥。”六皇子虽然气呼呼的,但是该有的礼仪却不会缺少,与三皇子行礼后,他说道:“四哥总是误解我母妃,我心底有些难受。” 三皇子没接这茬话,他巴不得老四和小六不对付呢,这样老四才会帮他。 再说,“杨德妃温柔贤淑”这句话,只有父皇才相信,他是绝对不会信的;而老四这人,对谁都淡漠的很,唯独两人是例外——对姚湘君是柔和,对杨德妃是厌恨。 刚好,他也厌恶极了杨德妃和小六呢。 但姚湘君……三皇子想起这女人,想起她的姓氏,心底就一片火.热。 三人随便说了两句,六皇子气呼呼走了,三皇子这才转向四皇子,“老四,今天多亏你了。” 他向四皇子道谢,到更多的是,是想拉拢四皇子,有四皇子支持他,他胜过六皇子的几率,就是大增。 “我并不是帮你,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四皇子面色淡淡,并不领情:“我说过,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母子得意,兼之想要自保,三哥不用谢我。” 他越是这样说,三皇子就越是放心——老四这样左性子的人,行事全凭喜好,半点不懂得妥协,父皇是绝对不可能属意这样性格的人当皇帝的。 这老四啊,一点都不会装,从小到大,只要涉及到杨德妃的问题,就可着劲儿和父皇做对,不像是小六,最擅长讨好父皇。 也正因为这样,三皇子对他放心的很,他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刚好,你三哥我也不想让他们母子太得意。” 四皇子低哼一声,眉目间冷意没有半点缓和,“和我无关。” 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转身对三皇子说道:“此事我不想参与,不过我手下有几个沙场血战过的斥候,虽然有些残疾,不过本事都还在,三哥若是缺人手,我可以帮衬一二。” 三皇子大笑,走到四皇子身边:“如此,三哥多谢四弟了。” 四皇子淡漠转身,一句“不必”随风飘到三皇子耳中,看着四皇子坚毅挺拔背影,三皇子垂了眼睑。 他知道老四收拢了不少战场上的老兵残兵,买了庄子让他们种地过活,却没想到,这些残兵还有这样的用处。 他隐隐有些忌惮。 不过老四这么坦荡地对他说了这些残兵的用处,还把人借给自己,想来确实是没打算用这些残兵做些什么的。 如此一想,三皇子安心不少,“来人……” 小六给他挖了大坑,他不得不去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杨将军的清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98章 三皇子妃 “四殿下算盘打得可真精,装得也是真好。”沈采苡刚看完四皇子传给她的消息,开口说话。 四皇子要她出面,在三皇子面前,指认她被蛇袭击,乃是因为黎媛媛下诱蛇药暗害,借此把黎家牵扯进来,并让三皇子把黎家作为突破口来调查六皇子。 倒是把他自己撇的干干净净,让三皇子六皇子没办法怀疑他也有野心。 他自己不想暴露,却把沈家推出去搅浑这一池水,让三皇子和六皇子斗的更激烈,两人斗到两败俱伤,却还毫不怀疑四皇子。 沈文和颔首,认同沈采苡的说法。 四皇子确实是比其他人更善于伪装——他并未伪装曾无欲无求的样子,也并未像别人一样尽力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反而就以他自己那难以亲近、淡漠阴郁的真性情示人。 他也不曾一直讨好隆安帝,反而还与隆安帝很多时候意见相左,对隆安帝想让他与杨德妃六皇子亲近的想法嗤之以鼻,并对六皇子和杨德妃从来不假辞色。 除了隐藏了他对帝位的野心,其他的他都并未做伪装,反而让人相信,他对帝位没有野心。 或者说,他有野心也没用,无论是隆安帝还是满朝文武,都不会选择这样性格的人做储君。 何况四皇子现在手中并无兵权,身上也没有任何的差事,这把隆安帝的态度,表现的额淋漓尽致。 所以三皇子和六皇子、林皇后和杨德妃斗得凶,却都不会把四皇子当对手。 “四殿下不暴露,对我们来说,也很有好处。”沈文和就事论事,客观评论,至于四皇子要沈采苡出面这事情,沈文和是拒绝的。 他并不希望自己妹妹陷入危险境地。 但四皇子另有理由。 “四殿下希望我们借此假意归顺三皇子。”这段时间与四皇子相处,沈文和发现,四皇子虽看着阴郁,实则为人公正、赏罚分明、不以私害公。 若能为储,也该是明君。 沈文和对他有了欣赏之情,细想之后,觉得四皇子的提议也不错。 而且因为吴氏的缘故,他们间接与三皇子有了牵扯,投过去也不会惹人怀疑。 沈采苡淡粉色的唇.瓣被抿出了娇艳的嫣红,白皙娇嫩的面上却一片坚决:“不,我并不想沈家与三殿下有任何的瓜葛。” 沈文和有些吃惊,上下打量沈采苡。 她极为排斥三皇子,这是为何?只是假意投靠都不愿意,与她之前冷静从容的样子差太多了。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哥哥会与四殿下讲清楚。”沈文和当然不会强迫自己妹妹做不愿意的事情。 沈采苡努力平静了下心情,才仰头看着沈文和,说道:“哥哥,我可以答应四殿下,配合扯出黎家,但我不会投靠三皇子,假意的也不行。” “可。”沈文和应下,回去便和四皇子商议,四皇子待沈文和算是客气,既然沈文和不愿意,他也不强求。 但有点好奇,在他印象中,沈采苡不像是会因为个人情绪而任性行事的人。 不过也算是意见达成了一致。 很快的,焦头烂额的三皇子,终于得到了一条有用的消息。 消息乃是四皇子借给他的斥候查到的。 斥候回禀,说重阳当日,除了在岚山上受到袭击被蛇咬的朝廷官员之外,户部左侍郎沈琰的侄女也曾被蛇袭击,并被咬了。 此事被阮家压下,对外,阮家沈家口径一致,都只说那沈家女是不小心崴了脚。 但他们排查当时所有去过南园的人员以便于找出疑点时候,偶然发现沈家在当日曾买过用来拔除蛇毒的药材。 由着这条线索,他们去逼问了阮家的丫鬟,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说确实是有沈家姑娘被蛇咬了。 当时留在南园的人也不少,可被蛇咬的只有沈家姑娘一个,而且还不是意外被咬,是被许多蛇追着咬,傻子都知道,这事情有内情。 他们觉得沈家女应该知道些什么,只是毕竟对方是官家女,他们也不能像是对待阮家的丫鬟一样,严刑逼供,只能把消息报给三皇子,让他做决定。 三皇子现在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焦灼又不安,派出去的人,又始终找不到蛛丝马迹,眼看再这么下去,他和杨将军就要背黑锅了,三皇子都要急死了。 忽然出现了救命稻草,三皇子想都不想,就要抓住。 沈琰侄女是官家女,斥候都不方便去查,没关系啊,他可以去问问沈家的男人。 “来人!”三皇子刚叫了人进来,忽然又想起,沈琰的侄女,难道是方承嘉的未婚妻? 他轻咳一声,询问斥候:“这个被蛇咬的沈家女,是不是就是方承嘉的未婚妻?” 斥候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三皇子无言。 因为林思娴的胡闹,弄得沈家对他颇有些意见,对他敬而远之,他去问沈家男人,说不定他们不会告诉他,反而会百般推脱,并不肯说实话。 就算是说了,他们也不一定会什么都说,可能会多有隐瞒——若不然,他们应该早就来告诉他此事了,而不是现在还毫无动静,看着他焦头烂额却无动于衷。 如此不若,直接去找那个沈家女。 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就算是曾被父皇夸过聪慧的,可毕竟还是小姑娘,稍微吓唬下,说不定就什么都说了。 三皇子沉吟一番,想起杨将军麾下有姓吴的将军,是与沈家有姻亲关系的,让她出面请了沈家女到吴家作客,他悄然混进去,问一下那姑娘当日之事,也不会惊动别人。 觉得这办法不错,三皇子让借了四皇子的斥候下去,想吩咐自己身边人,却发现他们不适合做这些。 沉吟片刻,他回了皇子府后院,去见自己妻子。 三皇子妃身体虚弱的厉害,连坐都坐不住的,整日只能躺在床上。 人也瘦得脱了形。 不过三皇子与三皇子妃乃是少年夫妻,感情不错,三皇子见她这样,心中也是难过,竟也不忍让她再劳神了,打算自己想办法去找吴家主母。 三皇子妃却看出了三皇子有心事,她温柔追问,三皇子犹豫一会儿,还是说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099章 见三皇子 三皇子妃就笑了:“这不过是小事,有什么劳神的……” 一句话没说完,她便累得直喘气,隔了好半天,才继续说道:“殿下放心,此事妾身来办……” 她又歇了一会儿,喘着气吩咐身边嬷嬷,“殿下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寻个由头,去见那吕氏……” “务必办得妥妥当当。” 嬷嬷应声而去,三皇子长叹一声,握着三皇子妃枯瘦的手,心里滋味难言。 这个妻子,真真是他的贤内助,无论是子嗣还是府中内务,还是他偶然有外面事情需要她出面,她都能办得妥妥当当的。 “殿下莫要伤心。”三皇子妃见状,劝慰了一句,就开始屋里喘气,三皇子不敢让她再多劳神,急忙让她闭眼休息。 他却守在三皇子妃身边,并未起身离开,一直到三皇子妃呼吸平稳,才慢慢起身。 待他离开,三皇子妃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身上难受,浅眠的很,稍微一点动静都会被惊醒。 三皇子之前是一动不动坐着的,她才能小憩片刻,他一起身,她便醒了。 可三皇子妃心底很满足,她知道现在三皇子和祖父的处境都很艰难,不,不是艰难,是危险万分。 但即便是如此危机时刻,三皇子都愿意枯坐在她这个早就面目全非、难看不已的女人床前小半个时辰,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至于他想要续娶姚湘君的心思,她也看得明白,心底难受是难受,却也知道,对三皇子这种心怀抱负的人来说,姚湘君真是一个极好的妻子人选。 她在京城极有美名,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好…… 可正因为姚湘君什么都好,她才要小心。 三皇子妃转头,看向自己大丫鬟,“姚家……” 姚湘君一定不能有亲生孩子,不然,自己的两个儿子,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大丫鬟当然懂她想问什么,立即点头:“娘娘您放心,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三皇子妃艰难一笑。 沈采苡一直在奇怪,为什么三皇子还未曾找自己哥哥了解她被蛇咬的内情,直到受邀到了吴家,却见到乔装而来的三皇子之后,沈采苡才知道,原来三皇子打算直接问她。 这个人做事,真是……沈采苡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三皇子这种不带脑子的做法,但既然三皇子连哄带骗带威吓,沈采苡便做出真的被吓住的样子,把该让三皇子知道的都让他知道,把黎家卖了个彻底。 “为何觉得是黎家?”三皇子锐利目光紧紧盯着沈采苡,他要确认,沈采苡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沈采苡装出害怕却还努力镇定的样子,低声道:“回禀三皇子,臣女……臣女生母早逝,继母虽然并未苛待臣女,然……毕竟不是亲生母亲,时间久了,臣女总能轻易感知到别人对臣女是善意还是恶意。” “臣女第一次见黎媛媛,是今年在祖母的寿诞上,刚见面,她就热情的很,但是臣女总觉得她对臣女有敌意,虽然不清楚是为什么,但是臣女相信自己的感觉,因此她递来的茶水,臣女并未喝,而是放在桌上,她却不依不饶,再次端起杯子要让臣女喝茶。” “臣女拒绝了三次,她依然不肯罢休,就差把茶灌到臣女嘴里了,臣女只能假意说茶凉了,让丫鬟拿走茶盏,并借此机会洒了茶水到臣女自己的袖子上,借着要换衣服的理由,才摆脱了。” “之后,臣女让丫鬟拿了臣女衣物,去找了外面药堂里的大夫问了,大夫说,里面确实是被下了药,喝下去会腐蚀,衰弱而死;若沾在皮肤上,则会腐蚀皮肤。” 她伸出手腕,轻轻拉起衣袖,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手腕在三皇子面前,“三殿下请看,臣女这儿肌肤颜色略显浅淡,便是之前被茶水滴到之后,起了水泡的地方;当时臣女对家人说,乃是不小心被热水烫到的,其实不是,是被加了药的茶水腐蚀的。” 大夫当时说抹着药膏可以不留疤,确实是没有留疤,但是那一块新长出的肌肤,比其他地方的肌肤,要稍微浅一些。 沈采苡每每看着,都觉得十分不顺眼。 惯常就带着镯子遮掩着,不给人看。 今日为了取信三皇子,不得不亮出来。 主动给别人看自己亟欲遮掩的瑕疵,沈采苡别提多糟心了,心底又狠狠给黎媛媛和庆安公主记了一笔。 肤如凝脂。 那一截白生生的手腕落入眼帘的时候,三皇子脑中第一个出现,便是这个想法。 他敛了下心神,垂首观察,确实是有豆大的一小块肌肤,颜色比其他地方稍微浅淡一些。 “你问的何处的大夫?让何人去问的?” 沈采苡老实说了,有说:“正因为臣女对黎媛媛心有芥蒂,一直防备着,所以总觉得黎媛媛抱着臣女蹭来蹭去的亲热样子十分可疑,而她自己却崴了脚,并没有要跟着上山,臣女……臣女便耍了点小心思,也下山了,还换了衣物。” “可没想到……没想到她那么大胆,在南园里都敢动手。” “幸好臣女身边的冬柏拳脚功夫不错,臣女又警醒,一发现不对劲就把换下的衣物扔了,引开了大部分的蛇,臣女才勉强逃出生天。” 似乎是想到了当时的场景,沈采苡脸色煞白,身体也轻轻颤.抖,后怕的厉害。 三皇子缓缓点头,放了沈采苡离开:“今日之事,是本皇子唐突了,只是事出有因,还请沈姑娘见谅,也请沈姑娘莫要把今日之事,与他人言说。” 沈采苡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急忙保证:“三殿下放心,臣女刚刚只是看此处梅花开得甚好,因此站着赏花了,并未见到别人。” 待沈采苡转身离开,三皇子冷笑一声,目中全是狠戾光芒,让人立即去查沈采苡所说之事是否属实。 都不是什么难查的事情,也没有不能对人说的,很快三皇子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知道沈采苡之前确实是“被热水灼伤”过,也确实是有丫鬟带着衣物去那家药堂问过事情,还带了一瓶药膏离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00章 目的达到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 黎家? 竟然是黎家。 他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会是黎家。 说真的,若非是这沈家姑娘言之凿凿,查到的证据也表明沈家姑娘并未说谎,他真是没办法相信那个平日里闷不吭声的太常寺卿早就是小六的人。 三皇子觉得自己实在是幸运—— 若非是黎家女不知道为何敌视沈采苡,耍手段害她;而沈家女又比较警惕多疑,发现了端倪;老四又和小六不对付,愿意借斥候给他…… 种种因素合在一起,才让他查出了蛛丝马迹。 不然,他可能再过一段时间,都没办法洗清身上脏水,少不得真的要被父皇厌弃了。 抓到了黎家这个线索,三皇子毫不犹豫,让人全力去查。 事情吩咐下去,三皇子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很快回到自己的皇子府中等消息。 他去见了三皇子妃,柔和谢过三皇子妃,说事情已经成了,多亏了三皇子妃的安排。 三皇子妃枯槁面容上,艰难挤出一个微笑,“能帮到殿下,妾身……妾身很高兴。” …… 沈采苡与三皇子分开后,忍不住冷笑。 吕氏初到京城,要宴请亲朋,乃是题中应有之义,她也推拖不得,可没想到吕氏竟然来了这么一出大戏。 而沈采苡也真没想到,三皇子行事竟然这般的没有章法,堂堂皇子,直接便来找自己一个“弱女子”问话。 着实可笑。 不过倒也可以看出,三皇子确实是被逼急了,不然也不会昏了头,做出这种事情。 她慢慢走到了宴客的暖厅里。 吕氏刚进京,吴家又是武官,吴磊交好的同侪大部分都在西南,她能宴请的客人,实际上很有限,一个烧了地龙的暖厅,就足够了。 吕氏也没那么忙,看到沈采苡之后,她笑着招呼:“采苡刚刚去何处了?采芃刚刚找你,都未找到。” 沈采苡唇边挂了浅浅的笑,“花园里腊梅开得着实好,味道也清雅怡人,就忍不住流连了一会儿,本想辣手摧花,又怕舅母把我轰出去,为难了好半天……” 吕氏今日宴请的客人,除了沈家这个姻亲之外,其他便是之前在姑苏的旧交。 沈家乃是姑苏第一世家,中间虽然没落了,然而随着沈琰的升官、沈家文字辈长成并纷纷高中进入官场,沈家荣光再现,一般人遇到沈家人,也都愿意给三分面子,言谈间自是友善。 沈采苡此话一出,就有人捧场,打趣了几句,沈采苡含笑把此事应付了过去,转头对吕氏说:“舅母初来京城,是否带的下人不够?我刚刚有些迷路,在梅树边转了两三圈,都没遇到一个丫鬟婆子,也没办法问路。我与舅母是一家人,还能代舅母遮掩一二,若是怠慢了其他客人,总是不美……” “舅母可是有什么困难?您可千万不要客气,有什么都要和太太说呀,不然太太要伤心的。” 吕氏稍微怔了一下,有些惊讶:“怎么会?”她明明安排的好好的。 吕氏忍不住蹙眉,继而对沈采苡说道:“倒要多谢采苡提醒了,我这就再去安排下,免得再出纰漏。” 吕氏找了个借口暂且离开,去敲打下人,沈采苡抿了抿唇,她试探时候,吕氏只有惊讶和不悦,却并无惊慌不自然,难道今日之事,不是吕氏安排的? 那就和杨家脱不了关系了。 宅子是杨家送的,宅中部分下人乃是京城口音,可见这一部分的下人也可能是杨家送的,怕是暗地里还听杨家的命令呢,才会让三皇子不惊动别人,轻易的混了进来。 午宴很是热闹,因为宴请的大部分乃是在京城的姑苏人,因此吕氏费心请来了擅长做苏帮菜的厨子,河鲜做的十分入味,得了大家的称赞。 倒是吴氏,闻着鱼虾味道便皱眉,面色也有些白,吕氏见状,急忙让人带她去休息,另外为她备了清淡的吃食。 等到下午告辞时候,吴氏才再次出现,沈采苡觉得,吴氏的面色比之前还要难看三分,神色有些慌张,看沈采苡的眼神更是奇怪。 沈采苡还没来得及探究,吕氏便走到了吴氏身边。 吕氏殷殷叮嘱,让吴氏不用惊慌,害喜孕吐是极为正常的,但是就算是吐,也要多吃,不然会亏了孩子。 吴氏勉强说道:“我生过孩子,当然知道孕吐正常,只是今天吐得太厉害了,我怕对孩子不好。” 吕氏又安慰了吴氏几句,吴氏才勉强开颜,“嫂子说的是,我会注意的。” 吕氏转头叮嘱沈采芃,要好好照顾吴氏,多陪吴氏说说话,又说过几天接沈采芃过来小住,沈采芃乖巧应下,和丫鬟一起,扶着吴氏上了马车。 沈采苡与王氏一辆车,上车后,王氏说:“若是这么一直孕吐下去,确实是会亏了孩子,希望过了三个月能好点。” 王氏善良,沈采苡与沈文和一样,都不希望她看到人性的黑暗面,她附和点头,“可不是,这样大人也很辛苦呢。” 王氏“嗯”了一声,叮嘱沈采苡:“你要让鲁嬷嬷从现在起,就给你调养身体,身体养好了,将来就没这么辛苦了。” 沈采苡脸上起了红晕,嗔道:“嫂子。” 回了沈家,吴氏被人扶着回了竹风院,刘氏闻言,急忙让人请了大夫过去;听说吴氏是闻了鱼虾味道呕吐的厉害了,刘氏琢磨了下,让人在竹风院给吴氏另开了小厨房,免得吴氏的饭菜与别处串了味,让吴氏更难受。 沈采苡冷眼旁观,没理她——吴氏大约是觉得她之前十几年在沈家受了委屈了,如今兄长即将升迁,腹中又有了孩子,她就可着劲儿作,想让人把她捧着供着。 但毕竟是喜事,花的也是小钱,刘氏李氏懒得理会她。 沈采苡与沈文和说起了三皇子找她的事情,沈文和眉心蹙得死紧。 这危急时候,便看到人的品质了,三皇子行事可真是毫无章法。 “他大约是怕直接问我,我不告诉他说话吧,毕竟沈家和林家之间,有些过节。”沈文和此刻觉得,三皇子实在不是个大气的人,不然所思所想,不会如此小家子气。 沈采苡点点头:“很有可能。”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的目的是达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01章 采蘩有孕 沈文和把消息传给了四皇子。 四皇子知道三皇子已经盯上黎家之后,便把这段时间,他所查到的关于黎家、关于和黎家勾连的其他投靠六皇子的朝廷官员消息,一点一点,透露给了三皇子。 让三皇子觉得,这都消息是他辛苦查到的,并对这些消息深信不疑——若是四皇子告诉他的,三皇子说不定还会疑神疑鬼,怀疑消息的真实性,怀疑四皇子是否别有用心。 其中便有朝中两个官员联合为进京苗人提供引导的证据,而这证据,隐隐勾连到了另一个驻守在外的朝中大将。 三皇子当即便把事情捅给了隆安帝,借此证明杨将军乃是被陷害。 隆安帝压下了此事,明面上风平浪静,但沈文和和沈采苡都知道,帝王多疑,又涉及到夺嫡,朝廷表面上越是平静,暗中便越是汹涌危险。 隆安帝现在不发作,不代表以后不发作。 但沈采苡和四皇子都不喜欢等待太久。 沈采苡看着四皇子给她的小纸条,唇边勾起浅浅弧度。 同一时间,四皇子也在看沈采苡给她的消息,唇边同样勾起浅笑。 两人心思不谋而合,都打算给这看似平静的沸油里,倒碗水,燃烧的大火上,浇点油;搞点事,把隆安帝强压下去的怒火再挑起来。 不过沈采苡只负责提出意见,具体怎么实施,她却是不用像以前一样殚精竭虑全都顾及的。 反正四皇子手下有幕僚,还有各种人才,会负责具体实施,她只要等结果就好。 沈采苡心情相当愉快。 又过两天,沈家又有了一桩喜事——沈采蘩有孕了。 李氏闻言,真真是喜上眉梢,让人送了补品,又送了身边有经验的嬷嬷过去,还求到了沈采苡的头上,想让鲁嬷嬷去给沈采蘩看看身体,最好能给沈采蘩开个方子调养身体,让她生下个健壮的大胖小子。 沈采苡当然不会拒绝,第二日便与李氏一起,带着鲁嬷嬷去了贺家。 贺家乃是耕读传家,虽不显赫,家风却很好,极为清正,李氏当年托了娘家人千挑万选,才选了贺郁榕做女婿。 沈采苡一路走过去,发现贺家的宅子,比沈家要老旧,其中花木之类,也极其简单。 到了沈采蘩住的院子,景致忽然一变,变得精致华丽起来,但这种华丽又非一味的炫丽,也非空中楼阁,而是富含底蕴,非是暴发富的粗浅。 李氏带着沈采苡走到门口,就听到沈采蘩在抱怨:“天天都要喝补汤,真真是烦死了,我不管,反正你要喝一半,凭什么我都吃胖了你还这么瘦。” 李氏忍不住抚额,心底又是高兴又是烦恼。 显见得,女婿对女儿是极好的,女儿才能保持之前在家当姑娘时候爽朗的性子;可都要当娘了,还和孩子一样,真叫人操心。 丫鬟通报李氏来了,给李氏打起了帘子。 “娘。”沈采蘩眉飞色舞,就猛然站起想要朝着李氏走来,唬了贺郁榕一下。 他急忙拦住沈采蘩,“你慢些,莫急。” 她的动作还唬得李氏脸色也是一白,上前狠狠瞪了她一眼,“都要当娘的人了,怎么就不能稳重些?” 沈采蘩不开心:“我怎么了,怀个孩子,又不是生病了,哪里需要那么小心翼翼的。” 李氏看了一眼贺郁榕,贺郁榕恭敬对着李氏行礼,又和沈采苡见礼后,退了出去。 沈采蘩被李氏拎着耳朵,狠狠的教训了一顿,整个人都蔫了。 “可是娘啊,天天补汤真的很难喝啊。”沈采蘩被训得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抱怨。 李氏才不惯着她,叫了鲁嬷嬷上前为她诊脉。 听鲁嬷嬷说沈采蘩一切都好,只是轻微有些上火,最好是少喝大补汤,吃的清淡点便可。 鲁嬷嬷又给沈采蘩拟定了食谱,说了禁忌,并对李氏说:“胎儿健壮便是最好,可却不能补得太过,免得胎儿太大,生产艰难。” “至于安胎药,是药三分毒,老身并不建议服药。”鲁嬷嬷笑着说道:“其实放宽心胸、莫要劳神,便是最好的安胎药了。” 可以摆脱各种味道奇怪的补汤,沈采蘩瞬间觉得神清气爽:“娘,您看,连鲁嬷嬷都这么说了。” 鲁嬷嬷帮着李氏看过妇人的一些小病。 这病困扰了李氏许多年了,鲁嬷嬷为她调养半月,她便觉得身上轻松不少,因此很是信服鲁嬷嬷。 见鲁嬷嬷都这么说了,李氏无奈笑笑,“这可是如了你的意了,高兴了?” 沈采蘩就笑,李氏点着沈采蘩的额头,“笑什么笑,这么大人了,能不能稳重点,怎么还像是孩子一样。” 沈采苡看着,心中极是羡慕。 只有无忧,才能活得像个孩童,是她最想要的生活呢。 李氏看过沈采蘩之后,回到沈家,便与刘氏提起了还愿事情。 上次沈采蘩出嫁后,他们去普安寺上香,李氏曾在菩萨面前许愿,若沈采蘩有孕,定然要为菩萨捐香油钱。 现在求的愿望已经达成,当然就要去还愿。 刘氏心底也高兴,一挥手,决定全家出门——除了俞氏和吴氏。 俞氏怀孕七月有余,不方便出门,吴氏这几日身上不好,也不便出门。 两日后,刘氏李氏带着家中人去普安寺,拜佛还愿之后,刘氏李氏去禅房小憩,打算下午听住持讲法,至于年轻些的姑娘们,则相约去梅林赏景。 沈采苡去自己的禅房里喝了点热茶,暖了暖身子,与沈采荷王氏一起,起身去梅林。 京城不同于姑苏,姑苏极少落雪,便是偶有雪花飘落,也是薄薄一层,一两日间便融净了。 京城的雪,纷纷扬扬的落了虚软又绵密的厚厚一层,且一般要待到来年春日,积雪才会融化。 京城四时有四景。 春有景山上、熙园里,桃花照水清且艳;夏有岚山下、曲池中,映日荷花别样红;秋有岚山中、南园里,秋霜造就菊花城,以及,景山上,漫山枫叶红于带露花;冬有景山上、普安寺,寒梅点缀琼枝腻。 十几日前的一场大雪,让普安寺的梅林如今依然银装素裹,如今刚好便是赏梅赏雪时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02章 同侪 沈采苡看着有些痴迷。 姑苏当然是有梅花的,且梅花开得也是极美极好,但只有梅没有雪,毕竟缺了些韵味。 如今映入眼帘的,红梅似火,雪枝如玉,相映成趣,竟不知道是梅的寒香清艳更入眼,还是雪的高洁晶莹更怡人。 她走走停停,竟是与何氏王氏走散了。 但冬青冬柏在身边,沈采苡还是比较安心的。 瞧着这漫山的雪梅,沈采苡有些手痒。 她已经好久没有拿起画笔,把这美景纳于笔端、藏于纸上,日后细细品量了。 倒是忽然心绪涌动,见着四周无人,沈采苡浅色的樱唇轻启。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吟诵完毕,沈采苡面上禁不住浮上愉悦笑容。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字一句,都让人心生愉悦,细细咀嚼,颊齿生香。 冬青冬柏可不懂吟诗作对,但听着也觉得悦耳;白菊是从小跟着沈采苡的,沈采苡读书识字时候,她们伺候着,也懂一些。 或许不会作诗,但基本的鉴赏水平却是有的。 她忍不住面现激动神色,觉得被京城里成为诗画双绝的姚湘君,实则比她家姑娘差多了。 可惜姑娘矜持含蓄,从不肯在人前显露自己,真是可惜。 在梅林里时间长了,只觉冷的很,白菊急忙劝着沈采苡回去。 沈采苡有些不舍,但瞧着时间不早,耽搁太久总是不美,只能恋恋不舍转身,“那就走吧。” 唔,反正以后留在京城了,有的是机会来看雪梅。 沈采苡转身,眼见扫到一抹暗影,她惊呼一声,冬青冬柏立即警醒,一个站在她身前挡住,一个站到她身后。 是两个蒙面刺客。 他们朝着沈采苡扑来,然而扑到半路,其中一个猛然被踢飞,撞在了梅树上,落下一地雪与梅,刺客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大约是昏迷过去了。 片刻后,另一个刺客被踩落地上,曾经帮着沈采苡制住过惊马的四皇子护卫,平稳落在刺客身上,踩着他的脊背不让刺客动弹。 沈采苡狠狠松了一口气。 原来四皇子在附近,作为暂时的共同利益者,四皇子怎么也不会见死不救才是。 虽然已经见过她一次,知道她长得实在是好看,但是这次再见,四皇子护卫还是被她明丽逼人的容色晃得有些眼晕。 隔了片刻,四皇子护卫才回神,询问沈采苡:“姑娘,这二人你要如何处置……咦?” 四皇子护卫脚下的刺客已经停止了挣扎,嘴角有血流出。 可见这两人乃是死士,事情不成便自尽,以免被逼供。 四皇子护卫急忙走到昏迷的刺客身边,提起他,敲碎了满口的牙,从中取出一颗绿豆大小的颗粒——都怪这姑娘太好看了,让他忘了警惕刺客自杀。 以后不能这样了。 “沈姑娘,这个刺客,你要如何处置?”四皇子护卫把疼醒的刺客打晕,然后再次询问沈采苡。 这护卫经常跟在四皇子身边,当然知道沈采苡与四皇子之间有些关系,常为四皇子出谋划策。 具体内情他并不是非常清楚,毕竟他有时候也会被派出去做事,但听同侪讲,这个姑娘十分的厉害。 他有些好奇,想看看这个姑娘厉害在哪儿。 倒不是对女人有歧视,单纯就是好奇。 “敢问壮士高姓大名?”沈采苡用力握了握白菊的手,面色发白却还镇定出声:“壮士救过我两次,我却还不知道壮士名姓,着实失礼。” 四皇子侍卫沉吟了片刻。 他今天其实并不是护卫在四皇子身边的,而是有事前来禀告,刚巧看到了这么一幕,赶忙救人。 这姑娘,其实也算得上是他同侪? 对,应该算得上,同侪间还是要友爱的,互通姓名自然也没有问题。 “高伟彪。” “高壮士。”沈采苡这般称呼他,高伟彪挤满摆手,“可别叫我壮士,我觉得我和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壮士,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沈采苡忍不住轻笑。 确实,高伟彪名字听着彪悍,其实结实却不壮硕、身形修长而充满力量。 是个硬朗的男子。 性格也很好。 “高护卫。”她笑着称呼。 高伟彪这次没有再对这个称呼提出异议,“何事?” “可否能劳烦这位高护卫,帮我找个不受人打扰的地方?我想审问他几句。” “至于死掉的那个,就请高护卫帮忙消除下痕迹。” 沈采苡诚恳请求,高伟彪本着同侪要互相帮助的想法,沉吟片刻,带着沈采苡七拐八拐,到了梅林里的一处清雅小院的后院,里面有间柴房。 “这处小院是殿下的住处,前院不能去,就委屈你在后院审问了。” “这柴房有时候我们也会暂时充当下监牢什么的,在里间里有刑具和绳索之类,你随便用。” 高伟彪这么说,沈采苡倒也不觉得诧异。 曾听说,这位四皇子幼年体弱,后在普安寺带发修行,年满十六边去了北疆,立下赫赫战功,直到今年春日,才回到京城。 普安寺有他的住处正常。 但听高伟彪的话,便不难猜出,四皇子所谓的带发修行,实在是很有水分。 高伟彪是个热心人,他帮着沈采苡把那刺客绑了起来,又弄醒,才拍拍手,对沈采苡说道:“我去把另一个刺客处理掉,你先审着,要是审不出来,呆会我帮你。” “那些刑具,也不大适合女孩子用。” “多谢高护卫。”沈采苡真心道谢,高伟彪哈哈一笑,满不在乎挥手,“小事,都是小事,你且安心审问。” 他转头出去,找守卫院子的人吩咐了几声,才急忙离开,去处理死掉的刺客。 沈采苡去高伟彪说的里间看了一下,果然是有许多刑具的。 还有落了灰的笔墨纸砚。 她沉思片刻,有了主意,退出里间,并未关门。 沈采苡打量着刺客。 他身形瘦小、神情阴郁,目光恶毒,狠狠瞪着沈采苡,若是目光可以杀人,沈采苡早就被他碎尸万段了。 那狰狞神情、凶恶目光,嘴角因为表情抽动而扭曲的血迹,让他看起来凶恶的怕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03章 滴答 四目相对,沈采苡露出一个娇美甜笑。 “我知道你是死士,死士都不怕。”她轻轻一笑,娇俏甜美,容色照人,“我也不想从问你是谁要杀我的,因为我心底有数。” 那刺客冷笑,他觉得沈采苡虽然嘴里说着不需要他的情报,但是实际上还是希望知道的,不然的话,一刀杀了他不就行了。 他冷笑看着沈采苡,看她甜笑着,樱唇不停张合。 “可你要杀我,我要是痛快的让你死去,可不符合我的性格。” “我可是小气又记仇的,睚眦必报。” “再说,我现在惹不起你的主子,也只好靠折磨你让自己消消气了。” “听说死士训练时候都很痛苦的,你应该很能忍疼吧?”沈采苡喃喃自语,“想来鞭打凌迟夹板什么的,你都不怕的……这可真不好,听不到你惨叫了……” “用什么法子好呢?怎么才能让然我解气呢?”沈采苡有些苦恼的抿唇,只她长得实在是好看,皱眉时候看着就让人心疼,一点都不可怕。 刺客便觉得她在虚张声势,只用嘲讽的目光看着沈采苡。 沈采苡有些不高兴,“你看不起我,我会生气的。” 她转头看向白菊,“白菊,你告诉他,我厉不厉害?” 白菊其实很受惊吓,现在还有些颤.抖,但是自家姑娘的场,无论如何都是要捧的。 什么时候,都不能落了姑娘面子。 “姑娘当然厉害,婢子都未曾见过比姑娘更聪明的。”白菊吹得特别厉害,沈采苡满意点点头,转而看着刺客,“听到了么,我丫鬟都说了,我特别厉害的。” 她很有些天真的得意。 刺客不屑一笑,觉得这姑娘,怕不是傻,在一个刺客面前炫耀她厉害,看着就很愚蠢。 有同样心思的还有站在柴房门外的四皇子。 但四皇子只是眉心微蹙,便又舒展——他比刺客接触沈采苡的次数多,深知沈采苡的聪慧诡诈,所以现在沈采苡看着很傻很天真的话,四皇子在皱眉之后,便觉得应该会有深意。 他制止了别人想要通传的举动,就站在门外,静静听着里面的审问。 柴房里,沈采苡在地上走了两步之后,忽然转头,为自己欢呼雀跃:“有了,我想到办法了。” “你准备好了么?”沈采苡冲刺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刺客只是冷笑,他难道连一个小女孩的所谓逼供,都扛不住么?可笑。 刺客现在是被绑在柴房柱子上的。 两只手臂被绑在背后,沈采苡让冬青冬柏从里间又拿了绳子出来,重新把此刻又绑了一次,这次,刺客的手臂没有被绑在身后,而是身体被紧紧绑在柱子上,而双臂则与柴房里另外两截木头绑在一起,手心朝上、手臂朝前伸直了。 “我长得好看,也喜欢打扮自己,便是我身边的丫鬟,也要长得好看穿得合适才好,因为我不太能忍受丑恶的东西。”沈采苡轻笑,“我也不想把你身上弄的乱七八糟的,因此,我想了个好办法,既能让你觉得害怕,又不用弄得场面太难看,只需要,在你身上留一个伤口就可以了。” 刺客才不信,他不会害怕的。 沈采苡对冬青努努嘴,“在他手腕上割一刀,小心点,伤口不要太大,免得血溅到你身上脏了衣服;也不能太小,小了血不能一滴一滴落下。” 冬青是杀过人的。 她伸手,稳稳的握住了刺客的手腕,抽出匕首轻轻划在刺客的手腕上。 鲜血流出,滴落地上,溅起浅浅的尘土之后,绽开成一朵朵红色的花。 刺客冷笑,他受过的伤不知多少,就这么点伤口,怎么可能吓唬的到他。 沈采苡不在意刺客嘲讽的笑,她樱唇微启,模拟了滴血声:“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完美契合着刺客血滴下的节奏。 刺客的面容微微扭曲,他觉得莫名的冷,明明是个娇软漂亮的小姑娘,他只要轻轻伸手,就能拧断她的脖子,为什么,他现在却觉得这小姑娘很可怕。 她的笑容,也很可怕。 “咦,血不流了?”沈采苡轻呼一声,吩咐冬青:“再划一刀。” 冬青干脆利落的一刀下去,刺客手腕上,再次开始流血。 沈采苡轻快一笑,又开始模拟“滴答滴答”血落的声音。 刺客眼瞳睁大。 “眼睛瞪这么大,你是在嘲讽我眼小么?”沈采苡娇哼一声,“冬柏,用帕子把他眼睛遮起来。” 冬柏依言而行。 “滴答、滴答、滴答……”沈采苡用轻快悦耳的声音继续配音。 刺客眼睛看不见,听觉便更加敏锐起来。 也因为看不见,因此便会不由自主在脑中想象。 他觉得自己的血液,正随着这“滴答滴答”的声音,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往下流,如同他的生命也在一点一点流逝。 刺客身子忍不住颤.抖。 魔鬼,这看着漂亮天真的小姑娘,根本就是魔鬼。 他身体忍不住颤抖。 “冬青,再划一刀……”滴答滴答的声音中断,换成了吩咐声,手腕一疼的时候,刺客身体也是猛地一震。 他不怕死。 他觉得自己对死亡已经麻木,甚至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 他时刻准备着任务失败,咬破毒药自尽。 但他发现他错了。 被一剑刺死、一刀砍死、剧毒毒死,都不可怕,可听着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微小的恐惧一点一点累加,惶恐无助被千百倍的拉长又放大…… 这种感觉,真的可怕极了。 “滴答、滴答、滴答……”催命的声音又响起,刺客忽然开始猛力挣扎,“唔……唔唔……唔……”我愿意招供,求你给我个痛快。 滴答的声音却一直不停。 手腕上又被割了一刀。 滴答的声音再次响起。 明明是悦耳的、娇软的女声,听着却令刺客这种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人,都觉得头皮发麻。 “滴答”的声音忽然停了,刺客却并没有松了心神,反而是更加提起了心。 不知道这个魔鬼,又有什么新花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04章 脆弱 “好无聊……”刺客听见那个小姑娘低喃了一句,而后轻拍巴掌,“哦,想起来了,我可以作画,以血代替墨汁作画,我还从未试过呢。” 刺客听到了脚步声。 有纸张被翻动的声音。 有桌椅被搬动的声音。 软软的毛笔扫过伤口。 静谧中,无人说话,只有笔在纸上动时候的簌簌声。 软软的毛笔再次扫过手腕伤口。 “姑娘,这刺客好像有点晕了?是不是失血太多了?呼吸听着也比之前急.促?怕不是就要死了吧?” “不会,才流了这么点血,还早得很呢。” 刺客听到丫鬟在问,然后那小姑娘又是语调轻快的回答,随着她的回答,软软的毛笔再次扫过他的伤口。 不,他觉得他真的快死了,头在眩晕,呼吸困难,胸口闷痛…… 怎么会有官家千金,这般的可怕。 刺客忍不住想要大口喘息,但他嘴.巴被堵上,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你这人,乱喊什么,都打扰了我作画的兴致了。”沈采苡不高兴的说了一声,“别喊了,也别乱动。” “嗬嗬……”刺客死命挣扎,我愿意招,我愿意招…… “你想说什么?”沈采苡示意冬青取下刺客口中的帕子。 “我愿意招,我愿意招,给我一个痛快。”为了防止刺客服毒自尽或者咬舌自尽,他满口的牙齿都被高伟彪敲掉了,这会儿说话便是嘶哑又含混,但还是听得清,他在说些什么的。 “你愿意招?”沈采苡歪头,疑惑询问。 “是,是,我愿意招……”刺客急切说着,“你想知道什么?” 沈采苡轻笑,“可是,我并不需要你招供啊。” 刺客的嘴.巴又被塞上,沈采苡走到刺客的身边,压低声音耳语:“我知道你的主子来自宫里……我也知道,她嫉恨我……你看,这些事情,我心知肚明的呀。” “她自以为自己还藏在暗中,殊不知她早就被我发现了。” “可我自己不能说出来,也不能让别人说出来,这必须是个秘密;不然的话,会有许多人为了讨好她,故意来害我呢。” “你看,我真的不需要你的招供,我只需要你彻底闭嘴。” “当然,在你彻底闭嘴之前,我要让你受尽折磨……总有一天,你的主子,也会想你一样,被我这样折磨到死的,所以你不用太难受。” 刺客心神俱颤。 她怎么知道的?谁会告诉她这些的? “冬青,血不流了,毛笔沾不到血了。”沈采苡这么说,刺客便觉得手腕上再次一痛。 柴房再次静寂。 可无边的黑暗、无边的恐惧,更令人心惊胆颤。 刺客想呐喊,想哭泣,想求个痛快。 毛笔扫过伤口,刺客喉中发出一声呜咽。 他已经绝望,并即将崩溃。 黑暗静寂的世界里忽然响起了对话。 “姑娘,其实我们也需要口供的。” “什么口供?” “这刺客肯定知道他的同伙藏在哪儿,若是姑娘能逼问来,先下手为强一窝端了他们的话……岂不是比被动挨打要强得多?” “唔……好像也有些道理……可我没那么多人手去剿灭他们,若是不能一次剿灭,打草惊蛇之后,会让那幕后黑手不顾一切也要先杀了我,这就不好了。” “姑娘,您可以交给四殿下呀,咱们没有人手,四殿下却是不缺人手的,想来,四殿下也会需要这个口供。” 无尽的黑暗中落了明灯,滔天的洪水里飘来一段浮木,刺客连连点头,口中“唔唔”作响。 来问我啊,我愿意说,我什么都愿意说,只求给我个痛快。 沈采苡却不坑声,那刺客屏气凝息,生怕出了声音惹得沈采苡不高兴,又想法子折磨他。 “好吧……”沈采苡怅然失落的声音,听在刺客耳中如同天籁,他激动的颤.抖起来。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可要能痛快死了,刺客觉得,那是最美妙不过的事情了。 “我这就去请人通秉四殿下,你们看好人。”沈采苡吩咐一声,快速出了房门。 四皇子就在门口,落在沈采苡身上的目光,充满不喜和厌恶。 他正要开口说话,沈采苡却在快速的关上门之后,扶着墙、捂着脸,悲伤从指缝里滚滚落下。 片刻后,又转身面对墙壁。 四皇子见过许多不同样子的沈采苡。 狡黠的、甜美的、阴毒的、自信的、张扬的…… 从未见过她脆弱落泪的样子。 想要出口的恶言恶语,全都重新咽了下去。 四皇子猛然想起,眼前人才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甚至比他当年绝望之下、孤注一掷前往北疆时候,还要小一点。 站在原地,唇动了动,他最后选择了不出声,不打扰,静默等她情绪和缓。 沈采苡不是没看到四皇子。 但她此刻并不想理会,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对刺客逼供、用恐惧无助打垮刺客的过程,对她而言,也是难言的煎熬。 她会想起当年。 大火湮没了整个世界,滚烫的气息舔舐她的身体,弥漫的烟雾遮蔽了她的眼睛,她看到的一切都是扭曲的。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横梁被烧断,落下,砸在她的头上,碎落的火星从脸上滚过,让她面目全非。 她尖叫、哭喊,都难以排遣那吞噬掉所有希望的恐惧。 她后来得救了。 可已经失去了容貌。 庵堂里没有好药,她面上伤口溃烂,疤痕叠着疤痕,让她看起来丑陋到了极点。 伤口溃烂发炎,她发了高烧昏迷,偶然清醒时候,却恨不能死去。 或者做什么? 人不人鬼不鬼的。 大概她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祸害遗千年。 或者她心底的恨意太过浓烈,支撑着她留着一口气。 直到静兰辗转找来,为她延医问药,她才活了下来,但她的心,早已掉入地狱,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能让她的仇人,也体验一回她所遭受的痛苦绝望。 可.乳.娘和静兰已经被沈家赶了出来。 崔家?她母亲虽然只是崔家旁支,可却是很繁盛的一支,不该毫无动静才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05章 福星 但谁让她的外祖母只生了母亲一个,便重病而亡、如今当家的,乃是被记在外祖母名下充作嫡子的庶子呢。 这庶子与其姨娘,当年还被外祖母打压过。 别说真心实意,连面上情也是没有的。 没有人帮她,她却顽强的活了下来。 有时候死,其实是一种解脱,生不如死才最是难熬。 为了能等到仇人遭受报应,她不能死,终于等到了沈采芃的死讯,又等到了沈家嫡枝满门被灭的消息。 后来方承嘉帮她把翠柳也抓了回来,听到翠柳儿死女病被夫家当作扫把星休弃,心底别提多痛快了。 她不愿意再想起上辈子。 想彻底遗忘过往的那些无言的绝望。 今天却为了撬开刺客的嘴.巴,用了差不多的法子。 她那会儿看似轻松谈笑,实际上心底真的很绝望,似乎上辈子的那些恐惧,又回到了身体里。 但她强撑着。 这辈子,她不喜欢被动挨打,她要主动出击,她需要刺客的口供。 终于达成目的,她再难以忍受那种窒息的氛围。 不是没看到四皇子就在门口,只是实在是难以控制自己。 待得情绪稍微缓和,沈采苡直没有转身,还是面对墙壁,依然把后背留给四皇子,“四殿下,您来了。” 四皇子……四皇子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淡淡“嗯”了一声,“你做的很好。” 无论是撬开苗人的口,让他站在局外挑动三哥和小六争斗;还是让这个刺客心甘情愿的招供,沈采苡都做的很好,省了他太多的事情,帮了他许多的忙。 四皇子向来赏罚分明,平日虽然吝啬于夸赞别人,可心底明镜一样,是是非非谁对谁错请清楚的很。 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夸赞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从嘴里流了出来。 四皇子禁不住抿了抿唇。 “多谢四殿下夸奖。”沈采苡轻咳一声,“四殿下可以让人进去问口供了;我出来时间太久,再不回去怕是不好。” “转过身来。”除了父皇,如今已经没人敢这样不尊重他了。 “不行,妆花了,丑。”沈采苡直接拒绝。 而且刚刚为了营造气氛,还刻意笑得很大很灿烂,这不好,容易起皱纹。 亟需保养。 四皇子神色平静。 他发现他已经习惯了沈采苡言行举止上短时间内前后的巨大反差,并可以淡定装作没发现。 他看了一眼沈采苡的背影,走进了柴房。 “冬青冬柏白菊,我们该走了。”沈采苡招呼一声,与四皇子告辞,也不等四皇子回话,便带着自己丫鬟离开。 四皇子让人送沈采苡离开——他的小院里有不少的秘密,守卫当然不会很松,没人带着,沈采苡离不开。 而后四皇子看到了从小房间拖来的书案。 砚台里有磨出的黑色墨汁。 一支毛笔笔头沾染了鲜血。 另一只毛笔则沾着墨汁。 纸上的字乃是黑色。 字迹娟秀俐落,虽不能力透纸背、遒劲有力,却也不似一般女儿家柔.软虚浮。 是,极好极好的一笔字。 他心底生了欣赏。 至于上面的文字…… 四皇子扬眉,目中不自觉含笑。 【白菊,不要出声,一会儿跟着我写的字念。】 【姑娘,这刺客好像有点晕了?是不是失血太多了?呼吸听着也比之前急.促?怕不是就要死了吧?】 【姑娘,其实我们也需要口供的。】 【我接口,说完你再说。】 【这刺客肯定知道他的同伙藏在哪儿,若是姑娘能逼问来,先下手为强一窝端了他们的话……岂不是比被动挨打要强得多?】 【我说话。】 【姑娘,您可以交给四殿下呀,咱们没有人手,四殿下却是不缺人手的,想来,四殿下也会需要这个口供。】 也亏得这刺客被她给吓得心魂俱颤,否则怎么会听不出来,那叫白菊的丫鬟说话的时候,音调在颤.抖,说出的话,也很有些僵硬。 怕是被吓得不轻,所以念的时候,也不自然。 而这个丫鬟,到与沈采苡也有默契,基本没有穿帮。 可屋内没有水,她如何研墨? 四皇子偶然看到了内室大开的窗户。 他似乎找到了谜底,直接走了过去。 外面窗台上的雪,果然被抓走了一小块。 四皇子看着,眼角眉梢流泻出笑意,冲淡了他身上阴郁感觉。 原来墨汁是如此来的。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感觉到了指尖上冰凉的感觉。 他欣赏沈采苡的才慧,却对她的阴狠诡谲的心思十分不喜。 外面属下在审问刺客,成功问出了六皇子两个秘密据点,以及这个刺客曾参与过的事情。 四皇子走了出去。 “是谁想杀沈采苡?”他走了出去,淡然开口。 沈采苡的才慧还是很有用的,当个幕僚绰绰有余。 保护好自己的幕僚,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何况,虽然不想承认,但四皇子其实心底知道,有沈采苡参与的事情,总是特别的顺利,顺利到他不能想象。 沈采苡像是自己的福星。 沈采苡可不知道四皇子的想法,她一路避着人,溜回了屋子。 白菊急忙给她梳妆。 沈采苡仰起脸给白菊和文竹看,“快看快看,我脸上有没有起皱纹?” 为了让自己显得吓人点,她笑得那么大,肯定要有皱纹了。 白菊细细看了沈采苡的脸,依然还是光滑细嫩,莹润有光,并无半点儿不妥。 她急忙夸赞了几句,沈采苡才安心,“没有就好。” 但回去也得好好敷上脂膏,保养一番,冷风里吹了那么久,定然会让肌肤变干,要是皴裂了,那就更不好了。 沈采苡休息了一会儿,王氏等人也回来了。 “妹妹怎么走着走着就不见了?”王氏虽然知道她身边有冬青冬柏,但还是担心的,见面忍不住关心。 “我从未见过雪后的梅林,实在是太美,一时间被迷住了,走不动路,让嫂嫂担心了,是我不好。”沈采苡撒娇,“嫂嫂不要生我气,我以后不敢了。” 再耽搁片刻,刘氏他们已经听完了住持讲经,看着天色不早,便启程回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06章 升迁 回京路上,沈采苡遇到同要回京的是四皇子。 他骑马与另一个老者并肩而行,速度并不算太快。 四皇子看着举止恭敬,应该是非常敬重这个老者。 “是姚瑀姚大儒。”王氏好歹是在京城长大的,虽然姚大儒不常在京城出现,但也见过几次,便告诉沈采苡。 沈采苡想起了姚湘君。 算来,姚湘君乃是姚瑀的侄孙女,四皇子这是爱屋及乌,还是爱乌及屋? “咱们家今年应该能收到姚老夫人寿辰的请帖。”王氏继续与沈采苡说道,“今年乃是姚老夫人的六十整寿呢,到时候说不定祖母也会去。” 刘氏的辈分还是很高的,平常不太出门。 沈采苡倒是没关心这个,现在听闻,她也起了点兴趣,询问王氏:“那姚老夫人寿辰是什么时候?” “是腊月二十二呢。” 就快要过年了。 一路无话,回到沈家各自散去。 第二日刚刚晨起,沈采苡就收到了沈文和递来的消息。 那个刺客供出了两个据点,四皇子当即用隐晦的方式通知了三皇子,让三皇子以为是他手下人发现的,并急忙调集人手去端掉这两个据点。 四皇子不损分毫,让本就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斗得更加激烈,特别是两个人暗中培植的势力,更是损失不小。 沈采苡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稍微注意打听下,就知道昨天城外有处义庄不小心失火的事情。 六皇子这地据点挑的,真是令人无语。 四皇子还告诉了沈采苡一个消息。 昨日庆安公主从杨德妃宫中回去时候,是红着眼眶的,杨德妃狠狠训斥了庆安公主,斥责她胆大包天、恣意妄为。 看来一段时间内,庆安公主是要安分许多了。 当然,这事情肯定是瞒着隆安帝的,隆安帝最近心火大,不太去后宫。 沈采苡听闻之后,勾唇轻笑,看来,四皇子已经知道自己和庆安公主的恩怨了,否则不会传给自己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消息。 除此之外,还有朝廷上的另一些消息。 三皇子揪着黎家这条线,在四皇子的帮助下,扯出了不少的人,隆安帝本是要息事宁人,慢慢来一个一个算账的。 毕竟一次牵扯的人太多了,全都贬官罢官的话,朝廷会缺不少官员,说不得朝局会产生动荡,这是隆安帝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选择以后每隔一段时间,收拾一两人。 然而三皇子和六皇子两党,忽然攻讦的很厉害了,双方互相撕咬,今日.你参我玩忽职守,明日我弹劾你贪赃枉法,连着十几日朝堂上都热闹的很。 隆安帝勉力压下去的怒火被挑起,忍无可忍下,雷厉风行处置了许多人,又提拔了不少人。 他发作的又快又狠,抄家的流放的贬官的罢官的投入大狱的,京城里极不平静,几乎日日可以看到御林军不停在京城穿梭,在某一家权贵的哭喊声里,带走人犯。 昔日朱漆大门上贴了封条,人去楼空,满眼萧瑟,京城里人人自危,无论如何不敢在这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免得让暴怒的隆安帝给迁怒。 而在隆安帝发作之前,三皇子和六皇子便已经有了预感——都不是傻子,这段时间两人手下闹腾的,实在是太厉害了一些。 其实他们并不想这样,他们也尽力弹压下面人了,让下面官员这段时日消停一些,免得触了隆安帝霉头。 但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想要停下由不得他们了,总不能对方拿刀砍来的时候,他们一动不动等死吧? 事情便闹得越来越大,两个人便早早消除了他们两人与这些人联系的证据,好歹,并未让隆安帝迁怒到两人身上。 损失不小时候,两个人终于达成了默契。 他们不再互相攻讦,反而开始很有默契的抢夺着空出来的位置,免得便宜了别人。 别以为如今隆安帝长成的皇子只有三人,就觉得宫中其他妃嫔会安分守己。 隆安帝身体康健,宫中时有皇子皇女出生,即便有夭折的,到如今除了已经成年的三皇子四皇子和六皇子之外,也还有十三岁的九皇子、十一岁的十皇子、九岁的十三皇子、七岁的十五皇子、以及四岁的十八十九皇子在。 其中十三皇子、十五皇子和双胞胎兄弟的十八十九皇子,也深得隆安帝.宠.爱,即便不如六皇子,也没有差太多。 这几个皇子的生母及其背后家族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过几年她们的儿子也长成了,现在能争夺一点势力,将来儿子就多一分助力。 例如被命协理六宫的穆昭仪,她诞下的十三皇子十分得隆安帝喜欢,年方九岁,却聪颖过人,得了几位大儒的喜欢,此次朝局动荡,穆昭仪的族叔便代替了黎镇嵩,就任太常寺卿,一跃成为九卿之一。 因此朝中虽然只有三个成年皇子,局势倒是错综复杂。 失了一个九卿之位,六皇子只觉无比心痛,但却莫可奈何。 大约十来日之后,京城终于安定了一些,一直布满天空的阴云终于透出了阳光。 京城那些权贵们,才再次有了说笑的心思。 沈采苡看了一场大戏,很精彩,她很满意。 待得大戏落幕,已经到了十二月中旬,虽然许多官员还并未有明确的任命,但好歹已经不像是之前那么乱了。 而沈家在这次的争斗中,也得了些好处。 沈文祥即将外放,去州府历练之后,再回京便不一般;沈文锦连升两级。 沈文和平级调任六科,任给事中。 给事中品级不高,却是极重要的职位,乃是天子近臣,且有廷推、廷议之能,别看只是从七品小官,然而便是一般的四品五品官,都比不上一个给事中。 沈文和此番虽然看着不如沈文祥沈文锦升了品级,实际上却是得到益处最大的一个。 甚至他的升迁,让沈琰都很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这个侄儿这么的出息,甚至都不用他出力,就得了这么大的好处。 沈文和与沈采苡却都知道,这是四皇子暗中出力的结果。 一场大戏落幕,年关又将近,百姓一片热闹欢腾,京城便安定了许多。 沈采苡上午跟着李氏处理家中庶务,下午又有银楼掌柜带着匠人过来,与沈采苡商议打制首饰事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07章 季太太 沈采苡要嫁人了,需要打制几套新花样的首饰的,即便沈采苡从不缺这些。 还有便是衣物,也在裁制中,是按着京中最时兴的款式来做。 对着崔氏留下的宝石珍珠,李氏轻叹一声。 可怜天下父母心。 沈采苡也红了眼眶。 吴氏和沈采芃则是眼红的很。 看着那殷红的红宝石、莲子米大小滴溜滚圆的珍珠、油润剔透的未雕琢玉胚,两人恨不能这些都是自己的。 那样子,让李氏忍不住轻轻蹙眉,沈采苡却是装作没看见,不太想理会。 有丫头过来请吴氏,说是舅太太想让七小姐过去小住几日,陪她解解闷。 其中意思,不过就是想让一对小儿女多相处,感情更好一些。 吴氏推脱拒绝了:“已经到了年关,诸事繁杂,嫂嫂初来乍到,事情应该更多,七丫头闹腾的很,就不让她过去给嫂嫂添麻烦了。” “是,太太。”丫鬟听吴氏的吩咐,要去回吴家下人,吴氏叫住了她,“算了,我亲自去说。” 吴氏留恋看了一眼放在罗汉床上的一下子并未镶嵌的珠宝,眼中闪过贪婪不舍光芒,却还是转身离开了。 沈采苡颇为诧异。 吴氏和吕氏不是有了默契么?今日吴氏这口气,看起来像是反悔了。 李氏也听见了,不过没说什么,反正吴氏与何人做亲家,也轮不到她做主,但人选若是太不合适,自然有老夫人出面。 李氏一个伯母,实在没有主动发插手的必要。 “夫人。”李氏陪着沈采苡选首饰的图样,中间秋月过来,看了李氏一眼,却并未吭声,显然是有些私密的话要说。 沈采苡很有眼色走远,眼角余光却在看着秋月与大伯母李氏的嘴唇,看她们说些什么。 非是她想窥探大伯父大伯母的秘密,而是上一世,大伯父会投靠三皇子这件事情,沈采苡觉得很是想不通,总觉得中间有蹊跷。 因着最近京城的腥风血雨,闹腾的特别厉害,大伯父还成训诫过家中人,必然要忠君爱国,不许结党营私。 沈采苡想,这辈子的大伯父是清醒的,上辈子的大伯父,也不应该糊涂才对。 所以她最近在暗中观察大房。 这也是她会关注秋月和大伯母李氏说话的原因,她不想错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免得沈家重蹈覆辙。 秋月告诉大伯母,有位曲州的季太太,给李氏递上了拜帖,说要明日前来拜访。 李氏眼中含了笑意,“又到年底了,季太太真是信人,千里迢迢还亲自来送账册。” 秋月又提到了分红二字。 既然是不能让别人听的账册,那来源定然有蹊跷。 大伯父曾在曲州任左参政,这季太太也从曲州来……难道是大伯父在曲州,有秘密的收入来源? 怪不得,她跟着大伯母学管家之后,时常过来大房这边,总觉得大房这边的摆设,看着低调内敛,其实却耗费很不小。 五姐姐在贺家的院子,装扮的有底蕴,又华丽,但其实华丽的那部分,花费银钱并不多,反倒是支撑起华丽的那部分底蕴,所费不小,大伯母连续给大堂哥二堂哥娶亲;又嫁出了四姐姐,到五姐姐还能有这般丰厚的身家,只靠身家可不行。 靠李家也不行,大伯母也是太原李家旁枝,可不是本家,没有那么厚的嫁妆的。 之前没细想,如今倒是有了答案。 沈采苡忽然便警惕了起来。 她记下此事,傍晚把此事告诉了沈文和,让沈文和派人注意,沈文和见她说的郑重,多次强调一定要注意,出于对妹妹的信任,沈文和让人盯上了这位季太太。 两日后倒是真的查出了点东西。 这位季太太,常在她宅子附近的一个戏园子和九堂听戏,附近还有一个人,也喜欢到和九堂听戏。 他是京城盛泰号绸缎铺的大掌柜戚秉同。 季太太和这位戚掌柜并不相识,见面只是擦身而过,但盯梢的人发现,季太太与戚掌柜,曾有眼神交汇,不久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相邻的两个包间听戏。 盛泰号是个老字号,在京城开有七个绸缎铺,还有两个茶庄、三四个客栈。 而在京城之外,特别是南方,盛泰号更是生意遍布,实力强劲。 东家赵渐东,乃是一位巨贾,手握湖州七成的生丝、绸缎等生意,影响极大。 沈采苡慢慢烧掉沈文和递来的情报,唇边溢出点点冷笑,真不巧这个名字,她熟悉的很。 四皇子要借重她出谋划策,便要让她消息灵通,如此方可准确判断局势,给出可行建议。 沈采苡和四皇子要了他说所掌握的所有能让她看的情报,如今正在从最新的逐渐往旧日的看。 这个赵渐东,曾在四皇子给到她的情报卷宗里,多次出现。 他并非是朝廷官员,而是巨贾,最近四皇子盯着三皇子盯得久了,发现他与三皇子暗中有许多往来,并给予三皇子银钱上的巨大支持。 只是两人做得很隐蔽,而且赵渐东两三年才来京一次,次次都不曾遇到三皇子,因此无人把他与三皇子联系在一起。 四皇子也是多方查探,才证实此人与三皇子有关联的。 从这些已知的请报上,几乎可以推断出季太太与赵渐东是有关系的。 盯梢的人说,戚秉同与季太太遇到时候,看着像是陌生人,但总觉得戚秉同对季太太很有些尊敬—— 两人三次在和九堂遇上,正常抬头走路的戚秉同,总会下意识弯腰低头,不注意当然是发现不了的,可盯梢的人一直在细致观察他们,这些细节便都收入眼中。 似乎季太太身份远比戚秉同高。 季太太、戚秉同、赵渐东,最后乃是三皇子。 大伯母从季太太手中拿分红,岂不是说,大伯母拿的是三皇子的钱? 钱财烫手,大笔大笔的银钱,岂是那么好拿的。 若季太太和赵渐东乃是单纯商贾,送出分红是为了得到庇佑,那还好说,可他们明显不是普通商贾,而是为三皇子谋利的。 是不是他们早早就开始给大伯父下套了,最后逼得大伯父不得不投向三皇子? 如此,也能解释一向明智的大伯父,为何会不理智的投靠三皇子——乃是不得不如此。 再加上还有吴家的关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08章 权衡 沈采苡心被吊起。 这样看来,这些人的手中,肯定握有大伯父的把柄,而且还是很致命的把柄,否则大伯父不会投靠那么彻底。 沈采苡越是心焦,便越是冷静。 又要找四皇子帮忙,虽然这件事情,四皇子肯定非常乐意出手,从而把三皇子的财路切断,可一旦四皇子出手,大伯父的把柄,就会从三皇子的手中,落入四皇子的手中。 可以说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但沈采苡更是清楚的知道,如果不求助于四皇子,以她和哥哥手中的力量,想要拿到掌握在赵渐东或者是三皇子手中的关于大伯父的把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还一定会打草惊蛇,逼得三皇子提早发动,来逼迫大伯父站队。 怕是沈家下场,不会比上辈子好多少。 沈采苡不是没想过去找大伯父,但大伯父既然上一世没有摆脱逼迫,这辈子怕是也难。 虽然可能因为她提早提醒,大伯父警觉之后,也能提早找到证物,但显然失败的几率比较大。 而且她也没法办向大伯父解释,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求助四皇子,虽然也会被四皇子掌控,但两害相权取其轻,找四皇子,总比大伯父被迫投向三皇子好的多。 沈采苡是个果决的人,一旦心里有了决定,便毫不拖延,当下便让人去给沈文和传讯,请沈文和求助四皇子,把赵渐东这一系,连根拔起,找到他威胁大伯父的证据。 沈文和不敢耽搁,急忙秘密通知了四皇子。 四皇子得到消息,凤目中有奇异幽光流转——又是沈采苡,她又发现了别人没发现的线索。 这女人,到底有何奇特之处? …… 越到年关,家中便越忙。 庄子上送账本的时候,还送来了各种出产,作为主家,自然要给他们赏赐,还不能厚此薄彼;铺子上的掌柜们也送来账本,今年利润几何,支出有没有超出,结余多少,都要计算…… 更麻烦的是节礼。 各家喜欢什么、有什么忌讳、家中人口几何、与自己家关系如何? 别人送来的,什么能收什么不能收,收了该如何回礼,不收该如何说辞…… 李氏忙得团团转,已经上手了的沈采苡,也被派了不少的事情。 吴氏却在养好身体之后,说她最近两日梦到菩萨责怪,因此与刘氏说她要带沈采芃去碧云庵还愿,捐些香油钱。 她还想带着沈采芃,说让沈采芃也去拜拜送子观音。 刘氏不大同意,可吴氏很惶恐,说怕惹怒了菩萨,刘氏心底也有些打鼓,最后不得不同意,但吴氏和沈采芃两个人去,她怎么也不放心。 但李氏何氏现在完全走不开,俞氏已经怀孕七月有余,王氏母亲生病,她回娘家小住去了…… 虽然有沈瑛送吴氏到碧云庵,但当天沈瑛赶回来,吴氏要小住两天,只有丫鬟婆子和一个不济事的沈采芃在,没个能主事的人,刘氏怎么能放心。 “七丫头还小,她还得人照顾呢……”刘氏不同意,出了事情,七丫头不添乱就不错了,还指望七丫头照顾吴氏? 快别想这种美事了。 沈瑛看到吴氏软软的哀求目光,琢磨了下就开口了,“让六丫头去吧,六丫头稳妥细心,会照顾人;再说她明年也要嫁人,也该拜拜菩萨,毕竟方家人丁单薄的很。” 沈瑛一边说话,一边微笑,他心底满是自得,觉得自己真的是很为六丫头打算了—— 碧云庵求子这么灵验,吴氏都打算带着七丫头去拜了,六丫头亲娘不在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当然要多多为六丫头打算。 刘氏简直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有时候真想撬开小儿子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浆糊。 吴氏藏在袖中的手握紧,眼中有喜意,却抢着在刘氏开口前,不是很情愿说道:“六丫头要去也可以,不过也得带着七丫头,七丫头可也不小了,也该拜拜了。” 活像是怕刘氏不让自己亲生女儿去,只看重元配嫡女的样子。 刘氏脸一沉,沈瑛没发现自己母亲生气了,他含笑点头:“这不错,让两个丫头都去拜拜的好。” 沈瑛觉得完全没问题。 刘氏思前想后,深吸一口气,吩咐:“六丫头一个姑娘家,怎懂得照顾有孕妇人,何嬷嬷,你和石嬷嬷一起去,务必要照顾好二太太。” 有两个稳重老成的嬷嬷日日盯着,总归要放心一些,而且何嬷嬷稳妥可靠,遇事不慌,也能拿主意。 吴氏心中充满了窃喜,急忙低下头掩饰眼中的得意,事情真是顺利的出乎意料。 本来她只是打算先提出带着七丫头,晚上再在丈夫面前忧心询问一句“只带着七丫头,会不会被人说我这个做继母的偏心”,然后再到刘氏这个老虔婆面前,说“夫君觉得只带七丫头,是厚此薄彼,既如此,那就让六丫头也去吧”。 现在沈瑛自己提出要让带上六丫头,倒是省了她一番迂回的工夫。 “太太也真是偏心,若非是老爷说话,怕是都不想带姑娘您去呢。”刘氏派来通知沈采苡的人一走,娇杏就忍不住嘀咕,“她肯定是不想您一嫁过去就生下小少爷。” 沈采苡在看四皇子送来的卷宗,丁香在跟着鲁嬷嬷也学医,红缨白菊在看账本和以往的年节人情往来的记录,铃兰文竹给她俩打下手,一屋子人都很忙。 鲁嬷嬷含笑接口:“一嫁过去便有孕,可也不是什么好事,姑娘身子还没长成呢,再怎么着,也得十七岁才能有孕,太早生育对姑娘身子不好。” “那也是吴氏心不好。”娇杏还是嘀咕了一句,“有什么好事都不想让咱们姑娘得了。” 沈采苡轻笑,“好了好了,这不是没有落下我么;再说,我这么忙,其实真还巴不得她不要带我去呢。” 情报是很重要的东西,若非是她知道赵渐东这个人和三皇子有勾连,怎么都不可能猜想上辈子大伯父上辈子投向三皇子,可能是与此人有关。 她恨不能一口气把所有送来的卷宗看完,才不想去什么碧云庵。 何况出门有风险的。 若非是现在六皇子手中势力大损,庆安公主被斥责后自顾不暇,沈采苡是绝对不会出门的。 现在么,沈采苡觉得去也无妨,看吴氏不开心,她也可以开心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09章 蹊跷 吴氏双身子,已经被免了请安,沈采苡见到吴氏时候,是在上马车前。 吴氏看到她,便哼了一声别过脸,直接上了马车——她知晓的很清楚,沈采苡太精明,自己演戏很容易被她看穿,不若不要接触。 碧云庵只是个小庵堂。 虽然香火旺盛,但这么些年,住持师太都不肯扩建,也不愿意翻修,只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身在草屋还是华堂,都不能改变心中对佛敬仰。 很是得人崇敬。 好在庵堂虽然老旧,禅房收拾的倒还整洁,白菊和冬青冬柏一通忙碌,很快把沈采苡住的房间收拾好,冬青冬柏就去收拾她们自己的房间。 吴氏遣人来叫沈采苡沈采芃二人,前去上香拜佛。 沈采苡叫上了冬青陪她,冬柏和白菊在隔壁屋子收拾行李。 大殿里,拜佛上香之后,沈采芃要抽签,吴氏便让沈采苡也抽一个,沈采苡很无所谓,随意抽了一致。 是上签,解签人言,所嫁之人富贵,然而好事多磨,须经历一番波折,才能圆满。 沈采芃是个下签。 她当下脸色就变了,吴氏的脸色也不好看,沈采苡轻笑一声,之后沈采芃就不肯和沈采苡一起走了,沈采苡也无所谓。 碧云庵很小,沈采苡不过两刻钟,便已经逛完,回了自己禅房。 沈采苡一进去,便忍不住蹙眉。 禅房布置的十分简单。 一张床、一张桌子、四张凳子、一个衣柜;桌上有一套竹制的茶具,床上有一套麻灰色被褥,仅此而已。 因为要住宿,沈采苡自带的被褥已经替换了庵堂原有被褥。 禅房中的凳子上,也铺了家中拿来的垫子。 她离开时候,屋中是什么样子的,沈采苡记得清清楚楚的。 如今床铺上,靠着床头的地方,垫子上原先散开的流苏结在了一起,但其他地方并无改变。 如此可见,来人并未上.床,也并未动床铺,应该是身体碰到了流苏,而后站在那儿来回动了许多次,才会让本是散开的流苏结在一起。 桌面上茶具摆放的位置并没有变化,茶壶盖眼与把柄间的相对位置也没有变化,基本可以肯定这茶具并未被人动过手脚。 但凳子的位置变了。 冬柏和白菊在沈采苡回来时候便赶过来伺候。 “姑娘,怎么了?”沈采苡遇到的麻烦多了,白菊如今警惕性也高了很多,见沈采苡样子奇怪,她压低声音询问。 沈采苡站立片刻,面上浮现浅浅笑容,“无事,大约是车上颠簸久了,有些微的头晕,我坐一会儿就好。” 在凳子上落座,沈采苡问白菊:“刚刚可有人来过?” 白菊点点头,回道:“刚刚碧云庵头小师太来过,询问中午姑娘要用些什么斋菜,她们好准备,婢子便说了几个姑娘爱吃的。” “那小师太也是可怜的。”白菊叹气,“小小年纪耳朵便有些聋,倒是勤快又干净,婢子做主,赏了她五百钱。” 果然如此……沈采苡了然浅笑,一双眸子中目光却沉了下来。 这屋中被人动过了。 但并无人由门进屋,所以这屋中,定然有其他通路。 冬柏是练武之人,若是正常来说,隔壁屋子有动静,她十有八.九可以听到,可如果刚巧有人来,外面的说话声可能便会掩盖这屋中的动静,但也可能会被听到。 但,若是一个耳朵有些聋的人,说话声音必定比较大,而别人也需要大声说话,她才能听得到。 足以掩盖这屋中小小动静。 好办法。 沈采苡惜命的很,既然知道这屋中有蹊跷,她便打算离开了,她确实是有些好奇这屋中到底有什么蹊跷,但她可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不过…… 沈采苡虽然坐在凳子上,目光却在屋中逡巡。 她有过人的目力与记忆力,凡是她看过的,便像是刻印在脑中一般,不会忘、不会模糊;又像是对着实景在画画,每个细节都画得清晰,可以时时翻出来查看。 四处没有家具的地方都很正常。 其他地方看着也没有可疑之处,甚至连头上的横梁和屋顶,沈采苡也观察过了,灰尘分布的很均匀,一切都很正常。 话本子上常说,衣柜和床底乃是藏人之处。 既然其他地方正常,那不正常的,应该就在这两个地方,沈采苡打算回去之后,让人来看。 前提是必须要先回去。 沈采苡满面不情愿,把目光落在自己脚上。 浑身上下,也就脚底受了伤留了疤,也不会影响自己的容貌,但就算是如此,沈采苡也还是想想就觉得心痛。 但她从来知道轻重缓急,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她握住了白菊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两个字,待得白菊点头表示明白,沈采苡手掌拂过桌面一个杯子。 杯子落下,清脆的声音里,杯子碎了一地。 冬柏急忙收拾,沈采苡在冬柏收拾好后,捡起一小片放在床下地上。 她坐在床边,脱了绣鞋,只着罗袜一脚踩了上去。 她痛得眉心紧蹙,闷哼出声。 白菊急忙让冬青去回禀吴氏,“姑娘伤了脚,怕是得赶紧下山了,免得落下疤痕。” 她跟着沈采苡的时间长了,虽然沈采苡只在她掌心写下“回家”两个字,白菊却能自动为沈采苡补全她不方便说的话。 白菊话音落,冬青看了沈采苡一眼,见沈采苡点头,急忙飞奔出去。 碧云庵很小,吴氏很快就跟着冬青过来了,一进门就看到白菊正用干净的布为沈采苡绑脚,冬柏则手足无措,站在床边,一脸担忧。 吴氏面色微变,“六丫头伤得可严重?” 沈采苡眼中含着两滴将落未落的泪水,低低呼痛。 冬柏讷讷低头,“都是婢子不好,笨手笨脚的,没把地扫干净。” 白菊为沈采苡穿上绣鞋,才急忙起身对吴氏说道:“太太,姑娘脚底伤了,必须要赶紧下山,否则留下疤痕便不妙了。” 冬青刚刚就已经和吴氏说过沈采苡要下山的事情,如今白菊在提起,吴氏也不意外,但她却拒绝了:“眼看着时候不早了,下了山还得赶夜路回京,若出点事情可怎么好,六丫头还是等等,明天再下山吧。” 到时候,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谁还管她下不下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10章 下山 吴氏说得确实没错,现在下山回京,走到半路天色便暗了,若是走太慢,说不得城门都关了。 但是现在沈采苡起了疑心,绝对不会留下的,她惜命的很。 她摇头,斩钉截铁说道:“太太,我现在就要下山,这庵堂里可没雪玉膏,若是用药粉止血,会留疤的。” 她爱美是出了名的,吴氏丝毫没怀疑这只是个借口,但吴氏好不容易才把沈采苡带上山,如何肯让沈采苡就此离开。 吴氏叹气,“不成,现在下山去,不久就天黑了,太危险了。” 沈采苡杏眼中幽光闪烁。 和吴氏纠.缠的时间越长,下山的时间就越晚,现在起身,还能在天黑前下山。 天暗了,路上虽然也危险,可既然幕后黑手在碧云庵做了万全的准备,她留在碧云庵,等于就在幕后黑手的主场上,与她非常不利。 而她坚持离开,一是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自己下山回京需要时间,他们去请示幕后黑手也需要时间,若不出意外的话,那幕后黑手应该就是庆安公主,她深居宫廷,给她传递消息费时费力,说不定她都回沈家了,庆安公主还不知道她已经下山的消息。 二是天黑了赶路虽然麻烦,但还可能遇上其他人,到时候与他们结伴而行,庆安公主想动手,也得思量一番,事情闹大了,可没有她的好处。 而再耽搁下去,天黑前就下不了山,只能留宿了。 飞快权衡过利弊之后,沈采苡当机立断,也不收拾东西了,直接就让冬青背她离开。 “我一定要下山。”沈采苡扬起下巴,“我才不想让自己身上有疤痕,冬青,你背我,冬柏白菊,我们走。” 吴氏见状,忍不住着急起来,眼看着目的就要达到,这时候沈采苡离开,岂不是功亏一篑。 吴氏吩咐身边人:“快拦住六姑娘。” 虽然有两个嬷嬷还有几个丫鬟在,但冬柏才不把这些人放在眼中,她只是伸手扒拉两下,这些人就被推到一边,给冬青让路。 冬青背着沈采苡到了门口,白菊已经飞快提起了装着沈采苡贴身衣物的包袱跟上——幸好这些都还没拆开,倒是方便了白菊,可以提上就走。 吴氏见状,心一横,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门口不让路,“六丫头,你怎的如此不听劝说?我是为了你好,再说,若是你在路上有个不好,让我怎么和你祖母、你父亲交待。” 她现在有孕在身,冬柏可以推开拦路的丫鬟,却不好直接推开吴氏,只能回头望沈采苡。 沈采苡呼吸猛地一滞,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吴氏。 吴氏为了阻止自己下山,竟然不惜用她最是重视的身孕来做障碍物,这可不对劲。 第一,沈采苡不信吴氏有这么关心她。 第二,沈采苡相信吴氏会为了避免被祖母刘氏和父亲沈瑛怪罪,阻拦自己下山,但却不信她会做到这种地步。 事有反常必为妖,沈采苡打量吴氏,她神情很焦急,似乎在为她不听劝而烦恼。 但吴氏向来巴不得她倒霉,所以这焦急,绝不是为了她受伤焦急,也不是怕她下山回京途中遇到危险焦急,反而是因她要求下山而焦急。 她以为今日的事情,吴氏是不知道的,毕竟吴氏昨日并不想带她一起,是父亲沈瑛开了口,吴氏才“不得不”带上她来碧云庵拜菩萨祈求她才出嫁后能一举得男的。 如今看来,这“不得不同意”,乃是吴氏装出来的——看来,这大半年下来,吴氏的装相功力见涨啊。 沈采苡之前一直想维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只要吴氏不惹她,她也不回去和吴氏过不去。 但既然吴氏想挑事,她也不怕撕破脸,反正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吴氏理亏。 沈采苡缓缓抿了抿唇,“冬柏,太太站久了,累了,‘扶’太太到屋里坐下。” 冬柏得了吩咐,立即上前,两只手像是铁钳一样钳住了吴氏的半边身子,推着吴氏不得不朝前走,过来阻止沈采苡的丫鬟,都被冬柏用脚踢开了。 吴氏赶来阻止沈采苡的时候,怕何嬷嬷站在沈采苡那边,就让她留下收拾行李了,如今被冬柏挟制,吴氏却发现,没人能帮她。 以前时候,沈采苡总会在有人时候,与她装出母慈子孝的模样,这次她为了下山,完全是撕破脸了。 吴氏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儿露了破绽引起了沈采苡的怀疑。 但她不甘心让沈采苡又逃过一劫。 “六丫头,你怎么敢——”吴氏色厉内荏,想要镇住沈采苡,但话说到一半,便猛然消音,对上沈采苡寒光四射的杏眼,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走。”沈采苡收回落在吴氏面上的森然目光,吩咐了冬柏一声,临出门前,她低声吩咐白菊,“你去见何嬷嬷,只需隐下我发现蹊跷、自己弄伤自己的事情,剩下的都告诉何嬷嬷,让何嬷嬷敲打下这些丫鬟婆子。” 免得她们嘴上没个把门的,乱说话。 白菊把包袱塞在冬柏怀里,匆匆对着沈采苡行个礼便离开。 沈采苡被冬青背着,一气到了马厩,冬柏也不假手别人,自己套马驾车,带着沈采苡便下山。 下山很是顺利,沈采苡轻呼一口气,想来自己这忽然一招,确实是打乱了对方的安排,让对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沈采苡祈祷他们的反应再慢一些,祈祷接下来的路程,也能顺顺利利的。 因为着急,冬柏把马车开得飞快,就算是如此,走到半路时候,天色也暗了下来。 不过如今是冬日,天黑的早,时辰倒还不是很晚,来得及早城门关闭前回京。 “姑娘,前面有人来了,还举着火把。”沈采苡稍微松懈一些的时候,驾车的冬柏忽然出声,让刚刚靠在车壁上的沈采苡猛然坐直了身体。 人马不是从后面追上来,而是从前面朝这边来,想来应该不会对她们不利,虽然是如此想的,但沈采苡和冬青冬柏,还是绷紧了神经。 沈采苡撩开车帘,一股冷风吹在面上,让沈采苡身子抖了一下,她迎着刀一般的寒风,朝前张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11章 怎会在此 火光如龙,蜿蜒而来。 最先露面的是骑马飞奔的护卫,但那身衣服,很眼熟,沈采苡心头微动,她目光掠过护卫,把目光落在被众人围在中间位置的人身上。 玄青色锦袍着身、紫金冠束发,身下乌骓马健壮有力,沈采苡心神忽地就是一松。 有四皇子在的地方,就代表她是安全的——虽然四皇子看她不顺眼,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等式却是完成成立的。 沈采苡仰起头,迎着火光露出甜美笑容,“四殿下,您怎会在此?” 四皇子幽深凤目闪过晦涩光芒,是啊,他怎么会在此? 目光淡漠掠过沈采苡娇美面庞,四皇子薄唇轻启:“有事。” 沈采苡嘟了嘟嘴,轻哼了一声,太敷衍人了。 不过谁让人家是皇子,还是她要倚仗的靠山呢,敷衍就敷衍吧。 “你又为何在此?”四皇子高坐马上,垂首询问,沈采苡叹口气,“可别提了,遇到疯子,惹不起只好躲了。” 一想到脚底还伤着,沈采苡就觉得心痛无比,伤疤什么的,实在是女人美貌的大敌。 沈采苡把今天遇到的事情说清楚,请四皇子若是可以,便遣人去碧云庵查探一番,看禅房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四皇子“哦”了一声点头答应,便不再开口,沈采苡面上浅笑甜美,目视四皇子,直言请求:“四殿下,不知道您可否拨出一个护卫,送我进城?天黑了,我们三个弱女子走在路上,总归不安全。” 托自己超出常人的目力的福,沈采苡发誓,她看到四皇子嘴角抽搐了。 沈采苡忍不住低哼,怎么,难道她不是弱女子么?嘴角抽搐是什么意思? “可。”四皇子碎裂的表情片刻便复原,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他以目光示意,便有一个侍卫出列,对沈采苡抱拳行礼,寒暄片刻后,沈采苡向四皇子提出告辞。 时间真已不早,再不走今天进不了城了。 待得四皇子点头,沈采苡行礼离开,四皇子看着逐渐消失的马车,目中闪过些微茫然。 “殿下,您急急忙忙出城,到底所为何事?”松墨的低声询问叫醒了出神的四皇子,他目光微冷,吩咐身边侍卫,“你们两个去碧云庵,悄然查探一番,看有何蹊跷。” 吩咐完侍卫,四皇子神色已经清明。 他为何会在此? 因为听到线人汇报说庆安公主有异动,而沈采苡又人在碧云庵。 四皇子垂眸。 他觉得自己的做法没有问题,就智计方面而言,沈采苡能以一当十,比别人强的不是一点半点,且她如同福星,让他最近事事顺利。 保护自己的属下,是一个主公该做好的事情。 至于那一瞬间,因猛然想起沈采苡扶墙啜泣时候脆弱样子而生出的涩然,只在心间浅浅掠过,便消失无踪。 四皇子漠然开口:“去普安寺。” 沈采苡进城,立即吩咐冬青去请大夫来——她脚下伤口虽小,但为了让伤势看着严重,刺得却很深,因此才会有不少鲜血流出,湿了罗袜,虽然现在倒是已经停止流血,却还是需要大夫看看。 鲁嬷嬷当然能胜任此事,甚至这种小伤口,丁香也是能看的了的,但沈采苡既然连夜回京了,便要弄出些动静,让人知道自己并未在莲花庵多呆。 她猜不透幕后黑手打算如何害她,但总归防范于未然是没错的。 沈采苡回到沈家,因为脚伤受伤,直接回了得真园,李氏听闻她忽然回来,很是吃惊,又接到门房消息,说是府中惯常用的大夫被六姑娘请上门来,急忙亲自到了得真园。 见沈采苡只是脚底板受伤,李氏才松一口气,送走了大夫后,李氏狠狠皱眉:“你这丫头,怎的如此冒失?还有你们,怎么伺候你们姑娘的,她任性,你们也不劝阻,难道不知道赶夜路危险么?要真出了什么事情——” 李氏是真心实意的关心自己,沈采苡从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抱着李氏胳膊撒娇,“大伯母莫要生气,采苡以后不会再这么任性了。” 李氏不再训斥,可也虎着脸不理她。 沈采苡继续摇晃李氏,“哎呀,大伯母。采苡知道错了,您就别生气了,生气伤肝伤肺伤脾伤胃的,而且会老得快,大伯母这般美貌,若真被采苡气老了,那采苡是多大的罪过呀……” 自己亲女已经出嫁,庶女对她尊敬却不敢亲近,几个孙辈从小不在她身边长大,亦是尊敬有余亲昵不足,沈采苡这个侄女儿,既有娇花般美貌,让人看着就喜欢,又惯会撒娇讨好,李氏怎么还能气得起来。 她无奈笑了笑,点了点沈采苡的额头:“你呀,真真是令人操心。” 沈采苡抿唇轻笑,“就知道大伯母最疼我了。” 第二日晨起,刘氏知道沈采苡连夜回来,先问了她安好,才又派人来斥责了她几句,要她以后莫要这般胆大包天。 沈采苡都应下了。 事情终于是揭过。 只沈文和与王氏一起来看她时候,却问道:“发生了何事?” 沈采苡并未隐瞒,面上满是讥诮,“有些人,总是那般的贪心。” 既然好日子她不想过,那也怪不得她打醒她。 不过,庆安公主到底怎么让吴氏听话的?她有些好奇。 沈采苡轻吁一口气,与沈文和说道:“哥哥,四皇子应该会派人去查探那庵堂到底有何蹊跷,还得哥哥去问一声,我才知晓,之后该如何处置。” “还有,要看能不能查处庆安公主到底是怎么让吴氏听话的。” 沈文和颔首应下,伸手抚了抚沈采苡的发心,“莫担心,这事情哥哥会处理的。” 沈采苡“嗯”了一声,“好。” 沈文和官职不高,却是天子近臣,今日并无早朝,他便在御书房内听皇帝和重臣议事,待得午膳时间,才终于散去,他并未有机会去见四皇子。 下午又是一番忙碌,临离开御书房时候,沈文和遇到了四皇子,他正朝御书房而来。 “四殿下。”沈文和像是遇到任何一个皇子一般,恭敬而面色淡然退到路边行礼,四皇子也只是颔首,“沈大人。” 待得四皇子离开,沈文和才直起身子离开,并未选择去四皇子的秘密据点找他,而是先回家用晚膳,打算等晚膳后,再来找四皇子。 他下午曾听了一耳朵,知道今天皇帝宣召四皇子,乃是为了四皇子选妃之事,只是具体如何,皇帝并未多说,他自然也不会多关心此事。 但既然商谈此事,四皇子肯定不会很快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12章 我心悦你 四皇子确实是被隆安帝留下了,并带到了杨德妃的宫里,与杨德妃和六皇子一起用膳。 全程四皇子面色冷淡,坐下之后更是连筷子都没动,隆安帝脸上有些挂不住,他这是第二次当和事佬了,要是别人,早就感恩戴德受.宠.若惊了,唯独这个儿子,全不把他的好意当回事。 隆安帝觉得没面子,想生气,又觉得这个儿子实在是性子太左,明明德妃那般心疼他,他却总是不领情。 杨德妃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却含笑给隆安帝夹菜,“陛下尝尝,这是臣妾新想出的花样,您可还喜欢?” 她目光里满是希望隆安帝不要生气的哀求,隆安帝冷哼一声,最后还是气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婚了,朕已经让德妃帮你选了人,你稍后且看看,一月之内,必须要挑一个出来。” 四皇子神情淡漠,垂下的眼睑中幽光闪烁。 挑选?有什么可挑选的,不过就是低品官家的嫡女罢了……最心仪的那个,定然不在其中,选哪个又有什么区别。 甚至还不如选了沈采苡,好歹那女人狡诈诡谲,满腹心机,不但不会拖后腿,反而还多有助力。 想到此处,四皇子猛然一怔,怎会忽然有了这么荒谬的念头? 片刻后,他唇边溢出冷笑,不,他的妻子,必然该是醇和仁善的,就像是湘儿一般。 那种心思诡谲狠毒的女人,当作幕僚尚可,再亲密的关系——他忍不住心中冷笑,蛇蝎美人,他消受不起,他可不想睡觉时候,都闭一只眼睁一只眼,片刻不能放松。 待得从宫中出去,四皇子沉默策马前行,直到侍卫在他耳边低语,四皇子听着沈文和的名字,就想到自己刚刚忽然冒出的荒谬念头。 神情微怔之后,他神色缓缓清明,幽深凤眸中闪过坚毅光芒,不,他不想就这般顺了父皇的意。 他之前总舍不得唐突了湘儿,可到如今,他想努力一把,看能否得偿所愿。 深吸一口气,四皇子做了决定。 “且让他先回去,明日晚间再来。”吩咐了一句,四皇子避开行人,出城后策马扬鞭,直奔普安寺方向,却并不是要到普安寺,而是入了普安寺一侧的山林,直到一座书院前方才下马。 此地,正是名满天下的博慎书院,乃是由大儒姚瑀所建。 四皇子直入后院,姚瑀此事正在为学子授课,接待他的自然便是姚湘君。 她穿着天蓝色简素罗裙,头上如墨青丝只插了一只白玉兰花簪、耳垂玲珑明月珰、手腕上羊脂白玉镯温柔剔透,全身都透着清爽亲和的气息。 看到他,姚湘君温婉微笑,“楠哥哥,怎么此时来书院了?天都要黑了,晚饭也错过了,你且等等,我让丫鬟给你下完汤面暖暖身子。” 他眼前忽然晃过昨晚上,火把的映照下,与他甜甜笑着的殊丽女子,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湘儿在容貌上,确实是逊色沈采苡三分,也没有沈采苡那般鲜活,灵气逼人。 他急速地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是亵渎了湘儿——本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怎能放在一起相比。 他目光放柔看着姚湘君,“好。” 四皇子急匆匆而来,见着了心上放着的人,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了—— 他把湘儿放在心上,湘儿与他自来关系也是极好,那她心底,可曾有与他同样的心思? 她是否愿意接受自己的心意,与他执手共渡一生? 缓了缓自己急切的心情,四皇子撩起袍子,在桌前坐下,片刻后,前去吩咐厨娘的姚湘君也回来了,她端着腌制的小瓜与一碟子腐.乳.,温和笑着坐在了四皇子身边。 “楠哥哥你尝尝,这次的腐乳这次味道差些,你看能不能入口?” 姚湘君笑着递来竹筷,四皇子已经压下心底的忐忑与急切,用筷子挑起一点腐.乳.,送入口中品尝:“是比上次的口感差些。” 姚湘君略有些懊恼,“可不是,中间炉子没注意熄灭了,豆腐差点被冻成块,做成后总觉得口感不若以往,因此也没往楠哥哥你府上送。” 四皇子垂了眼眸,片刻后抬头,幽深丹凤眼注视姚湘君,“湘儿,你知道的,只要是你送的,便只是一片树叶,我也是珍而重之,视若珍宝的……” 姚湘君笑容僵在脸上,片刻后才重新笑了起来,“楠哥哥你怎么忽然这么说话,好生奇怪。” “不奇怪。”四皇子喉头滚动,目光凝视姚湘君面容,“湘儿,我……心悦你,你呢?” 姚湘君被吓了一跳,面上飞起红晕,又有些怔忪,“可……我一直以为,楠哥哥是哥哥啊,从没想过其他。” “那你可以现在想想,你对我……”盘亘心头多年的话一旦出口,四皇子也去了开口前的忐忑,无论如何,今天是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清楚的。 她忽然站起来,“我……我去看看汤面好了没有。” 姚湘君急匆匆就低头要走,四皇子伸手,用力握住她手腕,“湘儿,你听我说完。” “湘儿,我心悦你,想娶你为妻,你可愿意?”他站在姚湘君的面前,郑重开口,最大程度展现自己的诚意。 姚湘君有些心乱。 她以为四皇子会像之前一样,一直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守着,却不开口捅破窗户纸。 三皇子早就对自己有意,但之前有三皇子妃在,便是三皇子表现出什么,她也必须要装作不知道,并且与三皇子保持距离,以免在品行上留下污点,为人诟病。 毕竟,德行有瑕疵的人,不堪为后。 但三皇子妃如今昏迷时候多清醒时候少,照太医的话来说,能熬过这个年就算是不错了。 待得一年后,三皇子若真对她有意,自然会上姚家求娶,他主动求娶,于她而言,只有美名,并无害处。 她想要母仪天下,想要站在最高处,让所有人都仰视她、羡慕她。 而四皇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13章 荒谬 四皇子性格执拗,无论是祖母还是叔祖,都曾透露过一些话语,从中不难察觉,皇帝并不属意四皇子为储。 嫁与四皇子,她一辈子都只能是个皇子妃,而继母所出的妹妹姚湘汀不一样,她是未来的六皇子妃,一旦六皇子登基,她便是皇后,母仪天下。 姚湘君绝对不想跪在姚湘汀面前,俯首称臣。 她想要嫁给三皇子,助三皇子登上皇位,而她妻凭夫贵,母仪天下。 但四皇子好歹也是皇子,若三皇子这边真不能成事,她还有四皇子可以依靠。 可前提是,四皇子并没捅破窗户纸,到时候三皇子不成,她才能一身清白、冰清高洁地回应四皇子的心意。 却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候,四皇子开口了,而且还不容她逃避,一副不问出结果,便决不罢休的样子。 这样状况,她怎么拖到一年后? 之前想好的全都被四皇子忽然的表白所打乱,姚湘君心乱如麻,她勉强镇定心神,抬头直视四皇子:“我不知道,我从没想过,楠哥哥,你且让我缓一缓……” 无论如何,先拖一段时间再说。 毕竟是自己放在心上的人,四皇子见她慌乱无措、强自镇定回话的样子,便是心中着急,也不舍得逼迫于她,他低叹一声,放开了姚湘君的手,“好……” 但他也不会无限期等下去,依旧给出了期限,“湘儿,十天,十天后,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回答。” 父皇这次应该是动了真格的,他之前虽然总是忤逆父皇,但都是踩在父皇的底线内的,并未超过。 这次看样子是不行了,父皇若是铁了心,他便不得不妥协。 他的淡漠疏离,一部分是真性情,一部分,也是给人看的,用以遮掩他的野心。 有野心,他便不能真的让父皇动怒厌弃自己。 十天……姚湘君觉得这日子太短了,但对上四皇子灼灼凤眸,姚湘君忽然噤声——她忽然不敢出言糊弄四皇子了。 低头,姚湘君缓缓点头。 看来,她不得不提前做出选择了,这实在是与她的初衷相悖…… 等四皇子吃完汤面回到普安寺,姚湘君坐在闺房里,心烦意乱,禁不住埋怨四皇子添乱。 三皇子这边,她有几分把握,毕竟三皇子的野心虽然有遮掩,可却不难猜测。 而自己的身世、名声、样貌,都是无可挑剔的,不比之前的三皇子妃逊色。 三皇子想要续娶,想要再得一门有利的妻室,她几乎可以说是不二人选。 但她并无十足的把握。 对四皇子,她倒是非常有把握。 可她觉得皇子妃的地位低了点。 虽然如此,她也不愿意直接放开四皇子——大家都议论着,觉得她会成为四皇子妃,若她抓不住三皇子,而后连四皇子妃的位置都失去了,她这些年的高高在上,便是个笑话了。 不,她不能容许自己沦为笑话,更不允许自己在继母继妹面前成为笑话。 姚湘君心底无比焦急,到底如何,才能拖延一年时间。 她在屋中踱步,引得丫鬟上前关心询问,姚湘君温和一笑,充满安抚意味,“只是晚膳用的多了些,所以走几步消食。” 等躺到床上时候,姚湘君也没想出更好办法。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入眠——给祖母的绣活还剩最后一点,她要养足精神做好,不能因为暂时的心乱而坏了两三个月的准备。 四皇子不知道姚湘君心中想法。 他把压.在心底的情意告知姚湘君之后,虽然也忐忑,可却也觉得安定不少。 已经来不及回城,他直接住在普安寺里,听得属下告知碧云庵中蹊跷之后,四皇子面现诧异神色。 他忍不住站起,“果真如此?” 属下斥候跪地回禀,“回禀殿下,确实如此。” 四皇子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这般荒谬的事情都有,可真是…… “把消息传给沈家兄妹。”四皇子直接下令,这是沈家的家务事,该如何处理,该有沈家兄妹定夺,他并不打算搀和,等到沈家兄妹有了定计,他才会根据沈家兄妹的意见,来确定他要如何处理碧云庵—— 既然被他发现了这个淫窝,他就不会再任由这儿存在下去。 沈文和虽然今日未曾见再见到四皇子询问碧云庵的情况,却还是在夜里得了消息。 他惊诧难言,最后只能嗤笑一声,怕是谁都不能想到,碧云庵竟然是个淫窝吧。 可这个消息,是个烫手山芋,沾不得,碰不得。 沈文和面色凝重,起身便要去的得真园,忽然又坐了下来。 一是时间太晚,妹妹应该已经好睡了;二是这般污.秽之事,沈文和不想让妹妹知道。 三是……经此一事,吴氏及她腹中孽种必须死,虽然他早就在有意识的锻炼妹妹,让她能狠下心肠、独当一面,然而这种血腥之事,沈文和还是下意识想要自己动手,避免让妹妹沾染血腥。 若之前,他还能狠下心历练妹妹,免得自己真的早逝,妹妹不能自保。 可如今那算命人所言的死劫之年,已经只剩下十来日。 冥冥中,沈文和觉得,自己的死劫,应该是平安度过了。 既然自己活着,沈文和便不舍再让妹妹这般殚精竭虑谋划,接触波诡云谲的朝政。 她做个爱娇爱俏的姑娘家,便很好。 因此第二日,沈文和只让人告诉沈采苡,此事他会处置,让沈采苡安心,便上朝去了。 作为隆安帝信重的近臣,沈文和下朝后直接便在宫内用早膳,而后到勤政殿内的御书房听用。 偌大一个大靖王朝,每日里有数不清的事情,幸而今年冬日没有大灾害,其他琐事倒是不用隆安帝太费心,内阁便已经拟好条陈,隆安帝只需看合适不合适便可。 下朝便比较早。 回去便听到妹妹下午曾让人来过,请他回来后前去说话。 沈文和换了六成新的家常衣物,让人回话说他用完饭便过去,便回正屋用饭。 王氏温柔体贴,儿子才一岁左右,奶声奶气叫了父亲,行礼竟然也似模似样,很是早慧,女儿端庄不失机灵,沈文和心中舒畅,用完饭之后,干脆带着王氏和一双儿女去了得真园。 美其名曰,为沈采苡解闷——她脚上的伤口已经结疤,却也不肯离开得真园一步,怕走多了路,落下疤痕。 沈文和过去,沈采苡先是抱着侄儿侄女亲香一会儿,沈文和才让王氏带着一双儿女到内室相连的暖阁玩,他与妹妹在内室说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14章 溃烂 沈采苡追问碧云庵中事情,沈文和沉吟片刻之后,与沈采苡道:“采苡,你不信哥哥么?” 沈采苡失笑,而后看着沈文和的眼睛,极为郑重说道:“哥哥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我便是不信谁,都不可能不信哥哥。” 沈文和心中酸涩。 他们明明有父亲的,可偏偏这个父亲不靠谱,甚至有他还不如没有。 只能彼此依靠。 伸手,沈文和轻抚沈采苡发心,并非像是以往那样一触即分,而是轻抚两下之后,才缓缓把手拿开。 沈采苡也并未像是往常那样,急切护着自己的发髻,而是浅浅红了眼。 “既然相信哥哥,你就别问了,放心,哥哥会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沈采苡并不认同沈文和的说法,她沉默片刻,抬首认真对沈文和说道:“可是哥哥,我害怕。” “我想要把事情握在掌中,把一切进展知道的清楚明白,如此我才能安心,否则我总会心神不宁,无法安眠。” “哥哥,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总怕在我懵懵懂懂的时候,危机忽然降临,死的不明不白,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情况发生……即便是死,我也要死的清楚明白,并拉着始作俑者一起下地狱。” 看着沈采苡幽冷目光,沈文和眉峰紧蹙,心在抽疼,明明今年五月时候发生的事情,他已经查得清楚,觉得应该没什么了,可如今他才发现,他低估了这件事情对妹妹的伤害。 林思娴已经问斩,沈文和的心中,对吴氏与庆安公主产生了深深痛恨,恨不能把她们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沈文和在室中踱步,过了半晌,才猛然抬头看着沈采苡,“妹妹,你可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吴氏虽然做事龌龊,不过妹妹与吴氏关系一向普通,她便是做出这些,妹妹也不应该如此介怀才对。” 沈文和并不想让沈采苡再回忆之前痛苦往事,然而他忽然发现,这件事情给沈采苡造成的伤口,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痊愈了,但实际上,在长好的皮肤下,有着深深溃烂。 只有把看似完好的皮肤划开,把其中溃烂剜掉,虽过程会痛彻心扉,却才有痊愈的希望。 沈采苡怔住了。 她垂眸,细细想着,而后轻声开口。 “在那一日,父亲曾接到一封信。” 她当时急着自救,虽然伤心,却知道轻重缓急,只能把那件事情抛在脑后。 待得要举家迁往京城时候,她曾让人去问过司墨,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司墨不想说,但她自然有手段,终于得信一观。 看完之后,她彻底对父亲死了心;权当,这世间无这一人,她所讨好的,不是父亲,而是上峰。 何况现在她有哥哥,已经不用多花心思去讨好沈瑛,只要日常维持恭敬,遇到了多问候一两声,平日里丫鬟多做些衣物饰物送去,维持自己“孝顺”的名声就是了。 至于真心……谁又稀罕。 沈文和早知道自己的父亲靠不住,也知道当日是父亲做主要把妹妹送到莲花庵的,却到今日,才知道他如此凉薄,为了一个小官的位置,毫不留情要把明显是被冤枉的亲生女儿送到庵堂。 只为了一个小小官位,便如此心狠手辣……虎毒尚且不食子,沈瑛……畜生不如! 他深吸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手过了许久,才停止了颤.抖。 “哥哥,你莫要伤心,我已经不在乎他了,只是,我再也不希望有超出自己预料的事情发生,所以希望自己手中掌握着足以自保的力量,遇到事情,便是不能赢,也要保全自身。”沈采苡扯着沈文和的休息,低声撒娇。 至于其他更多的,曾经历过的那些痛楚绝望,便烂在心中吧。 沈文和缓缓点头,既然这样妹妹觉得安心,告诉她也无妨。 沈文和说出的消息让沈采苡也是目瞪口呆。 她上辈子在莲花庵,也见过不少的龌龊事,然而那只是女人之间的争斗,以及弱肉强食之下的丑陋,却不知道,庵堂也能成为藏污纳垢之所。 几乎是顷刻之间,沈采苡便想到了这件事情的危险之处。 “在碧云庵成功求到子嗣的,有多少人?”沈采苡询问沈文和。 沈文和面上罕见露出一个苦笑:“不知,然碧云庵立于京城,已有至少五十年历史。” 兄妹两人面面相觑。 沈采苡唇抿的死紧,喃喃低语,“不好办啊……” 谁知道到底有多少夫人太太曾在碧云庵求子,一旦碧云庵之事暴露出来,别说在碧云庵求子成功的,便是那些曾宿夜的夫人太太,名声也会被污,除了一死,再无第二个可能。 而那些或大或小的孩子、顶门立户的男儿、白发苍苍的老翁,也可能会背上“野种”、“孽畜”的罪名,从今而后,妻离子散,再也抬不起头。 他们也是无辜的受害者,沈采苡不忍心让他们落于那般的境地。 而此事一旦爆出,牵涉到此事的家族,无不是颜面扫地,就算是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他们定然会迁怒爆出此事的人。 沈家将会在这些人的怒火中,灰飞烟灭。 “四殿下是什么意思?”沈采苡冷静下来,仰脸询问沈文和。 沈文和轻抿茶水,“四殿下说,此事涉及到我沈家,因此四殿下愿意等我们有了决定,他再配合。” 沈采苡抿唇,低“嗯”一声,垂眸沉思半晌,询问沈文和:“哥哥的意思呢?” “家丑不可外扬。”沈文和放下茶杯,面色沉凝,“且这事是个祸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知道。” “至于吴氏和她腹中胎儿……”沈文和眼中闪过凌厉光芒,“孽种便是孽种,不该存于世间。” 便是这个胎儿,乃真真是父亲沈瑛的血脉,沈文和也不会容许他降世。 吴氏的命运已然确定,碧云庵却还是个烫手山芋,不过如何操作,乃是四皇子的事情,沈文和只需要把他们的决定告知四皇子便可。 但万不能让人知道沈家清楚碧云庵的内幕。 此刻他们俩需要思忖的,却是如何才能让吴氏的“去世”,不引人注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15章 交换条件 “就只好是让吴氏难产而亡了……”沈文和冷然开口。 四皇子处置碧云庵近在眼前,虽然内幕不会大肆宣扬,反而会尽力遮掩,然而必定会有消息灵通的人知道原因。 正因为如此,吴氏绝不能在碧云庵出事后,紧接着就“暴病”或者“意外”而亡,那等于是明晃晃在告诉别人,沈家知道碧云庵的内幕,所以才会处置名节已污的吴氏。 故而吴氏的死,必须要推后,让人觉得沈家对碧云庵之事,完全不清楚,吴氏的死,乃真的是意外。 沈采苡缓缓点头。 她放过吴氏,不是因为心软,而是不想手中沾染太多鲜血,可吴氏自己作死,怨不得她出手。 “此事必须要让祖母知道,只有祖母,才能把事情安排的毫无破绽。”沈采苡轻声说与沈文和听。 哥哥的目光从来不在内宅;她自己的手上倒是有几个人,但毕竟人手不够,做起来容易出纰漏,且此事她去做总归不好。 沈家女眷中,最大的是祖母刘氏,处置吴氏,自然该让祖母刘氏来。 “不过也要等碧云庵出事之后,再与祖母分说。”沈采苡最终拿了主意。 “到时候我会去与祖母分说,请祖母出手。”沈文和缓缓点头,“但在此之前,也要严密控制吴氏行踪,万不能让她到处走了。” 而后沈文和目光猛然变得无比凌厉森然,“倒是庆安公主,越来越疯狂了,这种手段,也敢使出来。” “是啊,她可真是无法无天了。”沈采苡应和了一句,“吴氏……也真是愚蠢,她怕是还被蒙在鼓里。” 吴氏怕是到现在还不知道碧云庵事情的内幕,否则也不会巴巴带了自己亲女去碧云庵求子,蠢到这种程度,也是少见。 可吴氏若不是被此事威胁,她兄长明明乃是三皇子的人,她为何又帮着庆安公主办事? 庆安公主,到底许了她什么好处,让她不惜铤而走险? 不过转念一想,沈采苡倒也想通了,庆安公主这次,定然是又用了别人名头再办事,她惯会如此。 “若是不蠢,怎么会让庆安公主这么轻易就挑动。”沈文和冷笑一声,心底有着与沈采苡相同的疑惑,“庆安公主和吴氏接触,绝不是在沈家。” 沈家来京之前,刚整肃过一次下人,家中下人还不敢阳奉阴违。 沈采苡凝神细思,一点一点推敲,忽然抬头看向沈文和,“哥哥,我想到了。” “吴氏定然是在吴家的时候被庆安公主的人说动了。” “庆安公主怕是许了要给沈采芃说门比吴家更好的亲事,以此来打动吴氏的。” 沈采苡把吴氏和吕氏本来说好要做亲家,两人已经有了默契;但是前两天吴氏却忽然单方面拒绝沈采芃前去小住的要求,隐隐有反悔的意图。 当时她觉得奇怪,把事情连起来看,便能说得通了。 但—— “这亲家到底要有多好,才能让吴氏不顾一切害你?” 以及—— “吴氏怎么会蠢到相信庆安公主,她乃是六殿下一奶同胞的亲姐姐,和三皇子可是势不两立的。” 沈文和想不通,把心中疑惑说了出来。 沈采苡嗤笑出声,“我的哥哥诶,你的第一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但第二个……哥哥怕是忘了,庆安公主可从未用自己的名义做过什么事情,谁知道她这次,又把谁当筏子了呢?” 沈文和揉了揉眉心,“这庆安公主,不会早早就已经开始算计吴氏了吧?”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但沈文和却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谁知道呢。”沈采苡低哼一声,庆安公主早就在觊觎方承嘉,提早布局引得吴氏入彀,再用吴氏来害自己不是不可能。 她倒是厉害的很,一面躲在林思娴身后放冷箭,让人以为都是林思娴做的;一面让黎媛媛动手害自己;还又暗暗布置,想要不动声色置她于死地。 可真是筹谋的非常用心了。 以庆安公主之前的表现来看,她现在只是利诱吴氏,引得吴氏骗自己;接下来随着自己和方承嘉婚期的逐渐靠近,她说不定会更疯狂。 例如——不顾一切把碧云庵的内幕传出去,引起京城世家内动荡,最后把矛头指到沈家头上,让人觉得是沈家发现了碧云庵的内幕,并泄露出去,让那些世家颜面扫地,从而打压对付沈家。 这办法,绝对会引起京城动荡,一般人不敢如此。 可想想庆安公主做的事情——庆安公主做事好让人背锅,又肆无忌惮,这么做的可能性很大。 毕竟沈家灰飞烟灭,自己这个沈家女,也就掉落尘埃,任人拿捏。 这釜底抽薪的一招,不可谓不狠毒。 沈采苡呼吸一滞,纤手紧握杯盏,而后深吸一口气,“哥哥,你觉得咱们俩现在对四殿下来说,重不重要?” 沈文和讶然看她一眼,继而颔首:“或许不是很重要,但应该有点分量的。” “那……够不够到时候让四殿下出手,让庆安公主闭嘴一段时间?” 沈文和闻言,眸中浮上笑意,“不够。” 沈采苡喃喃自语,“我也觉得不够……”毕竟宫里是隆安帝和那些后妃的地盘,四皇子便是有人,怕是也不多,贸然出手,容易被抓住把柄。 “不过,再怎么说,咱们对四殿下还是有些用处的,四殿下应该不会让此事牵扯到沈家身上才是。”沈采苡如是说。 沈文和点头,这话是没错,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沈文和早就发现,四皇子看着阴郁淡漠,其实对自己人颇为仁厚,很是护短。 “这事情,便是咱们想得再多,也是无用,还要看四殿下怎么处置,不过四殿下不是难说话的人,到时候哥哥会恳求四殿下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沈文和把此事做了定论。 沈采苡信服哥哥判断,哥哥是稳妥的人,既然说不会有什么问题,那基本上就没问题。 至于意外——便是思虑再周全,也有想不到的地方,没必要太过纠结。 “哥哥,你说,庆安公主会不会愤怒下,把碧云庵的内幕告诉吴氏,以此逼迫吴氏出手害我?”沈采苡这么说着,面上闪过一些快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16章 投入麾下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沈采苡的性格,如果可以,她真的想给庆安公主一点颜色瞧瞧。 可惜……她面有遗憾神色。 沈文和凝重颔首,“确实是有此可能,要做好——你的意思是,可以借此,让庆安公主真面目暴露?” 沈文和话说道一半,才明白了妹妹沈采苡的意思。 一旦庆安公主为谋夺臣女夫婿、刺杀臣女、出手诱骗臣子妻室被淫弄、引得臣子家中母女相残的事情泄露出去,庆安公主便是再得.宠.,隆安帝也不可能再护着她。 最轻的惩罚也是褫夺封号、贬为庶人。 “不妥。”沈文和有瞬间的心动,然而立即便想清楚了弊端,“事关皇家脸面,便是陛下迫于压力不得不处置了庆安公主,可心中也会恨上沈家……” “是啊。”沈采苡单手托腮,心中无比的惆怅。 看,身份真的是个好东西,逼得人束手束脚,不能放手施为,让恶人得了应得的惩罚。 沈文和一看就知道沈采苡早已清楚利弊,刚刚的话,也只是说说而已——她什么都清楚,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嘴上说说。 在放心的同时,沈文和也充满了心疼。 若他如今身居高位,庆安公主要出手,也得掂量一下能不能惹得起,可自己真的是地位太低了,所以庆安公主才会眼睛都不眨一下,屡屡伸手暗害妹妹却没有任何的犹豫。 像是此次碧云庵之事,若妹妹前日真的宿在了碧云庵说,十有八.九会被坏了清白,哪里还能有活路。 即便对方没有得逞,可只要妹妹曾经在碧云庵宿夜,庆安公主为达目的,定然会把碧云庵的事情爆出来,到时候,妹妹也一样名声受损。 亏得妹妹细心。沈文和心底满是骄傲,转头看沈采苡。 她长长睫毛轻眨,在如玉面容上落下浅浅阴影,心底,讨厌极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但,情况在逐渐好转,不是么? 四皇子的逐渐强大,就等于是六皇子和杨德妃的逐渐衰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总有一日,安庆公主会被她踩在脚下。 只不过,这个过程,将会很艰难啊。 沈文和心疼妹妹,低声安抚:“别想太多,总有和她算账的一天。” 沈采苡“嗯”了一声,沈文和又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看紧吴氏,无论如果不能让她再与庆安公主有接触,必要时候,只能提前动手了,一定要把沈家从这场祸事里摘出来。” 沈文和目光森冷,冷酷说道。 兄妹俩就此事意见达成一致。 沈文和带着王氏与一双儿女回自己院子,王氏带儿女去休息,沈文和却又坐到了书房里。 他摊开一张宣纸,站立半晌之后,挥毫泼墨。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眉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本是板正的馆阁体,却写出了一些不羁之意境。 待得宣纸干透,沈文和换了一身衣物,悄然出了沈府,出现在了四皇子的秘密据点里。 四皇子并不在,沈文和也不在意,把自己与沈采苡商议好的事情交代给了四皇子安置在此的一个幕僚。 另外,把写着诗句的宣纸递给四皇子属下,请代为转交。 他回去之后,一双儿女已经睡了,王氏却还在等他。 见他一身风霜回来,王氏急忙侍奉他更衣,又捧上热热的蜜水为他暖身,“夜了,喝些蜜水润润喉,免得喝了茶惊跑了睡意。” 沈文和点头,伸手握住王氏的手,把王氏扯入怀中,引得王氏低呼出声。 床第间,王氏惊喘,“夫君……夫君今日,心绪似乎……似乎有些激荡?” 沈文和没有吭声,等到云收雨歇,洗漱过后,沈文和抚着王氏细腻肌肤,才轻声道:“是,我今日里,做了件冲动的事情。” “也并非是冲动,早已想过,只不过是今日里付诸实践罢了。” 王氏依偎他怀里,“夫君做事自有思量,妾身相信夫君,定然能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沈文和没出声。 他今日里写下一首干谒诗送与四皇子,与四皇子自荐已身。 之前他们与四皇子之间,有互惠互利的一部分,但更多是需要倚仗四皇子的。 但今日,他想正式投在四皇子麾下。 在夺嫡时候,提前站位并非好事,然而现在保住了性命,才有资格说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 但无论如何,只要六皇子不是赢家,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轻叹一口气,沈文和闭上眼睛睡去,至于四皇子会不会接纳他……沈文和并不担心,他年纪轻轻,便能成为六科给事中,或许有四皇子当时出力的原因,可若是他扶不上墙,四皇子也不可能浪费一个这般重要的位置给他。 况且,若四皇子没有拉拢他的心思,也不可能把他送上这个位置,四皇子再大方,也不可能大方到如此地步。 他们彼此都很满意对方,关系更进一步,整体来说,弊大于利。 第二日沈文和收到了四皇子的送来的一首回复诗。 “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 齐纨未是人间贵,一曲菱歌敌万金。” 沈文和心情畅快,沈采苡也一下子就看出来了,浅笑询问后,知道沈文和投向四皇子麾下,她死死抿唇,站着沉吟许久。 庆安公主乃是六皇子一奶同胞的嫡亲姐姐,上一世是六皇子登基,想来,再不会有比这更坏的结局了。 何况,他们还得依靠四皇子去找到被三皇子握在掌中的、关于大伯父沈琰的把柄,到时候这把柄,直接就到了四皇子的手里。 现在主动投效,总比将来被逼不得不投效要好,双方脸面上都好看,心底也舒坦,相处起来,更好一些。 “哥哥思虑周全,是我想岔了。”沈采苡轻吁一口气。 她总想着不要搀和,可利剑就悬在头上,不前进就是个死。 等沈文和前去上朝,沈采苡一边让白菊为她敷面,一边平心静气,思忖以后该如何处事——哥哥说四皇子很是爱护麾下之人,这次危机,四皇子应该会为他们担下,他们不用再担心。 至于以后……总不会比前世更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17章 碧云庵覆灭 “姑娘,太太回来了。”沈采苡洗去面上脂膏时候,铃兰快步走近,低声回禀。 沈采苡“嗯”了一声,慢条斯理洗完脸,又重新梳妆,才让人去给吴氏告罪,说她脚上有伤,暂且不能前去请安。 吴氏正在刘氏的涵虚园说话,听到铃兰的话,她忍不住想咬牙。 因为办事不力,她被训斥了一顿,本就心气不顺,如今沈采苡还来耀武扬威,吴氏恼恨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心虚——沈采苡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但吴氏觉得不可能,沈采苡可不是什么善茬,要是她真发现自己害她,可不会这么平静。 这么安慰了自己两句,吴氏从涵虚园告退,回到了竹风院休息,下午,听闻吕氏派人来给她送吃食,吴氏选择了装睡,见都不想见人家,只让丫鬟去打发。 沈采芃不知道吴氏到底怎么了,她坐在吴氏床边,气呼呼说道:“之前你劝我不要想着方承嘉了,还说吴家表哥怎么怎么好,如今你却又改变了主意。” “之前是之前,现在有了更好——”吴氏神情恹恹,忍不住说了一句,忽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急忙停顿。 “更好什么?”沈采芃狐疑看着吴氏,猜出吴氏话中未竟之意,“难道,母亲相看到了更好的人家?” 既然说漏了嘴,吴氏也不瞒着沈采苡了,她哼了一声,“有了眉目,但不一定能成,因此你舅母那边,先拖一拖,这个不成,总还有你表兄在,不会落了空。” 吴氏又叮嘱沈采芃,“此事你莫要说出去,免得被人惦记上。” 沈采芃怀疑看着吴氏。 她基本都呆在家里,如何能帮她寻到更好亲事? 吴氏没理她,扶着肚子眯眼犯了困,自从有了喜,她便爱困的很,挥挥手让女儿自己去呆着,吴氏一觉睡了过去,醒来却觉得腹中难受。 大夫被请来,一番询问查看之后,与刘氏等人说道,“沈二太太之前成流产过,不多久便又舟车劳顿上京城,后来虽然调养很好,可总归是亏损了元气的,沈二太太必须要细心养着才是,不宜劳累,否则,容易动了胎气。” 刘氏面色便是一沉。 她就不同意吴氏去碧云庵,还愿当然是应该的,亲身去更见虔诚,可菩萨慈悲,并不是要求你立即就要去还愿,还因此不顾惜身体。 吴氏最近总是不听劝,刘氏心底很是不悦,便是吴氏怀着身孕,刘氏还是敲打了吴氏几句,不过毕竟是怀着自己的孙儿,刘氏回去便捡了不少补药给吴氏送来。 吴氏比刘氏更着紧腹中孩儿,一听劳累可能动胎气,就想到了上次那个无缘的孩子,她有点被吓到了,很听话的安心静养。 沈采苡遣丁香送了礼过去,等丁香回来,她轻声询问:“太太那边,可安置妥当了?” “姑娘放心,大夫已经说了,要让太太静养。”丁香急忙回答,她现在跟着鲁嬷嬷一起学医,若涉及到这些事情,都是她与鲁嬷嬷出手,“嬷嬷也配了药方,定然让太太整日觉得疲倦,却又能胃口大开……” 丁香虽然说得笃定,心中却是依然有些害怕。 想到有人因自己的安排丧命,而且还是一尸两命,丁香不自觉有些迷惘。 沈采苡看在眼中,只淡淡说道:“过不去心里的坎?” 丁香抿唇,半晌后认真说道:“姑娘是奴婢的主子,主要姑娘的吩咐,奴婢都听……况且,红缨姐姐说得对,别人要害咱们,咱们反击回去,是天经地义的。” 沈采苡勾唇浅笑,“傻丫头,下去吧。” 吴氏整日懒怠,一是抽不出时间做妖,二是吃得多动得少,将来胎儿大而孕妇体力差…… 难产而亡,也不会有人怀疑。 这是她从莲花庵里听到的法子,那些主母们,很喜欢这般做。 而吴氏回来的第二天一早,沈采苡得到了王桥传来的消息,碧云庵昨天半夜失火,因当时乃是半夜,碧云庵附近又无人居住,多数比丘尼死于睡梦中。 少数逃出来的几个,慌不择路时候落下山崖,尸骨无存。 当然,这是表面上,实际上,碧云庵的暗道里,那些藏匿的淫棍,早就被四皇子派人杀了拖走,另寻了地方掩埋。 暗道也被填充,不留半点痕迹。 听闻此事,吴氏惊出一身冷汗,精神上更加疲倦——若不是她早下山一日,怕是也死在火中了。 又惊又怕,吴氏当下就烧了起来。 而当晚,沈文和早早归家,去寻了祖母刘氏说话,待到沈采苡等人去请安的时候,刘氏面上笑着,神情却有些疲惫,笑意更是不达眼底,很快就让她们散了,说是她昨夜没睡好,有些疲倦。 出了涵虚园,沈采苡看向沈文和,沈文和微微颔首。 沈采苡就知道,哥哥沈文和已经就把碧云庵的内情告知了祖母刘氏,而祖母刘氏自然会出手,好好整治吴氏。 沈采苡忍不住勾唇浅笑,或许该死之人就是上杆子找死,自己都放吴氏一马了,吴氏却又寻了事情,让他们忍无可忍。 吕氏听闻吴氏生病,晨起便上门探望。 沈采苡心神一动,暗自吩咐了几声,竹风院中便有人听了命令,伺机而动。 待得吕氏小憩时候,吕氏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丫鬟悄然离开,打听到如今吴氏午睡,房中只有紫燕在伺候着,便借口要询问紫燕花样子,轻手轻脚进了屋里。 紫燕知道吴氏想和吕氏做亲家,对吕氏身边丫鬟也很亲热,问到什么都不藏私,片刻后,紫燕被人叫走,那丫鬟悄然摸进屋里,站在吴氏床前叫醒了吴氏。 “二太太,亏得咱们皇子妃还念叨着你,说你谦恭,说七姑娘听话懂事,如今看来,皇子妃怕是走眼了。” 吴氏一惊。 沈采苡听到竹风院传来的消息之后,也是又惊讶又好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三皇子妃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三皇子必定是要续娶的。 庆安公主便抓住了这一点,不知道怎么的让吴氏相信了三皇子想要娶她做侧妃,而三皇子妃却对她不满意,更中意沈采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18章 昏迷 一听自己姑娘可能嫁入皇家,虽然是个侧妃,吴氏也是激动坏了,别人说什么,就信了什么。 沈采苡忍不住感叹,吴氏怎么的这般没脑子,她身有婚约,怎么可能去做皇子侧妃。 何况,她真的受够了日日勾心斗角的生活,安闲富贵才是她最希望的,皇子府再好,也不是她要的。 然而麻烦还是要解决的,这种小事,沈采苡也不需要惊动别人,直接就让王桥王植兄弟出手,很快,那个丫鬟便身上起了疹子,被迁出了吴宅,在外面养病。 王桥王植只动用了些小手段,便得了口供。 这丫鬟并不知道真正指使她的人乃是庆安公主,一直以为她是在给三皇子妃办事。 据她说,三皇子妃觉得沈采苡“颜色太过殊丽,恐迷了三皇子的眼,让他偏心,冷落了两个嫡子”,且沈采苡“正当龄,嫁过去便可有孕”,而沈采芃“颜色虽好,却多的是人能比拟”,“年纪尚小,不宜受孕”,所以才想害了沈采苡,让沈采芃进府。 至于沈采苡身上有婚约之事,那丫鬟很是不屑,“不过是一个寒门学子,便是有出息又如何,也还是臣子,见到皇子妃,还是要跪拜的”、“三皇子人中龙凤,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婚约而已,退了便是”。 沈采苡嗤笑出声。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的狗奴才。 皇家人肆无忌惮,底下的奴才也是狂悖的很,却不把别人的意愿甚至性命看在眼中。 因为吴氏须静养,姚老夫人的生辰,她便没去,倒是刘氏此次也出动了。 当朝太子少傅、内阁首辅的夫人过六十整寿,别说刘氏出动,满京城都要动起来。 而姚琛为官多年,甚得隆安帝看重,特意命御膳房蒸了寿桃,以示恩赏。 甚至隆安帝还笑言,“爱卿孙女乃是小六未婚妻室,你我二人撇开君臣之宜,还是亲家。” 姚家自然感恩戴德,而京中其他官员见到皇帝对姚家这般优抚,更是敬重姚家。 腊月二十二,姚家中门大开,喜庆热闹迎四方宾客。 沈采苡并不是很想出门,她只想安安静静躲在家中。 出门是件危险的事情,何况,姚家还是六皇子的未来妻族,也就等于说,庆安公主和姚家关系也不浅。 沈采苡坚决不去姚家。 她容色殊丽无双,身怀万贯产业,还有常常的富贵安闲日子要过,正因此,对这条小命,珍惜的很。 李氏也知道沈采苡进京半年,便经历过诸多危险事情,也知道她不想出门的原因,但她还是劝说开解沈采苡。 “姚大人乃是天下文官之首,今日前去庆贺之人,多为你父亲兄长子善几人的上峰或者同侪,他们的女眷自然也会前去庆贺,你实应多多露面,如今混个面熟,将来才好交际。” “有些事情,男人顾及不到,便该是家中女眷查遗补漏,不要小看这种宴席,说不得在上面听到一句两句的,便能得个机会升迁,或者避了一场祸事。” “何况……六皇子深得帝宠,将来若是……那姚家就是后族,会更煊赫,只宜交好,不宜得罪。” “再说了,你现在还是姑娘家,尚且可以不出门,家中事情,也有你祖母和我出面打点,可将来出嫁,难道你还要劳动方老夫人替你打点?” 沈采苡忍不住轻笑出声,大伯母话说的委婉,其中意思她明白,让郑氏去交际,确实是有些拿不出手,只会被人排挤笑话。 这点郑氏倒是颇有自知之明,基本都是礼到人不到,一般人倒也不会怪罪她。 可沈采苡一旦嫁过去,就一定得担起这份责任。 沈采苡自己也懂这个道理,只是心中仍然有顾虑。 李氏见状,安抚拍了拍她手背,“既然不愿,那不去也没什么,只说你脚伤未好便是。” 沈采苡很是歉意,“大伯母,侄女让你为难了。” 李氏就笑了,安抚沈采苡,“这有什么好为难的,大伯母只是想带你去认一下人,你不方便便也算了。” “可是六丫头啊,你以后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出门吧。”李氏无奈摇摇头。 沈采苡杏眼中闪过亮光,怎么会一辈子不出门呢,她一定会竭尽全力把庆安公主拉下马,让她再不能随意暗害自己的。 沈采苡不打算出门,王氏便把儿子交给她看着,“这小子自来调皮,又霸道,.乳.娘和丫头怕是镇不住他,还得你多费心一些。” 沈采苡当然乐意,与侄儿玩了大半个时辰,胖小子累了,喝奶睡去,沈采苡便开始看账本。 到了年关,大伯母李氏要查沈府的账,也要看自己嫁妆铺子的账,干脆让沈采苡自己看崔氏嫁妆铺子上的收益。 沈采苡自然是愿意的。 别说什么钱财乃是身外之物,若上辈子她手中有银钱,怎会沦落到挑粪种菜的地步。 沈采苡爱美,也爱财。 除了能过目不忘,沈采苡还可以不借助算盘,一边过账,一边得出最后结果,因此她账本看得很快。 “姑娘——”临到中午时候,娇杏忽然跑了进来,满面惶急之色,压低声音禀告,“姑娘,少爷他昏倒了。” 她身后跟着的是汗流满面的秋月。 沈采苡豁然起身:“哥哥怎么了?怎么回事?在哪儿昏倒的?” 沈采苡锐利目光从秋月面上划过,匆匆看来,秋月的表情很正常,并无神色不对之处。 “姑娘,三少爷昏过去了,大夫人让奴婢来取老山参。”虽然着急,秋月还是镇定行礼,语调急促说道:“宴席上姚家二公子豢养的十几只恶犬被人惊扰,不知道怎么挣脱了绳索出来伤人,三少爷为救人被挤倒撞在假山上昏迷,大夫人让奴婢来取老山参过去。” 沈采苡面色煞白,身体颤栗,沉声吩咐:“红缨丁香,去把那株百年野山参拿出来,冬青骑快马赶去姚府送参,白菊娇杏,为我更衣,呆会丁香也和我一起去姚家。” 秋月诧异,“姑娘也要过去?”想想这两人乃是一奶同胞的兄妹,担心着急也是人之常情,秋月也就不劝了,“既然有冬青姑娘骑马过去,奴婢便与您一起去姚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19章 恐惧 沈采苡换好衣服后,急忙叫上鲁嬷嬷、带着侄儿一起上了马车赶往姚家。 不是没想到这可能是陷阱,然而……那是她一奶同胞血脉相连的兄长呀。 便是明知是陷阱,她也要往下跳。 她是惜命,可为了哥哥,她可以豁出性命。 马车虽然行的很快,然而沈采苡还是觉得慢,路上,她细细询问秋月。 秋月是在李氏身边伺候的,当时忽然间姚家就乱了起来,有尖叫声从外面传来,姚家的当家主母、姚二夫人蓝氏便被面有急色的嬷嬷叫了出去,姚家瞬间乱了起来。 而李氏很快接到姚家下人禀告,说是沈家三公子救了被恶犬追逐的人,却被惊慌的人流挤着摔倒,撞在了假山上昏迷不醒。 大夫说最好有山参入药,姚家的老山参却在前两日被用完,大夫人便命秋月急忙回来取。 沈采苡的脑海中闪过姚家的资料。 这姚家二公子,于别人看来极不成器,总被人说玩物丧志,确实是喜欢豢养猛兽。 “这等大日子,姚家必定是小心又小心,怎么会出这等纰漏?难道那豢养恶犬之处,就无人守着?”沈采苡提出疑问,秋月立即回答,“奴婢听人议论,乃是姚九姑娘和姚二公子起了冲突,故意要让人把姚二公子豢养的恶犬乱棍打死,最后激得恶犬起了凶性,才挣脱了绳索的。” 哦,家宅不宁,却偏偏在这个日子闹腾了出来,让姚家丢人现眼了——沈采苡这时候想起了姚家内里,也是一堆的破事。 就如这姚家二公子的父亲,乃是姚琛结发妻子所生的嫡长子,可惜英年早逝,只留下一个独苗,还被养废了。 而如今的姚老夫人,乃是姚琛高中后续娶的高官之女,秋月说的姚家九姑娘姚湘菁,便是现今姚老夫人所出的姚二老爷之嫡幼女,生母便是姚二老爷的继室、现今的姚二夫人蓝氏。 她也是准六皇子妃姚湘汀的亲妹妹。 元配和继室的子嗣之间有些龌龊,再正常不过,唯一不对的,便是把事情闹大让人看了笑话,还是在这样一个日子。 沈采苡赶到时候,姚家的乱状还没受到完全的控制,安置伤者的两个客院都时有哭喊声传来,沈采苡心揪成一团,急匆匆被领到安置沈文和的客院外。 沈采苡急急进去,李氏王氏与另外两家的女眷都在园中,其他两家的女眷,都因着屋中亲属的呻吟而哭泣。 李氏神情虽然焦灼,但还算是镇定。 “六丫头,这边。”冬青送来老山参的时候,便已经说过沈采苡随后就会到,李氏早就在注意了,见到沈采苡身影,急忙招手。 “大伯母、嫂嫂。”沈采苡疾步走过去,先给李氏王氏行礼,又与另外两家的女眷见礼稍作寒暄,之后才急忙询问李氏:“我哥哥伤势如何?” “头上有伤,又摔断了腿骨,如今还昏迷着未醒,大夫正在正骨,头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过,止血了。”李氏低声回答,而此时又有姚家下人端着血水出来。 听说沈文和昏迷不醒,又见着那猩红血水,沈采苡面色一白,握着李氏的手也是一紧,但见王氏几欲昏厥,她急忙握住了王氏的手。 “嫂嫂,哥哥现在受伤,无论是侄儿侄女,还是家中其他事情,都要你来做主,你要是倒了,你们的小家就乱了。”沈采苡用力握着王氏的胳膊,低声急速说道。 上辈子哥哥去世、侄儿早夭,嫂嫂能够独立抚养侄女长大,还把她教的那么好,沈采苡相信,王氏并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但显然现在的王氏,还没有后来历经磨难之后的那种坚韧,她虽然没有像是其他两家女眷那样哭出声,但却也是泪流满面,并未把沈采苡的话听进去。 沈采苡见状低叹一声,把王氏扶着坐在椅子上,又把朦胧醒来的侄儿塞在王氏的手中,“嫂嫂,你若再哭,他也要跟着你哭了,你忍心么?” 王氏一怔,用力搂紧了儿子。 沈采苡心底一口气微松,为母则强,为了儿子,王氏也会坚强的。 鲁嬷嬷和丁香不用她吩咐,便已经进去帮忙。 隔一会儿之后,丁香从屋中出来,禀告沈采苡:“少爷看着伤势可怕,但都不是致命伤,大夫和鲁嬷嬷都说如今昏迷着乃是因为撞到了头,如无意外,三日内会醒来的。” 沈采苡狠狠松了一口气,与李氏静静站在院中,等待大夫出来。 她很着急,很担忧,但这时候,冷静才是最重要的,冷静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她已经改变了这么多,救了自己的命,让上辈子吴氏腹中那个孽畜未出生就消失,让林思娴偿命,让林家败落,让三皇子和六皇子各有损失……还搭上了四皇子…… 她这么努力,这么用心,哥哥一定不会如同上辈子那样英年早逝的。 大夫和鲁嬷嬷都说了,哥哥并无危险,只是要昏迷几天而已,没关系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她努力的劝慰自己,不让自己被心底蔓延的恐惧打倒。 相比另外两家哭哭啼啼的女眷,李氏和沈采苡两人沉稳镇定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心安许多。 “大夫,我侄儿如何了?”大夫出来的时候,李氏牵着沈采苡迎了上去,关切询问。 “沈三公子看着伤势不重,然而如今却还昏迷不醒,如此,最好是不要移动,让他躺一段时间。”大夫拱手回礼,与李氏说话。 沈采苡看向鲁嬷嬷,鲁嬷嬷点头,表示大夫说的对。 “少爷颅中可能因为撞击有了淤血,淤血消散重要几日工夫,如此最好是静养,莫要移动。”鲁嬷嬷低声如是说。 沈采苡唇抿的死紧,缓缓点头,而后目光注视屋内,“我能进去看看么?” 李氏拉住了她,“且等等,里面还在收拾呢。” 一刻钟后,沈文和贴身长随丘岩出来,朝着沈采苡等人行礼,“大夫人、太太、六姑娘,内里已经安置好了。” 她们迫不及待进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20章 不见了 屋中沾着鲜血的器物都已经被擦洗干净,被褥也是新换的,沈文和如今不好移动,被磨烂的外袍已经被剪开,只着里衣盖被昏睡在床上。 他头上裹着白布,已经没有鲜血浸出,但屋中便是点上了熏香,依然掩盖不住浓浓血腥味。 大约是因为疼痛,沈文和便是昏迷时候,也时不时会皱眉。 王氏一见到沈文和这般模样,呜咽一声便昏迷过去。 沈采苡无奈,让人扶着王氏去女眷休息的地方,顺便让丁香跟了过去,丁香稍微懂一些医理,也能多照看几分。 至于鲁嬷嬷,她医术精湛,沈采苡需要她留下来照顾沈文和,毕竟姚家请的大夫,不能时时刻刻守在这儿。 再说,还是自己人用着安心。 事情已经安顿下来,李氏便撵沈采苡:“你一个女儿家,虽说事急从权,可总也不好在男客客院多呆,再说这儿血腥味中,又有药味,还吵吵嚷嚷的,对孩子也不好,你且去陪着你嫂嫂吧,这儿有大伯母,还有鲁嬷嬷。你且放宽心。” 刚刚王氏那个样子,沈采苡也不放心她带着侄儿走,刚好这胖小子虽然调皮,胆子倒是大,见到沈文和只嘴巴里含着“父亲,困困”,却也不哭,沈采苡便留下他自己看着了。 沈采苡沉默,李氏推了推她,“去吧,你又不是大夫,留在这儿也帮不上忙。” 沈采苡默默屈身,对李氏行礼,“那哥哥便劳烦大伯母看顾了。” 往外走时候,沈采苡觉得自己浑身绵软无力,被外面冷风一吹,忍不住颤.抖起来,还打了一个喷嚏。 却是冷汗打湿了衣物,刚刚着急时候没感觉,如今被风一吹,冷的瑟瑟发抖。 白菊低呼一声,“姑娘。” “无妨。”沈采苡吩咐冬柏:“你来扶我,我们到嫂嫂休息地方去换衣物。” 她走路时候,都觉得浑身无力,脚下软绵绵的。 还未到王氏处,就见王氏的大丫鬟灵秀正急匆匆朝着这边跑来,见到她眼睛就是一亮,“六姑娘,姐儿不见了……” 沈采苡神色微变,“怎么回事?在哪儿不见的?” 灵秀深吸一口气,“本来三少爷受伤的事情,是瞒着老夫人的,大夫人让大奶奶看着姐儿,刚刚老夫人不知道怎么的听到了三少爷昏迷不醒的消息,晕厥过去了,大奶奶分身乏术,一时不察姐儿就不见了。” 沈采苡指甲抠进了掌心。 “回禀过姚家夫人没有?可派了人去找?当时有什么人在附近?”沈采苡一连串的问下去,除了当时有什么人,因为太过于忙乱灵秀答不上来之外,其他都答了上来。 沈采苡颔首,急速到了刘氏所在的客院,把白菊娇杏冬青派了出去寻找侄女,自己则一边侍奉刘氏,一边和冬柏紧紧看着侄儿。 何氏很是愧疚,但沈文和的昏迷已经让刘氏大受刺激,何氏根本不敢告诉刘氏沈嘉怡也不见了的消息。 “姑娘,少奶奶醒了。”灵秀过来找沈采苡,低声回禀,“少奶奶让奴婢把姐儿和小少爷带过去,这可如何是好?” 刘氏在正房休息,王氏则被安置在了厢房,见刘氏已经情绪安稳下来,沈采苡与何氏说了一声,便出了正房进了厢房。 王氏刚刚坐起身来,看到沈采苡,就急忙询问:“妹妹,你哥哥呢?他醒了没有?嘉怡和昱煊呢?” 沈采苡握住她的手,微微摇头,“哥哥暂且还没醒,嘉怡和昱煊在陪着祖母呢,嫂嫂不用担心。” 在王氏再开口之前,沈采苡问她:“嫂嫂可镇定一些了?若是镇定一些了,要不要去照顾哥哥,换大伯母过来安排事情。” 先把王氏支开,免得她受不住闹出动静,让祖母刘氏再受一次惊。 知道儿女都好,王氏的心神就都放在了丈夫的身上,“好,我这就过去。” 沈采苡让丁香扶着王氏先往出走,自己拉住了灵秀吩咐了几句,让她莫要说漏嘴,灵秀答应,急忙跟上了王氏。 沈采苡和灵秀一起出了厢房门,灵秀跟上王氏往外走,沈采苡打算转回正房。 一个丫鬟急匆匆而过,撞在了沈采苡的身上,沈采苡本就有些头晕,身上也是虚软,这一撞,她便一个趔趄,若不是扶住了墙,便要摔倒地上。 “沈六姑娘,您没事吧?”那丫鬟急忙扶住沈采苡,手中帕子借着身体的遮掩,避开别人的眼目,准确捂住了沈采苡口鼻。 浓烈的香味冲入鼻息,沈采苡一阵眩晕,身上更显无力。 这些当值的丫鬟,怎可能用如此浓烈的香,冲撞了主子,不死也得褪层皮。 “放开我。”危险的讯号传入沈采苡脑中,她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厉声呵斥。 然而她今日受了惊吓,身上汗湿的衣物又被风冷吹过,再加上刚刚那明显是迷香的干扰,她自己以为的厉声呵斥,声音其实极小,根本没引起别人的注意。 在院中其他忙碌的丫鬟看来,便是一个丫鬟在扶着沈采苡谦卑认错,而沈采苡似乎是不太舒服,一直靠在丫鬟身上。 她们手中事情还多,便不再注意。 而那丫鬟没想到沈采苡竟然没有昏迷,神情微有慌乱,根本不听沈采苡的话,反而手上用力,惶恐的面容下带着些让人不易察觉的阴冷与急切,“姑娘你身上不舒服么?奴婢扶您进屋歇会儿吧。” 说着,那帕子又捂在了沈采苡口鼻上。 沈采苡心神一沉,脑中虽然混沌,但大概因为她之前在家时候,常常嗅闻这类迷香的缘故,她意识还保留一份清明。 沈采苡立即判断出了现在的情形。 她已经无力呼救,身体虚软难以自己动弹,为今之计,不若装作昏迷,等待机会。 沈采苡干脆的昏迷了过去,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搭在了丫鬟身上。 丫鬟扶着沈采苡进屋,把她放在床上,而后狠狠掐住沈采苡的腿,见沈采苡只是闷哼一声,但是腿上的肉并未因为持续的掐痛而紧绷,这丫鬟才满意了。 她悄然推开窗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21章 撞见 这厢房的窗外是个小小甬道,专供家中女眷行走。 这会儿甬道内本无人,然而窗户推开后,不知道哪儿便出来一个婆子,迅速接过沈采苡,避开有人处,寻了一个放着松柏盆景的角落藏了,神情焦急等着丫鬟的到来。 沈采苡这段时间一直在少量服用迷.药,大约是用多了,对迷.药有了些抗性,此时又被冷风一吹,虽然还眩晕发软,却比刚才有了些力气。 她不动声色,依然把全身力量都倚靠在婆子身上。 沈采苡忽然听到了说话声,其中一人,声音还有点耳熟,脑中混沌,一下子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 “姑娘,您真的不去见四殿下么?”听语气,应该是个丫鬟。 “我也不知道,我有些心乱……”主子这般回答。 想想两人话中提到的“四殿下”,沈采苡倒是想起来了——是姚湘君。 婆子小心往回缩了缩身体,避免被发现。 沈采苡窥到了机会,她微一沉吟,狠狠咬在自己舌尖上,趁着神思片刻清明时候,拔出金簪狠狠刺向婆子的耳孔里。 金子质软,刺其他地方怕是无用,唯独耳蜗柔.软又敏.感,最是有效。 况且她之前就是斜靠在婆子肩上的,婆子的耳蜗就在眼前,刺耳蜗,也最是方便。 婆子惨叫一声,反射性甩开沈采苡,沈采苡头撞在花盆上,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谁在哪里?”听到动静,姚湘君身边丫鬟高喝一声,婆子甚至一僵,不再管沈采苡,转身就跑了。 姚湘君和丫鬟循着声音过来,只看到了婆子的背影,以及正倒在地上闭着眼睛不言不动的沈采苡。 “沈六姑娘?”姚湘君极是诧异喊了一声,急忙叫自己丫鬟扶起半昏迷的沈采苡。 沈采苡额上有虚汗,身上也有些烫,姚湘君急忙询问:“沈六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丫鬟呢?” 沈采苡积攒的力气刚刚已经用完,这会儿连指头都抬不起来,只闭着眼,没有回答姚湘君的话。 “姑娘,奴婢刚刚好像听到惨叫了,咦,这落了支金簪,金簪上还有血——姑娘……”丫鬟的声音就变了,有些害怕的样子,然后低声说道:“姑娘,刚刚奴婢看到有人跑了,那衣服,像是咱们姚家的粗使婆子穿的……” 姚湘君面色也是微变。 今日里已经发生了多事情,二堂兄的恶犬跑出伤人还能算是意外的话,自己家中婆子暗害客人,可就是不是一句意外能解释的了。 她急忙与丫鬟吃力扶起沈采苡,送到最近的客院,看到昏睡的沈采苡,姚湘君轻吁一口气,吩咐自己丫鬟,“去打些水来。” “姑娘,这边离着茶水房远着呢,奴婢不放心您一个人……”那丫鬟说了一句,姚湘君微微蹙眉,而后说道:“算了,先给沈六姑娘整理下妆容吧。” 丫鬟应下,把沈采苡散乱的发髻整理一下,上面的草屑之类全都去除,如此狼狈之像尽去,反而因为发热,看起来有些病弱的楚楚可怜姿态。 姚湘君等了一会儿,见沈采苡还不醒,忍不住轻轻蹙眉。 “姑娘,要到午时了,宴席要开了。” 姚家今日客人来得极多。 位高权重的,自然在景致更好的大园子里。 低品级的官员,因着亲疏远近,又分在五个小园子里,取了“五福捧寿”的寓意。 恶犬跑到的,乃是其中一个安置品级不高、但职位重要的低级官员的小园子。 这些人虽然位置重要,但无论如何品级还不是很高,而且都是年轻人,跑得很快,虽然被追逐撕咬,但伤势都不算重,如今已经安抚好包扎好送回家了。 只剩下沈家三公子还在昏迷。 但已经对宴席造不成影响,因此宴席便是没有那么热闹了,可也会照常开。 “你去通知沈家人来照顾沈六姑娘,顺便请个大夫,我在这儿稍候一会儿,照顾客人乃是主人该做的事情,祖母不会生气的。”姚湘君沉吟片刻,吩咐自己丫鬟。 丫鬟走了不久,外面有人喊她,“四姑娘,您可在里面?” 姚湘君闻声走了出去,“我在,有何事?” 叫她的是庶妹姚湘宁身边的大丫鬟蔻儿,姚湘君自来亲和脾气好,与姚湘宁这个庶妹的关系也不错。 “四姑娘,七姑娘刚刚在路上遇到松竹姐姐,才知道您在这边守着沈六姑娘,眼看着宴席便要开始了,我们姑娘遣奴婢来伺候沈六姑娘,让您赶紧去赴宴呢。”姚湘宁的大丫鬟含笑说道:“今日里老夫人不大高兴,还得您去哄着些。” 姚湘君并不愿意失去出风头的机会。 她精心准备了两三个月的寿礼,自然要出现在人前,才能为她博得更大名声。 刚好平日里总想抢走她风头的嫡出的继妹姚湘汀,为了表演姐妹情深,已经去陪着她一奶同胞的九妹妹姚湘菁禁足了,她不需要像是往日里一般,为了得了“谦和”的名声而处处让着姚湘汀…… 至于沈采苡……父亲只是低品级小官,伯父倒是有些能力,但比起自己祖父,可就差远了。 还不值得为了她,损失一个大大巩固自己名声的机会。 姚湘君只是微一权衡,便含笑点头:“那要辛苦你了,沈六姑娘有些发烧,如今正迷糊着,待会儿松竹会请大夫来,你多费心些。” 蔻儿急忙答应下来,看着姚湘君出门,便进屋要守着沈采苡,刚坐下没多久,蔻儿便觉得头晕起来,一头栽倒在桌上。 姚湘君走了没多久,便想起来自己忘了叮嘱蔻儿,若是沈采苡醒来,希望沈采苡能给姚家留些脸面,让姚家暗中查探的事情,莫要闹大。 虽然姚湘君觉得沈采苡是个得体懂事的姑娘,但也怕沈采苡忽然经历这么多事情,没忍住叫嚷出去。 她转身往来路走去,远远却看到姚湘汀身边的大丫鬟正鬼鬼祟祟观察小院,而后招招手,便另外有两个下人扶着一个男人进了院子,片刻后,那进院子的两个下人,又背着一个麻袋出来了。 姚湘汀的丫鬟随后也走了出来,与两个下人分开走。 姚湘君悄然把自己藏了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22章 退缩 姚湘君身体在轻颤,指尖冰凉。 被背进去的男人穿着墨绿色锦袍,她记得很清楚,今天四皇子穿着的,便是这样一套衣物。 姚湘君不敢动。 这些人连四皇子都敢碰,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若是被发现了,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姚湘君更加谨慎的躲了起来。 “没想到今日这么顺利,不但提前准备好的歌姬不用送进去了,便宜了咱们哥俩,还能多尝个鲜,听说大户人家的小丫头,也和小姐差不多,细皮嫩肉的很。”那两个男人的话语随风传来,姚湘君屏气凝息,不敢出声。 她在一个大家族长大,内里阴私事情见过不少,如何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就是有人想要陷害四皇子在姚家的宴席上,与歌姬苟合罢了,如此便可证明四皇子乃是“毫无德行”之人,引得文人厌弃,也让皇上不喜。 别说储位了,便是一般的官职,也不会授给德行有亏之人。 “也是亏得你眼尖,行事前看到这屋里的情况,才有这般美事。” “屋里躺着的那个病美人更惹人怜惜……” “蠢,小丫鬟丢了就丢了,官家千金丢了,可不是那么好兜得住的。” 两人渐渐走远,姚湘君想起被关在屋中的四皇子和沈采苡,心中就充满了不悦。 她向来视四皇子为自己所有物,便是她更想要成为三皇子妃,与继妹对垒,却也不能忍受自己所有物被人侵占。 哪怕这人是她并不很想要的也不行。 她正要往过走,叫醒四皇子,免得四皇子被人陷害,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四皇子前几日与她说了剖白心意的话,还给了她十日的期限要求回答。 他虽然宠着她依着她,然而这次不一样,她能感觉到四皇子的认真。 他是认真的要得到一个答案的,不允许推诿敷衍。 若她到时候无法给他想要的答案,岂不是就要失去退路? 可如果是四皇子自己犯错了,那就不一样了…… 他做了错事,便无法再理直气壮的要求自己什么了,她就能把给予他答复的时间推后,而他不但不能生气,还会对自己心存愧疚…… 姚湘君心中充满挣扎,忽然间厌恶上了躺在屋中的沈采苡——若屋中那人是原先的歌姬,或者是蔻儿那样的丫鬟,该多好呀。 她可以借这个生气,不回答四皇子的逼问;而四皇子定然会毫不犹豫处置了冒犯他的女人,待得一年半载之后,情势明朗了,她可以从容做出选择。 但换了沈采苡便不一样了。 沈采苡也是官家千金,不是她能随意处置掉的人。 不过……四皇子的心都在自己这边,若是控制的好……姚湘君心中慢慢有了一个谋划的雏形。 但,不管她怎么谋划,都不能让人真的害了四皇子,让他在所有人面前丢脸,失了德行。 否则就等于断了四皇子的前程,也断了她的退路。 而今天的事情,既然有姚湘汀身边大丫鬟的参与,基本上便可以说明,此事与六皇子脱不了关系。 能破坏六皇子的计划,也就等于是让姚湘汀生气,她很乐意做的。 虽然这样想,可是想到一直眼中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的四皇子,和别人亲昵,姚湘君心头针刺一样的难受。 但理智战胜了情感,她脚步慢慢后退,最后快步离开,寻到了一直在等她的姚湘宁。 “四姐姐,你怎么这半天才到?”姚湘宁伸手拉住姚湘君,笑着询问。 姚湘君叹气,“沈六姑娘看着很不舒服,我就多叮嘱了蔻儿几句。” “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六姑娘身边怎么会没丫鬟跟着呢?”姚湘宁很好奇,姚湘君抿了抿唇,轻轻摇头,看着就像是有难言之隐,姚湘宁身为庶女,自来不敢太得意,见姚湘君不想说,也就不问了。 两人相携着走了几步,姚湘君摆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随着姚湘宁往前走,走了两步,干脆就停步了,面上一副思量的神色。 姚湘宁诧异随之停步,关心问道:“四姐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姚湘君咬着唇摇摇头,又动了动唇,一副有心事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 最后,她红.唇轻启,“就是……” 她低低附在姚湘宁的耳边,把沈采苡其实是被劫持的事情说了,还说了她和松竹看到跑掉的人穿着的是姚家下人的衣物的事情。 “我就是想起来,我忘了叮嘱蔻儿一声,让她等到沈六姑娘醒来后,请沈六姑娘给咱们姚家一个面子,莫要声张。” 姚湘宁惊讶瞪眼,很是诧异,听姚湘君说完,急忙拉着姚湘君往回走,“确实是该叮嘱一声。” 姚湘君眼中闪过笑意。 她拉着七妹妹这么快就转回去,应该是可以赶在六皇子安排的人前面的,如此四皇子与人有染的事情,就不会大范围的传开。 但四皇子与沈采苡共处一室的事情,已经是既定的事实,自己却是可以理直气壮生气、从而不见四皇子的。 姚湘君和姚湘宁一起走近了客院,结果发现正房屋门大开,有几个人正侯在外室。 姚湘君心底就是一沉,来迟了,怎么会,她觉得她回来的挺快的了。 姚湘宁诧异,“这是怎么了?呀,沈六姑娘不会是出事了吧?” 姚湘君知道这事儿她是避不开的。 自己的丫鬟松竹可是去前面找沈家人去了,沈家人会知道她接触过沈采苡。 而暗害四皇子的人,也应该知道她接触过沈采苡,并且是她把沈采苡放在此处的,她如果现在撇清,她敢肯定,她的好继母好妹妹,会直接把事情掀开来,让她丢人。 因此姚湘君装作焦急疑惑样子主动进了屋,诧异询问:“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屋中这多人?” 姚湘君在京城的名声是极好的,因此便有对她心有好感的人,拉住了姚湘君,叹息说道:“姚四姑娘,你莫伤心,莫生气……” 姚湘君便显得更迷惑了,“这?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为何要伤心要生气?” “唉,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姚湘君装出疑惑样子,谢过那位夫人提点,绕过屏风进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23章 同榻 客院的客房简单的很,入门一张方桌、四张桌凳,内里右手边一个小屏风,屏风后乃是小小内室,仅放着一张床榻供人小憩。 如今床榻上却睡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那姑娘她不认识,想来应该是沈六姑娘,而男人的这张英俊面容,姚湘宁虽然见得不多,可是绝不可能认不出来。 她震惊莫名,下意识看向姚湘君,不是说,这儿就沈六姑娘一个人么?怎么沈六姑娘会和四皇子躺在一起?蔻儿呢?四姐姐明明说蔻儿应该在这儿的啊。 姚湘宁本是希望姚湘君解惑的,却看到姚湘君满目震惊、面上满是难以置信神情,还红了眼眶,一副伤心委屈的模样。 “楠哥哥,你怎么会,不……” 姚湘宁怔了下,才忽然反应过来,别人都说四皇子和四姐姐乃是一对…… 四皇子竟然和另一个女人同卧一榻,那四姐姐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姚湘宁急忙去看姚湘君,见她浑身轻颤,眼中含泪,急忙低喊一声:“四姐姐,你别难过……” 集中生智,姚湘宁说道:“四姐姐你看,四殿下和沈六姑娘好像都不对劲,我们说话半天了,他们还没反应,这明显不对劲……再说,四姐姐你刚刚不是说了么,沈六姑娘本来就是高烧昏迷着呢……” 姚湘君眨眨眼,似乎有些听进去了,面上悲痛神色稍微褪.去一些,认真看了床上两人一眼,才点头:“果真是如此的……” 姚湘宁松了一口气,恢复理智就好,这种事情,她可处理不来。 姚湘君这才像是恢复了理智一般,绕出屏风外,神情凝重询问:“秦夫人、胡夫人,您二位为何会在此处?又如何发现……” 两位夫人苦笑,最后是秦夫人开口:“我们姐妹俩许久未见,想找个地方清清静静叙旧,便避开了人随便走,到这儿走累了,看这边门上挂着锁,又并未锁上,便想来休息片刻,再去赴宴,没想到……” 她们路过时候,这屋子锁头挂在门外面,轻轻搭着,但并未扣合—— 这是标准的、每次宴席时候打扫完毕以供客人休憩、但客人还未进去时候的客房的样子。 外面搭着锁头,表示无人使用这间客房——若是有人,锁头便会被拿掉;而锁头没有扣合,表示客人便可以随时进去休憩,反之,如果主人家不允许客人随便进入的地方,则会锁上。 这算是不成文的约定。 至于秦夫人和胡夫人,姚湘君倒是知道,这俩人乃是堂姐妹,秦夫人之前跟着夫君在任上,前几天刚回京,胡夫人则是夫家与姚家有点亲戚关系,因此也从外地赶来为姚老夫人祝寿。 关系不错的堂姐妹久未见面,找个清静地方说话,也是正常。 估计秦夫人胡夫人也没想到,会撞到这样一幕。 “真真是无妄之灾。”秦夫人说的含蓄,胡夫人却比较直爽一些,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秦夫人没有反驳,显然也是认同这句话的,而后她对姚湘君说道:“我们已经遣人去通知你母亲了,稍后看她怎么处理。” 说完,她又好奇询问,“看你的样子,像是认识里面哪位姑娘?” 四皇子她们当然是认识的,正因为认识,所以发现了之后便不好离开,免得四皇子真出事,隆安帝震怒后要求彻查,查到她们身上并把她们当帮凶。 但另一个姑娘……对方穿着打扮并不寒酸,看着就是一位官家千金,只是不知道是姚家亲族,还是单纯赴宴的客人。 不过,无论如何——秦夫人和胡夫人忍不住对视一眼,早听说四皇子对面前的姚四姑娘有意,结果却偏偏出了这档子事情。 赶在了姚湘汀之前,却没有防备会被无关的人撞破这一幕……姚湘君面色一沉之后,刚想请两位夫人的丫鬟搭把手,把四皇子和沈采苡分开,便有人又从屏风后转来。 “沈夫人,沈六姑娘就在——啊!”松竹低呼一声,看到眼前情形,直接就呆住了。 李氏面色也是猛然一变,四皇子?和六丫头躺在一起? 这还了得! 别说六丫头现在和子善有婚约,便是没有婚约,皇家也不是那么好嫁的。 按着老二的品级来算,六丫头就算是要当个侧妃,都很勉强。 沈家女可没有给人做妾的先例。 何况四皇子还和姚家姑娘……李氏脑中瞬间闪过许多想法,目光从姚湘君红着的眼眶上一扫而过。 “快,把六丫头扶到厢房去。”李氏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吩咐身边嬷嬷,说什么,也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一幕了。 同时,李氏还对着秦夫人胡夫人行福礼,“家中姑娘不知道受了谁的算计,高烧昏迷时候出了这等事情,好在两位夫人都是品格贵重之人,我倒也不用太担心,还请两位夫人为沈家保密……毕竟,这丫头才十六岁,还是花一样的年纪。” 秦夫人胡夫人其实也看到了,沈采苡和四皇子的样子不对劲的很。 两人连忙回礼:“沈夫人放心,我们都不是多嘴之人,今日之事,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李氏这才安心了,转头看向姚湘君,姚湘君不等李氏说话,便直接开口了:“今日之事,是我思虑不周,见着沈六姑娘高烧昏迷,却还只留下一个丫鬟伺候着,以至于让人钻了空子,是我的不是。” 姚湘君非常歉疚,斩钉截铁说道:“既然有人敢在姚家做出这等龌龊事情,意图把姚家拉下水,我想,我祖母祖母,定不会就此轻轻放过。” 李氏颔首,“姚四姑娘说得对,对方这般嚣张,定然是不能轻饶的。” 李氏说话的时候,她身边嬷嬷已经伸手,要去搀扶沈采苡。 但想要移动沈采苡,自然惊动了旁边的四皇子。 沈采苡本就比较能抗迷.药,此时被动来动去,很快就迷糊醒来,眼中模模糊糊映入了刚好转头看来的姚湘君的面容。 “姚……姚四姑娘……”哑着嗓子,沈采苡呢喃一句,忽然想起自己躺在床上不想动弹时候,听得已经有个小丫头代替了姚湘君来照看她。 难道姚湘君这是不放心,又回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24章 塞入床下 沈采苡发现有人再搀扶自己,想把自己抱起来,她浑身无力,只能被人抱起,身体却碰触到另一个人的身体。 沈采苡猛地一惊,眼睛瞬间睁大,侧头,便把一个男人的面容映入眼帘。 四!皇!子! 沈采苡震惊。 同一时间,四皇子也眼睛眨动,慢慢睁开,便看到一个女子面容。 她生得极是美丽,巴掌大的小脸通红,几缕湿漉漉的青丝贴在两颊便,眉心轻蹙,有一种病弱纤美之态,配着殊色无双俏美脸蛋,极是惹人怜惜。 心便有些不受控制地跳动。 他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身体中有一股劲儿,拖着他张不开嘴、说不出话,甚至连维持睁眼的动作都困难。 四皇子心中升起警惕。 不过混沌间却有些心安——他认得那张让他心跳加速的容颜,且确切的知道,她与他无害。 便闭上了眼睛,努力对抗睡意。 “怎么回事?”四皇子闭上了眼睛,沈采苡还有些震惊,片刻后出声询问。 问完,沈采苡便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绝不可能是四皇子自愿和自己躺在一起的,说到底,不过就是陷阱罢了。 她眼睛转动,打量四周,看到大伯母李氏的面容之后,沈采苡松了一口气,“嘉怡……找到没?” 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找到了,她没事的。”李氏回答了一句,正要带着沈采苡离开,走到院门的时候,她让秋月打开门,先观望一下。 秋月开门,而后又迅速闭上门,“夫人,来路上有人,我们出去一点会被看到。” 李氏是久经后宅历练的当家主母,哪里会不知道别人设了局,当然要巧妙的来撞破这个局,才算是事成。 这不,来揭开这个局、把事情闹大的人,这就来了。 “带我去厢房,然后从厢房窗户翻出去。”李氏正不知道如何破局的时候,沈采苡睁开了眼睛。 她努力快速说道:“大伯母带秋月去正房,和姚湘君对口供,就说您被姚家丫鬟找来接我,结果却没见到人;而我,其实是醒了之后,自己出了门,遇到正在寻我的咱们家丫鬟,就被扶回祖母所在的院子了。” “至于四皇子,你们把他塞了藏在床下,而后让那两位夫人随便一位,把她人中掐红,装着头晕躺在床上,你们就都围在旁边关切问候,至于我,你们便都说没看见。” “顺便,让姚湘君派丫鬟赶紧去请为病人请大夫,这才符合她的为人和性格。” “安排完事情之后,大伯母便直接离开,撞到别人问你,你便说来接我的,结果没看到我,便赶紧要去找我。” 总之要与四皇子撇清关系。 这时间,已经容不得李氏再想别的办法,且沈采苡一向能干可靠,李氏立即应下。 在李氏看来,尽管沈采苡这个办法还是会有些破绽,而幕后设计此事的人,就算是没有现场捉奸,说不定也会传出其他不好听的话。 但只要没人看到沈采苡和四皇子躺在一起,事情就有转圜的余地。 反正不管有什么传言,死不承认便是了。 李氏看嬷嬷扶着沈采苡进了厢房,自己疾步走进正房,与姚湘君秦夫人等人说道:“快,有人快来了,我们快把四殿下藏在床下。” 一边说着,她一边上手,口中说着“四殿下,臣妇得罪了”,与人一起,把四皇子塞到了床下。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李氏也没停止说话。 “秦夫人,让您的丫鬟把您的人中掐红,您躺在床上装头晕恶心。” “诸位,已经有人朝着这边院子来了,现在离开实在是来不及,因此我让人带着六丫头进了厢房,待会儿从厢房窗户离开直接,回我母亲身边;至于这儿,只说我被请来,发现我家六丫头并不在即可。” 她目光肃然扫过其他人,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李氏又问姚湘君,“之前姚四姑娘,是怎么遇到我家六丫头的?”姚湘君丫鬟只说沈采苡生病了,其他却含混着,未曾说清楚。 姚湘君沉吟片刻,与李氏说道:“还请沈夫人见谅,我之前并未说实话。” 她面上表情无比真诚,向李氏道歉:“我并非是见到沈六姑娘在路边坐着脸色难看,才把她送到这个院子休息,而是听到一声惨叫……” 姚湘君把事情的真实经过快速与李氏说了一遍,而后道歉,“当时我想着家丑不可外扬,便换了另种说法,如今想来,害六姑娘的人,怕是与害楠哥哥的人,是一伙的。” 她又讲了之后的事情,“我与松竹扶起沈六姑娘,便把她扶到这个院子,之后我遣松竹去请沈夫人,松竹在路上遇到我七妹妹,七妹妹便遣了身边丫鬟蔻儿来照顾沈六姑娘,换我离开去给祖母祝寿。” “我离开后与七妹妹汇合,之后想着还有些事情要嘱咐蔻儿,便和七妹妹回转,回来发现蔻儿并不在此时,而我一进来,就发现秦夫人和胡夫人在此,内室里……” 接下来不用明说,众人也知道,内室里睡着四皇子和沈采苡。 姚湘君的面色有些奇怪,众人只当是她想起四皇子和别的女人有了接触,她心底不舒服。 姚湘君想要的就是这样效果,有这个原因在,她情绪外泄的地方,便是有什么不对,别人也不会想到其他方面,只会觉得她是心中不舒服。 姚湘君说完,李氏和姚湘宁的目光,就都落在了秦夫人胡夫人面上,看她们是什么情况。 秦夫人已经被丫鬟掐红了人中,躺在了床上,她与胡夫人皆是面含苦笑。 见李氏目光看来,还是秦夫人开口说话,“我与堂妹久未见面,想找清静地方说话,看这客院与其他地方相隔较远,而锁头都搭在院门上,内里应该是无人,因此我们便进来了;一进来,便发现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至于姚四姑娘口中的丫鬟蔻儿,我们并未见到。” 姚湘宁虽然也跟着点头了,心却是揪起的。 她有些着急,蔻儿是她的大丫鬟,平日里很是妥帖,不可能扔下沈六姑娘不管…… 可秦夫人她们进来的时候,蔻儿偏偏不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25章 后悔 这么一想,姚湘宁就想要哭了,她是被姚二夫人养得弱了一些,也不够机灵,可不傻啊,眼前的情况明摆着有人陷害四皇子和沈六姑娘,他们连四皇子都敢动,自己的丫鬟碍了他们的事情,下场可想而知。 可如今时候,却不是她关心自己丫鬟下落的时候,她便努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姚湘君细心,发现了姚湘宁的心思,姚湘君自然知道蔻儿怎么了,但这事情,她会烂在心里一辈子,永不会诉诸于口。 但她握住了姚湘宁的手,默默安慰,十足好姐姐的样子。 事情的经过,在这简单快速的讲述里,被描绘的一清二楚。 李氏点头,她没空管姚湘宁的心情,凝神思索片刻,而后说道:“我来说一下重点。” “姚四姑娘见到我家六丫头头晕发烧,因此扶了她来这个院子休息,并遣人去告知我,结果等她再回转,便发现丫鬟蔻儿与我家六丫头都不在了,反而是秦夫人因为头晕在此处小憩,至于我家六丫头和蔻儿去了何处,姚四姑娘并不清楚。”李氏叮嘱姚湘君,“请姚四姑娘切记。” 姚湘君点头,姚湘宁也跟着点头。 李氏转向秦夫人胡夫人:“两位夫人想找清静地方说话,结果秦夫人昏倒,因此进来这院中休憩,结果先是姚四姑娘进来,后又是我进来,都是找我家六丫头的,不过两位夫人并未见过我家六丫头。” 秦夫人和胡夫人点头。 “而我,被姚四姑娘丫鬟叫来,却发现只有几位在,并未见过我家六丫头,或许,她可能是觉得头不怎么晕了,便让姚七姑娘的丫鬟引着回去了,因为秦夫人生病,因此我便在此处稍作逗留关心秦夫人几句。” “总之,我们知道的就这么点,其他的一律不知道,各位看此法是否可行?”李氏与沈采苡相处久了,也能抓住沈采苡谋划中的重点,清晰利落的把各人该注意的说清楚。 她这么询问,其他人急忙点头,“沈夫人安排的极为合适,我等一定遵照行事。” 事情要是出了纰漏,对她们可都没好处。 李氏安排完毕,稍微顿了一下,见姚湘君只是拉着姚湘宁的手,却没有动作,李氏忍不住眉心轻蹙,这姑娘听说也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她本以为是真的,如今发现,比之六丫头,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心底有些看不上,李氏还是出言提点,“姚姑娘,还请你派个丫鬟去请大夫来,客人头晕不想给主人添麻烦,不请大夫,但主人发现了客人不适,总要为客人着想的。” 姚湘君看似在安慰姚湘宁,其实也有些心神不宁,听李氏说话,才猛然回神,是她疏忽了,她急忙让松竹去请大夫。 秦夫人却忽然一拍头,开口说道:“我之前已经派了丫鬟去请姚二夫人了。” 众人眉目就是一凝,李氏急忙问道:“秦夫人是如何让丫鬟和沈二夫人通秉的?” “只说有点事情,想请姚二夫人来一趟。”秦夫人也不傻啊,怎么可能直接就让人把这种阴私事情传给姚二夫人,“我叮嘱过,让丫头悄悄把姚二夫人请来,不要惊动了别人,也不许把事情直接说出去。” 闻言,李氏稍微松一口气,“秦夫人这个丫鬟,可还机灵?” 能带出门的,一般都是机灵懂事的丫鬟,不过李氏还是问了一句。 秦夫人点点头,李氏便说道:“既如此,就请胡夫人赶紧把你身边丫鬟派出去,如果遇上了之前的丫鬟,便在她开口之前,说您只是小小昏迷片刻,现在已经醒了。” “至于四殿下,便是被发现了,咱们也要说不知道四殿下被人塞在床下。” 疏漏极力被补上,剩下就是听天由命。 众人再次点头,姚湘君带起精神,按照李氏说的,派了松竹去请大夫,而后自己坐在床边,关切询问秦夫人情况。 虽然坐到了秦夫人的床前,并按照李氏的吩咐在做事,但姚湘君现在心中无比的后悔。 如果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根本不会与七妹妹一起回来。 四皇子就算是被发现和沈采苡苟合,并因此被皇帝和朝臣更看不上,也比自己被卷进这事情里来的好。 她真的害怕,自己的名声上有污点,因此导致自己无法嫁入皇家——若无法成为皇家媳,她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姚湘汀踩在她头顶上了。 因为心事重重,她的神情便有些僵硬。 李氏便说道:“姚四姑娘,你这样紧张可不行,你此时需要做好一个主家的样子,应该是担忧关心秦夫人,而不是一脸紧张像心虚的样子。” 姚湘君缓缓点头。 到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按照这沈夫人说的,极力把事情撇清,倒还真有可能从这事情里全身而退。 见她打起精神应对,李氏松一口气,说道:“如此,我就先走了,遇到别人,我会说我被请来接我家六丫头,却没见到人,便关心了秦夫人几句,接着因为担心六丫头,要赶紧去找她了。” 众人再次点头,各就各位开始按着李氏的安排开始行事,而李氏则再次看了一眼屋内之后,带着秋月转身离开。 秋月刚拉开院门,李氏迎面就遇上姚三夫人。 李氏早就知道自己一出门就会遇到人,看到是姚三夫人,她也没有觉得奇怪——姚家二老爷三老爷都是如今的姚老夫人嫡出,亲近是自然的,做些阴私的事情,自然也是亲近信得过的人,才方便。 李氏装作诧异的样子,与姚三夫人见礼,目光却盯在了姚三夫人的面上。 姚三夫人见到她之后,眼睛猛地一闪,继而才恢复正常,笑着询问:“刚刚是沈夫人在此处休息?” 李氏直视着姚三夫人。 姚三夫人看似是在漫不经心询问,然而李氏又不是天真懵懂的小姑娘,怎么能看不出她藏在漫不经心下面的在意和审视。 李氏叹口气,眉目间有轻愁:“三夫人也知道,之前我那侄孙女忽然不见了,我们分开找她,结果小丫头找到了,我家六丫头却不见了,刚刚松竹姑娘来见我,说是她与姚四姑娘碰到了我家六丫头,并把她安置在院中休息,谁知道我过来接她,她好像已经离开了,我得去找找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26章 别多想 姚三夫人目中闪过震惊,那沈六姑娘,不是应该乖乖和四皇子躺在一起,等着她们去捉奸么? 不在?怎么会不在? 她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然而却被一直注视着她的李氏看得一清二楚,李氏心底冷哼了一声,疑惑反问姚三夫人:“三夫人怎的来此?是有何要紧事要办?” 姚三夫人叹口气,无奈回答:“我家那小祖宗虽然调皮,却也孝顺的紧,听丫鬟说松柏长青可寓意长寿,便闹着要来折了松柏枝叶进献给老夫人,我本是不让的,结果这会儿怎么找他都找不到,便只能来长着松柏的几处院子碰碰运气。” 李氏回头看了一眼院子,确实,在院墙边有两颗松树。 这理由真是找的好极了,李氏当然不会戳破,反而面上绽了笑容,诚挚夸赞,“小人儿,这孝心最是纯粹,也最是令人感动,三夫人有福。” 三夫人一副被夸赞了自己孩子后很高兴、又要掩饰不要太得意的样子,一边笑着和李氏说了几句,一边也走进了院子。 姚湘君出来了,她面含忧色,直接走到了姚三夫人的身边,行礼之后急忙回禀,“三婶娘,您来的正好……” 李氏还站在院中没有离开呢,因此姚三夫人见到姚湘君从正房中走出时候,面上瞬间震惊不能言的神情,让她看了个正着。 要不是场合不对,李氏忍不住想笑出声来,她趁机对这姚三夫人提出了告辞。 姚三夫人这会儿哪里顾得上李氏,早就做好的谋划跑偏了十万八千里,偏偏刚刚丫鬟还回禀自己,说是一切顺利。 眼前这情形,可与顺利能扯得上半分的关系? 姚三夫人掩在广袖中手轻轻颤.抖。 姚湘君刚刚心中后悔不迭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因此反应有些迟钝,如今为了事情不被拆穿,她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她的三婶娘,自然不会错过姚三夫人尽力想要掩饰,却因为太过震惊而没有完全掩饰好的神情。 姚湘君装作什么都没发现,只是忧心忡忡与姚三夫人说了找秦夫人的事情,而后说道:“之前秦夫人已经让身边丫鬟去回禀母亲了,侄女还以为婶娘是带着大夫过来的呢。” 姚三夫人面色有些僵,不过毕竟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她终于完全掩住了心中震惊,一边装着关心秦夫人的样子往屋里走,一边说道:“我是来找你十二堂弟的,至于秦夫人之事,我还不知道,我这就让丫鬟去催催,看大夫何时才能来?” 姚湘君应了一身,而后低声轻叹:“也不知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待过两日,侄女要去庙里拜拜,为全家人祈福求平安。” 姚三夫人点头,面上也有写轻愁,“可不是么?” 进了正屋,秦夫人和胡夫人按着原先李氏给出的说法行事,而姚三夫人在发现屋中确实是空无一人之后,实在是有些惊疑不定。 谋划了这么久的事情,所用的人手自然也是可靠的,决不可能糊弄她们,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四皇子的属下发现四皇子中计,然后把他救走了?听说四皇子麾下有不少的能人,上次还曾把这些人借给三皇子,才让三皇子最终翻了身,打算了六皇子计划。 这次,也是他那些很有能耐的属下找到了他么? 姚三夫人心有些乱,却还得安慰秦夫人:“你且稍微歇一会儿,我这就让人去催催大夫快来。” 秦夫人拉住了姚三夫人的手,她可以装着有些无力的样子,说道:“三夫人且慢……我并无大碍,当时只是一阵头晕,如今已经好了,莫要兴师动众的,扫了老夫人的兴致就不美了。” 姚三夫人有些犹豫,为了今天谋划的大事情,他们让人看到姚家内部的纷争——这本来便是计划中的一环,刻意把姚家内里的不和暴露出来,让帝位上的那位,明了姚家也是有弱点的,如此才不会太过忌惮姚家。 家丑外扬,老夫人本已经很不高兴了,再来一个生病的,岂不是更让老夫人不痛快? 她这一犹豫的时间里,秦夫人已经又笑着说道:“三夫人有事便去忙,我这儿不碍事的,休息一会儿便可去赴宴,若三夫人不放心,让姚四姑娘陪着我也好,您留个丫鬟候着也好,都无碍的。” 姚三夫人目光闪了闪,她缓缓点头歉意看着秦夫人:“实在是今日太忙了一些,怠慢之处,还请秦夫人见谅。” 又寒暄几句,姚三夫人带着自己的丫鬟转身离开,不过走之前,她笑着对姚湘君说道:“我这儿抽不开身,但没人陪着秦夫人可不行,咱们四姑娘最是妥帖不过,就辛苦你了。” 姚湘君有些不甘心。 她真的很想在人前显示一下自己为祖母准备的寿礼,再得别人的夸赞,为自己的名声更添一层光彩。 可她是“懂事妥帖、亲和温婉、满腹诗书”的姚四姑娘,就算是长辈不托付,她也得主动请求留下,照看秦夫人。 姚湘君唇边含着笑,“三婶娘放心,我会照顾好秦夫人的。” 姚三夫人敷衍的点点头,转身就走了,姚湘君看着她背影,目光中有些怨毒,又充满快意。 看,她们谋算了许久的事情,还是被自己破坏了。 心底冷笑一声,转头进屋时候,面上已经又是姚四姑娘该有的姿态,她进去叮嘱秦夫人:“夫人且等等,我这就去找四殿下身边侍从来。” 只有四皇子的属下,能悄无声息的带走四皇子,不被别人发现。 然而姚湘君还没来得及行动,后面窗户便开始轻轻作响,片刻后,原本关着的窗户被打开了,露出一张毫无特点的脸。 不过这人,姚湘君在四皇子身边多次见过,知道他是四皇子的属下,叫林一。 她狠狠松了一口气,“林一,是你,快进来。” “两位夫人、姚四姑娘,在下僭越了。”林一对着姚湘君三人一拱手,从窗户跳了进来,“姚四姑娘,我追踪殿下踪迹至此,敢问姚四姑娘,殿下现在人在何处?” 姚湘宁的眼睛往床底下撇了一下。 林一沉默了片刻,弯腰把四皇子“请”出来,嘱咐众人须得守口如瓶后,背上四皇子快速离开。 窗户被姚湘宁的丫鬟阖上。 四皇子已经被人救走,就如同悬在头顶的剑已经被人入了刀鞘,危机解除,秦夫人胡夫人狠狠松一口气。 原本还站得端庄的胡夫人手软腿软,直接坐在了床边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既然已经没事了,我也就先回去了。”秦夫人也是冷汗出了一身,现在松懈下来,同样的手脚酸软,直接就向姚湘君告辞。 姚湘君点头应下:“好,我让我身边丫鬟送您两位……至于夫人身边丫鬟,我会通知她自己回去的。” 秦夫人谢过姚湘君,被松竹和胡夫人扶着下床,朝外走去,秦夫人心细,她怕在外面遇上别人,便直接装病装到底。 结果倒是赶得很巧,她们出门刚走了几步,秦夫人就看到自己身边丫鬟跟在一个穿着体面的嬷嬷身边,正快速走来,胡夫人的丫鬟也跟在旁边,同行的还有大夫。 那嬷嬷上前见礼之后,便要让大夫给秦夫人把脉。 秦夫人这会儿只想赶紧回家压压惊,睡一觉,特别那嬷嬷似乎带着点儿试探的意味,秦夫人更不想让大夫看了,可一般而言,遇到这种事情,总也不能坚辞主家好意,让主家丢脸。 秦夫人只能坐回了床榻上,让大夫问诊。 大夫说秦夫人可能有些心悸之症,让秦夫人以后要多注意,情绪不要波动太大,否则像是今日这种昏迷休克的情形,还是会有的。 大夫还建议秦夫人以后无论去哪儿,身边都要带着人,同时带着缓解的药丸。 秦夫人叹口气,“就是见着妹妹太高兴了,没想到会这样。” 得了大夫的这个结论,嬷嬷眼中对秦夫人的审视怀疑眼光尽去,她赔笑说道:“两位夫人姐妹情深,让婆子真是羡慕。” 秦夫人和胡夫人终于是离开,姚湘君眼看时间还来得及,急忙拉着姚湘宁赶到宴席现场。 老天也在帮助她,这么一桩要命的事情,没多久便解决了,而且还半点没有让她的名声受损。 而同时,也还能赶得上祖母的寿宴,向别人展示自己准备的寿礼,让人看到她的孝心。 不是不想让我出风头么,我绝不会遂了你们的意。 ………… 等姚湘君赶到宴席场地时候,三皇子四皇子与六皇子,都已经在了。 姚琛乃是太子少傅,常常教导皇子皇女学业,乃是几人名义上的师长,今日又是姚老夫人六十整寿,既然皇帝都给了恩典,他们便也齐齐上门,前来拜寿。 姚湘君察觉到四皇子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这次她却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对着四皇子露出笑容,而是装作不经意,避开四皇子注视,捧着自己的寿礼,等着拜寿进献。 四皇子眉心微微蹙起,只是此刻他虽然已经意识清醒,能够坐在此处、不让人看出端倪的与他的兄弟和朝臣周旋,实则如今他脑袋里时不时便有尖锐痛楚闪过,如同有人拿着锤子再敲他脑仁一般。 心中自然是恼恨已极,小六可真是阴毒,竟然生生要让他背上淫辱臣妻的名声——他不知道之前别人给他准给的女人乃是一个歌姬,还以为一直就是沈采苡。 而沈采苡虽然没有成婚,可有了婚约的事情,却是满京城都知道的。 幸亏,沈采苡有急智,才让他摆脱困境,可总归是被湘儿看见了…… 四皇子目光落在姚湘君身上,想着等宴席结束再去找姚湘君,与她解释今日宴前发生的事情,免得她心里因为今日难受。 一想到这件事情,四皇子心中便充满怒火。 他真是没想到,姚家二老爷亲手泡的、分与他们三人的茶,竟然会有问题,更没想到,姚家竟然会纵容小六的人埋伏他。 他为了表示对姚家的尊重,来的时候,并未带惯常随身的暗卫,只带了松墨和林一,松墨贴身伺候他,林一的作用也不是护卫,而只是为了方便他有事给人传话时候跑腿。 事发时候,林一刚好不在身边,松墨又是不济事的;而他吃了药茶,又被人围攻,最后还是被人抓住打晕。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种亏了。 若非是沈采苡那个女人当机立断,这会儿,他怕是已经沦为笑柄——是的,四皇子确信,今日危机之下,想出办法解决事情的,不是李氏,而是沈采苡。 那时候他虽然被塞入了床底下,人看着是昏迷不醒的,但其实只是睁不开眼、身体不受控制,意识却还是清醒的。 他清楚的听到了今日事情的经过,听到李氏有条不紊的分析情况、安排处理事情,他那微微有些混沌的脑中,竟然升起一个念头——李氏处理的这般的干脆利落,倒像是那心思诡谲的女人想出的办法。 不然,李氏不可能这么大胆,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上手就把自己堂堂皇子,往床底下塞的。 只有那个女人才会这般的果决,这般的放肆。 想到沈采苡,四皇子面前忽然浮现出她巴掌大的小脸上,青丝沾发、脸色嫣红的脆弱模样。 平日里千般面孔皆有,唯独两次见到她的脆弱模样,却才更像是真实的她。 四皇子心猛地一跳,又有一丝忧心。 听说她高烧,不知道现在醒来没有? 四皇子沉吟了片刻,悄悄招来林一,让他去探一下沈采苡的消息,若是可以,安排府中秘医,为沈采苡诊治。 林一心有诧异,他可没见过自己的主子,对除了姚湘君之外的人这般上心过。 因着心中所想,林一虽然并未在四皇子面前露出异色,然应答的动作总归是稍有迟疑,不若往常俐落。 他就听到四皇子淡漠开口:“别多想,今日事情她知道的不少,她昏迷着,我如何问询?何况,她也算是我麾下幕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27章 鹤寿图 林一觉得更怪异了,主子做事,何时会这么详细的和他们解释原因? 倒更像是在掩饰什么一般。 不对,应该是说之前主子根本不会察觉到他心中疑问,更不用说特意解释了。 不过林一这次并未因为心中所想而让自己稍有迟疑,立即应下了,悄然离开。 这时候,四皇子忽然被一阵喝彩所惊醒,他抬头,才看到堂中姚湘君正与松竹在展现自己的贺礼。 四皇子微怔,他刚刚竟然没怎么注意献寿礼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么只不过两句话的工夫,便到了湘儿献寿礼了。 四皇子心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也是正常,毕竟往日里与湘儿一起,他都是已经处理完了其他的事情,不像是今日遭了这么大变故,又刚召集了人手在姚府查探,并在等待查探的结果—— 他想知道,今日之事,到底只是姚家二爷三爷的意思,还是姚家当家人姚琛的意思。 这两者差别太大,意味着他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必须要采取截然不同方式,结果自然也是大不相同的。 这种一旦处理不好,便可能会让他这些年努力打水漂的重大事情,他一时分神,也是正常。 四皇子如是安慰自己。 却忘了往日里只要是姚湘君在,他所有的心神,定然都是在姚湘君身上的,便是有不得不处理的事情,也会分出三分心神关注姚湘君。 所有时候,都是他先与别人为姚湘君赞叹骄傲,从不会像今日这样,直到姚湘君展开了寿礼、并得了众人交口称赞,他才被别人的高声赞叹惊醒,注意到姚湘君在做什么。 从未有过。 ………… 今日姚家献寿礼是从姚家二老爷开始的,他们这一辈献礼完毕之后,便是姚家的小辈。 姚家大姑娘和姑爷奉上玉雕的寿桃摆件,整个摆件巧夺天工绿叶青桃红尖,看着似乎都闻到了桃子的香味,赢得众人夸赞。 姚家二少爷被禁足,三少爷和三少奶奶献上的是一副前朝字画,自然也是价值连城的稀罕东西。 到姚湘君,她抿唇轻笑后,与松竹一起,展开了自己的寿礼。 薄如蝉翼的丝帛上,一面画着鹤鹿同春,一面画着五福捧寿,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画面,却巧妙至极的合在一起,互不影响,心思之巧,令人赞叹。 众人对这幅双面鹤寿图交口称赞时候,四皇子回神,目中也露出欣赏之色——湘儿总是如此心思玲珑,令人喜欢。 姚湘君抿唇轻笑,与松竹后退许多,众人不明所以,待得她后退到足够远,忽然便有人一声惊呼,继而,有更多人开始低声惊呼。 姚湘君退得远,那丝帛上的画面,就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寿字,周围的其他图案,则变成了祥云与如意状衬托着这个寿字。 一张丝帛,诸般变化,众人的赞叹已经变成惊叹。 立即便把之前姚大姑娘和姚三少爷的礼物比了下去——对姚家这样的人家来说,只用钱就可以买来的物件,怎能比得上这种花费了很多心血亲手制成的礼物呢。 “姚四姑娘果真是心思玲珑,才慧无双。”当下便有人高声喝彩,引来众人相附和,一时间堂中尽是夸赞姚湘君之人。 四皇子眼底含了笑意,听着别人夸张姚湘君,心中亦是与有荣焉。 姚湘君面上只带着亲和笑意,端淑得体地与众人行礼之后退下,一副不骄不躁、并不为别人的称赞骄傲的样子。 心中却是满意极了,她要的就是这样让众人震惊并交口称赞的效果,想来今日之后,她的名声,会更上一层楼。 姚湘君这般想着,便与松竹一起,小心收起画卷,而后退到一旁——她当然没错过四皇子看向她的惊讶赞叹的目光,有同样目光的,当然还有三皇子。 姚湘君心内烦恼又得意,不过想着四皇子和沈采苡有了那么件事情,无论如何,拖四皇子一段时间,是足够了,心中就安稳了许多,站在一边看这别人献寿礼。 接下来姚家几位嫡系孙辈的礼物,虽然都是名贵精致的,然而姚湘君风头出在前面,其他人很难越过去。 其中一个年纪尚幼的姑娘不服气,低声抱怨,“这寿礼确实是用了心的,然为了那点巧思,整幅画都画得刻意无比,没有一点儿的灵气,完全是本末倒置。” 她也是爱画的,怎么不懂那幅画的优缺点。 但毕竟交口称赞的人,还是占据了绝大多数。 献礼过后便是午宴,席间觥筹交错,热闹无比,之前发生的事情,早就被他们选择性的遗忘。 甚至连沈琰沈瑛,在宴席间也是言笑晏晏。 …… 待得午宴散场,林一已经回到了四皇子身边,回禀说秘医已经派出,去为沈采苡诊治,同时还抓住了几个并非是姚家下人的姚家下人,并已经带出姚家,关起来在审问了。 四皇子忍着脑中疼痛,微微颔首,“等沈六醒来,记得通知我。” 他留下这么一句吩咐,便去寻找姚湘君。 姚湘君见四皇子来,心中便有些紧张心虚,她怕四皇子追问她考虑的如何了,不过很快姚湘君就挺直了腰杆。 有沈采苡的事情在,该被质问的是四皇子,她得先声夺人。 因此四皇子走近,姚湘君立即低下了头,逼着自己眼眶泛红,却还在听到四皇子叫她时候,强笑着抬起头,“楠哥哥。” 她装出“我有心事,但努力装作自然、不让你看出来”的样子,四皇子看她眼眶微红,心就揪紧,“湘儿,怎么了?” 姚湘君努力笑着摇摇头,“无事。” 四皇子沉默片刻,低声说道:“今日之事——” “今日我什么都没看到,楠哥哥,我……我还有事,先走了。”姚湘君立即打断了四皇子的解释,福身行礼打算离开。 她当然不可能乖乖等四皇子解释完毕,否则到时候,该是说原谅他,还是不原谅。 两个选择都不是那么好说的,她不想。 四皇子快速伸手,拉住了姚湘君,“湘儿!” “放手。”姚湘君紧紧咬着唇,四皇子却不肯听她的——父皇的逼迫越来越紧,他要为自己努力一把。 “湘儿,我心悦你,今日之事,你也知道,都是意外……”四皇子急速解释。 她当然知道是意外,姚湘君垂着头,“可是,沈六姑娘确实是……她在我姚家受难,本已脱离危险,却又无辜被你连累,女儿家清名何等重要,楠哥哥难道想做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么?” 姚湘君并不很在意沈采苡的名节,但现在情势需要,她便扯出来,完全一副为人着想的样子。 四皇子神色一正,低声道:“湘儿,不得胡言!沈六姑娘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此事若是外传,才是真的连累她。” 沈文和投效于他,且沈采苡如今也是他幕僚,在他设想里,方承嘉同样将会成为他手下的肱股之臣。 三人都关系重大,他只是不喜欢沈采苡的心机深沉,却不希望传出什么真正对她不利的传言,伤了他和沈文和方承嘉的君臣情分。 然想到沈采苡有未婚夫,他心中略显烦闷,这种情绪有些莫名其妙,四皇子把它归结为:可惜。 可惜方承嘉那般俊秀人物,竟有个心机狡诈的未婚妻。 四皇子很少这般正经告诫她,姚湘君微怔,心中有些不悦,然却点头:“楠哥哥说的对,是我疏忽了。” 四皇子眉眼舒缓,虽然并未露出笑颜,却是他很是温和的表现了。 他垂了眼睑,低声询问:“湘儿,我——” “四弟,原来你在这儿,可让三哥我好找。”三皇子爽朗笑声传来,四皇子舒缓的眉目瞬间恢复冷漠疏离,姚湘君却大大松了一口气。 三皇子是故意找过来的。 他刚刚就发现四皇子不见了,想起最近父皇让杨德妃张罗着给四皇子寻摸皇子妃的事情,三皇子瞬间提高了警惕。 因心系大业,他于女色上,并无多大兴趣,然如今他正妃将陨,其后是势必要再娶正妃,目光便落在了姚湘君身上。 姚湘君出身高贵、才名远扬,虽然姚家另一个姑娘是小六的未婚妻室,照理来说父皇不会同意另一个姚家女成为皇子正妃。 但三皇子相信事在人为,无论如何,不试一下三皇子是不甘心的,在三皇子想来,只要自己娶了姚湘君,姚家的势力就算是大部分为小六所用,可大儒姚瑀却肯定是站在姚湘君这边的。 光是一个姚瑀所具有的名望与号召力,就够他用一个正妃的位置来换了。 今天姚家老二老三算计四皇子,三皇子最初无所觉,后来发现了端倪,三皇子第一反应不是帮一下自己兄弟,而是如何把证据抓在了手中。 不过三皇子以为姚家人会成功,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失败了,三皇子虽然有些遗憾,可也能接受——比起四皇子名誉扫地,三皇子更欣喜的是掌握了姚家老二老三害四皇子的证据。 四皇子对他的大业没有威胁,可姚家若是投了六皇子,却对他影响甚大。 有了姚家老二老三“谋害皇子”的证据,不怕姚琛这个太子少傅不屈服,但让姚琛真心实意帮他,和被威胁之后满心不痛快不得不屈服来帮他,其效果自然是完全不同的。 三皇子就更想把姚湘君娶作正妃了,到时候他给足了姚琛脸面,又有把柄隐隐威胁,相信姚琛不会不识时务。 三皇子此刻干脆把姚湘君视作自己的所有物,不喜欢四皇子觊觎,才会紧跟在四皇子身后过来,打断两人说话。 姚湘君垂了眼眉,端庄给三皇子见礼,之后便以不打扰他们兄弟二人谈事离开。 四皇子幽深目光落在三皇子面容上,虽并未沉下脸,然三皇子敏锐感觉到他心中不悦,在四皇子目光逼视下,不知道为何,三皇子有些心虚,甚至有种他在面对隆安帝时候的感觉。 不过好在,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再看四皇子时候,已经没有了那种压迫感。 三皇子就当是自己感觉错误,随便扯了一件事情问过四皇子,就当是他找来的原因了。 四皇子盯着三皇子的背影看了一眼,目光沉沉,之后与主人告辞回府,才知道沈采苡又昏迷过去了。 四皇子眉目微凝,“不是让秘医过去看过了么?” 林一跟上,低声说道:“秘医说,沈六姑娘乃是急怒攻心出了汗,又被冷风吹,本就已经身体不适;再遇了危险,惊怒交加,兼有恶药伤身,数种缘由并举,才会高烧不退,此次,怕是有些凶险。” 四皇子呼吸轻滞,指尖微凉,声音有些沉:“凶险?如何凶险?” “若是高烧明日还不退,可能再难醒……”林一的声音,随着四皇子身上越来越沉凝的气势逐渐消音。 “没有可能,她一定会醒。”四皇子斩钉截铁断言,手掌握拳,片刻后吩咐:“让秘医潜入沈家,守着沈采苡,不管他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救醒沈采苡。” 林一压下心中惊疑,领命而去,四皇子在书房踱步片刻,又叫来高伟彪询问:“沈文和可还在姚家?” “回禀殿下,确实如此,他看着并无大碍,只是毕竟是撞了头,暂且不能移动,要静养才可。” 看来沈文和果然是没有大碍,这下沈采苡应该安心了。 然而事情并不如四皇子想的那般顺利。 沈采苡倒是第二日退烧并醒来了,沈文和却没有。 他已经昏迷了三日,最终被移回沈家,却依然昏迷不醒。 沈琰和姚琛都已经请太医为沈文和看过,然沈文和依然昏迷不醒,最后沈琰跪在隆安帝面前,红着眼睛祈求隆安帝,能指派一位御医为沈文和诊治。 虽然都供职在太医院,但御医专为太后、帝后、太子太子妃诊病,其他人无权请动御医,只能请太医。 隆安帝对沈文和印象也是极好,初初听得沈文和并无大碍,再听到如今他还没醒,隆安帝便指派两位御医,去为沈文和诊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28章 躲避 御医至沈家,得出的结论却与之前大夫的结论相同。 其中一位御医对祝由科也有涉猎,诊治过后,与沈家人说:“沈大人,实不相瞒,小沈大人身上伤势并不严重,本该早早醒来,如今一直未醒,我等也是无能为力……” 见沈家人一脸的焦急担忧,御医迟疑片刻,压低声音又道:“沈大人不若上普安寺,恳求下圆空大师,看圆空大师愿不愿意来查看一番。” 沈琰闻言一怔。 圆空大师德高望重,连皇帝都很信服他,但他不良于行,很少出山门,便是太后皇帝欲见,也须得亲自上山。 请圆空大师下山,实在是有些难。 只是御医都束手无策,又建议去请圆空大师,沈琰也不能不重视,他谢过御医又送上红封,之后亲上普安寺,去请圆空大师。 谁知道圆空大师一口答应了下来,当即随沈琰下山,见到沈文和,又询问了沈文和生辰八字之后,圆空大师面色凝重,让沈琰把沈文和最亲的血亲,也请了过来。 沈瑛是本就在旁边的,而王氏与沈采苡带着两个孩子,之前都在外面,如今被沈琰叫了进来,站在了圆空大师面前。 圆空大师又要了沈采苡与王氏等人生辰八字,之后面色肃然与沈琰告辞:“沈施主,情况贫僧已经知晓,此事略有棘手,须得请小沈施主与这位女檀越,去寺中小住,待到年后,方可回来。” 他又解释了一句,“这位女檀越与小沈施主一奶同胞,血脉最是亲近,所以非她不可。” 沈琰微惊,但圆空大师神情肃然,面上是说不出的郑重,他心一跳,急忙应下:“好,我这便让人收拾行李,送他们随圆空大师上山。” 圆空大师双手合什,与沈琰行礼别过,三人被竹椅抬上山,进了普安寺。 同行的还有鲁嬷嬷丁香和冬青冬柏。 等沈采苡在山上安顿下来之后,四皇子才接到了消息,他眉心轻蹙。 普安寺乃是大靖朝最有名的寺院,没有之一;而院中几位高僧,都很有些神异。 别人不清楚,四皇子却知道的,几位大师曾联袂解决过一些大靖朝内的祸乱,也曾与隆安帝预警,让大靖朝在几次大灾前提前做好准备,救下诸多百姓性命。 甚至圆空大师的一条腿,也是某次平息祸乱的过程中失去的。 隆安帝曾经欲封圆空大师为护国法师、封圆兴、圆锡两位为护国罗汉,甚至连寺庙名字中含一个“安”字,隆安帝都特别叮嘱不须避讳,不用改名。 护国法师的称号被圆空大师婉拒了,不用改名这个恩典圆空大师却接了下来。 他只愿意留在普安寺,侍奉佛祖,平日里隆安帝若有疑问,也会上山请教,或者派人前去请教。 因此圆空大师愿意下山为沈文和诊治,让四皇子诧异不已,但更让四皇子诧异的是,圆空大师竟然把沈文和和沈采苡一起带了上山,还要他们住下,年节都不让返家。 沈文和,到底得了何种病症? 他有心想问,可此刻他正在进宫路上,暂且不方便;而姚湘君近几日避而不见,从松竹口中套出的话,说姚湘君乃是因为他曾与沈采苡“同榻而眠”,故而心有芥蒂。 他满腹心事无法言说,心中蕴满躁郁之气。 至于皇帝让他进宫的目的,四皇子也清楚的很—— 这些日子,杨德妃请了不少官家千金进宫说话,言谈间多有暗示,想来杨德妃宫中,应该堆满了这些官家千金的画像,等他稍后挑选吧。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 四皇子面色冷淡疏离,“儿臣暂且不想成家。” 隆安帝沉下脸,正要斥责,有大太监躬身进来,在隆安帝耳边低语几句。 四皇子耳力极好,听得分明,乃是圆空大师请隆安帝御笔亲提“国之栋梁”四字,并加盖玉玺宝印,钦赐沈文和,让四皇子送至普安寺,并要求四皇子也在普安寺小住几日。 隆安帝声色不动,微微颔首,之后吩咐太监宫女伺候笔墨,待得墨迹干去,抬头看四皇子。 “把这幅字送与普安寺圆空大师,并听圆空大师吩咐。”隆安帝开口,太监便小心把这幅字折起,递与四皇子。 四皇子以为暂且逃过一劫,却听隆安帝又开口:“莫要以为此事会就此翻过,等你回来,朕会让德妃准备好画卷,你必须挑一个。” “明年成婚,后年生子,朕答应你母妃的,要看你成家立业、护你一世安康。”隆安帝的眼中闪过怀念。 四皇子眉间恼意被母妃二字冲散,沉默片刻后,直接行礼告退出宫,隆安帝见他这样子,心底就气得不行,与身边太监发脾气:“这般样子,成何体统。” 太监没吱声;他早就看明白了,皇帝见天儿对着四皇子挑刺,左一句不听话,右一句性子倔,生气生得厉害,实则心底对四皇子多有偏爱。 其他皇子在隆安帝面前可不敢这么放肆,便是看着最被隆安帝宠爱的六皇子,也不敢这般的忤逆皇帝,反而处处迎合讨好。 四皇子敢这般,大约,是因为无欲则刚。 四皇子出了皇宫,琢磨着这次到普安寺,看样子需要呆几天才能回来,沉吟片刻便打算回府安排一下事情,而后又转去秘密据点。 路上却遇到了姚湘君。 她正从银楼里出来,湖蓝色的袄裙包裹着秀美身姿,四皇子这几日见不到她,面上不显,心中却着急不已,此刻当然不会放过机会。 他着急去追,但此地本就是繁华地段,人来人往,他被阻隔一会儿,姚府马车便已经不知道驶向何处,不见踪迹。 四皇子只能怅然,转身朝自己的秘密据点而去。 而姚湘君见四皇子没追上来,大是松一口气。 她平日里住在姚家的时候并不很多,除却随祖父游学在外的时间,剩下基本都随着叔祖父姚瑀住在博慎书院,伺候叔祖父。 近日为了躲避四皇子,才留在姚家大宅住着,深宅大院的,四皇子要见她可不容易,不像在书院,四皇子来去无阻。 只是既然在京城,别人请她出门,她可以推拒一部分,有些却是不能推掉的,她需要维持自己的好名声,需要经营维系与一些官家千金的关系。 如此,她不在京城时候,便可以用“旅途有感,偶得诗一首,与友共赏”的名义,写信给京中“密友”,她们自会帮她宣扬出去,让她“才女”的名头始终不坠。 而她回京时候,那些自诩密友的人,才会围上来,众星捧月一般把她当成焦点,让她不会因为长时间不在京城而被排挤在外,反而永远都能显现出受人喜欢爱戴的样子。 今日便是这样的“密友”邀请她,说是她们诗社许久未曾聚在一起作诗,难得她有空,让她务必到场。 姚湘君推脱不得,却不想途中只是去买些礼物送人,会正正好碰着四皇子,她多有懊恼,生怕被追到被逼问,可附近又无法快速驾车离开,最后拐进了与她目的地路径不符的路上,才避开四皇子。 听松竹问她为何要避开四皇子,姚湘君面上一派温雅,轻叹一声说道:“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家中也还乱着,我着实无心想其他,且缓缓,到年后再说。” “那姑娘您对四殿下?”松竹得了松墨的暗示,想要打探姚湘君的想法,姚湘君如何不知,她面上飞起一点红晕,微微露出一点羞赧之态,“我也不清楚,我真是从未想过和楠哥哥……可又好奇怪……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模棱两可、含含糊糊,然双颊红晕与那点儿羞赧,让松竹直接便误会了,以为自己姑娘跟着叔太爷一个无儿无女的鳏夫长大,身边没有女性长辈教导,因此开窍晚。 松竹心中便已经想好,再遇到松墨悄悄打探时候,该如何说。 姚湘君撩开车帘看向窗外,微笑的面容上闪过烦恼,握着车帘的手,慢慢揪紧。 若是四皇子再追问下去,她……她少不得,要让别人知道下四皇子和沈六姑娘好事。 这般想着,她目中露出一点仓皇。 毁掉一个姑娘名节,这种事情她从未做过,可四皇子步步紧逼……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姚湘君心底满是挣扎,手心在大冷天里都汗湿了,可闪烁的目光却渐渐变得坚定。 四皇子比一个寒门学子强多了,不是么? 便是本朝唯一的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又如何,怎比得上皇子尊贵?一声状元夫人,听着好听,可怎能比得上皇子妃,无论走到何处,都受人尊敬巴结。 何况四皇子非但是天潢贵胄,本人也是俊逸卓然,虽然寡言,却极为体贴,配沈采苡一个六七品官的女儿,绰绰有余,甚至,还是沈采苡占便宜了。 姚湘君被自己说服了,觉得自己虽然会让沈采苡名誉微损,可实际上沈采苡是占了大便宜的,自己非但没有对不起沈采苡,反而沈采苡应该感激自己才是。 她下意识的忽略了四皇子只对她体贴、却极厌恶沈采苡的事情。 她想,待得沈采苡嫁与四皇子,一日夫妻百日恩,四皇子总会对沈采苡好的。 但这么一想,姚湘君心中又有些难受委屈,以及,淡淡的不甘心,不待她想出为何不甘,她与人相约的地方已到。 姚湘君下车,带笑与人饮酒赏梅作诗,她能顶着不小的才名,被称为“诗画双绝”,当然是很有些才学的,当下所做两首诗,都赢得众官家千金都交口称赞。 更有往日里便崇拜着姚湘君的官家千金,着力夸赞姚湘君那一幅双面鹤寿图,真真是巧思无双,世间再无人能及。 姚湘君笑着摇头,谦虚说道:“那副画其实着重的就是吉祥寓意,但实际上无论是画工还是意境都是很普通的。” “可肯定是费了许多心思的。” “四姐姐何必自谦。” “别人就算是废再多心思,也定然没办法画出那样一副双面鹤寿图,也只有姚四姐姐才有这般聪慧。” 众千金齐声夸赞,姚湘君端庄一笑,虽然谦和,却并不过分自谦,“确实是费了不少心思,做孙女的,费些心思讨祖母欢喜,当然应该;但我说的也是实话,为着要精巧出奇,又讨个好彩头,确实是牺牲了画的意境的。” 她不卑不亢、不过分自谦,也不自得,亲和淡然的样子,引得众人称赞不已。 众人又是一阵谈笑,吃酒赏花行令投壶,诸般雅玩,便有姑娘不胜酒力,被主人家扶到不远处客房里休息,也有自己出去散酒意的。 姚湘君默默观察半晌,才收回目光,之后她也着意喝了不少酒,很快面泛桃花,开口便有淡淡酒香飘出,而后坐在那边开始出身,眉宇间有着极力掩盖的苦涩与忧愁。 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姚湘君,主人家的姑娘便上前询问,“四表姐,你可是有心事?” 姚湘君笑着摇头,“今日的酒很是淳厚,我可能是喝得快了,有些难受……屋内有些闷,我去散散,茜茜你们先玩儿。” 乔冰茜是姚湘君亲姨母女儿,她乃是长女,要替母亲分忧照顾弟妹,因而为人细心,便觉得姚湘君看似正常的谈笑下,含着些苦涩之意。 她更没有错过姚湘君转头时候,不经意间挂在唇边的苦涩。 乔冰茜想追上去询问,不过顾忌此处人多,而姚湘君又是要强之人,便也没有声张,含笑送目送姚湘君出了暖厅,等歇了片刻,才找了个借口出去追上姚湘君。 姚湘君似乎不胜酒力样子,正停在旱舫边上,斜靠在松竹的怀中醒酒。 “姑娘,您怎么了?”松竹询问,姚湘君没吭声,隔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松竹,我总是控制不住,会想起楠哥哥把沈六姑娘抱在怀中的样子……” “姑娘,那是意外。”松竹低声劝慰,看到姚湘君泛红的眼角,她心想,姑娘肯定是很喜欢四皇子的,否则不会这么难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29章 仓皇 姑娘平日里酒量尚可,今天却喝了不算多就有了醉意,倒是合了“酒入愁肠愁更愁”之意,怪不得醉得这么快。 松竹哄劝姚湘君莫要再说话——纵使姑娘伤心,可那事情总归不好在外面言说的,若被人听到,可怎生是好。 然姚湘君醉了之后,很有些顽固,好在她教养良好,便是醉了,也没有大声嚷嚷。 可比平日里的声音,总归是大一点的。 松竹急坏了,四处查看,见无人在附近,才松一口气,急忙低声劝慰姚湘君,待见到乔冰茜走来,她焦急向乔冰茜挥手,在乔冰茜的哄劝下,红着眼睛的姚湘君,才终于被带走。 等她们走后,又隔了一会儿,旱舫的琉璃窗被悄悄打开了一点儿缝隙,看清了姚湘君已经离开,里面的四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面上带上了说不出的兴奋。 可真是没想到,今天能听到这么大的隐秘。 “可真是没想到——啊……”两人觉得外面没人了,才往出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点评,但很快所有的话语都被吓没了,两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脸色惶惶却强自镇定询问,“松……松竹,你怎的在此?” “董姑娘、付姑娘……”松竹脸色也极是难看,这两人分明是早早就在旱舫里的,姑娘刚刚说话声音不算小,肯定是都被听到了。 关键是,这两人是官家千金里出了名的大嘴.巴! 松竹冷然注目,暗含警告:“两位姑娘该记得有句话,叫祸从口出吧?” 警告过后,得了两人的保证,松竹还是不放心,急急去找了姚湘君,告诉姚湘君此事。 姚湘君面上做出酒被吓醒的样子,急忙询问:“你可曾劝告她们莫要乱说了?” 董姑娘和付姑娘两个人,与诗社核心的几个姑娘家世差很多,却想努力挤进高一层的圈子里,因此但凡有这种诗会,两人都会来。 好在两人还有几分才学,说话上有风趣,有她们在,气氛总是活跃的,因此便被默许,可以经常凑过来。 但她们曾因为碎嘴闲扯姚家事情,被姚湘君斥责过,平日见了姚湘君都是躲着走的,因此姚湘君见她们进了旱舫之后,便也跟了过去,赌那两人听到她声音不会出来相见,只会躲在旱舫里不吭声。 她赌对了。 等她说出了事情,又被松竹带着离开,走之前悄然落下自己的耳坠…… 松竹去寻耳坠,十拿九稳可以撞到两人。 事情就成了大半。 剩下的一小半,就更简单了。 只要近期找个机会,引得两人随便一个喝醉了,套套话,便可让她们嚷嚷起来。 她只说了两人曾抱在一起,至于在哪儿抱在一起,因何抱在一起,她没说,别人自然也不知道,不会牵连到姚家的。 至于她自己,虽然会被扯出来,但作为受害者,她只要保持沉默便可。 只是她第一次做这等事情,指尖忍不住颤.抖,面色也有些仓皇,松竹以为她在担心董、付二人乱说,急忙道:“姑娘放心,我已经狠狠警告过她们了,姑娘您别担心,她们不敢乱说的。” 姚湘君慢慢点头,“是我不好,不该贪杯,若是因此害了沈六姑娘,我怎么能安心。” 她想起四皇子为了沈采苡的名声,曾沉下脸劝诫于她,心底便更觉不舒服。 以前,四皇子最是宠着她,从不曾对她有所限制。 “她们不敢的。”松竹劝慰,“等闲事情可以碎嘴,这种涉及到皇族的事情,她们又不是傻子,定然分得清轻重的。” 姚湘君眉间带着轻愁,不得不缓缓点头,“你说得对。” 清醒时候自然是分得清轻重的,但一旦醉酒,失了理智…… 姚湘君缓缓呼出一口气,这年节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酒宴了。 希望她们能得力一些,免得自己再费神,应对四皇子,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呢。 四皇子完全不知道姚湘君心思,追不到姚湘君,他便转去 了自己秘密据点。 他刚去据点,便有暗卫跟了过去,求见他。 他们本是四皇子派去调查赵渐东的人,意图从赵渐东身上找到三皇子可能用来控制要挟沈琰的把柄,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介商贾,却能够成为掌控三皇子手下庞大财源之人,绝对有其过人之处,其谨慎缜密自然不可能少。 否则他早就被三皇子的政敌给发现了。 同时,他还足够的多疑、足够的心狠手辣。 有钱能使鬼推磨,赵渐东还用大量钱财,供养起了为数众多的高手,保护自己并看家护院。 这诸多“高手”,有的是真高手,比四皇子手下护卫他的人,也不差什么;有的却是心狠手辣之人,或者是地痞流氓,或者是江洋大盗,手染鲜血,视人命如草芥,都十分难缠。 这导致四皇子属下想要接近赵渐东,并监视他,找出他存放账本或者其他机密卷宗,变得非常困难。 便是四皇子手下能人辈出,到今日,却也还没有成功,甚至连监视赵渐东的行踪,都很难做到。 不过偶然一次,他们成功跟着赵渐东到了一处小院,小院守卫森严,他们怕贸然过去被发现从而打草惊蛇,便等在外面。 结果当天晚上,有人趁夜从小院中拖出一具尸体,扔到了乱葬岗。 他们不敢声张,然多方找人辨认,才确认这人乃是安州当地铁矿上的一个监工,而这监工明明是被乱棍打死扔在乱葬岗的,可铁矿上告知那工头亲眷,工头乃是被坍塌的矿洞砸死的。 倒是赔了工头家不少银两。 因着这点而原因,他们去查了铁矿,好不容易混进去,查出了一些蹊跷之处。 这铁矿不但白日里挖矿,晚间也不停歇的。 白日里征用的是民夫,以及混杂其中的一些死囚犯和战俘,夜间所动用的,却非是民夫和死囚,而是无辜被抓来的百姓。 这些百姓,还不是这边一个那边两个零零散散抓来的,而是整个村子一起全被抓来充作苦役。 他们被监工被当作牲畜一般使唤,瘦骨嶙峋的矿工被恶声恶气的监工驱赶着干活,摔倒了直接一鞭子就上去,死了的拖走,直接喂狗。 其凄惨之处,见之令人触目惊心。 便是用脚指头,他们都能想象的到,这晚间所开采出的矿石,绝不可能是上交朝廷的。 铜铁之类,利润巨大,时也是为了杜绝民间藏兵器或者交易给外族人,因此都属朝廷所有,不容商贾染指。 但既然利润巨大,就总有人铤而走险。 如今安州的铁矿便是一例。 私挖铁矿已经是满门抄斩的重罪,何况他们胆大包天,还敢整村整村抓百姓当苦役,若事情暴露出来,整个朝廷都要动荡一番。 只是当时派出去的人手不足,他们又不清楚四皇子想要如何处理,便急忙回来禀告。 四皇子面沉如水。 “如何断定他们是一个村子的人?口音是哪边的?”四皇子沉声询问。 “他们关系亲密,采矿时候也会互相帮助,言谈间会谈到自己村里曾经如何如何,因此属下断定,他们乃是同一村庄的百姓。”暗卫肃容回禀,“听口音,他们应该是就是安州本地人氏。” 安州本地人氏?一整村人? 四皇子目光猛然变得凌厉,身上爆出极强压迫感。 “安州?本皇子记得,去年安州大雨过后,洪水肆虐,曾生了时疫,死伤惨重……”四皇子当时并不在京城,只是因为事情闹得太大,他才知道此事。 当时洪水肆虐,让许多百姓被洪水冲走,本就已经死伤惨重,偏又生了时疫。 安州知府在时疫蔓延初期,便封锁所有出现时疫的地方,并残忍放火,烧死村民,理由是安州距离京城太近,怕时疫蔓延京城,因此不得不出此下策。 安州知府做完此事之后,痛哭流涕写了请罪书,言及乃是自己无能,才让整个安州百姓受此劫难,而他自己做出的决定,虽然是为了其他百姓着想,但毕竟太过残酷,他愿意一身担去所有罪孽。 之后安州知府直接撞死,鲜血染红了请罪书。 死伤百姓的亲眷对安州知府恨之入骨,然而安州其他的幸存百姓,却觉得安州知府乃是一个心系百姓的父母官。 毕竟,如果任由时疫蔓延,他们也可能会染上时疫,痛苦死去;可现在安州知府把染病的地方全烧了,听着是残忍了一些,但,他们安全了呀。 所以他们拍手称快,并在安州知府死后,极力称赞于他。 内阁和隆安帝对安州知府这种酷厉做法多有诟病,然事情已经发生,安州知府也以死谢罪了,便判了个不功不过的,让安州知府的家眷回老家去了。 “殿下,属下已经派人前去南永,看如今金奎家人如何,能否从他们手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暗卫朝着四皇子报告了自己的行事。 四皇子点头表示认同,而后暗中又调派了将近百人,协助这个暗卫,甚至还把高伟彪派到安州,总理此事。 “务必要拿到赵渐东私挖铁矿的实证,还有沈琰被赵渐东捏在手中的罪证,也要拿到。”四皇子郑重吩咐高伟彪,并给他放权:“若是人手不够,你可便宜行事,不须事事等我回复,以免让他们毁灭罪证。” 四皇子真是震怒非常。 身为皇子,平日受百姓供养,当百姓有难,庇护百姓他责无旁贷。 而庇护百姓,也便是让社稷安稳。 高伟彪很减少四皇子怒极的样子,他猛然跪在地上,声音低沉,却极其郑重:“属下定然不负殿下所托。” 等高伟彪带人离开,四皇子才有空询问属下,被关在据点的那几个姚家仆人审问的如何了。 属下急忙禀告情形。 不过是几个人,却分成了两拨人。 一拨是要暗害四皇子的,另一波却是为了暗害沈采苡。 四皇子拼凑了一下,才拼凑出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也明白了,原来自己和沈采苡会同卧一榻,却是阳错阴差。 但与他而言,这个阳错阴差,却可以算得上是幸运。 毕竟若非要害四皇子的人见色起意,把四皇子和沈采苡放在一起,而带走了花魁和那个姚家的丫头享用,四皇子那日怕是真的会被捉奸成功,丢尽脸面。 沈采苡……四皇子默念一声,遇到她,危难的情况总会被化解,事情的进展也会变得对他有利。 这很奇怪,却真实存在。 四皇子忍不住轻哼一声,那个女人…… 而在四皇子轻哼的时候,林一也是有些震惊——那日他发现四皇子不见了,心急如焚时候,却被沈采苡认出并叫住,还提出要求,让他先送她到沈老夫人身边。 沈采苡身边有个婆子在,当然不需要他搀扶,但是沈采苡请他跟在不远处,暗中护卫,免得她遇到危险。 在林一的心中,沈文和和沈采苡都能算得上自己人,就像高伟彪说的那样,他们都是同侪。 往日里,林一若见到沈采苡有难,不用沈采苡出声请求,都不会袖手旁观,便是那时候林一找不到四皇子,多着急啊,怎有耐心去保护沈采苡。 沈采苡却和他说:“送我回去,我告诉你四殿下在何处。” 她还说:“你现在去了也是没用,不能现身呢。” 林一将信将疑,但沈采苡的厉害,林一也是认可的,最重要的是,林一相信沈采苡不会对四皇子不利。 他送了沈采苡回去,路上打发掉了一个发狂的婆子——就现在被关在地牢的那个半聋的婆子,听说是被沈采苡用金簪扎破耳朵才变聋的。 他当时送了沈采苡之后,便从沈采苡口中知道了四皇子的下落,以及事情发生的经过。 他赶过去的时候,姚三夫人还未离开,他耐心等了一会儿,从床底下“请”出了四皇子。 但到现在,林一才知道,沈采苡还是瞒了自己一些事情的,原来四皇子和沈采苡曾经“同床共枕”啊,怪不得,四皇子那日的表现,与平日里不同,总有些怪异。 林一忍不住想,沈采苡确实是长得殊丽无双,四皇子不会是心动了吧? 可惜沈采苡已经有未婚夫了。 他心中竟然生了一丝遗憾——四皇子卓尔不凡、沈采苡聪慧殊丽,他们挺相配的,至少他觉得,沈采苡比姚四姑娘更适合四皇子,关键时候,沈采苡可是能当主心骨的。 姚四姑娘不行,她是富贵花,平常当个当家主母是合格的,危难时候可不一定。 四皇子心有大志,但中途必定多舛,姚四姑娘,撑不起来。 四皇子不知道林一心中到底在想什么,眼见得时候不早,再不启程城门就要关了,他快速处理了几件急事之后,便直接出城上山,到了普安寺。 松墨和林一自然是随行的,还有另外几个亲卫以及隐匿了行踪的暗卫——在姚家栽过跟头之后,四皇子再也不敢掉以轻心。 连姚二老爷这个他眼中的准岳父,都会亲自下手害他,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普安寺内,圆空大师已经在等着四皇子。 四皇子对圆空大师极为感激敬重,他当年幼小,曾被杨德妃暗害,罹患重病,御医束手无策,是圆空大师用玄妙手段救回了他。 而后圆空大师与隆安帝言道,四皇子与佛有缘,请隆安帝把四皇子舍给佛祖,做个佛门护法金刚,才把他从杨德妃手中救出,自此过上安稳日子。 也是到了普安寺之后,他才从一个六七岁都不会说一句完整话的病弱皇子,逐渐变得健康,可与人顺利交流。 而他所十分尊敬的另一人、他的老师大儒姚瑀,也是在普安寺初见,并被老师收为隔代弟子的。 在四皇子心中,圆空大师和姚瑀的分量,不比隆安帝差多少。 因此见到圆空大师,四皇子虽不能像常人那般满面笑容,眉眼间的疏离淡漠却是尽去了的。 甚至还显出了几分难得的温和与孺慕,亦步亦趋跟在圆空大师身边,进了禅室。 他这样子,让沈采苡挺惊奇的。 她还以为,除了面对姚湘君,四皇子永远都是那副漠然阴郁样子呢。 白瞎了他的好皮囊。 原来是她冤枉四皇子了,除了在姚湘君面前,他也还是会露出有人情味的一面的。 四皇子第一时间便发现了沈采苡的目光,那温和和孺慕,片刻之间换成冷淡,扫过沈采苡面容后,他眉心微微蹙起。 这女人……她不最是爱美么?怎么今日看着这般憔悴? “圆空大师,四殿下。”沈采苡心中担忧自己兄长,但还是打起精神见礼。 圆空大师还礼,四皇子亦是朝她颔首,三人在禅室里坐定,四皇子便十分自然地洗手,开始泡茶,为圆空大师斟茶之后,他给沈采苡也斟茶一杯。 沈采苡瞬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四皇子狭长凤目扫她一眼,沈采苡瞬间收敛所以表情,轻咳一声正襟危坐。 四皇子的眉峰却还是微微拧着——两个黑眼圈挂在精致白皙的面容上,看着让人觉得十分难受,忍不住就想伸手把那不协调的黑青给抹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30章 舍利 四皇子目光忍不住再次扫过沈采苡面容,他指尖轻轻动了动,才缓缓按捺住了动手的欲.望。 然后发现,沈采苡除了面容憔悴、眼下有黑青之外,衣着打扮也是简朴到了极致。 发型是没有的,只是简单把头发绾起来不至于散乱,除了固定青丝不得不用的素银簪,别无它物。 可越是简洁的打扮,越是显出了她容色的殊丽,与往日装扮得宜时候,有不同的风致。 可惜…… 沈采苡觉得四皇子怪怪的,明明神情还是一贯的疏淡,但就是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她更努力坐直了身体,为了表示尊敬,双手捧茶送到嘴边,轻轻一嗅,面上露出陶醉神情,轻抿一口后,面上神情更是变得如同喝了琼浆玉液一般。 虚伪、浮夸……四皇子低哼一声,没再理她,转而把手中长木盒双手捧着呈与圆空大师:“大师,这是您让明嘉带来的字。” 圆空大师却并不沾手,“此物你来保存,明日有大用。” 四皇子应声,收回木盒放在自己面前桌上,“但凭大师吩咐。” 这木盒里面装的是什么?几百年的老参?或是其他灵丹妙药? 沈采苡呼吸便是一顿,炽热目光落在木盒上。 至于明嘉?这是四皇子的字?沈采苡思想开了个小差,她觉得这样光明的字,和四皇子的气质可并不相符。 四皇子长得好,就是气质有些冷清阴郁,看来赐字的人,是希望四皇子能够变得光明美好? 沈采苡只是微一分神,便收摄心神,而后强迫自己目光不要黏在木和尚,转而目光注视圆空大师。 既然圆空大师让四皇子把木盒带来,那里面的东西就是要给哥哥用的,莫要急,平心静气,看圆空大师怎么说。 道理她都懂,可实际上,关心则乱,沈采苡目光还是忍不住去瞟了几次那木盒。 恰恰撞上四皇子看来的目光,沈采苡以为四皇子不喜欢自己看过去,又连恋恋不舍看了几眼,才收回目光,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木盒。 四皇子却不像她顾虑多,目光,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落在沈采苡眼下的黑青上。 “圆空大师叫采苡来,是有何吩咐?”沈采苡询问圆空大师。 今日上山安顿好之后,圆空大师便去忙碌了,沈采苡一边照顾哥哥,一边绞尽脑汁想着上辈子听过的关于圆空大师的说法。 却发现她只能想起圆空大师佛法高深这个传言,除此之外,其他的消息,半点皆无。 沈采苡非但没有因此而沮丧,反而忽然多了些信心——很多时候,她不知道一件事情,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不存在,而是因为事情所处的层次太高,她够不到。 她不清楚圆空大师信息,但看大伯父沈琰与四皇子对他的态度,便可知道圆空大师是真有本事的人。 沈采苡定下心神等待。 待得用过晚膳,她才被小沙弥禅室,言及方丈去迎四皇子了,请她稍待。 沈采苡便站在禅室内等着,心中好奇又充满期盼,不知道圆空大师,将会如何救治自己哥哥。 圆空大师笑容祥和,语气平静:“正是有关此事,要与女施主商议。” 需要沈采苡做的事情,却很简单。 稍后圆空大师会把沈文和送至大雄宝殿,卧与佛前供案上,沈采苡只需跪着诵经即可,但必须心诚,并许诺以后会多行善事,积累功德,为沈文和祈福。 至于四皇子,则须以大靖朝皇子以及佛门护法金刚身份,捧着印有玉玺的隆安帝亲笔题字条幅,立于旁边,等圆空大师召唤。 沈采苡倒是没想到,她还会有跪在佛前诵经的一天,心中一时复杂难言。 甚至冲淡了得知木盒里不是灵丹妙药,只是一幅字而产生的失落。 圆空大师得到两人的同意之后,郑重从自己手腕上脱下一串檀香手串,交与沈采苡。 沈采苡双手接过,手串共十八颗,十七颗檀香木珠,一颗灰白色不规则珠子。 “大师?”沈采苡惊疑,“如此珍贵之物……” 她总算是在庵堂呆了十年,便是没见过,也不至于没听过此物。 《摩诃般若波罗蜜经释论》谓,“供养佛舍利,乃至如芥子许,其福报无边。” 舍利子虽非极其少见之物,然确实珍贵,特别是被圆空大师这样的大德高僧随身佩戴供奉,更是珍贵异常。 “带着。”圆空大师并未多解释,便便让两人先散去,各自去做准备。 沈采苡刚回到禅院不久,便有小沙弥为沈采苡送来一身缁衣,她沉默了一下,双手接过,待小沙弥离开,冬柏诧异询问,“这?大师这是要姑娘穿和尚的衣服?他是想让姑娘出家么?” 沈采苡没想到,继念经之后,她还得再穿缁衣,本是心中滋味难言,如今冬柏这一句话,让沈采苡伤感一下子被打散。 “普安寺可没有比丘,便是圆空大师说我与佛有缘,那也会把我介绍给尼姑庵去剃度,不会留在普安寺剃度的。”沈采苡轻笑一声,除下锦衣换上缁衣。 沈采苡换好衣物,坐在沈文和身边心不在焉看游记时候,禅院外有人敲门,冬青开了门,便有两个和尚肃容进来,见礼之后,其中一个大和尚与沈采苡说道:“我等奉圆空师叔之命,前来请诸位施主移步大雄宝殿。” 沈采苡点头,其中一个和尚便抱起沈文和,并请沈采苡一起过去,但同时想要跟上的鲁嬷嬷等下却被拦下。 鲁嬷嬷总觉得有些不安,目光看向沈采苡,沈采苡抬手,示意她们留在禅院,鲁嬷嬷不太愿意,却不得不退下。 大雄宝殿前,数百个和尚跌坐念经,场面算不上恢宏,然而却无比的宁静庄肃,便是沈采苡心中是不信佛的,却也禁不住起了虔诚之心。 他们中间留着一条通道,直通大雄宝殿门口,哪儿,站着七个大和尚,身披袈裟、手持七宝,宝相庄严;圆空大师立于七人之前,他身后站着捧着隆安帝题字的四皇子。 大和尚抱着沈文和,自中间通道直至大雄宝殿前,沈采苡跟在他身后。 众人并无交谈,只以圆空大师为领头人,四皇子和沈采苡为最后,依次进入大雄宝殿。 殿内,佛祖面前用来供奉鲜花鲜果的供案已经被清理干净,两个和尚上前,拖着沈文和身体,送上条案,而后行礼退下。 沈采苡在圆空大师指点的地方跪下,闭目默然诵经。 大半年时间没有接触这些,然而度过了最开始短短时间的生涩之后,她已然可以流畅念诵。 都说佛经可以让人平心静气,度化恶念暴戾,上辈子她念了十年,却依然满腹怨恨戾气,如今倒是慢慢平静下来。 只求兄长安好,她余生都愿行善积德。 当然,那些妄图害她的人,她也不会放过。 鼻尖檀香缭绕,耳边梵音阵阵,沈采苡神思逐渐飘渺,能听得圆空大师开腔,言及四皇子乃本门护法金刚,又为大靖王朝皇子,身系佛门与国运,以此身为纽带,系住神魂……舍身……为俗家弟子…… 之后便没了知觉。 待得她再醒来,发现自己浑身酸疼,特别是膝盖,更是疼得厉害,沈采苡轻呼一声,杏眼中含了淡淡水光。 大约是跪太久,膝盖青肿了,不过奇怪的是,为何鲁嬷嬷丁香她们,没给她敷药按揉化瘀呢? 起身,沈采苡发现自己睡在一个禅室内,室内别无他人,室外也并无其他声响,她挂念着哥哥的病情,急忙下床走出门。 门外却并无他人,同样是静谧安然,不过这禅院沈采苡是认识的,是圆空大师所住的禅院,只是她刚刚躺着的地方,乃是厢房,非是之前与圆空大师见面时候所处的正房。 沈采苡挂心哥哥,急忙朝院门走去,院门外有僧人在洒扫,见沈采苡之后,双手合什与沈采苡见礼,听沈采苡询问圆空大师,便给沈采苡指了路,言及圆空大师和四皇子如今正在放生池边。 普安寺的放生池,也是普安寺内另一处神异所在。 隆冬腊月,岁暮天寒,京城地处北方,除却温泉之外,江河湖泊皆会结上厚厚冰层,但普安寺这放生池,明明池水是冰冷的,却并不上冻。 善男信女便都觉得,此乃因普安寺受佛祖眷顾,才会如此,因为更是虔诚。 沈采苡也觉得挺新奇。 她过去时候,四皇子正站在池边,他身后站着一个人,沈采苡一眼便认了出来,是林一。 林一正在向四皇子禀报什么事情,因着她只能看到林一半张面容,也看不出他们再说什么。 沈采苡迟疑一下,走了过去。 “四殿下。”福身行礼后,沈采苡又与林一寒暄过,才询问四皇子:“四殿下,请问圆空大师何在?我哥哥……” 她觉得圆空大师那么厉害,哥哥定然不会有事,却依然有忐忑之情。 “和甫无碍。”四皇子只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倒是林一与沈采苡详细说了情况。 沈文和第二日便已经醒来,但身体虚弱,故而留在他们之前所住的禅院修养。 沈采苡和四皇子则是昏睡三天,今日刚醒,闻得圆空大师在此,便前来拜见,只是圆空大师此时有客,他不便前去打扰,便在此处等候。 沈采苡眉眼轻眨,她知道四皇子顶顶不喜欢自己,谢过林一之后,便打算稍后再来找圆空大师,现在先去看看哥哥。 迈步时候膝盖却一阵刺疼,沈采苡闷哼一声,趔趄着摔落水中。 池水冰冷蚀骨。 沈采苡瑟瑟发抖。 噗通一声,便有人跳了进来,沈采苡看过许多的书,知道人溺水时候,若有人来救,千万不能死死缠着救援之人,否则可能带累别人,倒是两人都被溺亡。 她害怕,却还死死控制住了自己。 重见光明后,她才放任自己紧紧握住了对方手臂,借着对方的身体站立,狠狠咳嗽,吐出口中池水。 “殿下,沈六姑娘,你们没事吧?”林一急急上前,脱下自己衣物披在沈采苡身上。 沈采苡猛然抬头。 她以为救她的是林一。 可——映入眼帘的男子凤眸狭长幽深,面容俊逸身姿颀长,便是浑身湿漉漉的,也难掩身上矜贵卓然。 沈采苡哑然。 四皇子拣着沈采苡的诧异,自己也有片刻的怔忪。 为何不是林一,而是自己? 他脑中恍惚想了这么一句,目光落在沈采苡紧紧抓着自己衣服的手腕上。 沈采苡讪笑,一边颤.抖一边道谢,放开了四皇子想自己站稳,但并不成功,又朝四皇子倒去。 四皇子立即后退两步,然见沈采苡惊慌伸手捂脸,似乎生怕摔倒之后脸着地破了相,他鬼使神差又上前一步。 沈采苡便再次落入他怀里。 “多谢……啊啾……多谢殿下。”沈采苡声音里满是诚挚谢意,四皇子真是个好人,若换成是她,不喜欢的人要跌倒了,肯定不会伸手的。 林一看着,不由暗自庆幸,他刚刚第一时间就想跳下水救人的,然而看着四皇子,他却迟疑了——殿下会不会不希望别人碰到沈六姑娘? 果然,这片刻的迟疑,是非常正确的。 林一甚至开始暗中考虑,如何破坏掉沈采苡的婚事了——别和他说什么道德人品,他的命是四皇子的,他的道德标准,也以四皇子意志为先。 其余都可以挪后。 四皇子满脸嫌弃,“自己站好。” 却并未直接放手。 “嗯嗯。”沈采苡连连点头,努力忍疼站好,再次道谢。 “这是怎么回事?”肃然凌厉的喝声,惊动了两人,四皇子和沈采苡几乎是目瞪口呆看着忽然从旁边塔楼后转出一众人。 为首之人已是知天命年纪,面目却还俊雅,一看便知年轻时候定然是少见的美男子。 且他满目威严、身具龙虎之姿,这都是久居上位、惯于掌控大权才能养出的,且此人面目与四皇子,在许多地方,都极为相似…… 他身后还跟着一些人,沈采苡认得其中一部分,都是朝中品级不低的官员,当中也包括了自己的大伯父。 沈采苡心中就跳出一个难以令她置信的猜测—— 这这这……这不会是…… 不可能的! “儿臣参见父皇。”四皇子却已经躬身行礼。 沈采苡眼前一黑,急忙也躬身行礼:“臣女参见陛下……啊啾,啊啾……” 她恨不能缩小到让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 “总不好见死不救。”四皇子却在直起身体后,态度漠然答了隆安帝的话。 沈采苡揪紧了林一衣物,也跟着解释:“臣女前来求见圆空大师,听闻圆空大师有客,便打算先去看望哥哥,谁知膝盖刺疼,不小心落水,幸得四殿下搭救,才幸免于难。” “女施主至纯至孝,为救兄长,在佛前跪了一天一.夜。”圆空大师宣了一声佛号,为沈采苡解释。 众人了然,大约,这姑娘的膝盖肿了。 圆空大师又道:“陛下,事情可稍后再说,明嘉和这位女施主身上衣物却须及时更换。” 沈采苡神思有些恍然,刚刚把缘由解释完毕之后,她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看向放生池。 手腕上佛珠沁出檀香味,萦绕鼻尖,沈采苡细细打量放生池。 很正常,无甚蹊跷,看来是自己太多心了。沈采苡收回目光,看大伯的沈琰先与隆安帝告罪,之后又谢过四皇子之后,带她离开。 “怎的如此不小心?”沈琰面色有些差,口气中带着些质问。 沈采苡“啊啾啊啾”两下,走路也有些摇摇晃晃的,她苦笑一声,低声回答:“膝盖太疼了,走路不太稳,便摔进了放生池里。” 说着,又嘟囔抱怨:“这水池边,怎的没有护栏,池水又深。” 明明之前见过的放生池,不但都有护栏,且池水都很浅。 沈琰沉默了片刻,“普安寺乃大靖第一名刹,放生池池水常年不冻,与他处当然有区别。” 沈采苡“啊啾”一声,沈琰叹口气,伸手扶住她。 回到禅院,鲁嬷嬷等人见到沈采苡回来,惊喜交集,急忙拥着沈采苡进屋,这禅院自然不能像是家中一样泡在,沈采苡洗漱后便被塞进了被褥中,抱着汤婆子取暖。 沈琰和沈文和说过话之后,已经离开禅院前去伴驾,沈文和则等到沈采苡被收拾完毕,才进了他屋里。 “采苡……”沈文和轻抚沈采苡发心,沈采苡目光红红,“哥哥。” 兄妹俩泪眼相望,最后沈文和打破了寂静,他坐到沈采苡床前,与沈采苡说道:“这次辛苦你了。” 辛苦?不,不辛苦的,哥哥能好好的,便是再次让她落入炼狱,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何况她如今好好的,哥哥也好好的。 鲁嬷嬷端了药来,沈采苡捏着鼻子喝完,沈文和难得轻笑。 “你们出去吧,我有事要和你们姑娘说。”沈文和吩咐了一声,鲁嬷嬷等人看向沈采苡,见沈采苡颔首,她们才出门。 沈文和见状,深感满意,她们的主子是妹妹沈采苡,只听妹妹一人的话,才是对的。 “哥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31章 元宵灯会 普安寺新年的第一声钟,近年来基本都是隆安帝亲手敲响,若是隆安帝无法前来,则有圆空大师或者主持方丈敲响。 沈采苡会看到隆安帝,便是因为今日已经是除夕,隆安帝正等着要敲响隆安二十七年的第一声钟,祈愿大靖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他也没想到会看到自己儿子浑身湿漉漉,和个貌美如花却浑身狼狈的小姑娘抱一起的情形。 当时他虽然是厉喝一声,其实心底竟然有些小激动呢——难道他终于要有四儿媳了? 事实证明,四儿媳什么的,是不存在的,美貌小姑娘什么的,都是别人的未婚妻。 隆安帝心中别提多气闷了,只能让身边太监下了封口令,免得对那个貌美又孝悌的小姑娘造成不好影响。 他独自一人进了供奉着四皇子生母杨楚璎长明灯的室内,絮絮叨叨念着他对四皇子的各种怨念。 对面的长明灯却并没有任何的反应,隆安帝面上染上悲戚。 他拥有许多的女人,很多女人最开始时候他都是喜欢的,但新鲜感一过,就放在了脑后,只按着后妃的家世来表现自己对后妃的重视程度。 可杨楚璎是不一样的。 许多的女子在他面前都很温柔,但转而或许强势,或许刁蛮,唯独璎璎,是真的温柔如水,慢慢浸染包裹了他。 便是到如今,也让他无法忘怀。 “璎璎,我不是不知道明嘉喜欢的是姚家那个姑娘,可是……不合适啊。”隆安帝忍不住苦笑。 那姑娘他看得清楚,才学容貌家世,都还算是过得去,可是好胜心太重了一些。 而小四又太过喜欢她,若是两人成婚,小四被她撺掇着上进…… 小四他是必定要封王的,也必定让他享尽人间荣华,只是小四不适合当皇帝。 一个亲王要上进,还能上进到哪儿呢? 到时候兄弟阋墙、拔刀相向,他在旁边看着,怎么会不难受? 后果太可怕,隆安帝决不允许这样事情发生。 隆安帝长叹一声,他是真的真的极想把姚湘君除掉的,“可是不行啊,明嘉他——”隆安帝的话,说了一半,又消失在了唇缝里,唯余眼中苦笑,昭示他心情。 他又喃喃说了一会儿话,转身出去。 身边此后的太监和圆空大师都在等他。 坐在禅室内,隆安帝想着四皇子到现在都没有皇子妃,忍不住和圆空大师说了一句,“是不是当了佛祖身边的护法金刚,佛祖就不肯让他娶妻了?” 圆空大师祥和一笑,“陛下说笑了,四殿下姻缘近在眼前,只是陛下没有发现罢了。” “近在眼前?”隆安帝哼了一声,“刚刚倒是有个好姑娘近在眼前,可惜是别人家的儿媳妇。” 圆空大师颔首:“确实是个品貌俱佳的好姑娘,只是为了救兄长,折了一些福分,若能有福缘深厚的夫君庇佑,也能安康一世、子孙绵延。” 这是圆空大师短时间内,第二次夸奖同一个小姑娘了,隆安帝忍不住有些诧异,这小姑娘,看着挺不错的,但是也没好到让圆空大师不停夸奖的份上吧? 他回忆了一下,圆空大师从没夸过自己的公主,一次都没夸过。 “难道她比朕的公主还要好?”隆安帝询问圆空大师。 圆空大师笑而不语,出家人不打诳语,保持沉默便好。 隆安帝不甘心,轻哼一声,不提这个,还是讲起了之前的问题:“近在眼前?大师的意思是,明年朕会有个四儿媳?” “十之八.九。”圆空大师讲了一句,隆安帝觉得心满意足,无论如何,他对璎璎是有了交代了,甚好。 隆安帝与圆空大师坐半个时辰,圆空大师此时才向隆安帝解释了他索要隆安帝亲笔题字的缘由。 隆安帝缓缓点头,他信任圆空大师。 “看来沈家这一对姐妹,大师都喜爱的紧啊。”他更感兴趣的是这个。 圆空大师手段玄妙,但轻易不动用,这么些年,隆安帝也就见过两次,这是第三次。 可见圆空大师对这两兄妹的看重。 圆空大师只是宣了一声佛号,不肯再说其他,隆安帝心头有些不舒服,不过圆空大师不会损害朝廷利益,既然他看重沈文和,又让他写下国之栋梁四字,沈文和就肯定是担得起这个名头的。 算了算了,天下读书人虽多如过江之鲫,然当得起“能臣”二字,已经是寥寥无几,而能成为国之栋梁的,那更是凤毛麟角。 圆空大师为他救个栋梁之才,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其实想想,之前他对沈文和这个小爱卿就挺满意的,否则也不会提拔他做了六科给事中,天天在面前听用。 当夜子时正,隆安帝在一众大臣与高僧簇拥下,登上钟楼,敲响新年第一声钟声。 浑厚悠远钟声响彻整座山峰。 之后,便是四皇子上前敲响第二声,第三声乃是圆空大师敲响,再之后,文臣武将按着官职大小依序上前敲钟。 沈文和本来是没份的,然而既然他碰巧在此,而隆安帝又知道他将来会是大靖朝的肱股之臣,便也把他叫来,让他在跟在文臣武将末尾敲钟。 这一下,让前来的官员纷纷侧目。 沈家两人啊,竟然有两人敲了这钟! 前所未有! 皇帝这是要重用沈家,所以才给予这般恩典么?很多人在心中调整了对沈家的重视程度。 毕竟,最开始时候,沈文和是被禁止进入钟楼的,他只能在钟楼外面的空地上,与僧侣一起候着的。 结果隆安帝特特让人把他叫了进来。 这不是另眼相看是什么? 沈琰也没想到自己侄儿竟然有这般的造化,他在宦海沉浮二十多年,才第一次有了机会陪皇帝上这钟楼敲钟,而相比身边其他人,他已经是很年轻的了。 敲钟完毕,隆安帝便要连夜赶回京城,天明时分,还将有大朝会,需要隆安帝主持。 沈采苡本以为自己和哥哥还需要在山上住几天,然而圆空大师却直接让她跟随隆安帝一起下山。 反而是四皇子,被圆空大师要求留在山上,“待得元宵过后,再行下山。” 沈采苡和沈文和,便被沈琰带回沈家。 他们回去时候,刘氏李氏正在按品大妆,稍后要去皇宫朝拜皇后,沈家文字辈男丁,除了离京在外任官的沈文锦和尚未成年的沈文琪,皆要跟随父辈进宫参与大朝会。 等李氏等人回来,便要开始家祭,等一切完毕,已经是半上午。 虽然很累,虽然膝盖上的青肿让她差点站都站不稳,沈采苡却很高兴,家祭啊,十年,她已经有整整十年没有参与过了。 如今站在京城沈宅内的小祠堂门口,虽然并不能进去,但却能以沈家女的身份陪祭。 沈家女这个身份,本身对她就是一种保护,她很喜欢。 唯一遗憾的便是这一年的年节里,方承嘉有事在外,至今未归,甚至为免被人从信件上发现他们一行人的踪迹,他们连信件往来都不能。 想来今年方承嘉是不能在元宵灯会时候,陪她出门赏灯了,沈采苡遗憾,却也莫可奈何。 年节里的日子,刘氏李氏怜惜沈采苡为救兄长,佛前久跪伤了身体,便什么都不让她做,只让她好好养着,沈采苡就安心养着了。 到元宵之前,沈采苡膝盖上黑青虽然还未褪.去,可确实是不疼了,眼下黑青也褪得干干净净,皮肤如同新从壳中剥出的鸡蛋,软弹白嫩,莹光致致,总算是养了回来。 沈采苡就很满意,“白菊当记一大功,说说,你想要什么?”这十来天,白菊确实是很辛苦。 白菊见沈采苡高兴,便也笑盈盈的,“这可是姑娘自己说的,婢子可就不客气了。” “姑娘我什么时候说过虚话。”沈采苡哼笑一声,“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别小看你们姑娘我。”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微微低沉,却难掩清朗,沈采苡微微一怔之后,满面喜色,却娇声喝斥:“是哪个不上心的死丫头守门的,怎敢把外男放入本姑娘你院中?来人,还不快给我关门。” 娇杏等热人忍着笑,齐齐应声,“尊姑娘命。” 便在沈采苡装模作样的呵斥下,真真把门给关了起来。 外面传来一声无奈叹息,“还真关啊。” 沈采苡从窗户伸出头,哼笑一声:“怎的,许你月余不见踪影,不许本姑娘闭门谢客?这是何道理?” 方承嘉闻声,从门口走到窗前,低下眉眼看着半身趴在窗棂上,假装嗔怒看着自己的小姑娘。 “自然是许的。”他风.尘仆仆归来,嗓音尚有些干哑,与本身音色中的清朗夹杂一起,莫名有些诱人,听着便让人觉得脸红心跳。 沈采苡抿着唇.瓣,努力不然自己笑出来,可因为羞喜,耳尖上在发烫,她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捻着自己耳垂。 冰凉的滴水状翠玉耳坠垂在手背上,如同白玉雕琢的花瓣上,滴落青翠水滴,浓淡得宜,诱.人心神。 方承嘉呼吸便是一滞,而后他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精致雕花描金小木盒,轻轻打开。 盒中乃是一个金镶翠玉护甲,金丝拉得细细,做成蝴蝶状,只轻轻吹口气,那蝶翼都会轻颤,仿似真的蝴蝶一般,将要振翅翩翩飞。 在护甲靠近尾端位置,则镶嵌着一颗小小翠玉,虽然不大,却如同此时沈采苡耳上水滴坠子一般,青翠欲滴,明明只有绿豆大一块,却同样被雕琢成了蝴蝶的形状。 整个护甲无比精致,看着便让人心生喜爱。 沈采苡扬着下巴哼笑:“别以为这么个小玩意儿就能收买我,我很生气的。” 右手却迫不及待离开自己耳垂,纤细如玉五指张开,露出柔嫩粉红的掌心。 方承嘉嘴角含着纵容.宠.溺微笑,双手奉上他费尽心思找来讨心上人欢喜的小玩意儿。 沈采苡双指捻起护甲,一边套在自己小指上对着冬日暖暖又明亮的日光欣赏着,越看越爱,一边轻哼一声,对方承嘉说:“算了,东西虽然不怎么样,但好歹是用了心思的,娇杏,赏一杯蜜水与他润润嗓子。” 嗓子干哑时候,喝些蜜水能润喉。 娇杏笑嘻嘻开了门,请了方承嘉进来,奉上茶点。 方承嘉吃相文雅,但速度却不慢,从懂事起,为了能抽出更多时间读书,他总是尽量避免因为其他事情而浪费光阴。 沈采苡轻嗔,“慢一些,又没人和你抢。”看他好像真的饿,沈采苡也不忍心这会儿寻他说话,便让他先吃,又把蜜水往他旁边推了推,示意他喝水。 方承嘉没出声,但眼中笑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吃完两块点心,方承嘉却并未喝水,沈采苡面色便是微微一沉,这是很快就要离开的样子,而且应该是要去见上官。 不喝水,是怕面见上官时候不方便。 她就咬着唇,面上是不高兴的,话语里充满心疼:“呆会还得去见谁?这么讨厌,尽使唤你?” “要去面见陛下。”方承嘉语调愉悦,沈采苡却哑然,行吧,这人惹不起,去就去吧。 方承嘉起身,沈采苡要送他出门,忽然拉住了他衣袖,“且等等。” 她飞快让人拿了一个小小木盒递给方承嘉,“里面是梅花糖球,你且收着放在马上,若是渴了饿了,都先含一颗缓缓。” 方承嘉低头看了一眼,含笑接过,“好。” 沈采苡知道面见皇帝是大事,而且肯定不是方承嘉一个人去,他品级还太低,定然是有人带着他去的。 总不好让上官等他,沈采苡便便推推他,“快去吧。” “等我回来,明日陪你去看灯。”方承嘉心中充满恋眷,然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他回头看沈采苡一眼,压下狠狠抱抱她的冲动,快步走出得真园。 他能有这点儿工夫前来看沈采苡,也是与上官求来的,无他,回京后家中仆人在他换衣服时候,便把沈文和受伤昏迷事情说的清楚,虽然沈文和现在已经醒了,但—— 当时六妹妹肯定是心急如焚的吧。 方承嘉心中充满不甘和无奈,他想要爬得高,若要是像一般人那样升迁,等他有能力护佑六妹妹,起码要二十年时间。 他等不起,只能做些别人不愿做、也做不来的事情,以求快速升迁。 他心中无比痛恨那个恣意妄为的皇女,害他不能一直陪在六妹妹身边,为她排忧解难,护她称心如意。 世间事,难两全。 方承嘉已经离开,沈采苡动了动小指,护甲上蝴蝶翩翩飞,沈采苡轻笑,嘟嘴又吹了一下,蝴蝶翅膀便不停的扇动。 “姑娘明日真要去看灯?”红缨上前询问,沈采苡神色黯了黯,“不。” 太危险了,她不敢去。 方承嘉不在的时候,她觉得他不能陪她去看灯是个遗憾,但当他站在她面前,她发现,遗憾还会持续下去。 至于前两日收到的京城贵女们相聚猜谜赏灯的聚会,她就更不会去了。 甚至连蓝家的灯会,她也不回去。 最近几日里,邀她一起出门的帖子,忽然间便翻了好几番,沈采苡问过沈文和,才知道,原来皇帝曾叫了哥哥一起去敲新年钟声。 一门两士,同时敲钟,这是一份殊荣,代表了皇帝的看重,所以她才会也随之被人更加重视。 当然,同样被重视的,还有沈采芃,好歹也是沈家女,不是么? 吴氏和沈采芃倒是极想要参与这样聚会,然而沈采苡不去,刘氏又以吴氏胎儿不稳为缘由,让她静养,那母女俩也莫可奈何。 反倒是李氏常带着何氏王氏去应酬。 第二日,方承嘉来看沈采苡,沈采苡摇头拒绝出门:“人太多,不想出去,” 怎么会是不想出去呢?是担心遇到麻烦你吧。 方承嘉沉默一瞬,眉目间闪过锐利气息。 沈采苡又说:“再说二堂哥要照看二堂嫂,也不能陪我出门的。” 便是大靖朝民风比前朝开放,却也不可能在没有家中兄弟或者长辈的陪同下,让家中女儿与外男出门游玩的。 即便这人乃是她的未婚夫婿。 方承嘉唇角含笑,“不想出门便不想出门吧,不过总归是元宵佳节,汤圆和灯谜是不能少的,拿纸笔来,咱们来比一比。” 沈采苡吩咐,让人把沈采荷与沈文琪都叫来,一道儿玩耍,热热闹闹地过元宵。 这边热热闹闹,京城蓝府的后花园里,姚湘君却有些心神不定。 蓝府同样是诗礼传家的书香门第,蓝老夫人平日里就好玩个灯谜,因此蓝府每年的花灯,总是最精巧的;那灯谜,也是最别出心裁的,常常会聚集一大波的才子前来解谜。 自然有才女也想凑热闹,可和男子挤在一起,总归是不成体统,因此蓝府每年都会在自己府中花园,再弄个小型的灯会,其中挂着的灯精巧美丽,与外面不同;至于灯谜却是一样的。 待得时间到,内外的灯会便会一起开启,由专人记录某个灯谜被猜出的时间,虽然女子这边猜出比较难的灯谜时候,不会向外面大肆宣传,但事后总会传出去,让其美名在京城传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32章 动怒 待得见到董姑娘和付姑娘两人出现,姚湘君一直吊着的心,才落下了一半,至于另一半,姚湘君相信,在她的努力下,很快就能掉下来的。 姚湘君也不去她们眼前转,只在灯会快开始前,与相熟的姑娘玩起了赌斗。 “不若大家一起来比比,同一个灯谜,谁猜得又快又好,胜者……胜者我过两日请大家到姚家吃我亲酿的梅子酒,败者则罚酒三杯,如何?” 既然是姚湘君提起的赌斗,当然会有许多姑娘都愿意参与。 而能到姚家赴宴,本身也是一种难得的机会,让家中长辈更看重自己,董姑娘付姑娘对视一眼,谁心有不安,但同样也挤了过去,表示愿意参加。 姚湘君见两人挤过来,心底便泛起无比的轻视,面上端庄亲和一笑,与其他几位姑娘一起,定下了赏罚规则。 她被众人推举成了主持评判者,不许下场。 “要是姚四姐姐下场了,我们还比什么啊。” 姚湘君无奈笑笑:“你们啊……行吧,就听你们的……” 待得比赛正式开始,姚湘君也不做小动作,只站在酒量比较浅的付姑娘身边,付姑娘看着她就紧张,思维自然不如平常敏捷,连续几次写在纸上的答案都是错的,被罚着喝了不少酒。 虽然只是度数很低的花酿,然则喝多了也是会醉人的,何况付姑娘的酒量很浅很浅。 姚湘君看她一眼,“付姑娘大约今日不太舒服,要么还是去休息吧。” 在场的姑娘们,大多不喜欢付姑娘的大嘴.巴,姚湘君这么一说,她们便忍不住嗤笑。 “是啊,次次都写个错答案,快别浪费这上好的宣纸和徽墨了。”还有人知道姚湘君并不是很喜欢付姑娘,就直接挤兑她。 满院子的人都孤立自己一个,付姑娘的理智被醉意所侵蚀,她看着被众星拱月围绕簇拥的姚湘君,忍不住张开嘴.巴,就要说话。 董姑娘刚刚就为付姑娘捏了一把汗,她急忙上前把付姑娘拉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捏了一下,付姑娘瞬间,便清醒了一些。 她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幸好,想要说的话没说出口,不然的话,不光是她自己,怕是她家里人都会有麻烦的。 四皇子……真的不是她得罪的起的。 付姑娘闭上了嘴巴,被董姑娘拉走,但一旦远离了人群,付姑娘畏惧进去,心中的不服气就被酒意放大,她恨恨说道:“她到底在嚣张什么,四皇子都与沈采苡抱在——唔唔……” 董姑娘可是没喝酒的,立即捂住了付姑娘的嘴.巴,然而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说出了口,董姑娘紧张地四处看一眼,见四周没人,董姑娘才狠狠松了一口气,怒声呵斥:“你疯了,什么话都能说。” 付姑娘甩开董姑娘的手,“这附近又没人,你怕什么。” 董姑娘简直要气死了,她决定,以后家中父母再让她与付姑娘一起出来,她绝对要拒绝。 大嘴.巴就算了,还分不清轻重,四皇子和姚湘君,是她们能挤兑的么。 她唯一庆幸的,就是附近没人,无人听见此事。 就在董姑娘暗自庆幸的时候,这事情却在京城传扬开来。 因为事关四皇子,一般人也不敢明面上说什么,只是暗中却闲话不断。 隆安帝也没多久,便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以为是有人把普安寺放生池前的一幕传扬了出去,心中震怒。 当着勤政殿内好几个大臣的面,隆安帝怒声道:“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不援者,岂非豺狼?怎的,难道众卿觉得朕之皇子,心如豺狼?” 没有一个臣子敢应下这句话。 隆安帝的怒火还没有消除,而且,想起圆空大师对这个小姑娘的赞誉,隆安帝就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此事发生时,朕也在现场,当时沈家那小姑娘,为了救治自己兄长,曾在佛前跪了一天一.夜祈愿,导致膝盖青肿,走路不稳,才会不小心跌落放生池,这么一个至纯至孝的好姑娘,你们嚼着舌根编排她,不觉太过冷酷么?” “都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作为父母官要爱民如子,就你们这等心性,还爱民如子?不要把朕的百姓全都送进火坑就不错了。” 没人敢顶着隆安帝的怒火再说什么。 勤政殿内跪了一片,“陛下息怒。” 隆安帝冷哼一声,“息怒?朕也想息怒,可你们看看你们做的事情,让朕怎么息怒?” “这小姑娘,可为我大靖朝孝悌表率,朕不希望有人再诋毁她。” 殿中众臣都叫苦不迭,他们平日里忙于政事,哪里有空去传这些流言,如今却被隆安帝骂曾这样,他们也很冤枉的。 但无论如何,众臣也就清楚了隆安帝对此事的态度,他们心中生了念头——其他人管不了,但是家中亲朋的嘴.巴,却一定要管好,不能让他们乱说话,惹怒了皇帝。 何况,皇帝口中,那个大靖朝孝悌表率的兄长,可是极被皇帝看重的六科给事中,日日在御前行走,甚至握有廷推、廷议之权柄。 将来定然也是大权在握之人,现在凑上去交好,他们丢不起那个人,但是释放一点好意,却是无妨。 何况,那沈六姑娘的亲伯父,还站在他们旁边呢,现在不表态,是要结仇的。 因此众人纷纷谴责那乱传闲话之人。 隆安帝稍微消了点气,话题又转回到了朝政上,待得事情告一段落,隆安帝让众臣散去用饭时候,沈琰却没随之离开。 他跪倒地上,感激涕零:“六丫头是个至纯至孝的孩子,微臣叩谢陛下恩典。” 有了隆安帝的这番话,肯定是没人敢再胡说八道了。 隆安帝瞅了一眼沈琰,琢磨了一会儿,询问道:“爱卿家中,可还有适龄姑娘家?” 沈琰有些懵,他下意识回答:“还有一个侄女,年十四,正当议亲时候。” 年十四啊,隆安帝略有些失望,实在是小了点,和小四年龄差的有点多啊。 隆安帝挥手,让沈琰退下,沈琰很是摸不着头脑,但不管如何,今日隆安帝确实是帮了他大忙啊。 因着隆安帝发火,四皇子和沈采苡之间为何会“抱在一起”的缘由,也就清楚了。 大靖朝并非前朝那般严苛不近人情,隆安帝说得对,看别人溺水而不救,那确实是太冷酷心狠了一些,真真如同豺狼。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但姚湘君听闻此事之后,心中极为不舒服。 她以为四皇子和沈采苡只是在姚家的一次交集,如今看来竟然不止是那么一次。 想想四皇子从年前开始便住在普安寺,甚至都不来找自己了;而听说沈采苡为了给兄长祈愿,之前也住在普安寺…… 他们可能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有了多少次的会面和交谈……姚湘君抿着唇,心中酸涩,却又有些解脱。 “楠哥哥,是你先与别人纠.缠不清的。”那如果我与别人有了什么,你不能怪我,是你先背叛的……姚湘君迅速的,从此事里找到了有利于自己的地方。 而对此事耿耿于怀的,除了姚湘君,还有郑氏。 郑氏本就厌恶极了沈采苡,觉得方承嘉太过于喜欢沈采苡那个贱婢,竟然连自己这个祖母的话都不肯听了,后来因为沈采苡和魏嗣源的流言,好不容易看到孙儿对那贱婢没那么热心了,有被孙儿劝了几次,郑氏勉强捏着鼻子,打算先把人娶进门再说。 可若和魏嗣源的事情是以讹传讹的话,那和四皇子之间,就却有其事了。 意外溺水怎么了,抱在一起就是抱在一起了。 女人落水后,衣物全都贴在身上,曲线毕露,被别的男人抱在怀中…… 郑氏一想到这个画面,就觉得心塞心痛,她绝不能接受这事情。 孙儿是要做官的,遇到同侪,人家张口就说,“你说状元夫人?就那个曾被四皇子救过的”,然后再暧.昧一笑…… 郑氏快要晕过去了。 不,她绝不能忍受她好不容易培养的孙儿身上,有沈采苡这么一个大污点。 皇帝开口的怎么了?皇帝也不能不讲道理,让一个男儿接受一个不重不贞的妻子吧? 这太侮辱人了。 郑氏气呼呼的,也不吃饭也不睡觉,就眼巴巴地等着孙儿方承嘉回来,这次无论如何,她都要让孙儿去把这门婚事退掉。 一想到能甩掉沈采苡这个祸害,选个家世极好的妻子,给自己生几个胖嘟嘟的孙儿,奶声奶气叫着“太奶奶”,郑氏心底就美滋滋的。 但就是不见方承嘉回来,郑氏就开始着急了。 方承嘉正在酒楼里与沈文和对坐。 沈文和如今身体并未全好,隆安帝特意叮嘱,让他隔日前去御书房听用便可,因此今日沈文和错过了上午隆安帝大发雷霆的一幕,但别人编排妹妹的事情,沈文和却也知道的。 他便约了方承嘉出来。 而方承嘉,今晨去到翰林院之后,许多同侪正聚在一起说话,看到他之后,他们神情略有僵硬,和他打招呼时候,他们的表情也有些怪,甚至很多人有些欲言又止。 方承嘉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 听完传言,他不信沈采苡会与四皇子有染,直觉便是沈采苡又遇到危险了。 但她不想让自己担心,所以把事情隐瞒了下来。 这让方承嘉心中十分难受,也更加急迫——不行,他官职还是太低了,若能高些,再高些,才能给六妹妹更多保护。 其实他心中,未必没有芥蒂,毕竟他喜欢的姑娘,他都没有怎么亲昵过。 可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沉沉心疼代替。 等到傍晚,方承嘉有些头疼。 如今方家许多下人,明面上掌控在祖母郑氏手中,暗地里却更听他的话。 有人前来翰林院,告诉云枫,说祖母郑氏正等着他回去,好逼他去退亲。 方承嘉便停下了回家的脚步,刚好沈文和相邀,两人便相携到了酒楼。 沈文和给方承嘉倒了一杯茶,便开门见山,“去年腊月二十二,我遇到一些事情……” 沈文和把自己昏迷、女儿丢失、沈采苡被人迷晕、最后与被另外人陷害的四皇子扔在一起的事情说了。 以及沈采苡为了救自己,折去半身福祉,以后将会命途多舛之事,也说的清楚明白。 “无论你是想退婚,还是继续和采苡的婚约,我沈文和,都认你这个朋友。”沈文和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十分的郑重。 方承嘉还沉静在之前事情里,闻言立即抬头,眼中满是恼意:“你这是什么意思?六妹妹的事情,你清楚,难道我不清楚么?别人不知道她是被人陷害,我还能不知道么?” 他怎么因为这可笑的理由,去退亲。 沈文和眼中沾染了点点笑意,“好,这才是我认识的方承嘉。”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片刻后,又都敛了笑意,“我们总该给六皇子找点事情做,他养那么多手下,若是都闲着,岂不是浪费银钱。” 方承嘉在沈文和面前,露出了锐利的一面,他本身的文雅和俊秀,在这一刻,似乎被利剑划破,露出了潜藏于下的锋芒。 危险,又诱.人。 沈文和微微一怔。 他知道的,方承嘉选择了一条,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路来前进。 他的路,乃是堂堂正正的晋升,光明正大的前行,坦荡磊落——当然,阴暗事处处有,他也不免遇到,但他所用的手段,却是光明正大的,无论何人知道,都无可指责。 是为阳谋。 方承嘉,则选择成为皇帝手中的眼睛与刀剑,为隆安帝监察朝臣,做些隆安帝明面上不能做的事情。 沈文和并不赞同方承嘉的选择,只是方承嘉坚持。 因为,没有比这个,能更迅速地晋升,并掌控权柄的了。 沈文和每每因此心中感到酸涩。 方承嘉乃是大靖朝唯一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出阁入相,才是他本该有的前程,结果,却做了文人最最厌恶的鹰犬…… “子善。”沈文和开口说道,“如今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33章 欺骗 “我等不起。”方承嘉目光由怔然迷惘变得清明坚定,“我当然可以退出,可,我不敢。” 若是可以,他也想堂堂正正做事,而非是用一些让人看不起的手段。 可是,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现在退出当然是可以的,可很快又是新一次的春闱,到时候他们这一年的庶吉士就要散馆授官。 即便他是状元郎,却也不可能一步登天,最好的结果,便是如同沈文和一样,成为给事中,在御前行走听用。 更大的可能,是留在翰林院,一点一点升迁。 等到他手握重权,起码要二十年。 庆安公主,会给她这样的时间么?别做梦了。 沈文和苦笑。 方承嘉转而安慰沈文和:“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不是么?” “这世界上,有明就有暗,有些人藏的好,让人发现不了他的罪恶,可这罪恶,不会因为别人发现不了,就不存在,反而因为隐蔽,而更可怕。” “对付这些人,便也不能讲道义,讲光明正大,只要能让他们得到惩罚,扼杀罪恶,其实也是在维护正义,不是么?” “手段酷厉一些,也没什么不好,总能让更多人心怀敬畏,继而三思而后行,作恶时候,胆子也不会那么大了。” 沈文和没有说什么,只是以茶代酒,敬方承嘉。 两人的心思都不在吃饭上,随意用了些之后,沈文和低声询问方承嘉打算如何让六皇子手下忙碌起来。 方承嘉刚刚乍然迸射出的锋锐已经全数收敛,唯余读书人惯有的文雅留在身上,“此事我来做便是,三哥你只要看着就好。” 有些事情,他一个人沾手便好了,不需要把另一人拖下水,知道的越少,就越是不容易被牵连。 他不肯说,沈文和也不能掐着他脖子逼他,只能无奈叹息,“若是有用到我的地方,你一定要开口。” 方承嘉微笑颔首:“这是自然,我怎会与三哥见外。” 沈文和深深看他一眼,“子善,你要记得,你可不是一个人,采苡还等着你呢,万事要以保全自己为先,可好?” 方承嘉缓缓点头,“三哥放心,我自会惜身,不会蛮干的。” 眼见时间不早,两人才散开,各自归家。 方承嘉回去时候,时间已是不早,郑氏却还一直没睡,就那么等着他。 方承嘉刚进大门,便被堵住:“少爷,老夫人让你一回来,就赶紧过去呢。” 方承嘉顿了顿,眉眼间闪过无奈和疲惫,缓步走向寿安堂。 祖母最是能闹腾,这次要安抚下去,着实有些困难,但祖母心怜他,若他坚持,想来祖母也会妥协。 他好不容易让祖母相信“他对沈采苡感情已淡,只为了自己名声才不得不娶她”,说不定今天要被祖母发现他是在假装了。 发现就发现吧。 自己现在,已经与以前不同了。 方承嘉揉揉眉心,跨步进入寿安堂,立即收获了一堆祖母郑氏对沈采苡的不满和厌恶。 “祖母。”方承嘉轻叹:“祖母,您口中的那贱婢,乃是您孙儿的未婚妻室,是您将来曾孙的母亲,您如此说她,总归有些不太合适。” 方承嘉的态度一如往昔的恭顺,但说出的话,去让郑氏脸色猛地一变。 “什么意思?”郑氏勃然色变,“这种贱婢,难道你还打算娶她进门?” 如果可以,方承嘉不想让祖母发现自己对沈采苡依然痴心不悔,他扶着跳脚的郑氏坐下:“祖母,您知不知道,今日因为有人乱传流言之事,陛下大发雷霆?” 郑氏当然有听说,可是—— “皇帝也不能不讲道理啊,难道他愿意娶个没脸没皮的女人当儿媳妇?” 郑氏嘴上硬,可心还是有些虚的,说这话的时候,就有些色厉内荏,声音也下意识压低了,怕被人听到。 “但问题是,此事只是意外,毕竟陛下也说了,见人溺水而不救,便和豺狼无异,并不是沈采苡品行不好,之事意外罢了。” 方承嘉温和与郑氏讲道理,又出言说道:“陛下都夸赞沈采苡至纯至孝,结果孙儿却在这节骨眼上闹着与她退婚,这不是故意和陛下对着干么?若孙儿恶了陛下,这辈子怕是只能当个穷翰林了,孙儿不甘心。” “你忍心让孙儿满腹才学,却只能一辈子在翰林院做个无甚出息的翰林么?”方承嘉面上有失落之色。 郑氏怎么可能愿意! 没有人比她更希望方承嘉能出人头地了。 她心中琢磨一下,要是自己喜欢什么,有人偏要说那东西多不好,她肯定也会厌恶那人的。 皇帝也是人,肯定也会有这样小心眼的时候,郑氏隐隐就有些害怕。 “那这婚,还是退不了?”郑氏知道方承嘉说得对,可还是不甘心啊。 方承嘉“嗯”了一声,“祖母,想想孙儿的前途。”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郑氏抓住方承嘉的袖子,如同在垂死挣扎。 方承嘉摆出为难苦恼的表情,郑氏就知道这事情大概是不能成了,她一拍大.腿,“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非得让这么一个贱婢赖在我方家身上啊……都说皇帝是圣明天子,他这眼神啊可真有问题啊……” 方承嘉哄了郑氏几句,又说自己累了,才得以脱身。 待得方承嘉离开,郑氏却还是睡不着,神色一直变来变去的,显然心底依然十分不甘。 “你说皇帝也真是的,那么多大事情不管,怎么眼睛就描在这种小事情上呢。”郑氏絮絮叨叨和余嬷嬷抱怨,余嬷嬷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涉及到了四殿下?自己亲儿子,肯定不能让别人说三道四的啊。” 相比皇帝在帮着沈采苡来说,郑氏更愿意听到隆安帝是为了自己儿子,才制止这个流言的说法。 “哎呀,孙儿肯定是没想到这个,所以才不敢退婚,走,咱们去找他。”郑氏起身就要往出走,天寒地冻的,余嬷嬷劝了两句她都不听,只好赶紧为她换上棉鞋皮袄,郑氏心中急迫,不等余嬷嬷打灯笼,便自己往外跑了。 反正十五十六的月亮,照的地上亮堂堂的,便是没有灯笼也不碍事。 余嬷嬷没想到郑氏竟然走的那么快,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紧追着郑氏出了门。 方家院落并不大,格局十分紧凑,没多久,郑氏便到了方承嘉所居住的小院落外面,刚要转过墙角从门进去,就看到月光下,被拉长的两条人影。 而后是一个清润的声音在出声吩咐:“我离京前,让你在凝芳阁给六妹妹定了香脂,明日我去衙门时候,你去把东西取出来,我傍晚要给她送去。” 没错,这温雅清润的声音,是自己孙儿的。 “六姑娘见着,肯定欢喜。” 这惯会讨巧卖乖的语调,是孙儿身边的小厮云枫的。 “她昨日可是生气的很呢……” 状似无奈,但却藏着浅浅笑意,又是自己孙儿的声音。 郑氏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怎么会不明白,这短短的对话里,到底含着什么意思啊。 什么已经不喜欢沈采苡了,都是在骗她的! 骗她的! 孙儿竟然骗她…… 她一手养大、视若性命的孙儿竟然骗她…… 为了沈采苡那个贱婢,他竟然在自己面前妆模作样,哄骗她、欺瞒她…… 郑氏越想越想难受,胸闷又痛又闷,呼吸越来越急.促,想说话,嘴.巴却怎么都张不开。 “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余嬷嬷发现了郑氏的异状,顾不得其他,惊慌呼喊起来,惊动了一直在说话的方承嘉和云枫。 方承嘉转过墙角,就看到自己的祖母双手哆嗦捂着胸口,脸色涨红口不能言,倒在了余嬷嬷的怀里,昏迷过去。 “祖母……”方承嘉冲了过去,急声吩咐云枫:“快去请大夫来。” 大夫被请来,询问了几句之后,便飞速给郑氏扎了几针,又是一番捣弄,郑氏才用力咳出堵在喉头的痰,让郑氏已经变得青紫的面色逐渐恢复原样。 但郑氏却瘫在床上,起不来,连话都说不完整。 方承嘉心中咯噔一声,紧张看着大夫。 大夫与方承嘉到了外室,叹息一声,与方承嘉说道:“老夫人看着身体康健,实则这些年积郁于心,身体并没有那么康健,这一次怒火攻心,痰迷心窍,才会休克。” “老夫人这次短时间内,怕是起不了身了,少说也得好好调养一个月,才能起身,至于暂时失声情况,倒是不要紧,过个三五天就好了。” 大夫叮嘱方承嘉,“以后切莫忤逆老夫人,让她生气了,否则若是再次休克,怕是……就再也起不了身了。” 大夫的话,让方承嘉一凛,面上泛出苦涩神情。 怒火攻心?还能因为什么怒火攻心呢? 不就是听到自己和云枫说话,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没有减少对六妹妹的情意么? 当此时,方承嘉心中泛起不好预感,大夫让他不要在忤逆祖母心意,岂不是…… 他忽然手脚冰凉,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老夫人,老夫人,您别急……少爷,少爷……”屋内传来余嬷嬷焦急呼喊,方承嘉打起精神,谢过大夫,封了红封让云枫送大夫出去,顺便去抓药,自己则快步进了内室。 郑氏正满面惶恐,正张开嘴.巴试图说话,却只能发出嗬嗬声音,看到方承嘉之后,面上焕出光彩,乱挥的手也伸向方承嘉。 方承嘉快步上前,握住了郑氏的手,温声抚慰郑氏:“祖母莫要着急,大夫说您只要好好休息五六日,便可正常说话,没事的;只是您们身体损的厉害,大约要休息月余,才好起身。” 郑氏最怕的就是自己再也不能起身不能说话,听得方承嘉安抚,她心安定不少,而后就想起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眼泪刷的就流下来,面上满是痛苦和伤心,闭上眼睛不看方承嘉。 “祖母。”方承嘉心头亦是难过,哑着声音唤了一句,郑氏却闭着眼睛,怎么都不肯看他。 余嬷嬷一边为郑氏拭泪,一边叹口气,说道:“少爷,您也太过分了,老夫人辛辛苦苦把您拉扯大,您倒好,竟然诚心欺瞒老夫人,您这样,岂不是在老夫人的心窝上扎刀子么……” 余嬷嬷懂郑氏的心思,替郑氏把话说出了口。 方承嘉清俊脸庞上满是苦涩,一边是悉心抚养他长大的祖母,一边是青梅竹马倾心相许的心上人,他能如何,只能两边都哄着,让两边都高兴。 郑氏听得余嬷嬷为他说话,眼泪流得更急了。 方承嘉半跪地上,握着郑氏的手,那能如郑氏所愿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从幼年便知晓,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会是自己的妻子。 该如何对待妻子?自然是极尽温柔..宠..爱,悉心呵护照顾,何况她越长大,越是清韵灵慧,殊丽无双,完完全全就是照着他心眼中最喜欢的样子去长的。 他便越发上心了。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累积至今,让那个小姑娘,成了他心头爱、掌中宝。 他怎么能舍得,怎么能舍得,把早就放在心间的小姑娘取出来,交给别人。 那不啻于是在剜他心肺,抽他筋骨。 大约是见他长久不说话,郑氏忽然挣扎了起来,要把她的手从方承嘉的掌心中抽出。 方承嘉被惊醒,他用了点力道,紧紧握着郑氏的手不放,而后干脆双膝跪地,低声恳求道:“祖母……” 虽然并未说出自己的请求,但在场的人对他想说的话,却都是心知肚明的。 郑氏嗓子眼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身体都在颤.抖起来,方承嘉惊惧无比,“祖母。” “少爷,您是想看着老夫人死么,你就遂了老夫人的意吧……”余嬷嬷见郑氏这般痛苦,急忙帮她抚胸口,又流着泪,请求方承嘉。 余嬷嬷虽然平日里也不赞同郑氏那般不喜沈采苡,可是毕竟郑氏才是她的主子,相互扶持四十多年的主子,沈采苡总归是个外人。 至于少爷方承嘉……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待过个一年半载的,少爷再娶一房如花美眷,便是最开始还忘不了沈家那个姑娘,可日日床榻上缠.绵,体贴又周全的伺候着,再生个小小少爷,少爷总归会忘记沈家姑娘的。 这世界上,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了呢。 方承嘉嘴唇颤.抖,却怎么都张不开,急得余嬷嬷大喊一声,“少爷。” “好!”方承嘉如同被拉到极致的弦,猛然间绷断,喝出这一个字之后,他像是被人抽去了筋骨一般,缓缓弓起身体,把脸埋在郑氏的掌中。 想哭,却无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34章 难以置信 四皇子正与圆兴大师手谈时候,林一找到了松墨,要求见四皇子。 “殿下正在与圆空大师手谈,不许打扰,可是有急事?”松墨守在禅室外面,拦住了林一。 林一喘口气,“不,事情已经解决了,不过事有蹊跷,还是要回禀殿下,请殿下示下。” 林一和松墨简单说了下山下传言,松墨忍不住轻轻皱眉,“怎会传出去?” 林一耸肩,正要和他说原因,里面传来四皇子和圆空大师说话声,大约是一局已经结束。 松墨很是心急,进屋禀告:“殿下,林一有事回禀。” 这是圆空大师的禅室,四皇子闻言,微微颔首,便于圆空大师告别:“有些俗务须得处理,不敢扰大师清静,明嘉便先告辞了。” 圆空大师颔首,目送四皇子离开。 “何事?”看见林一,四皇子直接开口,林一恭敬行礼,后压低声音与四皇子说道:“您与沈六姑娘……之事,被传出去了。” 四皇子闻得消息,第一时间便沉下脸。 他明明在清醒后,便让人去警告过秦夫人胡夫人,甚至连她们身边丫鬟也全都警告过,并专门留人看着她们,防止她们乱说。 为何还会有传言流出? 想到姚湘君因为这个,对自己避而不见,四皇子心中便有些发急。 四皇子目光落在林一身上,林一肃容:“殿下且放心,此事陛下已经处理好了,陛下以为传言说的是前段时日普安寺殿下救了沈六姑娘之事……” 林一把隆安帝今日大发雷霆,怒斥朝臣,并称赞沈采苡之事讲了一遍。 四皇子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圆月为他面容遮上一层柔光,却掩盖不住他心中恼怒:“普安寺之事,父皇下了严令,没人敢乱说,所以传出去的,就是在姚家发生的事情……” 四皇子狭长凤目微微眯起,给他的面容带上一丝冷然,“是秦家,还是胡家?” 四皇子锁定了怀疑对象,至于沈采苡,四皇子只直觉她不可能这么做。 她精明的很,知道自己并不喜欢她。 “殿下,秦家胡家的暗卫传来消息,这边并未出纰漏。”林一急忙回禀,接下来的话,却迟疑了,在四皇子转头看来时候,他才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与四皇子说道:“此事是姚四姑娘自己泄露的。” 四皇子不信,然而此事一出,隆安帝大怒时候,四皇子属下也急忙追根溯源,查清真相,便查到了董姑娘付姑娘身上。 事情真真切切摆在眼前,证据翔实确凿,四皇子不想相信却也不得不信,他眉心微蹙,凤眸染上惊愕,片刻后“嗯”了一声,回到自己在普安寺的小院,才询问:“此事,沈六可知道了?” 林一急忙回答:“沈六姑娘上午曾传了消息,希望查清楚事情经过之后,把真相告知于她,殿下之前也说,非重大消息,只要沈六姑娘想知道,便须全力配合,因此属下来之前,便已经传了消息过去。” 四皇子“嗯”了一声,既然事情经过清晰明了,并没有任何蹊跷,又已经被隆安帝解决,他便也把此事放下。 到这时候,他才想起刚刚林一说的话。 湘儿她……心中也是有他的吧,不然不会如此难过,甚至在外面喝醉,还失态。 这与她平常极不一样。 这么一想,四皇子心中便有些高兴,浅浅温和气息覆上面容,他静立片刻,极想见姚湘君,不过现在下山,回去后城门都关了,便吩咐松墨:“收拾下,明日一早回京。” 松墨应下,领命而去,四皇子抬头,便看到远处高.耸的塔楼。 塔楼边便是放生池。 四皇子指尖轻轻捻了捻,似乎,能忆起沈采苡在怀时候,那细腻肌肤。 她在做什么?又在想着要算计谁? 轻嗤一声,四皇子转身进屋。 * 已是华灯初上,沈家男丁陆续归家,沈宅便慢慢热闹了起来,得真园气氛却有些沉凝。 沈采苡目中冷笑,让她殊丽面容染上冷厉轻嘲之意,便是连柔和灯光,也不能中和这份冷意。 昨日元宵,她并未出门,今日里却满城都是她的传闻,幸得隆安帝发怒,这传言才被压了下去。 虽然隆安帝以为别人说的乃是普安寺四皇子救自己之事,但沈采苡倒觉得,这传言里说的“抱在一起”,怕是暗指姚家之事。 是庆安公主么? 可为何过了这么久,才把这传言传出?最开始时候,岂不是更有说服力,事情有点奇怪,沈采苡抚了抚眉心,暂时没想明白原因。 但不妨碍她心生恼怒。 她在等哥哥沈文和回来。 “姑娘,有信笺传来了。”文竹快步走进来,递给她一封信,沈采苡精神一振,今日上午时候,她已经传过消息给四皇子属下人,让他们有了消息之后,也告诉自己一声。 她俐落拆信,一目十行看下去,眉峰却忍不住挑起,淡淡惊诧染上面容,“姚湘君?怎么可能?” 竟然不是她猜测的庆安公主,而是姚湘君。 这可真是大出她的意料。 沈采苡想起姚湘君的模样——身着深浅不一的蓝色衣裙,首饰简单大方,大部分时候是素净端庄的,偶然也会有衣着得宜、首饰华贵时候。 她与姚湘君并不熟识,但别人口中的姚湘君,“妥协、周全、得宜、温和、才学甚高”,不像是会不小心泄露这等要紧事之人。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 或许姚湘君对四皇子情意深重,情.人眼底揉不得沙子,故而便是自己和四皇子都是被人算计才同卧一榻,她心中也有芥蒂。 想想若是方承嘉与一个姑娘抱在一起了,不论是因为什么,她表面上说不介意,心底却一定会非常非常介意的,人前当然要给足方承嘉面子,人后却一定会缠着方承嘉答应,以后再不能与那姑娘有任何交集。 偶然遇见了也得立即掉头就走!绝对不准看第二眼! 只不过姚湘君与自己性子不同,平日里就算是介意,也不会诉诸于口,醉后却控制不住自己难受,也是正常。 只是恰巧被躲在暗处、与她不睦之人听到,又被传了出去而已。 就不知道,四皇子听闻此事,会有何想法,这会儿,他应该也接到消息了吧。 不过,只要这事情不是故意针对自己的,沈采苡也懒得多放注意力,反正这是四皇子和姚湘君的事情。 最麻烦的是反而是自己啊。 方承嘉知道了此事,心底肯定会不舒服吧。 沈采苡轻叹一声,她不方便出门,只好明日遣人请他过来一趟了,无论如何,沈采苡是不希望两人之间有任何隔阂和心结的。 等到沈采苡洗浴完毕,白菊帮她按摩时候,沈文和遣人来,与她说了今日和方承嘉见面之事。 沈采苡大大松一口气,果然有哥哥就是好,有些事情,提前便帮她解决了。 但,她明日还是想见见方承嘉,思念这种东西,不注意的时候,半点影响也没有,一旦被提及,便会泛滥成灾,难以阻拦。 沈采苡忍不住弯起眉眼,又坐到了梳妆台前打开装首饰的匣子,把护甲套在指尖,嘟着嘴.巴轻轻吹,看蝴蝶轻快振翅,如同她的心情般飞扬。 “姑娘赶紧休息吧,再不睡,明日说不得眼下便有黑青了,难道您想让方公子看到您形容憔悴的模样?” 沈采苡哼笑一声,理直气壮说道:“便是有黑青,那也是最漂亮的黑青;憔悴怎么了,美人憔悴,那叫我见犹怜。” “是是是。”众人就笑了,娇杏一边笑,一边铺床:“姑娘说得对,您无论怎样,都能迷得方公子神魂颠倒。” 但第二日,去给方承嘉传信的沈家下人,却带回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郑氏病了。 沈采苡抿了抿唇,又病了?这次应该不会是装的了吧。 “打听到怎么回事了么?怎么忽然就病了?”沈采苡询问,娇杏摇头:“未曾,方家的下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方老夫人是在方公子的小院外忽然晕厥,大夫诊治说是怒火攻心、痰迷心窍;方老夫人暂且下不了床也说不了话,大约要卧床月余,失语五六天。” 沈采苡用力抿唇,看来这次病得还比较严重,方承嘉,应该会很担心吧。 沉吟片刻,沈采苡去见了刘氏,把郑氏又病了的消息告诉了她。 “又病了?”刘氏狐疑,听沈采苡说了详情,刘氏微微皱眉。 三月便要定亲,从今天起算,也还不到两月时间,她这一病就是一个月,就算是能起身了,怕是也还体弱…… 六礼还没走完,婚还订不订? 片刻后,刘氏叹气:“都一大把年纪了,气性怎么还这么大,折腾半天,受罪的还是自己。” 沈采苡依偎刘氏身边,小声问:“那祖母,我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自然得上门探望。”这次和上次故意想要打郑氏个措手不及不同,刘氏正经让人去递了帖子,言明明日上午会前去探望郑氏。 帖子送出之后,刘氏让人通知了李氏一声,让她准备些适合探病的礼物,李氏这才知道了消息,急忙赶了过来。 她来得有些匆忙,以前大儿媳何氏与沈采苡都能帮她分担一些中馈,但年后大儿子来信,表明应到任并安顿好了,李氏便让何氏启程去照顾大儿子,也让小夫妻俩团圆。 而沈采苡这段时间也要休息,李氏一个人主持中馈,实在是忙得很。 听得郑氏又生病,她第一反应和刘氏想法一样——不会是装的吧,然而很快自己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同样的,她也想到了沈采苡的婚事。 “东西准备好了?”刘氏看到李氏,开口询问。 “已经让下人去准备了,待会儿秋月会把礼单送来。”李氏询问起缘由来,沈采苡知道的也不对,只说确实是病得不轻。 三人等送信的嬷嬷回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结果大出三人意料,送信的嬷嬷回来了,同时带回的还有一封方承嘉的亲笔告罪信,言及他今日下午会上门,有事相商,并前来请罪。 这措辞,这口气……沈采苡心中升腾起不妙感觉,指尖开始轻轻颤.抖。 刘氏也有些疑惑,而后见沈采苡脸色煞白,低声安抚沈采苡,“祖母病重,子善心中难受也是正常,你莫要担心,下午你们俩好好说说话,你开解开解他。” 沈采苡抿着唇,用力点头:“祖母放心,采苡知道怎么做的。” 方承嘉是未时正来的,沈采苡担心他,早早就已经等在涵虚园,待得下人通报说方承嘉到了,沈采苡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先与他说两句话,安慰他一下也好呀。 猛然看到方承嘉,沈采苡却怔住了,形容憔悴、满眼血丝,这些都是正常,毕竟亲人病重,心焦担忧下,自然顾不上仪容,事实上,方承嘉虽然面色不好,但衣物全都十分整洁,无有半分失礼之处。 但让沈采苡心惊的是方承嘉透出的气息,心如死灰、了无生气,恍若垂暮老人,所有属于年轻人该有的朝气和生机,似乎都从他身上被抽离。 只剩下无奈和绝望。 垂着头,弯着腰,走路时候迟疑缓慢…… “子善。”顾不上男女大防,顾不上女儿家的矜持,沈采苡飞快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方承嘉的胳膊,“子善,你怎么了?” 方承嘉缓缓抬头,目光落在他自己的手臂上,那儿,几节青葱玉管般手指,因为用了力,有淡淡青筋显露,显露出主人的担心和焦急。 他心中觉得暖暖的,可更多的是,撕裂一般的痛楚。 他想笑,可沉沉疲倦压.在身上,重如山岳,他连勾一勾唇角都做不到。 沈采苡心疼的厉害,眼中泛了泪光,她是极其厌恶郑氏的,然而如果郑氏好好的,能让方承嘉不要这样的话,她愿意为郑氏祈福,让她赶快安好。 可——郑氏的病,不是说修养月余便会好么? “进去说。”就在沈采苡脑中想着这些的时候,方承嘉忽然开口了,嗓音嘶哑的厉害。 沈采苡抽了抽鼻子,“嗯”了一声,扶着方承嘉往正堂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35章 还玉 一进门,转过屏风,见到坐在上首的刘氏李氏,方承嘉一声不吭,猛然跪下。 那“咚”的一声,惊得刘氏颤了一下,李氏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 “这……子善,快起来,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何必如此。”都算是见过世面之人,李氏刹那间的惊愕后,急忙快步走来,要扶起方承嘉。 沈采苡的手也握在了方承嘉肩膀上,“子善,这是做什么?” “让我跪着。”所有的惊惶和苦痛都包裹在皮肉中,连呼吸时候都带着巨大痛苦,面上表情,除了悲戚,再也没有其他。 方承嘉固执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中愧疚稍微减缓。 然而那减少的愧疚,像尘埃之于高山,像滴水之于大海。 李氏和沈采苡拉不起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方承嘉跪在地上,狠狠叩了三个响头,“子善今日,一是为请罪。” 见势不妙,何嬷嬷已经非常有眼色把一众丫鬟挥退,只留下两三心腹。 刘氏没有说话,李氏勉强一笑:“子善自来谦和孝顺,何罪之有,快起来吧。” 尽管不好的预感已经袭上心头,李氏还是尽量想要打圆场。 “背信弃义,自然是罪。”方承嘉低着头,不敢去看其他人的表情。 他拒绝了李氏搀扶,反而把手伸进了怀里。 明明是最简单的动作,他却耗费了全身的力气,才把手掌从怀中拔出,并带出一个女子巴掌大的陈旧锦囊。 锦囊上用金银丝线绣着一朵并蒂白莲,如今金银线依旧光彩耀人,可当年的所用的上好丝线,却已经褪色,不复旧日光鲜。 这锦囊李氏是认得的,当年弟妹崔氏病重,依然无法开口,是她把这锦囊递与方家老夫人的。 也不算什么定情信物,就是期望一对小儿女能美满。 现在方承嘉这个样子,又拿出了这个…… 李氏睁大眼睛,惊讶的情绪猛然迸出,又急忙收敛回去,只因为觉得不可能。 刘氏则眯起了眼睛,本来浑浊的目光猛然添入无比的锐利,再不见平日里被儿孙绕膝时候的慈和。 沈采苡指尖轻颤,这个锦囊……她有个一模一样的,里面放着半块玉珏。 柴嬷嬷曾和她说,待到她成婚,玉珏便可合二为一,是为珠联璧合,圆圆满满。 沈采苡的手指变得冰凉。 “子善今日前来,是要……”前面的话说的顺畅,最后两个字,却像是卡在了嗓子眼里,怎么都无法说出去,方承嘉嘴唇颤抖颤抖地不成样子。 然而祖母郑氏的憔悴形容就在眼前,他无法再自欺欺人。 用力闭上眼,方承嘉强迫自己吐出那两个字:“退婚。” 不好的预感成真,沈采苡有些茫然,怔怔盯着跪在地上的方承嘉。 她睫毛颤动,怀疑自己听错了。 方承嘉怎么可能会要退婚呢?他们青梅竹马,情意深厚,以后必然将会琴瑟和鸣…… 她明明清楚知道,只要与方承嘉撇开关系,庆安公主便不会再针对她…… 她多爱美啊。 她说怕死啊。 有了上辈子那惨烈无比的回忆,这一世她所规划的未来里,却还一直有着方承嘉的影子。 明明,他们已经很好很好了,可怎么方承嘉会要退婚呢? 这一股茫然的思绪里,不知道怎么的泛起一股清寒,刺破她思绪中的迷雾,让她清晰又冷静的明白,这种情况的发生,实在是太正常了。 因为郑氏不同意。 因为方承嘉不能不顾郑氏的意愿。 “为何?”李氏忍不住询问,这一对小儿女,恍如金童玉女,郎才女貌,无比般配,感情自然也是极好。 方承嘉嗓子梗住。 只跪在地上,双手把锦囊高举,便任由李氏如何询问,都不吭声。 李氏看看坐在上首的刘氏,看看呆怔在旁的沈采苡,急得跺脚,“这……这……” 神思被抽空,又有混杂着剧毒的液体流回,润泽心神的时候,也带来无比的剧痛。 沈采苡定定看着方承嘉,在李氏要说什么之前,她踏前一步,蹲在地上看着方承嘉,“子善,你已经决定了么?” “再也没有更改的可能了么?” “你永远不会后悔么?” 若是有办法,他定然不会这么做吧。 郑氏重病……呵…… “决定了。”方承嘉垂着头,不去看她。 他怕一个侧头,便会看到她眼中难过伤痛。 “好。”沈采苡缓缓起身,身体摇晃差点摔倒,还是李氏在旁,稳稳扶住了她。 沈采苡有些头晕目眩,可偏偏又留有一丝清明。 她站稳身体,缓缓伸手,捏住了锦囊。 她其实有许多话要说,想要哀求,想要告诉他自己心意…… 可又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在给他负担?是不是会让他更加煎熬? 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可顺着他的心,应该……很好吧。 她手腕往回缩,发现那锦囊被捏得紧紧的。 那双常常提笔挥毫的手指上青筋贲起骨节发白,可知,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在捏着锦囊的。 沈采苡没有强制抽动锦囊,只是静静地捏着锦囊一角,等待他松手。 “子善,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非要这样么?”李氏还是舍不得一对璧人这般分开的,她低声劝方承嘉,“你有什么难处,说出——” “好了,老大媳妇。”上首传来一声呵斥,刘氏眉目冷然,“我沈家的女儿,还没有那么轻贱,要退就退吧。” 刘氏苍老的声音带着心寒,“这种忘恩负义之人,便是你现在求着他留下,将来也说不得会转头反咬你一口,退了也好。” 方承嘉羞愧的抬不起头。 刘氏目光落在沈采苡身上,那冰冷嘲讽便化作了心疼和骄傲,“我们六丫头这般的聪慧通透,将来自会有好姻缘等着她。” “有些人心气太高,沈家满足不了,那就这样吧。” 李氏听着,只能无奈叹息,收回自己到嘴边的劝解,可看着那分别捏着锦囊两头、都不愿松开的两双手,她眼眶忍不住就红了,转过头,不忍再看。 郑氏……她怎么忍心呢。 沈采苡等了很久,直到方承嘉缓缓松手,她才慢慢把锦囊握进自己掌心。 退婚当然不是这样简单便能完成的,双方过的礼以及庚贴等等,都要协商如何处理。 何况今日家中男丁都不在,刘氏虽然已经同意,却也的等儿子回来,知会一声。 她疲惫挥挥手,“今日我累了,至于方大人,怕是也分身乏术,其他事宜,且等我儿回来,再与方大人商讨;不过有件事情,老身还是要求方大人一求。” 往日的子善换了方大人,一声一声,如同重锤击打在胸口,又闷又痛,方承嘉颤.抖着,“祖……老夫人请讲。” “这世间,对女儿家尤其苛刻,一个姑娘被退婚,便不是她的错,也总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多有诋毁;但即便是如此,老身还是希望方大人能找个适当的理由,让我加六丫头,少受些别人责难,也让我沈家,少被人指着脊梁骨谩骂。” 刘氏说道:“不知道方大人,能否答应?” “一切罪责都在子善身上,绝不会让人说六妹——六姑娘一声不是。”便是刘氏不说,他也已经想好了办法,绝不会在此事上,让人有轻蔑六妹妹之处。 “那老身就多谢方大人了。”刘氏嘴里说着这种冷淡的话,目光落在呆立在方承嘉身边的孙女身上,心中不由叹气。 明明这般好的性子,怎的总也不能让她安安稳稳的,过些好日子呢。 方承嘉没吭声,他心中空落落的,一片茫然,连刘氏下了逐客令,都没听到。 刘氏再次逐客:“怎的,方大人不离开,还等着在我沈家用晚饭么?” 方承嘉这才稍微醒神,双手托地慢慢爬了起来。 “何嬷嬷,送客。” 沈采苡一直低着的头,这才抬起,红着眼眶目送方承嘉清隽背影,转过屏风。 她眼前便是一黑。 “六丫头……”耳边纷纷扰然,沈采苡却沉浸在黑暗里,醒不来,逃不脱。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在她唇边轻轻动来动去,有甘甜清冽的水,渗入干涩的嗓子眼。 她想睁开眼,但眼皮却重若千钧,费劲了力气,才稍微睁开了一丝。 “姑娘,您可醒了,姑娘……”沙哑的声音激动颤.抖到变调,沈采苡无力回答,只努力把眼睛睁大一点,再睁大一眼,才看到一个憔悴不已的娇杏。 那眼睛,肿得像是杏核。 “姑娘醒了么?”外面呼啦跑进来一堆人,一个个都是眼睛红肿,可却又露出激动欣喜笑容。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鲁嬷嬷激动的抹泪,上前为沈采苡把脉。 沈采苡实在困顿,转头又晕过去,吓坏了一群人,还是鲁嬷嬷老练,她安抚众人:“没事的,姑娘只是身体太虚弱了,所以需要休息,快去准备,弄些鱼肉粥来……小火温着,等姑娘醒来喂她。” 又让人去给刘氏和李氏等人报信。 沈采苡第二次醒来,是被淡淡的鱼汤味道唤醒的,守在她身边的红缨丁香大大松一口气。 丁香刚开始喂她喝粥,沈文和便已经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他站在门口,定定看着虚弱吞咽着鱼肉粥的沈采苡,喉头滚动,压下心底痛楚。 这就是,失去半身福祉后,所谓的命途多舛么? 他不能接受,可不得不接受。 “采苡。”他慢慢走进去,垂头看着床上虚弱的小姑娘,目中全是隐痛。 “哥哥……”沈采苡努力笑了笑,忽然发现自己真的笑不出来,“婚事,退了么?” 沈文和“嗯”了一声,“退了……这些,你都莫要管了,大伯父和我会去处理好的。” 沈文和不想再提这种伤心事,沈采苡却执拗看着他,“哥哥……我想知道。” 嘶哑的嗓音里透着无比的执拗。 沈文和哑然,隔一会儿才说了郑氏为什么会急怒攻心,也说了,双方曾交换的财物,都已经各自归还,以后…… 再无瓜葛。 沈文和心底难过极了。 若是有福之人,这种意外怎么会发生?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 沈采苡茫然无措, 她觉得自己恍似风中落叶,水中飘萍,好半晌,才回神,“是这样啊……” “郑氏病重,以死相逼,子善也是无奈……你这样,他也心痛,采苡,快点好起来吧,你好起来,子善才能安心。”沈文和对方承嘉,怎么都厌恨不起来。 这一场闹剧里,双方都是遍体鳞伤,未曾有一人好过。 “我昏睡了几天?方家哪天来退婚的?”沈采苡嗓子干痒,咳了两声,又继续问道。 那天,方承嘉答应,不会让她清名受损…… 那受损的自然是他的清名,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文和却不回答了,“你且好好休息,等你舒服点了,哥哥再告诉你。” 沈采苡这会儿,其实也累了,闻言也不反对,目送沈文和离开,没多久,就又睡着了。 第二日精神了一些,沈采苡才知道,原来自己竟然已经昏睡了七八日,因着这段时间每日里只能进些流食,她身体一下子虚弱起来,连床都下不了。 沈文和很是忙碌,沈采苡也不等他回来,直接询问在身边伺候的铃兰,“退亲一事,你与我详细说说。” 铃兰不肯说,沈采苡眼神有些空,隔一会儿,轻笑一声:“说吧,我没事。” 见铃兰还犹豫,沈采苡垂了眼睑:“总归是瞒不过我的,说吧。” 铃兰一想也对,反正最后总是瞒不过姑娘的,还不如早些说了,长痛不如短痛。 既然有缘无分,便赶紧散了才好。 “姑娘昏睡了许多天,方公子他自毁名声,与……与上峰家一舞姬有了首尾,上峰把舞姬送与他,他欣然接受;而后大老爷和少爷打上门去,退了这桩亲事。”铃兰说着,又红了眼眶。 姑娘和方公子,多好的一对呀,可惜…… 呸,黑心肝的老虔婆,不得好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36章 红颜薄命 “上峰?是谁?官居何职?”沈采苡问了一句,铃兰却说不清了,羞惭回禀:“这几日姑娘昏迷,奴婢等人只顾着着急,却是忘了打探消息,请姑娘恕罪。” 沈采苡抿唇,想起她醒来时候,那一张张眼眶红肿、焦急担忧的面容,心中一暖,便也说不出苛责的话来。 “是我让你们担心了。”她安慰了铃兰一句,便让她去稍微打听下,起码,要知道方承嘉到底接受了谁送的舞姬。 官场亦如战场,自然是有敌有我,敌我双方内部,又各有派系,方承嘉便是接受舞姬,也该是做过考虑的。 沈采苡想从中知道些讯息。 铃兰领命而去。 这事情也不是个秘密,铃兰很快打听到,回来发现沈采苡已经因为精力不济,喝过药之后睡着了。 白菊正在给她用热毛巾敷面,而后把脂膏揉匀搓热,涂抹沈采苡面上。 整个过程轻盈快速,很快就做完了,白菊又把沈采苡的手放入温热的水中洗过,而后用热毛巾包裹整个小臂,反复两三次之后,才开始涂抹脂膏。 沈采苡整个过程都没醒。 铃兰看得好生无语,姑娘可真是时刻不忘漂亮啊。 白菊看出来了铃兰想法,低叹一声:“如今也只有这些小玩意儿,能让姑娘高兴了。” 铃兰沉默了一瞬,可不是么,“方公子也真是狠心,说退婚就退婚,退婚后一次也不曾来看过姑娘。” 白菊摇头,“有什么好看的,见一次伤心一次罢了;长痛不如短痛,藕断丝连,又有何好处。” 也是这个道理。铃兰“嗯”了一声。 等沈采苡再醒来,李氏正与丁香再外间说话,听铃兰说沈采苡醒了,立即进来探看 用过饭,铃兰报与沈采苡,“姑娘,已经打听清楚了。” 方承嘉那一日是接到了锦丰郡王的邀请,前去郡王府赴宴,而后醉酒,看上一舞姬,锦丰郡王便割爱相赠,方承嘉推辞一番,便收下了。 “锦丰郡王?”沈采苡惊讶,“确定是锦丰郡王?” 铃兰点头:“是的,此事外面已经传遍了,不会错的。” 沈采苡回忆起锦丰郡王的生平来。 锦丰郡王父亲乃是隆安帝堂兄,本来到锦丰郡王这一辈,便要降等袭爵,封镇国将军。 只是锦丰郡王父亲与隆安帝私交甚好,又是因公殉职,隆安帝让他直接承袭了锦丰郡王之位,平日里也颇多信赖,虽然是闲散宗室,却也无人敢小瞧。 但闲散宗室只是给外人看的,朝廷官员实则心知肚明,从前些年起,锦丰郡王便已经暗中替皇帝办事,组了缉事处,四处洒了探子,监察百官。 前两年还只是监管朝官,这两年,京城附近的地方也受了监管暗查,怕是再过得几年,整个大靖朝,遍地要被这些缉事处的暗探给盯着了。 在对待锦丰郡王的态度上,自来因为文武相轻而难以说到一起的文武官员,态度难得一致起来。 他们面上还算是和善,实则对锦丰郡王充满防备和不屑,暗生不满与厌恨——那些暗探,如同阴沟里的老鼠臭虫,无处不在,着实讨厌。 对缉事处,文武百官虽然还不到谈之色变的地步,但是总之是没有任何好感的。 可这些令人厌恶的老鼠,有时候也能发现一些常人没发现的东西,并上报朝廷——如鸡鸣狗盗之辈,偶然也有派上大用场的时候,缉事处也是如此。 隆安帝得了消息,便会正式在朝廷内提出,交与大理寺刑部等去查探,倒也扫掉了几个朝廷内的蛀虫。 说实话,最开始文武百官虽然不喜欢缉事处的存在,但毕竟对方也做了些实事,与天下百姓和朝廷社稷有利,文武百官对其虽是敬而远之,但并无厌恶。 不过,那些暗探越发的肆无忌惮,甚至有时候为了功绩钱财,竟然还会构陷朝廷官员,制造冤案。 这些暗探还会充当隆安帝的刽子手,暗中在朝廷官员家中放下营私舞弊贪腐谋逆等等之类的证据,再蛮横搜寻出来,不待大理寺或者刑部下公文,便开始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若有宁死不肯按照他们意思招供之人,往往被折磨致死。 如此怎能不让人厌恶愤恨。 方承嘉身为状元郎,他的前途,本该与缉事处无任何勾连,然年前年后被阮讷派出去办差,有两次都是与缉事处有关联,暗中查案时候,也需要缉事处的暗探引路,一来二去,便认识了锦丰郡王。 锦丰郡王向来厌恶和那些酸腐读书人打交道,他们看不起他,日常两方相遇,那些读书人引经据典指桑骂槐,听得锦丰郡王头晕脑胀,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骂了半天。 等被人提点,知道自己被骂了,锦丰郡王想要去找那些读书人的茬,隆安帝不给他做主啊,甚至还会把他训斥一顿,让他多读书,腹中无有半点墨水,着实丢人。 这着实是可恶极了,锦丰郡王气愤难当。 故而锦丰郡王一心想要找个读书人来与读书人打交道,免得自己再去受罪。 而且他还要找个读书人里面的佼佼者,如此才够落读书人的脸面。 他看上方承嘉,是因为方承嘉君子端方,不像之前合作的其他读书人,一边用着他手下的暗探,一边把他和他手下暗探贬的一文不值。 锦丰郡王被读书人欺负多了鄙视多了,难得见到一个开口说请、闭口称谢、谦逊温和的,心中便琢磨着把方承嘉弄到缉事处。 与方承嘉相处几次之后,锦丰郡王倒是真把方承嘉看做了朋友,并希望方承嘉能帮他—— 他不学无术惯了,最开始弄了缉事处,也是胡闹,想要折腾一下那些看不起他的文官们。 没想到反而办成了几件事,被隆安帝逼着上进,到如今,缉事处的摊子铺的大了,他便觉得力不从心。 那些恶意构陷官员、屈打成招之类的事情,有些是处于隆安帝授意,有些却是因为手下多了,良莠不齐,他也控制不好。 锦丰郡王希望能培养一些有能力的,助他掌管缉事处。 方承嘉虽然不够很辣,处事也还有些稚嫩,本心却是清正,锦丰郡王需要这样的人,来让缉事处这把刀,有个鞘。 当然,同时也能落那些文官的脸面。 这些事情沈采苡都是知道的。 方承嘉与她见面或者通信时候,曾说过锦丰郡王拉拢他的事情,只是他暂且拿不定主意。 如今看来,方承嘉是做出了选择了。 沈采苡垂了眉目,唇边勾起苦涩笑容。 等沈文和回来,沈采苡揪着他的衣角,“哥哥,从今而后,子善从人人称慕,变得人人喊打,他……可受得了?”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沈文和黯然开口,他也不是不心痛的。 十多年同窗之谊,又是通家之好,方承嘉亲近沈家,沈家何尝不是把方承嘉当作自家子侄来看待。 如今断了,虽不像亲骨肉反目那般血淋淋,可也差不太多。 卑下者人人可欺,人人可辱,弱小便是罪。 沈采苡“嗯”了一声,他已经下了决定,如今除了祝他鹏程万里,别无它法。 “别担心了。”沈文和轻叹,“他这样做,其实也好。” 方承嘉在朝中,并无亲族任官。 自毁名声后,同年同窗座师,都恼恨他自甘堕落,与奸佞小人为伍,与他疏远了关系。 无亲族、无同年、无同窗,一切都得靠着皇帝,自然能得了皇帝最大的信任。 而方承嘉这般做,与沈家而言,也有一个好处——沈家选择与他退婚,非但不会对沈采苡名声造成影响,反而会让读书人觉得,沈家为与方承嘉这等“佞臣”划清界限,不惜牺牲沈家女清名,乃是大义灭亲。 沈家不但不会损了名声,反而更能得些认同,沈采苡虽然背上了“退婚女”的名头,却也能得些同情。 而一旦方承嘉确定会掌管缉事处,那他就绝对不可能再尚庆安公主,皇帝不会允许有望夺嫡的六皇子亲姐,嫁与掌管缉事处暗探的方承嘉的。 帝王多疑,隆安帝肯定会害怕属于自己的暗探,被六皇子用来铺路。 “只有子善,没得半分好。”她喃喃一句,让沈文和也湿了眼眶。 “子善绝不是能做出恶事之人,却要担着恶名,为千夫所指,哥哥,你说,我们只是想好好的过日子,怎么这么难?” “即便是明面上断了关联,可在你我心里,子善依然是沈家的一份子,是我们的亲人。”沈文和声音沉沉,铿锵有力,“有事我们都不会不管的,放心便是。” 沈采苡用力点头,是的,只要他有需要的地方,他们都会竭尽全力去帮。 “子善。”沈采苡睡到半夜,忽然惊醒。 梦中,方承嘉被千夫所指,形容憔悴,清瘦无比,她在远处看着,想要上前,为他辩驳,她的人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样,不能动,不能言。 只眼睁睁看着他被哪些人逼上悬崖。 他转头,看到她时候,却缓缓露出笑容,一如往日明亮温煦。 “六妹妹,此生,我是不悔的。” “莫要哭,你笑着才好看。” 沈采苡哭着醒来,泣不成声。 “姑娘,您可是身上难受?”值夜的丁香急忙进来,手抚向沈采苡额头。 文竹进来看了一眼,而后又出去,端了温水绞了帕子为沈采苡净面。 “无事。”沈采苡定了定神,“扶我去书房。” “姑娘,您这样着实不宜再吹风。”丁香拒绝,沈采苡微怔片刻,“那就准备笔墨吧,写字用的。” 站在空出的书案前,沈采苡沉默片刻,落笔成诗,一气呵成。 “竹石 ——夜梦虎丘竹有感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我上辈子落到那种地步,依然顽固地等着恶人得报应,子善,你也莫要放弃,总有一天,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虽然因为卧病后手腕乏力,字迹有些虚浮,然而其中坚韧、倔强与傲然意境,却冲破纸面,直击心灵。 诗作就,沈采苡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一般,屋里跌坐椅上,好半天,才吁出一口气。 “哥哥。”第二天沈文和来看她,沈采苡郑重取出画卷,“哥哥,帮我把它交给子善。” 沈文和展开看了一眼,眼睛猛地一亮,“好诗。”虽无华丽辞藻,却可激励人心。 沈采苡浅浅笑了笑,“昨夜偶然有感。” 沈文和颔首,“我定然会把它亲手交给子善。”顿了顿,沈文和说道:“妹妹给哥哥也誉写一份吧。” 方承嘉需要这份激励,他何尝不需要。 自己亲兄长要,沈采苡当然不会拒绝,当下又写了一张,递与沈文和。 目送沈文和离开,沈采苡让人联系了四皇子的属下,请他们把最近时日里的各种消息汇集成册,传给她,鲁嬷嬷不让她多劳累,不过一白天的时间,扣除休息用饭,也够沈采苡把最近发生的要紧事情过一遍了。 “三皇子妃去世了?”看到这条消息,沈采苡有些唏嘘,红颜薄命,不外如是。 “是,老夫人和大夫人还曾前去吊唁,待得出殡时候,也要设路祭。”红缨应答,沈采苡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三皇子虽然尚未封王,可皇子妃的地位也足够高了,这些都是题中应有之义,也不麻烦。 麻烦的反而是三皇子一年后,打算续娶何人? 三皇子再娶正妃,家世定然不会差,到时候又添助力,希望六皇子的发展也要跟上,免得双方差太多。 晚间沈文和来看沈采苡,递给沈采苡一个系起的纸卷,沈采苡沉默片刻,双手接过。 这是,回礼么? 她缓缓展开。 “石灰吟——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沈采苡目光落在清白二字上,久久不能移开。 “子善让我转告你,莫要担心,他既然做出了决定,就是什么都不怕的,缉事处虽名声坏,但只是缺乏管束。” 沈文和轻声开口,“杀人的不是刀,是握刀人,他会整治缉事处,断不会再任由缉事处的暗探乱来,他让我们相信他。” 沈采苡唇边绽出殊丽笑容,“我知道,他一定做得到。” 纵使所有人都误解他,疏远他,他想的,依然是谨守本心、不同流合污,为江山社稷尽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37章 提议 三皇子形容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浑身都晕染着悲伤。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恩似海。 他对三皇子妃,是有真心在的,虽然这真心,比不上他对大位的野心来得真,可三皇子妃与他的大位从来不曾有过冲突,反而还多有助力。 如今相伴多年的元配发妻去世,待得三皇子妃出殡后,三皇子病了一场,养了两天,才来拜见隆安帝。 隆安帝温声安抚几句,又道:“你这一生病,把你母后急坏了,你去看看她,也让她安心一些。” 年关时候,林皇后要主持后宫内外命妇的朝见,当日解禁后,隆安帝什么都没提,默认林皇后禁足结束。 “儿臣正要去拜见母后,最近时日,因儿臣之事,累得父皇母后也不得安宁,是儿臣的错。”三皇子恭敬回应,隆安帝摆摆手,“去吧。” 前去坤宁宫路上,三皇子看到五妹妹庆安公主正与一个年纪略小些的姑娘说话,两人手挽着手,形容亲密。 “三哥。”庆安公主上前行礼,跟着她的小姑娘也同时行礼,口称“臣女姚湘汀见过三殿下。” “三哥看着有些憔悴,您请节哀,多保重自己,三嫂也不会希望你这样糟蹋自己的。”庆安公主关心说道。 三皇子颔首,“多谢五妹妹关心,我只是一时伤心太过,以后会好的。” 庆安公主面上带了诚挚笑容,“如此最好了,斯人已逝,生者亦当节哀才是。” 三皇子再次点头,谢过庆安公主关心,刚打算离开,又听庆安公主与他说:“三哥,我问你一件事情哦……四哥现在,到底是喜欢那位沈六姑娘,还是喜欢姚四姐姐?” “为何如此问?”三皇子面色不变。 “总觉得这位沈六姑娘,和四哥之间有点什么,之前她与方状元有婚约,我也不好背后说人,如今四哥与沈六姑娘男未婚女未嫁的……”庆安公主面上全是好奇,双手合十祈求,“三哥,你就告诉我吧。” 她身边,姚湘汀也露出好奇与担忧兼具的神情,似乎有些紧张:“三殿下,事情是否属实?若是真的,我四姐姐岂不是要伤心难过极了?” 三皇子目光微闪,老四,和沈家女,若能凑在一起……姚湘君岂不就…… 他笑了笑,“五妹妹,自己还没着落呢,快别好奇了,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真是的,三哥你以为我喜欢管么?”庆安公主跺了跺脚,“还不是四哥,总是针对母妃,父皇又想让母妃帮着四哥选妃,母妃整天唉声叹气的,就怕四哥看不上她选的人。” “他到底是喜欢哪个,能不能痛快点,别让我母妃再为难了。” 庆安公主很生气的撂下一句话,拉着姚湘汀就走,转过路口之后,庆安公主的脚步慢了下来,鼻腔里喷出一个“哼”字,满面都是轻蔑笑容。 再不见刚刚对着三皇子时候的娇俏。 “庆瑶姐姐,你说,三殿下会与皇后娘娘提及此事么?”姚湘汀跟在庆安公主身后半步处,压低声音询问。 庆安公主嗤笑,得意扬眉:“三哥肯定会的。” “三哥想娶你姐姐当正妃,就得把四哥解决掉,之前四哥是油盐不进,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破绽,三哥一定会抓住机会,把他和沈采苡凑成一对的。”庆安公主为姚湘汀解惑。 她心情十分愉悦,甚至隐隐有些兴奋,一想到方承嘉已经和沈采苡退婚了,她心底就得意万分。 什么金童玉女,天定姻缘,还不是被她一手拆散了,第一步已经成功,第二步,就是把那个碍眼的沈采苡给嫁出去,之后她再多缠一缠母妃和六弟——方承嘉有才华,又有能力,能用联姻把他拉入自己阵营,母妃和六弟肯定是愿意的。 她可以得偿所愿。 庆安公主面上露出幸福笑容。 姚湘汀深知庆安公主心底,对方承嘉的偏执喜欢。 庆安公主希望沈采苡和方承嘉分开,她希望四皇子和姚湘君分开——姚湘君不是一直高高在上,自诩为原配嫡女,高她这个继室女一筹么? 姚湘君不是最喜欢以礼教逼着她娘亲年年给那个命薄的死鬼行妾么? 姚湘君不是妄图嫁个皇子,这样就不用给自己下跪行礼了么? 姚湘汀可不会允许这样事情发生,她要让姚湘君嫁入皇室的想法变成空谈;她要把姚湘君踩在脚下,再也抬不起头来。 姚湘汀与庆安公主目的不同,手段却刚好重合。 “庆瑶姐姐说得有理。”姚湘汀先拍了庆安公主一个马屁,继而眉心蹙起,多有担忧:“可我四姐姐若是真的嫁与三殿下,对六殿下岂不是更有害?” 如今虽然是有机会拆散了四皇子和姚湘君,但若弄巧成拙,给了姚湘君机会嫁给三皇子呢? 那岂不更糟糕。 好歹四皇子毫无夺嫡希望、也无夺嫡野心;三皇子却是不一样的。 若姚湘君真的嫁给三皇子的话,反正无论是三皇子胜利还是六皇子胜利,对姚家都是一样的,姚家可能在夺嫡事情上,袖手旁观。 六皇子岂不是平白失了姚家这个助力? 当然,这件事情,庆安公主肯定是有办法的,姚湘汀不打算通过自己的手去做这事情;反正庆安公主向来自视甚高,她求助一番,想来庆安公主会帮她解决问题的。 姚湘汀把自己的想法与庆安公主说了,一副忧心忡忡,全心为六皇子打算模样。 庆安公主听完,觉得姚湘汀还是稚嫩了一些,她意味深长的笑笑,“别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不还有一年时间呢么,这么长时间,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的。” 姚湘汀摆出心悦诚服表情,崇拜看着庆安公主:“庆瑶姐姐说的是,是我太笨了。” 片刻后,姚湘汀看了一眼坤宁宫方向,目光里,充满了野心。 总有一日,她会成为那座宫殿的主人,让所有人都跪倒在她脚下的,特别是姚湘君。 希望四皇子能尽快说服林皇后,把四皇子和沈采苡的婚事,定下来。 姚湘汀心中其实略有担忧,毕竟沈采苡只是小官之女,配四皇子,身份实在有些不够。 只希望三皇子和林皇后,能想出办法,让皇帝同意此事。 三皇子此时已经在坤宁宫见到了林皇后,行礼后,三皇子在林皇后身边坐下,“母后今日看着起色不错。” 林皇后形容尚算是不错,数月软禁,好吃好喝,看着比之前劳心劳力时候,更显年轻了一些。 之前时候,她虽然在软禁状态,但却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的,她在宫中根基深厚,便是不能亲自出手,可也指使人给杨德妃添了不少麻烦。 同样的,趁着皇后禁足而协理六宫时候,杨德妃和穆昭仪也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在各处,林皇后这一个月,都在清除这些钉子——重点是杨德妃的人,至于穆昭仪的人,皇后没有动。 她现在没了娘家支持,不方便两面树敌,还是要重点关照老冤家杨德妃。 对于林皇后的这种行为,穆昭仪投桃报李,也抓着杨德妃不放——林皇后虽然是皇后,但圣眷浅薄,不像是杨德妃圣宠不衰,怎么看都是杨德妃的威胁比较大。 林皇后尝到了有盟友的乐趣,她干脆收拢了几个聪明机灵却无根基的低级妃嫔,让人精心教导其各种宫规,教导她们如何利用宫规漏洞打擦边球,气杨德妃,又让杨德妃无法下手狠狠责罚。 林皇后还让这些低级妃嫔,随时出现在杨德妃与皇帝散心/赏花/看雪……等等时候,把杨德妃气了个仰倒,还不能发作—— 杨家女中,当年被皇帝看上的,是庶女杨楚璎,也就是四皇子的生母。 林皇后现在还记得,杨楚璎是真的如水一般,把温柔刻进了骨子里,也是真的良善。 她难产而死,德妃杨楚瑜因着与杨楚璎有七八分的相似,才得以进宫,并靠着与杨楚璎相似的面目与温柔,得了隆安帝的宠爱。 杨德妃绝不敢在皇帝面前露出她心黑手毒的本质的。 老对手吃瘪,林皇后心情就甚好,心情好,气色当然就好。 她是想通了,皇帝是靠不住的,看看隆安帝,当时多爱重杨楚璎啊,哦,到现在也还是念念不忘,可是杨楚璎死了还没半年,德妃就已经被抬进宫了。 皇帝有时候也是眼瞎的,别人说四皇子出生时候,因为难产在肚子里闷久了,所以整个人呆呆傻傻的,他也就信了。 呵,要真是天然就呆傻的,四皇子能成了大儒弟子、能领兵打战么? 隆安帝却从不会思考这些,反而一味相信杨德妃,林皇后算是看透了男人的愚蠢了。 “我儿面色却是差了许多,也瘦了许多。”林皇后怜惜看着三皇子,“你也莫要太难过,她在地下看着,心里也会难受的。” 三皇子沉默点头,“儿臣只是一时不适应。” 皇子府中的下人,能贴身伺候的,都是老人了,熟知他的喜好,可明明泡的茶是他最喜欢的,水的温度也是恰如其分,菜肴依然是合适…… 但他总觉得缺失了一点什么。 林皇后对三皇子妃满意是满意的,但感情不深,她安慰了三皇子几句,便对三皇子说道:“一年时间看着长,但也并非太长,你心中可有了打算?” “若是有看中的,早些透个意思,免得对方不清楚你心意,随便与人定了亲。” 三皇子沉吟片刻,与林皇后说道:“适才来母后宫中路上,遇到了庆瑶……” 三皇子把和庆安公主的谈话说了,又说了自己想法:“庆瑶这是希望老四和沈六姑娘能成婚呢,就不知道,这是她自己想法,还是杨德妃想法。” “不过儿臣觉得,此提议确实是甚好。沈家起复的势头不错,沈六姑娘三番两次得了父皇的夸奖,看着是极光鲜的,能掩住她出身不高的事实。”三皇子目***光,越想越觉得合适。 沈家如今看着欣荣,其实只有沈琰一个是顶事的,没个一二十年,根本无法把文字辈的潜力化为实力,换而言之,沈家如今其实根基浅薄。 虽然三皇子不觉得四皇子有与自己争夺的可能,但是也不能不防,给四皇子找个看着光鲜实则没有太大权势的妻室就挺好。 即不落人口实,又能遏制四皇子发展。 林皇后当然不会反驳自己儿子的意见,她直接点头,“就按着你的意思来办。” “不过……”林皇后轻哼一声,“庆瑶那个丫头,是在算计我们母子,让我们母子与老四失和呢。” 三皇子点头,老四喜欢的是姚湘君,向父皇提议,给他与别人赐婚,可不是施恩,而是结仇了。 这点儿事情他也看得明白,可不会让庆安公主的目的得逞,“这事儿倒也不难办,总有办法让父亲听见这个建议的。” 三皇子打起精神,把人过了一遍,看谁合适向隆安帝提这个建议,最后能让四皇子恨上杨德妃,而不是恨到自己身上。 过了二月二的躬耕日,三皇子得了确切的消息,他安排的人已经与隆安帝提了建议,且看样子,隆安帝似乎是心动了。 对方还告诉三皇子,当时他提议时候,隆安帝曾一脸恍然,念叨了一句,他勉强听得说“圆空大师”、“近在眼前”几个字,由此来推测,圆空大师对此事,也是持赞同态度的,所以三皇子可以安心了,有圆空大师赞同,此事隆安帝一定会答应的。 三皇子的笑容凝固在面上,神色变得惊疑不定——能让圆空大师关心的,几乎都是大事,他怎么会提前就与父皇说起此事呢? 难道此事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三皇子愉悦的心情打了折扣,但此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三皇子不得不劝慰自己,反正,想出这个办法的杨德妃,到时候知道了内情,肯定比自己还懊恼。 这么一想,心情果然就好多了。 第二日,三皇子听闻隆安帝命人召四皇子入宫觐见,他抬头看了一眼六皇子,面上爽朗笑容愈发加深。 你们想要我做的,我做了,过程如你们所愿,希望结果,也能让你们高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38章 赏花 四皇子应召而来,与隆安帝行礼。 在隆安帝说话前,三皇子就用眼角余光在关注六皇子——看六皇子郁闷,他心情会变好一些。 他不想错过六皇子色变的一幕。 六皇子并没有辜负三皇子的等待,隆安帝开口没说两句话,他果然面色就是一变,虽然急忙控制住了表情,基本不露破绽,但是显然,事情发展是大出他的意料,且并不顺他心意的。 三皇子心中满意,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隆安帝和四皇子身上,面上适时露出惊讶表情。 说真的,隆安帝现在说的事情的具体经过,他都是不知道的,好再他早知道此事与圆空大师有牵扯,听着隆安帝的话没,也没觉得惊讶。 隆安帝正在含笑说话,“……那知道圆空大师已经在等着了,一见到黄宝山便说出四字‘天定姻缘’,之后就让黄宝山离开,如此看来,小四你和沈家那姑娘,果真是天定的缘分啊,无论如何都会在一起啊。” 三皇子刚刚还觉得自己不会惊讶,如今就睁大了眼睛,“天定姻缘”?有圆空大师这句话,本来算是特别勉强的一桩婚事,瞬间变得令人期待了起来。 三皇子有些不悦,不过想想六皇子,三皇子略感安慰。 隆安帝得了臣下关于干脆让四皇子和沈采苡成婚的建议之后,当下灵光一闪,想起圆空大师当时的“近在眼前”四字,当时隆安帝觉得圆空大师的意思,乃是“近”在眼前,不多时日里就会有结果。 如今想想,按照当时的情况来说,圆空大师的意思,乃是近在“眼”前,他的四儿媳,当时可不就是刚刚和他打过照面么。 他怕自己理解错误,派了侍卫黄宝山前去询问圆空大师,结果很快黄宝山便来回禀,说他到了普安寺,尚未开口便有人询问“这位施主,可是代陛下前来见圆空师叔祖?” 黄宝山答了一个“是”字,就被带到了圆空大师面前,同样的,还不待他说明来意,圆空大师便吐口“天定姻缘”四字,而后闭目送客。 “老四,你意下如何?”隆安帝兴致勃勃,别的儿子女儿,婚姻大事都不是什么事儿,只有这个老四,怎么都不行,说是要他年前选出一个正妃来,这眼看都要三月了——是的,进了二月,三月就不远了。 好不容易见了曙光,隆安帝抓的紧紧的,并希望自己的努力得到四皇子的认同。 四皇子本就漠然疏离的面容上,更遮上一层阴影,“父皇,儿臣暂且没有成婚的打算。” 隆安帝笑容微僵,“沈家那个姑娘,你也是见过的,她聪敏端淑,至纯至孝,容貌更是远超众人,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四皇子沉默不语,无声抗拒隆安帝。 隆安帝脸色逐渐变得不好。 他挥退其他人,御书房只剩下他们两人。 隆安帝再次询问,“对沈家那个姑娘,你到底有何不满意?” 四皇子眼前闪过沈采苡的模样,心似乎跳动的微微快了一些,但这种程度,并不能被他感知并留意。 沉吟片刻,四皇子垂眸,沉声回道:“她非我心中倾慕之人。” 因此再好,也是没用。 何况她还心狠手辣,并非良善之人,可做幕僚下属,却绝非他心中良配。 隆安帝直接追问:“那,你心中倾慕的是谁家姑娘?” 若四皇子说不出来,他便强硬赐婚,若四皇子提出姚湘君来,他就先严厉拒绝,而后再强硬赐婚。 小四的情况圆空大师都是清楚的,既然圆空大师说小四和沈家姑娘是天定姻缘,那就肯定不会错,说不得,小四从今而后,可摆脱姚湘君的牵制。 四皇子又不吭声,眼中却含了嘲讽意味,似乎在质问隆安帝——我倾慕之人是谁,父皇您不知道么?不愿成全就不愿成全,何必如此明知故问。 隆安帝面色沉沉,须臾间面色恢复和缓,他第一次,在四皇子点出了姚湘君的存在:“喜欢姚家四姑娘?” 四皇子垂着头,正要答“是”,却犹豫了。 隆安帝从来不是容易妥协的人,何况这件事情,不但隆安帝自己觉得合适,甚至还去问过了圆空大师,得了圆空大师极为正面的肯定,隆安帝更不可能轻易放弃。 他这般问……到底心中如何想的? 四皇子抬头,看向隆安帝。 别人直视圣颜可称大不敬,但四皇子得隆安帝纵容,从未因此受过呵斥。 他看到隆安帝面上虽然有些不悦,但也不算太过愤怒。 四皇子怦然心动,父皇并未太过动怒,是不是只要他坚持并适当服软,父皇便会答应他的请求。 他希望娶湘儿为妻,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湘儿因为他和沈采苡之间纠葛,已经很久没与他见面,若自己能求来父皇赐婚,湘儿是不是能更明白自己心意,也会心结尽去,与他和好。 至于父皇,虎毒不食子,只要自己没有通敌谋逆祸害百姓,父皇就绝不可能真的恼了他。 四皇子心中油然升起了希望,“是……” 他刚刚吐出一个字,便敏锐察觉到一阵森然阴冷杀机,他立刻抬头,窥见了隆安帝面上尚未完全隐去的凌厉冷然。 这杀机当然不是对着自己的,那就是——对着湘儿? 四皇子身体轻颤。 到如今,四皇子才猛然发现,隆安帝对姚湘君似乎是极为不满。 师公姚瑀如闲云野鹤,虽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但早早就已经远离朝堂不问政事;身为侄孙女,姚湘君陪他走天下,照顾他生活起居,作为一个女子,更是与朝堂无半点关联,为何会引来如此浓烈杀机? 四皇子不清楚隆安帝为何会如此厌恨姚湘君这样一个温和良善的女子,但是有一点他瞬间了悟——隆安帝对姚湘君的厌恶是早就有的,但动杀机,却是因为是他想娶姚湘君,才更激怒了隆安帝。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若这愤怒对着一人,那人必死无疑。 他手指在颤.抖,背上有冷汗浸出,心中充满不甘,却抬目注视隆安帝,面色疏离冷漠:“儿臣喜欢湘儿,在儿臣心中,她便如同妹妹一般,非是父皇所想的男女之情。” “儿臣不愿意娶沈六姑娘,非是因为湘儿,只因为她非我心中理想的模样。”四皇子急中生智回答,把姚湘君撇的干干净净。 “果真如此?”面对隆安帝的狐疑质疑,四皇子回到的斩钉截铁:“不敢欺瞒父皇。” 隆安帝怎能不知道这是四皇子为了姚湘君,在隐瞒真实情况,他也不点破,就就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四皇子的肩膀,“你啊,这真是傻到底了,男子汉大丈夫,娶妻当娶贤,纳妾当纳色,正妻代表的是你的脸面,是不是你喜欢的样子又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能掌管好中馈、诞育教养子嗣,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便可。” “身为皇子,等正妻有了子嗣,你想要什么样的美色没有?” 不一样,他想要的从来只有湘儿一人……四皇子沉默看着隆安帝,片刻后才回答:“儿臣最羡慕的便是那种伉俪情深的夫妻,难道父皇,是要让儿臣与一个侍妾琴瑟和鸣么?这岂不是让儿臣.宠.妾灭妻?” “.宠.妾灭妻便会嫡庶不分,嫡庶不分、尊卑不行,便是祸家的根源。” 隆安帝目光沉沉看着四皇子,四皇子头微微垂下,以示对隆安帝的尊敬,但身体却挺得很直,表明了他的坚持。 隆安帝怒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跟着姚瑀学了这么多年,你就只学会了巧言善辩、顶撞长辈?” “儿臣不敢。” 如此油盐不进,隆安帝愤然下旨,“此事,朕心意已决,你就等着接旨成婚吧。” 四皇子身体一震,“父皇!” 他抬头看着隆安帝,明明面色疏淡,但委屈与心痛,却自然流露,“在父皇心中,儿臣到算底是什么?” 明明是他立下赫赫战功,其他将士各有升迁,唯独他,被召回京城,闲置起来,虽有金珠玉石珍宝古玩赏赐,其他却是没有的。 甚至连挂名的官职,都并未封一个。 “儿臣失仪,请父皇责罚。”四皇子跪在地上请罪。 “你是朕的儿子,难道朕还会害你不成。”隆安帝低声呵斥:“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自该顶天立地有担当,如今沈家姑娘因为传言被退婚,你难道不该负起责任?” “这桩婚事既然得了圆空大师的亲口嘉许,那定然就是极好的,否则,父皇怎可能会为你赐婚?” 想到圆空大师,四皇子目光微闪,圆空大师不会害自己,可那又如何,他不愿就是不愿。 四皇子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隆安帝气急,“朕给你十日时间,不管你想通想不通,十日之后,朕会下旨,册封沈家六女为你正妃;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等四皇子快要出门时候,隆安帝轻哼一声:“会有你来求朕的时候。” 四皇子心底轻哂,不会有这么一天。 他胸口烦闷,快步出宫,走到宫门,却遇到林皇后身边太监捧着一个匣子,也正要出宫。 见着他,那太监面上笑容更盛,上前见礼,四皇子颔首,等离开宫门,之前在门口守着的松墨低声对四皇子说道:“殿下,满公公是要去给各官家千金送帖子,邀她们三日后进宫赏茶花,据说,这建议是陛下提的。” 四皇子平日里并不关心这些,但今日不同,他看了一眼松墨,松墨就明白,四皇子这是感兴趣了,便把打探到的消息赶紧说了。 “满公公满口说着恭喜殿下您,但细问起来,他又不肯说,连银子都不收……”松墨把疑点告诉了四皇子,“不过他说,庆安公主曾十分好奇询问过殿下您到底沈六姑娘是什么关系,还说总觉得您和沈六姑娘之间……” 松墨被四皇子透露出的阴冷吓得腿软,话都被吞进了腹中,不敢再说。 四皇子却已经明白了林皇后要传达的消息。 林皇后想告诉他,他与沈采苡的婚事,乃是杨德妃促成的,这下四皇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好端端的,隆安帝会忽然把自己和沈采苡凑在一起。 估计,是庆安公主见沈采苡和方承嘉终于退婚了,所以迫不及待想把沈采苡嫁出去,断了方承嘉的念想吧。 冷哼一声之后,四皇子翻身上马,“查一下,都请了些什么人。” 应该,是有沈采苡在的,父皇估计是想让林皇后看看她到底如何。 林一飞快吩咐了下去,满公公刚送完请帖,消息也送到了四皇子的案头。 请柬当然不可能是满公公一人全送去的,还有其他的小太监分别跑腿,满公公亲自送去的,只有有数几家权贵或者重臣,基本都是宗室公侯阁老家。 沈家的存在,就显得十分突兀。 四皇子冷笑一声,果然如他想的那般。 不过,湘儿也会去……他心中微动,他想见她,想倾诉思念之情,想与她许下鸳盟。 三日后是么?他也会去。 想到很快能见到姚湘君,四皇子气息顺畅许多,至于隆安帝这次出乎意料的强硬态度,却又让四皇子皱了眉头。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见过湘儿再说。 而接了皇后命满公公送来的帖子,沈采苡很有些莫名其妙,立即便吩咐,“去查查,看这次赏花宴,请了些什么人?” 一般而言,如同她这样的小官之女,便是伯父官职尚可,却也很少有直接参加皇后赏花宴的机会。 若她是大伯父亲女,倒还有可能。 “再查一下,今日接到帖子的众位姑娘里,有几人是满公公亲自送的请帖。”沈采苡忽然又加了一句。 大伯母对满公公十分的尊敬,说满公公乃是皇后心腹,能得满公公亲自送来请帖,便是大大的有脸面了。 可沈采苡觉得,连大伯母都要对满公公客客气气的,如她这样的身份,又有什么值得林皇后派满公公亲来送请帖的价值的? 王氏兄弟很快反馈了信息回来,娇杏上前禀告,沈采苡听得,唇便抿得紧紧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39章 进宫 林皇后的另眼看待令人心中忐忑。 沈家可是和林家不对付的啊,甚至林思娴会被问斩,虽然是她自作自受吧,但与她也脱不了关系。 皇后这是想要化干戈为玉帛? 事有反常即为妖,沈采苡有些紧张自己的小命,宫里可不会容许她带两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丫鬟进去。 “古怪的很呀,林皇后这是什么意思?”沈采苡单手托腮,一手拨弄着烫金熏香的请帖,喃喃自语。 “大约,是陛下夸赞过姑娘,因此皇后想要奉承陛下,以示对陛下的尊敬?”白菊这么说了一句。 重视上位者所喜欢的,打压上位者所厌恶的,所谓跟红顶白,便是如此。 沈采苡摇头,“谁知道呢。” 又不能不去,她真是烦恼极了。 倒是傍晚,归家的沈文和过来安抚沈采苡,“莫要担心,我明日会请潘公公托个人情,让人多多关照你的。” 潘公公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之一,便是皇后也要给他三分脸面。 “真不想去啊。”沈采苡对着沈文和撒娇,其实她也知道不可能,就是喊一喊,发泄一下心中郁闷。 沈文和拍了拍她肩膀,“在宫中,莫要乱走乱看,少听少说,跟紧其他人……刘家的几位表妹不是也要进宫么?你便跟着她们好了。” 沈采苡点头,“我知道了,哥哥莫要担心,我会小心的……你说,皇后是不是想借机报仇啊?” 除了林家倒台和林思娴的死,皇后也被禁足了好几个月,甚至中馈权利还被杨德妃与穆昭仪分走了。 沈采苡扪心自问,如果换成自己被人这么弄,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那个让自己倒霉的人的。 必须要让对方比自己更倒霉才行呀。 当然,沈采苡相信,自己也不会养出林思娴这种又蠢又嚣张的侄女的,如果有,沈采苡也一定会想出办法,把她紧紧关在家里,不能出门闯祸的。 沈文和微一思忖,“皇后应该不会忤逆陛下的意愿,最起码,近期内、明面上,皇后不会如此。” 就说,这次进宫,不用担心皇后动手。 如此甚好。 两人说话时候,李氏带着一个嬷嬷过来了,那嬷嬷一脸的严肃,十分不好相处的样子,但是一举一动,都极有章法。 沈采苡心中有了猜测,这大概是大伯母找来教导自己宫中礼仪的嬷嬷。 果真,李氏一开口就证实了沈采苡的猜测:“宫中帖子下得太急,也没办法把宫中礼仪全教导一遍,只能临时抱佛脚,请韩嬷嬷好好教教你最基本最紧要的,起码保证面见各位贵人时候不失礼。” 沈采苡在李氏进来的时候,便已经站起迎接,此刻听得李氏说话,即刻谢过李氏,“大伯母费心了,采苡一定好好听韩嬷嬷的。” 她又转头对韩嬷嬷说道:“采苡见过韩嬷嬷,接下来,还要请您多多教诲。” 最后还行了一个礼。 沈采苡人长得好看,又天生一副笑脸,不笑的时候看着也像是在冲人笑,一笑起来,便是浅浅的,也看着让人心情愉悦。 便是严苛如韩嬷嬷,被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有礼貌地尊敬着,心情也和缓了一些,“当不得姑娘的礼,也谈不上教诲,老身一定尽力而为。” 时间紧迫,当晚上,沈采苡便开始接受韩嬷嬷的教导,不过在次之前,沈采苡还给四皇子传了信,请四皇子若是可以,让宫里的人多护着她一些。 她怕死。 四皇子没有回信,不过沈采苡默认他答应了。 她这么好用的幕僚,四皇子肯定舍不得牺牲的。 如此,沈采苡才攒了些胆子。 三日后,沈文和与沈采苡一起进宫,不过两人目的地不同,半路分开。 分开前,沈文和不动声色送了引路的小太监一个荷包,“舍妹第一次进宫,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公公多多提点。” 那小太监知道沈文和乃是皇帝面前红人,即刻满口答应,一路把沈采苡送到了坤宁宫外。 坤宁宫外候着许多宫娥太监,并有人专门看请柬,眼看过沈采苡请柬之后,对方行礼,指派了人带沈采苡进去。 “沈姑娘,您这边请。”小宫女带了沈采苡进去,坤宁宫内已经来了不少人,正散在各处,或赏花,或闲谈。 花比美人香,美人胜花娇,无比动人。 沈采苡本以为自己被带进来之后,也可以随意,想着按照哥哥说的,紧跟着刘家的表姐表妹们,保安全。 但小宫女带着她一路向前,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接走到了气势恢宏、精美华丽的正殿面前。 竟然是一副要直接面见皇后的架势。 沈采苡有些紧张,惊讶倒是没太多——送请柬时候的特殊待遇,已经预示了皇后对她的特殊看待。 沈采苡觉得,皇后为何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她很快就能知道了。 沈采苡反而镇定了下来。 她人已经站在了这儿,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已经无力阻止,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了。 “沈姑娘请稍待片刻,奴婢去为您通禀。”沈采苡被带到了一处偏殿里,引她来的小宫女含笑开口,沈采苡谢过,隐晦递了一颗金瓜子过去。 那小宫女笑盈盈,也不动声色把金瓜子收入囊中,才躬身退下——沈采苡心想:看来皇后对她确实是没有恶意,没打算因为林家的事情打击报复,不然这小宫女肯定不会收自己的金瓜子的。 其他宫女奉上茶点,沈采苡含笑端庄坐着,轻言慢语,却是没动桌上东西。 坐了大概一炷香工夫,沈采苡身上开始僵硬发疼,好在终于有人搭理她了,这次换了一个宫女进来,行礼询问:“可是沈六姑娘?” 听得沈采苡说是,那宫女笑着请沈采苡随她去面见皇后,“娘娘之前有些困顿,便小憩片刻,接着锦丰郡王妃求见,奴婢也不敢惊扰,刚刚娘娘听得沈姑娘已经到了,便让锦丰郡王妃先回去了,让奴婢来请您过去。” 这就是说,皇后给了她好大的脸面,连锦丰郡王妃,都要排在她后面,若非是宫女延误,没有早禀告皇后沈采苡到来的消息,皇后早就把锦丰郡王妃打发走,而第一时间召见她了。 “能得见娘娘芳容,是采苡的福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捧着总是没错的,沈采苡毫无压力,笑盈盈奉承了几句。 但是另沈采苡觉得蹊跷的是皇后的态度。 已经到了地头,沈采苡在外面又站着等了片刻,就被迎了进去。 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中间夹杂着厚重檀香,屋中摆设并不十分华丽,却尽显端庄大气,坐在上首的女子一身红色宫装,气质雍容高贵…… 一眼之间,沈采苡能看到的也就这些。 却也让她窥探到了些许的信息,这林皇后,应该是极喜欢强调自己身份的,这种人,会比较喜欢别人敬重她。 沈采苡身体有些僵,动作快了可能会出错,因此行礼的时候便努力让自己显得缓慢而郑重,不出意外,得了林皇后的夸奖。 林皇后让她起身,把她叫到了身边,“一直听陛下夸赞说沈六姑娘端淑明慧,至纯至孝,如今见着了,才发现陛下用的那些词儿,不能描绘出六姑娘的十一呢,真真是令人看着便喜欢。” 林皇后各种夸赞沈采苡,沈采苡一点都不心虚,她长这么好看,又天天费心保养,可不是就是为了“好看”两个字么。 沈采苡对着林皇后也是一顿猛夸,这事儿她也还是熟练的,而且比起林皇后那有些虚假的夸赞,沈采苡的夸赞诚挚又用心。 林皇后面上笑容,便从客套变成了有那么点儿的真心。 互夸了一会儿,林皇后终于说起了正事。 不外乎,她这么好的姑娘,与方承嘉无缘,虽然可叹,但人生毕竟还长,她若不能幸福美满,父母亲族都会担心,因此,皇帝给她瞧了一门极好的亲事。 男方身份不凡,一表人才,乃是不可多得的良配。 沈采苡是有些懵的,亲事?皇帝给她瞧了亲事?明明哥哥每天忙成陀螺,子善也是没个空闲,皇帝怎么这么闲? 但懵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脑子就开始快速的转动。 有宫女进来,站在皇后身边,看了沈采苡一眼。 沈采苡知趣,后退了几步,她倒是想看看这宫女到底再说什么来着,结果对方嘴.巴并未露出,沈采苡只好放弃。 皇后听完宫女回禀,吩咐了一句:“且让她等等。”便挥退了宫女,又与沈采苡说话。 “采苡可知道,本宫说得是谁?”皇后对沈采苡的称呼,已经从六姑娘进展到了更亲昵的采苡二字。 皇后说起男方的时候,口气亲昵,显然是熟识的人,如此向来,对方不是林家子侄,就是宗室。 不过如果是隆安帝瞧上的婚事,那肯定和林家无关。 若是一般的宗室,以林家和自己之间的恩怨,林皇后肯定懒得提前告诉自己,朝自己卖好的。 所以这个宗室,必然是大权在握或者父辈大权在握的,至不济,也是能给林皇后很大帮助的。 沈采苡脑子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符合条件的人选——总不至于,隆安帝是要自己去当妾室吧。 应该不至于这么过分。 想不出来,沈采苡也不猜了,她做难过状,微微低头,“娘娘,臣女……臣女暂且,并未有成婚打算……” 她并不想嫁个宗室,规矩太多,然而既然皇后已经出面与她说这个,此事,应该就是板上钉钉,无法更改了。 不过这不妨碍沈采苡做出黯然神伤模样,玩几次婉拒。 沈采苡觉得这场景有些可笑,她明明是真的很难过,可却不能把心底的难过淋漓尽致展现,反而要装出难过的样子,把握好难过的程度。 不能太浅。 浅了显得她薄情寡义又贪慕虚荣,因为有更好婚事,便立即忘了青梅竹马长大的前未婚夫。 也不能太深。 重情重义是好事,但她若表现的对方承嘉太过深情难忘的话,此事传入男方的耳中,对方心中难免膈应,成婚后怕是难以相安无事;便是慢慢被她哄好了,遇到事情,难免会被翻旧账…… 沈采苡心中恼恨极了,隆安帝这是与她有仇呀。 但该应对的还是得应对。 “你都不知道我说的人是谁,便直接拒绝,是怕陛下选的人不够好么?”皇后笑着说,沈采苡便急忙摇头,“陛下和娘娘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也肯定是为了臣女好……” “只是毕竟之前婚事乃是臣女娘亲在世时候定下,中间饱含着娘亲对臣女的拳拳心意,何况,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么些年下来,臣女与子——与方状元,总也是有情意在的……” “臣女不会沉溺在往事里,让亲眷担忧难安,可总要过些时间,让臣女收拾心情,否则,便是在辜负陛下的好意,也是在侮辱对方,同样,也侮辱了臣女自己。” 皇后听着,叹息一声,“你说的对,这事儿,倒是陛下和本宫办差了。” “陛下和娘娘也是爱护臣女,为臣女好,臣女铭感五内。”沈采苡款款跪伏在地,行拜礼。 皇后看着沈采苡,忍不住又叹气,这姑娘要是自己的亲侄女,那该多好,她那侄女,除了惹祸,什么都不会。 可惜了。 沈采苡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皇后沉吟片刻,便是到了皇帝面前,以皇帝对沈采苡的偏爱,怕是更容易被打动,从而放弃即刻赐婚。 如此,还不如自己再卖沈采苡一个人情。 计议已定,皇后抬手,让人把沈采苡扶起,而后温声安抚:“你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此事啊,本宫会与陛下说,让陛下缓缓,再谈其他,你不要有负担,尽快开阔心情才是。” 沈采苡感激极了,“多谢娘娘。” 她眼睛有些红了,却还露出笑容,“臣女让娘娘费心了,是臣女的不是。” 皇后不以为忤,片刻后,附耳在沈采苡耳边,“陛下希望,你与小四成婚,采苡,小四堪为良配,你莫要错过。” 谁?皇后你说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40章 心神不定 小四?小四?四皇子? 沈采苡是真的没想到,皇后会忽然来这么一招,直接就把人选说给她听了,更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隆安帝竟然想把她与四皇子凑成一对。 隆安帝这个做饭,在沈采苡看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丧心病狂。 难道隆安帝眼瞎,看不到四皇子很不喜欢她么?还是隆安帝不知道四皇子心悦姚湘君的事情? “可是,四殿下和姚四姑娘……”沈采苡也压低声音,喃喃自语,皇后洒然一笑:“只不过是一起长大,情谊尚可罢了,不值一提的,陛下……不会同意的。” 皇后隐约知道,隆安帝觉得姚湘君对四皇子影响太大了,所以不同意四皇子和姚湘君婚事。 不过对皇后来说,这就不是什么问题了,反而还是好事。 如果皇儿能顺利娶了姚湘君,不但能得到姚家助力,还能得到四皇子的助力。 两人这段对话,声音都压得很低。 皇后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拖得很长,颇有些意味深长,似乎,再向沈采苡透露些什么,可是偏偏不说透。 不过沈采苡总算明白,为什么四皇子明明心悦姚湘君,心悦到全京城都知道,却还是没有抱得美人归了。 皇后找沈采苡,便是为了此事,既然此事沈采苡暂且不想谈,皇后便笑道:“好了,别管其他了,你啊,就好好赏赏花,散散心。” 茶花“戴雪而荣”,“具松柏之骨,挟桃李之姿,历春夏秋冬如一日,殆草木而神仙者”,团团簇簇盛开时候,便已是极美,更别提今日皇后宫中摆出来的,多是平日难得一见的名贵品种,更是妍丽多姿,美不胜收。 沈采苡被小宫女带到园中,询问后,知道刘家表姐妹在假山上凉亭里作画,沈采苡便请小宫女带她过去。 沿假山小径而上,越是登高,便看得越远,及至假山顶,四处美景尽收眼底,亭台楼阁出落有致,其间缀有繁盛花木,果真是适合入画的美景。 沈采苡上去后,也没惊动正在画画的三位姑娘,就站在她们身后观看她们作画。 都是世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姑娘,本身便是多才多艺的,且敢在皇后宫中作画的,自然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否则也不会出手,避免被人看笑话。 在沈采苡看来,这些画都能称得上画技娴熟、逼真生动、留白也很合适,再多的寓意,则不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感悟的了。 她……已经有一辈子那么长,没有拿起过画笔了,沈采苡心中微微惆怅,如今向来,已经生疏到,再也画不出来了吧。 她垂了眉眼遮住苦笑,稍微移步间,眼角余光,却看到四皇子身影—— 方才听得一个劲.爆消息,此刻再见四皇子身影,沈采苡有些难以言说的复杂感觉。 但这些感觉中,最清晰的便是——隆安帝真是乱点鸳鸯谱。 特别是见得四皇子身边站着的那个穿着湖蓝色襦裙的女子之后,沈采苡就更觉得隆安帝是乱来了。 不能因为他不同意四皇子和姚湘君,就把自己拉出来,和四皇子凑成一对呀。 沈采苡正要转头,不看两人时候,却看到姚湘君嘴里,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神情微凝,不动声色稍微换个地方,透过花木间隙,盯着两人的嘴.巴。 她这才发现,原来刚刚皇后召见她的时候,姚湘君为了躲四皇子,便去请见皇后,皇后让姚湘君等着,结果四皇子跟了过去。 他们应该是听到了皇后与她的谈话,而且姚湘君还猜出来,皇后口中所谓的“身份不凡、一表人才”的人,就是四皇子。 此刻,姚湘君正含着泪与四皇子说,“楠哥哥,你既已有良配,却为何要与我说这些话,如此,岂不是陷我于不义?若让别人知道,你让我如何做人。” 四皇子眼神隐忍,面对姚湘君的指责,他似乎想解释些什么,最终唇动了动,却黯然垂眸,说道:“湘儿,我心底只有你一个,不过你放心,此事,我也不会再强求。” “但这婚事……我也是不会应的。” “陛下下旨,你难道想抗旨不遵么?你是皇子,陛下不会真的对你如何,可姚家乃是陛下臣子,陛下迁怒,姚家除了承受,又能如何?而身为姚家女,累家族被陛下厌弃,我又该如何自处?”姚湘君压低声音,质问四皇子。 嘴上说的严厉,姚湘君心底却有些窃喜,四皇子终于放弃纠.缠自己了么?真是太好了。 她想了想,这些日子里,自己应对四皇子,应对的还算是得体,并没有让四皇子发现自己心中有其他打算,至始至终,四皇子都只以为她因为沈采苡,才心有芥蒂。 姚湘君心安了不少。 若非是两人谈话涉及到自己,沈采苡真不爱看他俩黏糊,如今,她只能继续看下去,希望姚湘君和四皇子能想出个办法,让隆安帝打消赐婚的想法。 若是平日里,四皇子被人盯着看,便是离得很远,也早就发现异常了,此刻他听得姚湘君最后一句话,便想起隆安帝那哼笑着说的那句,“会有你来求朕的时候”。 四皇子相信,隆安帝绝对是手段凌厉、杀伐果断之人,否则,他不可能坐上帝位。 连自己的发妻都能赐死,亲子都能诬陷圈禁,不过是一个他厌恶的臣子之女,平日里他视其为蝼蚁,虽不喜,却也懒得理会,但当这个臣子之女,与他的意愿相悖时候呢? 不经意间,随手碾死,便是最大的可能。 四皇子心神不定,被自己的猜测吓到,因此,也没发现沈采苡窥视的目光。 这世界上,若说四皇子对谁最不设防,不是救他性命的圆空大师,不是教导他学识的姚瑀姚大儒,也不是隆安帝这个亲生父亲,在这三人面前,他同样会有意识地遮掩自己的情绪与想法。 唯独姚湘君是不一样的。 他昏暗阴沉的童年里,第一缕光彩,便是姚湘君甜美可爱的笑脸。 不会嘲笑他没有表情。 不会嘲笑他走路平地摔跤。 不会嘲笑他说话只能一字一字往出吐。 扶他走路。 教他说话。 认识的第一个字,是她写出来教他念的。 写的第一个字,是她握着他的手,共同完成的。 在姚湘君面前,四皇子从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尽管因为幼年时候的经历,他如今依然不能像是别人那样,喜怒哀乐在面上表现的非常明显,但当他不刻意遮掩时候,熟悉他的人,还是能发现他的情绪变化的。 姚湘君刚好就是一个十分熟悉他的人。 青梅竹马,并不只是说说而已,无论是姚湘君来普安寺看他、照顾他,还是他到博慎书院接受姚瑀教导,七八年间,他们几乎没有一日不相见。 直到后来,姚瑀老妻病逝,姚瑀开始游学;而他则想要闯出一片天地,好娶她为妻,他们方才分开。 可是联系也从来是没有断过的。 因而,四皇子明显的心神不宁,就被姚湘君看在了眼中。 四皇子这般明显的情绪变化,是极少有的,而这种变化,是在她说完话之后,才出现的。 姚湘君快速把自己说过的话,思虑了一遍。 陛下下旨,你难道想抗旨不遵么?四皇子明显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不是这句。 你是皇子,陛下不会真的对你如何——这是事实,没什么好说的。 姚家乃是陛下臣子,陛下迁怒,姚家除了承受,又能如何?而身为姚家女,累家族被陛下厌弃,我又该如何自处——肯定是这句! 姚湘君瞬间心惊胆战。 她真的是极了解四皇子的,几乎刹那间,就想到肯定是隆安帝因为四皇子拒绝婚事而说了什么,或者被四皇子察觉了隆安帝有这样的意图,四皇子才会产生情绪变化。 同时,此事四皇子自认没办法解决的,否则,但凡是他能解决的事情,他就只能想办法解决,而非担忧。 姚湘君这会儿,又想起刚刚四皇子说的话。 湘儿,我心底只有你一个,不过你放心,此事,我也不会再强求——之前四皇子追着她,总希望她能答应,从年前到年后,一直没有放弃,如今却忽然妥协,这本来就是不正常的。 她刚刚只顾着高兴,却忘了深思。 这会儿想通了,姚湘君瞬间冷汗浸染了后背。 不能慌…… 姚湘君急中生智,瞬间灵光一闪——隆安帝不同意她和四皇子婚事,反而希望四皇子和沈采苡成婚,又因为四皇子拒绝听从他的话而迁怒,那岂不是说,只要她促成这两人婚事,隆安帝就不会再对姚家或者对她不满么? 她稳住心神,开始夸赞沈采苡。 “楠哥哥,沈六姑娘我曾见过多次,她人长得极好,品行脾性也很好,将来必然能与楠哥哥你琴瑟和鸣,鸳鸯比翼。”姚湘君神色间现了哀戚,“只要楠哥哥你好好的,我就很高兴了。” 四皇子手掌握成拳,骨节发白。 姚湘君的话落在他耳中,心宛如刀割——自己心爱的女子,让自己另娶他人,四皇子感觉自己血液,都瞬间冰冷凝结。 “湘儿,你真是这般想的么?”四皇子神色有些木,“你真希望,我与别人,琴瑟和鸣、鸳鸯比翼?” 姚湘君觉得心底有些难受。 即便是自己不想要的,即便有隆安帝这个威胁在,可四皇子若转头就对别人好,那他对自己的情意,到底有几分? 她竟然隐约期盼,四皇子不要对沈采苡那么好了,鸳鸯比翼什么的,她更是不希望看到——就……就相敬如宾便可。 否则,将来她谋不了三皇子,也就没有退路了——之前她希望,如果不能嫁与三皇子,还可嫁与四皇子,至不济也是个皇子妃。 可既然隆安帝不同意,四皇子妃定然是无望的,但,也不能让四皇子真的与沈采苡之间太过亲昵,免得……他心里没了她的位置,让她失了四皇子的庇佑。 姚湘君眼泪一下子流下来,“那我又能如何呢?我总是,不如别人讨喜的;父亲更喜欢五妹妹,陛下更喜欢沈六姑娘……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也不希望如此,可我……我已经很努力做个大家闺秀,可我总不能,让别人都喜欢我……” “难道我应该劝楠哥哥你抗旨不遵?还是该抛弃脸面矜持,在你与沈六姑娘成婚之后,入府为妾?” “除了劝你莫要再与陛下僵着,除了劝你与沈六姑娘好好的,我又能如何?” 姚湘君低声吼出这么几句,又急忙用帕子捂住了脸。 四皇子脑子一空。 湘儿,知道父皇不同意他们婚事? 他嗓子干涩,喊了一句“湘儿”,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楠哥哥,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姚湘君用锦帕拭干眼泪,垂了头,轻声请求。 “好。”四皇子嘴唇抖动,隔一会儿,才应下,姚湘君朝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看着她背影,四皇子露出似哭非哭表情。 沈采苡围观了全过程。 面上含笑,心底却抓狂,这两人,不但没想出办法,看着竟然像要与隆安帝妥协一般。 沈采苡略有些泄气。 看来四皇子已经和隆安帝争执过了,但显然隆安帝坚持己见,并不同意四皇子的要求,而四皇子也同样不肯妥协。 沈采苡以为,按照四皇子的性格,会一直坚持下去,但现在她发现情况很不妙。 沈采苡虽然不如姚湘君一样了解四皇子,但是四皇子在姚湘君说话完毕之后,毫不遮掩的情绪变化,以及四皇子对姚湘君说出的那句“不会再强求”,让沈采苡也生出了与姚湘君一样的猜测。 若四皇子再坚持下去,隆安帝可能真的会迁怒姚湘君,甚至迁怒姚家。 四皇子在乎姚湘君,所以他很有可能因此而对隆安帝妥协。 无论是谁,被人用心爱之人的性命作为要挟,被迫与别人@成婚,就算是不迁怒而苛待那人,心中必然也会存了芥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41章 一拍即合 四皇子,虽然平日里看着淡漠,但沈采苡觉得,他不是那种心胸豁达之人,被人逼迫而产生的芥蒂,只会更深。 同时,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好的,越是失去的越是会念念不忘,这是人之常情,不足为怪。 如果姚湘君真的如同她给别人的印象那般亲和端庄,沈采苡还不担心,但刚刚姚湘君的一系列反应和作态,让沈采苡瞬间推翻了对姚湘君以往的印象。 这姑娘,别的不说,撇清自己的本事,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还有那趋利避害的本事,也是极为厉害的。 沈采苡还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之前姚湘君曾“醉后吐真言”,让别人听到了沈采苡曾与四皇子抱在一起的事情,当时沈采苡觉得,姚湘君大约是与四皇子情谊深厚,因而醉酒后心中难受,故而不小心说漏了嘴。 到今日,沈采苡终于看清,姚湘君这姑娘,对四皇子大约是有些情谊的,但是绝对不会有多么深厚—— 否则,姚湘君也不会发现隆安帝可能因为四皇子抗旨不遵迁怒她,便见风使舵,立即劝说四皇子答应隆安帝的赐婚。 由此可推断,所谓的“酒后吐真言”、“酒后显真情”,也都是假的。 沈采苡又有些疑惑。 姚湘君那么早的时候,便精心设计,妄图借别人的口来,把自己和四皇子有牵连的事情传出去,为何? 想害自己?不像。 或许,是因为姚湘君早就知道隆安帝不可能同意她和四皇子婚事,所以要借此来拒绝四皇子? 大约是这样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说,而要迂回一番,把自己立于“不得已”的境地,沈采苡也很能理解,贪生怕死总不是那么好听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真情实感,却会令人觉得情有可原,并对她心怀愧疚。 如今日这般,“明明喜欢”,却还要“为对方考虑,不忍对方为自己与长辈家人关系僵硬”,从而“自愿牺牲”、“成全祝福”对方,那就更令人感动了。 且,更会让对方念念不忘。 姚湘君做了这么多,让沈采苡相信她以后会安分守己不会作妖,真的是太困难了。 沈采苡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变成那么蠢的样子。 她忍不住想笑,姚湘君这姑娘,和自己一样,主意多的很啊,挺有意思的。 不过,姚湘君算计到自己头上,沈采苡就不那么高兴了。 怎么,她看起来像是个软柿子,谁都可以捏两把么? 若是隆安帝坚持赐婚,无论是沈家,还是她自己,都是无力反抗的,只能顺从;四皇子看样子也是被隆安帝拿住了软肋,即将妥协了。 倘若两人真的成婚……沈采苡轻轻皱眉。 如果说以前姚湘君算计自己,反正没造成太不好的后果,沈采苡还能忍一忍,放过的话……成婚后,姚湘君会不会还要做妖? 答案是肯定的。 不然她也不需要在四皇子面前,把自己包装成“不得已放弃”、“委曲求全”的有情.人。 要赶紧抓住一些姚湘君的把柄啊,不然四皇子的心偏的那么厉害,真对上了,自己怕是要吃亏。 一瞬间,沈采苡想了很多,让人监视着姚湘君是必须的,还要让人去细细盘问一下董姑娘和付姑娘,看能不能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还有姚湘君身边的丫鬟松竹,也要找机会盘问下——既然是刻意而为的事情,总会有破绽的。 “采苡表妹,你何时来的,我竟没发现。”沈采苡心中盘算被一声惊喜呼唤打断,手也被人拉住了。 “妍表姐醉心画作,眼中自然是看不到我这个人的。”沈采苡俏皮一笑,又假装委屈,“我这活生生一个人,竟然还比不上一幅画,可真让我心碎。” 刘诗妍不好意思一笑,她也知道沈采苡之前不太出门,认得的人怕是不多,便和刘诗婉一起,为沈采苡介绍刚刚一起画画的另外两位姑娘。 其他人对沈采苡很有些好奇。 沈采苡可是京城里很出名的姑娘了,被别人议论的也多,又因为她不常与人交往,凭空而生的猜测更是各种各样,有好有坏。 如今看着沈采苡妍丽多姿,却并不难以相处,说话又很让人舒心,还有些俏皮和促狭,和一般闺中好友,并无太大区别,可又更让人喜欢一些。 何况,皇帝两次赞了她,就算是有人心中不喜欢沈采苡,但只要不傻,就不会与沈采苡为难——否则,你是对皇帝不满故意找茬么?还是觉得皇帝眼瞎? 待得沈采苡把众人画作品评了一番,夸赞诸多优点同时,也点出小小不足,以及该如何改进好些,话语真诚而充满赞美,又不谄媚只会一味讨好,这姿态,更让在场几个姑娘多喜欢她一些。 就相约着,去看百戏。 花是名贵,可是和刘诗妍相熟的姑娘,基本都是公侯家的嫡千金,名贵的花儿都是常见的,不甚稀罕。 自然不如百戏有趣儿。 再说,都是姑娘家的,谁不爱俏,自然没人穿着臃肿衣物进宫;可二月里的天气,还是冷的很,刚刚作画时候已经让身上的热乎跑光了,这会儿当然要找个温暖的地方呆着。 能进宫来为贵人表演的杂耍班子,自然都是一等一的,有的惊心动魄,让人忍不住为他们捏把汗,又为他们的成功而握拳鼓劲。 精彩极了。 台上节目继续,台下的姑娘们,时不时发出低声惊呼。 沈采苡目光里,也闪出光彩,看的认真,但姚湘君的到来,沈采苡还是注意到了。 她想不注意也难,姚湘君一来,看台上大部分的姑娘都动了,纷纷过去与她说话,至不济也要打个招呼。 姚湘君几乎成了这看台所有姑娘们的中心。 沈采苡身边这一片的人倒是没动弹,姚家乃是文官,这儿的都是勋贵家的姑娘,两边儿不是一路的,见面打个招呼便是,上杆子去问好,那是犯不着的。 一是失了身份,二是……文官武官一团和气,皇帝的心啊,可不会太安稳,皇帝心里不安稳,别人就更别想安稳了。 所以大家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刘家和沈家虽然是姻亲,可走动的也不频繁,关系淡淡的,也是这个原因。 如果不是今日不好落单,沈采苡也不会主动与刘家姐妹在一处,而只会礼数周全之后,便退开来。 因姚湘君到来而引起的骚乱,持续了一小会儿,最后就被人拥着落座,看台颇大,姚湘君落座的地方,与沈采苡现在坐着的地方,离得有些远。 沈采苡一边看百戏,眼角余光,却看到姚湘君曾向她这边看来,沈采苡毫不躲闪,直接迎了上去。 四目相对,姚湘君眼中嫉恨来不及遮掩,就快速换上了笑容,沈采苡也对着她抿唇轻笑,缓缓点头,算是打招呼。 嫉恨?沈采苡忍不住想嗤笑。 百戏暂且告一段落时候,便有宫女抓紧时间上前,穿梭为众人换茶,沈采苡谢过,不过却没动桌案上茶点,既然进宫来,就是打算饿一顿的。 别人倒是都会少少用些的,待得百戏再开场,看台上气氛又紧张了起来,沈采苡一遍看百戏,一边顺便观察姚湘君。 她之前真的是极少见姚湘君的。 上次姚湘君帮了她一把,她心中还是感激的,没想到,姚湘君转头就把她给卖了。 这人啊,可能是自己以后的劲敌,沈采苡不敢掉以轻心,打算多多观察。 想到这儿,沈采苡神情微黯——她啊,虽然在皇后那边拒绝了隆安帝的赐婚,但是其实她明白的很,这事情,基本上是板上钉钉,无法更改的。 正因为太清楚自己的无能为力,所以才会提早绸缪,免得自己处于被动状态。 如果自己是姚湘君就好了,那就什么都不用愁了,根本不用在这儿小心翼翼的。 众人在百戏的场子里停了不短时间,待得百戏散场,皇后赐宴,才纷纷离开。 今日既然是茶花宴,饭食便皆与茶花有关,皇后稍微露面片刻,得了几句祝福,又把几位出身尊贵的姑娘叫到身边温言询问,其中自然包括姚湘君。 沈采苡也被叫过去说话了,她不大喜欢这么出风头,然而皇后的好意,又不能不接着。 皇后对她态度温和,这让其他姑娘很是诧异,其中有人曾看到过,沈采苡今晨来的时候,便被皇后召见过,这话一说出去,便引来一片的羡慕。 皇后定然是因为皇帝夸赞过沈采苡,才会对沈采苡另眼看待,这沈采苡身上,怎么就这么多事情呢? 如果她没有同方状元解除婚约的话,这天下的好事,基本都被她占全了。 不过现在方状元自甘堕.落,也不是良配了,退婚了也好。 “听说,皇后这次开这个赏花宴,是想要为三殿下、四殿下选妃的,另外几位郡王世子也到了适婚年龄……沈采苡得了陛下的夸赞,皇后是想要赐婚么?” 忽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对呀,皇后向来不喜欢开宴的。” “沈采苡做正妃,不太够格吧。” “或许是侧妃?不过她得了陛下夸赞,也能抬一抬身份……” 沈采苡站在皇后身边,暂且没听到别人的议论,然而倒是把匆匆而来的宫女,回禀皇后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娘娘,三殿下来了,还带着两位小郡王……” 沈采苡对天发誓,她看到了姚湘君眼中忽然迸出的惊喜光芒,以及随后闪过的厌恶。 沈采苡很想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下——甚至顾不得这样会让面上皮肤发红,从而变得不好看。 沈采苡是真的特别震惊。 所以,四皇子倾心爱慕着的姚四姑娘,喜欢三皇子? 这消息可真是……对于姚湘君这个人,沈采苡又多了一层认识。 一边喜欢哥哥,一边心安理得地接受弟弟的喜欢,待得发现有望嫁给哥哥,便先把弟弟给拒绝了,但还不是彻底的拒绝,而是巧妙地把让人觉得她是不得已,是弟弟父亲以及弟弟本人犯了错,她也是无奈。 原来还可以这样啊……沈采苡真的是见识到了,她一直觉得自己重活一世,心机深重,如今却是自愧不如。 起码,她自认做不出伤害真的对她好的人这种事情来。 皇后走出去几步之后,吩咐了几句,有宫女便走到姚湘君身边,笑着传皇后口谕:“姚四姑娘,娘娘请您过去说话。” 姚湘君面色如常,端庄又带着亲和笑容,但眼中却透着被努力压制后的喜色。 沈采苡眼角余光看着姚湘君缓步离开,心中觉得怪怪的。 想了片刻,沈采苡想明白了。 刚刚姚湘君眼中压抑着的喜色,就只有喜色,没有要见到心上人的羞涩与欣悦。 沈采苡是真心喜欢着方承嘉的,她太熟悉听闻心上人消息时候,该有的表情了。 毕竟,她在镜子里看到过很多次自己的样子了。 丫鬟们也常取笑她,说“听闻方公子的消息,姑娘眼睛都在发亮呢,如此下去,夜里都不需要点灯,姑娘的眼睛就够照亮一片了”。 想到这儿,沈采苡真的是震惊了,合着,无论是哥哥还是弟弟,姚湘君都不喜欢啊。 但她对三皇子,却明显是有兴趣的。 而皇后的表现……皇后也对姚湘君感兴趣,两人倒是一拍即合。 所以,姚湘君喜欢什么,倒是一眼能看出来了。 沈采苡心中啧啧赞叹姚湘君的厉害,却也有些困惑——姚湘君的日子,就是她极其羡慕的了。 若她能有这般安闲富贵的日子,“那真是太令人满足了。”沈采苡喃喃自语。 所以,安闲富贵的好日子不过,偏要为了权势汲汲营营,何必呢。 “什么?采苡表妹你说什么?”刘诗妍见皇后走远了,才走到沈采苡身边,一来就听到她在嘀咕。 “妍表姐。”沈采苡抿唇浅笑,“我正要去寻你呢。” 沈采苡不知道,就在她猜测出了一些什么的时候,姚湘君正与三皇子站在一处说话。 这会儿,姚湘君眼中喜色更是早已被她压下,她神色端庄,举止有礼,对着三皇子不卑不亢,只说了两句,三皇子还想说什么,她便已经躬身告辞,从坤宁宫出来。 十分矜持有礼,与三皇子划开距离,半点没有要贴上去的意思。 但这事情沈采苡打探不到,隆安帝想要知道,却十分简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42章 飞羽 宫人与隆安帝禀告了姚湘君与三皇子说话的情形,最后加了一句话。 “待分开后,姚湘君面有得色。” “好一个面有得色。”隆安帝眼睛微眯,听完之后,缓缓开口。 若非今日之事,他都没发现,原来姚湘君竟然在他的儿子里挑挑拣拣。 他怒极反笑。 从没有一个下臣之女,能不把皇子当回事。 “给她一点警告,可以重一点。”隆安帝说了一句,“不要伤及性命。” 太监应下,悄然退出,很快招来小太监耳语几句,小太监眉目间闪过狠劲,点头而去。 坤宁宫的茶花宴到了下午,便陆续散了,姚湘君刚上了自己的马车想要回家,便被人捂住了口鼻,一阵甜香吸入,她很快便悄无声音晕倒。 待到晚饭时候,姚家还没等到姚湘君,着急不已,便暗中寻找起来,却没有半点儿的蜘丝马迹,姚琛派人去询问四皇子,四皇子这才知道姚湘君不见了。 他那日得了隆安帝充满威胁意味的话之后,怕姚湘君出去,便派了两人去护着姚湘君,但那两人半点消息都没传来,四皇子身上一阵冰冷。 他急忙派人去寻找。 那两个暗卫却很快就被找到了,被问及,两人只说他们被人围攻,很快就被打晕。 昏迷之前,他们觉得自己肯定没命了,就是不知道,袭击他们的人,到底是三皇子的,还是六皇子的。 却没想到还有活着醒来的时候,而且醒来后也就发现,他们被扔在了安全的地方,而且身上除了打斗时候弄出的伤,再没有其他伤了。 其中一个,微微犹豫片刻,与四皇子说道:“殿下,属下觉得,围攻属下之人,似乎出子……飞羽。” 四皇子神色微变。 飞羽,名字好听,然而他其实是独属于皇帝的、只听皇帝命令的暗卫。 能指挥飞羽的,只有皇帝。 所以,这个属下的猜测,几乎就等于再说,这件事情,是皇帝干的。 其实四皇子也有这样的猜测,他想,无论是皇后还是杨德妃,无论是三哥还是小六,都绝对没有胆子,敢在宫门前动手的。 除非他们想造反。 只有皇帝,才没有这个顾虑,可以随便在宫门口派人做事、甚至是打斗。 “尽快查。”四皇子心急如焚,却又有一丝奇异的笃定,“父皇不会真的危及湘儿性命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这样自信,即便之前隆安帝曾在他面前爆出过对姚湘君的浓重杀机,让人心惊胆战。 可事情真的发生这一刻,四皇子却觉得,只要自己没有坚持要娶姚湘君,隆安帝就不会真的杀了她。 然而当他想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却怎么都想不出原因,反而开始头痛。 四皇子不是会轻易妥协的人,想不出来,他却还是努力去想,因为他觉得,原因很重要。 “殿下,您怎么了?”松墨发现了四皇子的不对劲,急忙上前搀扶。 面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头更是很痛,四皇子摆摆手,拒绝了松墨的搀扶,“我没事,我们先离开这。” 他又洒了人手去找姚湘君。 虽然知道姚湘君不会有性命危险,但是时间拖得越久,姚湘君受的苦就越多,就算是没受苦,她一个姑娘家,肯定也会害怕的。 一想到这个,四皇子心中就焦急心痛不已。 半个时辰后,四皇子正焦急等待时候,有属下来求见,说是刚刚有个小公公来,传了口信。 “那小公公说,姚四姑娘已经被送到了博慎书院,殿下静待好消息便可,陛下让殿下不必着急,但殿下倘若是再执迷不悟……” 如果说,之前的猜测再怎么笃定,也只是四皇子等人的猜测的话,这一刻,隆安帝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了四皇子,事情就是他做的,他也是故意的。 最后更是威胁他…… “让出去的人,都回来吧。”四皇子垂着眼眸,吩咐,“松墨前去善后,此事,不能留下任何后患。” 松墨领命而去,四皇子自己便转身进屋。 立于窗前,他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半晌之后,才猛然松懈下来。 半个时辰后,松墨前来禀告:“殿下,已经处理好了。” 他细细与四皇子分说,“姚家那边,便说姚四姑娘昨日出宫后,接了姚大儒的信,便出京朝博慎书院去了,到了之后派了人到姚家回禀,结果报信人半路崴了脚摔晕路边,醒来已经不早,城门早关了,只能借宿别人家,因此才耽搁了,等明早,他会进城来报信。” 事情并不难办,传信出去,给些银钱,让博慎书院随便一个下仆头上脚上弄点伤,便已经妥当。 四皇子沉默点头,抬手让松墨出去,自己却依然不言不动。 “殿下,韩嬷嬷煮了菌汤,您少少用些吧。”松墨在外说话,四皇子怔了片刻,还是让松墨进来了。 菌汤鲜美,热腾腾的下肚,驱散了身体上的寒冷。 却无法排走心中冰寒。 四皇子用了一些,便挥手让松墨带走,而后,四皇子听到松墨在外面和人说,“还是嬷嬷您厉害,殿下喝了不少呢。” 天不亮,四皇子便要求觐见,隆安帝当然不会不准,他让人宣四皇子进来,见到四皇子那憔悴模样,隆安帝眉头狠狠一皱。 “坐下吧,先陪朕用膳。”不等四皇子说话,隆安帝便这么说了一句,四皇子沉默片刻,坐下和隆安帝一起用膳。 他吃的不多,早早就停了筷子,倒是隆安帝吃了不少。 “是为了姚湘君的事情?”用膳完毕,隆安帝与四皇子安步当车,踱步去御书房,路上,隆安帝挥手让人离远点,而后开口。 “为何?”四皇子一.夜没睡,声音沙哑,倒还是一样的言简意赅。 隆安帝停了脚步,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之间挣扎片刻,最后给了一个无比霸道的理由:“你是朕的儿子,你犯了错,是下人犯了错,该当受罚。” 所以,四皇子不肯听话娶沈采苡,是姚湘君的错。 四皇子听懂了隆安帝话中意味,他神情疏离淡漠,眼中却喊着震惊。 “权贵人家,行事不都是如此么?”隆安帝说了一句,很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之后挥手,“回去吧,回去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好好想想。” “明嘉,朕不会害你。” 四皇子看着隆安帝背影,眉目间的冷意却渐渐加重,逐渐凝结成冰。 不会害他,呵…… 他缓步出宫,果真听隆安帝的话,好好睡了一觉。 松墨见他醒来,一下子扑了上来,“殿下,您可算是醒了。” 四皇子恍惚觉得,这情形有些,他之前见过,不顾当时的松墨,应该,还没有这么高…… 应该还是个孩子。 但是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却想不起来了。 “我睡了很久?”见松墨憔悴样子,四皇子问了一句,得了让他意外的回答:“殿下您睡了两天一.夜了,若非是秘医说您是睡着了,松墨都要前去请见陛下了。” 四皇子有些意外。 “秘医怎么说?” “秘医说殿下心绪不宁,缺乏休息,只要睡醒就好了。”松墨急忙回答,四皇子“嗯”了一声,“姚家怎么样?湘儿的事情,没有传出去吧?可安排了人再去保护湘儿了?” 松墨面上露出些微奇怪的表情,四皇子如今清醒过来,立即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心就是一沉,用力捏紧了床褥,“怎么,湘儿又出事了?” “不是的,殿下你放心,姚四姑娘好的很。”松墨急忙回答。 四皇子盯着松墨看,虽然不说话,却也是在无声催促,松墨咬了咬牙,“就是,抓到了两个鬼鬼祟祟跟踪姚四姑娘的人。” 四皇子声音就冷得如同冬日冰凌:“可审问过了,到底是何人在跟踪湘儿?” “没审问。”对着四皇子森然目光,松墨硬着头皮回答,“对方直言,他们乃是沈六姑娘的人,奉命盯着姚四姑娘。” 四皇子身上冷寒褪.去,大感意外:“沈六?确定是她的人?” 松墨点头,继续说道:“已经派人问过沈六姑娘,沈六姑娘直接承认了,还让……还让殿下先把人送回给她,其他的,她可以与殿下解释;但殿下没醒,因此林侍卫便把人扣了下来,等着殿下醒来处置。” 说真的,四皇子意外,松墨也很震惊。 震惊过后,松墨就忍不住猜测,难道,沈六姑娘是知道自己要被赐婚给四皇子了,所以心中对四皇子与姚四姑娘的事情,很介意,才派人跟踪姚四姑娘的? 她派人跟踪了,是想做什么?不会是想要害姚四姑娘吧? 可看着沈六姑娘坦荡的样子,似乎也不是。 四皇子让松墨把人送上来,他要亲自问问。 松墨却请四皇子先用膳,其他可以推后。 四皇子昏睡许久,腹中也是饥饿,便默认了,等到用完膳,才让人把抓到的人押了上来。 那两人是昨日被抓到的,今日里看着却衣物整齐、面色也不错,显然,并没有受任何的刑讯——林一觉得,沈采苡是他们同侪,之后可能还会变成他们的女主人,未来女主人的属下,也就是四皇子的属下。 那也就是他们未来同侪。 为免将来两方合在一起后,面上不好看,林一就让人好吃好喝伺候着了,虽然是关了起来,可却不是关在秘密据点的私牢里,而是皇子府的空置房间里。 而且,也不上锁,就只派人看着而已。 “为何要跟踪姚四姑娘?”四皇子目光锐利,直接询问。 “回禀四殿下,姑娘说了,若是咱们被四殿下逮住了,不要反抗,直接说是听她的命令行事的,还说,她会给您解释的。” “本皇子在问你。”四皇子面色冷然,并未动怒,却让人畏惧。 “是……姑娘让我们找机会,把姚四姑娘身边那个丫鬟松竹弄走。”心底生了恐惧,其中一个便直接说了。 这女人,总是不按牌理出牌,以为她在盯着湘儿,没想到是盯上了湘儿贴身丫鬟松竹。 虽然觉得松竹是绝对不可能背叛姚湘君的,但是一听沈采苡盯上了松竹,四皇子就控住不住了开始琢磨。 松竹是有什么问题么? 她背叛了湘儿? 那她投靠了谁? 一瞬间,四皇子想了很多,却没怀疑沈采苡可能弄错了,反而觉得沈采苡肯定所以已经很有把握了,才会如此做。 四皇子对沈采苡得判断和建议,有种莫名的信任,甚至,他对沈采苡的这种信任,还超过了对自己手下那些忠心耿耿的幕僚。 这种信任并非盲目,而是他在一次又一次目睹了沈采苡干净漂亮地反击别人或者自我翻身之后,而逐渐积淀而成的。 四皇子本打算醒来便悄悄去看姚湘君,但出了这档子事情,他决定先去看沈采苡。 不知道沈采苡到底是掌握了什么证据。 四皇子找沈采苡的时候,沈采苡松了一口气。 她以为,自己派人跟踪姚湘君的事情,四皇子一发现就会来质问,没想到她等了一.夜,四皇子都没动静。 沈采苡摸不透四皇子的想法。 她当然不会认为,是四皇子对姚湘君不够重视,反而有些忧虑,自己行事是不是草率了一点,四皇子打算不听她解释,便直接生气了——四皇子昏睡不醒这种事情,林一和松墨无论如何,也不会轻率告知沈采苡。 所以沈采苡完全想错了。 现在听说四皇子要见她,沈采苡才松了一口气,她自己不方便单独出门,此事还得找哥哥沈文和。 沈采苡让人给沈文和传信,让他与四皇子拟订见面地方。 当日晚间,沈文和便带了沈采苡和王氏一起出门,说是带她们去逛夜市,这种事情,刘氏李氏都不会不同意,反而还支持。 她们希望沈采苡去散散心。 酒楼里,沈家人一起进了一个雅间,沈采苡见到了四皇子。 互相见礼之后,四皇子让他们都坐下,方才开口询问:“松竹有何问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43章 你欲如何 沈采苡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定了定心神。 这两日,虽然没见着四皇子,沈采苡却着实用心让人打探过四皇子的事情。 之前她只知道,四皇子幼年体弱,后至普安寺带发修行,并拜大儒姚瑀弟子杜宇平为师,但却是被姚瑀亲自教导的。 而后四皇子身体渐好,十六岁那边至北疆,隐姓埋名投与北疆彪骑大将军曹俊武麾下,积功升迁。 后曹俊武中伏,生死未卜,四皇子亮出身份,以雷霆手段斩杀反对他之人,整肃军队,并推算出曹俊武可能的被困之地,奇袭救援。 曹俊武被救出,给予四皇子领兵之权,四皇子自此开始了他几乎战无不胜的征战。 直到去年被隆安帝召回。 这些乃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沈采苡也清楚。 沈采苡重点想查的,是姚湘君与四皇子之间的事情。 她在博慎书院,没查到太多,因为博慎书院在隆安二十年、四皇子十五岁时候,曾走水,博慎书院为数不多的下仆几乎都没有逃出来,幸好着火的乃是后院,而非学子们所居住之处。 倒是在普安寺查到许多。 例如,四皇子体弱是真的,但不止体弱。 他至普安寺,已经六岁,却口不能言、腿不能站、日日须尽流食,更别说读书识字了——据说,乃是因为四皇子母妃生他时候难产,他在母妃腹中憋闷太久,故而伤了脑子,才傻呆呆的。 他还不愿意与人说话,更害怕别人的靠近,最喜欢的就是一个人关在屋里,不言不动。 众人除了送饭,只能守在外面,很少出现在他面前。 寺中和尚本不会照顾小孩,何况是四皇子这样一个小孩,一时疏忽,四皇子被吃桔子时候被卡住了。 若一般六七岁的健康小孩,就算是不能把那一瓣桔子咽下去,也能用力咳嗽咳出来。 四皇子却没有那样的能力。 他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窒息绝望,但四处寂静,无人来救他。 姚湘君那时候三岁,略有调皮,和尚叮嘱她那儿不能去,她口里答应着“知道知道”,却趁着他们不注意,故意跑了过来。 悄悄推开门,对上一双绝望的眼。 她的惊呼喊来了人,四皇子得救,始终淡漠的目光开始偶然落在姚湘君身上。 姚湘君又带着许多孩子喜欢的玩意儿,泥人、木马、草编的蚂蚱、会叫的蛐蛐儿,等等,慢慢让四皇子开始与她玩。 是姚湘君救了四皇子的命,又打开了四皇子紧闭的心门,让他开始与人交流。 四皇子最开始的启蒙,也是姚湘君做的——书香世家的小姑娘,一边自己学,一边教导小伙伴,倒也有模有样的。 过了两年,四皇子已经逐渐能与人正常交流,但十分依赖姚湘君,几乎是日日不能不见,否则便会拒绝再与其他人说话,反而把自己关在屋中。 待得他被姚瑀带着读书,又年纪渐渐长大一点,才慢慢好了一些,虽然没有什么朋友,但好歹并不会动不动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绝与任何人交流了。 十五岁那年冬,四皇子病了一场,开春病好了之后,便去投军了。 这些东西,查得十分详尽,听王桥王植兄弟禀告时候,沈采苡很是夸赞了他们一番,也放了赏,但还是觉得奇怪。 这些年代久远的东西,特别是关于四皇子之前是个痴儿的事情,坊间并无流传,证明皇家并不愿意让人知道。 有这么好查出来么? 不过,说到痴儿……沈采苡忍不住看了四皇子一眼。 如今的四皇子,剑眉锋锐,凤眸幽深,虽然淡漠了一些,话少了一些,眼光差了一些,对着姚湘君的时候蠢了一些…… 可明显并不是真傻,甚至是颇有能力,当然,这个能力集中在领兵打战以及伪装自己上。 至于其他方面,沈采苡觉得四皇子比她那是差了许多的。 但如果四皇子真是天生痴傻,却绝不可能恢复成如今这个样子。 其中龌龊,不足道也。 沈采苡不想窥探皇家秘辛,就收回了目光,继续琢磨之前事情。 久远的事情,能查到已经不错了,可是王桥王植查得那么详细,连四皇子是因为吃了“桔子”而不是其他东西被卡住窒息这种细节,都能查出来,总觉得不大对劲。 王桥王植被她问及此事时候,也觉得奇怪,曾说:“姑娘,我兄弟二人倒是觉得,那普安寺的大和尚,似乎是受了吩咐,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许多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 沈采苡想到了圆空大师,难道是圆空大师的吩咐? 算了,这不是她今天关心的重点,圆空大师的事情,可以过两天再琢磨。 现在的重点是,四皇子与姚湘君之间的情谊,是真的深厚,不管现在的姚湘君有什么样的算计,她当年对四皇子的恩,确实是深重。 在自己与姚湘君之间,四皇子信任的肯定是姚湘君,就像四皇子和哥哥之间,她也无条件信任哥哥。 “沈六姑娘!”沈采苡所思所想虽多,其实也只在片刻间罢了,四皇子心系姚湘君安危,却已不耐,沉声提醒。 他还想着,待会儿去姚家走一趟,湘儿已经回京,别人说她安好,他心底却是担忧的——父皇真的只是让人把湘儿带走,然后过了一段时间,又把她送到博慎书院么? 以四皇子对隆安帝的了解,不信隆安帝会那般心慈手软。 他隐隐担忧姚湘君受了其他伤害。 沈采苡回神,看向沈文和:“哥哥,我想要与四皇子单独说几句话。” 沈文和皱眉,不过对妹妹的信任,还是让他轻轻点头,“我便在隔壁,等人到了,我会叫你。” 沈采苡经把她在宫中看到的、想到的,全都告诉过沈文和,沈文和惊诧,却也相信沈采苡判断。 至于沈采苡想与四皇子说的话,沈文和却不赞同,他觉得,四皇子和姚湘君之间关系如何,暂且还影响不到他们,时间久了,姚湘君真面目总会露出来。 若是现在沈采苡便把事情摆在四皇子面前,强行说姚湘君不好,以四皇子对姚湘君的信任,怕是反而会让他们与四皇子关系闹僵。 可当沈文和知道,隆安帝竟然有意为四皇子和沈采苡赐婚时候,沈文和真是惊诧了。 但沈文和却更反对沈采苡与四皇子说起对姚湘君的怀疑。 之前,无关自己利益时候,他们与四皇子说姚湘君的疑点,可以算得上是对四皇子尽忠;但当沈采苡自己与四皇子有了纠葛,再说姚湘君的疑点,在别人看了,就有了挑拨的嫌疑。 沈采苡却坚持,并要求沈文和与四皇子商定在何处见面之后,让沈文和同时派人帮她给姚湘君下了帖子,请姚湘君前来相见。 沈文和拗不过她,终于如她所愿。 待沈文和到了隔壁雅间,沈采苡垂眸思忖片刻,方才抬眼看向四皇子,“皇后与臣女说,陛下有意为四殿下和臣女赐婚,此事,殿下应该也是知道的。” 四皇子飞快闪过惊讶之色,他没想到沈采苡会与他说这个,他轻“嗯”一声,承认自己确实知道此事。 但,此事与松竹有何关系? “殿下,臣女请了姚四姑娘前来,有些事情,臣女想先让殿下看看,再与殿下谈,想来到时候,臣女的话,会更有说服力一点。” 沈采苡提到姚湘君,四皇子眸光冰冷,落在她面上:“你欲如何?” 是妄图在湘儿面前炫耀?不自量力。 不,沈采苡此女,不可能这么肤浅,何况,她前几日在皇后殿内所说的话,犹在耳边,不可能瞬间,便改了心意。 她虽然心思诡谲了一些,但重情重义这一点,四皇子却是欣赏的。 那她找湘儿到底做什么? 不过如此看来,湘儿身体倒真的是没事了,不然不会答应赴约。 沈采苡不知道四皇子对她的评价这么高,不然她会高兴许多,这一刻,面对四皇子质问,沈采苡轻声说道:“殿下,臣女呆会儿,会与姚四姑娘见面,并谈一些事情,殿下耳聪目明,便是在隔壁雅间,想来也是能听到的。” “到时候臣女所说的话,殿下可能不信,也可能会因为陛下的想法,更怀疑臣女是在挑拨离间,但也还请殿下稍安勿躁,听臣女与姚四姑娘把话说完。” “只要是存在的事情,总有办法证明真假的,殿下怀疑臣女,臣女却也有办法证明自己所言,绝无虚假,只不过,到时候殿下莫要因为自己不愿意,迁怒于臣女才好。” 沈采苡这开场,让四皇子迅速抬眼看她,话说得这般严重,又多次提醒他莫要迁怒她,留了许多退路,到底是何事? 她这样子太过郑重,四皇子也跟着严肃起来,不过他自来便是那般疏离淡漠表情,说是严肃起来,也只不过是放下杯盏,垂眸专注看着沈采苡而已。 “可。”片刻后,他给予沈采苡承诺,却也因被她误解而不豫,“本皇子,并非是非不分之人。” 谁知道呢……沈采苡轻笑一声,长长睫毛轻眨,请罪道:“便要委屈殿下了。” “殿下记得,无论待会儿臣女与姚四姑娘说了什么,殿下都不能出声,一定要等臣女送走姚四姑娘,再与殿下见面说话。” “本皇子非是言而无信之人。”四皇子有些不高兴,三分两次叮嘱,她这般信不过他人品? 沈采苡抿唇浅笑,“是臣女太重视此事,才会罗嗦;如此,委屈四殿下与我哥哥同一雅间用茶。” 四皇子看她一眼,起身到了沈文和所在隔间,王氏并不在,沈文和道:“请殿下来,所为的是正事,自不好让妇人在侧。” 男人的事情女人一般不参与,四皇子很能理解,如沈采苡一般的,凤毛麟角。 四皇子就坐,沈文和斟茶,片刻后,邱岩进来,见礼之后,低声与沈文和说了几句。 沈文和点头,而后起身,并对四皇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个雅间的隔断处,窗纱已经被弄出两个洞,透过这两个洞,可清晰看到隔壁雅间情形。 四皇子看到,沈采苡正背对着他坐着,如此,待会儿姚湘君便是直面他的。 沈采苡到底搞什么鬼? 就在四皇子眼皮子底下,隔壁雅间的门开了。 姚湘君已经来了,被文竹迎进了沈采苡所在的雅间,沈采苡站起来相迎,“姚姑娘快请进来。” 姚湘君心中发虚,沈采苡的殷勤,更是令她觉得有些忐忑,难道自己做的事情,被沈采苡发现了? “沈姑娘客气了。”姚湘君坐下,直接便询问,“沈姑娘说有重要事情要说,可否明言?” 姚湘君本不想来的,她如今半点不想看到沈采苡,但松竹嘀咕,“这沈六姑娘,是不是想向姑娘炫耀她要成为四皇子妃了啊,真是可恶。” “姑娘,你赶紧把此事告诉四殿下,让四殿下告诉陛下,如此肤浅恶毒的女子,怎么配得上四殿下。” 松竹不知道姚湘君并不愿意嫁给四皇子,还在为姚湘君抱不平。 姚湘君心思,便有些活络…… 若是见过沈采苡之后,她便心情低落,再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是不是能让楠哥哥少被沈采苡哪张脸迷惑几分? 一想到四皇子将来可能对别的女人比对她好,姚湘君心中便觉得满心不舒服。 有些东西,丢了之后被别人捡去,虽然嘴上说着“这是我不要的,你在捡我的破烂”,可也会满心不舒服。 而且,她也想知道,沈采苡约她到底要做什么。 因此,尽管十分仓促,姚湘君还是应邀而来。 “能姚四姑娘,采苡很是高兴呢。”沈采苡请姚湘君入内坐下,殷勤斟茶,“我是想要感谢姚姑娘。” 姚湘君和松竹都有些懵,“感谢什么?” “感谢姚姑娘……” 沈采苡略微提高了声音,确保隔壁包厢的四皇子绝对能听见,“感谢姚姑娘传了四皇子与我的闲话出去,否则我退婚之后,绝不可能因此能被陛下看上,要赐婚与四皇子了。” 姚湘君脑子一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44章 色厉内荏 “陛下一直发愁四殿下不近女色,生怕他不肯娶妻生子,好不容易有了点儿苗头,才会对我另眼相看。” “说起来,此事多赖姚姑娘出力,我想着,怎么也要当面对姚姑娘说声谢才好,否则太失礼了。” 沈采苡唇边含着浅笑,说完之后,还拿出一个匣子,推到姚湘君手边,“这是谢礼,虽然姚姑娘什么都不缺,但这也是我的——” 心意二字还未曾出口,刚刚被沈采苡出言惊到的姚湘君豁然站了起来,“沈六姑娘,你为何如此污蔑于我?沈家也是书香世家,便是这样的家教么?” 她低声厉喝,脸色看似气的脸色煞白,实则是吓得煞白,手也在颤抖。 沈采苡怎么会知道那件事情? 她还知道些什么? 心虚二字,被她遮掩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却怎么都遮掩不住,直直落入了四皇子眼中,让四皇子用力抿紧了唇。 “污蔑?”沈采苡不把姚湘君色厉内荏的质问放在心上,依然浅笑着,带着些漫不经心说道:“姚姑娘先坐下,我可真不是污蔑你,而是诚心感谢你。” 姚湘君愤怒看着沈采苡,想走,却不敢走,也腿软的走不动,她想听听,沈采苡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但也不能坐下,坐下就弱了气势。 “你莫要信口雌黄。”姚湘君呵斥。 沈采苡根本不把她所谓的气势放在眼中,不过就是色厉内荏罢了,“姚姑娘这就没意思了,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装傻呢,摊开了来说便好,绕那么多弯子可没必要。” “是担心隔墙有耳么?”沈采苡笑笑,“放心,两边的雅间都被我包下了,我也不希望威胁姚姑娘的话被别人听见。” 姚湘君拒不承认,她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沈采苡就是在诈她。 她深吸一口气,佯装大度,做出不与沈采苡计较的样子,“我知道沈姑娘是因为楠哥哥与我关系好,所以担心了,不过你放心,我与楠哥哥只是兄妹一般,没有任何其他关系,沈姑娘不必担忧。” “姚姑娘真是的,何必敢做不敢当……”沈采苡轻笑,“我若是没查过,你以为我会约你出来说这些?我又不傻,很怕你反咬我一口呢。” 她笑的时候,唇角浅浅勾起,像是月牙,不胜美好,却让姚湘君心底发寒。 沈采苡调查了?调查到了什么? 不,她在这件事情上,绝对没有留下破绽的。 “不过姚姑娘果然是聪慧,不负才女美名,一下子猜到了我是担心姚姑娘以后和四殿下依然亲密的事情了。”沈采苡露了些张狂神色,虽然她是坐着的那个,气势却比姚湘君还盛,“我与四殿下成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便是四殿下不愿,却也绝不可能抗旨不遵。” “都说姚姑娘端庄周全,想来绝对是守礼懂规矩的好姑娘,那我就提醒姚姑娘一句,以后四殿下便是有家室的人了,姚姑娘知书达理,自该晓得,与别人的夫婿太过亲昵,着实不见一件体面的事情。” “我与四殿下之间清清白白,不怕人言。”姚湘君用力握着松竹的手,阻止她冲动顶撞沈采苡,“沈姑娘多虑了。” 沈采苡浅笑着,悠然道:“亲兄妹都要避嫌,何况姚姑娘与四殿下半点儿血脉关联都没有,更应该懂的瓜田李下惹人嫌。” “姚姑娘与四殿下多年情谊,就算是姚姑娘看不上四殿下,想来也不会龌龊到去破坏别人未婚夫妻关系的吧?”沈采苡悠悠一笑,灿烂夺目:“今日咱们见面聊的事情,姚姑娘会帮我隐瞒的对吧?” “我可不是沈姑娘,我——”沈采苡打断了姚湘君的自我标榜,“姚姑娘只要告诉我,你会守口如瓶对吧?” “你应该不会出了门就惺惺作态,佯装出失落样子,引得四殿下关心你对吧?” “你不会装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你没事,结果却让这忠心耿耿的丫鬟把什么都说出来的对吧?” “你……”心底的打算被赤.裸裸的说出来,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太阳下一般,姚湘君难堪又羞耻,更有说不清的愤怒,“沈姑娘,别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知廉耻。” 沈采苡扬眉,“姚姑娘真是的,被人戳破了心思也不用恼羞成怒以至于口出恶言吧,也还好这儿只有我一个人,不然让别人看到姚姑娘这样子,你维持了多年的好名声,可就……” 沈采苡看姚湘君面上表情不受控制的变换,忍不住“啧”了一声,“再说了,我这可不是不知廉耻,姚姑娘继续纠.缠四殿下,才是不知廉耻!” “姚姑娘一边想着嫁给三殿下,一边还要吊着四殿下为你做牛做马,真是好本事。” “我没有。”姚湘君脸色剧变,惊得说不出话来,身子更是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我没有吊着楠哥哥。” 她觉得面前一直浅笑盈盈的沈采苡,美人皮下包裹着恶鬼。 “没有?”沈采苡嗤笑,“若真是没有,姚姑娘怎么不与四殿下说清楚,你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只有兄妹之情,反而含含糊糊模棱两可,一直说要考虑,给四殿下希望,却又一直在躲避,不给出明确答复呢?” “说到底,你不就希望四殿下还能像以前那样,捧着你顺着你么,所以才不利落拒绝,生怕这么拒绝了,你以后就失了四殿下的庇护。” “你处心积虑地把我和四殿下的那点儿事情抖落出去,不就是想把错误按在四殿下身上,把你自己撇清么?” “要我说,你可是真蠢。”沈采苡毫不留情讥讽,“四殿下对你的好,我之前作为旁观者都看的清楚,你便是拒绝了他,他依然会好好待你,何必这般算计半天,玷污了四殿下对你的信任和情意。” 姚湘君便是最辛苦的时候,也只是自己心底觉得苦,从没有人这么指着她的鼻子,把她从头到脚贬的一文不值。 伶牙俐齿向来不是她的强项,想要反驳,脑海里一片的空白,勉强挤出的话,反反复复就是那么两句,苍白又无力。 “你……你胡说什么?”她勉强呵斥沈采苡,死不承认。 “我有没有胡说,姚姑娘心底清楚。”沈采苡嗤笑,警告她,“如今四殿下婚事尘埃落定,姚姑娘是不是又想着,可以再继续和四殿下亲近、借着四殿下的庇护让别人捧着你?我告诉你,别做梦了,有我在,你别想再狐假虎威。” “你……沈采苡,你如此污蔑别……” “行了,我懒得再和你啰嗦;你放心,你不纠.缠四殿下,我也帮你保守秘密,否则……”沈采苡却完全不理她的话,说完便起身开了包厢门出去了,只留下一串笑声。 与未尽的威胁。 姚湘君又惊又怕,恐惧深入心间,连松竹这个日日夜夜与她亲密相处的人,都不知道她心思,沈采苡是怎么知道的? 她说派人查了自己? 到底是怎么查的? 姚湘君软倒在椅子上,面色仓皇又惊恐,松竹的面上,却是充满了震惊。 松竹是个普通人,让她去设局谋划,她不会;给她一些线索,让她参透别人的阴谋,她也不会。 但当结果与过程都摆在面前,进行逆推,只要是个正常人,都做得到。 “姑娘的耳环,是您自己扔下的对不对?”松竹问姚湘君,但其实,她已经不需要姚湘君的答案了。 从隆安二十年,到隆安二十七年,她已经伺候了姑娘七年了。 她一直以为姑娘与四殿下青梅竹马,将来也会伉俪情深…… 她一直以为姑娘亲和端庄、知书达理、才貌双全,是极好极好的性子……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姑娘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最懂姑娘心思的人…… 如今才知道,她其实一直没有懂过姑娘的真正心思。 但……那又如何呢,姑娘对她好是真的,姑娘帮她家里渡过困难是真的,姑娘与她的多年感情,也是真的。 谁能没有私心。 她唯一不解也不赞同的,便是姑娘伤害四皇子的行为,在这件事情上,姑娘真的做的太过了。 “姑娘,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松竹低声劝慰,姚湘君低低“嗯”了一声,勉强站起。 隔壁雅间的一切都尽在眼底,四皇子心中疑惑,在沈采苡开口的瞬间便被打的七零八落,他心底有些恼怒,沈采苡竟敢口出狂言,真是找死。 姚湘君的反应,却让他再无法恼恨下去。 太明显了,让他想假装不知道都不行。 四皇子浑身僵硬、握成的拳头上,骨节泛白。 他站在那儿,就如同那天他站在普安寺小院柴房的门外。 他听着沈采苡掌控着说话的节奏逼得姚湘君溃不成军,就如同那天她一点一点把那个刺客逼迫到崩溃。 唯一不同的是,姚湘君不是刺客,沈采苡也手下留情了。 恐怕,在沈采苡的眼里,姚湘君自以为是隐秘的算计,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可笑吧。 她所有的掩饰,沈采苡轻易便可戳穿。 四皇子和沈采苡再次坐在一起,已经是一刻钟后。 刚刚,姚湘君在四皇子的注视下,掩藏了恐惧,抹去了惊慌,如同平日里一般温和笑着出门,上了马车离开。 不注意的情况下,是看不到那笑容里的僵硬的。 “你欲如何?”四皇子把注意力从一瞬间身上撤回,问了这么一句,“让本皇子看这些,有何目的?都说出来,听听。” 他冷着一张脸,沈采苡猜不透他的情绪。 不过肯定不会心情很好。 她说话便也带着一点小心,“殿下,姚湘君,想做皇子妃,三皇子妃。” 四皇子抬眸,对上她望过来的眸子,清润水亮,明明是让人心热的殊丽面容,却只见一片从容冷静,以及,微微狡黠。 刚刚那小人得志后的张狂,已经褪得干干净净,不留半分。 而她眸中的自己,小小的,看不到表情,但想来面色不会很好看。 若是今日之前——不,就算是半个时辰之前,四皇子也不会相信沈采苡说的话。 湘儿明明与三哥没有过多接触,她这是污蔑湘儿。 可短短时间里发生的一幕,就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不想相信沈采苡的,但有些东西,没有注意的时候,习以为常,便惯常忽略了蹊跷之处;可一旦被人提醒,那些平常不注意的线索,便争先恐后跑了出来,提醒他之前的愚钝。 他心绪翻腾,此刻只能用淡漠遮掩自己情绪,佯装从容。 “我看到了。”四皇子伸手,轻轻抚.摸茶杯,眼睛却不再看向沈采苡,“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根本没有发现。 “殿下应该清楚,臣女不会主动却害人,却也最不喜欢吃亏了……” “有人算计臣女,臣女从不会坐以待毙,更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那日的事情,本来臣女也认同殿下的调查结果,觉得是付姑娘醉酒后说话被人听到,才传了出来。” “可臣女总觉得奇怪,姚姑娘不该是那么不小心的人才对……而前两日茶花宴见着姚姑娘,又发现她对三皇子的消息,有超乎正常的关心;臣女心中,便有了另一个猜测。” “一个最不可能,却偏偏是被证明是真实的猜测。” 沈采苡为他分析自己的推断,四皇子的心头,愤怒与冰寒反复交织,让他心头憋闷难言,面上却只见淡漠。 “虽然查到了不少东西,但是查到的那些,能佐证臣女的推断,却无法作为铁证,为了取信于殿下,臣女只好请姚姑娘来,让殿下亲眼看看姚姑娘的表现了……结果,和臣女的猜测推断一模一样。” 话已说完,四皇子静默不言,沈采苡选择低眉敛目,不去观察四皇子的神色,免得让正心绪起伏的四皇子迁怒。 过了半晌,四皇子忽然开口,声音沉凝:“你须记得,有些话能说,有些话,最好烂在心底,我不喜欢在外面听到湘儿的闲言碎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45章 瞎 沈采苡又不是傻,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情到处乱说。 其实她在宫里时候,是想着要一点一点的让四皇子知道姚湘君的不好的,然而在普安寺得到的消息,让她决定下一剂猛药。 四皇子和姚湘君情谊太深,小打小闹,四皇子完全不会当回事。 这一剂猛药下去,沈采苡本以为四皇子会有激烈反应,没想到四皇子也比她想的要冷静,显然,是把她在之前说的话,听了进去的。 但沈采苡也清楚的很,亲疏有别,心中看重的人犯了错,便是伤了自己,也是可以忍的,甚至还会在心中为对方找理由,觉得对方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是有心伤害自己。 至于伤了别人,那更是无所谓。 这种想法,沈采苡自己都有,自然不会苛求四皇子是个绝情绝爱、公平公正的人。 沈采苡浅浅一笑,认真看着四皇子,郑重与他说道:“臣女把这些事情与殿下摊开来说,一是因为我沈家上下、嫡支旁支数百亲眷前途,全系于殿下一身,殿下与姚姑娘多年情谊,不会防备姚姑娘,可就怕三殿下利用殿下对姚姑娘,做些让殿下受损的事情。” “何况,姚姑娘明显更偏向于三殿下,说不得不用三殿下开口,姚姑娘就会主动帮三殿下,此事不得不防。” “本皇子,不会公私不分。”四皇子强调。 沈采苡轻笑,“是啊,正事上殿下自然不会公私不分,那私事呢?” “姚姑娘明显对臣女有恶意,而殿下信任姚姑娘比信任臣女多,亲疏有别,将来臣女少不得要与姚姑娘有冲突,今日让殿下看姚姑娘的样子,也是希望将来真遇到事情,殿下且想一想今日的情形,给臣女一个辩驳的机会。” “臣女不求四殿下偏袒臣女,甚至都不求四殿下向着臣女,只要四殿下,不要偏心的太厉害便可。” 丑话总要说在前面的,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提前打个招呼,将来真遇到了,也可以据理力争。 四皇子看了一眼沈采苡,她正微微垂着头,低眉敛目一副温顺样子。 她要是温顺,世间就没有不温顺的女儿家了。四皇子心中冒出这么一句。 可她足够坦诚……不像是湘儿…… 想到姚湘君,他心中苦涩弥漫,豁然起身,四皇子大步离开。 等他一走,沈采苡身子一软,趴在了桌子上。 虽然她觉得自己聪敏又美丽,可四皇子显然有些瞎,并不会怜香惜玉;而上过战场的人,身上煞气重,毫无克制的时候,挺能压迫人的。 还有他皇家子弟特有的威势,叠在一起,让她压力颇大。 好在,因为姚湘君不会掩饰自己,在她的话语逼迫下仓皇无措,露了许多破绽,让四皇子全看在眼中,从而相信了她所说的话。 这是个好的开始呢。 四皇子信了她今日的话,那以后她再说姚湘君的坏话,四皇子便会下意识的选择相信,因为她之前,从未骗过四皇子;而姚湘君说她坏话,四皇子下意识会先去质疑。 四皇子对姚湘君的信任,已经被她自己破坏了。 但沈采苡知道,这只是迈出了第一步。 有些时候,亲近的人犯了错,便是早就已经不信她能改好,可也没办法对她狠得下心,甚至还心怀侥幸,希望她有回头的一天。 只有失望一次一次地累加,心中的侥幸一次一次被现实击打得粉碎,期望才能变成绝望,才能彻底地放弃。 “采苡,你没事吧?”充满关怀的嗓音,随着开门声一起传来,沈采苡坐起身,含笑看向沈文和,“哥哥,我很好呢。” 沈采苡不知道四皇子对姚湘君的深情厚谊,能够到什么程度,但,绝对不浅就是了。 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四皇子才能对姚湘君完全失望,但她有家人支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拔云见日的一天。 何况,她也用不着四皇子对姚湘君完全失望,差不多就行了。 四皇子不知道沈采苡心中想法,他正站在回姚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着姚湘君。 马车辚辚,于寂静中声传极远,四皇子缓缓抬头,看向声音传来处。 “谁在前面?啊……四殿下……” 还不到十五,但月亮已经足够明亮,车夫见着前面有人,才问了一声,便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他急忙停车行礼。 车厢里,松竹怔了一下,神色略有惊慌,看向姚湘君,却见她也同样,神色惊慌,不过,很快就被压下。 姚湘君下了车,微笑看向四皇子,“楠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月下美人,姿态动人,笑容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四皇子顿了下,“在等你回来。” “怎么不进府里等。”姚湘君问了一句,才想起,有很长一段时日,她都拒绝见四皇子的。 她沉默了下,就又笑了,“楠哥哥,走吧,天这么冷,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不用。”四皇子拒绝,姚湘君心中咯噔一下,就听得四皇子又说,“你说的对,我若抗旨,连累的是你,所以,不进去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而不是发现了什么,知道四皇子依然关心爱护自己,姚湘君心绪一松,温柔看四皇子,“楠哥哥,是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她红了眼眶,愧疚难当的模样。 “无事,你没有对不起我。”四皇子应了一声,姚湘君有些激动,“怎么会无事?平日我若遇到事情,楠哥哥绝不会过了这么久,才来看我的。” 四皇子和沈采苡的婚约,已经是基本确定的,四皇子没资格再逼着她与他在一起,危机解除,姚湘君却又有了另外的担忧。 就如同她说的那样,之前四皇子对她的事情无比的上心,若是以往她遇险,便是半夜时分,四皇子也会立即赶到她身边;若是遇到城门关闭这样的事情,当下过不去,他也会在第二日一早,便出现在她身边。 这一次,却是到了第三天晚上,他才出现。 这让姚湘君有些恐慌。 甚至是……后悔! 是的,姚湘君有些后悔了。 她想的很好,沈采苡与方承嘉有婚约,且两个人之间乃是青梅竹马情深意重,便是沈采苡有些不好流言,损了名声,方承嘉依然会对她情深不悔。 所以她把事情说给了董姑娘和付姑娘两个大嘴.巴听,并在元宵灯会的时候,刻意的给付姑娘压力,让她连战连输,不得不喝下不少酒。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流言传了出去,她终于有了拒绝和四皇子见面的理由,可她是真没想到,沈采苡和方承嘉竟然会退婚——还不是因为流言,而是因为方承嘉公然靠向了锦丰郡王,沈家要名声,便主动退婚。 更没想到的是,隆安帝竟然真的打算为四皇子和沈采苡赐婚——她虽然口中喊着,说“楠哥哥你要为沈六姑娘负责”,可从没想过,四皇子真的会对沈采苡负责。 她觉得,四皇子这一生,都会护着她,宠着她,在她的设想里,从没有“四皇子妃”这么一个角色的存在。 她一直想着,如果做不成三皇子妃,也还能做四皇子妃。 怎么忽然间,四皇子妃成了别人的呢。 别人就别人吧,隆安帝不赞同,还给了她严厉警告,再给她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再想着做四皇子妃的。 可这人,真的不该是沈采苡。 沈采苡太过于精明,她觉得自己在沈采苡的手中,讨不到便宜,有沈采苡在,她将会慢慢失去四皇子的全心庇护。 而失去了四皇子的全心庇护,她在三皇子眼中的价值会降低。 姚湘君这一刻,真的是深深的后悔着,后悔自己的行为,让隆安帝在给四皇子选妃的时候,优先考虑了沈采苡,换个人多好啊,京城这一圈的贵女里,不管换了谁,姚湘君都觉得,自己肯定是能应付的来的。 可惜,这人偏偏是沈采苡。 因着心中有了危机感,姚湘君说了一句不符合她一贯性格的话,说完,姚湘君就有些后悔了,她这样子,看着像个怨妇,想挽救,脑子里却还有些乱,一时间只能尽量大方笑着,装作是开玩笑的样子,看向四皇子。 姚湘君的话,让四皇子怔住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不是她不想见他么?如今却又埋怨他…… 姚姑娘是不是又想着,可以再继续和四殿下亲近、借着四殿下的庇护让别人捧着你……沈采苡的话,忽然跳出来,在他耳边不停回响,挥之不去。 他迟疑看向姚湘君,湘儿,是这么想的么? 他不知道怎么的,微微垂了眼睑,看似并未直视姚湘君的脸,但眼角余光,却牢牢盯在姚湘君脸上,淡淡说道:“湘儿,我即将成婚,若与你走近,总归对你不好,以后我会与你保持距离。” 片刻后,他从姚湘君的面上表情与眼中情绪里,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无论是惊愕还是慌乱,抑或者是不甘不愿,都是有的,唯独没有伤感难过惆怅之类的情绪。 “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四皇子垂着眼眸,隔了片刻,又试探着说了一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要做出这样的试探,明明觉得心痛了,明明知道该停止,可却不想停。 沈采苡那女人,肯定在心里笑他蠢吧。 尽管知道继续试探下去,心会更疼,可他想活得明白一些,不想被继续蒙在鼓里,不想,被当傻子一样戏弄…… 真是太可笑了。 四皇子话音落地,姚湘君心底,更多惊慌涌上——这是什么意思?让她好好照顾自己,是说以后他都不会再照顾她了么? 姚湘君有些眩晕,不能相信她听到的,若是失了四皇子的庇佑宠爱,她还能像以前一样,一出现,便成为京城贵女中的焦点么? 因着紧张焦虑,姚湘君的脸色都发白了,她勉强定神:“楠哥哥,我……” 还未等她说完,四皇子忽然又说了一句,“湘儿,你可曾……可曾喜欢过我?若是没有我与沈采苡之间阳错阴差,你可会答应我?你可愿意,成为我的正妻?” 听着四皇子的话,姚湘君猛然松了一口气,还好,四皇子还是很在意她的。 她心思电转,继而苦涩一笑,眼眶红了起来,似是难过非常,语中含着幽怨又痛楚,“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都要有正妃了。” 她这种,明明对四皇子情根深种,却不得不忍痛分离的模样,让四皇子心底,冰凉一片。 且,姚湘君表现的越是情深,四皇子心底,便越是觉得冰凉。 依然还是含糊的、模棱两可的回答,听在对她充满情意的人耳中,便也会觉得,她也是对自己情深意重的,并因为两人有缘无分,而痛苦不已。 四皇子清楚地知道,若是没有看到今日里沈采苡和姚湘君之间的那一场戏;若是没有亲耳听到姚湘君说她与自己之间只有兄妹之情;若是没有听到沈采苡对姚湘君心思一针见血、犀利苛刻的点评…… 他这会儿,定然会觉得,原来湘儿也是爱着自己的,只是因为不得已,选择了退开。 可她的痛楚,太流于表面,眸底深处,只见焦灼,不见痛楚。 焦灼什么呢?焦灼以后不能再享有自己的庇佑和疼宠? 他耳边又响起沈采苡的另一句话:你便是拒绝了他,他依然会好好待你,何必这般算计半天,玷污了四殿下对你的信任和情意。 一个外人都能看得清的事情,湘儿却视而不见,大约,是因为她对自己的真心太少,少到她自己不能信任,因而觉得自己对她的心,也大约如是。 因为总在算计得失,所以不敢直说;因为真心太少,所以不怕自己难过。 四皇子不想再追究什么,无论如何,姚湘君当年救了自己的命是真的,悉心的陪伴也是真的,就这样吧。 他退一步,不靠近不接触,但救命之恩与陪伴之谊,他会记得,当她有难,他会伸手,便是偿还了她给予的关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46章 西南 “是啊,我都要有正妃了。”四皇子轻轻点了点头,痛到极点,似乎便麻木了,他竟然还破天荒地笑了笑,“沈六姑娘应该会是个好妻子。” 或许,娶了沈采苡是对的,沈采苡心思虽然诡谲,但好歹一片坦荡,便是有些小心思,也会直言,不会暗中耍手段。 更重要的是,他对沈采苡无情,恰巧,沈采苡对他也是无情,两人在一起,却是刚好相敬如宾,谁都不须难过。 好妻子?沈采苡到底有什么本事,这么快,就连四皇子都蛊惑了? 甚至,四皇子还笑了,虽然那笑很僵硬,但是,那是从来都疏离淡漠的四皇子啊,便是姚湘君自己,一年也难得见他笑一次。 姚湘君更慌了。 隆安帝连圣旨都没下呢,四皇子就沈采苡勾了魂,还与自己划清界限,等到成婚,四皇子的心里,还会有自己的存在的余地么? 她看着四皇子,越想,心中越是愤懑,被沈采苡逼迫到哑口无言的恼恨,被戳穿心底最隐秘心思的难堪,以及,四皇子想要与她拉开距离的恐慌,让姚湘君尚算是聪明的头脑慢慢发昏。 长袖下,姚湘君的指甲抠着掌心,她勉强笑了笑,朝四皇子点头,而后认真对四皇子说道,“我也相信沈六姑娘以后会是个好妻子的,不过楠哥哥,你要耐心点,给她点时间,毕竟,她之前与方大人乃是青梅竹马,想要忘记,总也要一些时间。” “沈六姑娘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你们以后会好的,如果,她暂时忘不了……你也不要着急。” 沈采苡对方承嘉是真的情深意重,方承嘉对沈采苡亦是同样,这两人之间情意,京城里不知道的人,几乎没有。 男人都是极其爱面子的,在他面前说自己的未婚妻子与别的男人“情深意重”,想来,没有任何男人能够受得了。 四皇子也是男人,也会有男人的通病。 一边说,姚湘君一边看着四皇子的表情,她看到了她想要的,四皇子在那一瞬间,淡漠的表情褪.去,虽然不像是其他人那般,会十分难看,但,也确实是有点难看了。 这已经是四皇子难得地情绪外泄,表明他心底,此时他真的是恼怒非常,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 有云朵遮住了月光,黑暗来临前的一瞬间,姚湘君面上担忧、眼中有着充满恶意的得意,她的样子,完完全全落入了四皇子的眼中。 四皇子心中苦涩更甚。 姚湘君说第一句的时候,四皇子以为她在关心自己,说第二句时候,四皇子忍不住心中不悦,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自己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扯上亲密关系。 即便四皇子很知道,自己与沈采苡之间,没有感情,不像未婚夫妻,更像是——主公与幕僚。 但既然沈采苡将会是他未来的妻子,他也是要面子的,可不愿意三番五次听人说,自己的未婚妻子,与别的男人情深意重。 但这时候,他的不悦只藏在心底,毕竟,这也不是多让他在意的事情啊。 片刻后,他灵光一闪——姚湘君从来都是妥帖周全的人,性子亲和说话得宜,若非故意,怎么会连续说出明知道他听了,就会不悦的话呢? 她是故意的。 而她的眼神,也完全泄露她的心思,她确实是着意在挑拨他和沈采苡关系。 湘儿她……不希望自己过得好……意识到这一点,四皇子才是真的大受打击,瞬间,控制不住自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看在姚湘君眼中,却只觉自己是给四皇子和沈采苡添堵了。 她心中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应该盼着四皇子好,可是心中,又有很多的快意,她甚至想,沈采苡那么厉害,对着自己的时候,咄咄逼人不留一丝的情面,着实让人厌恶。 她这副嘴脸,肯定是没有在四皇子面前显露过的,这种表里不一的人,不配得到四皇子的喜欢。 也该……给她一点教训。 她心绪纷乱,胡思乱想着,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有理的——沈采苡心口不一、蛮横无理,除却一张脸,再无可取之处,若是四皇子被她蒙蔽,可如何是好。 她……也是为了四皇子好。 等到乌云挪开,月色再次洒满人间,姚湘君看到的四皇子,又是那淡漠的样子,不似乎比之前还要冷一些。 之前,四皇子是肃杀秋霜,凉而不寒,淡漠而不冷厉;如今,便是冰雕一般,能冷透人的骨血。 姚湘君以为四皇子还在因为沈采苡与方承嘉之前的往事而生气,刚要说话,四皇子却后退了两步,让开了路,“时候不早,你回去休息吧。” 姚湘君的话,被堵在了口中,她沉默了一下,笑着点头:“楠哥哥你也早些休息。” 凝望姚湘君背影,四皇子垂眸,心底嗤笑自己一声,方才翻身上马。 第二日,他被隆安帝叫进了宫。 隆安帝沉着脸,不怒而威,若是常人,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四皇子面色如常,请安过后,便静立下首,等隆安帝说话。 隆安帝想骂四皇子一顿的,但四皇子身上气息的改变,让隆安帝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心。 说教和责骂就全都咽了回去,隆安帝只怒哼一声,询问道:“朕让你考虑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十日时间还未到,父皇不必着急。”四皇子这么一句说出来,惹得隆安帝又是一声怒哼,“怎么,你就等着我直接下旨是不是?” “父皇要如何做,非是儿臣能管的。”四皇子又接了一句。 隆安帝先是生气,接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之前说到赐婚事情,四皇子可是非常抗拒的,不是直言冷声拒绝,便是闭口不言无声抗拒,从不会他说一句,四皇子就反驳一句。 虽然这样看似四皇子显得更加不逊了,但听着,却隐隐有服软的意思,近乎于在表示,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都受着。 隆安帝轻“嘶”一声,心情倒是瞬间好了不少。 之前倔强的要死、只会和自己对着干的儿子朝自己服软了,这感觉,不知道有多令人心情舒爽。 而且,就算是他说一句,四皇子就顶一句,父子两个吵起来,也比之前他明明暴跳如雷,四皇子却不发一言不动如山的样子强啊,那种一拳打在空气中的感觉,着实让人憋闷极了。 隆安帝瞬间就笑了,“你知道就好。” 这沈采苡,果真是与小四有缘,还未明着赐婚,小四已经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隆安帝对沈采苡的满意又多了一分。 琢磨了一下,隆安帝对四皇子说道:“行了,你先回去吧,等着接旨就是。” 四皇子退下,隆安帝琢磨了片刻,让人叫了姚琛阮讷等几个阁老前来觐见,与众人说起了四皇子封王的事情。 封王便要有封地,还可蓄养亲兵——这亲兵,还是朝廷供养的。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封王,一般情况下,还意味着此人将不会是储君人选。 其实按照四皇子的功绩,早就该封王的,但是之前隆安帝一直压着,给朝臣的印象,便是隆安帝虽然不看好四皇子为储君,但也没放弃希望。 如今隆安帝终于松口,无论是偏向于三皇子还是六皇子的人,还只是单纯觉得四皇子性子太左,不适合作为储君的人,都没太大的意见,甚至还希望隆安帝尽快下旨。 他们的分歧,体现在分封的爵位以及封地上。 亲王与郡王自然相差极大。 郡王名头听着好听,却也只有封地的出息可拿,但并无管辖以及任免官员之权;亲王却不一样,亲王封地,官员任免虽不能一言以决之,却也有极大的权柄,可以插手这些。 同时,亲王可蓄养三千亲兵,郡王却一个没有。 还有封地,封到不同地方,得到的好处也完全不同。 苏湖熟,天下足,自古江南皆富庶之地,每年所得的产出,与塞北苦难之地,相差何止十倍。 皇帝的意思,是要封四皇子为亲王,封地也在富饶之处,便不是江南,也不能是塞北。 众位阁老却都不太同意。 一旦某地成为封地,所出一切,皆为亲王所有,不入国库,他们都舍不得。 且富饶之处,人口也多,若是那亲王有不臣之心,手中有银钱,封地有人口,岂不是麻烦。 而塞北或者西南等穷山恶水、刁民频出之地,不但无甚出息,反而事情又多又烦,刚好便可以让那亲王疲于奔命,没有精力去造反。 众人在此事上,争执不休。 最后还是隆安帝喝止了众人,“明嘉于社稷有大功劳,当封亲王;至于封地……朕会慎重考虑众位爱卿意见。” 隆安帝与众位大臣商议此事时候,并未背着人,因此沈文和也全都听了,回家说与沈采苡听。 沈采苡这会儿已经知道四皇子去见姚湘君了,不过她不知道,四皇子忽然间开窍了,竟然学会了试探姚湘君。 更不知道,姚湘君昏招频出,让四皇子难过失望;特别是她最后的挑拨,让四皇子一瞬间,有些心寒。 若是知道,沈采苡说不得要浮一大白。 此刻听得沈文和说隆安帝要给四皇子封王,她惊诧扬眉,不过一瞬,便笑了一声:“这是好事。” 无论是前朝还是本朝,都有封王后默认被剔出储君人选的不成文规矩。 但封王后,好处也是实实在在的。 “是的。”沈文和赞同沈采苡的话,但也有些担心:“但在封地的选择上,众位大人意见与陛下并不相同,不愿意让四殿下封在富庶之地。” 沈采苡表示理解,不过,“本也毋须在富庶之地,倒是常年有仗打的地方,反而要更合适一些。” 沈文和顿了一下,倒是也能轻易理解沈采苡的想法——那些亲兵兵若是不上战场历练,将来真有事,是派不上用场的,而且一旦数量超出,总会有御史之类跳出来干涉。 可在常年有仗打的地方,便不一样了。 先不说那些亲兵能上战场历练,成为百战精兵,以一当十;便说战争总有消耗,不动声色间,便可把自己的人塞入其他军队,并逐渐渗透掌控其他军队。 这便是极好的便利了。 沈文和沉思半晌,“妹妹的意思是,建议四殿下,封地设在塞北?” “不……”沈采苡轻轻一笑,眸光里全是碎星般光芒,整个人看着神采飞扬,“要在西南。” 沈文和大吃了一惊。 西南……现在杨将军还被困在西南,进退不得呢。 年前六皇子设计杨将军,他们帮着四皇子将计就计,先坑杨将军,后坑六皇子,杨将军如今进退维谷,朝廷直接让太医院派了太医前去西南,期望能找出解除瘴气、蛇虫之毒的方法。 如今那些太医,估计也就将将抵达杨将军处不久,还不知道有没有研究出解毒药呢。 妹妹怎么想着往那个地方钻? 沈文和思索,却并未想出,西南有任何好处。 沈采苡浅笑,眸中光芒狡黠,看沈文和疑惑不解,却并未解答。 “哥哥,四殿下现在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吧,你说,他会不会来询问我意见?”沈采苡忽然问这个,沈文和都不用想,便立即回答:“会的。” 四皇子并非公私不分的人。 “那就等等吧。”沈采苡轻笑了一声,这事情倒是不着急,反正封地是哪儿,也不是一天两天定下来的事情。 沈文和知道她调皮,她卖关子,沈文和便也不问,第二天一早,沈文和就接到了四皇子的信,心中,四皇子征求沈文和意见,沈文和直接回了“西南”二字。 等傍晚从宫中出来,沈文和被悄然通知,四皇子请他去酒楼。 依然是上次的那个酒楼,名为“照晚”,意极雅,乃是四皇子暗中的产业。 沈文和过去时候,一身便装的四皇子已经在了,他开门见山,“为何选西南?” 想着妹妹沈采苡狡黠调皮,又满眼星光、灼灼耀眼的样子,沈文和抬手拱了拱:“回禀殿下,下官不知。” 该让四皇子见见妹妹那般明丽的模样。 聪敏狡黠又妍丽多姿的少女,有何人会不动心呢? 就不信,比不过那个假惺惺的姚湘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47章 没猜全 四皇子沉默看向沈文和。 沈文和明明回信给他,说了“西南”二字,如今又说不知,他不信沈文和会戏耍他,此刻,四皇子在等着他的解释。 “昨日和妹妹说话,下官中意塞北,而妹妹似是更中意西南,然而并未完全想好,所以还未曾与下官详细说明。”沈文和解释两句,四皇子颔首,表示理解。 他的幕僚,则多中意江南,也有部分人中意塞北。 理由也很简单,一个有钱,一个有兵。 中意西南的,只有一个,他提出此地之后,幕僚们议论纷纷,却也拿不定主意。 四皇子每每为此,略有心烦。 他身上的劣势太明显,那些有志于辅助明主的,一般不会看上他,他们不觉得他能继承皇位。 他能得到的幕僚,都是次一等的,每每遇事,大部分时候,只能堪堪自保,斗不过有诸多人看好投效的三皇子和六皇子。 因此,他很重视沈文和与沈采苡,对沈文和提出的“西南”二字,他也十分重视。 为此,他也曾细细思量过,幕僚们想不出来,他倒是慢慢有了些眉目…… 为此,迫不及待约了沈文和,本以为沈文和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没想到这却是沈采苡的想法。 可因为是沈采苡的想法,四皇子只有更重视。 “即如此,要劳烦和甫了。”四皇子轻轻敲了敲桌子,抬头看沈文和。 沈采苡总不好经常出门,只好是书信传消息,或者让沈文和传话。 “殿下放心,下官会去问清楚的。”沈文和说完,看了一眼四皇子,欲言又止。 “和甫有事,但说无妨。” 沈文和恭敬问道:“殿下,我大伯父之事……” 四皇子知道他要问什么,“还未曾有结果。” 他倒也不瞒着沈文和,把安州铁矿的事情,以及疑似有人把整村百姓抓走、私挖铁矿之事简略说了一遍。 沈文和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残暴不仁、无法无天之事,竟然也有人干得出来。 “殿下是怕打草惊蛇?”沈文和询问。 这么严重的事情,一旦查清楚,整个朝廷都会动荡,四皇子不去查沈琰的事情,估计是怕在查的时候,不小心打草惊蛇,让那些人发现了端倪,从而隐藏更深,对社稷百姓造成更大伤害。 四皇子微微颔首,沈文和神色凝重。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四皇子说道,“且等高伟彪回来,看结果再议沈侍郎之事,该如何处理。” 算算时间,高伟彪也快传消息来了。 沈文和点头,现在什么情况都不知道,说如常处理,时间尚早。 两人又就朝廷中事情交换了一些意见,基本都是沈文和在说,四皇子在听。 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说起政事来,也是干巴巴的,好在朝廷政务,千头万绪诸事繁杂,可以说的倒是很多,也不会冷场。 但沈文和发现了一个微妙的问题,四皇子在处理政事上,并不十分擅长,在政事上,他的许多看法,略显浅薄,也显得生疏。 四皇子垂眸,片刻后,抬眼与沈文和道:“让和甫看笑话了。” 沈文和连称不敢,四皇子微微抬手,制止了沈文和的客气,“我六七岁尚不能言,师公教我诗词歌赋礼乐,我于此道上,并无天赋;至于时政策论,却是从未有人肯教我。” “幸而,我幼年体弱,在普安寺习武多年,尚可投军奔个前程,更侥幸的是,我在于行军布阵上,还算是有天赋,日夜专研,偶有所得;否则,和甫今日看到的我,怕不过就是庸庸碌碌一凡人尔。” 最开始并不懂到底该学些什么,师公姚瑀教什么,他便听什么,待得懂事些,想学却无门路;狠心下投军,却是从底层拼杀而来,等稍微积攒了些军功,便开始看兵书,学排兵布阵。 也就到了一两年前,才终于有了喘气的工夫,开始着手寻些幕僚。 可他自己不懂,寻来的幕僚,忠心有余,能力不足。 他甚至连该去寻何人都不清楚。 隔行如隔山。 沈文和倒是听沈采苡说过,知道四皇子幼年过的不大好,但这种听过,和四皇子亲口说,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何况,一般皇子,从小便被翰林院各位学士、以及太傅阁老等人教导,这教导,当然不是单纯的读书识字,而是包含许多方面,其中当然也就包含着如何处理政事。 可四皇子从小竟然只被教导诗词歌赋,不涉政事……便只能说,此乃有意而为之。 而一个皇子,用了“投军奔个前程”这种话,听着着实让人觉得心酸。 还不如他这个小小世家子呢,起码他从小便被悉心照顾,稍微长大一点,便有名儒教导,该学的都曾学到。 “殿下天资不凡,哪怕被耽误,却也不会影响殿下一鸣惊人,显露于人前。”沈文和真心夸赞了一句。 “和甫谬赞了。”四皇子容色稍霁,“能得遇和甫,是我之幸。” 还有沈采苡那女人,遇到她,也算是他的幸事。 沈文和朝四皇子举杯:“这天下,有的是熟悉政务之人,却少个能听得进忠言纳谏的明君。” 最开始投向四皇子是不得已,也没有改换门庭的打算,何况四皇子便是不熟悉政务,能听得进人言,却也极好。 何况,他会是自己的妹婿。 “殿下身边,可有得用的幕僚?”沈文和询问四皇子,有些积年的幕僚,并不比朝堂上的老臣差,若是有这些人教导,四皇子业不至于这么生涩才是。 四皇子顿了下,“和甫可有人介绍?” 沈文和点头,“倒是知道两位先生,于政事上极有见解,只是两位先生昔年被贬官之后,便心灰意冷,如今乃是闲云野鹤,逍遥自在,下官不确定两位先生愿不愿意出山。” “无论如何,还请和甫予以引荐。”沈文和不是方承嘉那样的俊秀才子,也没有惹人心醉的词赋风.流,他更沉默严肃一些,但政事上,见解却是不俗。 不然也不会被隆安帝看重。 六科给事中,都是可参与廷议廷推的,位阶不高,权柄不小,隆安帝可不会找一个庸才放在自己眼前让自己生气。 因此,能被沈文和尊敬的成为先生的人,能被沈文和赞叹说“极有见解”的人,怎么可能会差。 四皇子急需这样的人。 沈文和点头,“不敢欺瞒四殿下,这两位先生,原是之前翰林院学士,后因废太子之事受了牵连,若是两位先生愿意来,殿下也须得为两位先生的身份,遮掩一二才是。” 四皇子怔了一下,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是这样的跟脚。 他也想到了沈文和口中的先太子,如今被圈禁在宗人府的庶人陆祁佑,他的长兄。 陆祁佑乃是隆安帝元后徐皇后的嫡长子,也是隆安帝的嫡长子,他当年因为“巫蛊案”被废圈禁时候,四皇子方才六岁,刚巧便是那时候,四皇子生了重病,后从皇宫迁出,至普安寺修养。 对这位长兄的事情,四皇子并不了解,但却知道,这位长兄当年为太子时候,极得人心,若他还是太子,绝对没有三皇子六皇子什么事情。 只可惜,他是徐皇后所出,而徐皇后出生异姓王临安王府,临安王府势大,让隆安帝寝食难安,终于除之。 而有着临安王徐家血脉的最后一人,最后也被废了太子之位,圈禁起来。 若是跟过他的人,又被沈文和推崇,那人品和才能,肯定都是没有问题的。 四皇子求贤若渴,“和甫放心,只要两位先生愿意来,我必扫榻以待、倒履相迎,必不会让两位先生受了其他困扰。” 沈文和露出一个浅笑,“如此,下官先替两位先生,谢过殿下。” 对饮一杯后,沈文和道:“下官稍后回府,即刻便书信于两位先生。” 得了沈文和承诺,四皇子难得心情愉悦,眸中浮现了点点笑意,正要说话,门却被敲响了,“殿下,有信传来。” 四皇子是便服出来,还做了伪装,能送到这儿的信,必然是通过暗卫,而暗卫若是觉得此信不急,也不会再四皇子见客时候来打扰。 四皇子和沈文和面色都是一肃,四皇子沉声吩咐:“呈上来。” 封皮乃是“四殿下亲启”,打开信封,折叠好的宣纸外面,却写着:兄长亲启。 落款乃是沈采苡。 四皇子默了一默,这女人,找不到自己兄长,倒是聪明很,知道自己和她兄长在一起;也不客气的很,直接便让自己的暗卫帮着寻人又递信的。 他把信件递给沈文和。 沈文和见了,忍不住翘起嘴角,好笑又无奈,这丫头,鬼精灵。 开了信件之后,沈文和就更无奈了,他忍不住摇摇头,才抬眸看向四皇子:“殿下可要见见采苡?她想亲自与您解释为何希望你封地选择西南的缘由。” 四皇子略有吃惊:“现在?” 时辰虽不算晚,但也不算早,这两日正是春闱时候,诸事繁杂,沈文和在宫内总会呆到比较晚才出宫,再加上两人商谈所用时间…… “让殿下见笑了,这丫头偷跑了出来,如今在不远处的凝香阁呢。”沈文和说道。 “林一,去请沈六姑娘上来。”四皇子吩咐,“避着点人。” 一个姑娘家跑出来,传出去总是不好听。 不过一刻钟,沈采苡就到了。 她窈窕身姿包裹在长长斗篷里,白色的长毛兜帽裹着她巴掌大的小脸,让那脸显得更小更精致。 待得兜帽被翻下,长长的毛边淹没了她的小半边脸,明亮灵动的杏眼便更被显露了出来,似有星光闪耀。 褪.去了斗篷,沈采苡朝四皇子行礼并请罪:“事关重大,采苡不得已借用殿下暗卫行事,还请殿下见谅。” 又是事关重大,又是请他见谅,他还能怎么办? 四皇子颔首,“无妨,沈六姑娘请坐。” 沈采苡便坐下,端起沈文和为她倒的热茶抿了两口,这才抬头。 “殿下可曾定下要选何处封地?”沈采苡出来一次挺难的,偷偷溜出来更难,便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问四皇子。 四皇子摇头,“尚未。” 他想听听,沈采苡的理由,是否与自己的相同。 “那殿下可愿意选西南?”沈采苡浅笑着询问,“西南之地,不比江南,殿下愿意选,各位大人应该不会阻拦,反而会弹冠相庆。” “愿闻其详。”四皇子不自觉放松了,等着沈采苡说理由。 沈采苡眨眨眼,轻快说道:“因为,西南是个极好的地方呀。” “穷山恶水、蛇虫瘴气、刁民苗蛮,堪称是多姿多彩,殿下不想体验一番么?” 她说着,就自己笑出声,俏皮又狡黠。 沈文和敲了敲桌子,无奈提醒:“好好说话。” 沈采苡“哼”了一声,不满意自己哥哥和四皇子不懂的幽默的样子,也不得不收敛了笑容,开口说道:“江南富庶,选此地,可得银钱;塞北苦寒,有胡人之患,却可磨练士兵;两处皆有便利。” “但西南也是个好地方,殿下可知道钦州?” 四皇子沉默,他倒是熟悉塞北,西南却并不熟悉。 “钦州可建码头。”沈采苡也不卖关子,直接就说了出来。 四皇子眼中隐隐现了笑意,“你的意思是,可在钦州建码头,来往海船,可在钦州上岸,以此,抽取税收?” 他虽然并不特别熟悉西南地理,但西南靠海,而近两年,靠海岸有码头的州府,都很富庶。 因此在得了沈文和的信,听到了西南二字之后,也曾看过西南的舆图,觉得沈文和可能是这个意思。 但他因为没有去过实地,而舆图简陋,无法得知详情,因此暂且还没想出到底可在何地建码头。 得知“西南”是沈采苡提出的,而非是沈文和的建议,四皇子心中,不知不觉,便有些得意。 他猜出沈采苡的心思了。 但没想到沈采苡竟然先他一步,连地方都定好了。 “不止啊……”沈采苡拖长了语调,似乎是有些兴奋了,也似乎是暖阁里有些热,她俏脸上飞起嫣红,俏皮摇着纤纤玉指,卖着关子。 四皇子眼中隐隐的笑意,就退了下去,莫名觉得有些萧索。 没猜全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48章 选定 沈采苡没注意到四皇子的萧瑟神情,她杏眸中光彩熠熠。 “殿下既然知道海船乃是暴利,为何满足于抽取税收这样的小利?自己造海船出海,岂不更是便利?” 四皇子和沈文和对视一眼,都坐直了身体,他们两个,确实是从未想过,还可以自己造船出海。 “殿下,臣女听闻,海外多岛,弹丸之地却有数国,有兵士数百,便可算是强国,而殿下手中,将会有亲兵三千……” “而海外物产丰饶,土地富饶不下于江南,可产粮,更有香料、象牙、犀角、玉璧等等贵重物品,颇受我大靖朝富贾权贵喜爱。” “平常商人出海,路上除风暴威胁外,还有地头蛇以及海盗倭寇骚扰,危险重重,但殿下手中,可是有亲兵三千,除了风暴之外,臣女相信,那些海盗倭寇,可都算不得什么危险。” “如此暴利,可比把封地选在江南强多了,殿下以为如何?” 便是以四皇子的淡漠,此刻呼吸也禁不住急.促起来。 他从未想多,还能如此做事。 但是沈采苡说得太对了,若是能顺利造好海船,而后扬帆出海,运回一船又一船的南阳珍物,而后行销大靖朝,何愁没有银钱买马养兵。 “你说的很对。”四皇子缓缓点头,他看沈采苡眼中光彩并未熄灭,不知怎么的,便知道沈采苡还有话说,他目视沈采苡,“沈六姑娘,还有其他原因么?” “当然。”沈采苡轻笑出声,“钱这种东西,其实是最不值钱的,也是殿下把封地选在西南,最微不足道又最重要的一个因素。” 沈采苡很有些兴高采烈的,她目光晶亮盯着四皇子,“殿下可听过一句话?” 被她那双眸子盯着,四皇子觉得胸口微微麻,脑子空了片刻,才询问:“什么话?”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沈采苡换了个姿势,单手托腮,“臣女虽然到京城不久,可以知道,咱们大靖朝的权贵里,很有几家是悄悄地投了银子给那些大海商的。” “海商行船,权贵们则为那些海商提供庇佑,保他们在大靖朝内平安,但海商一人便可能托庇几家权贵,如此,每家得利都不会多;若殿下愿意出面,把几家权贵拧成一股绳呢?” “几家权贵把银钱凑在一起,货物出手之后,留下下次出海的本钱,之后殿下再抽取部分利,剩下的,每家按照出银钱比例,来分配利益,如是两三次,这些人便会离不开殿下。” 四皇子干燥的掌心里,出了汗。 “有人吃到了甜头,便会有更多的人想要参与进来,到时候,要谁,不要谁,全凭殿下一言而决之。” “最妙的是,就算是有人想要撇开殿下单独做,也是不能的,毕竟,他们没有亲兵,若有人敢蓄养私兵,只要捅出去,对方绝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他们若想要赚取暴利,便只能依附殿下。” “而当这些人,都离不开殿下之后……”沈采苡笑得意味深长,然她不过十六,嗓音清呖婉转,转盼间眸光流转,含着三分狡黠与娇俏,与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极是不符合。 像是小孩儿强要装大人,惹人发笑。 但她刚刚的一番话,却让四皇子笑不出来,当然,四皇子也不爱笑。 他定定看着沈采苡。 肌肤如玉,双颊嫣红,最最出彩的是那一双杏眼,如碎星落入,熠熠生辉,偏又狡黠灵动,惹人心跳。 “还有呢?”他下意识继续问道,莫名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至于殿下想练兵,也简单的很。”沈采苡哼笑,“出海总共归是有危险的,财帛动人心,这时候,殿下的亲兵训练的时候便到了,此是其一。” “其二,我大靖朝,水兵匮乏,遇倭寇之类,一旦对方退走,便只能徒呼奈何,恨之,而无法除之;殿下可借着海贸的机会,训练水兵,为我大靖朝百姓除害,保他们安居乐业。” “其三,除水兵之外,殿下可用些银钱,好好的与各处守疆边军打一下交道,让边军遇到战事,尽量派殿下的人出战,如此,殿下看重的百战精兵,亦不难得到。” “有钱,有权,有兵,殿下想要什么没有?” 四皇子绷紧的身子微微放松,“说完了?” 沈采苡嘟了嘟嘴,她说了这么多,还不满意? 心底鄙视四皇子一番,沈采苡“嗯”了一声,“完了。” “那便先回去吧。”四皇子挥手,下了逐客令。 沈采苡气结,这什么人,她殚精竭虑出谋划策,说得口干舌燥,竟然连口水都不肯给喝。 小气! 骂出声是不敢的,摆脸色也是不敢的,沈采苡不高兴的抿了抿唇,“臣女告退。” 穿了斗篷,就扯着沈文和先离开。 沈文和心情也有些激荡,被沈采苡一扯才回神,便起身与四皇子告辞,四皇子轻轻挥手。 等那兄妹两个出了暖阁,四皇子却并未动弹。 他的心情,也有些激动。 沈采苡…… 这女人…… 真是…… 那一番话,听着便激荡人心,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有考虑到。 智计百出,直指人心,有私利,却也兼顾大义与设计百姓。 “殿下,时候不早了。”林一在外面低声催促,四皇子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林一有些好奇,四皇子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啊,连日来的阴郁,似乎都淡化了不少。 他跟在四皇子身后,见四皇子步履比平日稍微快了一些,林一也为四皇子高兴:看来沈六姑娘确实是有本事,能让四皇子心情变好。 四皇子,也如同他观察的那样,早早就对沈六姑娘,有些不一样了。 两人从暖阁出去,走过后院,林一正要为四皇子开门,却听见外面,沈文和喊了一声,“子善。” 林一的手就顿住了,四皇子的脚步也顿住了。 林一觉得,四皇子身上的轻快气息,瞬间完全褪去,他额上沁出冷汗。 沈文和和沈采苡没想到,他们一出门,便遇到了方承嘉。 他正骑马路过。 瞬间,三个人都怔住了,目光相对,却忽然间说不出话来。 方承嘉的目光,更是完全胶在了沈采苡身上,沈采苡除下兜帽,仰头看方承嘉。 他瘦了许多,面色有些憔悴,并不见大权在握之后的意气风发,反而一副寂寥的样子,意兴阑珊。 面目还是少年人的俊朗,气息却萧瑟难掩。 相顾无言,唯有心间怅惘流转。 方承嘉下马,“三哥,六妹妹,你们……近日可好?” 依然还是沿用旧日称呼。 “都好。”造化弄人,又能如何,沈文和回了一句,正想问方承嘉他的近况,却见方承嘉目光落在沈采苡身上,克制却又满是热切。 他顿了顿,只能唤出一声“子善”,隔片刻,才问道:“你最近都不在京城?” “嗯,缉事处有些事务需要处理,出去了一趟,今日刚刚回京。”方承嘉回答,就听沈采苡问道:“此行可还顺利?” 遇了些危险,甚至受了些伤,一旦真的进了缉事处,便由原先的等缉事处得了线索,他在奉命去查案,变成自己先打头阵。 这些事情,总是伴随着危险的。 “还好,我刚接触,郡王并未把大事交给我,只找了些不甚紧要的让我熟悉熟悉。”他面上含了笑,温柔清润。 “庶吉士很快就要散馆,你可知道,自己将会至何处?”沈文和关心询问。 方承嘉温和一笑,“不知,不过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大概会给个清闲之处,毕竟我主要的精力,也不会放在本职上。” 所谓的授官,也只不过是占了闲职,好序品级、发俸禄罢了。 不等沈文和再问,方承嘉率先移开了落在沈采苡面上的目光,“时候不早了,三哥和六妹妹早些回去,免得宵禁了麻烦。” 沈采苡没再说话,沈文和拍了拍方承嘉的肩膀,扶了沈采苡上车,自己也进了马车。 方承嘉转头,看马车越来越远,目中,便露了些悲戚。 后门却被打开了,四皇子面容出现在方承嘉面前。 他微微一怔,继而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四殿下。” “方大人客气。”四皇子颔首,惜字如金应了一句,便也上了马车。 方承嘉很想请他好好待沈采苡,可他也知道,自己毫无立场,而且,一旦那句话说出口,不但不能帮到沈采苡,反而可能因此让四皇子对沈采苡更显猜忌。 喉中溢出苦笑,方承嘉望着远去的马车,眼底温柔氤氲。 他的六妹妹,便是只能看一眼,都让他心满意足。 他把所有相遇的瞬间珍藏心底,温柔凝视。 待得马车再也不见,他翻身上马,慢慢朝方家走去。 沈采苡方才指点江山,心情舒畅精神振奋,眼睛亮得如同天上星。 这会儿却有些蔫蔫的。 “哥哥,子善受伤了。”她把头埋在肩膀上,声音闷闷的,“你拍他肩膀的时候,他想躲的,但是后来又没动,你拍上去之后,他眼睛缩了一下。” 沈文和没有沈采苡那么细心,如今听沈采苡说,便忍不住皱眉,“这……” 才一月左右,原先亲密的关系,便有了极大隔阂,对方受了伤,也不愿意再告诉他们。 “刚刚就在四皇子的地方,我也不好问,你若是碰上,悄悄关心他一下。” “我屋里还有些治伤的药,哥哥你哪天帮我悄悄送给他。” 不是不心疼,可是问了,对他不好。那是四皇子的地盘,寒暄几句,利落走人,才是最好的处置方式。 可人心啊,都是肉长的,便是知道最好不接触,却也忍不住想要关心。 “好。”沈文和一口答应下来,掩护着沈采苡回到得真园,才回去休息。 沈采苡第二日精神有些恹恹,只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四皇子刚送来的,关于安州铁矿的消息。 四皇子却精神很好。 他派了人出去,暗中招募可以制造海船的匠人。 将作监里可能有,更多的还是要去沿海。 昨日他回府之后,召集了幕僚,说了沈采苡的意见,得了众人一致的赞同。 这些幕僚虽然不算是最好,无法为四皇子出谋划策,却也还算尽职尽责,既然四皇子已经给出了大方向,让他们具体执行,倒也没什么问题。 他们还是能帮四皇子做些具体事务的。 而四皇子把事情安排下去之后,一觉醒来,依然觉得精神振奋。 他知道,想要实现沈采苡说的那些目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最起码,造几艘海船,也需要一年半载的时间,但是那又如何,沈采苡为他指明了路。 且这路,虽然依然不是一片坦途,却也比之前的荆棘满地要强的多。 四皇子很是满意。 在这种状态下,过了两日,隆安帝宣他进宫,四皇子面对隆安帝的询问,没有多纠结,就选了西南。 隆安帝看着四皇子,“为何选此处?” 语声中,不乏探究。 隆安帝已经决定了,要把四皇子封地放在鲁地,虽然不如江浙,却也是非常好的了。 却没想到四皇子的选择出乎隆安帝的预料,他琢磨片刻,倒也想出了一点儿缘由。 西南虽多山,多苗蛮,倒也有地方靠海。 “你们指定的,我都不想选。”四皇子的回答却简单粗暴,让隆安帝都被噎了一下。 “西南靠海,好好经营,也能富庶起来。”四皇子知道,刚刚那个理由,隆安帝不会信,他又给了隆安帝一个理由,至于真实情况,却藏得紧紧的。 好好经营……隆安帝露了笑容,要把化外之地,经营的如同中原一般富庶,需要的时间可不是一点半点。 这样也好,他有事情做,总比闷在京城好。 隆安帝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西南吧。” 苗地、黔地、桂地,全被隆安帝大笔一挥,作为了四皇子的封地,当然,这三地,本就是部族丛生之地,土司头人的话,比朝廷钦差巡抚的话有用多了。 至于每年能得到的赋税,完全也是不值一提。 隆安帝莫名有些愧疚,觉得自己亏待了这个儿子,他心中便沉吟起来,片刻后有了主意,便挥退四皇子,请人去见圆空大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49章 生子 “姑娘,二少奶奶发动了。”沈采苡神色恹恹,拨弄着手中关于安州铁矿之事的卷宗,提不起兴趣时候,娇杏急忙进来回禀,“大夫人请您让鲁嬷嬷和丁香过去帮忙。” “你快请鲁嬷嬷带丁香先过去。”沈采苡怔了下,而后急忙起身,“白菊,去备药材补品,厚一些,文竹,随我去看二堂嫂。” “怎么回事,不是要下月才生么?”沈采苡一边走,一边询问。 沈采苡和二堂哥沈文祥关系不错,和俞氏这个二堂嫂却不大熟悉,俞氏之前生的两个孩子都是女儿,因为无子,她十分着急,有了第三胎,俞氏欣喜若狂,但第三胎怀得不太稳,俞氏日常都在自己小院中养着,轻易不出门。 沈采苡也只见过她几次,但也知道她应该是要到下月中才生。 文竹回话,“听说是下床时候,腿上抽筋,因此不小心滑了一下,就发动了,如今大夫人着急的很。” 沈采苡点头表示明白,急急赶过去,鲁嬷嬷已经进了屋中,李氏则站在外面指挥人忙碌着,沈采苡帮不上,除了把自己的手炉塞到李氏手中,也不添乱,就在一旁等着。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生孩子的场景。 没多久,除了吴氏之外,沈家女眷都来了,其中也包括了最近缩在屋中不怎么出门的沈采芃。 正忙碌时候,外面有婆子进来,要找李氏回话,沈采苡常常帮着李氏管家,如今虽然不能说驾轻就熟,但也能处理很多事情了。 她截住了婆子,“这会儿的忙乱,妈妈也看到了,有事与我说便好,我处理不了的,再报与大伯母。” “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六姑娘也处置的了。”那婆子为难了片刻,说了这么一句,看着沈采苡,便欲言又止。 这就奇怪了,既然不是什么急事,又何必吞吞吐吐。 沈采苡目光微冷,那婆子被吓了一跳,急忙说道:“就是……就是姑苏来的船下午要到了,奴婢想问问,到时候派谁去接?” “车上有什么东西?”有船来派人去接货,这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婆子吞吞吐吐,那就是车上的东西有问题了。 婆子悄悄看了沈采苡一眼,见她目光有些冷,不敢再犹豫,“穿上是两只樟木箱,以及一些之前采买的珠玉等等。” 听闻这一句,沈采苡静默了片刻,文竹也怔住了。 待得婆子再看她,沈采苡沉吟了片刻,做出了安排。 婆子离开,文竹悄悄看着沈采苡,见她面上有黯然之色, “姑娘莫要难过了。”文竹低声安慰沈采苡:“四殿下亦是人中龙凤,又是天皇贵胄,姑娘嫁过去,只会更好。” 姑苏自古有生女便种香樟树、待得女儿出嫁之前,做两口樟木箱、内置丝绸为陪嫁的习俗,寓意“两厢厮守”。 因着当时与方家议定了婚期,因此李氏年前传了消息回去,让人打制樟木箱。 至于拔步床之类,则是用早就攒下的好木料,依着京城时兴的样式打制。 当时用的尺寸,乃是方家房屋尺寸,而方家房屋逼仄,之后沈采苡再行婚嫁,那床,怕是用不上了。 李氏早就让人停了制作。 至于樟木箱,不管沈采苡是嫁与哪家,都不至于摆不下两个箱子,因此李氏什么都没说,任人把东西送来了。 没告诉沈采苡,是怕沈采苡难过,李氏本想着自己悄悄先把樟木箱存放起来,等沈采苡将来再出嫁的时候拿出来,却没想到今日俞氏忽然发作,会让沈采苡直接知道了此事。 俞氏虽然是忽然动了胎气,但毕竟她已经是生第三胎,倒也顺利,午时正刚过,随着一声婴儿啼哭,稳婆出来报喜,说是个男孩,李氏喜不自禁,又问了俞氏,知道俞氏平安,李氏连声说赏。 沈采苡看了一眼,新生的婴儿,又有些早产,长得并不好看,但是意外的让人心软呢。 她眉眼间温柔,急忙恭喜李氏,恭喜俞氏,又恭喜了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的沈文祥。 沈文祥很是懊恼,今日他跟着上官出了京城,得到消息紧赶慢赶,还是没在孩子出生前赶回来。 不过产房倒是收拾干净了,沈采苡推了推沈文祥,“呆着干什么,去看看二堂嫂呀。” 沈文祥如梦初醒,看了两眼儿子,便进去看俞氏了。 沈采苡就跟在李氏身边,等这边事情终于安排好了,她才把自己已经让人去接船搬东西的事情,与李氏说了。 李氏静默了一下,搂住了沈采苡,“六丫头啊,好人有好报,别着急,大伯母会帮你找个更好的如意郎君的。” 隆安帝有意赐婚的事情,从头到尾,知道的就那么几个人,在沈家,沈文和沈采苡与他们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不说,也就没人知道。 宫里的人,也不会刻意去宣扬,如今沈琰和李氏,都还不知道隆安帝的心思。 沈采苡没和李氏说这些,应了一声,安慰李氏不要担心她,等她回了得真园,红缨立即送上一封信。 写信人自然是四皇子。 信中,四皇子告诉告知沈采苡,说他不但得到了桂地——钦州属于桂地,这是沈采苡他们商量好的,必须要得到的地方。 他还得到了苗地和黔地。 沈采苡看着,总觉得四皇子在炫耀,或者是邀功,她把这种想法抛到脑后,认真给四皇子写了回信。 苗地和黔地多山,并不富庶,但藏些兵马十分简单,何况自古中原缺马,滇马虽然不善于奔袭,不过用做日常训练,让兵士习惯马上作战,倒也足够了。 何况滇马长于脚力,将来运送辎重,很是得用。 沈采苡希望四皇子多养马。 黔地还可能有铁,沈采苡建议四皇子可以悄然去查找,若能找到并运用得当,将会是极大的助力。 铁这东西,干系极大,否则,也不会有安州铁矿上,有人偷偷摸摸私挖滥采之事发生了。 四皇子接了沈采苡的信,唇便抿得有些紧,也略微有些不服气,若黔地真有铁,为何朝廷不知道。 他又去了一封信询问沈采苡,然过了一个多时辰,沈采苡还未曾回信给他,四皇子忍不住便蹙眉,卷宗有些看不进去了,时不时,会看一眼林一,却又不说话。 林一感觉到了四皇子不高兴,也被四皇子看得有些无措,想着自己最近应该没做错什么,便开始揣摩起了四皇子的心思。 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林一就与四皇子说道:“属下刚得了消息,说今日沈侍郎家二公子,有弄璋之喜,沈家人现在欢喜又忙碌,想来沈六姑娘也是如此。” 四皇子怔了一下,所以才没有及时回信? 他矜持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不着急等沈采苡回信,倒也能静下心来,看沈文和悄然送给他的一些卷宗。 基本都是朝廷遇到某件政事,做了如何处理,又为何要这般处理,效果如何,等等。 对四皇子来说,这些卷宗,极其实用。 林一见四皇子不再暗自皱眉了,才退到一边处理其他事情,心中暗自得意自己摸准了四皇子的心思。 临到晚膳前,林一接了消息,立于四皇子面前回禀,“恭喜殿下,陛下已经拟订了殿下的封号,不日便会下旨。” 林一口中说着恭喜,自己的面上也是一片欢喜。 四皇子封王,看着是与帝位无缘了,这本不是什么喜事,但林一知道,四皇子与沈采苡已经商量出了对策。 因此,四皇子封王,明面上退出夺嫡之争,不用受三皇子六皇子以及,渐渐成长的其他皇子的敌视,却又可坐拥封地、用利益逐渐收拢人手,暗中蓄力,情况只会比现在更好。 因此林一是真欢喜。 四皇子倒并不多大欢喜的样子,只是询问道:“封号为何?”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赦封燕亲王……” 封亲王,封地为滇黔桂三地——一般的亲王,只能得一州一郡做封地,想要一省,乃痴人说梦。 燕王连得三省,惹人嫉妒。 不过这三地,说是属于大靖朝,却也不太服管教,如此一想,许多人的嫉妒之心去了许多,倒更觉幸灾乐祸。 潘公公知道封地乃是燕王自己选的,燕王自己很满意;也知道之前隆安帝打算把燕王封地放在鲁地,对燕王的重视,可见一斑。 因此他可不会幸灾乐祸,反而对着四皇子一番夸赞。 潘公公满面笑容,恭贺道:“好教燕王殿下知晓,您的封号,陛下异常重视,亲自选了半天,都觉不满意,还是请教了圆空大师,才定下来。” 燕王颔首,并无太大喜意,只简单“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松墨。 潘公公早就知道燕王对着皇帝都是这副表情,他可不敢觉得自己比皇帝脸面还大,因此也不介意燕王的冷淡,反而依旧笑盈盈地,接了松墨递来的荷包,“燕王殿下大喜,奴才也沾沾殿下的福气。” 他又明示燕王,“陛下本想着今日连下两封圣旨,也好让殿下双喜临门,奈何沈侍郎今日家中忙碌,陛下.体谅,便打算明日再召见沈侍郎,等陛下见完沈侍郎,殿下也要喜上加喜呢。” “多谢公公告知。”四皇子言简意赅。 潘公公自诩能言善道,如今面对四皇子这样的,也实在是没办法好好聊天,而且他还不能生气,只能笑盈盈与燕王告辞。 四皇子赦封燕亲王之事,飞快传遍京城,沈采苡自然也知道了。 她悬着的心落地了——筹谋只是筹谋,只有落了实处,才能让人安心。 如今燕王乃是亲王,很快亲兵、军饷、封地,都会到手,之后他们的计划,才能顺利展开。 她知道燕王已经派人去搜罗造船人才,同时也在寻找熟练的船工舵手之类。 不过自己造船终归是慢了一些,沈采苡思索过后,倒觉得买一些现成的海船,进行加固改造,也不是不可以。 把脑中想法记下之后,已经到了平日里休息的时分,沈采苡将要躺下时候,才想起还有一件事情没做——燕王问她如何知晓黔地有铁矿,她还没回答呢。 “算了,时候已经不早,反正写了,信这会儿也发不出去了,还是明日再写吧。”沈采苡打着小哈欠,呢喃一声,就躺下了。 明日再回信,与她今日记下的东西一起送呈燕王,这样比较好。 故而第二日午膳前,沈采苡才把回信递送了出去。 林一接到信,笑容可掬,与另一个侍卫说道:“沈六姑娘的回信可算是来了,殿下等了一天一.夜了,咦,怎的还有一本书?” 林一很是惊奇,但既然都是沈采苡送来的,定然是有用的,他急忙带了书与信进去,与燕王道:“殿下,沈六姑娘送来的。” “且放着吧。”燕王就像是没看到林一奉上的书和信一般,轻飘飘说了一句,继续看卷宗,手指,却轻轻动了动,想要去拿信,想要看沈采苡送本书给自己,有何用意。 但燕王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他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手中的事情上。 林一十分不解,燕王不少一直在等信么?他昨日睡前,还念叨了一句来着。 而且,紧急的事情今天晨起都处理完毕了,剩下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之前遇到沈六姑娘来信,除非手中事情非常要紧,燕王都是第一时间去看信的。 因为沈六姑娘基本都是有事,才会找燕王。 之前燕王,都不会耽搁的,今天怎么回事? 林一困惑,不过这事情,也不该他问,他安静退到一边,处理其他事情,隔了半刻钟左右,外面有人找他,林一出去。 燕王停下笔,揉了揉额头,伸手拿过沈采苡送来的书和信。 书是一本游记,作者什么的,并不出名,他先放到了一边。 反正这本书是做什么的,沈采苡肯定会说的。 至于信……燕王一目十行,看到一半,眼中隐隐现了笑意——买一些现成的海船,并改造加固的事情,他已经吩咐下去了。 这次,他比沈采苡先想到。 但很快,燕王眼中隐隐的笑意再次退了下去,萧索袭上心头。 从一本几年前看过的游记里,推断出黔地有铁矿之事…… 沈采苡这么能,将来若是成婚,可能她轻易发现的事情,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如此,夫纲何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50章 期待 带着满心的萧索,燕王拿过那本游记。 这本游记的著者,乃是沈采苡一位姑奶奶的夫婿,对方无嗣无宗,生前受沈家供养,死后满屋子的书,便都归了沈家。 燕王发现如信上所言,游记中有两页夹着标签,当作了标记。 翻开被标签标记的第一页,著者言及,“与二三友人泛舟,误入歧流,至一湖,泛舟湖上,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然湖水色赭,状甚异,望之如霞;余奇,问路过渔翁;渔翁曰:上有河,于山间过,水含赭土,汇于湖内,乃至湖底色赭。” 而后面被标签标记出的那一页,大致的意思是,著者很是好奇,因此就和友人在船上住了一.夜,第二天请艄公指点,找到那天“色赭”的河,沿河岸登山,果然见某个山头上,有大片赭土。 著者再次沿河往上,翻过山头,再见,“河水清澈,与他处无异,遂觉尽兴。” 当夜他们夜宿山间小庙,燃篝火,烤野兔;野兔肥腻,庙祝以野苦麻,与香料混和,塞于肥兔腹中,可解野兔之腻,又能让野苦麻香嫩爽口。 闲谈间,著者与友人听庙祝言,赭土上“多生野苦麻、食之可可清热解毒、消痈排脓、祛瘀止痛,乃山神恩赐贫者活命药”。 这是这本游记里,沈采苡想让燕王看到的。 燕王看完,敲了敲桌子,低声召人进来。 松墨便急忙上前,“殿下。” “去把《管子》《安州志》《可泉县志》《望平县志》找来,要快,不要惊动别人。”这些都是沈采苡在信中提到的几本书,而除了管子这本书之外,其他三本书,均属地方志。 这三个地方,都有铁矿。 沈采苡在信上说,这三本书,和沈家哪位已故的姑爷游记中的记在,有个重合的地方,便是在发现铁矿的地方,多有赭土,且赭土上多生野苦麻。 其他三本地方志,倒是没有直接说赭土上多生野苦麻,但却曾提到,这三地百姓生痈病,贫者无力延医用药,多喜用野苦麻外敷内服,活人无数。 可见这三个地方,野苦麻定然也是成片生长。 松墨领命而去时候,林一也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就先瞟了一眼燕王桌前,发现燕王正盯着沈采苡的信在看,林一心底忍不住窃喜,他就知道,燕王看定是想看沈六姑娘的信的,但是又碍于面子,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看,他出去一会儿,燕王这不就看了么。 林一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机智了——刚刚其实不需要他出去的,往常都是让人把卷宗和密信直接送来的,但为了燕王的面子,他故意装作有事的样子,还是出去了。 因为怕燕王觉得丢面子,林一只看了一眼,就抱着卷宗回到自己位置。 高伟彪不在,还带走了不少人手,他如今一人管许多事情,也是很忙的。 《管子》王府便有收藏,而《安州志》也并不难寻,但《可泉县志》与《望平县志》却有点难找——二者一在蜀中,一在辽东,松墨连听都没听过,还是急忙跟暗卫打听过后,才知道了这两个地方。 可是,他知道也是无济于事,这种小地方的县志,京城根本无处售卖,若想要,须得派人去当地,才能买到。 松墨拿着《管子》与《安州志》前来复命,并禀告缘由,燕王微微颔首,“那便算了。” 想要拿到书,不是因为不信任沈采苡的话,既然沈采苡敢说她再姑苏时候曾看过这几本书,且能记得清内容,燕王就是信的。 沈采苡,可过目不忘。 让燕王惊愕的是,多年前看过的几本杂书,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可沈采苡硬生生从其中不起眼的描写里,得出一条极其有用的线索…… 此种能力,燕王觉得,自己是没有的。 他只有在行兵打仗的时候才会有敏锐直觉,可根据对方调动的兵马、留下的痕迹,推算出对方的行军路线以及战略目的,等等。 沈采苡却很多方面,都极其出色。 每每他觉得沈采苡已经够让人刮目相看的时候,她就会再次用事实告诉他,她还能更厉害。 这让燕王忍不住有些期待,不知道,沈采苡还能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总之,虽然不想承认,可燕王又不得不承认,他以为沈采苡满腹心计、诡谲狠辣、虚伪做作,如今相处越久,便越能发现,她并不像他最开始认为的那样。 她确实是诡谲狠辣的,然而,她做事手段或许有些过分狠厉,可她针对的人,也都不是无辜的。 燕王沉默片刻,先拿起了《管子》一书,他虽然在做学问上天赋不够,却也记得《管子》中关于地利的记载,在《地数》一篇中。 果真,翻开《管子·地数》篇,很快便可见:山上有赭者其下有铁,上有铅者其下有银。 再换《安州志》看。 《安州志》冗长。 燕王却耐住了性子,一页页翻看,至中,终于找到了沈采苡说的那句话。 果然是如此。 他让人把《安州志》和《管子》拿走,至于那本无名游记,沈采苡说的清楚,这是沈家姑爷的遗物,先人遗物,燕王自然会慎重对待,小心放置后提醒林一:“下次传信于沈六时候,记得把这本游记还给她。” 林一应下,松墨把另外两本书送至藏书楼后,正要再过来伺候,却有人来报,说是有工部和里布官员前来请见燕王。 松墨急忙去报了燕王。 燕王在正厅里见了几人,各自寒暄见礼过后,为首的官员,乃是工部侍郎,率先开口谈起了王府改造的事情。 隆安帝封他为燕王时候,还赐了他一座王府,或者是改造也好,重建也好,都由得他。 这些官员来,便是询问燕王对此事意见的。 燕王张口欲言,却又止住,沉吟片刻,与几人说道:“此事本王须得考虑考虑,三日后,再与几位大人谈此事,倒要劳烦几位大人,到时候再跑一趟了。” 几人连称不敢,等人一走,燕王握了握拳,他本来想说,直接改造翻新便好,话到嘴边,却迟疑了。 他记得,姚湘君曾说过,“男人常常在外,也不太会在意起居室如何布置,但女子不同,女子一生,基本都困于府邸中,当然要把府邸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布置的舒舒服服,才能住的舒心。” 他当时就想,等他和姚湘君成婚时候,一定会把布置府邸这种事情,全都交给她做主,让她欢喜舒心。 当他的正妃换成沈采苡…… 以沈采苡的才智,若是作为幕僚,燕王虽不至于来一出周公吐哺,却也必定是要倒履相迎、摆出求贤若渴的姿态,把她尊着敬着的。 既然如此,府邸如何布置,交给她决定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这该如何说? 正思忖间,林一出现在身边,直接询问道:“殿下,府邸如何布置,此事是不是询问一下沈六姑娘?” 毕竟,男人在家的时间不长,大部分时间,居住在府中的,都是家中女眷。 “可。”燕王矜持颔首,“你来办便可。” 沈采苡接到燕王的询问,有些吃惊,她是真没想到,燕王竟然会拿此事来询问她。 以燕王对她的观感来说,沈采苡觉得有些莫名,又有些受.宠.若惊。 文竹那天见到了沈采苡的难过,当时便劝沈采苡,如今见燕王很是尊重自己姑娘,连府邸怎么处置都来询问,便又为燕王说好话:“燕王殿下看着冷情,实际倒是挺好的,姑娘真嫁过去,应该也不会受委屈,” 白菊也点了点头。 其实她们倒不觉得燕王比方承嘉好,只是方承嘉已经是不可能,提起来徒惹姑娘伤心,不若多夸夸燕王,好叫姑娘高兴一些。 沈采苡哼了一声,没接这一茬,铃兰就问沈采苡:“那这燕王府,姑娘是打算新建还是修葺一番便好?” 沈采苡想都不想,便直接说:“自然是要推倒了旧房子新建的。” 改造的总不如新建的符合自己心意,再说,谁知道那间屋子之前住的什么人,有没有什么毛病什么怪癖,当然是新烧制的砖瓦刚砍伐的树木修建的房子,更让人觉得舒适。 能不亏待自己的地方,沈采苡从不亏待自己,衣食住行用,都是挑能达到的最好的来。 至于风格,她生于姑苏,长于姑苏,自然更偏爱姑苏的建筑风格,然而毕竟是王府,姑苏建筑精致小巧,却不够庄严宏丽,沈采苡便要求,燕王府里,留个花园按着姑苏样式来,其他的,按着京城的样子来。 至于砖墙木料,沈采苡也要好的。 信尚未送出去,红缨就进来了,把拟好的礼单给沈采苡:“姑娘且看看,可还有什么要添的?” 明日就是俞氏幼子的洗三礼,之前何氏和王氏产子,沈采苡也都送过,当时乃是寒烟寒云操持,这次换了白菊和红缨,两人照着之前给何氏两个儿子的礼单,替换了数样,保证价值大致相当,礼物却基本不同的样子。 沈采苡过了一眼,便点了头,“照这样来便可。” 看时间差不多,沈采苡便收拾更衣,去给刘氏请安。 昨日添丁进口,又是母子平安,今日里沈家依然一片的欢声笑语。 沈采苡过去的时候,刘氏正眉开眼笑,听着侍奉的人着意说着刘氏喜欢听得话, “老夫人如今曾孙都有好几个了,过个几年,玄孙也有了,到时候老夫人做寿,这大堂里,光是孙子曾孙玄孙,都要跪不下了,还不快快把私房钱拿出来,把大堂扩建的宽敞点儿。” 这不光是在祝福沈家枝繁叶茂,还在祝愿沈家加官进爵步步高升,毕竟,正堂的是有规制的,越矩亦是罪。 沈采苡就抿着唇笑,跟着逗趣几句,一家人哄得刘氏笑得合不拢嘴,连连说道:“你们啊,可就挤兑老婆子我吧。” 说笑了半天,刘氏问起李氏,关于洗三礼的事情,沈采苡沈采芃昨天今天也都被李氏拉着,准备洗三礼的事情,便也都插嘴说了几句。 刘氏听得她们说已经准备停当,便连连点头,对李氏说道:“我知道你是个稳妥的,我也就是白白嘱咐几句,知道你心里有数的;倒是如今六丫头和七丫头也很能干了,好,好。” 正其乐融融时候,有小丫头进来回禀,说是沈琰请沈采苡过去。 沈采苡面上笑容微微一顿,便佯装好奇开口,“大伯父叫我?可有提到所谓何事?” 大伯父叫她,还能有什么事情,十有八.九,是为了赐婚的事情。 对于这件事情,沈采苡最开始时候是抗拒的,发现可能无法摆脱之后,她便迅速行动,尽量让这件事情的进展,变得对自己有利——她如今,不喜欢坐以待毙,也不喜欢顺其自然。 若要说什么羞涩、喜悦、兴奋之类的感觉,那是没有的。 最想嫁的人嫁不成,虽然不能说嫁给谁都无所谓——这还是很有所谓的,沈采苡不会傻到糟践自己,但就感情上来说,所有适合的人选,都与她是陌生人,所以,她只会选条件性情之类都合适的,而不是在乎这个人是谁。 虽然人选成了燕王,让她有些不乐意,但起码燕王和她利益暂时来说,完全一致,而将来,只要她会审时度势,只要沈家多多韬光养晦,忠君爱国,燕王无论如何也会给沈家几分颜面,善待于她。 意料之中的,小丫头说不知道大老爷有何事,沈采苡便起身,与长辈见礼告退,被站在外面的小厮引到了沈琰的书房门口。 待沈琰叫她进去,沈采苡踏进书房,一眼看到了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的父亲沈瑛。 沈采苡分别与两人见礼,沈瑛听她说话,才终于回神,不等沈琰说话,沈瑛就问道:“六丫头,陛下为你赐婚了?” 沈采苡佯装震惊,片刻后冷静下来:“这……是与燕王殿下?” 沈瑛惊诧询问:“你怎么知道的?”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的茶花宴,娘娘曾单独召见我,与我提过几句,只是我觉得,燕王殿下与姚四姑娘……故而以为是娘娘说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沈采苡一副有些震惊却强自镇定的样子,回答了问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51章 坦白 沈瑛想责怪沈采苡,这种大事竟然一声不吭。 但见沈采苡自己也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沈瑛想想她说的也对,燕王和姚四姑娘是京城公认的一对,这种情况下,即便是皇后娘娘说了,她不敢当真也是正常的。 谨慎一点是好事,那种八字还没一撇,就嚷嚷的满天下都知道的,才要不得。 沈瑛面色就缓和下来,而后沈瑛便想到,自己以后就是燕王殿下的岳丈了,皇亲国戚,看谁还敢看不起自己。 由衷地喜悦和得意,让沈瑛笑得合不拢嘴吧,再没心思询问沈采苡具体情形,也不会关心沈采苡的心情与意愿。 沈采苡看得分明,心底泛起轻嘲,沈琰也有些无奈,没再理陷入傻乐状态的沈瑛,而是问沈采苡,“此事,你是如何想的?” “这是好事啊,还有什么想不想的,别人想求都求不来呢。”沈瑛插嘴说了一句,沈琰忍了忍,对沈瑛说道:“我叫了六丫头过来,母亲那边定然还在担心,你且先去报知母亲这个好消息,不过毕竟只是陛下与我说了此事,圣旨还未下,可能还会有变数,你莫要大肆声张,只告诉母亲和你大嫂,让她们心里有个准备就是,可知道了?” 沈琰想把沈瑛打发走,又怕他乱说,便严肃叮嘱,沈瑛撇了撇嘴,不以为意,皇帝金口玉言,既然已经把赐婚的事情放在明面上与大哥商谈了,肯定不会出尔反尔,不知道大哥在担心什么。 好在沈瑛有个习惯,那就是听话,沈琰不让他乱说,他就算是不以为意,也不会嚷嚷开来。 沈琰看得出沈瑛想法,沈采苡也看得出,不过她如今也懒得理会沈瑛的小情绪,等沈瑛离开,沈采苡独自面对沈琰。 沈琰让她坐下,他自己端着茶沉吟片刻,才放开口:“六丫头,明人不说暗话,大伯父早就知道,你与燕王殿下有来往,能与大伯父说说,是什么情形么?” “之前想着你要嫁的是子善,就算是与燕王殿下稍有联系,应该也是无碍的,便也未曾多约束你,然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事情,大伯父还是希望能知道的清楚一些,免得以后遇到事情,被打个措手不及。” 沈琰的意思很清楚,之前只是沈采苡和燕王私下联系,便是有些牵扯也无伤大雅,可一旦沈采苡与燕王的婚约成立,在所有人的眼中,沈家天然便是与燕王联系在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采苡静默了片刻,她抿着唇,面上的笑容浅的几乎看不见,本该澄澈的眸子里,一片的幽深,这样子,让沈琰觉得陌生极了。 他从不知道,他觉得只是有些聪明的侄女,还有这样一面,沉静幽深,如深潭水,不见底。 下意识的,沈琰便端正了坐姿,直起腰,等着沈采苡说话。 “有件事情,大伯父可能不知道。”沈采苡思索了片刻,觉得到了如今的地步,有些事情,是应该和大伯父说清楚了,免得因为消息不通、沟通不畅,弄的一家人斗了起来。 她便开门见山,神色郑重:“大伯父,我与哥哥,都已经投向了燕王殿下。” “胡闹!”沈琰呆了片刻,勃然大怒,霍然起身低斥:“夺嫡之事,无比凶险,这可不是无知小儿的游戏,是关系身家性命的大事,你们怎么敢?” 沈琰伸手指着沈采苡,气得浑身颤.抖。 面对沈琰的指责,沈采苡并未大声反驳,她起身,把一杯茶双手端着呈给沈琰,“大伯父,您且息怒。” 沈琰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瞬间的恼怒过后,也便冷静下来,他再怎么生气,也改变不了沈采苡和沈文和两人胆大妄为,已经暗自投向燕王的事实。 当此时,比愤怒更重要的是补救。 他竟然还比不上自己侄女冷静,这让沈琰有些惊愕。 坐了下来,沈琰开口:“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开始与燕王殿下的接触,都是意外,我与哥哥虽然感激四殿下,倒也没有投靠的想法,只是后来,发生了两件事情。” 沈采苡开口便讲重点,凝重的神色,让沈琰也紧张起来:“其一,碧云庵藏污纳垢,吴氏腹中孩儿,不一定是父亲的;碧云庵被烧,其中比丘无一生还,乃是;其二,伯父认识的那位季夫人,乃是富贾赵渐东外室,而赵渐东,乃是三殿下的钱袋子,他们手中,怕是有大伯父您的致命把柄,燕王殿下已经去查了,也查到了一些事情,只是为避免打草惊蛇,暂且还未曾出手拿到证据。” 沈琰心神巨震没,脑子轰的一声,就炸了,瞬间只余一片空白。 这比沈采苡告诉他,他们兄妹二人投靠燕王还要令他震惊,甚至恐惧。 “怎么可能……”沈琰头晕目眩,呢喃了一句。 好在,他只混乱了片刻,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侄女沈采苡说的两件事情,都很要命,都属于那种一个处理不当,整个家族都会灰飞烟灭的灾难。 可是,以沈家的能力,确实是根本无法把这两件事情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置好,若是交给沈家处置——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他沈琰自认自己有千般手段万般能耐,但手中没有训练有素的人手,也是没有办法处理。 一旦消息走漏……沈琰很快厘清了这两件事情的严重性,也认同沈采苡找外援处理这两件事情,并不得不投靠的行为。 说句难听的,虽然早死晚死都是死,但是能晚点死的话,谁想早死。 “为何选择的是燕王殿下?三殿下和六殿下,不是也能投靠么?何况,把柄捏在一个人手中,不是比分别被不同的人捏着更强么?”沈琰还有些疑问。 他又问道:“且听你这么说,想来你兄妹二人,在燕王殿下面前,还是得脸的,燕王殿下无人可用么?为何会重用你二人?” “非是大伯父贬低你二人,只是你们还年轻,能力有限,燕王殿下就算是再不被看好,也不乏想烧冷灶的人,对方身份地位能力之类,应该不会比你们差吧。” “若是燕王殿下身边之人,都比你们还差,那他……其实可以不用多想。” 连有用的人都笼络不到,何谈谋夺大位,还是洗洗睡吧。 “不选三殿下,是因为林家的事情,林家因我沈家而倒,三殿下投不得。”沈采苡回答。 沈琰沉吟,“我倒觉得,三殿下不会因为此事怪罪于我沈家,否则他捏着我的把柄,若要怪罪,我这个户部侍郎的位置,也坐不到现在。” “三殿下当然不会轻易动用这样一个把柄,来保一个只会惹是生非的人,就算是加上林家,也没多大的分量。”沈采苡分析,“而大伯父精明强干,又得陛下看重,还有许多上升空间,我若是三殿下,也会在权衡之后,选择留着大伯父,让大伯父继续升迁,以图后事。” “可以一旦三殿下真的成事,林皇后变成林太后,您说,太后娘娘,会放过害她父兄受苦、害她侄女殒命的人么?若林皇后是个男人,我觉得可能会,可她是个女人……” 沈琰默默点头,认同沈采苡的分析。 “至于不选六皇子……这事情,说来话长,等哥哥回来,采苡和哥哥一起为您解惑。”沈采苡又说道:“虽然侄女并不觉得烧冷灶是个值得赞扬的行为,但当此之时,排除了三殿下和六殿下,而四殿下曾多次帮到侄女,也由不得咱们不选他,不是么?” “再说,大伯父要相信侄女的能耐才是呀。”沈采苡笑得狡黠,“远的不说,就说三殿下和六殿下年前借西南战事惹起的那一场乱斗,其中可就少不了侄女的功劳。” 她语调轻快,带着些不谙世事的明朗天真,说出的话,却让沈琰再一次眩晕。 一天之内,受到这么多的巨大冲击,沈琰有些头晕,强撑着问:“不能现在说?” “事情都是牵连在一起的,分来开实在是说不清,大伯父确定要现在听?”沈采苡浅浅一笑,“父亲现在与祖母说了赐婚的事情,祖母现在怕是正等着您过去呢。” 沈琰有些无语,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赐婚的事情。 沈采苡有些明白沈琰的心情,她站起来,走到沈琰身边,贴心说道:“大伯父莫要烦恼了,咱们沈家投向燕王殿下,已经是绝不可能更改的事情,与其烦恼这个,不如想想,如何辅佐燕王殿下的好。” “他好,我们沈家才会好。” 这份贴心,沈琰并不想要,一想到有两个致命的把柄捏在燕王的手中,而三皇子也捏着他的把柄,沈琰就觉得寝食难安。 他暂时想不出,自己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到了三皇子的手中,但是三皇子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白白的每年给他送钱,所以可以肯定,三皇子一定捏着什么可以要他命的东西。 想想也是如同侄女说的那样,形势比人强,莫可奈何下,沈琰用一种看奇葩看怪物一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沈采苡一番,无奈道:“你这丫头,可真是能憋得住,到底瞒了多少事情。” 沈采苡冲着沈琰讨好一笑,“这不是怕大伯父您生气么,所以一直没有说。” “要不是遇到我问起来,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沈琰斜眼看她,询问。 沈采苡连连摇头:“怎么会呢,大伯父才是咱们沈家的顶梁柱,侄女总会找个合适的机会与您说的呀。” 现在,沈采苡的话,沈琰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他怀疑地“哦”了一声,“真的?” “真的真的。”见沈琰还是怀疑看她,沈采苡有些羞赧,嗔道,“大伯父真是的,干嘛一直刨根问底的,侄女也是会生气的。” 行吧,你厉害,你说的都对。沈琰“哼”了一声,“走吧,先去你祖母那边,莫让你祖母等急了。” 这是默认了,其他事情等沈文和回来之后再说的。 “你们做这些,你父亲都不知道吧?”路上,沈琰忽然问,就自己二弟那样子,怕是一直被蒙在鼓里,而且以后,也不会知道。 沈采苡抿唇轻笑,有些狡黠:“做儿女的,便是要为长辈分忧,能自己处理的当然要自己处理,不要去劳烦父亲担忧才是。” 沈琰失笑,这丫头,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小心思可是不少。 到了涵虚园,刘氏和李氏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刘氏把沈采苡叫到身边,方才开口:“你父亲说,上次茶花宴时候,皇后娘娘便与你说过陛下打算赐婚之事?” 沈瑛说的不清不楚的,显然是了解的也不多,就被打发过来了,刘氏就直接询问沈采苡。 在刘氏等人面前,沈采苡还记得装羞涩的,她微垂着头,面上带着羞赧神色,“是,最开始娘娘只说陛下有意为我与人赐婚,当时刚刚退婚不久,我并无心情多想,且为免让陛下和娘娘觉得我沈家贪慕虚荣,因此我便婉拒了。” “便是最后娘娘悄声告知我,此人乃是燕王殿下,我也并不后悔,且想着这事情不大可能,毕竟还有姚四姑娘在呢,便也没在意;后来,娘娘暗示于我,说陛下觉得燕王殿下与姚四姑娘,并不合适,让我不必介怀。” 沈琰也说了今日隆安帝召见他,与他提起,想要为燕王聘他侄女为妃的事情。 当时沈琰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沈瑛的身份实在是不高,沈琰可不觉得隆安帝会把沈采苡选为四皇子正妃。 他也没有让沈家女做妾的心思。 甚至是正妃,沈琰都是不愿意的。 那知道,他话还没说,隆安帝就说了,聘的乃是正妃,是原配嫡妻,而且他都已经让圆空大师合过八字了,说两个人乃是“天定姻缘”,一对儿金童玉女,合该在一起的。 沈琰看隆安帝兴致勃勃的样子,再听隆安帝已经做了这么多准备,就知道此事几乎没有转寰余地了。 可他心里苦。 姚琛位高权重,姚瑀桃李满天下,和姚家有了龌龊,他为官岂不是艰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52章 麻木 沈琰回忆起之前被隆安帝叫去说话的情形。 他顾虑被姚家针对,隆安帝自然看得出,就给他吃了定心丸,隆安帝当时说:“朕倒也觉得姚家四姑娘还算是不错,只是姚爱卿对这个孙女,甚是珍爱,早就与朕求情,说希望她嫁个简单些的人家,不用那么辛苦。” 意思就是,是姚家不愿意让姚湘君嫁与燕王,让沈琰不必顾虑。 沈采苡却轻轻摇头,“但皇后娘娘对我却不是这般说的,皇后娘娘当时虽然没有明说陛下厌恶姚四姑娘,但是却暗示的很明显。” 两人说辞对不上。 皇后的话固然不能信,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沈采苡知道,皇后并没有说谎,燕王和姚湘君后来的对话证明了这一点。 因此沈采苡沉吟片刻之后,与沈琰说了另一个可能。 “侄女倒觉得,此事应该是陛下不愿意,而姚少傅善于体察圣意,故而不等陛下有所表示,便先提出姚湘君希望低嫁的事,明面上是求陛下给个恩典,免了以后姚湘君的采选资格,实际上,是为了不惹陛下厌恶。” 沈琰听闻,倒也觉得可能沈采苡猜测的,更符合实际情况,不过,不管实际情况到底是如何,有一点是确定的,姚家确实是不会因为别人做了燕王妃而针对别人家。 说不定,还会因为燕王有了正妃,不会再与姚湘君混在一起而松口气。 事情谈到这儿,便差不多了,至于沈采苡刚刚说与他的那些,沈琰,须得等沈文和回来,再一起谈。 而且那些事情,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沈琰也不打算当着自己母亲和弟弟的面谈论。 甚至自己的妻子,沈琰都没打算告诉。 沈琰起身,表示这事情已经谈完,沈瑛就兴奋地对沈采苡招手:“六丫头跟我来。” 以后女儿就是王妃了,自己乃是亲王的岳丈,说出去便觉得威风八面的,沈瑛的兴奋劲儿,从刚开始一直就没掉下来过。 沈琰不让他到处去说,沈瑛颇感遗憾,他本来想直接出去,找与他不睦的人喝酒,然后再用这个消息刺激别人一下呢。 这个想法被压制,沈瑛的兴奋,也得找个人分享,他干脆就拉上了沈采苡,开了自己的私库,对沈采苡说道:“这些都是父亲多年收藏,你且看看有什么喜欢的,父亲送你。”也好叫燕王看看,他沈家也是底蕴深厚的大家族。 作为一个三百年书香世家培养出的子弟,沈瑛可能囿于天资,与读书和政事上表现不够好,其他方面也不甚出色,但是基本的鉴赏水平,在师长与家族的熏陶下,却是很不错的。 能被他珍藏的,自然也不是金银珠宝等俗物,而是字画古玩等雅物,最多的是青铜器,光是半人高的青铜炉,便摆了十几个,各种小件青铜器,更是琳琅满目。 沈采苡唇角弯了弯,没想到她父亲还有这般多的好东西,沈采苡转头便夸沈瑛眼光好志趣高——之前从姑苏搬来京城时候,父亲的私库,都是由他贴身的长随和书房里伺候的婢女收拾的,沈采苡没见过这些。 沈瑛却没有了得意劲儿,摸着那些青铜物件,有些怅然,“当年你娘亲在的时候,知道我喜欢这些东西,每每听到有人愿意售卖,总会千方百计买来与我,而且她眼光也好,那些无良奸商想骗她却总也骗不到。” “唯独有一次,她也看走了眼,你娘亲本是想要送我一个青铜手炉做生辰礼物的,没想到却买到了假的,可把她郁闷坏了,好多天看到我,都觉得难为情。” 似乎是想起了与崔氏琴瑟和鸣的时光,沈瑛面上有了些光彩,与他平日的模样大不相同。 沈采苡微怔。 她倒是从不知道,自己父亲竟然喜欢青铜器,这么些年,她可从未见沈瑛摆弄过这些物件。 至于手炉……沈采苡倒是记得,父亲确实有个造型古朴的青铜手炉,每年冬日都是不离手的。 但那个手炉看着古朴,状似古物,可实际上乃是前朝仿制,并不值钱。 “就您冬日里用的那个?” “是啊。”沈瑛应了一句。 沈采苡便有些出神。 她倒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父亲对娘亲,竟然这般长情。 片刻后,沈采苡忍不住自嘲,长情又如何,那般的浅薄,越是长久,倒越是显得像个笑话。 抵不过他爱自己的分毫。 如今也不过是因为她身份变化,再加上片刻间的睹物思人罢了,过了这个点,他该如何还是如何。 这时又听沈瑛怅然说道:“自从你娘亲走后,也就没人会兴致勃勃陪我鉴赏这些家伙了,渐渐便也没了兴趣。” 崔氏出生大家,便只是旁支,但所受的教养,却也是顶尖的;且崔氏不缺钱财,她几乎不用在意物件的贵贱,只在意物件的好坏,只在意喜不喜欢。 吴氏不一样,这儿小的青铜物价随便拿出去一件,便可抵得上吴氏的大半副嫁妆,至于大件的青铜炉,那是卖了整个吴家,都不够买一件的。 何况吴氏贪婪,怎可能舍得掏钱为沈瑛买这些。 再说,便是她舍得,也没那么眼光。 再次提到崔氏,两人又都沉默了下来。 还是沈瑛先回过神来,对沈采苡说道:“挑吧,这些青铜器,一小半是我尚未成婚时候收集的,剩下都是你娘亲为我搜罗的,你挑一半,剩下的我让人给你哥哥送去,给了你们,我也就安心了。” “其他东西,你也挑一些自己喜欢的,当是父亲给你的陪嫁。” 沈采苡没有客气,她虽然喜欢富贵生活,但其实也没把银钱看得太重,只是这些青铜器,都是娘亲曾赏玩过的,若是让沈采芃得了去,她会不高兴。 “父亲和娘亲的眼光都是极好极好的,女儿也不挑了,就按着大小件,与哥哥分开便是。”东西的贵贱好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都只能是哥哥和她分。 沈瑛觉得也可以,两人从沈瑛私库出来,沈采苡陪着今日格外多愁善感的沈瑛用了晚饭,还未曾回到得真园,便遇到沈琰派来请她的人。 过去发现哥哥沈文和也在了。 在大伯父沈琰的书房里,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讲了个清楚。 一切的开始,便是庆安公主觊觎方承嘉,借林思娴的手来陷害她开始的。 最开始沈采苡以为她的仇人是林思娴,双方争斗几个回合,最后沈采苡被惹怒,散播出自己和魏嗣源有染的流言,却嫁祸林思娴,让人觉得此乃是林思娴所为。 而后沈采苡再让自己的人装作是林思娴的人,对魏嗣源威逼利诱,让魏嗣源进一步“证实”他确实和沈采苡有染。 再来,沈采苡再次让人装成是林思娴的人,前去杀人灭口,激起受伤的魏嗣源心中的愤怒和害怕,再让梁伯超名为“出谋划策”,实则是“引导教唆”,让魏嗣源大庭广众之下,负伤请罪,把所有脏水都泼在林家身上。 沈琰不可思议,忍不住打断沈采苡的话,转头问沈文和:“所以当日魏嗣源请罪时候,你冒然插口,挤兑林志钧,不让我把事情化解,就是为了激化矛盾?” 他当时想着三皇子的面子,确实是想息事宁人的,可因为侄儿沈文和的挤兑,让林志钧下不来台,最后闹到了京兆府。 记得从京兆府回沈府的路上,自己还曾对侄儿谆谆教诲,说他“咄咄逼人,才是落了下乘,容易让人诟病。”又让他“以后做事,需要和缓圆滑一些,官场上,过于锋芒毕露,是走不远的。” 甚至还怕自己说得太重,让侄儿心中难过,转头又安慰他说“你毕竟还年轻,年轻人有些锐气也正常,不是坏事,只要大事上稳得住就好。” 如今细细回想起来,侄儿的冲动,都是算计好的,根本不是什么年轻气盛,反而是老谋深算。 沈琰由衷地有一种拿根鞭子抽死这一对兄妹的冲动,连自己大伯父都算计,不抽怎么行。 但—— “你说谁?”沈琰在一起霍然起身,双目圆睁,“梁伯超?是我想的那个梁伯超么?” 当日宫门前请愿的那一大群学子里,领头的四人里,有个就叫梁伯超,如今他是六皇子看好的人。 沈文和默默朝后仰了仰身子,避开沈琰快要喷火的眼睛。 沈采苡则是笑得腼腆又谄媚,“大伯父才思敏捷,就是那个梁伯超。” 沈琰有些眩晕,“沈采苡,你可真是本事。” 他算是听出来了,这来来回回的谋算里,沈文和顶多起个查缺补漏的作用,而主导这件事情的,却完全是自己这个看起来漂亮天真又有点俏皮的侄女。 他生了与燕王一样的感慨,两个后宅女子的争风吃醋,能吃到这种程度,也着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但他的感慨比燕王要多一些,燕王没有干脆抽死沈采苡的想法,他有,而且,还很强烈。 “大伯父。”沈采苡倒是经常揪着李氏撒娇,但揪着沈琰撒娇,还是第一次,不过动作姿态倒是熟练的很,“大伯父,您别气了,气大伤身……” “以后有事,我们肯定不瞒着您了,大伯父,您就原谅侄女吧。” 沈琰呵呵直笑,还是不得不问道:“梁伯超与你们什么关系,怎么会那么帮你们?将来他会不会走漏风声?现在他……卧底?” “我曾救过他母亲一命,他为人极是妥帖。”沈文和开口做出保证,“如今也非是真心投靠六皇子。”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都没有任何不利于沈家的风声传出来,看来这人确实是可靠的。 沈琰就不纠结梁伯超了,虎着脸严肃询问:“接下来呢?” 沈采苡说了燕王曾帮着善后的事情,又说到南园诗会,她怀疑黎媛媛,以及被蛇追击时候,其实还有刺客出现刺杀,但是被恰巧路过的燕王给救了的事情。 后来沈采苡求着燕王带走了刺客,做审问。 “也就是从这两件事开始,便与燕王殿下有了合作;而从这件事情,也能推测出黎家是靠向六皇子的,同时侄女也猜出,为难侄女的,应该就是庆安公主。” “后来就与燕王殿下将计就计,先是让六殿下攻讦杨将军,让三殿下受些损失,接着燕王殿下把查到的疑点巧妙告知三殿下,让三殿下洗清了杨将军身上污水,可三殿下和六殿下和平相处,燕王殿下如何得利?” “侄女就和燕王殿下一起,设计两人手下斗得更欢,空了许多官位出来,再把燕王殿下的人,或者是不相干的人推上去,让三殿下和六殿下损失惨重。” 见大伯父沈琰脸皮抽动,又有拍案而起的冲动,沈采苡急忙说道:“大堂哥二堂哥和哥哥,因为是沈家人,所以四殿下特意照顾,当时全都升迁了。” 所以,朝廷文武百官当时人人自危,转瞬间熟悉的面孔换了新人,诸多家族今日荣明日败,都有自己侄女儿的参与? 沈琰哑然,半晌后才无奈挥挥手,“你继续说。” 他已经麻木了。 沈采苡冲沈琰讨好一笑,后来就是季太太的出现,牵扯出了赵渐东以及三皇子,还有就是吴氏带她去了碧云庵,她发现了蹊跷,最后因着燕王知道他们太多事,而他们也知道燕王太多事,最后沈文和干脆决定投效燕王。 还有,查赵渐东查出了安州铁矿的事情,如今燕王还在继续查。 以及,燕王封地,乃是沈采苡点选出来,目的也和沈琰解释的很清楚。 沈琰以为自己刚刚已经麻木了,可听到连燕王的封地都是自己的亲侄女选出来的,他再次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最后,沈琰疲惫的摆摆手:“行了,你们俩先回去吧,让我静静。” 等两人出去,沈琰控制不住的想,怪不得弟弟那么蠢,原来脑子都长自己女儿身上的。 沈采苡回到得真园,也没耽搁,继续给燕王写信。 一是关于今日她已经与沈琰坦白的事情,二是关于新建王府的各种要求的。 第一件事沈采苡写的言简意赅;第二件事,沈采苡洋洋洒洒写了不少要求,想着燕王估计不会都同意,但是能同意多少算多少嘛。 燕王收了信,对第一件事,他乐见其成,沈琰反正是不可能再投向别人的,早点说开了,沈文和沈采苡以后行事也方便一点,起码出门不用偷偷摸摸了。 也不对,按着父皇心急的样子,说不定明日赐婚,恨不得后日就让他成婚的。 所以以后沈采苡不须出门,便可与他商议事情。 燕王眼中不自觉露了笑意,他自己没发现,林一看在眼中,心底忍不住偷笑,燕王是很喜欢沈六姑娘了吧,才会对着人家的信露出笑意。 以后要多多和燕王提沈六姑娘的事情才是。 燕王没发现林一的小心思,他正在看沈采苡信中后面的内容。 沈采苡的信写了好几页,燕王本以为是有什么大事,然而正事只有第一页是,从第二页开始,全是沈采苡对新王府的各种要求,燕王沉默了片刻。 啧,女人就是娇气,要求真多。 他抬头,漠然对松墨招手:“把这些抄誊一份。” 等工部官员来问,就把抄誊的一份给他们,省得自己浪费口舌。 等松墨抄誊完毕,燕王把原信件收起来,抄誊好的一份,则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不过……燕王想了想,他本打算明日工部官员来问的时候,便把这份要求交出去,其实可以缓缓,等赐婚旨意宣了之后,他再说要问问沈采苡意见,给沈采苡做面子。 那女人……还是很好面子的。 而她的头脑,也值得他给她做面子。 沈采苡不知道燕王的心思,她这一日早早就睡了,为的就是明日洗三礼,能神采飞扬出现。 第二日,沈家出嫁的姑奶奶俱都在上午便早早来,帮着招待陆陆续续来到的客人。 客人着实是不少,锦上添花者,自古而今,最是不缺。 临近午时十分,以工部尚书的来临为起始,陆续来的一批官员,却让沈家以及沈家来客,都有些惊讶。 这种宴席,基本上来得都是与主人同级,或者是比主人低级的官员,至多,也就是主人的上峰看好该下属,给下属面子,会意思意思前来。 可工部尚书不是。 另外几位重臣也不是。 至于户部尚书,也是亲来了的。 再高级的官员虽然没有亲来,却也送上了不薄的礼。 这让一众来客,心中艳慕的同时,也有些奇怪。 直到开宴前,天使持圣旨降临,众人方才恍然大悟——那些位高权重的大官,不是给沈家面子,是在给皇帝面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53章 杨家女 天使降临,沈家立即摆香案,恭敬跪好听宣旨,沈家其他人心中茫然,不知道到底是何旨意,因此有些忐忑,但见宣旨的公公虽然不是笑眯眯地,面色却也和善,心中稍微松一口气。 沈家主事人却都大致知道圣旨的意思,但他们也不会露出来,只恭恭敬敬跪好听旨。 这次来宣旨的,乃是皇帝身边另一个得用的大太监范公公,从宣旨太监的选择,可以看出皇帝对接旨人的重视程度,让范公公来,便是很重视的表现了。 范公公开始诵念圣旨时候,面色便严肃了起来,这会儿他代表的是皇帝的威严,该当是不怒而威的,自不能太过慈和。 圣旨的意思只有一个,沈采苡端娴淑慧、品行高洁,可堪为皇家妇,为其与燕王赐婚,择日成婚。 等到宣旨完毕,沈琰恭恭敬敬接过圣旨,供在了香案上,范公公又恢复了原先一副虽然不怎么笑,但是看着很好说话的和善样子,与沈家人道贺,“沈侍郎,双喜临门啊,陛下知道今日沈侍郎家有喜事,还让我给小公子带了赏。” 一边道贺,范公公一边招招手,便有小太监上前,躬身抬手,呈上一个檀木盒。 沈琰和沈文祥急忙朝着皇宫方向行礼,谢过皇帝恩典。 沈琰要留范公公进去喝茶,范公公拒绝了:“今日还有事在身,且等空了,一定叨扰沈侍郎一杯水酒。” 沈琰与范公公寒暄时候,其他人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了面上有些羞涩、但依然大大方方与人说话的沈采苡身上。 钦赐燕王妃啊……皇帝到底有多喜欢这个沈六姑娘,连她退过婚都不介意。 还有沈家那个小儿,运道真是好,刚巧今日洗三,皇帝也送了添礼。 怪不得那些重臣们今日这么给沈琰面子,竟然亲身来沈家,这是早知道消息了啊。 待得范公公离开,便有人直接把沈家男丁和女眷分别围了起来,身份高的自然不屑于奉承讨好沈家人,但态度客气不少,身份不如沈家的,则是更热情了三分。 但他们心中还是有些犹疑的,燕王和姚少傅的孙女之间……燕王会不会不愿意接受这门婚事? 但很快,有消息又传了过来,说是燕王面色平静地接旨了——说明他也接受了这门婚事,并不太大抵触。 宾客就越加热情。 等到傍晚把客人都送走,沈家人虽然累,可心底都是高兴的,当然,其中不包括沈采芃,以及一直在竹风院静养的吴氏,但她们母女的意见,如今在沈家,已经没什么人会听了。 众人到刘氏处请安,刘氏面上有疲惫之色,“都累了一天了,且散了吧,好好歇着去。” 众人就散开,沈文和王氏沈采苡一块儿走,岔路口,沈文和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递与沈采苡:“子善的贺礼。” 沈采苡垂下眼眸,盯着锦囊看了半晌,轻轻推了回去,“不用了,哥哥帮我还给子善吧。” 既然有缘无分,便不要藕断丝连,碍了方承嘉的姻缘。 沈文和沉默收回锦囊,轻轻拍了拍沈采苡的肩膀,才说道:“回去休息吧。” 沈采苡“嗯”了一声,笑着与两人道了晚安,沈文和待她走远,忍不住叹口气, 王氏有些责怪沈文和,“怎的把方大人的东西又拿到妹妹面前来,岂不是徒惹妹妹伤心?” 王氏倒是不怕沈采苡像是别的姑娘家一样,对之前的未婚夫恋恋不忘从而做出什么丑事来,但有缘无分本已经极是伤人,若心中念念不忘,燕王殿下又不是傻子,也不是懦夫,他生气之下,直接冷落了沈采苡,沈采苡日子岂不难过。 且王氏虽然觉得方承嘉很不错,但更多是因为爱屋及乌,丈夫和小姑子都喜欢的人,她也要喜欢三分,实际上她对方承嘉没有太多感情,更多考虑的还是沈采苡的以后。 沈文和叹气,“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 他只是不忍。 缉事处消息灵通,方承嘉已经知道了隆安帝要为沈采苡和燕王赐婚的事情,他红着眼眶极力克制着难过,求到沈文和面前,沈文和狠不下那个心不应。 “我明日便把锦囊还给子善。”沈文和拥着王氏往回走,顺便做了承诺,王氏就叹口气,“燕王殿下身份虽然高,可看着就不是和善好说话的人,妹妹以后会很辛苦的。” 这点沈文和倒是不太担心,但也不会与王氏细说,只安慰她:“日子久了会好的,燕王殿下也不是冷血之人。” “但愿吧。”王氏还是有些担忧,一边走,一边又旧话重提,“你以后可莫要再把子善的东西拿来给妹妹了,这对子善对妹妹都不好。” “我明日便还他。”沈文和做了承诺。 方承嘉此刻正乔装了,悄然去见燕王。 与静室内见到燕王时候,方承嘉行礼后,悄然观察他。 这位皇子并不好打交道,也不喜欢与人交往,有鉴于缉事处臭名昭著,方承嘉以为对方并不会见自己。 那知道燕王倒是痛快的很,当下就应承下来。 “方大人求见本王,所谓何事?”燕王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方承嘉坐下,出声询问。 方承嘉肃容,“下官今日求见燕王殿下,所为的,乃是当日姚老夫人寿辰时候,姚家人意图加害燕王殿下之事。” “以及,呈上一些燕王殿下会感兴趣的东西。” 方承嘉第一句出口,燕王之前略有些不在意的样子,便猛地一变,“你要对姚家动手?” “怎么会?”方承嘉为燕王倒茶,说道:“姚少傅乃内阁首辅,岂是缉事处能动得了的,下官只是像借此事让姚家无暇分身去帮助六殿下罢了。” 说着,方承嘉从袖中取出一封无落款的开口信封,林一接过,展开呈送燕王眼前。 燕王一目十行,薄薄三五张信纸很快看完,他沉吟片刻,询问方承嘉:“你想对杨家动手?” 此杨家,非是先三皇子妃所在的杨家,而是德妃杨楚瑜的母家,六皇子的外家。 同样,也是燕王的外家。 方承嘉点头,“燕王殿下是明眼人,下官确实是想动动杨家,只不知道,燕王殿下意下如何?” 他也是到了缉事处,慢慢追查才发现,杨家虽然看着不像是林皇后母家那般爵位加身,杨德妃也未曾为自己父兄侄儿求官,但杨家比林家过的却滋润多了。 杨家大约是从杨德妃进宫受.宠.这方面尝到了甜头,大力教养杨家姑娘——不管是嫡支还是旁支,不论是嫡女还是庶女,只要聪慧伶俐的,都很受重视,会被精心教导琴棋书画、管家理财、笼络男人的本事,等等。 并培养她们对杨家忠心,再把她们嫁到杨家能用得上的人家,甚至杨家女不一定会嫁个官宦人家,从富贾正妻,到皇商继室,更甚至宫中大太监疼爱的侄儿妻子,均有杨家女嫁过去。 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暗中实惠却是别人比不上的。 有杨家和杨德妃撑腰,这些杨家女在夫家地位极高,又擅长笼络男人,逐渐便插手夫家事情,蚕食鲸吞,几乎把夫家变成了杨家的附庸和傀儡。 有数几个不受杨家女蛊惑的男人,最后要么重病,要么暴毙,家产俱都落入了杨家女手中,她们靠着杨家,从夫家的宗族里过继一个孩子继承香火,便能名正言顺掌握夫家财物。 因为杨家女嫁到各处的都有,并非集中在京城,因此这些事情,倒是都没人注意到。 便是连燕王自己,之前目光多盯在杨德妃和六皇子身上,这会儿才发现,原来杨家竟然暗中做了这么多事情,积攒了不少钱财。 燕王忍不住冷笑:“这才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杨家这一招空手套白狼,玩得真是顺溜极了。 方承嘉赞同点头,眉宇间满是厌恶——这些杨家女,真真是没一个良善的。 她们都是庆安公主能够作威作福嚣张跋扈的帮凶,他要慢慢敲掉庆安公主的爪牙,让她再也不能害人。 他目视燕王,再次询问:“燕王殿下可会阻止下官?” 燕王是沈采苡的未来夫君,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自己与沈采苡关系对立——直接的、间接的,他都不愿意。 否则也不用来询问燕王意见,直接动手就是。 但方承嘉觉得,此事燕王估计也会感兴趣插一手,不是阻止他,而是可能会推波助澜,让事情闹的更大。 “方大人明知故问。”燕王淡漠回了一句。 阻止?他怎么会阻止呢,没有人比他更希望杨德妃倒台了。 只是杨德妃在他幼年口不能言时候,已经占尽了先机,让隆安帝觉得她真真是一片慈心对自己,绝不肯相信杨德妃对自己有恶意,反而还觉得他性子太过古怪,难以相处,又执拗不肯听人劝。 全都是他的问题。 而杨家人还和杨德妃演过一场戏。 杨家人逼当时还只是嫔的杨德妃去向隆安帝求官,杨德妃不肯,被父母责骂兄长怪罪,委屈不已,却坚持不肯求官,隆安帝“暗中”发现此事,要给杨家人清闲职位做做,却被杨德妃阻止了。 杨德妃当时跪在地上,求隆安帝,说“兄长文不成武不就,实乃庸才,若当官,定然尸位素餐,说不得还会因为好心办了坏事”,等等。 杨家人后来又和杨德妃吵过,但最后被杨德妃说服了,自此之后,杨德妃父兄就挂了个品级吃点俸禄,却无官职在身。 比起林家,杨家人真是太省心了,不求官不求财,因此隆安帝从不猜疑杨家。 想到这儿,燕王淡漠面容上,现出讥诮冷厉神色。 燕王这句“明知故问”,让方承嘉安心了。 燕王把证词让人取来,给了方承嘉,至于人证,“方大人有需要用到他们时候,直接联系林一便可。” 方承嘉诚心谢过燕王,又与燕王商议了一下如何对杨家发难,如何让此事闹大,以及如何牵制六皇子,让他无暇顾忌此事,两人方才分开——动姚家只是幌子,让六皇子和姚家紧张,无暇多管杨家女的争端。 燕王率先离开,方承嘉坐在静室内,轻叹一声。 若让他按部就班升迁,最起码十年内,都没有与六皇子叫板的本事,也没有与燕王坐在一起商议事情的资格。 所以他放弃了光明前途,投身缉事处。 夜晚时候,或许会有煎熬;看到同窗同年呼朋引伴吟诗作对时候,或许会有羡慕,却绝对没有后悔。 缉事处给了他权力,让他能守护想守护的人,他得了利,便没有嫌弃的资格。 也不会嫌弃。 有权力真的是极好的事情,让他不用再有心无力、不用再痛苦煎熬。 方承嘉在静室沉思时候,燕王已经上了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普通马车,绕了两圈之后,换了衣物回到皇子府。 林一跟在他身边,见他心情不错,便也很高兴,与燕王说道:“之前只道方承嘉才学极好,是个文质彬彬的俊才,如今才知道,他做起其他事情来,也上手挺快啊。” “就是有些可惜了,缉事处总归不是正途,多为人诟病,倒弄的方承嘉如今也遭人不待见。” 燕王神色淡淡。 都是男人,都有喜欢的人,方承嘉的心思他也懂。 换了他在方承嘉的处境,也会选这条路。 或许不太名誉,却会有足够的力量来守护想守护的人。 但想想方承嘉喜欢的人是自己的未来王妃,燕王抿了抿唇,便是没什么感情,可别人惦记自己的未来王妃,感觉也足够令人不爽。 林一就觉得燕王莫名冷淡了起来,身上气息透露着“我不高兴”四个字。 林一麻利闭嘴,一头扎进了卷宗里。 燕王没再说什么,也开始处理事情。 第二日,林一与缉事处人接洽前,忍不住问燕王,“殿下何不把此事交给沈六姑娘,她才智过人,说不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呢。” 燕王冷幽幽看他,像是在看蠢物。 林一懵了半刻,忽然想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呸,此事交给沈六姑娘,岂不是给了沈六姑娘和方承嘉接触的机会? “殿下,工部诸位大人前来求见。”松墨禀告燕王。 燕王目光从林一面上移开。 林一瞬间对松墨和工部官员感激涕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54章 暂停 工部官员再次来请见燕王,还是为了询问燕王对府邸的要求,这是那天说好了的。 出书房门前,燕王手已经伸到桌案上接触到了松墨誊写的那几张上面写着沈采苡对府邸的要求的纸,看了一眼林一之后,他又把手缩了回来,什么都不带,直接出门去花厅。 燕王神色淡漠,对神色恭敬的工部官员说道:“本王对府邸并无要求……” 工部官员心中一喜,燕王对这些没要求,他们按照规制修葺就可以。 “但……”燕王沉吟片刻,“王府将来也不是本王一个人住,或许沈家会有什么意见,你们去沈家询问便可,以后此事,也全权由沈六姑娘做主。” 沈采苡她不是才智过人么? 那就给她找点事情做,免得她太闲了,真去帮着方承嘉出谋划策。 再说了,有什么要求还是当面沟通的好,免得书信上有说不清楚的地方,将来住进去不合心意。 说完,四皇子朝他们微一颔首,转身离去,留下几个工部官员面面相觑。 “这……该如何是好?”今天工部侍郎没来,来的是工部营缮清吏司的郎中及员外郎主事等人,燕王甩手走了,其中一人无奈,出声询问带头的郎中张功亮。 张功亮面现无奈之色,“还能如何,去请示下侍郎大人便是。” 而工部右侍郎面对下属的询问,又想了想隆安帝对沈采苡的喜爱,直接拍板做了决定,“你们就去沈家,询问下沈六姑娘意见,此事我会报知陛下的。” 这实在是有些不合礼法,但是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不必那么死板。 有上峰发话,张功亮也就不纠结了,带着人去了沈家,请见沈采苡。 沈采苡现在还未嫁,本质上还是白身,也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托大,请了大伯母李氏作陪,见了工部官员。 听到张功亮说,府邸的事情燕王让她全权负责,沈采苡有些生气,既然这样,那之前何必来信询问,害她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感觉手指都要有茧子了,着实可恶。 沈采苡却也不能拿燕王如何,只能再把自己的要求说一遍,顺便还又加了些要求。 她的要求大部分很具体,虽然修建时候花费较多,但却不难操作,张功亮等人心中就安定了。 而这时候,工部右侍郎也已经把燕王让沈采苡决定如何收拾王府的事情告诉了隆安帝,就像工部右侍郎想的那样,隆安帝对此不以为意,反而还出言调侃:“朕倒是没想到,明嘉也是个会疼人的……” 话锋一转,隆安帝问起了具体的事情:“你们估算一下,大约多少时日能修建好,朕好让钦天监选些良辰吉日出来。” 事情传了出去,京中许多贵女不由得羡慕佩服沈采苡的本事,能让之前宗室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燕王,都转变了态度,疼着她护着她。 对于此种言论,沈采苡只想呵呵,燕王只不过是嫌麻烦懒得去管罢了。 但连她身边丫鬟竟然也忍不住赞叹,娇杏笑着说道:“姑娘,燕王殿下连这种事情都交由姑娘全权做主,真是有心了。” 丁香也同样是微笑的,语气轻快:“只要燕王殿下愿意护着姑娘,以后出去,看谁还敢嚼舌根。” 对于退婚之事,便是女方再有无辜,男方再是不堪,有人也总会借此攻讦女方,说是女方不好。 沈采苡偶然出门,也会听到或者看到别人碎嘴,她不理会,几个丫鬟却为她抱不平。 她哼笑一声,倚着大迎枕懒洋洋看着林一等人新整理的情报,其中也说了燕王要对姚家动手,以吸引姚家和六皇子目光,目的是为了遮掩燕王对杨家女动手的事情。 但林一没说,燕王是和方承嘉连手来做这些事情的。 沈采苡有些吃惊,她倒是没想到,杨家会另辟蹊径,从另外一个方面来支持六皇子夺嫡。 沈采苡很快回神,须臾间,一个念头在沈采苡心中升起,她琢磨片刻,立即叫人传信给林一,询问这些针对杨家女的事情有没有开始进行,如果没有,便请林一通禀燕王,暂且停止这个计划。 同时,沈采苡与林一索要所有杨家女婿的详情。 林一接到沈采苡消息,不敢耽搁,立即就走到燕王身边,回禀了燕王沈采苡的要求。 燕王不大愿意让沈采苡插手此事。 可沈采苡的意见,又绝对是必须重视的,燕王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去和方大人通个气,就说此事师爷们有了更好的计策,正在完善,请方大人暂缓行事,顺便把杨家女婿的家室生平都要过来,重新抄誊一遍,送给沈采苡。” 从上次的事情,就可以发现,沈采苡很擅长从一堆杂乱无章的情报里,寻出重点。 他已经派人去了黔地,去那游记上记载的地方,寻找铁矿的踪迹,对此事,燕王有强烈的信心,觉得真的可以找到。 林一应下,赶紧派人去办事,坐到自己位置上之后,林一忍不住琢磨起了方承嘉当时所给出的计划。 杨家通过杨家女来笼络控制别人,从而达到敛财的目的,这些杨家女做事很有些不择手段,平日里便是有苦主想告,可也抵不过杨家的势力,只能忍气吞声。 不愿意忍气吞声的,那就会被处理掉,下场更加凄惨。 久而久之,便无人敢再去招惹杨家女,遇到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方承嘉手中握着缉事处,有权有人,根本不畏惧杨家,因此他打算在每处都寻找几个苦主,缉事处给他们撑腰,并提供如山铁证,让他们去状告杨家女的夫家。 府尹知县等主事官员,之前时候,或被杨家威胁,或与杨家同流合污,现在有缉事处盯着,该贿赂贿赂,该威逼威逼,晾那些官员也不敢再一味的贪赃枉法。 如此,那些作恶多端的杨家女,几乎都会落网。 再不能操纵夫家,为杨家敛财聚势,供养六皇子。 林一觉得这个办法没啥问题。 但也期待沈采苡给出的办法。 派出去的人很快回来了。 他奉上方承嘉送上的卷宗,恭敬回话:“殿下,方大人同意暂缓行事,然希望有个时限。” 总不能无限期的等下去,方承嘉不接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打掉庆安公主的爪牙,让她逐渐变成孤家寡人。 “此事,须得问沈六姑娘啊。”林一有些头大地看了一眼垒了很高的卷宗,光是看完这些,就要好几天了吧。 燕王眉目不动,吩咐林一:“把这些卷宗悄悄给沈六姑娘送过去,再问问她,多久可以看完。” 沈采苡看得,比林一想象的要快多了。 不过是两天时间,她便已经去把那一大堆的卷宗全部看完,对杨家女和她们各自的夫家,有了清楚的认知。 也从中理出了一条线索。 沈采苡要求见燕王。 如今沈琰已经知道了她和燕王私下里的动作,交代了李氏,如果沈采苡想悄然出门的话,就当作是没看到,如今沈采苡出门方便了很多。 因此,虽然天色不早,但沈采苡还是乔装之后顺利出门了。 燕王不知道沈采苡为何这般急切,但也知道她肯定是有所发现,便急忙赶去。 他到的时候,沈采苡已经在内室等着,听到响动,便抬眼看来。 燕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沈采苡那双熠熠生辉的杏眼,如星子耀眼,他心猛地跳了一下,以手抵唇轻咳一声。 “是有何事?”燕王坐下,开口询问。 沈采苡浅笑,询问燕王:“殿下可曾看过杨家女所嫁夫家的具体名单?” “未曾全看过,但也知道一些。” “那殿下可曾发现,这些杨家女嫁与皇商,除了能敛财,还另有其他用处。”沈采苡询问。 燕王目光注视沈采苡,等她继续说完。 “人生四件大事乃是衣食住行,谁都逃不脱;近年来,但凡是供应瓷器、紫砂等等食具、茶具的皇商,几乎都成了杨家的女婿,或者是杨家表姑娘的女婿。” “若这些东西做了手脚……” 燕王沉默片刻,“这些东西如何能做手脚?” “无论如何,自己所用的食具、茶具,全都为一家控制,着实是可怕。” “再说,只要想,总能做到的。”沈采苡轻笑,“例如紫砂壶,日日泡茶养壶,经年后,清水入壶亦有茶之清韵……若日日泡着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呢?” 燕王的面色,肉眼可查地沉了三分。 “一般人只会防着别人在吃食中下药,可却不会想到,自己新领回来的食具茶具有问题。”沈采苡沉吟,“殿下,臣女说的可对?” 燕王缓缓点头,沉默片刻后,禁不住问道:“可你怎会怀疑杨家?” 一般人,怎么会想到这方面。 沈采苡就笑了,“杨家嫁女儿嫁的太集中了一些,若真是为了求财,或者为了六皇子经营势力,那杨家就该什么行当赚钱就把自家姑娘嫁去哪个行当的皇商家里,而不是集中堆在开某一个行当里。” “事有反常即为妖,臣女不得不怀疑,杨家是另有目的。” “刚巧,臣女好看杂书,也曾看过不少民间杜撰的名捕轶事之类,上面曾有案例,说一县令公子才学极好,却性子轻浮,抢了一秀才女儿为妾,还毒打了对方未婚夫婿,但新鲜了没多久,秀才女儿就被县令公子的正妻打死了。” “后来,这县令公子身体逐渐虚弱,大夫说是中毒了,急忙给解毒,可这毒,解了又中,中了再解……” “县令心急如焚,然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投毒人,后来,县令公子死了,凶手却半点蛛丝马迹都不露,难倒了许多人;最后,还是死在了县令公子书房桌案上的老鼠,让真相水落石出。” “殿下可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燕王抿唇,回答道:“是笔墨纸砚有问题。” 往常这谜题可能是难猜的,但和今日见面要商谈的事情结合起来,便不难猜了。 “嗯,是笔。”沈采苡回答:“秀才之女的未婚夫婿,被毒打后改名换姓远走他乡,学会了制笔,渐成名家;偶然听说未婚妻惨死,愤怒之下回到家乡,精心算计,把自己呕心沥血制的三套笔,送与当时已经是府尹的县令家。” “毒药内掺入少量面粉,加水与少量鱼胶搅拌成浆糊状,用细细的刷子刷在中空的笔管内壁上,待干后,在把笔头固定好。” “初时使用,这一套笔都是无害的,但用上一段时日之后,毒药粉便会因为经常的移动和搁置,从笔管内壁震落,被墨汁浸透后,融入墨汁中,被写在纸上……或许还会不小心粘在手上……” “三套笔尚未用完,那县令公子就送了命。” “殿下,您说,要是那紫砂壶把手外层是正常的,内层却混了毒药,年久日深……” 燕王已经调整好了表情,“有理。” “所以,你想如何?”燕王问她。 “想留着这些人,然后让他们上贡一批带毒的器具。”沈采苡睫羽轻扇,灵动娇美,“到时候直接揭发出来,扣一个谋逆的罪名……” “不可行,那仅仅是你的猜测,他们不一定会真的做那种藏毒的壶。”燕王打算沈采苡的话,“再说,这也仅能打击到一家一族,几乎伤不到杨德妃,且若是每家都来这一招,很容易被发现是栽赃陷——” 沈采苡悄悄瞪了燕王一眼,暗中腹诽他半点耐心没有,自己却还得耐心与燕王解释:“殿下……” 燕王闭上嘴.巴。 “首先,不需要每家都来一次,只要来一批就可以了。” “其次,他们想不到,可以找人帮着杨德妃‘出谋划策’啊,相信以除去三殿下嫡子、让燕王殿下正妃无法生育、让十三殿下体弱无法继承帝位等等为诱饵,杨德妃会跳进来的。” “再次,这事儿也不是要现在揭发,总要找个恰当的时机,例如三殿下和六殿下斗得厉害,陛下十分生气时候……” 燕王默默看着沈采苡,漠然“哦”了一声,沈采苡听着,敏锐察觉他情绪有些不对,沈采苡有些担心,“殿下?” “本王忽然想起,还有点事情要办,失陪。” 那急匆匆跨出静室的背影,挺拔卓然,可…… 莫名又带着点萧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55章 好诗 沈采苡回到得真园,丫鬟就上前禀告,“姑娘,刚刚少爷遣人来,告诉您,大老爷想约见燕王殿下。” 沈文和的意思是,这次会面,沈采苡就不用去了,不然的话,若燕王和沈琰之间有了冲突,沈采苡帮那边都不合适。 帮沈琰,她是要与燕王成婚的人,尚未成婚便与燕王之间会有芥蒂;帮燕王,沈琰有可能会不豫。 她就在家呆着最好了。 虽然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过沈采苡从没觉得别人是傻瓜,如何权衡利害,大伯父沈琰定然清楚的很,沈采苡也不担心。 “去回哥哥,就说我知道了,这事情让哥哥安排,我不惨和。”沈采苡应了一句,想着她今日想和燕王谈的事情还没谈完,沈采苡就吩咐丫鬟,备了笔墨。 本来沈采苡觉得,这种事情,还是面谈比较合适,对方有什么疑问,她当下就能解释的很清楚,而且也能商量下,该如何给杨家这些人下套,谁知道燕王竟然落荒而逃—— 对,就是落荒而逃! 虽然他看着步履从容、是不急不缓的离开的,而且说的也是有急事,但是沈采苡莫名觉得,燕王就是受了打击、落荒而逃的。 沈采苡是有心阻拦的,书信往来,谈重要事情,着实麻烦了一些。 可燕王说有急事,她要拦总归是不大好,如今只好写信,把自己的其他想法告诉燕王了。 首先,是要选合适的人,与杨德妃进言,让杨德妃生了利用这些东西作恶的心思。 这个当然就交给燕王。 其次,要看三皇子、燕王与自己,分别喜欢什么物件来喝茶或者用饭,并把这些消息,传到杨德妃耳中,并盯着杨德妃,看她是不是真的让人去做带毒的食具或者茶具了。 若有,就要盯紧了那一批的物件,必要的时候拿出来作戏,平常要十分小心,防止自己真的受害。 若无,那就想个法子,让六皇子吃点亏,而后再让人挑拨一下,杨德妃能忍住不动手的几率就很小了;若她还是不动,那就他们找杨德妃身边得用的人,让他“帮”杨德妃传个令,弄一批东西出来。 总归有办法的。 沈采苡写完,让人立即去传给燕王。 燕王拿到信,已经是黄昏时候,晚霞如火,烧亮了半个天空,燕王盯着如斯壮阔美景,面无表情,内心却有些懊悔和别扭。 真是,跑什么跑,沈采苡肯定看出他的不对劲了。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沈采苡的才智,让普通人难以望其项背。 而他,除了带兵打仗时候的敏锐,其他方面,也就是个普通人——燕王不甘心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此事。 师公姚瑀就曾对他说,他幼年时候,被耽误的太厉害,才智略有受损,能与普通人相当,已经是不错的结果,就不要勉强与书院中那些极是厉害的学子比了。 燕王记得,师公姚瑀与他说这话时候,乃是上巳节的晚上。 当日白天,博慎书院中师生一起,登景山,于溪边祓禊,而后呼朋引伴,饮酒嬉戏,后姚湘君与二十位博慎书院白鹿居的学子,以春景为题,曲水流觞斗诗词, 能入博慎书院者,皆是一时才俊,是才思敏捷之辈。 而能入博慎书院白鹿居居住者,则是整个博慎书院的佼佼者,才俊中的才俊,虽不能如曹植一般七步成诗,却也是极为厉害。 当日场面极其精彩。 他很想参与其中,只是却发现自己根本跟不上别人的节奏,看姚湘君与人欢畅,他黯然惆怅。 晚间呆坐,师公姚瑀劝解宽慰于他,师公还说,这时间,聪敏之人,乃是少数,普通者才是大多数,知足常乐、怡然自得,也并无不好。 却让他更难受。 一辈子,都无法追赶么? 燕王当时心中苦涩不已,喜欢的人那般的聪慧,他却勉强被评判个中人之姿,还被明确告知,今生今世,永无追上的可能…… 他不能接受。 还是圆空大师点醒了他。 “世间路千条,志者存一,矢志不渝,而殊途同归;文不成,那就武就。” 如醍醐灌顶。 他当下弃笔从戎。 卧薪尝胆,事竟成。 燕王眼中闪过怅然神色,自从投军后,一次一次的胜利,已经坚定了他对自己的信任,再入博慎书院,学子们对他尊敬有加,敬他身为天皇贵胄,却以身犯险,守国门、驱鞑虏。 让他更加自信。 但这段时日,燕王却还是被打击到了,潜藏的自卑,逐渐漫出。 若博慎书院的学子,可称才俊,沈采苡,则堪称妖孽,让人深受打击。 他忍不住想,要次次都这样,以后还有一辈子那么长,怎么过? 总不能面对沈采苡时候,老是忍不住要退缩吧。 沈采苡呢?会如何看待自己? 她曾有过那般出色的未婚夫——大靖朝近百年间,唯一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那些曾令他感到绝望的博慎书院白鹿居的才子们,在方承嘉面前,却也不得不摧眉折腰,叹一声服。 而沈采苡呢? 他曾在姑苏呆过,并借宿沈家别院,当时隐约听说,沈采苡乃是品貌双全的世家女,还很有些才名。 但,南园里,沈采苡曾说“献丑不如藏拙”,自认不会作诗。 当时燕王就想,沈采苡虽然狠毒又虚伪,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也有几分小聪明——他当时认为,沈采苡在姑苏的些许才名,是姑苏的其他人家看在沈家的面子上,给沈采苡三分面子,夸赞出来的虚名。 毕竟沈家乃是姑苏世家之首,沈采苡出门,别人家捧着她,毫无亮点的诗句,别人也会奉承一句“对仗是即工整”的——他就曾这么被夸过。 可沈家的家世,放在姑苏是首屈一指,放在京城,那就不起眼了,没人会去捧着沈采苡,若沈采苡做出的诗句普普通通,别人可不会为了沈家的脸面,着意夸赞她。 所以拒绝作诗,还谦虚的说“献丑不如藏拙”,绝对是聪明至极的做法。 他后来听姚湘君说,沈采苡当时曾点评别人诗句,精准而犀利,当时心想,生于书香世家,耳濡目染,不会作诗也会吟,能点评几句,那是正常的。 可后来……燕王有些失神。 他忆起普安寺往事。 那时候,晶莹雪中,梅花开的极盛,冷香浮动,沈采苡俏然立于花下,一张口,便比花香更动人,让人失神。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分明是极好极好的诗,她张口便来,那里不会作,是不想作才对。 所以,沈采苡也是才学过人的。 她与方承嘉凑在一起,才是真正的伯牙遇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 志趣相投,才学相当,琴瑟和鸣。 沈采苡,嫁与自己,志趣不相投,可会失望? “好诗。”听得这声夸赞,燕王才知道自己念出了声,他回头,看到林一一副刚刚回神的样子,满目赞叹。 林一轻咳一声:“之前不见殿下作诗,忽然来一首,属下心中念了几遍,觉得真是极好极好。” 燕王没理他,只拆开了沈采苡的信,认真看了,琢磨片刻,让人约见方承嘉。 做完这些,他才看着林一,“不是我做的。” “不要传出去。” 沈采苡想藏着,就如她所愿。 再说,她太高调了,让更多的人认识了她,以后行事也会不便。 林一惊诧,却急忙点头,而后却安排人给方承嘉传信。 已经是晚上,繁星满天。 燕王坐在皇子府的花园内,自斟自酌。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便看到一道清瘦俊秀的身影,踏星光而来。 面目逐渐清晰。 “下官参见燕王殿下。”方承嘉打扮的很不起眼,却难掩身上清隽气质,燕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方大人喝茶还是喝酒?” “茶。” 松墨上茶,退后立在燕王身后。 双方都没开口,片刻后,方承嘉才目视四皇子:“燕王殿下说是有了新计谋,可否告知下官?” “自然。”燕王也不啰嗦,把沈采苡说的,讲给方承嘉听,方承嘉端着酒杯的手,就不动了。 “好。”方承嘉眼中闪过挣扎神色,却回答的斩钉截铁。 构陷他人之事,他已经做过几次,但遇上了,依然心中会觉得难受。 他会想起一段话。 “此人受赂,诚合重诛;但陛下以物试之,即行极法,所谓陷人以罪,恐非导德齐礼之义。” 他所做之事,如成功,对方会被抄家灭族。 更非导德齐礼之义。 即便对方是恶人,却也不该以恶制恶。 但……杨家不倒,杨德妃不倒,六皇子不倒,庆安公主便不会倒。 于此事上,良心与德行,皆可两边摆。 所以他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 燕王略有惊诧。 方承嘉入主缉事处,在锦丰郡王全力支持下,大刀阔斧对缉事处做了改革,惩治不少人,也提拔了一批人,更重要的是,为缉事处立了严苛规矩。 此严苛,非是严厉苛刻之意,乃是严正详细之意。 有缉事处老人,对这些规矩嗤之以鼻——他们做的就是暗中的事情,竟然用酸儒那一套来约束他们,岂不是可笑。 他们不把方承嘉立下的规矩放在眼中,行事依然无法无天。 方承嘉第一次劝说,第二次警示,第三次直接命人把这批人斩首。 有规矩,有人情,却也雷厉风行、刚毅果决。 倒让人对这个之前只觉得才学过人、文雅清俊的状元郎刮目相看。 缉事处之后行事,慢慢多了些规矩。 锦丰郡王因此洋洋得意,自诩伯乐。 这些燕王都是知道的。 今日这事,虽没有越过方承嘉为缉事处制定的那些绝不能犯的底线,但燕王清楚的很,方承嘉为缉事处制定的规矩,是在方承嘉自身行事准则之上,放宽再放宽的。 故而今日之事,绝对是违背了方承嘉所守的规矩的。 他以为方承嘉会犹豫,但没想到,方承嘉却半点迟疑也无。 是因为事情关系到沈采苡的安慰,所以,可以轻易违背心中底线? 燕王觉得口中酒水,滋味不大好。 他放下了酒杯,与方承嘉商讨了大致的行事方向,至于细节处,到时候随机应变。 翌日天阴,却是放榜日。 也是燕王与沈琰约好暗中会面的日子。 燕王依然是原先的样子,面对沈琰的时候,努力让自己亲和一些,不过显然,有些失败。 但沈琰也是惯于察言观色之人,看得懂燕王的努力,也明了燕王的诚意。 双方都是抱着诚意而来——不诚意不行啊,燕王手中虽然有些人手,在塞北的军中也是威望极高,但在朝堂,根基却极为浅薄,可谓求贤若渴。 而沈琰则是要命的把柄就抓在了燕王的手中,他是聪明人,与其三心二意阳奉阴违,某一日被彻底放弃,不如忠心辅佐燕王。 燕王确实根基浅薄,但沈琰劝自己,他根基浅薄,就更会倚重自己,而隆安帝身体康泰,他们还有很长时间,等到侄女的计划顺利实施,燕王身边会聚拢极多的人。 再不会势单力薄。 而自己本是最先投靠之人,又有姻亲关系在,绝对可为燕王心腹。 所以沈琰态度摆得很正,燕王对他越是礼遇,他对燕王也越是恭敬,而恭敬中,还带着一些亲热。 分寸把握的极好。 燕王和沈琰没谈什么你投效我我保你前程或者我投效你你要许我富贵的话题,反而聊起了不相干的话题。 燕王沉默寡言,大多时候是沈琰再说,燕王偶然说些自己见解,最后也能说得上是相谈甚欢。 中间松墨敲响了门。 “殿下,梁伯超中进士,乃二甲十一名。” 是个挺靠前的名次了。 有六皇子倾力栽培,想来升迁的不会慢。 沈琰忍不住为六皇子叹息,这便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不过自己乃是受益者,沈琰也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便并未出声谈此事,反而与燕王说道:“燕王殿下,可打算收在新科进士中,收拢人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56章 憋屈 这也是之前沈采苡提过的事情。 滇黔等地,穷山恶水,苗蛮遍地,教化难行,若要作为根基之地,须得好好整治。 当地人难以信任,是其一;其二,就算是燕王想要任用当地人为官,对方也不一定有这个能力;其三,燕王将来谋大事,手下必须得有自己得用的人手,得有做事的人,否则就算是把其他皇子的人从重要位置上拉下马了,他没有人手可以接掌这个位置,也是白白便宜第三方。 所以培养忠心于燕王的、有能力有德行的官员,也是必须要做的。 等出海计划开始实施,确实是会有一批权贵聚拢过来,但是那些人,不是可以完全信任的。 而且,权贵间世代联姻,盘根错节,利益关系复杂,对利益看得很重,许多时候,对方很可能扭成一股绳,来与燕王对峙谈条件——在许多世家眼中,宗族利益,是凌驾于社稷之上的。 城头大王旗一不小心便会变换,而世家依靠几代积累,兀自屹立不倒,多年传承,让他们自成体系,平日享受着各种好处,占据朝廷高位,而一旦朝廷的决议对世家有损,则会联合起来对抗。 而因为触犯世家利益,而被逼禅让的皇帝,也不是没有。 所以权贵可信,不可尽信。 沈采苡给燕王的建议是:择寒门学子而培之。 一是寒门学子忠心比较好保证;二是他们身上利益关系较少,关键时刻不会为了宗族利益,背弃燕王;三是寒门学子天然便与权贵对立,两者之间可互相制约平衡,谁都占不了绝对优势,如此,燕王的地位才能稳如泰山。 燕王对沈采苡的提议,深以为然。 沈采苡还说,进士固然可贵,明法和明算两科,却也极为实用,建议燕王也收拢一批——此乃术业有专攻,进士主政,明法明算为辅助。 燕王欣然适应。 如今沈琰提起,燕王便颔首承认:“确实如此。” 沈琰便不再多问,随意再聊几句,转头告辞,回去之后,晚间沈琰叫了沈文和来,有些忧愁:“燕王殿下为人虽淡漠些,倒也诚恳,只是政事上多有生疏,须得引导才是。” 沈文和称是,“侄儿已经在汇陛下以及各位大人对政事的批复意见,交燕王殿下查看观摩,并已经写信,请柏先生与俞先生进京,燕王殿下答应,会为两位先生掩饰行踪。” 沈琰看了沈文和一眼,明了这是侄儿也发现了燕王身上不足之处,打算补救。 “倒也可以,虽然晚了一些,但燕王殿下若是能得两位先生悉心教导,总也能进步的。”沈琰对沈文和的处置很是赞赏,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朝中一些大事,交换了各自的看法,沈琰对沈文和某些显得不那么得宜或者显得幼稚的想法,做了批评,并说了如何处置,才会更好。 沈文和觉得认可的,便低头谢过沈琰,他觉得自己的处置方法更好的,便恭敬与沈琰提出。 等谈话完毕,沈琰颇感欣慰。 他常年在外任官,别说是侄儿了,便是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也没太多的空来管教。 而眨眼间,沈琰就发现,原先小小的人,已经长大成为了有才学有见识有原则的青年才俊。 心中无比欣慰。 哥哥被大伯父沈琰考教时候,沈采苡正在被绣娘拉着量体。 赐婚圣旨一下,刘氏便递了帖子入宫,要进宫谢恩。 虽不知道皇后何时有空召见,但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沈采苡今年又长了半寸,再制新衣已经来不及,而之前做的新衣,尚未上身便小了,幸好制衣时候,便留了分寸,如今只要放下来,重新熨烫便可。 待得绣娘带着新衣离去,沈采苡眼睛看着书,神思,却不在书上。 她想,前次进宫未曾见到庆安公主,这次大约会遇到了。 两辈子里,终于见到给予自己所有劫难的幕后黑手,沈采苡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不是害怕,而是愤怒和兴奋。 她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何心能黑成这样。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有些冷?”沈采苡的颤.抖,被白菊以为是冷到了,虽然是在屋里,烧着火盆的,她还是急忙把手炉塞给沈采苡,又命人去熬点姜汤给沈采苡暖身驱寒。 皇后命人传了口谕,着刘氏沈采苡两日后觐见。 第三日便是上巳节,皇后这两日要做准备,到了上巳节当日,还要主持祓禊仪式,因此只得了后日上午一小会的空。 进宫当日,刘氏与沈采苡早早便起来打扮,待得进宫后,两人也是目不斜视,直直朝坤宁宫而去。 宫中路,长又长,刘氏年纪大了,平日里又是养尊处优的,很快脚步就慢下来,沈采苡急忙上前一步,挽住了刘氏胳膊,让刘氏借自己的力。 等到了坤宁宫,被带进偏殿坐下,刘氏才松了一口气,她慈爱看了沈采苡一眼,到底在宫中,也不便说话,便安静等着。 皇后很快就召见了沈采苡。 沈采苡如今跟着韩嬷嬷学了一段时间的宫廷礼仪,虽然还有些疏漏,但大致无错,且皇后也不会寻沈采苡的不对,笑着让人把刘氏和沈采苡扶起,又赐坐。 因着刘氏在,皇后并未说太多,她也忙得很,大约一刻钟之后,皇后抬眼朝侧面一看,便有两个年约三十许的女官上前。 皇后便笑着说道:“这两位是尚仪局的女官……” 她们是皇后遣来,专门教导沈采苡宫规和礼仪的。 不光是沈采苡,便是其他的王妃侧妃,也会被专门教导。 皇后还赐了沈采苡一只精美华丽步摇。 刘氏和沈采苡谢过皇后恩典,眼看还有人等着回事,皇后便端茶送客。 两位女官自然是要随着沈采苡出宫的。 被太监带着在路上行走,沈采苡有些遗憾,竟然没见到庆安公主。 刚出坤宁宫不远,便有一个宫女前来,笑盈盈询问:“可是沈老夫人和沈六小姐?德妃娘娘有请。” 来了……沈采苡轻轻勾了勾唇。 若说皇后宫里,庄重宏丽,那杨德妃所居永华宫,却是华丽的,金堆玉砌一般。 玉仪殿更是奢靡非常。 沈采苡微微勾了勾唇角,皇后坤宁宫正殿叫凤仪殿,杨德妃就取名就玉仪殿,呵…… 杨德妃的排场,比皇后大的多。 刘氏沈采苡四人,在地上跪了好一会儿,杨德妃才叫起。 她面上倒是笑盈盈的,夸了沈采苡好久,沈采苡恭敬的应了,又奉承了回去。 几句好听的话罢了,谁还不会说呢。 “这小丫头,可真会说话,听着就让人觉得舒心。”杨德妃先是笑着夸了沈采苡一句,忽然面上染了哀愁,“若是我那苦命的姐姐还在,定然会高兴小四娶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妃子,可惜……” 就有人上前劝慰杨德妃,沈采苡也跟着面上露了悲戚神色,不过片刻,杨德妃就收了悲伤,笑道:“看我,只顾着自己伤感,都忘了请沈老夫人坐下,真是……老夫人,快请坐吧。” 有宫女搬了锦凳过来,刘氏和沈采苡谢过杨德妃恩典,待得她们坐好,宫女便奉茶上来。 沈采苡不想接。 接了,杨德妃就可能会用言语挤兑她喝。 杨德妃可不是什么君子,沈采苡也不打算以身犯险什么的。 可不接说不过去…… 她进宫时候,指甲缝里倒是藏了点东西…… 不过,还是不要冒险了。 沈采苡目光闪了闪,伸出手接茶,却在宫女放手的瞬间,稍微收回一点。 茶杯从她指尖边缘滚落,啪嗒一声,水渍浸染了青砖,也落了几点在沈采苡的衣物上。 沈采苡满脸惊愕看了一眼宫女,一副没想到宫女会忽然松手的模样,却又飞快地收了神色,恭敬请罪。 杨德妃笑容一滞。 不是没有人给她挖坑,但那基本都是皇后的人,连穆昭仪,也只敢明里暗里挤兑几句,却不敢太过分。 没想到今儿,一个小官之女竟然给她挖坑了。 杨德妃真的有些不习惯。 这些官家的姑娘,见了她,不该都是恭恭敬敬的么? 面对沈采苡诚惶诚恐的神色,杨德妃很不是滋味。 只不过,她还真知道,这茶里有些名堂……她生的儿子省心的很,倒是生的姑娘,小时候省心,大了却不听劝了。 眯了眯眼,杨德妃冷哼一声,让人把奉茶的宫女拉出去。 沈采苡知道,宫女被当了替罪羔羊,估计没有好下场,但,人不为己,不等天诛地灭,就早就被害死了。 些微不忍,被她抛到脑后,自身难保的时候,心软之类的,就是会夺命的刀,还是莫要有的好。 杨德妃温声安抚沈采苡,又让人带沈采苡去换衣服,沈采苡婉拒,杨德妃坚持。 沈采苡只能应下。 宫女带她去暖阁换衣服,换好衣物,沈采苡从暖阁出来,就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中等身高、五官与杨德妃有些相似的姑娘。 她盛装打扮,彩绣辉煌,姣好的面容在珠玉映衬下,更添贵气。 这应该便是庆安公主了。 沈采苡觉得有些不适,总觉得哪里有些维和。 宫女扯了扯她的袖子,沈采苡急忙和宫女一起退到了边上,请庆安公主先过。 庆安公主却停下了脚步,笑着说道:“我听说母妃正在召见未来的四嫂,想必这位就是沈六姑娘了?” 她声音清脆,很是好听。 沈采苡垂着头,恭敬行礼应道:“臣女沈采苡,见过公主殿下。” 沈采苡就听到了庆安公主的笑声,“都是一家人,快别这么客气了,我叫你采苡姐姐可好?” 沈采苡抿唇笑了笑,“不敢当公主一声姐姐,臣女应当是要比公主小一些。” 庆安公主笑声微不可查地一顿,之后就道:“按着年岁,确实是我比你大些,可谁让,你很快就是我四嫂了呢,到时候,我还是要随着四哥叫的。” 沈采苡分明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恼恨,特别是那个“大”字。 沈采苡很有些满足。 她只笑笑,不说话。 庆安公主面色就沉了沉。 这天有点聊不下去了。 沈采苡果然和陆祈楠一样讨厌,油盐不进的。 真真是恶心。 她复又笑了笑,脆声说道:“母妃怕是等急了,我就不和母妃抢人了,你快回去吧。” 沈采苡应了一声,行礼告退。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沈采苡回头,便看到庆安公主有些失神的模样。 忽然,她嘴.巴动了动:“不是说……和方承嘉乃是天定姻缘么?为何与陆祈楠也是?难道,沈采苡和谁在一起,都算是天定……” 路到尽头,转个弯,沈采苡再看不到庆安公主的唇形,但心底,却觉得很是蹊跷。 为何庆安公主这么说。 眼见得已经要倒杨德妃面前了,沈采苡急忙收摄心神,低眉敛目进去。 陪着沈采苡的宫女小步上前,与杨德妃说了几句,大约是说关于庆安公主的事情。 沈采苡眼角余光注视杨德妃。 待得宫女的唇形变换成一个“大”字的时候,杨德妃眼中,闪过凌厉阴狠光芒。 等全听完,她却笑着摇头,似乎是有些无奈,对沈采苡说道:“庆瑶那丫头,被陛下和本宫.宠.坏了,你莫要生气。” “公主殿下喜欢臣女,是臣女的荣幸呢。”沈采苡抿唇轻笑,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杨德妃发现这沈采苡,油盐不进的,看似恭敬,实则根本没把她放在眼中。 她恼恨不已。 贱人,倒是与那个孽种一般难对付。 转眼杨德妃心底就又得意了——难对付又怎么样,她只要笼络好了陛下,还怕那孽种反了天不成。 天天与人演戏,也是很累的,杨德妃干脆端茶送客—— 她倒是很想再给沈采苡端一杯“好茶”,然而这种手段,一次还好,再来一次,容易露了形迹。 而且杨德妃有种直觉,若是自己再来一招,沈采苡的反击,很可能会让她遇到些难缠的麻烦。 她勉强按捺住了教训沈采苡的心思,放她离开。 还不得不赏了东西。 杨德妃略有些憋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57章 警告 “娘娘,这沈采苡,也太嚣张了。”沈采苡一走,杨德妃面色就阴沉如水,宫女察言观色,愤然出言斥责沈采苡。 “可不是,估摸着,她以为自己要麻雀变凤凰了,忘了自己到底姓什么。”一人说,其他人附和,转头把沈采苡贬得一无是处。 杨德妃冷笑一声,“总有教她做人的机会……你躲躲闪闪的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庆安公主陆庆瑶依然还是刚刚那副盛装打扮的样子,闻言笑着进来,坐到了杨德妃的身边,“母妃。” 杨德妃没好气说道:“你还笑,这般胆大妄为,再这么下去,我也护不住你。” 前段时间庆安公主乱来,让设计好的事情功亏一篑,六皇子大发雷霆,杨德妃也因为十分生气,把庆安公主狠狠责骂一顿。 若非此事不能放到明面上,免得让隆安帝察觉,杨德妃恨不能把庆安公主关起来抽一顿。 这会儿她的态度也不好。 庆安公主不以为意。 在她的心里,杨德妃可以说是最厉害的女人了,没有之一,而她的同胞兄弟将来是皇帝,他们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护不住她。 皇后算什么东西,前段时间杨德妃能让皇后被禁足,以后就能让皇后被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只有那个蠢货,才会甘愿退让,主动和亲,日日与胡蛮为伍,让自己落得客死他乡下场的凄凉下场。 “都是那个沈采苡,实在是太可恶了,竟然和母妃作对,我就想给她个难忘的教训。”庆安公主理直气壮地说道。 杨德妃斜睇她一眼,完全不信庆安公主的话,庆安公主抱着杨德妃讨好卖乖:“母妃,庆瑶也是想想帮您和六弟啊,四哥那么讨厌,沈采苡也一样,还天定姻缘,让他们一辈子没子嗣,才是活该。” 庆安公主是杨德妃第一个孩子,从小就嘴甜会撒娇,粘糖一样,隆安帝对她也是.宠.爱有加。 杨德妃虽然气她这段时间的胆大妄为,也气她为了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费尽心思,反而坏了大事,便冷了她一段时间。 但做父母的,再气也不能把儿女如何,何况庆安公主跪在地上,哭的凄凄惨惨,那后悔的模样,杨德妃面上还端着冷漠的神色,其实杨德妃早就心软了。 这会儿听着她撒娇,杨德妃面上冷哼一声,心底却也同意她的做法。 只是儿子现在还在生气,杨德妃也不好多偏袒女儿,否则儿子会更生气,而女儿一向无法无天,若让她看出自己已经心软,窥准了自己无法狠心对她,以后行事,怕是更无所畏惧。 所以杨德妃维持着生气的样子。 不过假生气在注意到庆安公主那盛装打扮的样子后,就变成了真生气, 不过就是一个寒门书生罢了,怎值得她舍下公主的脸面和尊荣,这般隆重与人家的前未婚妻争锋。 杨德妃气急——在杨德妃看来,害人这种事情,殊为平常,只要别露了太大的形迹被人抓着便可;但失了身份,着实丢人。 杨德妃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呵斥:“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嗯?” “不过就是我皇家的一条狗罢了,怎值得你纡尊降贵去争夺?” “不是和你说过了么,他如今成了缉事处的人,你父皇是绝对不可能同意你下嫁与他的,不光是你,其他的公主郡主,也没这个可能。” 庆安公主不服气,低声嘀咕:“那就不要让他在缉事处了。” 忽然,她眼睛一亮,抬头兴奋看着杨德妃,压抑着激动说道:“母妃,缉事处如此重要,母妃难道不想掌控么?” 杨德妃冷笑。 缉事处虽然人人喊打人人厌恶,然则这种利器,只要是有些野心的,谁不想掌握在手中。 但,隆安帝不会允许的。 “别做梦了,你父皇怎可能会让人掌握缉事处,那个地方,谁动谁死。”杨德妃直接的很,厉声警告庆安公主:“你别乱来,你若敢打缉事处的主意,你父皇绝不会顾念血肉亲情的。” 庆安公主闻言,面上就有些难看。 杨德妃说的这般严重,那就说明这地方是绝对不能动的。 而杨德妃向来不喜欢她自降身份去喜欢方承嘉,她如果真的按照自己的想法,生米煮成熟饭,杨德妃十有八九也不会帮她。 庆安公主有些焦躁。 她以为,只要拆散了方承嘉和沈采苡,方承嘉就是自己的了,然而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想要嫁给方承嘉,前面的路,还有很远。 庆安公主眼中满是焦躁,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不要急,反正现在方承嘉是单身一人,她只要保证方承嘉不要娶了别人便是。 这个一点都不难……庆安公主心想,只要方承嘉订婚一次,她就弄死一个,一次两次不行,三次四次不行,她就不信,七次八次之后,还有人敢与方承嘉订婚。 不是谁都是沈采苡,怎么弄都弄不死的。 从宫里回到沈府,刘氏笑盈盈的,对两位尚仪局女官客气说道:“家宅简陋,招待不周,还请两位姑姑见谅。” 客气了一番,刘氏便让人带着两位尚仪局女官去了为她们布置好的居所——历年来,派宫里尚仪局的女官教导待嫁妃嫔宫规和礼仪,乃是惯例。 因此,宫里赐婚的旨意一下,李氏便准备了这出住所。 两位女官跟着丫鬟离开,沈采苡也没急着回去换衣服,跟着到了涵虚园,伺候刘氏休憩。 沈采苡心中有些问题要问刘氏,但现在,显然不是好时候,进宫一趟,不但身体疲乏,精神上压力更大,更疲乏。 刘氏休息,沈采苡卸了妆容换了衣物斜躺在床上看卷宗。 铃兰和她说了一件事情,“姑娘,今日吴家太太,遣了人来请七姑娘过去玩,太太允了。” 沈采苡翻页的手指动作不停,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吴洪川资质尚可,之前又在沈家族学求学,沈家族学在江南也是很出名的,此次吴洪川名次虽不靠前,但也是中了进士的。 之前吴氏想着让沈采芃高嫁,今日又允了吕氏的要求,如此看来,吴氏怕是也从不切实际的美梦中醒了,又开始打上了吴家的主意。 沈采苡还知道,吕氏送了帖子过来,打算上巳节之后宴请亲戚,庆贺儿子吴洪川得中进士。 也不知道吕氏今天就把沈采苡叫过去做什么。 不过,反正沈采芃身边丫鬟会来通风报信,告知她沈采芃做了什么,沈采苡也就不在意她去哪儿做客了。 她用完午膳,小憩片刻,得了消息说两位女官已经起身了,沈采苡便过去见人。 沈采苡自己的得真园,是不打算让这两个姑姑进来的,之前就已经和李氏说过这件事。 她要在李氏准备的客院迎芳斋里,跟着常姑姑章姑姑学宫规和宫廷礼仪。 宫廷礼仪严苛,沈采苡在韩嬷嬷手上便见识过了,但常姑姑章姑姑两人更为严格。 沈采苡虽然觉得累,但她一向明白,规矩礼仪这东西,就是摆在明面上让人挑剔的,也是非常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须得认真对待。 因此,两位女官说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这让两位女官刮目相看,就是宫里那些小宫女,都没这位沈家六姑娘能忍呢。 两位女官心底对沈采苡重视了三分,教导也更为用心。 喊得是姑娘,却也非常尊敬她,是把她当王妃来看待了。 因着明天便是上巳节,沈采苡肯定是要出门的,两位女官没要求沈采苡晚上再来学习,让她好好休息。 “这是活血化瘀的药方,姑娘可照方抓药,滚烫水冲泡半刻钟,倒入浴桶泡澡,再配合按摩,能避免明日肌肉酸疼。”章姑姑给了沈采苡一个药方。 其实自从韩嬷嬷来,教她宫廷礼仪开始,鲁嬷嬷便已经为沈采苡准备了这些药浴,但章姑姑的好意,沈采苡自然不会拒绝,她略带感激,笑着谢过章姑姑。 回去路上,沈采苡遇到了沈采芃。 沈采芃好些日子没出门,这次出门,打扮便很用心,甚至有些过于隆重了。 也不知道,吴氏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她看到沈采苡,扭了头不想理,沈采苡却停下来,看了她好几眼。 才十几岁的小姑娘,便是强装大人,可面上依然有少女的稚气,盛装打扮时候,那一身华服、满头珠翠,完完全全压住了人,让沈采芃整个人看起来单薄无比。 衬不起那一身打扮。 和庆安公主穿着这一身华服时候的样子,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沈采苡又看了几眼,才离开。 沈采芃松了一口气,急忙往兰雪堂走,她一点都不想给沈采苡行礼。 “姑娘,可是七姑娘有什么不对?”白菊觉得沈采苡刚刚盯着沈采芃看的那几眼,很有些奇怪,便低声询问。 沈采苡唇角微微勾起,“没什么。” 可就是没什么不对,才更不对。 沈采苡心中存了疑惑,暗中,多了些其他猜想。 洗漱过后,沈采苡去给刘氏请安,李氏说起明日的安排,打算是一家人出门的。 目的地,乃是岚山。 曲水可祓禊,曲池可泛舟,无论如何,都是很好的安排。 吴家只有母子二人在京城,便打算随着沈家一起行动。 等众人散去时候,沈采苡留了下来,她坐到刘氏身边:“祖母,采苡有事情想要问您呢。” 刘氏疑惑开口:“何事?” “就是,我隐约听说,当年别人为采苡和子善合八字的时候,也曾被批为天定姻缘,可有此事?”沈采苡盯着刘氏的面容询问。 刘氏忍不住轻叹,伸手抚上沈采苡的手:“六丫头,祖母知道你与子善情谊深厚,然如今情况,再多想,却是无益。” “你向来懂事通透,也不用祖母多说什么,就该知道怎么才是对你自己好的,是不是?” 沈采苡知道祖母刘氏误会了,她肯定还以为自己对子善有留恋,想着藕断丝连。 人是有心的,付出的感情怎可能一夕间全部收回,她确实对方承嘉多有留恋,但她更知道,如何才是对她和子善更好。 绝不可能愚蠢的酿出祸事。 “祖母放心,采苡不傻的。”沈采苡安慰了刘氏一句,“就是偶然听了这么一句,所以想问问祖母。” 一般而言,有心结为秦晋之好的两家人去合八字,不论是找和尚还是道士,只要不是八字实在相冲难于化解的,合八字的人,都会给予解决方法。 若是八字真真十分相合,那也可能多多夸赞几句,甚至夸张点的,说一句“天定姻缘”,以多讨些香油钱的,也不是没有。 她本不该对庆安公主的这一句话耿耿于怀,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记在了心底。 刘氏笑着点头,“确有此事。” 她给沈采苡解释:“当时你娘病重,实在放不下你却也有心无力,因此许多事情,都是祖母和你大伯母去帮她办的;而合八字,是祖母亲自去的,了光大师一见你们八字,便惊诧低呼,喊了一声‘天定姻缘’,还说你们会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也因为这个,所以郑氏无论如何过分,祖母也都没想着让你们退婚,可谁想,最后你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也不是所有八字合适的,都能在一起的。 刘氏有些感慨,摩挲着沈采苡的手说道:“倒是没想到,燕王殿下与你,竟然也合出了个‘天定姻缘’,倒也是你的福气了;想来你娘黄泉有知,也能安心了。” 她有些疑惑,“只是这事情,也只有何嬷嬷知道,你是从听说的?” 原来只有祖母和何嬷嬷知道,怪不得柴嬷嬷从未和自己说过此事。 “为何会只有您和何嬷嬷知道?”沈采苡追问,刘氏探口气,“为你合完八字,不过片刻后,了光大师便坐化了;祖母想着,这事情或许是不好让人知道的,譬如算命者,该有五弊三缺,总不能圆满,因此便叮嘱何嬷嬷,没把此事说出去,只说八字相合。” 沈采苡注意观察刘氏,确认刘氏说的全是真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58章 上巳节 “采苡是生在沈家,才有这般好福气的。”沈采苡揭过不谈之前事,又和刘氏撒娇几句。 等刘氏再问她到底从何处听闻此事,沈采苡有些苦恼,“是很小时候的事情了,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也或许是我听错了。” 刘氏也没再怀疑,她还是相信何嬷嬷的忠心的。 沈采苡再撒娇几句,才从涵虚园出来。 回了得真园,沈采苡面上浅笑瞬间敛了起来,在桌案前坐了半晌,眼中冷光弥漫,片刻后,极冰极寒的笑,从眸中透出。 她心中有最不可思议的猜测,但是推敲下来,这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却才是最有可能的。 庆安公主明明才十几岁,一身华服盛装打扮后,却恍如宫妃,只见雍容华贵,除了声音,不见半分少女气息。 沈采芃不一样。 沈采芃无论如何盛装打扮,少女那份稚气,却是褪不掉的。 只有阅历到了,气质才会改变。 同时,只有祖母和何嬷嬷知道的事情,庆安公主却轻易的便从口中吐出了——这事情,连柴嬷嬷都不知道。 虽然她刚刚为了防止露馅,并没敢多追问,但是听祖母的意思,此事如今世上,只有她与何嬷嬷知道。 庆安公主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沈采苡定下计谋时候,一向大胆、不落窠臼,却又非常具有操作性,而非空想妄谈。 同样,她推算事情、探寻真相时候,也向来喜欢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这一刻,沈采苡想到的,便是别人不敢想也不会想的——庆安公主,肯定与她一样,也是从前世而来。 这样,许多事情便能说得通了。 虽然这些只是她的猜测,但沈采苡觉得,事情的真相,便盖世如此的,怪诞,又真实存在。 是啊,她自己可以幸运地轮回到自己身上,别人为何不能? 这世间,终归不是她说了算的。 可她是含冤而来,那庆安公主呢?又是为何会轮回于己身? 上辈子到死的时候,她都没听到过关于方承嘉和庆安公主有任何不和的传言,所以沈采苡猜不透庆安公主到底有何不满。 但——两人都重活一世,庆安公主多次设计暗害她,全都失败了,还不死心,她这是上辈子抢别人的丈夫抢上瘾了,还想着要与方承嘉做夫妻,所以看自己像是眼中钉、非拔之而后快么? 无耻之尤。 想把她拔掉,自己取而代之,真真是白日做梦。 “姑娘,您怎么了?”铃兰看沈采苡的样子,吓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腿也软,吓得想跑跑不了的那种。 沈采苡回神,“想到一些难事。” 沈采苡摆明不愿意说,铃兰便也不问,伺候着沈采苡洗浴。 白菊上前,为她做肌肤保养。 晨起,众人聚集涵虚园一起用饭,随后李氏带众人出行。 今日不论男女老少,皆可出去游玩。 先是在曲水边祓禊,祈求除病祛灾。 满目风和日丽,处处草长莺飞,少男少女聚而饮酒,分而吟诗,好不快哉。 沈采苡看着,亦觉得心情极好,心情好,那些因为她身份变化,上前来,或者谄媚,或者嫉妒与她说话的人,都没那么烦了。 她幽默又狡黠,温和而聪敏,回答一个又一个问题。 曹二姑娘和辛姑娘楚姑娘也过来了,曹二姑娘与沈采苡相熟一些,笑着打趣了沈采苡几句——尽管在打趣沈采苡,但曹二姑娘的眼睛却盯在沈采苡的面上,试探她是不是愿意听这么话题。 若是不愿,她立即就会换个话题说。 而这种观察,曹二姑娘小心藏了起来,怕沈采苡看见难受。 这是她的体贴。 沈采苡发现了,她拉着曹二姑娘的手,轻声说道:“姐姐不用这般小心,我没有那么脆弱。” “难过是有的,但还能因为难过,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么?” “陛下恩德,我是极为感激的,燕王殿下乃是天皇贵胄,若非阳错阴差,我怎可能嫁与燕王殿下,天下有几个女子,能有我有这般运道呢?” 曹二姑娘眼睛就有点红了。 话虽如此,可之前方承嘉与沈采苡两人的感情,也不是作假的,她越是懂事,越是转而来安慰别人,便越是让人心疼。 曹二姑娘知道,之前沈采苡还病过一场,只是因为病因着实不好宣扬,所以大家也就默契的没有上门探病,只送了些补品了事。 “六姐姐,我们去乘船吧。”沈采荷从开始就一直沈采苡,见大家心情都有些低落,她便小声提了要求, 她想让大家忘了不愉快的事情。 沈采苡欣然应下,“在姑苏时候是尝尝乘船赏荷的,进京后却许久未曾玩过了。” 众人起身,却见远处许多人结伴而来,男女皆有。 沈采苡第一眼,就看到了哥哥沈文和。 第二眼,则是把燕王纳入眼中。 之后才是包括姚湘君在内的其他人。 燕王与六皇子、沈文和等人站在一起,姚湘君与几个姑娘站在一起,双方之间隔了一大截,不似往日,燕王就长在姚湘君身边。 燕王这么给面子,沈采苡唇角轻勾,心情愉悦。 若是今日燕王也站在了姚湘君身边,自己怕是要丢脸被人嘲笑了,那种情形,沈采苡可是极不喜欢的。 显然,这种变化,曹二姑娘和辛姑娘楚姑娘也看出来了,倒都为沈采苡高兴。 “那些应该是博慎书院白鹿居的学子,有几个我曾见过的。”辛姑娘说与沈采苡听,沈采苡点了点头。 白鹿居的名头,她自然也是听过的。 据说白鹿居中的学子,都是优中选优,宁肯凑不够二十人,也不会滥竽充数。 有些时候,白鹿居几乎只有一两人有资格入住。 沈采苡心中起了些兴趣,燕王若是能收拢几个白鹿居的学子,可真是极好。 不过这也不现实。 春闱三年一次,每次春闱,白鹿居学子,只要去考,几乎十之八.九能中进士。 不能中者,或三年后考中,或以其他名头传天下。 总之,没有一个庸才。 这种人一是不好收拢,二是收拢了也有些打眼。 这时候,燕王能不惹人注意是最好。 沈文和也发现了沈采苡,转而朝这边走来,燕王等人跟了过来,姚湘君却停住了脚步,面色略现难堪惊惧之色。 沈采苡那天咄咄逼人又犀利刻薄的模样,把她心底最深处隐私翻出来时候的冷厉,真的吓到了她。 她却步不前。 燕王等人已经站到了沈采苡她们身边。 “臣女见过燕王殿下、见过六殿下。”众人行礼后,沈采苡和沈采荷站在了沈文和旁边,听他们说话。 燕王朝着旁边走了几步,然后目视沈采苡,用眼光叫沈采苡过来。 沈采苡惊讶,燕王不时刻贴在姚湘君身边,沈采苡已经很满意了,这大庭广众之下,眉目传情什么的,沈采苡没想到燕王能做到这一步——当然,沈采苡清楚的很,燕王的这眉目传情,可不是真的传情,而应该是有事。 但在别人眼中看来,那眉目间,传的就是“情”。 沈采苡站到了燕王身边,离众人不远,却也不近。 小声些说点悄悄话还是可以的。 “燕王殿下唤臣女来,所谓何事?”沈采苡见燕王好一会还不开口,便出声询问。 燕王脑子有些空,他刚刚的行为都是下意识的,至于到底找沈采苡要说什么…… 燕王集中生智,“刚刚传来消息,杨将军那边,众位太医已经寻出了克制蚊虫毒瘴的解药,正请求朝廷发粮草辎重支援,以求一鼓作气,攻破苗地。” 沈采苡奇怪看燕王。 把她叫来,就为说这些?这种事情,不该是秘密会面时候,或者是密信往来时候再说么? 此刻人多眼杂的…… 燕王垂了眼眸,他也觉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只能给自己找理由,当作是有事要问沈采苡,才把她叫来。 他说:“你觉得,杨将军能攻下苗地么?” “或者,由本王亲自去攻克苗地,是否更好一些?更有利于掌控苗地?” 沈采苡站在原地,盘算起了利弊。 燕王目光落在她面容上,一触即收,片刻后,又看了一次。 再次去看时候,刚好沈采苡抬头,四目相对,沈采苡下意识露出一个灿烂笑容,燕王转开了目光,看着远处,却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问沈采苡:“想好了么?” “有些想法,不过还得再想想,毕竟事关重大,不好轻易做出决定。”沈采苡这般说,燕王回头看了一眼。 她眼睛晶亮,目光熠熠。 燕王忍不住想笑,似乎每当这时候,沈采苡就特别的兴奋,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他保持着淡漠的样子,“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而后转头朝其他人身边走去。 沈采苡自然是跟上,她回到了沈文和身边。 上巳节,曲水流觞、吟诗作对乃是传统,随着白鹿居几位才子到来,其他自认才学尚可的读书人也围了过来,一番计议之后,众人夹岸而坐。 大靖朝民风开放,女子亦可与男子出游,只要恪守理法便可。 而女子参与诗会之类,众人只会称赞,不会诟病。 故而姚湘君姚湘汀等几个京城有名的才女,也沿水而坐。 “四哥不参加么?”六皇子坐好,眼见燕王还站在那边,不由得提高声音询问。 他是知道燕王不善诗词的,也知道往年燕王因为这个,总会有些躲闪,谁让姚湘君不但经常参加,而且几乎年年都会有佳作,衬得站在她身边的燕王,颇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 “不擅此道。”燕王只回了四字,便不再吭声,只坐在了司仪处,留下面上笑着,心中惊诧的六皇子。 燕王不是不愿在作诗上妥协、让人笑话么?怎的今日无动于衷。 他向来淡漠,不肯多说话,但却极为重视姚湘君,可今天当着姚湘君的面,主动把沈家六姑娘叫到别处,两人还背着众人窃窃私语。 天定姻缘的威力,就这么大?六皇子心中崇充满好奇。 燕王直接坐在了司仪旁边,司仪取出酒壶酒杯,开始倒酒。 酒杯顺流而下。 沈采苡略觉无聊,这种比斗,她是不会参加的,便与曹二姑娘等人,坐在沈文和不远处,看他们比斗。 乔冰茜本是坐在了姚湘君的身边,此时见沈采苡就坐在不远处,心中就是一动。 “四表姐,你且等着,我去为你出口气。”她与姚湘君咬了耳朵,不等姚湘君阻止,便已经起身走向沈采苡。 她把姚湘君因对沈采苡惊恐敬畏而变了的脸色,当作姚湘君因为看到燕王和沈采苡站在一起而觉得伤心难过。 乔冰茜心底也在埋怨燕王,皇帝赐婚,你推拒不过,谁也不会因此怪你,可这才几日啊,你转头便与别人亲昵起来,竟半点也不考虑四表姐心情。 真是可恶。 她更看沈采苡不顺眼。 前脚与方状元退婚,给了方状元难堪,后脚便不知廉耻,与燕王在大庭广众之下眉来眼去。 着实丢人。 乔冰茜觉得自己是在伸张正义。 结果抬头却对上了燕王的眼睛,冷漠到让人望而生畏,乔冰茜身子抖了一下,白着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原地惶惶不安。 心中更惊惧——燕王如今对沈采苡的维护,可是不下雨四表姐了,这女人,到底何德何能,让方状元和燕王这般维护。 她满腔的愤恨,却不敢再踏前一步,慢慢挪回了姚湘君身边。 转头对着姚湘君便说:“四表姐,燕王殿下怎的如此冷酷……他……他竟然为了沈采苡瞪我,威胁我。” 姚湘君心底也有些苦涩,她真是没想到,燕王会如此的绝情,决绝到拒绝见面。 便是刚刚见面,却也只是颔首,并不与她多说一句,似乎她与其他人别无二致。 她如今在京城,还是被众人爱戴追捧的,只是姚湘君总觉得忐忑,觉得顷刻间,这种爱戴就会如浮云散去。 她心底,也是存着许多紧迫感的,无论如何,这段时间都得维持住她的名声不坠。 这般想着,姚湘君看了一样正坐在自己斜对面的姚湘汀——她绝不愿意输给姚湘汀,更不能接受自己跪伏在姚湘汀的面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59章 躲不开 众人斗诗词,沈采苡的心神,却集中在了刚刚燕王的问话上。 苗地并无成建制的军队,难以攻下,只不过是因为地势问题以及瘴毒蛇虫,阻拦了朝廷军队攻伐的脚步。 如今最难的一关已经被太医们攻克,至于地形问题,那更无所谓了,总会有贪生怕死或者是贪婪爱财的人,愿意给朝廷军队带路。 一旦粮草和辎重补给之类运达,杨将军总能攻克苗地的。 或者说,不是杨将军,换了其他能力不要很差的将领,都能完成这个任务。 而之前苗人反反复复、不守信义的表现,让隆安帝对招安他们失去了兴趣,所以注定不管是谁去攻打苗人,都不会手下留情。 苗人会死伤惨重。 他们会仇恨杨将军、仇恨朝廷军队,若燕王亲自前去征讨,到时候苗人还会恨他。 且他再积军功,三皇子和六皇子也会忌惮,所以他去不合适。 但也不是不能有所作为的。 沈采苡看了一眼燕王,他正坐在司仪旁边,自斟自酌,煞是悠闲,沈采苡心底觉得不平衡,自己殚精极虑的想办法,他倒是悠闲的很。 可惜了,手边的石子没有翅膀,否则飞到燕王的上空,然后猛然降落,定然能令人心旷神怡。 燕王目光忽然转过来,紧盯着沈采苡,他感觉很敏锐,有危险或者别人对他有恶意,他很快就能感觉到。 两人隔得并不很远,别说沈采苡目力极强,便是一般人,也差不多都能看清对方面上表情。 燕王面色淡漠,目光中却有疑惑神色。 沈采苡目光一转,摸了摸下巴之后,伸出手,点了点旁边,便率先起身——自己忙着,别人却闲着,凭什么呀。 自然该是有事情一起烦恼才是。 沈采苡和燕王沿曲水走出了一段距离,既在别人的目光之内,又隔了不远距离,便是说话声音略微高一些,也不虞被人听到。 “何事?”燕王率先开口,沈采苡勾唇,浅浅笑容浮现,低声道:“臣女觉得,殿下莫要前去带兵的好。” 她把理由说了一遍。 燕王听完,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追问:“那你想如何?” 沈采苡肯定不会只为了分析利弊,才叫他过来的,这一点,燕王知道的很清楚,更知道,此刻沈采苡心中怕是有了什么办法,来从中得到对己方有益的结果。 沈采苡眼角余光,望见姚湘君正打量这边,她调皮心起,对着燕王招招手,“殿下你弯个腰,臣女够不到你耳朵。” 燕王狐疑看她,刚刚两人说的也是机密的事情,怎么不见她诸多要求。 但他还是侧身、微微弯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沈采苡很满意,心底笑的开心,面上却只是浅笑,她踮起脚尖,以手括嘴,“殿下,臣女是想请殿下与杨将军谈笔交易,让他——啊……” 清甜的气息萦绕鼻端,耳边有热气在喷涂,直入耳蜗,很痒,燕王猛然站直了身体。 他动作太快,幅度也不小,肩膀就撞在了沈采苡肩膀上,沈采苡本是踮着脚尖的,瞬间站立不稳,身子朝一侧倒去。 两人就站在曲水边。 曲水不深,也不湍急,然而才是三月初,春寒料峭时候,水也是冰寒的很,落入水中最起码也会病一场。 燕王反射性伸手,敏捷攥住了沈采苡手腕,用力把她拉回,继而,软玉温香抱满怀。 他怔了片刻,才忽然回神,猛然放手退后两步,忍不住去看姚湘君,却也很快回头。 沈采苡还没站稳,忽然被放开,摇晃下急忙去抓燕王,想稳住身体,但燕王已经退后,沈采苡面上浮现浅淡苦笑。 亲疏远近,此刻显示的淋漓尽致。 若方承嘉,此刻该当是不顾一切来救她才是,怎么会后退。 怎么会下意识去看别的女人? 沈采苡有些心冷,挣扎不过,只好伸手抱头,任由自己朝后倒,起码,不要让自己的脸被划破啊。 冬柏已经如离弦箭,飞快上前,拉住了沈采苡,把她朝后甩,自己却摔进水里。 冬青稳稳抱住被推过来的沈采苡,而后扶她站稳,担心询问:“姑娘,你没事吧?可有崴到脚?” “我没事。”沈采苡冷静回答,“快去把冬柏救上来。” 冬柏已经自己爬了上来。 如今才是春季,降水不丰,故而曲水也不深,但确实冷的够呛,冬柏冻得在发抖。 沈采苡让人把冬柏送到车上暖着。 这意外来得急,又片刻间便结束,其他人听到响动探究看来时候,冬柏已经被人护着离开。 沈采苡转身面对燕王。 燕王也看着她。 燕王与沈采苡都沉默了。 往常燕王不说话,沈采苡也会找话题,把要做的事情讲清楚,这会儿沈采苡心情有些糟糕,没有说话的兴趣。 两人静默对立,外人看来像是小儿女在害羞,实则气氛有些尴尬,有些冷。 “殿下,臣女身上略有不适,关于西南之事,容后再议吧。”沈采苡心情真的很糟糕,简单粗暴表示自己这会儿不想和燕王说话。 她是不指望燕王如同男人喜欢女人那般喜欢她,也做好了两个人成婚后,依然如同上峰下属一般相处的心里准备。 但沈采苡总觉得,好歹两人认识时间也不短了,自己为燕王出谋划策也很不少了,两人之间其他没有,但也该有点同侪之情吧。 结果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对方淡漠的很,全不在乎她的生死,眼睁睁看着她即将掉落水中,却不肯拉一把。 以后遇到要命的事情,燕王是不是还会如此行事? 沈采苡心凉的很,眉眼间就带上了疏离。 燕王窥着沈采苡的神色,嘴唇动了动。 他只是第一次与一个女子这般亲近,有些不习惯,所以下意识放手,并非不在意沈采苡生死。 迟疑是因为当时在晃神,根本没注意。 虽然他依然不大喜欢沈采苡心机过多城府过深的样子,但厌恶……如今也已经没有了。 既然不厌恶,反而还看中,怎可能会眼睁睁看她遇险。 他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正斟酌词句时候,沈采苡已经福身一礼,匆匆离去。 燕王来不及拉住她,只能沉默看她回到沈文和身边,坐在锦凳上,托腮望着水面,似乎在发呆。 而燕王此后多次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她都在发呆。 燕王隐隐觉得有些不适,却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劲。 他只知,沈采苡目光晶亮、神采奕奕说起各种计谋时候的样子,比如今情绪低落发呆时候的样子,要更让人愉悦。 沈文和发现了妹妹的异样,回头询问怎么了。 沈采苡有些恹恹的,“刚刚不小心差点掉进曲水里,幸好冬柏反应快,结果救了我,她自己掉进去了,我只是有些惊到了,还担心冬柏。” 沈文和闻言,心中担忧。 “你嫂嫂去游船了,我这就让人叫她回来陪你。”沈文和这么一说,沈采苡急忙阻拦,“嫂嫂整日里劳累,难得松快游玩一日,快别打扰她了。” 沈文和迟疑,沈采苡冲他一笑,“我就是稍微有点惊到,所以暂且不想动,没事的。” 沈文和方才作罢。 沈采苡难得懈怠了两日,没有去看燕王传来的、关于苗地情况的卷宗,也没回燕王询问“到底与杨将军谈什么交易”的来信。 除了每日固定去学宫规和宫廷礼仪,沈采苡其他什么事情都没做。 难得悠闲惬意。 “姑娘,燕王殿下来了。”傍晚,没什么事情可做,沈采苡干脆趴在池边喂鱼,忽然闻得这消息,沈采苡一怔,继而挥挥手:“来就来吧。” 反正,也不用她自己招待,大伯母定然能妥帖安排好一切。 铃兰很快打探了消息回来,说道:“大老爷在宫里碰到燕王殿下,便请了燕王殿下过府,燕王殿下欣然应允,今日要留下用晚饭呢。” 沈采苡“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却没有更衣去见燕王的打算。 反而继续喂鱼,并吩咐丫鬟:“若有人来叫我,便说我身上不爽利,正歇着呢。” 白菊那日是跟随着沈采苡的,当时情形看得一清二楚的,便轻叹一声,劝慰沈采苡:“姑娘何必与燕王殿下赌气?” “燕王殿下天皇贵胄,何曾会在意旁人想法?姑娘便是自己生闷气,气病了,燕王殿下也不会心疼半分,即如此,姑娘何必生气,做好本分就是了。” 白菊之前还觉得燕王挺不错的,也很尊重姑娘、懂得给姑娘脸面,把府邸交给姑娘来负责。 可是上巳节时候,他的作为让白菊觉得不忿,此刻劝解沈采苡,就带出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和沈采苡的想法不谋而合。 沈采苡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 白菊说的很对。 不过,有一点还是要澄清。 “我非是要他心疼我,只是觉得心凉罢了。” “我自是知道燕王殿下喜欢的是姚湘君而不是我,虽然如今见了姚湘君的真面目,可付出的感情也不是轻易能收回的……便如我,如今要说起来,也无法忘记子善的好,也对燕王殿下并无男女之情……”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便是养条狗,时间长了也会有点感情,何况我尽心尽力为燕王殿下出谋划策,好歹,同侪之情还应该是有的吧;没想到他竟能眼睁睁看我落入水中,却无动于衷。” “我着实心寒不已,也再不敢多相信他,可如今,我们又全都绑在一起,根本无有退路。”沈采苡长叹一声,“我怕呀,我怕有朝一日,狡兔死而走狗烹,飞鸟尽而良弓藏。” 白菊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燕王听见了,却觉得胸口满是郁气,怒火在胸口滚动不休,废了极大的力气,他才把那股火气给压了下去。 原来沈采苡对他并无男女之情,那就很好,他刚好对她没有那种感情。 可他自认,他也是个重情义的人,无论是沈家有难,还是听说沈采苡她自己有难,他都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并未有做出不利于神经哎的事情。 结果,沈采苡却如此想他。 燕王淡漠面容,添上三分冰霜,却并不言语,只跟着沈家丫鬟继续向前。 绕过假山,转了个弯,那领路的丫鬟看到沈采苡,惊喜上前:“六姑娘,原来您在这儿。” 沈采苡和白菊就看到了丫鬟身后的燕王,两人急忙行礼,沈采苡心中咯噔一下。 燕王是从假山那边转过来的,而假山……假山用的是太湖石堆砌,姑苏太湖石,以空、瘦、漏、透为美。 漏和透代表多孔,也代表这边的声音轻易会传到那边。 希望燕王刚刚不是正好路过这一段儿。 不过……她刚刚声音很小,应该不会被对面听到……沈采苡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站直了身体。 心底却有些埋怨大伯父,怎的不是把她叫过去见人,反而是直接让燕王进内宅了呢。 “殿下此来,可是找臣女有事?”沈采苡笑盈盈询问燕王来意,燕王神色淡漠点头:“为你想和杨将军做的交易而来。” 沈采苡估摸着也是如此。 会让燕王上心、以至于亲自来沈家询问自己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些正事了。 两人转去了沈琰的书房,与沈琰一起谈起此事。 “臣女建议殿下与杨将军所谈的交易,乃是希望杨将军能把那些苗人全都抓起看管,等殿下派人去赎,如此,殿下也算是小施恩德,方便以后降服这些苗人……” 三人刚谈了几句,沈文和便过来了,听了几句之后,打断了沈采苡的话,“此事大约是不成的。” “为何?”沈采苡惊诧询问。 她想的是,燕王曾帮过三皇子,三皇子也该还个人情,交易应该不难达成。 “我隐约听说,六殿下对陛下建议,提议由燕王殿下押解辎重粮草至西南,并辅助杨将军荡平苗地。” 此事尚未形成决议,但既然沈文和拿出来说,就表明隆安帝肯定是心动了的。 想躲开的,结果看着,似乎是躲不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60章 信重 沈文和带来的消息,打乱了沈采苡的计划。 “殿下此时去西南,也未必是坏事。”片刻的安静后,沈琰开口说道。 沈采苡也认同沈琰话语。 之前不希望燕王去西南,有个原因就是燕王主动谋求出京的话,容易惹得三皇子六皇子猜忌,怕他们联手打压燕王。 此刻燕王还是韬光养晦的好。 但若是鹤蚌相争以至于渔翁得利,那就没关系了,反正燕王也是“被逼无奈”,去了西南。 “殿下此时若在西南,比在京城要强。”沈采苡轻声道:“无论是督造海船还是搜寻铁矿,都是无比重要的事情,殿下若能就近监督,更方便一些。” 燕王在京城,与西南之间,消息来往就要耗费不少时日,消息无法及时传递处理,一来一往,会让事情进展延后许多。 而这两件事情,又是非常重要的,特别说海船之事,可以说是燕王如今计划里,非常重要的一环。 没有海船,就不能以巨大的海贸利益来笼络权贵,燕王便会在很长时间内,都势单力薄。 这总是不太好。 面对意外情况,沈采苡迅速对原计划做了调整,希望燕王到了地头之后,多关心关于海船和探矿的事情,至于战事…… “且看陛下到时候怎么安排职位,殿下恪守本职,莫要越过了便好,其他的,事事依着杨将军做主,杨将军也不傻,必然会明白燕王殿下的心意。”她这么说,意思便是燕王不与杨将军争功,不触犯杨将军的利益,便不会与杨将军有了冲突。 六皇子总归是希望三皇子与燕王不和的,燕王却可以提前与三皇子打个招呼,表明态度,到了西南之后,也处处配合杨将军,两人不起冲突,直接瓜分胜利后的军功,此事足以让六皇子大部分的谋算落空。 燕王自己沉吟片刻,颔首道:“等消息透露出来一些,本王会与三哥见一面。” 他示好退让,主动表明会配合杨将军的行动,也表明军功多归杨将军,三皇子不会不接着。 事情的大方向定下,细节方面,四人商讨一番,也有了些眉目,眼看已经到了晚膳时分,沈琰邀请燕王入宴,晚膳后,再继续谈。 燕王却拒绝了。 沈采苡不喜欢、不信任他,因此而生的郁气如今还在胸口滚动,燕王着实没有心情与沈家人同桌而食。 “本王尚且不饿,先谈正事。”他这么说着,一脸的坚定,不容别人拒绝,沈琰等人只能应下。 话题又回到了最初时候,沈采苡谈到的对苗人的处置上。 这次沈采苡把具体方法也换了。 之前燕王不去西南时候,可撇亲关系,从而施恩用以收拢苗人,如今既然燕王要去西南,再不能撇清,便不防“恩威并施”、“分而化之”。 “殿下师从姚瑀姚大儒,自然也曾读过史书,那便应该了解,无论我中原大地朝代如何更迭,不变的却是鞑虏永无休止的入侵。” “我中原王朝强盛时候,胡蛮也不曾断过南下的铁蹄,只不过是规模比较小、也不敢深入腹地罢了;可一旦我中原王朝稍有弱势,胡蛮便会化身为饿狼,紧紧咬着我中原王朝不放,以我中原王朝百姓的血肉为食。” “也不是无人曾把胡蛮打到无力还手,却也顶多只能管十年二十年,最后对方却总会一次又一次的卷入重来,让人烦不胜烦。” 屋中其他三人静默了下来。 若说沈琰和沈文和,只是熟读经史子集,因此从经书的记载上,承认沈采苡说的对的话,那曾在塞北从军数年、多次亲自与胡蛮交手的燕王,则感触更深。 “你有办法一劳永逸解决此事?”燕王把目光落在沈采苡身上,即便是他对沈采苡的聪慧,有十二万分的认同,可一旦涉及到此事,燕王却也禁不住怀疑起来。 浩瀚历史长河,惊才绝艳之人有,雄才伟略之人有,智计百出之人更是不缺,别的不说,每一朝开国时候,不都是明主在上,贤臣良将济济一堂么? 别人几千年未曾解决的事情,沈采苡能解决? 沈采苡轻轻笑了笑,伸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却并未喝,只是断在手中慢慢旋转,而后说道:“其实并非是打不过他们,而是没办法把这种战果,长久地固化下来,不是么?” 其实并非这般的简单,但说到底,这也确实是重点。 其他三人一脸沉思。 沈采苡樱唇轻启,吐出四个字:“分而化之。” 中原朝堂上,政见不同、理念不同,或者因为其他问题,便会充满各种团体;而草原或者苗人中,也不是铁板一块的。 早早便愿意降的,便给其首领分封爵位、赐予金珠美人,同时在其封地上迁徙大量中原百姓过去与之杂居通婚,分封田地、劝课农桑,使其慢慢被同化。 若是不愿意降,非要与朝廷拼个你死我活的,那便打败之后,杀其头领与顽固分子,之后或者迁徙中原百姓过去杂居通婚,或者把他们迁徙到内地教化。 “有安定的日子过,谁愿意逐水草而游牧、四处漂泊不定呢?” “有暖和的房屋可以住,有粮食可以吃,灾年有朝廷赈济,谁愿意飘零无靠,死在旷达的草原上,尸体冻僵了都没有发现呢。” 这话有意思,燕王若有所思,最后缓缓摇头:“但塞北苦寒,夏天干旱而冬日严寒,并不适合种地。” “适合种地的地方便种地,不适合种地的地方……”沈采苡狡黠一笑,“自然还有其他办法。” 沈采苡沉吟一声,与燕王说道:“臣女曾见有人,如纺棉布纺蚕丝一般,纺织羊毛,并说羊毛衣物冬日里极其暖和,殿下何不找人先学会了纺织羊毛,而后与那些不肯降的草原部族通商开榷场,以中原盐茶铁器,换取羊毛羊肉等物。” “当然,殿下以物换物时候的价格,须得实惠些,比别人多给些,拉高市价,时间一长,其他做此交易的商人,或者亏本,或者利益太薄,便会退出此项交易,而殿下到时候有海船的利益供给此处,便是小亏,却也亏得起。” “如此只剩下殿下的人能为那些部族提供盐茶之类,他们只能选择与殿下交易;人是铁饭是钢,殿下掌握了他们的饭碗,何愁他们不屈服。” “当然,殿下还得在每一块聚居地,都送个私塾先生过去,让他们免费教导那些胡蛮的孩子,何为礼义廉耻、何谓谦和仁爱、何谓忠君爱国……从小这么培养着,除非是天生反骨,不然他们只能长大只会成为我大靖朝英勇的兵士,而不是南下入侵的胡蛮铁骑。” 沈采苡描绘的景象,一点一点在其他三人的脑海中被碾碎了,细细推敲。 同时,也慢慢把她描绘的景象,在脑中形成了画卷,而后,他们发现,沈采苡所说的事情,完全是具有可行性的。 其中,不管是杂居还是控制所有与胡蛮的交易,虽然厉害,可却没有那一招从小教导胡蛮“忠君爱国”来的狠辣。 这是从根子上,断了胡蛮的血性,让胡蛮,再不成蛮。 让他们,从狼,变成牛。 沈琰轻叹一声,惋惜到了极点:“可惜,六丫头非是男儿,否则经来必然出阁入相,位极人臣啊。”而后必然能让沈家,从区区一个姑苏望族,成为仅次于“五姓七望”的大世家。 可惜,真是可惜了。 说真的,如果早早发现自己侄女有这般才能,沈琰是绝对会为沈采苡找一赘婿,让沈采苡永远留下沈家的。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如今侄女沈采苡乃是燕王准王妃,他再懊悔可惜,也是无法。 燕王没想到沈琰竟然想撬自己墙角,他依然还沉静在沈采苡所说的内容里,他天生对政治,不是特别敏.感,好在沈采苡说的透彻,他多琢磨一会儿,便也懂了。 当懂了之后,燕王看沈采苡的目光,便复杂了起来。 如果,之前的智计百出,只是燕王觉得沈采苡有些妖孽,但所谋的,也不过本朝之事,尚且可以接受的话,如今她张口谈及的这些,却是可以造福千万人、解决中原心腹大患之事。 绝对会青史留名的,并且千百年后,依然被人赞叹溢美。 高屋建瓴,便是如此。 “那苗人呢,苗人该如何处置?”沈文和询问。 沈采苡摇头:“苗人只是手段奇诡、用毒让人忌惮,说到武力,是比不上胡蛮的,杨将军简单粗暴攻打过去,也无甚问题,倒是不用多费心;到时候殿下把人分化了处理便是,倒也不用多费心。” “若殿下想用他们,不想让他们被同化的话……”沈采苡轻笑出声,“倒是要让殿下失望了,臣女对苗人了解不多,暂且不知道如何才能把他们控制于掌心,但想来都是一样的,找找苗人赖以生存的东西,控制它,就是控制了苗人。” 胡蛮年年岁岁、时时刻刻都想着要进犯,且行走在草原上,总不至于满地都是各种毒虫瘴气,让人防不胜防丢了性命,因此历朝历代对胡蛮的记载都很多。 对苗人的记载却是颇为稀少,沈采苡没找到太多关于苗人习俗的书籍。 因此,仅有粗浅的认知,而无详细的了解,只能给出办事的大方向。 燕王神色凝重,点头应下,“此事交给本王来办。” 他手下那些人,提出了具体的要求之后,办事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此事关乎他的大业,由不得他不谨慎。 气氛凝重时候,“咕咕”响声在屋里响起,清晰可闻。 沈采苡在三个男人的目光里,不好意思笑笑,谄媚扯了扯沈琰的胳膊:“大伯父,侄女还在长身体呢,挨不得饿,不然长不高,要被五姐姐一直取笑了。” 燕王在沈采苡一秒内从心思诡谲、智计百出的老练谋士,毫不违和地变脸成为世家千娇万.宠.的嫡姑娘时候,实在是满心惊愕。 扪心自问,他自己是无法这般……这般迅速变脸的。 满腹的恼怒和郁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消了,怎么都气不起来了。 燕王只能安慰自己——聪明的人都是多疑的,和他们多说无益,然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到时候,定然要让沈采苡向自己认错。 他在沈采苡面前,时时处于被压制状态,虽然已经不会如同之前那般,觉得满心萧瑟,可心情,也不会很美妙。 想想沈采苡也有判断错误、而向自己认错的一天,燕王最后一点郁气也消散了。 他看了沈采苡一眼,罢了,沈采苡是女人,便是她再出众,他也该稍微让着点才是,如此,方显男儿气概。 与女人生气,殊为不智。 与自己的第一智囊生气,也极为不智。 何况当时确实是自己行事不妥,她才会心寒,日后总能让她知道,他非是凉薄之人。 沈琰再次邀请燕王去用晚膳,燕王面色不变,颔首应允。 男在堂、女在花厅,用完完毕,燕王离开前,沈琰带着沈文和与沈采苡送他。 燕王回首看了一眼安静跟在自己身后的沈采苡。 她正低着头,低眉敛目,一副恭顺模样。 惊鸿一瞥,可见细白脖颈与月光下,莹光致致,惹人怜惜。 燕王忽然说道:“若本王真要出京赶赴西南,到时候府中事宜,便交由你全权处理,若遇急事,你可便宜行事。” 沈采苡惊诧抬头,杏眼圆睁,定定落在燕王面上。 “今日回府,本王会交代一番,让他们听你号令。”见成功惊到了她,燕王微觉好笑,而后在垂花门前站住,低头看沈采苡。 她已经收了惊诧神色,但眼珠子却不停转着,灵动狡黠。 燕王手指动了动,缓慢开口:“你看你何时有空,可见本王下属?” 你说,你全家都绑在本王身上,无有退路…… 可本王也把身家性命尽数托付。 便无有男欢女爱之情,可却也有无尽信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61章 名正言顺 因有常姑姑和章姑姑在,沈采苡白日里是没有空的,便是晚上也不能早早离开。 与燕王心腹手下见面的时间,便只能安排在了晚上亥时之后。 沈采苡从后门出,悄然登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到了燕王的秘密据点。 原四皇子府现在临时挂了燕王府的匾额,那边府内倒是被燕王治理的很清静,然而府外就没那么清净了,沈采苡一个女子,进出太显眼,燕王才把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了他常去的秘密据点。 此处粗看不过是一处民宅,只是内里别有洞天。 沈采苡进去,便被带到堂屋里——这种民宅,可没有什么正经会客的大堂,只有堂屋,外面几把椅子,一扇屏风之后,便是休憩之处。 燕王已经在上首坐了,沈采苡进门。 她背后黑暗,而窈窕身影先入了眼,之后渐渐沐浴在灯光下,才显了全貌。 分明无香,入目却如芝兰芬芳,燕王看她含笑一步步走向自己,禁不住,有立而伸手相迎的冲动。 他压下这种冲动,轻抿一口茶水,在沈采苡与他见礼时候,方才放下茶杯,“沈六姑娘,请坐。” 沈采苡要往他下首坐,燕王轻咳一声,看了沈采苡一眼,又看一眼与他身侧、以平案隔开的另一个座椅。 那是与他齐平的座位。 沈采苡面上笑容深了三分,脚步一顿,转而走向上座,坐定后目视燕王。 燕王吩咐松墨:“把人都叫进来吧。” 松墨出去了片刻,便有人跟在松墨身后,鱼贯而入。 能来这边的,自然都是燕王的心腹之人。 亲卫、暗卫、情报、账房……等等,皆面见沈采苡。 其中亲卫暗卫以及负责刺探情报的斥候等人,其实对沈采苡是很熟悉的,双方即便是没有打过照面,那也是暗地里连手做过不少大事的。 他们从初初的不服气,到后来对沈采苡心悦诚服,如今见面时候,俱都对沈采苡十分恭敬—— 燕王如今摆出的架势,明明便是把沈采苡当作王府主母来看待的,而不仅仅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燕王正妃”。 她将会参与燕王之后所有的行动,也有资格调动燕王下属,而当燕王不在时候,她会代替燕王成为他们的主上,发号施令。 无论是燕王如今摆出的态度,还是沈采苡之前的行为,都让沈采苡这“主母”二字,在这些燕王下属的心中,名正言顺。 众人一一上前拜见,并简述自己姓名与职权,之后便把本部名单献上,内里不但有各人姓名,且还有籍贯面貌所擅长之事等扥描述。 沈采苡只翻看一张,心中便充满了诧异,目光不由得落在了燕王身上。 燕王似乎神色依然淡漠,与往日无异,然沈采苡却能察觉出,他心情不错,且,有些着意显摆的模样。 沈采苡心情极是愉悦。 定了定心神,沈采苡微笑颔首,接着便有下一人上前,与沈采苡介绍自己。 等林一正式面见沈采苡的时候,他心中很有些得意。 他早就想过了,其实沈采苡比起姚湘君,更适合当他们的女主人。 燕王艰难,需要的是能与他一起砥砺前行的人,而不是被娇养在府中的富贵花。 否则,遇到今日这种情形,燕王可能不得不离京时候,富贵花可无法成为那些留在京城的人心中的主心骨,也撑不起那一幅重担。 当然,其实沈采苡比一般人更像是富贵花,不过这朵富贵花,外表柔弱俏美,内里却是钢筋铁骨,小看她的会吃大亏。 等众人都退出,燕王与沈采苡说道:“这只是在京的一小部分人手,更多的,等他们有机会回京,再让他们拜见你。” 沈采苡抿了抿唇,果然,与人合作,就是比自己苦苦挣扎好,要不是燕王有这么多人手,许多事情,根本无法试行。 “谢殿下对臣女信任。”沈采苡诚心与燕王道谢,沉吟片刻后,还是把本来吞到腹中的话,吐了出来。 话音未落,燕王猛然起身转头看她,目光锋锐如剑、冷厉如刀。 沈采苡也站了起来,硬着头皮直视燕王,燕王面色便更难看,抬手指着她,显然有些生气了。 “我不疑你,你不负我?”他沉沉“呵”了一声,“沈采苡,你在与本王讲条件?” 他也不知为何,胸中如同昨日听闻沈采苡所说诛心之言一般,满是愤懑郁气,恨不能劈斩了这满室的家具发泄一番。 沈采苡就知道,这话说出口,可能引来不好结果,但她不后悔啊,她不是逆来顺受之人,也不希望让燕王觉得,他手中捏着沈家把柄,便可为所欲为。 更何况,她若是不问这一句,前两日站在曲水边时候,涌起的那股心寒和不甘,怎的也不能散去。 再次,她昨晚上思量过,总觉得燕王或许是已经听到了她在鱼塘边的话,说不定,还记在了心底。 这事情不化解,将来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被翻旧账。 她自来谨慎,昨日明明闻着檀香味道,心思清明,却觉得在家中、附近又无人,说说无妨。 谁知道燕王竟然不是等着她去拜见,而是直入后院。 帝王本就多疑,她还说了她“着实心寒、再不敢多信他”,若是燕王一直记着,觉得她做事颇多保留,那事情的严重性,与今日燕王片刻的愤怒而言,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何况她还不小心说了一句,无法忘记子善的好。 真是,这些心底想想就好了,为何要说出口,给自己惹麻烦倒还在其次,总也不该连累了子善。 所以拼着今日惹怒燕王,也要澄清。 但又不能让燕王知道,她是因为怀疑燕王听到了她说的话,才特意澄清的,那说不定燕王会觉得,她此举,乃是欲盖弥彰。 沈采苡有些心烦,但是自己做的孽,总的自己偿还掉。 这会儿惹得燕王不高兴没关系,总比将来燕王更加位高权重甚至登基为帝之后,翻起旧账来强啊。 “那殿下是觉得,您将来有一日,会疑我沈家忠心?”沈采苡仰头肃容,四目相对,轻声询问。 燕王极其不悦。 他以为自己摆出的诚意,已经足够,哪怕他确实是在这些名单之外,还少少藏匿了一部分人手,但他确实是把自己的大部分势力,都摆在了沈采苡面前。 他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够多够好。 女子本就该全心侍奉夫君,以夫为天,别说他已经给足了沈采苡面子,实质性的好处也会一样不差的给沈采苡、给沈家,就算是他有所保留,沈采苡身为妻子,不也应该对他死心塌地么? 若他疑了沈家,她还打算转头与他对立不成? 他低哼一声:“沈家不做惹人怀疑之事,本王自然不会怀疑沈家。” 他都打算,将来把经营海船事情,交与沈家处理了。 其中暴利何止千万,沈家只要不过于贪心,私下里弄点小动作,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采苡还要如何? 恃宠而骄?还是恃才傲物? 燕王冷着脸,不想再与沈采苡说话。 沈采苡沉默了片刻,在她的设想里,应该是她助燕王得大位,而后两人相敬如宾,她生几个孩子,悉心教养其中一个,其他的稍稍放任,待得地位稳固,便当个贤良淑德的好皇后。 这一生,便也如此过了。 可如今因着她的失言,却得走上另一条路。 男人都是自大的,他们可以不待见自己的妻子,但妻子绝对要以他们为天,对他们死心塌地,她那一句话后,再维持原本的想法和态度,便不可行了。 她得慢慢对燕王好,很好,时时刻刻把燕王对他的好也挂在嘴边,让燕王知道她是感受的到他的好的,甚至因此而欣喜感动,并动心动情,才能让燕王对她的那句话,不再耿耿于怀。 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沈采苡杏眼微红,慢慢沁出了眼泪,将落未落地挂在睫毛上、含在眼眶里,看着委屈可怜,又无辜。 燕王心底愤怒,便被这无辜模样,生生消了三分。 然七分犹在。 沈采苡目视燕王,毫无闪躲:“臣女并无做任何愧对殿下之事,然前两日臣女危急,殿下却也冷眼旁观,连伸手拉一把都不肯,这让臣女,对殿下的话,有些难以信任。” “本来臣女只是打算把此事放在心中,时时警醒自己的,然殿下今日坦诚之举,却又让臣女疑惑,无法确定殿下到底是何意,故而才会出言询问殿下。” “殿下,臣女可知道,殿下是否……视我沈家为同路人、为心腹、危急时候,殿下是否还会,袖手旁观,看我沈家零落?” 那双杏眼里满是泪光,水汽迷离,燕王看着,心尖上略有些痒,他不悦冷哼:“本王非是凉薄之人,这话本王只说一次。” “殿下如此说,臣女便这么信了。”沈采苡含在眼中的泪水,这时候随着她杏眼轻眨,从面颊垂落,更显楚楚可怜。 燕王冷哼一声,“本王让人送你回去。”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却又停住,“本王当时,只是反应不及。” 不知道为什么,燕王轻咳一声,这么解释了一句。 为了增加可信度,燕王又说:“本王是宁肯自己受伤,也不会让你出事的,你可是本王最重要的智囊。” “之前你落水,本王也毫不犹豫去救了,拉你一把,可比跳下水救你的待嫁小多了。” 燕王难得说这么长的一段话,作为谈话对象,沈采苡应该是受.宠.若惊的,然而此刻,沈采苡实在有些想甩几个冷笑在燕王脸上。 到底会不会说话。 不过,沈采苡却也认同了燕王的话,是她有些执拗了,不该如此的。 眼看燕王已经开了门,沈采苡急忙开腔:“殿下对臣女的好,臣女,都记得的。” “之前,是臣女想岔了。” “但是,正因为臣女对殿下抱有期待,视殿下为臣女与沈家的依靠,臣女才会求全责备……是臣错了,求殿下宽宥。” 沈采苡声音带了哽咽,而后毫不迟疑跪了下去,燕王转身,就只看到沈采苡矮下去的身影。 他第一反应便是关门,不让沈采苡梨花带雨的模样被别人看去。 关上门后,燕王想,他这是在维护沈采苡的威严和体面,不然一个当家主母狼狈的样子被属下看去,以后还如何在属下面前保持权威,又如何能服众。 关上门,燕王才又转过身,目光落在沈采苡身上。 关于信任与怀疑的问题揭过,那么,现在说记得他的好…… 可她不也把方承嘉的好记得牢牢的么? 燕王沉着脸不说话,静默的压抑,便慢慢占据了整个空间。 半晌,燕王才走到沈采苡身边,“起来吧。” 沈采苡抬头,抿唇对上燕王视线,她语气诚挚:“殿下对臣女好,臣女也会尽心对殿下好。” 燕王没有感动,他只是忽然想到,不知道沈采苡有没有发现,她说话总是带了条件的。 你对我好,我才会对你好;你付出了,我才会回报。 但总有人,是她能无条件信任并全心付出的吧? 是不是,那名单里,有个人,叫方承嘉。 这个他不确定,但他很确定,其中肯定没有自己。 总觉得,再和沈采苡计较这些,实在是没必要。 燕王颇觉索然无味,摆摆手,再次说道:“起来吧。” 沈采苡“嗯”了一声,慢慢起身,才是三月份,天冷,地砖也是十分寒凉,沈采苡跪得时间虽然不长,却也觉得膝盖刺疼,忍不住眉心轻蹙。 迟疑片刻之后,燕王指了指椅子,让她去歇着,又吩咐人,把她手炉里的银丝炭重新换过。 他与沈采苡坐了一会儿,见沈采苡缓过劲来,才起身,“回去吧。” 沈采苡缓缓行礼,退下,在车上时候,她紧紧抱着手炉,忍不住叹口气,燕王真不好糊弄啊,平日里别人看她哭,立即就心软了。 那像燕王,明明看她走路艰难,都没扶一下。 挑刺的时候,倒是不客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62章 应牧 沈采苡实在是很忙。 白日大部分时间在学宫规和礼仪——其实宫规还是很好学的,只不过是背诵而已,然而礼仪需要靠练,练多了,许多动作姿态便成为本能一般。 只有这样,才会在遇到危急情况时候,自然而然地守着礼、不让自己失仪。 无礼是罪,失仪也是罪。 每隔几日,还会有工部官员前来商量关于府邸修建的事宜;礼部偶然也会遣人来,亲王大婚,礼仪规矩多且繁,燕王摆明了不打算管事,所有一切让沈采苡决定,礼部也只好沈采苡。 此外,晚上也有许多事情要做。 隆安帝已经与群臣商量过,确实是打算让燕王押送辎重出京赶赴西南。 燕王便趁着自己还在京城时候,慢慢把暗中的一些事情,交给沈采苡处理,若她有处置不当的地方,则会做出纠正,以及说明为何要如此做。 沈采苡上手很快,但毕竟之前没接触过,因此处理这些事情,每天就要花不少时间。 她还不肯放弃保养自己,也不放弃每天例行的学医,此外李氏还时不时会把沈家一些事情丢给沈采苡处理,以便于让她更加熟悉中馈,能够一嫁到燕王府,便能担负起当家主母的责任。 此外零零总总的事情,也有不少。 若非沈采苡才思敏捷、头脑聪慧,处理事情速度快,怕是每天忙到深夜,都忙不完。 就这样,她也累得够呛。 白菊心疼,低声劝慰:“姑娘,事情是做不完的,你且歇一歇。” 沈采苡闭着眼睛享受白菊不轻不重在面上按摩的力道,只轻轻“哼”了一声。 她也不想这样。 她只想保命,只想安闲富贵地活着,但,庆安公主与她势不两立,大伯父不小心又中了三皇子算计,弄得她和哥哥不得不最后投了燕王。 这更是掉进了另一个火坑,事情更多更烦更杂,不过就危险性来说,倒也没什么差别——反正不管是投燕王之前,还是投燕王之后,面对的敌人,都是原先那些罢了。 但手中可用的人手,却多了不知道多少。 唔……这么说来,还是赚了。 沈采苡这般自我安慰了许久,才懒洋洋回到白菊:“这不就是在歇着么?我倒是想多休息,但……不敢啊。” 敌人没有休息,你若松懈下来,无异于等死。 白菊心疼她,只能更加用心为沈采苡按揉,“陛下也真是的,为何偏要让燕王殿下出京,押送辎重这等事情,能胜任的人,一抓一大把。” 沈采苡失笑,“六殿下把燕王殿下支使出京,心底也是做了谋算的,怎可能换人。” 最好是让燕王和杨将军因为争功的事情,生了罅隙,甚至撕破脸,这样他们两人以后再不能联手,六皇子便不用一对二,反而还能煽风点火挑拨离间,从容看鹤蚌相争,而后做个渔翁。 燕王借给三皇子使用的那一批斥候,怕不是立即就要从三皇子手中撤回,如此三皇子再想要刺探六皇子和杨家,便没有那么顺利了。 即便三皇子已经从借用斥候中尝到了甜头,也希望收拢一批的这样的人手,但怎么也要是一段不短的时间的。 至于从杨将军军中直接借用?此次与苗人争斗,杨将军可谓是损兵折将,哪还有人手给三皇子。 第二好,燕王出京乃为战事,应当也会收回斥候,带到军中使用。 至不济,燕王不在京城,三皇子遇到事情,也少了一个盟友,领头的人不在,三皇子想要找燕王的人商议大事,燕王手下的幕僚,也是不敢做主的,定然要请燕王定夺,书信往来,耗时日久;而很多时候,时机稍纵即逝,容不得半分犹豫。 何况,从京城到西南,路途遥远,中间有山贼水寇无数,说不得,燕王就不小心中招了,又或者,战场刀剑无眼,流失乱飞,燕王或许运道不好呢? 事情总有太多可能。 白菊已经听沈采苡说过这些,虽然知道燕王和沈采苡其实也就将计就计,借此让燕王出京,处理其他紧要事情。 但被人这么算计,白菊还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那就白白顺了六殿下的意?” 文竹听得白菊问出这么一句,面色古怪看了白菊一眼,心中忍不住嘀咕,白菊姐姐是不是傻,姑娘那是愿意吃亏的人么? 果然白菊就听得沈采苡轻笑出声,“怎么可能?我这不是在给六殿下准备大礼么?” 上次与燕王所谈之事,燕王当时没有怎么表态,不过事后却是给了她一份名单。 那一份名单上,便有杨德妃身边伺候的宫女。 宫女并非是杨德妃心腹,毕竟杨德妃也谨慎的很,身边任用之人,不可能没有兜底查过,而燕王回京时间却尚短,没有足够的时间经营。 仅仅只收买了永华宫一个地位中等的宫女罢了。 其他皆是小喽罗。 沈采苡已经把这份名单,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计划,则早已成型。 甚至昨日她便已经吩咐了下去,让人相机开始行事。 唯一麻烦的是,事情要在宫里进行,她没办法随时监控,只能做好所有计划,而后叮嘱她们小心谨慎,便宜行事。 运气好,今日便可成事,运气不好,说不得十天半月,都不能成功。 这是个需要靠运气的事情。 不过沈采苡觉得,自己重活这一世,虽然依然艰难,运道却是不坏的。 相信她不用等那么久时间。 至于宫外之事,处理起来就简单的多了,燕王早就已经收集了不少六皇子手下人的罪证,如今随便拉出几个,让六皇子心烦意乱便可。 这事情比较简单,这十多日里,沈采苡已经布置好,并传了命令,让明日开始。 不过也有麻烦之处,燕王在确定自己要离京时候,已经洒出一部分人手探路;放在探查安州铁矿事情上的,又是一部分人手;督造海船与探寻铁矿的,是第三批人手;到如今留在京城,人手大是不足。 沈采苡不得不把自己的人也放进去,打算让他们一起做成此事。 其实沈采苡并不是很愿意这般,她希望自己的人手保持独立性,方便自己做一些,不想让燕王知道的事情。 不过这一会儿,却也顾不得太多,只能把人手先合并在一处了。 但人手还是显得不太够。 可这事情绝对不能动用沈家的人,免得被顺藤摸瓜摸到沈家。 至于摸到燕王身上,那是不怕的,六皇子只要倒霉了,估计连查都懒得查,就直接会怀疑三皇子和燕王,还有一个穆昭仪。 沈采苡有些困倦,懒懒打了一个哈欠,却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手头上安排好今日处理的事情,如今还未做完,却也绝不能堆到明日,明日,还会有其他事情。 而且明日计划展开,她也要关注进展。 翌日,沈采苡与刘氏请安完毕,去与尚仪局女官学礼仪,待得中午休息,娇杏把王氏兄弟递来的信笺交给沈采苡。 沈采苡展开信笺。 第一步进行的很顺利,一个恶名昭著的纨绔子弟,与六皇子手下一个不大不小的太监的义子应牧,起了冲突。 六皇子手下有许多人,但他毕竟尚未出宫开府,不好总是出宫,因此来来往往所用之人,多是用太监。 但太监总不能一直呆在宫外,便从自己的子侄中,选取能做事者,帮着做事。 也有太监并无子侄。 这也没有关系,多的是人想要借势,巴结不上六皇子,也巴结不上杨家人,便巴结六皇子身边有用的太监——一个好好的人,明明能站着走路,偏要卑躬屈膝,腆着脸跟在太监身后,干爹长干爹短的叫着,恨不能跪舔人家的鞋底。 那些太监,便同样会择其中有能些能耐的,收为义子,为他在宫外办事。 太监仗着六皇子的势力,已经是狐假虎威,这太监子侄或者义子们,仗着太监的势力,为虎作伥,有些很是嚣张。 此次被燕王选上的倒霉蛋应牧,便是属于义子之列。 此人管着六皇子手下部分暗中的产业,燕王虽然并未查出到底管着些什么,但是却可以肯定,此人的确是在为六皇子做事,而且,还做了不少的恶事,死有余辜。 他这段时间喜欢一个花魁。 燕王让人假扮恩客,引了另一个纨绔子弟前去见了花魁,在应牧刚从外面办事回来,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花魁的时候,让他撞到那纨绔子弟正打算强要了这花魁。 应牧捧了花魁许久,却都还没一亲芳泽,倒不是他没那么多银子买花魁初.夜,而是喜欢玩你情我愿的游戏。 如今见肖想了许久、就快到嘴的肉,被人抢去了,应牧那肯罢休。 双方起了冲突。 纨绔子弟出门倒是带着家丁的,但应牧干的是刀头上舔血的买卖,身边的人可不是几个家丁能惹得起的。 那纨绔子弟被打得狠了,凶性起来,一刀捅到了应牧的肚子上,应付昏迷不醒。 纨绔子弟则被京兆府抓进了大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63章 桃青 无论是纨绔子弟家里,还是应牧,都是有些来头的,京兆府很头疼。 他们打算暂时把纨绔子弟收押,谁知道这纨绔子弟刚进监牢没多久,就死了。 仵作验尸,言明乃是被毒杀。 这会儿,京兆府正在追查,到底是什么人杀了纨绔子弟。 纨绔子弟姓卫。 卫家虽然不是一流的世家权贵,却也算是有些能量,这会儿,卫家人正怒火冲天。 应牧不过是个混混——应牧明面上,算是混子头领——在卫家的眼中,应牧这样的,也就是个臭虫,虽然臭虫有主人,平常见着,他们也会退避一些,但是一旦遇到大事,卫家相信,应牧身后的人,不会为了一个应牧,与卫家撕破脸。 他们派人冲到应牧住处,要让应牧为自家子弟偿命。 结果双方起了冲突,互相厮打在一起,死了数十人。 人命关天,死伤这么惨重,京兆府急忙报到了隆安帝的案头。 王氏兄弟给沈采苡送信来的时候,也是京兆府府尹刚把折子递呈给隆安帝的时候。 接下来,自然会有人让隆安帝发现应牧和六皇子有些联系,而后顺藤摸瓜查出更多事情。 燕王限于人手查不出的事情,在隆安帝这边,可没有什么难度。 不管隆安帝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六皇子反正都要吃点挂落。 沈采苡挺高兴的。 六皇子显然没有沈采苡这么愉悦。 他之前在书房跟着翰林院的学士们上课,同时上课的,还有一些其他皇子宗亲之子,在这期间,一般不允许被打扰。 因此直到中午用饭,六皇子才知道了应牧的事情,他面上开朗阳光的笑容,瞬间隐没,反而暴怒:“蠢货,应牧那个蠢货,坏我大事……” “高城呢?人在哪儿,让他给我滚过来。”六皇子怒声说话,旁边伺候的太监急忙回话:“殿下请息怒……高公公一得到消息,便赶紧出宫去处理事情了。” 偷觑了一眼六皇子面色,那太监又说道:“殿下,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事情与咱们撇清关系,高公公这就是去清理痕迹了。” 六皇子阴沉点头:“还算是有点用。” 不管是杀人灭口还是什么的,此事绝对不能让人找到证据。 “让高城回来之后,速来见我。” 然而六皇子直到傍晚时分,都没等到高城去见他。 高城已经去见了阎王。 他就死在应牧宅子的密室里。 这下子,关系不但没撇清,反而联系更紧密了。 六皇子冷汗淋漓,咬牙切齿说道:“肯定是三哥,肯定是他。”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要先去见母妃,商量一下对策。” 满心的怒火,满心的惶恐,在出现于人前时候,六皇子又变成了那个开朗贵气的六皇子。 他急忙到了永华宫。 刚进宫门,尚未转过假山,六皇子就听到了低泣声,他脚步停下,听见一个宫女在不停求饶,“姑姑,奴婢知道错了,别打了,别打了……” 大宫女责罚小宫女本是常事,然六皇子此刻满心都是怒火,又因为应牧就是太嚣张,才给他惹来这些事情,六皇子恼怒极了,转过假山,沉下脸呵斥:“这是怎么回事?” 五六个宫女齐刷刷跪下。 其中一个衣服下摆湿答答的,还有一个,应该就是背责罚的那个宫女,她一边脸上一个巴掌印,现在整个脸红肿的都看不出人样了。 可见打人的那个,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六皇子皱眉。 其中一个宫女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再加上觉得六皇子性格好,便大着胆子含情脉脉看了六皇子一眼,回禀道:“回禀六殿下,是这个小宫女走路不注意,把脏水泼在了兰枫姐姐身上。” “不过是些脏水,洗净就是了,这般严苛,岂不过分?”六皇子冷着脸,“母妃待人慈和,竟然养的你们肆意妄为,着实可恶。” 他冷着脸呵斥,那些宫女一下子就慌了,“六殿下息怒,六殿下息怒,奴婢有罪。” 她们急忙请罪,而六皇子胸口的戾气犹在,他冷哼一声:“来人,把这几个不守宫规、擅动私刑的,送到掖庭去,好好学学宫规。” 看那个几个宫女惨兮兮的被塞了嘴.巴拖走,六皇子心中舒服了许多,才又想起,自己不该是那副冷厉的样子,他调整了下表情,温和亲切笑着,与那个被打的宫女说道:“好了,以后做事小心些;她们虽然过分,可也是因为你自己没有做好事情。以后别这么莽撞了。” 那小宫女哽咽看着六皇子,“奴婢桃青叩谢六殿下救命之恩。” 说着,就“咚咚咚”诚心实意地磕头。 六皇子转身已经走了。 他没看到,那小宫女桃青含着泪的眼眸深处,浅浅的嘲弄以及深深的仇恨。 等六皇子走远,桃青捂着脸回到住处,转头就传了消息出去。 燕王和沈采苡,差不都是同时得到消息。 沈采苡轻笑,看吧,她就知道,她如今的运道,那是极好的—— 例如—— 本来如果六皇子着意撇清的话,想把应牧和他扯上关系,也要费点力气,结果高城沉不住气,出宫了。 燕王转头就把高城出宫的消息告诉了三皇子;三皇子哪里会客气,杀了人,把高城尸体放置于应牧宅子里,让他们再也撇不清关系。 例如—— 发现燕王给她的那一份、可以动用的宫女名单上,刚好有个小宫女,乃是家中做紫砂壶的。 又刚巧,她在之前燕王送来的卷宗上,发现有个杨家女,为了得到别人家烧制紫砂壶的独特技艺,威逼利诱不成,便把对方儿子弄进了监牢,逼得对方为了救儿子,不得不献出传家绝技。 然而那家儿子,已经死在了监牢里,那个杨家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别人一家全都弄死了。 但那个杨家女没注意,那家还有个女儿,早些年便已经入宫为奴。 宫女进了宫,这个主子赐个名,改明儿换了其他主子,再换个名字,来来回回几次之后,若非着意追查,谁也不会知道宫女最初的名字。 不过燕王想用的人,当然是要追根究底的查探一番的,免得混入了奸细,所以桃青身份和原先名字,都记录着。 故而沈采苡在许多人中,选定了她——她这半年,都在杨德妃宫中伺候,却没有冲动,显然是个能隐忍的。 沈采苡让人联系她的时候,桃青曾言,只要能让仇人授首,她不介意化身修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64章 小气 事情进展的还算是顺利,沈采苡终于有了闲情逸致,喝了一杯花茶,靠在大迎枕上放空了思绪休息。 忽然她又想起一件事情,提笔写了信问燕王。 林一收到信,一见是沈采苡的,当下便去交给燕王——他自诩最是明了燕王心思,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当然要按着主上的心思行事,因此所有关于沈采苡的事情,他都直接交给燕王定夺。 林一知道,虽然燕王嘴上不说,但是对他的做法,燕王肯定是欣赏的。 他很是自得。 但这次,燕王展信之后,只看一眼,当下面色便是微沉,看向林一的目光锐利而冰冷。 林一被燕王看得有些心虚,但他暗自检讨了好几次,都没想到自己到底是哪儿出了纰漏,让燕王这般不悦。 顶着燕王冷飕飕的目光,林一暗自叫苦,硬着头皮出声:“殿下,您有何吩咐?” “沈六问本王,季霖是何人?”燕王目光从林一的面上挪开,然而他说出的话,让林一愣了一下知乎,恨不能直接晕倒。 林一觉得自己很懂燕王的心思。 他知道燕王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心底是在乎沈六姑娘的,而且男人么,不管是有本事的还是没本事的,肯定都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惦记着别人。 所以燕王肯定不愿意让沈六姑娘知道此事中,还有方承嘉和缉事处的参与的。 燕王每次与沈采苡通信,都会隐去方承嘉的事情,林一有样学样,也绝不提及。 “这不可能啊,属下绝对不可能说漏嘴的。”不光是自己不说,他也还暗示过可能与沈采苡接触到的人了,他们都保证一定会守口如瓶。 所以—— “是沈六姑娘身边人告知她此事的。”林一就明白纰漏出在那儿,但是这个他也无奈。 他总不能像是叮嘱自己的人一样叮嘱王氏兄弟,说这事情你们要瞒着沈六姑娘啊,我也是为了燕王和沈六姑娘感情和睦着想。 这就像是有人跑到自己面前,对自己说,这事情你要瞒着燕王,我是为了燕王好一样。 王氏兄弟和自己,都不可能答应这么荒唐的要求。 作为属下,无论何事,都不能瞒着主上;就算是打着为主上好的名义,本质却还是欺瞒主上。 所以林一没去叮嘱,但林一也没想过会露馅,毕竟他当时可没和王氏兄弟说,季霖是缉事处的人,打得就是让王氏兄弟以为季霖乃是燕王下属的主意。 本来这就过去了,谁想到王桥王植回禀沈六姑娘的时候,这般的详细,连季霖的名字都报了上去。 燕王没说话,只“呵”了林一一声,这不是明摆着的么,问题是,该怎么解决。 他之前可一点都没露过会和缉事处合作的口风啊——和缉事处合作,就是和方承嘉合作。 燕王觉得,自己并不喜欢看沈采苡和方承嘉合作。 他敲了敲桌子,没再说话,林一绞尽脑汁,忽然开口:“或者,可以与方大人把季霖要过来,只是……” 要过来,季霖就真的成了他们的人,但这样也有麻烦,季霖可能并不可信,以后坏事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如果让隆安帝知道,他们竟然朝缉事处要人,说不定,会被以为是有野心,想要染指缉事处。 林一也是被盯得头昏了,才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但他立即就清醒过来了。 面对燕王看傻子一样的眼光,林一苦在心头口难开,谁让自己刚刚蠢呢。 燕王却瞟了林一一眼后,吩咐他:“那就要过来,把人送到西南,到王府当个小管事。” 西南那边的王府还没开始建呢,王府管事?猴年马月才能上任啊。 再说,其中的利害关系,燕王分明已经清楚,方承嘉肯定也是清楚的,现在燕王却还让自己去—— 林一不得不认为,这是燕王对他不小心让沈六姑娘知晓季霖存在的惩罚。 他怅然觉得,燕王自从和沈六姑娘接触多了之后,也是越来越狡诈——不,是越来越会处理事情了。 之前燕王只会冷眼看他,然后罚俸禄或者是按照军营规矩杖刑,如今手段更多样了。 琢磨了一下,林一遣人去求见方承嘉,反正人肯定是带不来的,方承嘉也不傻,不会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果然,林一遣去的人,刚表明想要带走季霖,以配合后续行事,方承嘉没有多想,便直接拒绝:“此事不太方便,季霖乃是缉事处之人,熟知缉事处事宜,他不便离开缉事处。” 怕季霖把缉事处事情,透露给燕王,即便燕王暂且算是盟友,甚至在方承嘉心底,也打算尽力维护燕王。 但该有的界限还是要有的,作为一把刀,主人只能是隆安帝。 说完这句,方承嘉才觉得不对劲,季霖身在缉事处,难道就不能配合燕王行事了么? 难道以后缉事处与燕王合作过的人手,都得送过去,才能方便后续行事?那缉事处很快就会没人了。 何况他知道这事不妥当,难道燕王和林一想不到么? 方承嘉沉下脸,让人带话给林一,询问真正原因,还说,若合作双方不能坦诚,后续合作迟早会出问题,与其日后闹的无法收场,还如现在好聚好散。 这次林一亲自前来,秘密见方承嘉。 林一爱笑,他笑眯眯拱手与方承嘉见礼,“方大人莫要生气,这事儿吧……” 他笑容变得古怪,四周看了一眼,方承嘉挥手,让人退下,这才直视林一,“林侍卫,有话但请直说。” 林一轻咳一声,“此事略有些难以启齿,但我想,方大人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方承嘉正容目视着林一,什么都没说,他怎么理解。 林一压低了声音,“方大人也当知道,沈六姑娘与燕王殿下早就有了合作,而这次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沈六姑娘在知道燕王殿下要离京时候所策划的,为的就是给六殿下点颜色看看,如此,六殿下便无暇在燕王殿下出京路上捣乱,而等燕王殿下离京,六殿下也不敢在京城闹的太过。” 三皇子本就不放松地在盯着六皇子,而出过一次这般恶劣的事情之后,那些御史之类,也会开始盯着六皇子,起码短时间内,他行事是要收敛许多的。 听到沈采苡名字,听到林一说她在为燕王出谋划策,方承嘉心底一片涩然。 他沉默不语,林一说的这些他都知道,但是与季霖到底隶属缉事处还是隶属燕王府,有何关系? 只要季霖明面上还是那个游手好闲的帮闲、混子,暗中与缉事处的关系也没被人察觉,那便对他们所行之事,没有半分的阻碍。 方承嘉把这个意思一说,林一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也觉得季霖在缉事处还是在燕王府,没什么区别,只是……” 林一选择性地忘记了把季霖要过来的提议是他提出的,反而让燕王背了所有黑锅:“只是……咳,男人么,方大人应该懂的,大部分时候心胸宽广,可有些时候也着实小气的很……” 林一提到了沈采苡,又提到了燕王小气……自从退婚后,方承嘉便强忍思念,即便是极想极想她的时候,也只敢在自己房中睹物思人,从不敢在身上佩戴她所赠之物,就怕别人认出后传流言,说他余情未了,说他们藕断丝连,给沈采苡带来麻烦。 更别说是在外与她偶遇了。 从退婚之后,他只见过她两回。 一次是在照晚楼后门偶遇,一次是在上巳节,他有公干外出,回城时候远远望见。 如今听着这番话,他心中轻叹一声:“燕王殿下并未告知沈六姑娘,此次事情,缉事处也有参与?” 为避嫌,他叫的是沈六姑娘。 林一嘿嘿直笑,他能说什么呢,反正锅已经甩给了燕王,他就笑笑,相信方承嘉会懂的。 方承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燕王等人瞒着沈采苡,让沈采苡只以为是燕王在做此事。 而这个季霖,不知道怎么的被沈采苡发现了,燕王为了不露破绽,才想着要把季霖要过去,不过—— 方承嘉怔然片刻,问林一:“沈六姑娘,认识燕王殿下所有的属下?” 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不是沈采苡能记住燕王麾下的所有人,而是她有机会记住燕王麾下的所有人。 缉事处的人员名单,从上到下,他也能一个不落地说出来,见过的,更是能立即对上姓名,这并不是太难做到的事情。 可燕王……把手下人的名单,也交与沈采苡了么? 林一立即为燕王吹嘘:“燕王殿下最是重视沈六姑娘,早早便已经让如我这般、统管一事的亲卫头领,拜见过王府未来主母,并许沈六姑娘在他不在时候,全权掌管王府事宜。” “原来如此……”方承嘉听闻之后,虽然已是恍然,却眉心慢慢蹙起。 他低喃一声,“可也太辛苦了一些。” 方承嘉是知道的,沈采苡其实并不喜欢那般操心诸多事情,她喜欢悠闲自在。 哪怕如今看起来,燕王对她无比的信任重视,甚至已然心悦,可身处波诡云谲的局势里,日日要殚精竭虑谋划,她怕是很不喜欢的。 但,又能如何? 他想告诉正暗自得意的林一,沈采苡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但这话,却只能再心底过一过,不能诉之于口。 燕王已经因为他们之前关系有所不喜,他若再多嘴多舌,自以为比燕王更懂沈采苡心思、并让燕王知道,他所做的、认为是对沈采苡敬重信任的举动,其实沈采苡并不喜欢…… 燕王乃是天皇贵胄,怕是没有无法忍受自己的好心,被人当了驴肝肺。 方承嘉本就很注意,不想因为自己给沈采苡带来麻烦,今天也是如此,悄然咽下心中想法,沉吟片刻之后,方承嘉与林一说道:“此次事了,季霖本也是要改名换姓遣往他处的当差,并不会多呆京城,燕王殿下实不必担心此事。” 当日随着卫家纨绔子前去秦楼的狐朋狗友,不止一个,季霖虽然是引诱教唆卫家纨绔子去秦楼之人,但因为这纨绔子日常就爱寻.欢作乐,季霖的引诱之举并不起眼。 等事后,给季霖弄个醉酒落入水坑身亡的结局,便可把他遣往外地,但让季霖投效燕王,那是不可能的,。 林一还想说话,方承嘉抬手制止他。 都说居移气养移体,方承嘉如今入缉事处,身居高位,惯于发号施令,身上文质彬彬的书生气犹在,谦和文雅亦不曾缺少,但也多了三分上位者气势。 说话做事更见果断。 倒让林一下意识闭嘴。 “林侍卫,此事不可更改,但燕王殿下大可放心。”方承嘉向林一保证,“此事一了,我便送季霖离开。” 林一还能怎么办,办事不力,他只能苦着脸战战兢兢到燕王面前请罪。 却不想,燕王只是“嗯”了一声,便轻飘飘放过了他,林一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好说话的人是燕王。 燕王嫌弃看了林一一眼,“说话做事无半点稳妥之处,罚俸三月。” 诶,不是,他怎么不稳妥了?不稳妥燕王您会重用我么?林一觉得特别冤枉,然而,燕王乃是主上,他只能委委屈屈咽下。 至于俸禄,得,最后还是罚了的,林一已经不在乎了。 等林一坐在自己位置上,半晌后,他忽然回味过来,他去了这么一趟,看似半点用没有,事情一点都没做成,可是,他在方承嘉面前,狠狠吹了一波燕王与沈六姑娘相处融洽、夫唱妇随啊。 难道这才是燕王的目的? 林一看了一眼燕王,觉得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但…… 若他只是下意识觉得事情会这么发现,所以就把他打发过去了呢? 林一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自己主上,他冷静了一会儿,询问燕王:“殿下,那该如何给沈六姑娘回信?” “本王已经回过,只说季霖本就乃是卫家子身边狗腿,被暗卫利诱后,引了卫家子去秦楼,不日便会被送出京城。”燕王轻描淡写回了林一。 什么!已经回过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怎么不知道!这事情不应该是他来办么!谁抢了他的饭碗! 燕王难得说这么长一句话,但林一一点都不觉得受.宠.若惊。 他只觉得胸闷憋屈、心中满是愤懑,又拔凉拔凉的。 燕王跟着沈六姑娘学坏了,把他派去和方承嘉交涉,自己却偷偷摸摸回了信。 完全把他当傻子耍! 这会儿,林一迫切想念高伟彪,希望来个人也被燕王消遣一下,他才能平衡。 沈采苡不知道自己的简单一句询问,坑得林一憋闷又委屈,她得了燕王回信之后,便把此事放在了一边,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怕季霖是什么要紧人物,所以才问一声的。 既然无关紧要,那便不需再关注。 三日后,应牧和卫家纨绔子的争端,也在大理寺的干预下,有了结果。 应牧伤重不治身亡,无法判刑,就判了应牧手下,存心报复、毒害卫家子的罪名。 这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事情,燕王和方承嘉也传了情报给沈采苡,隆安帝已经在追查高城应牧等暗里的事情,而缉事处,把整理好的消息,已经上呈隆安帝。 正在等待隆安帝的反应。 此事隆安帝正翻看缉事处上呈的折子,喜怒不于形色,帝王威压去不曾减少半分。 若别人,自然会恭恭敬敬地等待隆安帝示下,其间少不得因为此事涉及皇子甚至可能涉及夺嫡而战战兢兢、冷汗淋漓。 锦丰郡王却自在的很,虽然不敢如同在家那般放肆地跷二郎腿,却也忍不住想抖抖腿。 隆安帝斥责过多次,已经再不想理他了,只把经常幼时教他礼仪的师傅在心底骂个狗血淋头。 这会儿隆安帝没有在心底暗骂教导锦丰郡王礼仪的师傅,他沉沉看过折子之后,让锦丰郡王出去,传唤六皇子来见他。 锦丰郡王出门之后,眼中闪过笑意,方承嘉确实是把事情查的详尽,但方承嘉不懂隆安帝的心。 隆安帝并不怕自己的皇子争斗——除了燕王——他反而还在坐山观虎斗。 想要得天下、坐帝位,便得有本事,连兄弟都争不过,如何能争得过蛮夷与天下众人。 因此,隆安帝对皇子之间的争斗,是放纵又约束的。 三皇子势大,隆安帝便偏袒六皇子一些,给予六皇子成长时间,看他与三皇子之间,谁更厉害一些。 而隆安帝对九皇子,也是悉心培养,看他与两位哥哥比,谁更出众。 所以隆安帝想看到的,不是完全的真相,而是—— 加以修饰后的真相、能确保六皇子不受太大牵连的真相。 方承嘉……在揣摩圣意方面,还是差了一些,不过,方承嘉本就未曾多与隆安帝接触过,不懂帝心也是正常,等他日后能经常伴君了,总会懂的。 锦丰郡王一点都不因为方承嘉的这点失误而感到失望。 见着远远应召而来的六皇子,锦丰郡王很好心情地与他打招呼,“六弟,来见皇叔啊,去吧,他正等着你呢。” 锦丰郡王的高兴,六皇子着实感受不到。 他这会儿很紧张。 六皇子在高城死后,立即便与杨德妃商议过,如何才能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撇清——最少不能让人抓到实质性证据。 他之前还觉得高城立即出宫处理首尾的做法很不错,但高城死后引来的麻烦,让六皇子心底,恨不能把高城鞭尸后喂野狗,心底不知道暗骂了多少声蠢货。 他佯装自己根本不知道高城出宫,还因为对方未曾回宫,而疑惑让人寻找的事情来,努力营造出一种“高城打着六皇子旗号,在外面认了义子,坏事做绝,但其实六皇子并不知情”的样子。 至于别人认为,真相乃是六皇子授意高城收下应牧,为他办事,六皇子却也管不着了。 他只能尽量撇清,并在知晓真相的“第一时间”,便跪在隆安帝面前请罪,悔恨不已地自责“御下不严,以至于让身边太监狐假虎威、祸害百姓”。 隆安帝当时并未说什么,只让他回来,这种做法,比得一顿训斥,更让六皇子害怕。 六皇子很早就懂的,训斥你,代表还对你抱有希望,不训斥,几乎等于被放弃。 这种猜测,让他忐忑,但他又清楚的知道,隆安帝不可能这么早就放弃他。 很矛盾的想法,但却是六皇子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刚刚听隆安帝再次宣召,六皇子心底紧张无比,面上半点不敢露,如今见着锦丰郡王,六皇子绷紧的神经一时间难以放松,竟然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与锦丰郡王见礼寒暄两句,才去觐见隆安帝。 而之后的发展,让六皇子喜出望外。 缉事处和隆安帝手下的其他暗卫,都并未查出高城乃是受他指使,也未查出应牧收刮的不义之财的去向。 因此他们都上了折子,说那些钱财,并未到六皇子手中,觉得高城乃是自己贪婪,非是受六皇子指使。 把六皇子给摘了出来。 此刻,六皇子听着隆安帝严厉的斥责,心却渐渐安稳了——此番斥责虽然严厉,但明显,隆安帝并未动真怒,只是要求他以后须得严厉约束宫人,不得再有此事发生。 六皇子急忙摆出羞惭模样,“儿臣知错了,儿臣愧对父皇教诲、愧对百姓奉养,父皇莫要生气了。” 他一番忏悔,让隆安帝面上厉色逐渐消散,但还是严厉警告了他,同时也给了他惩罚,要他安置好那些被应牧祸害的百姓之后,关禁闭三月。 这惩罚,真的是很轻了。 六皇子叩谢过后,回到自己寝殿,面上露出笑容,这一关过得还算是顺利。 这会儿,他忽然又有些惋惜起来,其实高城和应牧还是很得力的,竟然能把事情操作的滴水不漏,让隆安帝都为查出钱款去向。 是个人才,死了着实可惜。 应牧嚣张跋扈,不知收敛固然肯很,可三皇子损他人手,更是可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65章 纵火自焚 六皇子以为是高城和应牧办事能力极强,因此隆安帝才并未查出应牧聚敛的不义之财的去向。 沈采苡燕王与方承嘉却是知道,他们呈送上去的折子里,明确写着钱财去向。 他们也没期望隆安帝会把六皇子如何,但惩罚如此之轻,还是让他们觉得惊诧。 锦丰郡王叫了方承嘉来,“是不是想不通,为何皇叔不曾重罚六弟?” 方承嘉神情恭敬,应了一声,“子善确实是有些疑惑,恳请王爷为子善解惑。” “放松些,不用那么拘谨。”锦丰郡王招呼方承嘉坐下,沉吟片刻之后,便是开门见山,“那个位置虽然好,但是没有本事,就算是坐上去了,也很快就得被赶下来。” “或者是被自己兄弟子侄赶下来,或者是被外人赶下来。”锦丰郡王大胆的很,什么话都敢往外冒,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他也随口就说,一点不怕事。 方承嘉略有些不适,他秉持的是儒家的一套,讲究忠君爱国,张口就是改朝换代之类,方承嘉不习惯。 锦丰郡王是真喜欢方承嘉,他见方承嘉面露不赞同之色,也不生气,哈哈一笑,拍拍方承嘉的肩膀,“放松。” 接着才又继续原先话题,“想要皇位坐得稳,手段就要快很准,就皇叔来说,他从不怕皇子们明争暗斗,甚至还在暗中观察皇子们如何争斗,只要这争斗,不要超过底线,皇叔就不会管。” “皇叔希望,他的儿子们,在一个框框里、守着些底线来斗,谁赢了,便可为帝王。” 锦丰郡王感叹一声:“看着自己儿子争斗,皇叔心底也不舒服,但是他是大靖朝的帝王,要为社稷百姓着想,如果继任的帝王没有些手段,那说不得朝政就会被外戚或者奸佞把持,让朝廷乌烟瘴气、让整个国家,民不聊生;继而被胡蛮侵入……” “但光有手段也不行,还得有度,超过了那个度,过于肆无忌惮,对国家社稷也是有害无利……皇叔也是辛苦的。” 方承嘉目视锦丰郡王。 人人都说锦丰郡王乃是大大的纨绔子,大胆妄为、不服管教,又胸无点墨,腹内草莽……总是,没有一句好话。 然而相处久了,方承嘉也有自己的判断。 锦丰郡王或许浪荡不羁,或许胆大妄为,或许口无遮拦……确实是没什么好的,但他活得通透恣意。 这番话,把隆安帝的难处,说的透彻,方承嘉有些恍然,身为帝王,隆安帝着眼的,不是一时一刻、一人一家的公平公正,而是长远的社稷安稳。 他似有明悟,缓缓点头。 锦丰郡王就笑了。 他就喜欢方承嘉这样的聪明人,一点就透,教导起来十分的舒心,不像有些榆木疙瘩,怎么教都不会,徒徒气死师傅。 “六弟年纪尚小,若是现在就被一竿子打死,那三弟便会一家独大,这种情况,是皇叔不愿意看到的。” “不过六弟这次属下有几个太监行事太过阴毒,皇叔肯定不喜欢,到时候皇叔会让我们出手,把这些人清理掉。” “明面上,皇叔不伤六弟的面子,暗地里,皇叔也会给六弟一个警告,让他以后行事,不能再太过分。” 都说“家和万事兴”,皇家竟然如此与众不同……方承嘉有些受到冲击,他恭敬与锦丰郡王行礼道别,退下之后,独自思量许久,心有明悟。 站在隆安帝的位置上,这么做,看似是在包庇六皇子,但实际上,为的只是江山社稷。 原来,这才是一个英明的帝王的样子。 方承嘉想通之后,传信给了燕王,谈及此次事情的处理,以及锦丰郡王对他所说的一番话。 燕王看完之后,让人传给了沈采苡。 锦丰郡王的分析,让沈采苡不由得沉默下来,她果真是站得位置不够高,所有格局便有些小。 但—— 沈采苡只是消沉片刻,便神情坚定地轻笑出声。 江山社稷,自然是重要的,但于她来说,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最重要。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自救的行为。 便是自救时候,会无辜人受累,可她本也是无辜之人,既然没人怜悯她,她也没有那个精力,去怜悯别人。 何况,若有罪孽,大头也该是在始作俑者身上。 她是不怕的。 六皇子之事,如今告一段落,按着锦丰郡王的说法,六皇子起码能安稳小半年。 而燕王和三皇子之间,有着暂时的盟友关系,因为三皇子觉得燕王对他的大位没有威胁,就不会对燕王耍太多手段。 这是燕王难得的、可以安心发展的一段时间。 安排下去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沈采苡暂且空闲了一些,不用一直殚精竭虑了。 不过燕王却还是很忙。 于燕王来说,此刻军功不军功的,都没什么所谓,他身上的军功,着实不少,然而也没什么大用。 倒是督造海船之类,才是当务之急。 故而他与三皇子会面时候,明确暗示三皇子,他不会与杨将军抢功劳,两人的利益点不同。 三皇子因为他的表态,对他和颜悦色,做足了兄友弟恭的姿态。 燕王倒是不在意三皇子对他态度,但能安静地忙他自己的事情,燕王也觉得挺好。 时间逐渐到了三月下旬,已是草长莺飞时节,俞氏长子沈昱彬的满月宴,也在这时候举行。 燕王忙碌中,也没忘记此事,作为沈家的准女婿,他也去吃了彬哥儿的满月酒,给足了沈采苡面子。 午饭后,燕王与沈采苡在沈家花园散步消食,远远望去,男子英挺卓然,如雪中劲松;女子殊丽秀雅,如风中菡萏;共同漫步园中,是极美的一幕。 花前月下,琴瑟相合,众人是这般想的。 但两人谈论的话题,却与别人想象的,截然不同。 燕王在交代事情,沈采苡也在询问一些她想知道的问题,两人之间的谈话,不像是未婚夫妻,反而如同上峰与下属、东主与谋士。 待得正经事情告一段落,沈采苡抬眼看燕王,“听闻殿下三日后便要启程,衣物与常用药材之类,可都备好了?西南毕竟不能与京城相比,许多东西,还是要早早准备好才好。” 燕王微怔,他倒没想过,沈采苡会关心他。 “松墨会准备。”燕王目光落在沈采苡面容上,不太在意的说道:“何况,行军打仗,并没有那么多讲究,本王习惯了。” 沈采苡有些不赞同,“那也不能如此轻忽。”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不自在,但等燕王再细看过去,却见她依然落落大方,“臣女这些时日,也让鲁嬷嬷准备了一些常用药丸,只是不知道殿下需不需要,因此未曾送过去……如果殿下未曾精心准备,不若把臣女准备的,也一并带去?” 燕王眸中露出惊讶光芒,微怔之后,他缓缓点头:“倒是劳你费神了。” 沈采苡掩唇轻笑,“看殿下说的,好似那些药丸是我亲自做的一般,实则我不过是动动嘴罢了,若真上手了,良药也被我折腾成毒药,殿下敢吃,我也不敢给。” 有人连为他动动嘴都不愿意。 何况,身在官宦之家,几乎所有事情,都是动动嘴便可,难道还真的让她事必亲躬么? 大约是身处春日暖阳下,阳光透过衣物,带着青草的芬芳,照射进他心底,驱散了他身上阴郁气息,燕王的眉宇间,蕴上浅浅暖意。 他没说话,只抬头远眺。 晴空万里,一望无垠。 低头,杏眼蕴着星子,明光熠熠、灿灿生辉。 光芒里笼着他的身影。 燕王忽然有些不自在,以拳抵唇轻咳一声,与沈采苡告辞,“府中还有事情要办,本王须得离开了。” 沈采苡没有异议,她让人把一个漆雕四角包铜的箱子拿了过来,交与燕王。 燕王接过,与沈采苡颔首,转身离开,再与沈琰道别之后,燕王离开沈家,回到府中。 包铜漆雕箱子被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多个小瓷瓶,上面标注着药丸名称与作用。 旁边放着一叠纸,上面写着药丸的配方,以及药材不全时候,可用什么药材替换,并特意说明,那些用来替代原药材的药材,都是西南常见的,可避免着急之下找不到药材导致的麻烦。 所有药方都备注了替代的药材,足见准备这些的人,是用了心的。 燕王摩挲着小瓷瓶,似乎能看到沈采苡指挥人做事的样子,灵动狡黠。 “箱子收起来吧,药丸一起带走。”合上盖子,燕王把箱子推给松墨,叮嘱他:“让人把药方多抄誊几份,这份留在府中;抄誊的药方,分开几人带着去西南,免得遗失后麻烦。” 松墨应下,抱着箱子下去收拾,安排人抄誊药方,燕王揉了揉眉心,虽然疲累,但却莫名觉得,又有些说不出的轻松。 三日后燕王出京,自有百姓夹道相送,权贵女眷当然不会与百姓挤在一起。 沈采苡便是在酒楼上,看着燕王出了城门的。 此去万里,索性这段时日,都会比较安稳,倒不令人那么担心了。 燕王离去,对沈采苡最大的影响就是,她更忙了,所有的行动和计划,都不会因为燕王不在京城而停止,一切都在进行着,中途发生的事情,都要沈采苡来定夺。 沈采苡恨的不行,别的都能忍,忙得眼下有了青黑,影响她容貌,这绝不能忍。 “快请大伯母把寒烟寒云给我唤来京城。”寒烟寒云是柴嬷嬷一手调.教出来辅助沈采苡掌管中馈的大丫鬟,比之白菊红缨,更要得力许多。 她们来,府中和院中琐事,她就能脱手不管了。 还有母亲崔氏的嫁妆,也可以交与两人带人管着。 还有关于燕王府的督造事宜,寒烟寒云也能代她前去…… 之前沈采苡想着两人皆是新婚燕尔,想让她们多松泛些日子,如今沈采苡是真后悔了。 白菊心疼沈采苡,小心为沈采苡敷面,而后让沈采苡趴着,她给沈采苡按揉肩膀,松泛筋骨。 沈采苡哼唧几声,又狠狠打了个哈欠,心中恨不能把燕王抓回来,让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干。 然而她也只能想想,还是的撑下去。 到三月底,一件事情惊走了沈采苡所有的萎靡。 高伟彪带着几人回京了。 他们去过金奎的老家,也在安州蛰伏暗查过,带来的消息让人心惊。 金奎妻儿迁回他老家之后,其子不小心溺亡,其妻不堪打击,纵火自.焚,金家几口人,尽皆往生。 但他们暗查之后,发现所谓的纵火自.焚,实则是有人不想金奎妻女活命,故而营造了自.焚假象。 而在他们追查过程中,有人悄悄递给他们一本书册,写的是安州铁矿那些暗中开采的矿石,其中一部分的流动去向。 高伟彪按图索骥,已经寻到书册中所记载的部分矿石的下落,以及其幕后的人。 因为燕王要求不能打草惊蛇,因此他们还只是暗中监视。 但—— 高伟彪面色沉凝,与沈采苡汇报道:“此中涉及事情,着实太多,这些人手,根本不够去完全追查,如今只能盯着一两处地方。” 对方也都是心狠手辣之人,杀人不眨眼,发现对他们不利苗头之后,绝对会痛下杀手,所以只留几人盯着,高伟彪是不放心的。 必须每处都有足够的人手,以应对可能危险才行。 “沈六姑娘,此事最好还是报与陛下,让陛下雷霆整治方可,殿下手中力量,暂且难以抗下此事。” 沈采苡凝神静气,思索高伟彪所言之事。 照高伟彪的说法,安州一地,蛇鼠一窝,全都捆在了这偌大的利益上。 赵渐东在其中,所占据的份额也并不大。 而且,这事情,三皇子似乎并未参与其中,而是赵渐东自己参与了进去的。 这倒是让沈采苡诧异,看来,赵渐东对三皇子,也不是完全忠心,否则这种要命的事情,他怎么会不告诉三皇子。 “可查到我大伯父有何把柄在赵渐东手中?”沈采苡先问重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66章 写信 “查到了。”高伟彪沉声与沈采苡回话。 当时沈琰为父母官时候,曾被蒙蔽,判了一个冤案,导致无辜者被流放。 后来沈琰升迁关键时刻,有人那这件事情来要挟沈琰,要沈琰把盐引放给某一家—— 盐乃巨利之事,但当时争夺之人,都是有资格的大商贾,放给这家或者放给另一家,都没关系。 当时尚算是年轻、不够老奸巨猾的沈琰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便答应了。 他却没想到,那家明明有卖官盐的资格,暗地里却夹带许多私盐在贩卖。 这是会杀头的大事。 沈琰后来发现之后,追悔莫及,却也无可奈何,严厉与对方划清了界限。 这些年,对方都没再骚扰过沈琰。 而沈琰后来在曲州时候,李氏与季夫人合作开铺子,每年都会收到不少红利。 这两件事情单独放开来看,对沈琰都不会产生特别大的影响。 如果第一件事被皇帝知道,即便是一时之间,沈琰会被皇帝斥责,甚至贬官,但蛰伏一段时间后,沈琰还是有机会得到重用的。 因为他确实是不知道对方在贩卖私盐,也真的未曾收受贿赂。 但把两件事情连在一起,对方便可以说,沈琰对他们贩卖私盐的举动,是完全知情的,并且是在知情的情况下,把盐引放给了他们,而季夫人每年给予李氏的红利,明面上是铺子的分红,实际上,却是私盐给予的红利。 如此,沈琰是百口莫辩。 沈采苡冷笑不已。 三皇子手下的幕僚,倒是厉害的很。 高伟彪有些头疼,“沈侍郎的事情,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千头万绪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让知情者逃掉。 “不,并不难。”沈采苡却与高伟彪持有不同意见。 高伟彪知道沈采苡聪明的很——从他以为沈采苡只是自己同侪的时候,他就见识到了沈采苡的聪明劲儿。 既然沈采苡说此事不难处理,那肯定是有办法了。 沈采苡敲了敲桌子,唇边噙着一抹浅笑,目视高伟彪,“之前咱们曾查到,季夫人与赵渐东的关系,便是在赵渐东的一系人里,也算是隐秘,知道的只有三五人,只要这三五人和季夫人都没办法说话了,事情也就解决了。” 这法子真的是简单粗暴,又极其的实用。 高伟彪点头认同沈采苡的办法,“姑娘放心,此事属下会安排人去办的。” 杀人比抓人容易的多了。 沈采苡“嗯”了一声,“这事情,必须最快速度解决。” 只有把大伯父沈琰从此事中摘出来,沈采苡才会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该是如何,沈采苡已经想得清楚。 首先,要掌握赵渐东与安州铁矿有勾连的证据,以备将来某天,派上用场; 其次,让燕王装作偶然发现安州铁矿部分内幕,而后燕王便主动把发现毒瘤这种功劳,让给三皇子; 再次,把赵渐东和安州铁矿有勾连的事情,也让三皇子发现。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反正打伯父沈琰已经被摘了个干净,那安州铁矿这件事情,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谁倒霉谁获利,其实都与沈采苡无关。 也与燕王干系不大。 燕王现在才刚开始培养文臣,手中几乎没有可用之人,就算是现在空出一批官位了,燕王也拿不出人手去占据这些位置。 所以,坐看乱斗便可以。 高伟彪面现疑惑之色,想想沈采苡比燕王好说话多了,他便出声询问:“姑娘,为何要如此行事?这不是,在帮三殿下么?” 三皇子在把安州铁矿的事情捅到隆安帝耳中之前,肯定会把赵渐东与安州铁矿勾连的线索斩的一干二净,那此事就不会伤到三皇子和赵渐东的利益。 可为何要帮三皇子? 现在六皇子被削弱,三皇子却可能因为处置安州铁矿之事有功,进而更让隆安帝看重,从而对六皇子形成压制。 这与燕王之前努力让两人势均力敌的做法背道而驰,高伟彪不清楚沈采苡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采苡沉吟片刻。 如果是在知道锦丰郡王与方承嘉的谈话之前,她也会选择削弱三皇子的势力,毕竟这会儿六皇子受损,三皇子也要受损,两人才均衡,三皇子才会更依赖燕王。 而想要打击三皇子,也很简单。 三皇子之前未曾参与到安州铁矿的事情中,但是赵渐东乃是他的人,就算他没参与,也难以逃脱责任。 如果要以此事打击三皇子,只要把安州铁矿的事情,不加掩饰直接捅给隆安帝,让三皇子来不及斩断赵渐东和安州铁矿之间的关系,便可让三皇子受到沉重打击。 但她已经从方承嘉那边了解到,隆安帝想要磨练三皇子六皇子,并让他们互相争斗,从而选出更好的继承者。 故而三皇子的表现,绝对不能比六皇子差。 隆安帝的底线,是不能损害社稷百姓、不能动摇大靖朝的江山,可安州铁矿之事,已经可以算是在到动摇大靖朝根基了,三皇子若是不能与此事撇干净,顷刻间,三皇子在隆安帝心中的评价,便会差六皇子许多。 这会让隆安帝觉得,六皇子比三皇子更适合继承帝位。 沈采苡绝对不能容忍此事的发生。 所以她先把赵渐东的罪证掌握在手中,又去给三皇子通风报信,让三皇子规避风险。 如此,三皇子会觉得燕王不但无奈,且对他多有助力,从而不会防备燕王,反而全心全意去对付六皇子。 同时,三皇子会对赵渐东产生不满,而因为他外部没什么压力,便会起了整顿内部的心思,三皇子内部可能会有动荡。 第三,三皇子功劳越大,越能干,隆安帝就会比较重视,从而逐渐形成对六皇子的压住。 第四,待得三皇子势力越发大,压得六皇子喘不过气来时候,就把赵渐东与安州铁矿曾有勾连的证据捅给六皇子,六皇子那时候,就如同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绝对会把事情闹大的;三皇子估计讨不到好。 燕王不许多动手,只须坐山观虎斗便可,省心省力还能达到目的。 沈采苡又把事情琢磨了两遍,觉得没有纰漏,忍不住就有些沾沾自喜。 除了殊丽无双的容貌,她还有聪敏才智,可以说是才貌双全了。 “此事你安排下去便可以,反正在把事情捅给三殿下之前,你也先要处理我大伯父的事情,中间这段时间,足够燕王殿下决定到底要不要这么办,若他不同意,定然会与我联系,那到时候咱们再想其他法子。” 沈采苡倒是想给高伟彪解释,不过事情解释起来,需要费太多时间,沈采苡最近很忙,真抽不出空来。 高伟彪一想也是,便恭敬应下,告退后,前去处理此事。 沈采苡晚上,与沈文和一起,去了沈琰书房,把今天高伟彪禀告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应对方式,通知了沈琰一声。 避免沈琰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做事相冲突。 沈琰如今对沈采苡放心的很,而沈采苡这次的应对,也并无问题,甚至说是考虑的极其长远,沈琰没有道理不同意。 对于他被赵渐东设套的问题,虽然之前已经知道,但因为不清楚具体是何事,沈琰感情并不强烈。 如今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沈琰恼怒又后怕。 “这次我沈家能逃过一难,多亏了你们兄妹俩。”沈琰感叹,诚心实意对两个后辈道谢:“大伯父替我沈家上百口人,谢过你们俩。” “大伯父这是说什么话。”沈文和站在沈琰身边,正容说道:“我兄妹二人,难道就不是沈家人了么?为自家人做事,何用言谢。” 沈琰拍了拍沈文和肩膀,感慨不已。 父亲英年早逝,让他们沈家兴盛的道路半途断绝,而弟弟沈瑛不大成器,导致他很长时间,只能独立支撑沈家,辛苦,又如履薄冰。 便是小心再小心,还是被人算计了。 好在,现在沈家后继有人,沈琰只觉胸怀大畅。 至于季夫人之事,沈琰也要与李氏谈谈,让她以后口风紧一些。 从沈琰书房出来,沈文和问起沈采苡燕王新府邸,如今进度如何。 待得新府邸落成,燕王与沈采苡的婚事,就会提上议程,对沈文和来说,沈家的命运、个人的前途抱负固然重要,妹妹沈采苡的幸福安康,也十分的重要。 沈采苡歪头想了想,“似乎那些旧物刚刚拆完,尚未完全清理干净呢。” 之前的府邸也很是不小,拆很需要一段时间;而且新建府邸的材料,从外地运来,或者是雕琢打磨,也是需要时间的。 沈采苡其实不是很急。 “这么慢?”沈文和却不太满意,但也不好去催工部之人。 沈采苡佯装伤心:“已经不慢了……何况,如今燕王殿下也不在京城,哥哥是不想看到采苡,所以才急着把采苡嫁出去么?” 沈文和无奈看她一眼,沉默片刻后,与沈采苡说道:“听说你让鲁嬷嬷制了不少药丸个燕王殿下,这很好;燕王殿下才是会与你共渡此生之人,殿下虽然生性寡言,但你们成婚后,想来亦是能互相敬爱的,你多放些心思,在燕王殿下身上。” 沈采苡点点头,“哥哥放心,我会的。” 自己做的孽,自己总的偿还完啊,沈采苡能怎么办,只能慢慢表现出她对燕王的、属于男女之间的那种重视和爱戴了。 如今看来,还是有些成效的。 起码哥哥都误会了。 挺好的。 “你身为燕王殿下未婚妻子,记得多对燕王殿下嘘寒问暖,书信也要勤写,多联系……” 分开前,沈文和再次叮嘱。 沈采苡回到得真园,想起哥哥沈文和的话,她忍不住有些心烦。 但哥哥说得对,有些事情是她该做的。 而且她本来就已经想好了,要亲近燕王……沈采苡让人备好笔墨,与燕王之间的公事来往,走的都是暗卫密件,那这种私人信件,又该说些什么? 沈采苡想了想,提笔写字。 她没注意燕王喜好,但没关系,她可以说自己喜欢看游记,喜欢听各地的风土人情,让燕王每到一地,就买地方志给她,然后如果燕王有空,还可以给她口述下燕王自己的感受…… 这样一来,不但是第一次写私人信件的话题有了,之后围绕着各地风物,话题会源源不断,不需要她每次都绞尽脑汁,想着到底和燕王聊些什么好。 信的末尾,沈采苡加了几句关心的话,无非是叮嘱燕王好好吃饭好好保重之类。 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觉得十分完美,便放在了桌案上,等墨汁干了,才收入信封。 沈采苡想了想,暂时似乎没什么能送燕王的,也就不再纠结了,直接让人把信给燕王送去。 这封信,走的是驿站,十分的光明正大。 燕王此时离京并不太远。 刀剑甲胄之类,都十分沉重,路上走的很慢,而送信之人,单人一骑,十分快捷,追上燕王,是很简单的事情。 燕王前脚接到沈采苡关于对于安州铁矿处置意见的来信,尚未来得及回信,就又接到了沈采苡光明正大送来的另一封信。 他有些惊讶,打开看了之后,就更惊讶了。 这是……他和沈采苡第一次交流关于双方自身的事情,而无关大业。 燕王恍然想起,沈采苡是很爱看游记的…… 他微一沉吟,开口唤道:“松墨。” “殿下。”松墨立即应声,恭敬站在了燕王身边,等待燕王吩咐。 “遣人进城,去把本地地方志、以及描述本地风土人情的书,买一些,送给沈六姑娘。” 面对燕王吩咐,松墨有些惊诧,燕王竟然学会投其所好的送礼了? 下一刻,他就听到燕王说道:“她和我要。” 松墨沉默了一下,应声退下,却听到燕王又吩咐:“买全一些。” 等买来书,松墨问燕王,“殿下可要给沈六姑娘回信?” 沈采苡对于安州铁矿事件的处置办法,燕王思索良久之后,是赞同的,并在松墨离开的时间里,已经写了信,分别寄送给高伟彪和沈采苡,此时听松墨询问,他直接摇头:“不了。” 该说的事情和谋划,都会在密信里说,没必要专门再写一封信。 至于沈采苡信中让他说说本地的风土人情……买来的书里肯定说的比他详尽。 燕王很满意自己的做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67章 双份 沈采苡收到六七本书,除了一本乃是地方志之外,剩下都是讲诉当地风土人情的,包括气候、植物、风俗、衣着、民间传说,等等。 沈采苡很喜欢,她平日里很喜欢看这些,看着,就觉得自己也走遍了天下。 燕王人不错呀……沈采苡高兴了,就又提笔写信,感谢燕王。 燕王收信后,面色不变,矜持点头,并吩咐松墨:“以后每到一地,都需购买地方志与其他书册,赠与沈六姑娘。” 松墨应下。 而后沈采苡就发现,还没等她下一封信寄过去,燕王已经把书册寄了过来,这让沈采苡有些挫败——人家东西都已经寄过来了,她当然要写信去谢过,但每次都是干巴巴的两句谢谢,一张纸都写不满,总是显得不够有诚意。 沈采苡正襟危坐,思索该如何处理,才能让燕王知道自己对他的感谢是真心实意的,而自己也是真心实意的关心他。 白菊和文竹出主意,“不知道燕王殿下日常用的武器是什么?做些剑穗枪缨赠予燕王殿下,也是姑娘的一份心意。” 沈采苡只见过燕王用弓箭,倒是燕王出京时候,背着一杆长.枪。 “那便做个枪缨吧,顺便去一趟普安寺,为燕王殿下求个平安符,然后一并送去。”沈采苡接受了丫鬟的建议。 之前倒是忘了,燕王出征的话,她该求个平安符送燕王才对,只是到底用心不够,才疏忽了。 现在赶紧补上。 白菊文竹对视一眼,满是欣慰。 她们是见证过沈采苡和方承嘉的真情的,生怕姑娘转不过来。 有哪个男人能容忍成婚后,自己妻子心里没有自己,反而还惦记着别人呢? 就算一时能忍,可总有忍无可忍的一天。 现在见沈采苡渐渐转寰过来,开始在燕王身上用心,两人都很高兴。 存了这个心思之后,沈采苡便与刘氏说起此事,刘氏点头:“该当如此的。” 刘氏便让李氏选了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让众人上山去烧个香,沈采苡如愿求到了平安符,下山之后便开始写信。 燕王已经把她打算要的书本送来,她不好再提请燕王买书之事,但她可以先道谢,然后再与燕王谈谈她在书中看到的趣闻或者怪诞之事,证明她是把燕王送的书,当作了一回事并认真看了的。 沈采苡又说,记得燕王出城时候,英武非凡,让她觉得马上所背长.枪,也非是凡物,如今请教了别人,连续做了好几夜,试了好几次,才做出一个满意的来,希望燕王不要嫌弃。 沈采苡还说,听闻亲朋出行,都该求平安符,以求平安,她之前不懂此事,如今懂了,便也求了一张,送与燕王,希望燕王平安凯旋。 燕王收到信,看完之后,取来自己长.枪慢慢摩挲。 枪缨已旧。 赠予他枪缨之人,如今更是形同陌路……其实可以不要这般决绝,若她依然觉得自己依然会无条件支持她,她胆子就会更大。 而三皇子,非是良人。 两人划清界限,其实也是为了保护她,以后他们再无更多关系,但,他还是希望她好好的。 燕王垂了眼眉,注视枪缨,而后慢慢取下,换上沈采苡送的,旧的枪缨,被他放置好,收藏起来。 至于平安符…… 之前真是从未有人送过。 燕王顿了一会儿,把它收起,藏于身上—— 沈采苡这么关心他,这是她的一番心意,总不好太过轻慢对待。 至于沈采苡信中所言奇闻轶事,他并未曾看过那些书,倒是真的不知道。 次日,燕王吩咐松墨:“以后买书,要双份。” 松墨当然只能应下,而后他就发现,燕王在途中休息或者是晚上睡觉前,总会看一会儿他之前从不看的这些书。 松墨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燕王思索片刻,下意识回避了沈采苡写信会提到、他不想看到时候看不懂这个理由,倒是寻了个更令人信服的理由:“多学多看,用不上总比要用时候不懂得要强。” 松墨肃然起敬。 燕王面皮微微发热,垂头看书。 沈采苡继续发着一明一暗两条线路的信,密信乃是商讨大事,明线是做个别人看;而燕王依然喜欢在密信里说完所有问题。 落到隆安帝眼中,就是燕王对沈采苡的示好爱答不理的,他莫名对沈采苡有些愧疚,当着众位大臣的面,赞赏了沈文和几句,夸他为人谦和、做事谨慎。 又让林皇后宣沈采苡入宫,以示恩.宠.。 林皇后不大乐意,自己身为皇后,合该母仪天下,为何总要给沈采苡做面子捧场? 然如今六皇子被禁足,没了人捣乱,三皇子正是卯足了劲求发展的时候,林皇后也不能拖后腿,隆安帝喜欢沈采苡,她不但不能厌恶,反而还得比隆安帝表现的更喜欢沈采苡,才能让隆安帝高兴。 因此这次沈采苡进宫,就发现林皇后对她的态度格外的好,林皇后自己虽然不会太过于出言夸赞她,但林皇后身边宫女,却变着法子夸着沈采苡。 沈采苡真有些不习惯,不过她装模作样也是一把好手,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沈采苡和林皇后真是母女呢。 沈采苡应付完皇后,又得了一些赏赐,出宫路上,瞄到了永华宫的影子。 只看了一眼,沈采苡便转头走了。 永华宫最近日子可不会好过,六皇子禁足,私下产业被捣毁,如今啊,六皇子是元气大伤,想恢复,得用很久很久时间呢。 想想就让人觉得特别高兴。 出宫后,沈采苡得到另一个让她特别高兴的消息。 所有知道季夫人和赵渐东关系之人,已经全被高伟彪派人杀死,这意味着,就算将来三皇子和赵渐东想要用盐引的事情来逼迫沈琰,沈琰也可以死不承认。 逼急了,沈琰还能反咬一口,说他们污蔑朝廷官员,为逼迫朝廷官员,不惜伪造假证据。 高伟彪告知沈采苡,这份消息,也通知了燕王。 而高伟彪在处理那些人的时候,也同时在抓赵渐东与安州铁矿勾结的证据,这个也处理的差不多了。 沈采苡就兴奋起来。 那么接下来,燕王就会通知三皇子,说他偶然发现了安州铁矿之事,在帮着三皇子发现赵渐东和安州铁矿有勾结…… 五日后,燕王接到了高伟彪的传信,称已经把赵渐东与安州铁矿之前勾连的证据握在手中,并已经奉上。 其中有些是双方书信往来的原件,有些是账本,如今都已经存在了燕王府的密室里。 燕王很是振奋,放下手中的某地地方志,让人把他前几日便已经写好的要交与三皇子的信件取来,再检查一遍之后,吩咐道:“去,把此信秘密送与三哥。” 三皇子接到燕王密信,看着看着,面上就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如今六皇子形同软禁,手下势力又被隆安帝清洗一番,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 燕王又是不搀和的,可以说,如今朝中只有自己一个成年的皇子,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此事不拉拢朝臣,该何时拉拢。 但说到底,他还只是皇子,而不是太子,更不是皇帝,不属于名正言顺能让朝臣给付忠诚的对象。 他必须要做出一番业绩,展现自己的能力,让朝中那些老奸巨猾的狐狸们,看到他的能干之处,他们才会支持自己。 但三皇子最近都没找到什么好的事情,能让别人看到他的才干,燕王这封信,可谓是瞌睡了送上的枕头,真真是无比的及时。 三皇子立即不动声色,撒了人手出去,先去查一下有没有这回事情。 毕竟燕王在信上说的清楚,他是路过安州时候,偶然听说此事的,因为还要前去西南,所以没有深究,希望三皇子能派人查探一番,免得放过那些蠡虫。 三皇子要确定了这是真事,才会上报隆安帝。 他得到了肯定的结果。 但三皇子还来不及兴奋,就冷汗淋漓,打湿了后背。 赵渐东牵扯其中……他根本不知道赵渐东竟然还与此事有关联,倒吸一口凉气,三皇子怒火冲天,联系了赵渐东,让他立即与安州铁矿之事,撇清关系。 赵渐东也被吓得不清。 他之前一直被三皇子控制,但当豪富、被人捧着的时间长了,他渐渐不甘心当傀儡了,本想着能搭上其他人,慢慢脱离三皇子的控制,谁知道,三皇子竟然发现了他做的事情。 赵渐东立即写信给三皇子,一边辩解他只是想为三皇子寻一条信的财路,一边立即往京城赶,让人急忙撇清自己与安州铁矿之事的关系。 账本与信件之类的,因此烧的匆忙,而且高伟彪又是寻了模仿笔迹的高手伪造的,因此赵渐东的心腹也没发现,这些信件早就已经被掉包,匆匆烧掉,便回复赵渐东。 而对方那边也有赵渐东的书信,赵渐东急了眼,洒出大把的银子雇佣了亡命之徒冲击对方的老巢,制造混乱的同时,又收买了人,才堪堪把对方书房冲开。 赵渐东希望这些人能把自己的亲笔书信之类取回来,但也不强求,如果取不回来,一把火烧掉U额可以,只要不让人查不到他身上便可。 沈采苡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让高伟彪跟在赵渐东的人身后。也浑水摸鱼,装作是赵渐东的人逼近了书房,并把书信抢了一部分出来。 抢出书信之后,高伟彪紧急让人按着上面的字迹模仿伪造,而后把伪造好的书信,放在一个死了的赵渐东护卫身上,让他身上献血染了书信,如此,书信上因为时间急迫而可能露出破绽的地方,就因为血水的浸染,全被掩盖了过去。 赵渐东拿到这些东西之后,听说剩下的一部分已经被烧了,浑身虚脱,匆匆检查一番,确认是自己的亲笔,便直接烧了。 做完这些,赵渐东才活了过来,传信给三皇子,说事情处理好了,已经清楚了尾巴。 三皇子对赵渐东充满了愤怒和怀疑,但这时候,大局为重,三皇子忙着先立功再说,和赵渐东算账的事情,他放在了一边。 三皇子把事情报到了隆安帝耳中,隆安帝震惊。 他不敢相信,就在京畿之地,也有人敢这般胆大妄为,视大靖朝的百姓为猪狗,视大靖朝的律法为无物,视他这个帝王为蠢物,无法无天到假借瘟疫的名义,把一整村的人,抓取做苦力,偷偷采矿牟取暴利。 牟取暴利还不算,他们还是把铸好的刀剑甲胄,卖到了胡蛮之地。 让那些胡蛮,用大靖朝百姓血汗铸造的刀剑,斩在大靖朝兵士的身上…… 隆安帝生了雷霆暴怒。 天子一怒,自是伏尸百万。 而此次事情,虽然不至于伏尸百万,但安州一地官员,全都落马,问出幕后主使或者问不出,都是直接斩首示众,其他牵连人员巨万,也是一个不留,全部判了斩立决。 血流漂橹。 而隆安帝之后走了一趟宗正府。 宗正府有亲兵一千,当隆安帝走进宗正府不过是两刻钟,宗正府亲兵便鱼贯而出,在御林军的配合下,先后把三个公主府、两个郡王府以及几个郡主等宗室的府邸围起,全家老幼,全都带走,进了宗正府。 谋逆大罪,杀无赦,隆安帝这次冷酷至极,几乎是一个都不留,全都杀了。 这般大的动静,震惊了京城所有人。 如此,隆安帝先肃清朝中蠡虫,后杀灭皇族中谋逆之人,手段凌厉之处,极其罕见。 三皇子吓出一身的冷汗。 而燕王和沈采苡看了一场大戏,眼花缭乱之处,让沈采苡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在给燕王的密信中,表达了自己的震惊和不解——他们又没指望夺嫡,蹦跶个什么劲儿。 她是真没想到,竟然会牵扯出这么多人。 不过,沈采苡是不后悔的,有些人因为身居高位,便恣意妄为,视人命为草芥——例如庆安公主。 他们死了,都是活该。 燕王在回给沈采苡的密信中,告知沈采苡,“或许,是想趁着将来,借兵来逼宫。” 说完这一句,燕王就不讨论此事了,他在信中告诉沈采苡:“关于塘桥县人到底喜食甜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一事,松墨已经去探过,比例三九比七,显然此地饮食偏甜,与相邻州县迥然不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68章 尖酸 这段时日,三皇子可谓是春风得意。 首先,查探出安州铁矿之事有功,得了隆安帝难得地夸赞,隆安帝把一部分政务,教给他进行处理,这是对他的认同,也是考验; 其次,在把安州铁矿之事爆出去之前,三皇子便已经知道之后会有一大批官员落马,因此在别人被此事打得惊愕万分措手不及的时候,他事先安排的人,在此次事情中表现亮眼,得了上官的称赞,也让隆安帝觉得尚算是可造之材,少少占据了一些位置。 而在六皇子被变相软禁的时机里,三皇子此刻,便是一家独大。 因为是燕王提醒他,他才能发现此事、得到立功机会,三皇子对燕王,心底很是满意。 六皇子这个弟弟,是竞争对手,要严厉打击,但燕王不是,燕王没什么野心,到时候让他为自己镇守边疆,再合适不过了。 因为对燕王满意,三皇子对沈家也格外友善。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赵渐东。 赵渐东试图脱离他掌控,还差点给他招来滔天大祸,三皇子恨不能活剐了赵渐东。 但如今他手上暂且没人可以替代赵渐东帮他敛财,三皇子短时间里不好动他,但却也开始支持赵渐东手下的各个大掌柜掌权,逐渐架空赵渐东。 赵渐东知道手下人逐渐不听话,是受到三皇子指使在分他权柄,他极其不甘心自己祖辈和自己多年的经营全都给三皇子拿去,暗中,但却不敢违抗三皇子的意思。 眼看损失越来越大,而之前在他面前做小伏低的掌柜,不过几日间,便张狂了起来,赵渐东暗恨不已,忍不住琢磨着,到底要不要投靠别人,从而摆脱三皇子的控制。 赵渐东知道,以自己的身家,以及掌握的关于三皇子的情报,不管是投靠谁,都能获得极大的重视。 无论如何,都比被三皇子把他逐渐蚕食鲸吞来的强。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就牢牢在赵渐东的脑海里扎根,但他不敢让任何人知道这个想法,因为他知道三皇子的许多事情,若是三皇子知道他要背叛,怕是顷刻间,便会杀了他。 赵渐东打算暂时先对三皇子示弱,伺机投靠别人。 三皇子对赵渐东的识趣,也很满意。 赵渐东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是安全了。 沈采苡则在这段时间里,又和燕王通了一次密信。 信中,沈采苡告知燕王,想借人袭杀赵渐东,让赵渐东以为是三皇子要杀他,而后赵渐东“大难不死”,藏匿养伤,只是伤势颇重,经年未愈。 等将来三皇子把六皇子逼到绝境的时候,赵渐东“机缘巧合”遇到六皇子手下人,为复仇投靠六皇子,作为人证指控三皇子也是安州铁矿的参与者。 而物证,则是到时候,会有人假装成安州铁矿涉事者的家眷,递上现在燕王截留的证据。 这和之前说定的计划不一样。 之前定好的计划,是派人装作流寇山匪袭杀赵渐东,取了他性命便可。 而若干年后,在三皇子占据绝对优势的时候,让人装作侥幸活下来的、安州铁矿涉事者的家眷,把赵渐东的参与安州铁矿事情的证据,递到六皇子面前。 而赵渐东在事发不久,便身死之事,可以被看做是三皇子杀人灭口,防止更多事情泄露。 做出改变的原因,沈采苡也写在了信上—— 她说,那些书信只能证明赵渐东参与了安州铁矿之事,虽然赵渐东确实是三皇子的人,但是三皇子强要辩解他不知情、而皇帝又有意包庇的话,可能扳不倒三皇子。 毕竟三皇子确实是未曾参与,所以没有实证可以证明他参与了。 可赵渐东被这般炮制一番后,怕是恨三皇子入骨,有很大机会反口攀咬三皇子,并抖落三皇子其他见不得人事情。 重点便是,赵渐东不能早早出现,必须要等到六皇子被压制到差不多极限时候,才能出来。 不然早早的让六皇子得了三皇子的把柄,三皇子便无法把六皇子压制到不能翻身,从而让隆安帝对六皇子失望。 燕王的回复很简单,他让沈采苡全权处理。 沈采苡让高伟彪,把事情布置了下去。 几天后,他们装扮成劫匪样子,黑巾蒙面,在路上围堵了赵渐东。 赵渐东身边的护卫拼尽全力保护他,然而那群劫匪如同军队一般训练有素,虽然他身边的护卫个人能力更强,但是那些劫匪结阵之后,却更厉害。 而且还有弓箭手躲在暗处放冷箭。 赵渐东心神巨震,这劫匪,绝对是军队假扮的无疑,否则要是劫匪都是这样的实力,还有朝廷军队什么事情。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调动军队来击杀他。 眼见自己的人在两方的夹击下,几乎死伤殆尽,很快自己也要性命不保,赵渐东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是三皇子让你们开杀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他声嘶力竭的大喊。 都不用对方回答,赵渐东就认定了这个答案。 等到护卫都被击杀,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一个蒙面的劫匪走到了赵渐东面前,“从刚刚的反应来看,你挺聪明的,但是之前,怎么就做了糊涂事情呢?” “当年你被继母暗害,差点身死,是殿下救你性命,又助你复仇,让你成为赵家的家主,如今你翅膀硬了,竟然敢背叛殿下。”蒙面人声音嗡嗡的:“如此,留你何用。” 说着,他抽出匕首,一下子扎进赵渐东的腹中,赵渐东闷哼一声,睁大眼睛,抽搐倒在地上。 黑衣人开始行动,把所有的尸首,全都抛下悬崖,又把附近痕迹收拾掉,才悄然全都离开。 沈府。 高伟彪重新出现在了沈采苡的面前,与沈采苡说道:“姑娘,幸不辱命,赵渐东已经被救下了,如今在崖底附近山村养伤。” 调集老兵假装军队袭杀赵渐东,而后把对方弄成重伤昏迷状态,再用绳索把他吊着送下悬崖,挂在悬崖边的一棵树上,以保证赵渐东不死。 赵渐东醒来,只会以为他福大命大,被树挂着才逃过死劫,这时候遇到打猎的山民,被带回去修养…… 赵渐东就彻底控制在了燕王的手中,等到需要他的时候,再让他出现。 沈采苡很满意这个进展,她叮嘱高伟彪:“此次伤亡兵士,须得厚厚抚恤,其子侄,若有有能力者,优先培养吸收。” 高伟彪肃容应下。 燕王隔一两日,也知道了行动的结果,赵渐东此人,暂且是用不上了,他便也不再关注。 倒是离得西南越来越近,天气便越来越湿热,燕王之前常年呆在塞北,习惯了干燥与大风沙尘天气,而京城也是很干燥的,猛然间,他有些不适。 最烦的还是此处的蚊子, 蚊子可不会因为燕王乃是天潢贵胄,就避开他,这时候沈采苡配的药,便派上了用场。 一小瓶药膏,抹在红包上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很就就不痒了。 燕王在回沈采苡信时候,提到了此事,沈采苡努力想到燕王那张疏离俊美的面容上,忽然多出几个包的样子,就在自己床上笑得东倒西歪的。 燕王他也有今天啊。 燕王不知道沈采苡在偷偷笑他,倒是接到林一的信,上面有意提到很快便是沈采苡芳辰,让燕王记得送礼。 燕王沉默了一下,送女人礼物? 想想沈采苡那爱美的样子,燕王吩咐林一去银楼,买一套头面送去,当是生辰礼物——沈采苡毕竟对燕王下属不是很熟悉,燕王留下林一,是为了协助沈采苡更好掌管事情。 林一想,反正现在燕王送给沈六姑娘的头面,将来还会被带回王府,传给燕王的子嗣。 主上的正妃和子嗣,当然要用极好的物件才行。 本着这个想法,林一花起燕王的钱来,毫不手软,买了三十六件一套的金刚石头面,提前便送了过去,以便于沈采苡为这套头面选择合适的衣服搭配。 沈采苡很惊讶,她是真没想到,燕王会送她头面,短暂的惊愕过后,沈采苡心中浮起了欢喜情绪。 燕王能被自己的关心打动,能与她之间产生一些情感与羁绊,那是最好不过了。 毕竟,若无意外,他们要过一辈子那么长,只是她单方面的示好,就太累了。 有来有往,才是道理。 而且,这套透明明光灿灿,阳光下无比的迷人,沈采苡喜欢极了。 林一转头就给燕王写信,说沈采苡收到头面,“喜上眉梢”、“笑容甜美”,“极为高兴”。 很快便是沈采苡生辰的正日子,沈家早早就热闹了起来。 沈采苡这次生辰,沈家虽然不想大办,奈何沈采苡现在身份不同,想小办也不可能,沈家只能做出开门迎客状。 当日来了许多人,很多都是之前与沈家,只是点头之交的,如今着意想要打好关系。 她们大部分都很和善,说着赞美的话。 但也有不和谐的地方。 “听说去年姚四姑娘生辰,燕王殿下送了孤本与价值连城的古画,不知道这次燕王殿下会送沈六姑娘什么?”开口的人叫王越涵,是沈文和妻子王氏的嫡妹。 她有些羡慕沈采苡,燕王殿下多美俊美啊……带着憧憬和好奇,她说这了这么一句。 旁边便有一个姑娘接口,有些尖酸:“哈……送礼?怎么可能,燕王殿下现在可不在京城。” 王越涵反驳:“燕王殿下不在京城有什么关系,王府总会有管事的,不可能落下礼物。” “那不一样,管家备的礼,和燕王殿下让人备的礼,能一样么?要我说,也幸亏燕王殿下不在京城,沈家好歹还能保留点面子,不然燕王殿下在京城,却漠视沈六姑娘生日,啧啧,那场面才好看。” 这语气,就更加尖酸了。 王越涵有些不高兴了。 燕王和沈采苡有婚约,这婚约还是被皇帝和圆空大师看好的,虽然之前燕王和姚四姑娘……但想想如今新的燕王府邸,被燕王全权交给沈六姑娘布置,就知道,燕王对沈六姑娘还是重视的。 如果燕王在京城,他肯定不会落下给沈六姑娘的礼物的。 “可不是,我听说,沈六姑娘脸皮厚的很,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每隔几天就会给燕王殿下写信,然而燕王殿下从来都是无视的,一封都没回过。”旁边另一个听她们说话的,这会儿神神秘秘说了两句,语气里全都是对沈采苡的鄙夷。 这事儿,有不少人知道。 “之前姚四姐姐,可从未做过这些,都是燕王殿下敬着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王越涵,显然两人更亲近姚湘君。 要说在之前,王越涵也是崇拜爱戴姚湘君的,然而沈采苡是她亲戚。 天然便比别人亲厚。 王越涵气急,跺跺脚去找王氏了。 王氏听到王越涵抱怨,忍不住就笑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不顾是一些蠢物罢了。” “那也觉得,六姐姐被人比下去了,很让人不高兴呀。”王越涵依然不大高兴。 王氏笑出声,和王越涵说道:“你就这么肯定,燕王殿下没给采苡另外送礼么?” 王越涵眼睛就是一亮,姐姐这么说,那就肯定是送了的,“送的什么?” “就是今日,你六姐姐身上,最亮眼的东西啊。”王氏笑着说,让王越涵猜测。 王越涵嘀咕:“沈六姐姐身上最亮眼的,不就是她的脸么?” 这话说的太对,王氏完全无法反驳。 王越涵眼睛却忽然睁大了:“我知道了,是那套金刚石头面是不是?” 小姑娘眼中折射出梦幻一般的光芒,“那套头面,真的太美了……” 红宝石的浓艳、玉石的通透温润、青金石的艳丽……都是极美极美的,然而在阳光下,没有什么能比金刚石更耀眼。 怀揣着这个小秘密,王越涵又变得笑眯眯的,还有些小骄傲,觉得那些人啊,就是嫉妒沈六姐姐,其实她们什么都不是。 不需要和她们计较。 但是她不打算和那些说酸话的人计较,有人却忍不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69章 寂寥 沈采蘩挺着大肚子,站在两个面色有些青白的姑娘面前,冷笑着说道:“多口舌、善嫉妒,这便是你们的家教?” “我六妹妹可怜?会被燕王殿下漠视?” 沈采蘩露出一个讥讽笑容:“快去萃华楼问问,今日我六妹妹头上那一套金刚石头面,到底是谁付的银子?” 她这么一说,就等于明着告诉别人,那一套价值连城又华美非常的头面,乃是燕王送的。 燕王远在千里之外,还记得沈采苡的生日…… 那几个说闲话的,就像是被人连打了几巴掌一样,讷讷说不出话来。 不过就算是这样,沈采繁也很不高兴。 她与沈采苡抱怨说:“那姚湘君,之前以为她要嫁给燕王殿下,如今燕王殿下已经是你的未婚夫了,她还没出嫁的意思……明明年纪都一大把了……” 之前沈采蘩对姚湘君是没有意见的,反而因为京中贵女许多都喜欢羡慕姚湘君,她自己出身书香世家,也欣赏才女,所以对姚湘君观感很好。 但她再欣赏,姚湘君也只是外人,沈采苡才是同她一起长得的妹妹,血脉至亲。 沈采蘩无条件挺沈采苡。 沈采苡倒是不太在意,“五姐姐何必因为这个不高兴,她们不过是嫉妒罢了,看她们羡慕嫉妒,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不也是挺好的消遣么。” 沈采苡这么一劝,沈采蘩想想也是的,就高兴起来,然后开始和沈采苡说起腹中胎儿。 “调皮的很,想休息的时候他就乱动,想让他动一动,他却休息了,你姐夫那个书呆子,说要早早教他念书,每日睡前,都要给他念两刻钟的书,我也不知道小家伙听到没,总是我是被弄得昏昏欲睡。” 沈采蘩一副抱怨不已的样子,但沈采苡知道,她这是在显摆她的幸福。 沈采苡还真有些被显摆到。 迷惘与失落在眼中闪过,她这辈子,怕是永远无法拥有像是五姐姐这样的幸福的。 但至亲能安稳快乐,不用担惊受怕,甚至有闲心为了别人一点点的言语不敬而生气,沈采苡还是觉得快活极了。 她“哼”了一声,转头不理沈采蘩:“我会告诉姐夫,你说他是书呆子的。” “说得好像我会怕他——啊……他踢我了……”沈采蘩惊呼一声,然后招呼沈采苡,“你快来摸摸他……” 沈采苡心中一动,依言把手放上去,而后,就感觉自己的手,被踢了一下,她微微一怔,继而涌起了莫名的感动。 “发什么呆呀……”沈采蘩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喜欢就自己生一个。” 沈采苡佯装羞涩,“我先出去了,外面还有客人呢。” 她也就是偷闲片刻,来看看沈采蘩。 沈家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下午还问散,一直被拉着询问“燕王殿下送的首饰”,沈采苡也是有些累。 不过燕王给她面子,她当然也要给燕王面子,当即决定晚上要写信表示对燕王所送礼物的喜欢和她的感谢之意。 但不打算再送什么东西。 东西送多了,也就不值钱了,少少几件便可以。 …… 远处的沈府,他是极熟悉的,曾经出入如同自家,如今他却只能远远望着,再不好靠近。 方承嘉远远凝视。 他知道,今天是沈采苡的芳辰,沈家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往常,这份热闹,他会深切的参与其中,并因此高兴欢喜——每过一个五月初八,就等于她离成为自己的妻子,又近了一点。 怎能不令人欢欣鼓舞。 然而这份热闹,如今却与他再无关系。 他甚至连作为宾客参与的资格,都没有了。 怕给她惹麻烦。 只能远远窥探。 摸着袖中精巧螺钿胭脂盒,沉默许久,在可能有人过来之前,方承嘉终于收回目光,转头离开。 袖中礼物,再无送出去的一天。 紧赶慢赶在五月初八回来又如何,还不是,徒惹伤心。 他不太愿意回方家,祖母的逼迫,总让他喘不过气来。 但在缉事处忙碌大半天之后,他却依然不得不回方家。 郑氏一听说他回来了,立即便让人把他叫去。 经过半年修养,如今郑氏已经恢复了许多,能走能动能说,但行动迟缓、说话略有结巴,远不是之前能比的了。 因为身体变化,郑氏脾气,比之前暴躁了不少,不过这大半年时间里,因为方承嘉权柄渐大,愿意巴结的人也越来越多,方家情况改善不少。 郑氏的屋中,摆设大变样。 郑氏对这点,却是非常满意的。 唯独不满意的,就是方承嘉不肯成亲。 每每方承嘉回京,郑氏都要逼两句。 今日也是如此,老话重提,方承嘉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说:“那就照祖母的意思来。” 郑氏本是又准备一哭二闹的,方承嘉忽然松口,郑氏惊喜不已,竟然呆了好久,才恢复了说话能力。 她喜形于色:“孙儿放心,祖母定然给个比沈采苡好百倍千——”倍的…… 郑氏话未说完,猛然噤声。 方承嘉“嗯”了一声:“祖母要仔细些,若是容貌差了,孙儿可是会不喜的。” 不管祖母找了谁,他总有办法破坏掉的,不过让祖母把注意力从逼他转变到寻摸合适的人选上,他也能轻松许多。 郑氏眉飞色舞。 方承嘉从郑氏处出去,回到自己院中。 满目清风寂寥,无边秋月清冷,与白日里沈家,完全是两个样子。 他淡淡笑了笑,遣了云枫去睡,自己入了书房。 …… 过完了沈采苡的芳辰,没多久就是刘氏的寿辰,过了刘氏寿辰,中秋佳节又来,中间也还有大大小小的各种宴席,沈采苡大部分时候,都以“待嫁”与学习宫廷礼仪为由,躲在府中不出去。 寒烟寒云的到来,也帮她了大忙,把她从一些琐事中解放了出来。 从燕王出征到中秋,两人一直保持密切的联系。 这么四五个月时间,是远远不够新造海船的,甚至连造海船的工匠,也才是将将搜罗齐。 但让自己的亲卫熟悉在海船上生活和作战,花高价购买别人已经造好的海船、搜罗船长船员之类,却也够了。 钦州的港口,也建出了一个雏形。 这还是因为燕王人手不多、手中银钱也不是很多,才拖慢了进度。 否则还能再快一点。 燕王第一次开始为钱烦恼。 缺钱,限制了他的发展。 不过好在七月中旬时候,暗中归属燕王的一支配备了五百亲兵的海船队,终于载满了货物,驶离钦州港,驶向南洋。 而另外一个好消息,则是燕王手下,终于找到铁矿。 虽然限于银钱与人力,暂且不能开采,但这也是燕王的底气之一。 这让沈采苡和燕王都振奋不已,包括沈琰沈文和,也有些激动。 这一步开始,之后燕王自身的快速发展,才会拉开帷幕。 沈采苡衷心祈祷,这次出航,能顺顺利利,来个开门红,积累部分银钱,可以开矿。 海船七月中旬出海,不等海船回航,杨将军便已经收拾了苗人,并准备班师回朝了。 苗人不像是草原上那些胡蛮,有明显可控制的点,燕王在沉吟许久之后,把他们打乱了迁居各地,绝不准他们聚居,并让人给他们分封土地和种粮,教导他们耕种。 幸好苗人种族不多,又死伤惨重,倒也很快就被押着各自分散。 至于苗人聚居的山林附近,燕王迁了不少伤残兵士及家人过去定居。 这些人比较忠心,而且即便是伤残,凭着他们在战场上学得本事,也比一般人厉害,再加上燕王刻意扶植他们,让他们作为监控者,掌管一片山林,他们也乐意的很。 处理完这些事情,燕王跟着杨将军,一起班师回朝,同行的有杨将军的女婿,也有吴氏的兄长吴磊。 燕王信守承诺,来了之后,便因“水土不服”病倒,没有抢杨将军半点功劳。 杨将军虽不动声色,但心中还是很满意的。 他也不太在意军功,到他如今的地位,几乎是升无可升,所以他现在很愿意提携年轻将领,为大靖朝培养后起之秀。 他在乎脸面,他被苗人坑了一把,声威大降,若是不能在苗人身上找回场子,以后别人说起来,怕是都会觉得他已经老了,不中用了。 他的威慑力将会大大降低,别人可能不会再那么敬畏他。 只有狠狠把苗人打残,才能重塑他的权威。 若是燕王来了之后,横插一杠,参与征战,以燕王在北疆说打下的赫赫威名,说不得别人以为他确实是老了,是依靠燕王,才打败了苗人。 燕王“生病”,什么事情都不插手,确实是给了他极大的面子,他发狠之下,下手不容情,苗人几近灭族。 而三皇子传来信件,又和杨将军说了之前燕王给他立功机会并让他避开一场大祸的事情,杨将军对燕王,亲近不少。 路上走了一个多月,到九月初,众人终于回到京城。 百姓夹道相迎。 文武百官同样出城相迎。 冗长的仪式过后,燕王拜见过隆安帝,接受过隆安帝的关心,才回到府中休息。 府中管家之类,全来拜见主人,而后汇总禀告这小半年中,府中各项事务。 听到王府正殿已经修建完成,其他地方进度也不慢,燕王略有惊奇,询问过后,才知道隆安帝时时在关注燕王府的修建,下面官员自然不敢有人会的懈怠。 燕王休息了一个时辰,便到了秘密据点,这边的事务更杂,燕王逗留了两个时辰。 许多事情,属下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燕王沉默片刻,约沈采苡见面。 沈采苡是在挺晚时候,才悄悄从府中潜出。 见到燕王,沈采苡第一件事,便是与燕王说起杨德妃那边的事情。 “本来想传信通知殿下的,但殿下既然已经在归来途中,而这事情虽然重要,却不紧急,因此便打算等殿下回来再说。”沈采苡轻笑,“如今六皇子心中郁郁,之前许久的经营,被砍掉不少,杨德妃自己也被皇后和穆昭仪等人联手,打压数次,灰头土脸说不上,但也不好过,杨德妃终于采纳了桃青建议,要制一批有毒的器具出来了……” 燕王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用目光催促沈采苡说下去。 沈采苡知道他在意杨德妃,但杨德妃也只是对桃青的建议心动,具体会选择哪一家来让他们接手,还是未知。 一切都要等杨德妃自己动了才行。 燕王缓缓点头,他很急迫,却又没有那么急迫,已经等了许多年,再多等一年半载的,也不是不行。 他目光落在沈采苡面上,沉默片刻,道:“这小半年,京城事情,多赖你维持,辛苦。” 沈采苡是真没想到,燕王会这般说,她露出欢喜模样,“这是臣女该做的,不算辛苦。” 她笑起来真是极美,遮掩不住的殊色容颜,映衬的静室都明亮了起来。 燕王垂了眼睑。 心中感觉有些莫名的怪异。 之前与沈采苡接触,两人更多是为了正事,从不涉其他,然从今年三月,他出征前,沈采苡送他药材开始,事情便变得有些奇怪。 明明隔着距离远里,但两人在信中说的话却多了,恍然觉得,应该是很熟悉的人了。 但一旦把心中人和面前人对照起来,恍然,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燕王过了片刻,才缓过劲来,与沈采苡又说了一些接下来的安排,两人才分开。 第二日三皇子来访,爽朗笑意响彻临时的燕王府,其中颇多志得意满。 他这半年真真是事事顺心,春风得意,如今杨将军回朝,又给他带来不少助力。 燕王劝谏他,行事要谨慎,三皇子有些不以为意,但燕王毕竟是“自己人”,他得让自己平易近人。 三皇子哈哈一笑,“四弟小心太过了,不过谨慎总是好的,为兄受教了。” 燕王略有不悦。 他希望三皇子谨慎些,以坚持更长时间。 不过三皇子不听,燕王也并不特别忧心,他总会帮着三皇子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70章 克妻 杨将军回朝之后,带来许多事情。 对于有军工之人,升官和赏赐,都是少不了的。 还有其他事情,不一而足,整整忙了大半个月,才初步安顿下来。 在这中间,吴磊带了吕氏,拜访了沈家,并去探望了自己的妹妹吴氏。 吴氏这段时间被养得胖了不少,走路都有些气喘吁吁的,吴磊见着,忍不住皱眉,不过也知道吴氏是被惊到之后动了胎气,不得不养着。 说了几句话,见吴氏已经疲累不已,吴磊只能放吴氏去休息,沈采芃急忙跟上。 说真的,吴磊身上有刚从战场下来的将领特有的凶煞血腥之气,沈采芃有些害怕。 倒是吴磊很喜欢自己侄女,也知道妻子和妹妹已经说好,要亲上加亲。 儿子也是同意的,他也挺高兴。 午饭后,吴磊便于沈瑛提起了想要联姻的事情。 这件事,吴氏也和沈瑛说过,如今吴磊回京,又升了官,而吴洪川常在沈家族学求学,品行都是知道的,人也正妻,如今中了进士,是极好的女婿人选。 沈瑛当然不会不答应,他笑着说:“如此甚好,等六丫头成婚,就给七丫头和洪川订婚。” 沈琰得知了这个消息,也没发什么反应。 吴磊确实是三皇子一系的,但不过是嫁个嫁个过去,嫁的还不是三皇子的嫡系,沈家不会因为这个姑娘,就改投了阵营,沈琰也不在意。 他现在最重视的,是燕王和沈采苡这个侄女的婚事。 如今燕王府修建进度不慢,六礼也走了一大半,到明年,燕王府主殿修好,六礼,也就只剩了亲迎一个了。 沈琰其实有些迫不及待。 …… 沈采苡得知沈瑛答应了沈采芃和吴洪川的亲事,一点都不意外,这本就是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不过是重来一次罢了。 不过,这辈子,沈采芃倒是没有上辈子那么偏激,而且似乎后来总有些怕她,见了就躲着,拖的时间长了,对方承嘉的执念都小了。 沈采苡觉得这样挺好。 等沈采芃嫁给吴洪川,能好好过日子,三皇子出事若是牵连吴家,她也会请燕王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对吴家手下留情。 把沈采芃的事情放在一边,沈采苡安心随着尚仪局女官练习。 过两日,曹颖遣人送来了帖子。 沈采苡打开。 曹颖请沈采苡参加她的生辰宴,过了这次生辰宴席,曹颖便要出嫁,之后可能随夫君去外赴任。 沈采苡来京城后,虽然赢得许多京城贵女的好感,但最亲近的,也就是曹二姑娘曹颖了。 曹颖郑重邀请,沈采苡决定去,便与两位姑姑请假。 这大半年时间,沈采苡非常用心,已经学得很好。 听沈采苡请假,章姑姑终于开口,说她们能教的,沈采苡已经都教会了,夸赞了沈采苡几句,又让沈采苡不要自满,须得时常联练习,让礼仪姿态成为本能才好。 沈采苡应下,两人告诉沈采苡,从今日后,沈采苡便不须日日来了,只要三天来一次便可。 所以这次曹颖生日宴,她倒是不用请假了,直接去便可。 沈采苡谢过两位姑姑,此事一了,沈采苡时间就多了很多。 当天晚上,她就让白菊给她来了全套的肌肤按揉,特别是膝盖,是沈采苡要白菊一定要特别特别注意养护的部位。 各种礼仪里,跪拜总是免不了的,受苦的就是膝盖了。 曹颖的芳辰,倒没像沈采苡的一样来了许多人,她是邀请了不多的人,都是关系不错、人也不错的姑娘。 而这个年纪的姑娘,不是准备出嫁,就已经是有婚约在身,平日也不太出门,难得聚在一起,便吃了酒,浅醉微醺的样子。 有人去外面散酒,有人醉了去客房休息,沈采苡基本没喝酒,此时还保持清醒状态,曹颖倒是有些熏染,拉着沈采苡说了不少话,忽然话题一转,附在沈采苡耳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说道:“幸好你和人方状元退婚了,你知道不,他克妻……” 沈采苡微怔。 她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方承嘉了。 除了有时候涉及到燕王那边公事时候,偶然会与缉事处有些牵连,其他时候,几乎不会有任何消息,传到她耳中。 她也只知道,他在缉事处呆的还不错,非常的锦丰郡王看重。 克妻?又何来这个说法。 有心想问一问,但又顾虑重重,和曹颖打探此事,若让别人知道,总归不好。 还是问哥哥吧。 哥哥肯定知道,也不用人去查了,能更保密一些。 尽管很想知道具体情况,沈采苡还是低笑一声:“你喝醉了。” 又吩咐旁边因为曹颖乱说话而有些忧心的曹家丫鬟,“给你们姑娘倒杯醒酒茶。” 两杯醒酒茶下去,曹颖略微有些清醒——她其实刚刚做了什么,都是知道的,只是喝了酒,有些时候,嘴.巴就不受自己控制了。 现在清醒了,曹颖有些不好意思。 沈采苡没在意,回到家,与刘氏请安后,沈采苡吩咐娇杏,“你亲自去打探一番,看子善克妻,是怎么回事?莫要让人发现。” 这事儿,娇杏都没出府,就探了个清楚。 “说是近三四个月,方老夫人为方公子议亲,前后三个都是说定没多久,快到定亲时候,就生病了或者出意外了。” “坊间便有流言,说方大人克妻。” 沈采苡用力抿唇。 克妻?怕是有人故意的吧……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庆安公主,她肯定是不甘心看着子善娶妻的。 然稍微思索下,她便觉得不大可能。 六皇子和杨德妃如今都不敢张扬行事,庆安公主又哪来的本事乱来。 她有了另一个猜测。 如果是庆安公主为了不让方承嘉成婚,暗中动了手脚,沈采苡是不怕的;沈采苡怕的,是那个传出流言的人,是方承嘉自己。 “那三位姑娘伤得重么?”沈采苡心底微微有些涩然,被她压下,丢弃,她出声询问。 “第一位姑娘据说一脚踩空,崴了脚,要养十天半个月的,刚好,就又被热茶烫了腿……类似这些事情,很是不少……方老夫人怕她带衰了方公子,主动说不议亲了。” “第二个姑娘则是无缘无故生病了,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后来对方回绝了方老夫人的结亲的意思后,那姑娘就好了。” “第三个姑娘出门时候,马无缘无故惊了,发狂前奔,她从车中被甩出来,伤了骨头,还在修养呢。” 沈采苡一下子顿住了,有些惊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71章 不劝 沈采苡本想和沈文和打探消息,但终归是等不及,让娇杏去打探了。 得到的消息让她惊讶。 方承嘉是君子,前两个姑娘的遭遇,虽她们吃了点苦头,但总归不严重,沈采苡觉得,这是方承嘉自己做的。 庆安公主出手,可不会这么温和,她就是奔着弄死人来的。 就像第三个姑娘那样,庆安公主的想法,就是死不了算你命大,死了最好。 沈采苡抿唇,立在窗前半晌,之后让人去告知门房,看到沈文和回来,便说六姑娘有请。 沈文和最近忙的很,回来已经挺晚,沈采苡叫他,想必是有事情,他干脆没有先回自己院子,直接到了得真园。 往常这时候,沈采苡已经睡了,就算是燕王不在京城时候,她忙得分身乏术,也不会睡得太晚。 睡太晚眼底会有青黑,沈采苡极为不喜欢。 今日她却还在等着沈文和。 而沈文和看她情绪,并不很高。 “采苡,发生了何事?”沈文和紧张起来,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身在宫里,外面有事也无法通知。 沈采苡抿唇,仰头低声询问:“哥哥,外面传说子善克妻,哥哥可知道?” 听说是这事情,沈文和心一松,“知道,有两次子善自己做的,第三次子善还没来得及出手,如今出手的人,已经被子善处置过了,庆安公主那边,暂且无奈;流言……也是子善他自己传出去的,他说近些年不想成婚。” 沈采苡“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你想劝子善?”沈文和问沈采苡,沈采苡摇摇头,“不劝……若非情势不由人,我自己也想缓缓的,他的做法,我理解。” 她是个俗人,怕死怕穷怕丑怕苦,所以屈服这世间强权与富贵。 子善同样也是屈服了的,只是他总归是男子,比自己要许多,许多时候,他还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她希望子善过得好,但他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的真心真情,她若去劝,他会屈服,但她不舍如此。 能任性的时候,多任性一些,没什么不好。 沈采苡又摇摇头,甩出这些情绪——在家里,她难过片刻自是无碍,可不能让它长存。 外人不会宽容她的难过心疼。 虽然是这样劝慰自己的,但躺在床上,却睁着眼睛睡不着,很久才收拾好了心情,迷迷糊糊睡去。 睡得太晚,第二日起来眼底便真有了青黑,无比刺眼,沈采苡瞪着它,仿似能把青黑瞪没了一般,白菊很怕沈采苡沉溺往事一直伤感,如今见沈采苡这样,心就放松了。 “姑娘莫急,晚上好好睡一觉便好了。”话是这么说,手上动作却也不停,轻柔为沈采苡涂上脂膏,又在眼下浅浅上了一层粉,遮了那点青黑。 沈采苡还不满意,但也莫可奈何。 去给刘氏请安时候,众人正在说笑,何嬷嬷气喘吁吁来报:“老夫人,大夫人,二太太发动了……” 刘氏眼中闪过厉芒,她早就在等这一天了,本以为八月底九月初吴氏就会有动静,没想到又生生拖了十多天,才终于发动。 沈采苡目光也闪了闪。 吴氏,终究是要死了。 而她布置在吴氏处的东西,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经收回——吴氏的身体已经很虚,孩子也被养到很大,肯定是一尸两命的分,就算是不行,也还有祖母出手。 她没必要留下痕迹,让人怀疑。 这么想着,她也没吭声,只佯做稍有关心的样子,扶着刘氏下了罗汉床,为刘氏披上披风,一群人都朝竹风院去。 吴氏已经在开始呼痛,被挪到了早就布置好的产房,接生婆被叫来,鲁嬷嬷也被叫来,竹风院忙成一团。 李氏接手,指挥人做事之后,下人各司其职,开始井井有条起来,这时候,李氏才与刘氏说道:“母亲,看二弟妹的样子,还要好一会儿呢,您先回去歇着,有事媳妇在让人请您。” 又把沈采苡等未曾成婚的姑娘赶走,不让她们呆着。 “那我让鲁嬷嬷留着,若有用的上的,大伯母尽管吩咐。”沈采苡应了一句,和沈采芃沈采荷一起出了竹风院。 沈采芃忧心忡忡,沈采苡没有与她多说的想法,转身回了得真园。 到了下午,铃兰来告知沈采苡,吴氏有些不好了,大夫人已经让人去请吕氏过来。 有吴氏娘家人在场,便是吴氏有个什么不好,也能让她亲见,知道沈家并非不尽心。 沈采苡目光微闪,唇角轻勾,“知道了,有消息再与我说。” 忙乱时候,章姑姑和常姑姑,在进宫两日后,也回来了。 李氏没时间去招待两人,还是沈采苡迎了出去,送了她们回住处。 章姑姑带来了皇后的口谕。 首先,这两个姑姑,以后便是沈采苡的人了——沈采苡对此十二分的不相信。 其次,万寿节时候,皇后请刘氏、沈氏与沈采苡进宫参加寿宴。 十一月十九乃是隆安帝万寿,宫中必定大宴,朝臣命妇都要为皇帝庆贺。 不管是太后、皇帝还是皇后寿辰,三品及以上命妇可进宫参宴,三品以下只需在宫门外叩拜便可。 皇后今年生辰,沈家便是照此规矩处理的,刘氏李氏去叩谢之后,便可回府。 至于沈采苡,毕竟还为大婚,头上并无品级,只需在家敬着便可。 本来皇帝万寿节,亦可比照如此处理。 但皇后说了让去……沈采苡目光微闪,反正吴氏今日是必定要死的,到时候她要守孝,便可不去。 沈采苡佯做惊喜,遥遥谢过皇后恩典,又谢过两位姑姑带话。 章常二人,今日之前,乃是宫中女官,今日之后,是沈采苡身边女官,沈采苡为主,她们为仆,两人之前就很敬着沈采苡,如今更甚。 沈采苡不喜欢不是自己心腹的人贴进身边,可这二人,却是不得不收。 好在她还未曾大婚,可以让这两人继续在这儿住着,不要到自己身边伺候。 至于到了燕王府,用敬着两人的名义,把她们养起来,也就是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72章 好消息 “姑娘,吴太太到了,还带着大夫。”铃兰来报,沈采苡“嗯”了一声。 “更衣,去看看太太。” 到这种地步,她不去看,总归不好。 沈采苡到竹风院,满院子的人面上都带着惊慌,吴氏初时的痛叫声已经没有了。 李氏很有些憔悴,见到沈采苡,就问:“两位姑姑你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沈采苡应了,又询问李氏吴氏情况。 李氏叹息一声,却没说话。 吕氏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过了片刻,沈采芃也到了,看到吕氏就像是看到了主心骨,立即站到了吕氏的身边,眼泪扑簌簌落下,“舅母,我娘亲……” “莫着急,大夫已经进去了。”吕氏这么说着,其实心底也是惶急的,若非是吴氏情况很不好,沈家也不会去叫她。 沈采芃似乎因为吕氏的安慰,稍微安心了一点,但还在默默流泪,吕氏却也顾不得多安慰她了。 过了不久,就看到有丫鬟端着药过来,进了屋里。 但屋里并无声息。 再过了不知道多久,吕氏带来的大夫和鲁嬷嬷一起从屋里出来了,鲁嬷嬷走到了沈采苡身边,暗自摇头,而大夫对着吕氏摇了摇头。 “之前用药很及时,也很对症,只是……”大夫又摇了摇头。 吕氏差点晕倒,还是被她自己的丫鬟死死搀扶了,才没摔倒,冲进去就要看吴氏。 沈采芃朝里冲。 “拦住七姑娘。”李氏喝了一声,有丫鬟婆子上前,拖住了沈采芃,不让她进去。 大姑娘家的,怎么能进产房。 屋里响起吕氏的哭声。 沈采芃怔住了,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拼命挣扎着要去看吴氏。 李氏让人牢牢的制住了她,沈采芃嚎啕大哭,李氏心有不忍,沈采苡心情很复杂,有些轻松,有些怅然。 上辈子,虽然害她的幕后黑手是庆安公主,但是动手的却是吴氏,如果吴氏对她没有恶意,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若她没出事,哥哥也不会被害。 吴氏还纵容自己儿子害了煊哥儿。 这辈子,她本想弄掉吴氏的胎儿就算了,毕竟她还得救自己的命,救沈家的命运,没心情纠结吴氏的事情。 但,自作孽不可活。 不管怎么样,吴氏死了,她心底还是有些高兴的,她当然是哭不出来的,可面上挂着沉痛的表情,却是做得到的。 她想,不知道吴氏死的时候,心底再想着什么?不过,不重要,死了就绝了后患。 吴氏难产而亡,沈家也没想到会忽然发生此事,家中并无丧葬用品的储备,操办起来一片的忙乱,李氏大半天都在为吴氏担惊受怕,紧接着又开始操办丧事,人就累坏了。 沈采苡分担了李氏一部分事情,李氏才能稍微缓口气,一直忙到晚上,沈采苡才有了些空。 堆积的事情还是得处理的,其他的不说,情报是必须要看的,以免错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过最近难得风平浪静,燕王这边的事情,也要等到第一批海船回来之后,才会开始与那些权贵接触、并拉拢他们。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前来吊唁的人多,沈采苡一边要做孝女守灵,一边还要做事。 沈文与上峰请辞。 继母亡故,也是要丁忧守孝的,这对沈文和的仕途会有些影响,父在母亡,孝期一年,但好在他还年轻,耽搁一年虽然可惜,却不是不能忍受。 这样忙碌的日子持续了很多天。 中间沈采苡在两位姑姑面前表达了歉意,言道要为吴氏守孝,皇帝的万寿节,不能亲去宫中拜谢皇后。 常姑姑进宫一趟,告知了林皇后沈采苡的话,林皇后不大在意,她“喜欢”沈采苡,是因为皇帝喜欢。 所以她格外抬举沈采苡。 但也仅限于抬举一番,其他是没有的,不过常姑姑进宫一趟,皇后也就算是知道了吴氏难产而亡的消息,面子情总要做做的,干脆让常姑姑带了一份祭品过去。 燕王也送了祭品。 时间已经到了十月初,沈琰和沈文和父子两人,带着吴氏的棺椁,回姑苏去,要把吴氏安葬在沈家的祖坟里。 沈采苡觉得这是便宜了吴氏,但便宜吴氏总比碧云庵的事情外泄来的好。 不管怎么样,这桩事情,算是彻彻底底的了了。 中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沈采蘩生了。 她与吴氏怀孕本就是前后脚,吴氏难产而亡,沈采过了几日也发动了,受了不少罪,好在最后顺利生下来。 李氏直念阿弥陀佛。 吴氏的难产,让李氏提心吊胆的,听着沈采蘩顺利生了个姑娘,她才放心。 没有一举得男,确实是有些遗憾,但先开花后结果也是好的。 …… 沈文和这一走,沈采苡事情就又多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事发生。 第一桩,便是沈文和每个几日,便要写一封信去延请的柏先生和俞先生,终于答应前来辅佐燕王了,只是两人身份有些问题,须得燕王遮掩一二。 这是大事,沈采苡不敢耽搁,第一时间便把消息传给燕王,让燕王的人去接触柏先生和俞先生,并把二人安全接到京城。 燕王得到消息,也是振奋莫名。 当初沈文和与他说起这两人时候,他是很期待的,但是这么久没消息,他以为这事情办不成了,没想到峰回路转,此事竟然成了。 沈文和丁忧回姑苏,对他还是有不少影响的。 起码御书房的消息,没有那么容易得到了。 燕王派人去接应两人,沈采苡就放心了。 而燕王正因此事而愉悦时候,林一进来,递上消息:“殿下,钦州传消息来了。” 燕王神色微动,伸手接过信件,快速打开浏览,眼中,含了淡淡笑意。 “抄誊一份,给沈六。”船队第一次出海已经归来,且是满载而归,燕王第一时间,想把这消息告知沈采苡。 法子是沈采苡想出的,她自然有资格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林一接过消息,也迅速看了一遍,心中极是高兴。 有钱了,终于不用听马世唯那家伙天天哭穷了。 他正要去抄誊消息,燕王叫住了他,“算了,直接叫沈侍郎和沈六去据点,有些事,须得面谈。” 例如,该如何拉拢权贵之类。 之前曾经谈过,但并不很详细。 如今是时候该详谈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73章 捧不如打 “就要有钱了,殿下想先做什么?”沈琰是第一次来燕王的秘密据点,沈采苡却不是,她比沈琰自在许多,进门见礼后,就笑着问燕王。 沈琰大惊。 燕王是个很不好说话的人,严肃认真淡漠。 又是他们选定的主上,怎能这般放肆。 他悄悄用眼神警示沈采苡,沈采苡却浑不在意,依然托腮,杏眸上着好奇光芒,看着燕王。 燕王今天心情不错,身上阴郁气息,都淡薄了几分。 应该说,自从沈采苡开始帮他之后,除了在个人感情上十分不顺之外,燕王事情进展都很顺利。 事情顺利,敌人倒霉,他心情畅快许多,浑身阴郁确实是在缓慢消散。 且之前身边出了姚湘君之外,他几乎没有任何朋友,只有属下,属下对他恭敬忠诚,却无法与他聊天交流,也不敢在他心情不好时候细心劝慰。 神经粗壮到能扛得住他的冷漠,不屈不挠靠近他,并能在他的沉默寡言下,还能独自不停找到话题与他说话、或者是和他同样寡言,但却能与他平等交流的人,也不过是两三人。 他们还都在塞北。 扣除这几人,燕王一日间,除了公事与必要的传饭、稍等、走等命令词语只玩,几乎不与人说话。 无论有任何心事,都只能藏在心中。 同样,无论何种情绪,也只能自己消化。 沈采苡的出现,打破了这个藩篱。 她与燕王之间的交流渐多,且把沈文和也加入进来,燕王与沈文和间,也有了交流——虽然他们之间的交流,最开始只是止于公务,但燕王自从回京后,总是独自一人做决定、下命令,后来却可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三人交换意见、查缺补漏。 这让燕王不用再什么都闷在心中。 而燕王离京时候,沈采苡出于自己的考虑,以及沈文和的提点,主动写信与燕王沟通。 这是燕王第一次,与除了姚湘君之外的人,说许多与大业完全无关的事情,发表许多与正事无关的意见和看法。 也是第一次,主动去探寻一些他之前从未关心过的事情——例如,某地的人,到底是喜欢甜豆腐脑,还是咸豆腐脑。 他有时候很好奇,沈采苡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闲心,去为不相干的事情浪费。 但,习惯了之后,他觉得,莫名有趣。 例如此时,说正事之前,沈采苡忽然来这么一句,如果是以前的燕王,他会觉得沈采苡莫名其妙,并冷漠看沈采苡一眼,而后直入主题。 今日,他却微一沉吟,回答沈采苡:“太多了,会更穷。” 沈采苡奇妙理解了燕王的意思。 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之前没钱的时候没有开始,反正也不算太急,或者很多事情可以因陋就简,将就一下;如今有了点小钱,事情都可以开头了,开头之后,用钱的地方就更多了。 所以反而会更穷。 沈采苡噗哧轻笑出声,而后努力正经鼓励燕王:“那殿下要更努力赚钱才对。” 燕王缓缓摇头:“不,是你们要努力赚钱。” 他转头看沈琰,沉吟片刻,与沈琰说道:“今日请沈侍郎来,便是为了商讨此事。” 货运回来了,到底该拉拢那些权贵,如何筛选,如何保证他们的忠诚,如何在遇事时候,调动这些人的力量…… 作为投靠燕王之人中,官职最高、名声能力最好的一个,且有致命把柄捏在自己手中,又是会自己岳家的沈家,是燕王早就选定的人。 术业有专攻,他不懂商事,还是交由沈家选择合适的人来掌管比较好。 燕王透露出这个意思,沈琰受宠若惊。 他二十多年宦海浮沉,有过多次主政一方的履历,见多了人情世故,太明白掌控海运这件事情,会给沈家带来多大的好处了。 当然,坏处也是有的。 但两利相权取其重,掌控海运事情说带来的利益,远远超过了坏处。 沈琰急忙起身,谢过燕王信任。 沈琰一边与燕王和沈采苡筛选第一批可以拉拢的权贵,一边想着到底可信任的人中,有哪些人,是有才能接下此事的。 同时沈琰也知道,让权贵文官们自己上门来求参与,和自己送上门求他们参与,差别太大了。 主动权,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要让他们放下身段自己上门,就要有足够的利益诱.惑。 “利益诱.惑怕是不行呢。”沈采苡不同意。 被自己侄女驳了意见,沈琰也生气,他本来就不懂经商,只是看向沈采苡询问,“那六丫头有何办法?” 燕王也看向沈采苡,等她意见。 沈采苡抿了一口茶水,其实她也不懂经商,但是她可以揣摩人心。 利益动人心,但那些权贵胃口都不小的,这一趟跑海船的收益,用来让两三家权贵动心,还有可能,要分散开来,完全不够填补他们的胃口。 沈采苡这么说,沈琰也忍不住点头,点头之后就皱眉,吸引不了他们,那该如何? 他等沈采苡继续说。 燕王也用目光催促沈采苡。 沈采苡杏眼弯弯,笑得狡黠又可恶:“有些人,捧着不如打压;得了利益固然欣喜,但失去利益,更令人印象深刻;失去了再得到,更会珍惜,既然我们暂时满足不了他们,何不以店铺刚开的名目,低价销售一段时间,我们低价销售,他们肯定不甘心降价。” “这些海货利润大,但是成本也不低,何况有些金贵的东西,若保存时候一不注意,还会让品质下降,所以压.在手里时间越长,成本就越高,他们不甘心降价,而我们又持续的低价抢客,他们大概会先去查探铺子身后有没有人撑腰,若发现撑腰之人位置是有,但是不够高,十有八.九他们会动歪心思。” “初期殿下先忍一忍,让他们栽赃陷害之类轮流上,等到了一定程度,殿下再出头把这些人狠狠教训一番。” “殿下师出有名,完全不用留手,狠狠教训一番,他们必然要求情,殿下拒不接见任何人,做出绝不容情的模样,吊他们一段时间之后,便可让身边人暗示,此事可以找沈家来求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74章 贡献 “被人求上门,大伯父可推脱几次,最后做出勉为其难状,不得不答应他们,为他们去燕王府求情,被殿下为难,如是几次,最后殿下才勉为其难见我大伯父一面,终于松口。” “之后沈家就可以与他们商议出合伙经营海运的事情了。” 沈采苡觉得自己的办法很是完美。 大棒加甜枣,一套下去,足够让大部分权贵低头了。 燕王摩挲着茶盏,沉默看着沈采苡,目光有些复杂难言。 故意打压别人生意,引诱别人出手反击,然后再亮出底牌揍人,而后沈家在被人求上门后才出头装好人,引得别人感激涕零…… 燕王忍住抚额的冲动。 沈琰也静默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喝茶,那些嚣张惯了的豪奴,这次要被自己侄女坑惨了。 沈琰莫名有些庆幸,觉得自己二弟虽然庸碌了一些,好在会生,一对儿元配所出的嫡子女,俱都出色异常。 感觉这就是二弟对沈家最大的贡献了。 有这份贡献在,他一定好吃好喝供自己二弟一辈子。 燕王和沈琰一起沉默片刻后,又互相对视了一眼。 “可,就按你说的来办。”既然确定了放下,具体实施,自然就有下边人来处理,他们只要把控大局便可。 燕王目视沈采苡:“此事,你来掌控?” 他询问沈采苡,沈采苡想想最近事情不是很多,也答应下。 当然,就算是事情很多,这种关键的事件上,沈采苡也是要严格把控的,避免出现问题处理不及时,导致计划失败。 “臣女自会竭尽全力。”沈采苡这么说,燕王颔首。 这事情定下,沈琰还不能安心,他须得找出一个有能力有魄力的人,来代替沈家掌控海运生意。 这人还得非常可靠。 沈家世代书香,产业当然是有的,也不缺钱,但家中产业,也都是下人再打理,而且产业规模也不是很大。 他们显然是不中用的。 沈琰左思右想,倒终于从记忆深处,搜寻出一人来。 想着这个人,沈琰的眼中面上,不由得就带上了犹豫的神色——他往日倒不会这般的把心思放在面上,但这会在燕王面前,且此事也要与燕王讲,所以才在神色上带了出来。 “可是有不妥之处?”燕王问沈琰,沈琰静默片刻,与燕王说道:“下官倒是知道一个人,于经商上有奇才,胆识魄力都是足够,只是……” 他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说了出来:“只是对方乃是女人,又已经被毁容,要她忠诚,还需为她夫君报仇,不知道殿下介不介意?” 沈采苡好奇了,她上辈子,从没有这个人的记忆,到底是谁? 燕王神色平静,并不因为沈琰说的人的种种不堪而介怀,“说来听听。” 是一个很惨的故事。 商贾女嫁给另一个商贾,本是志同道合感情甚笃,但女子容貌艳美,引得纨绔子弟觊觎侵犯,丈夫为救她而亡,她为自身清白,自毁容貌,得以保全清白,但纨绔子弟已经对她起了杀心。 是沈琰救了她。 女子对纨绔子弟恨极,却对对方无可奈何。 沈家也惹不起对方,能救下她性命,沈琰已经费了不少力气了。 沈采苡听闻这个故事,面上笑容渐渐收敛。 对方身上惨剧的成因与进展虽然与自己上辈子的不同,但女子被毁容后的痛楚,却是一样的。 而她们的遭遇,本质上也是一样的——有人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便可为所欲为无法无法,把别人的命当做草芥一般玩弄。 可恶,可恨。 她抿紧了唇,手握成拳头,压制心中恨意,眼却恨得红了。 燕王正要问沈琰具体情况,看到沈采苡模样,便是微怔。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沈采苡脆弱愤恨时候的模样了,每每遇到,燕王都只能沉默。 她这样子,与平常真的差太多太多。 因为不轻易让别人看到她的软弱,故而每每被人发现,窥探到之人,便会心生不忍。 燕王敲了敲桌子,吸引沈采苡注意:“恶人自会有恶报。” 沈采苡略略有些疲惫,不过燕王善意,她自该感激,笑了笑,沈采苡应和:“是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现在有了殿下,那恶报,就要到了。” 燕王收回落在沈采苡身上目光,“嗯”了一声,询问沈琰具体情况,沈琰低声说道:“对方乃是颍川郡王世子夫人亲弟。” 颍川郡王世子夫人,出身霍家,比五姓七望略输两筹,比沈家却要强不少。 特别是沈老太爷早逝后,沈琰虽然出息,但沈家实际上,还是没落了,更是惹不起对方。 沈琰为官算不上清正,但基本的底线还是有的,算得上是能臣,也算是不错的父母官。 可他也不是什么威武不能屈的人,很是圆滑世故,因此遇到这种不能力敌的,沈琰不可能为了对方,而置家族亲人于不顾。 如今燕王需要用人,沈琰犹豫片刻之后,才把人推荐给燕王。 “殿下,这位姐姐好可怜,我们帮她一般。”沈采苡恳切望着燕王。 沈琰轻咳一声:“不是姐姐,她今年三十有六了,你须得称一声姨母。” 沈采苡看了沈琰一眼,目光有些奇特,“大伯父,与这位姨母,关系不错?” 沈琰有些怅然,很快收敛了神色,不利沈采苡反而看向燕王,“殿下以为如何?” 燕王缓缓点头:“报仇可以,能力须得先试验一番。” 这是应该的,毕竟是大事,不能草率。 沈琰面上带着喜意,十分感激:“殿下英明,下官呆会就派人联系她。” 沈琰交待了对方姓名籍贯之类,以便于燕王去查证,不查证,燕王也不会信任启用对方。 燕王派人去查验此事时候,沈琰和沈采苡也告辞离开。 沈采苡还在孝期,乃是悄然离开,又悄然回来,一回到得真园,她便坐在了书案前,琢磨了片刻之后,给林一传信,让他联系京卫指挥同知。 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使和指挥同知,都是燕王麾下之人。 如今或许不能说是忠诚于燕王,但对于燕王命令,他们也会听个六七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75章 开张 沈采苡研究过燕王的人脉。 真的很窄。 从普安寺和她从其他地方打探到的消息中,沈采苡摸索清了一些事情。 燕王在宫里日子过得艰难,被接到普安寺之后,虽然日子好过了许多,但是他的发展,依然还是被限制着的。 他表面上,拜了大儒姚琛的弟子为师,并被姚琛亲自教导,但是内里的情形,却绝不像是表面上那样看起来花团锦簇。 一个皇子该学的东西,没有人教导,没用的东西,虽然被教导,但是成果显然并不好。 这显然是刻意的。 这些经历导致燕王的人脉不够广,麾下有死忠亲卫,外面却鲜少有绝不会背叛的盟友。 像是三皇子和六皇子,想要把一间铺子找个合适的人挂名,瞬间便可拉出一串的名单来。 但是燕王不行。 沈采苡发现,能用的就让就这么一个。 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同知叶安朗,乃是四品官,在京城真不是什么大官,可位置还是有点重要的,而他背后还有整个叶家作为倚靠,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拿捏的。 可叶家在京城,又非一流家族。 恰恰能被一部分权贵所压制。 沈采苡要的就是这样的——有点背景权势,但又让那些权贵觉得他们能够稳稳压住对方的整个家族。 所以,叶安朗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接到林一的消息之后,叶安朗很诧异。 他曾是燕王麾下将领,因立了些功劳,再加上家族运作,把他调回了京城。 虽然已经不在燕王麾下,但是叶安朗对燕王还是佩服的,不过燕王孤僻,也不喜欢也文武百官多来往,因此虽然同在京城,叶安朗见到燕王的机会并不多。 不过偶然会和燕王亲兵吃酒。 如果遇到不要紧的事情涉及到燕王的,他也会行个方便,当然,便是再佩服燕王,作为被精心教养的世家子,权衡利弊已经浸入骨髓,不会做于自己和家族不利的事情。 今天林一要求的秘密见面,让叶安朗略有些为难,心中忍不住狐疑,难道燕王想要为三皇子拉拢叶家? 他的位置,是有些敏感的,三皇子想拉拢他,也是正常。 叶安朗还是去赴宴了。 “把一个铺子挂在我名下?”听到这消息,叶安朗尽管面上不显,心中有些诧异。 这和他之前想的差太多了。 无论如何,燕王也不可能保不住自己铺子,何须借助他的名头。 还是这个铺子,有什么比较让人忌讳的地方?林一说的不清不楚的,叶安朗忍不住这么想。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林一。 林一当然不会把沈采苡的所有谋划都告诉叶安朗。 叶安朗和他是不同的,和沈家也不同。 无伤大雅的事情,他会听燕王的话,行个方便,但敏.感的事情,他肯定明哲保身。 这是许多世家子的早早就被教导了的。 林一清楚叶安朗的顾忌,他呵呵一笑:“殿下如今封地在西南,你也是知道的,” 叶安朗点头。 “钦州港可出海,殿下让人弄了一批西洋南洋的玩意儿回来,你知道的,殿下没什么产业,拼凑了一番才凑出了本钱,所以想要快速脱手,拿回本钱好备货,但堂堂亲王这么缺钱,说出去也不好听。” “我们呢,又没什么经营铺子的经验,而殿下在京城可信任的人也不多,后来想起来你是京城人氏,手下也有些产业,所以就想让你家下人帮忙找找合适的店面,以后遇到不开眼的上门,也要请你伸手帮忙,到时候,红利分你一些。”林一按着幕僚的话说着。 叶安朗恍然。 这不是什么大事,叶安朗答应下来,甚至不用多等,他就吩咐身边的长随去办事。 那长随对他忠心耿耿,绝不会泄露此处的谈话。 “记得不要让人知道那铺子是殿下的。”这是重点,林一又叮嘱了一遍,要是那些人知道了铺子是燕王的,不敢以势压人了,才麻烦。 叶安朗承诺会保密,正事说完,两人又叙了旧情,才各自悄悄离开。 一个月后,京城开了一家规模挺不小的海货铺子,品种虽然不是特别齐全,但是价格却比市价低了两成。 有人验证了这儿的都是真货之后,这铺子瞬间就抢走了不少人的生意。 而这家铺子品类虽然不特别的齐全,但是同类物品储备的却很不少,而且如过是不急着要货的,还可以预定,让下次出海的船队带回来。 一时间,京城人更是趋之若鹜。 对方这种做法,完全是坏了规矩,砸大家的饭碗。 不过一般能开海货铺子的,谁家背后没点靠山,最开始的时候,大部分人选择了观望,而且再过三五天,就是皇帝的万寿节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人愿意闹事,招来皇帝恼怒惩罚的。 大家忍到了十一月底,进了腊月,往年本该是售卖的旺季,因此他们早早就屯好了货——寒冬腊月的,想要把南方的东西运过来,实在有些辛苦, 所以他们都有提前囤货的习惯,然后趁着年前狠赚的一笔,结果今年有人横插一脚,弄得货物积压。 这和如何和东家交代啊。 有人把掌柜的们聚在一起,最后决定先礼后兵,最好是对方肯按着市价来,你好我好大家好。 不然,就算这铺子是叶家的,他们也绝不会手软。 他们派出了其中两个掌柜,让他们代表所有人去叶家的铺子交涉。 叶家铺子的掌柜,是林一从别处抽调而来的,暂且管理铺子,这日有人上门,他把人了后院茶室。 但他面对这两个掌柜的要求,却是油盐不进怎么都不肯涨价,还说什么薄利多销,这几天他就靠着这个法子,赚了很不少,云云。 别人都亏,就你赚,还得意洋洋炫耀。 两个作为代表的掌柜气冲冲走了。 既然好好说话不行,他们就打算动用其他手段了。 像是派乞丐蹲门口,一身脏臭,让人不愿意靠近;或者让破皮无赖调.戏要进铺子的女眷…… 结果,这些人刚出现,就被五城兵马司给收拾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76章 隐情 “姑娘,毛掌柜被抓了……” 沈采苡刚从曹家回来,明日是曹颖出嫁的日子,沈采苡身上有孝,不方便在别人大喜的日子里上门,因此提前一天上门祝贺,并奉上添妆。 刚回得真园,便听到这样消息,沈采苡为有些诧异。 看来这次对方损失不小,都不愿意挨到年后,就使出卑劣手段了。 这么着急啊…… “林一有信传来么?”沈采苡也不着急,一边更衣一边询问,谋划时候便已经算好的,此时燕王暂且不出面,只让叶安朗出面解决,等事情闹大了……例如,毛掌柜“冤死”狱中,燕王才会出手。 这样估计就要到年后了。 “有的。”文竹把信件递给沈采苡,“林一说已经照计划行事,请叶同知去交涉了。” “嗯,那就等吧。”反正自己没什么损失,沈采苡也不着急,且等着事情无法收拾的时候,才是沈家出场的时候。 在这之间,沈采苡只要盯着事情的进展、不让脱离预设便可。 “还有一事。”文竹递上另一份情报,写得是关于颍川郡王、霍家和那个被迫害的商户女的情报。 之前燕王那边也有关于颍川郡王的情报,但是没有特别详细——皇帝和燕王都对颍川郡王一家很放心,所以只是例行监视,也没太多注意。 所以燕王这儿,也只有浅显情报。 这次却详细了许多。 颍川郡王因得隆安帝信任,虽然是宗室远支,家族却也兴盛,世子夫妻风评甚好,但世子妻弟霍正昀却最是好.色,妾室通房众多。 霍家也算是清贵人家,家风严正,子弟大多成器,然霍正昀乃是霍家幼子的遗腹子,霍家老太君最是疼爱幼子,幼子遭难身亡,霍老太君便把一腔疼爱,全都转到了尚未出生便已失怙的霍正昀身上,最后把把霍正昀养成了纨绔子,走马章台、争风吃醋,多是常事。 沈采苡唇慢慢抿紧,继续看了下去。 霍正昀多数时间都在楚州呆着,那年颍川郡王世子夫人生病,霍正昀前去探望,才去了颍川郡。 而后酿成了岑阮君的惨剧——沈琰口中所说的自毁容貌的商户女,名岑阮君。 此事之后,霍正昀立即被带回楚州,差点被其大伯打死,连养伤带关禁闭,足足有两年时间,才被放出来。 沈采苡觉得不对劲。 “姑娘,可有什么难事?”皱眉容易留下皱纹,坏了容貌,因此沈采苡遇到难题,也很少皱眉,紧抿着唇、沉着脸不说话,便已经是情绪不好的表现。 红缨担忧询问。 沈采苡“唔”了一声,似是有些被困扰道:“就是有些疑惑……从这霍正昀往日行事来看,虽然纨绔,却并非没有底线和是非观之人,岑阮君之事,瞧着有些蹊跷。” 沈采苡放下关于霍正昀的情报,转头去看岑阮君的。 岑阮君并非姑苏人氏,而是沈琰曾在她夫家所在地任职,因此沈琰才会遇到这档子事情。 这女人着实是很厉害——她父母早丧,弟妹年幼,亲戚想要抢夺产业,却咬牙退了婚事,之后独自撑起了自家的产业,并扩张数倍,直到妹妹出嫁,弟弟能立起来,而她年龄也颇为不小,才选择嫁人。 丈夫家中也是小有产业的商贾,但比她家,还是比不上的,只是一般人家,也不敢娶她这样能干又声名在外的。 婚后两人琴瑟和鸣,过得很是不错,而夫家产业,也被她壮大不少,只可惜没多久,他们就遇到了霍正昀,下场凄惨。 之后她被沈琰送离颍川,如今在金阳郡落户,这些年,买卖又经营了起来,而且规模也很是不小。 她在经商上,确实是很有些才能。 若她是男子,怕是到现在,也是大靖朝有些名气的大商贾了。 沈采苡轻吁一口气,她总觉得此事还有些蹊跷,霍正昀看着倒像是被人当枪使了,不过他也有罪孽,该当受到惩罚。 不过,她也不想放过幕后黑手,伤人的刀固然可恨,但最可恨的还是持刀人。 只是此事发生在十年前,有些隐情还未完全查证出来,燕王手下的人还在查更多的细节,同时沈采苡也想见见岑阮君,与她详谈一番,身为当事人,说不定她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还要等等,等她上京来再说。 除了此事需要沈采苡经常关心之外,其他的事情已经进展了一段时间,如今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都不需要太操心,倒是难得悠闲。 至于帮着李氏准备过年各项事宜,如今沈采苡已经是驾轻就熟,都算不得忙碌了。 很快便是大年。 沈琰今年依然被隆安帝带去普安寺敲钟,之后进宫大朝会,这一些事情,与往年并无不同。 不过今年过年,因为吴氏的死,便少了些喜庆的气氛,而沈文和也不在,他留在姑苏为吴氏守孝。 沈采苡过了一个悠闲的年节,但年节一过,事情就来了。 海货铺子里又发生了不少事情,毛掌柜之前是被用“偷窃”的罪名下狱的,如今又被扣上了“杀人”的罪名,幕后之人传话给叶家,要让他们把铺子献上,才肯洗脱毛掌柜头上罪名。 否则,别说毛掌柜,连叶家都要受些牵连。 而不过两天后,毛掌柜就“死”在了狱中。 叶安朗年前去了外家,结果回来路上接到这个消息,急忙往回赶。 他脑子一下一下的抽疼。 因为之前只是挂他的命,请他的人找了铺面,具体经营上,事情不用他管,故而叶安朗也没关心过海货铺子的进展。 后来听说毛掌柜被抓入狱,他也以为问题不大,只让下人去处理。 叶安朗后悔自己当时的轻忽,无奈只能去找林一,看此事要如何解决。 林一先给叶安朗道歉:“此事倒是拖累你了,殿下也很是过意不去,累得你叶家也受了打压。” 借着他又恼火起来,“殿下不想张扬,想着退一步就算了,大不了和他们卖一样价格,可有人横行惯了,竟然直接杀了毛掌柜做警告,想把这铺子吞下,殿下如何能忍。” 叶安朗咂舌,胃口这么大,也不怕被撑死。 “你且看着,我很快就让他们乖乖滚来赔罪,呵,想在殿下身上耍横,找死。” 叶安朗认同,可不是在找死么。 事情的发展自然就如同林一在叶安朗面前说的一样,那些想吞下整个铺子的人,发现这铺子背后,不是好拿捏的叶家,而是铁板一样硬的燕王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急忙赶去赔罪。 燕王一律不见,但是在短短几日内,把他们的铺子,也扰得不轻,并查处了不少他们欺行霸市之类的罪证,送到了御史的案头,御史又送到了皇帝的案头。 皇帝过年的好心情全被搅合了,疾风暴雨般的一阵训斥。 之后的事情,也没有超出沈采苡的预料,一直到有人被提醒,客客气气来沈家,请沈琰帮忙说合一二。 沈琰推脱三五次,又被燕王拒之门外两三次,面子被落了不少,而后,沈琰终于见到了燕王,为他们求情。 从燕王府回来,沈琰选择性地拜访了三五家权贵,提出了合伙的事情。 沈琰与人达成协议,把京城五家权势不小的权贵文臣拉入海运事情的时候,沈采苡与燕王,也见到了岑阮君。 岑阮君带了面纱,露出的眼睛沧桑而疲惫,但同样还蕴含着不熄的火焰。 那是仇恨和不甘在跳跃。 沈采苡从来都喜欢直入主题,“我需要你想想,或者是你,或者是你丈夫,还有没有其他仇家。” 岑阮君自然是不笨的,听出了沈采苡话中意思,她呼吸一滞:“姑娘……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霍正昀瞧着不像是穷凶极恶的,倒更像是被当枪使了。”沈采苡说出自己的判断。 岑阮君沉默思索许久,“同行如冤家,经商者怎么可能没有对家。” 意思就是,和他们有利益冲突的人很多,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 沈采苡毫不意外,她琢磨着,也是这样的结果。 她换了个问法:“与你们有竞争关系,又能搭上颍川郡王府或者是霍家的呢?” 岑阮君还是想不出来。 不过,沈采苡的话,却提醒了她。 “民妇之前一直以为是霍正昀做的孽,如今姑娘倒是提醒了民妇。”她喃喃自语两句,似乎是陷入了会议中,稍后醒神看了一眼燕王,却也不避讳燕王:“当时霍正昀便曾骂民妇出尔反尔,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当时民妇身上软绵无力,无法反驳……” “如今听了姑娘的话,再一琢磨,似乎是霍正昀以为民妇为了得到为郡王府供货的资格,自愿献身……” “你当时,便没怀疑过?”沈采苡询问。 岑阮君苦涩一笑。 “民妇当年做姑娘的时候,容貌艳丽,身段也是极好,又曾为了生意抛头露面,后来成婚,丈夫身体不好,家中生意也是民妇撑起,同样需要抛头露面,故而风言风语听得极多。” ——当年夫家愿意娶她,便是因为公婆眼见儿子身体无法支撑起生意,有不愿意把家业拱手让人,才合计着聘了她,并让她全权管着家中生意。 “骂民妇的人不是一个两个,民妇习惯了。” 所以没有想过,霍正昀当年那些话背后,还隐藏着其他的信息。 而她这些年,又一心一意地恨着霍正昀,没有做过他想。 但当年差点受辱的一幕,她死都忘不了,夜夜噩梦都会回溯那一幕。 沈采苡懂了她的意思,照岑阮君的话来说,那幕后之人,先给她下了药,又骗了霍正昀以为她是上杆子来卖身的,最后酿成了惨剧。 岑阮君声音嘶哑,与沈采苡道谢:“民妇多谢姑娘提醒,不然民妇就算是到死,都不知道原来仇敌不止一个。” 可不管是哪一个,她现在都惹不起,也报不了仇。 岑阮君忽然站起,“噗通”给两人跪下,“殿下,姑娘,请为民妇做主,若能让仇敌授首,民妇愿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恩德。” 沈采苡沉吟片刻,“事情过去太久,调查起来大约是会有些困难,我无法承诺可以查出到底是谁处心积虑害你,所以现在我们就算是出手,可能料理的,也只有霍正昀一个,你可能接受?” 岑阮君不甘心,丈夫虽然体弱,却从不会像别人那样瞧不起她,从头到尾,都是温柔体贴,让她幸福极了。 她嫁过去三年无子,别人让丈夫纳妾,丈夫却不肯,他把过错揽在了他自己身上,说是没有子嗣,是因为他身体过于孱弱,与她无关。 因为丈夫的这番话,宗族无奈之下,也不再要求他纳妾,转而希望他过继族中子弟为嗣子。 就在他们松口答应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一个孩子啊……他们夫妻俩真是欢喜极了。 可后来…… 岑阮君痛苦不已。 “民妇不愿意,民妇自己死了不要紧,可民妇腹中孩儿,连这世间都没看一眼,就……”她眸子猩红,恨到了极点。 沈采苡微一思索,开口说道:“可我记得,消息上说你夫妻二人,一直无有消息,并打算过继……” “是,刚打算选人,民妇便有了身孕,事情就耽搁了下来,只是因为民妇怀胎不易,故而秘而不宣,怕惊扰了他——姑娘的意思是,有人怕民妇剩下孩子,万贯家财有了继承人?” 岑阮君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说道。 沈采苡轻轻摇头:“暂且还不清楚,不过这也是一个可以探查的方向,殿下会派人去查的,呆会儿需要太太把当时知道你怀孕的所有人,都告知我们,方便查探。” “好。”岑阮君目中火焰,越烧越烈。 而后她又抬头,对沈采苡说道:“当年沈大人心慈,救命妇一命,如今姑娘和殿下又为民妇报仇,民妇无比感激殿下和姑娘恩义,民妇,愿意为殿下和姑娘效死,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她与燕王和沈采苡表忠心,沈采苡看了一眼燕王,他八风不动,沈采苡只能自己起身,把岑阮君扶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77章 十里红妆 岑阮君被林一带过去问话,沈采苡看着她背影,微微有些出神。 名声被污,又被毁容,生不如死充满仇恨的挣扎…… 岑阮君的遭遇,与她上辈子,有很多相似,勾得她又想起那些苦难,她心情便会有些阴郁。 燕王不喜欢沈采苡这个样子。 狡猾又善变,却偏偏笑得甜美,才是她该有的情态。 沉默片刻,燕王说道:“别担心,她以后会好的。” 沈采苡尽管心情阴郁,然而听的这话,忍不住转头看燕王。 燕王这是……在安慰自己? 她眨了眨眼,慢慢笑开了:“嗯,殿下说的对,。” 她一双杏眼弯了月牙,冲着燕王笑得欢畅。 燕王呼吸轻轻一滞,一下子转开了头,控制住了轻轻颤动的手指。 两人一起出了静室,沈采苡正要告辞,便有人前来,恭敬回禀燕王:“殿下,永华宫有消息传来。” 燕王身上气息猛然凌厉了起来,他伸手接过信件,飞速看完,幽深的凤眸中,光芒晦涩。 “殿下。”沈采苡喊了一声,燕王把信件递给她,沈采苡看完,轻轻笑了笑,“恭喜殿下。” 杨德妃终于还是忍不住诱.惑,要动手了。 但杨德妃还没决定到底要选哪家做此事,桃青传来的消息,是杨德妃明天要召见自己娘和嫂子,商议此事。 燕王“嗯”了一声。 确实是该恭喜,杨德妃以前都谨慎的很,皇后和穆昭仪等人联手,也才堪堪压制住了她。 她太会在皇帝面前装模作样了。 不过幸好,在朝堂上,六皇子虽然也有些谋算,但是上次隆安帝亲自出手之后,让他有些伤筋动骨。 至今没有恢复过来。 虽然今年二月二的龙抬头的躬耕时候,六皇子也被带了过去,但他实际上,依然还在被三皇子压着打。 姚家出手帮六皇子稳固势力。 但—— 沈采苡笑着说道:“前几日三殿下去见了姚少傅一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姚家收回了对六殿下的帮助,杨德妃估计是恨极了,才会最终同意桃青的提议。” 六皇子之前损失虽然大,可是有姚家的支撑,花个几年时间,又能恢复原先样子,甚至比原先更盛。 但三皇子破坏了这事情,让姚少傅袖手旁观他打压六皇子。 要不是这么一遭,怕是杨德妃还能忍。 “嗯。”燕王神色微微和缓,“该是如此。” “也不知道三殿下到底和姚少傅说了什么。”沈采苡很是好奇,自语出声,燕王神色淡淡:“大约……是姚家人算计我的事情,被三哥发现,并利用了一把。” 他能控制着别人,三皇子当然也能。 沈采苡恍然,燕王说的是前年姚老夫人寿辰时候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咱们也要感谢一番三殿下,若非他出手,怕是咱们还得再等些日子,或者另想办法逼迫六殿下,杨德妃才会下定决心。”沈采苡目光流转。 燕王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的眸子。 波光流转时候,灵动无比,很好看。 估计新的消息,要一两日之后才会传出,燕王不动声色,又看了她一眼,才收回目光,“走吧。” 两人一起下楼,而后分开走。 两日后,沈采苡收到了桃青的消息,信上,桃青告诉了沈采苡,他们选的,乃是平岭齐家。 平岭齐家娶的,乃是杨德妃亲弟的嫡女,进贡的,乃是紫砂壶。 燕王收到消息,立即让人去调查盯着齐家。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就在杨家派的人到了齐家不久,齐家家主忽然病倒。 齐家烧制紫砂壶最是著名的两个大师傅,也在不久后,被对头薛家挖去。 齐家和薛家都在平岭,且都是皇商;两家多年明争暗斗,齐家颓势,薛家自然得意。 皇宫里每年采买的东西都是有定数的,齐家拿不出货,那内务府便会更多的采买薛家的货。 薛家当然高兴。 这些消息传到京城,沈采苡哼笑一声:“倒是狡猾,早早就寻了替死鬼。” 但这可就打乱了自己的计划,如果那些有毒的紫砂壶,是从薛家采买的,可就无法和杨德妃扯上关系了。 沈采苡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与燕王商量过后,遣了人去平岭,一番操作之后,薛家皇商的资格被取消。 平岭只剩下了齐家一家皇商,若是内务府来采买,齐家供不上货,是要被治罪的。 齐家不敢再消极怠工。 齐家到底在哪一批次的紫砂壶动了手脚,燕王和沈采苡都不知道,但是没关系,到时候进了三皇子府和燕王府的是哪一批,哪一批就是有问题的。 京城有冰封季节,南方却是没有的。 去年十月初第一次出海的海船回来之后,巨大的利益驱使下,仅仅休整月余,连过年都顾不得,第二批海船便出发了。 二月底,第二批海船已经回来了,到了三月底,第二批海船运回的货物,一部分运到京城,一部分运到其他州郡,而其中最精美的一部分,这是送到了燕王府,让燕王挑选。 燕王随手拨弄片刻,直接吩咐:“送去沈府,让沈六自己玩。” 她好打扮,应该会喜欢这些东西。 海运的事情都是她辛辛苦苦想出来的,还有其他许多事情,她也费了十二分的心血,他受了好处,却还不成认真回报过。 这些身外之物,就让她玩耍好了。 林一应了一声,“嘿,沈六姑娘容色殊丽,这些珠宝能戴在沈六姑娘身上,也是值了。” 燕王抿唇,目光闪了闪。 沈采苡得了一箱子珠宝,很是欢喜。 里面一匣子滴溜滚圆的金珠,虽然不是很大,但颗颗无暇,却极是难得。 沈采苡很喜欢,当下让人把大一些的挑出来,让银楼的掌柜上门来,挑了样式,要定做耳坠和手链。 剩下的……沈采苡想了想,“串个珠帘吧,颜色这般漂亮,串个珠帘,夏日里用着,定然好看。” 就算是白菊见惯了沈家的富贵,但拿十分珍稀的南洋金珠做珠帘,也着实够奢靡。 至于其他的,沈采苡挑拣了些喜欢的出来,剩下的给姐妹嫂子一人送了一些。 燕王府的人抬着箱子进府的时候,许多人都看见了,如今得了沈采苡的赠礼,忍不住咂舌。 也太大方了一些。 倒是隆安帝听闻这个消息,哈哈一笑之后,对范公公说:“朕就说了,像是沈六姑娘这样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没人会不动心的,明嘉之前不愿意不愿意的,现在也懂得送珠翠讨小姑娘欢心了。” 范公公没吭声,皇帝能评论自己儿子,他只是奴才,不敢评论主子。 而且范公公知道,隆安帝也没打算等他们评论。 隔了片刻,隆安帝又询问:“对了,如今明嘉与沈家小姑娘的六礼,行至哪一礼了?” “纳吉已过,正要选个黄道吉日,行纳征礼。”范公公立即回答,隆安帝又问:“圆空大师可定了婚期?” “未曾。”范公公的回答引来隆安帝的不满,“圆空大师这次着实太慢了,竟然连吉日都为曾选好。” 范公公为圆空大师伸冤:“大师怕日子定好了,但是王府还未曾修好,再行请期总是不美。” 隆安帝放过了圆空大师,又开始说工部:“行事拖拉,给朕催,让他们尽快。” 范公公躬身应下,果真就传令出去了。 工部叫苦不迭,他们已经很勤快了,只是王府的修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许多的雕花等等,是需要水磨工夫的,不可能一蹴而就。 且园中花木移植来之后,也需要一段时间,才会长得葳蕤茂盛。 根本不是能急得来的。 但面对隆安帝的强大威压,工部不得已之下,请示了隆安帝,免了之前年年该有的修葺皇宫的事情。 而圆空大师被隆安帝催了两次,催第三次的时候,圆空大师终于给出了良辰吉日—— 九月初二十八,天气微冷,却也不是很冷,是个好时候。 隆安帝极是高兴,遣人告知了燕王这个消息,燕王不置可否,然而从宫中出来,燕王容色稍霁,心中竟然泛起隐秘的渴望。 九月二十八…… 沈采苡知道消息之后,微微一怔,九月么?五个月时间,似乎,也不是很长。 然而光阴似箭,前一日是五月初八沈采苡过芳诞,再一日是燕王自己生辰,很快便已经是中秋了。 沈文和已经从姑苏赶回来,将近一年未见,沈嘉怡还好,对沈文和的记忆很深刻的,但是沈昱煊,则对父亲记忆模糊了许多,久久不肯亲近,过了好几日,才慢慢好起来。 中秋过后是重阳,重阳过了几天,已经是九月中旬,吴氏周年祭到了。 当日吴家也有人来祭奠,而周年祭一过,沈采苡等人算是出了孝期了。 孝期一出,燕王和沈采苡的婚期,便近在眼前。 沈家之前就一直在持续准备沈采苡成婚事情,到了这时日,基本上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礼部也遣人来,教导过沈采苡成婚当日的礼仪,沈采苡知道这一会儿,才真真切切,知道自己要嫁人了。 白菊红缨收拾沈采苡惯用物件的时候,翻出了之前她与方承嘉联络时候写的信件。 所有的信件,都整整齐齐放在一个小匣子里,沈采苡看了两眼,轻声吩咐:“烧了吧。” 既然有缘无分,而她又即将嫁入王府,这些旧日的东西,便要断得干干净净才好。 都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留着这些,说不得某一日,会被人当做把柄,徒然坏事,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方承嘉。 且,过去的日子固然让人留恋,然将来依旧可期。 一年多的时间,沈家与燕王精诚合作,她与燕王之间,虽然不涉情爱,但双方相处,还是和谐的。 燕王给她足够的敬重,让别人无法再说出她会被冷落的话。 只要接下来,保持现在的样子,沈采苡想,她想要的安闲没有,但是富贵平安,却是没问题的。 只要她努力,她和燕王之间,也能相敬如宾,她也能做这个贤良淑德的正室。 至于愿得一心上,白首不相离这种想法,她对方承嘉是有期许的,对燕王…… 沈采苡轻轻一笑,别傻了。 燕王乃是天潢贵胄,她可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脸;何况若是有朝一日燕王得登大宝,便不是为了女色,只为了安抚拉拢朝臣,后宫也会有诸多女子。 若她阻拦,没有任何的好处,既然是注定要有的,她大方一些,总比惹恼了燕王好。 当然,那都是很后面的事情了,最起码开始时候,燕王不会有太多其他心思的。 白菊红缨起了火盆,把信件慢慢烧了,青烟缭绕中,两人忍不住叹息。 虽然可惜,但是两人也都知道,自己姑娘的做法才是对的,既然无缘,便莫要强求。 否则,伤人伤己。 因为婚期近了,沈家的族人,也开始逐渐来到京城,这次李氏没让沈采苡插手帮忙。 何氏早在一月前,便已经回到京城,为李氏分担。 而到了送嫁妆的前一日,沈文锦也回来了。 沈家四世同堂,齐聚京城。 沈文锦回来的第二日,沈家开始铺嫁妆。 十里红妆,引得京城人争相观看。 酒楼上,一扇窗户打开,方承嘉立在窗边,看着一抬一抬的嫁妆,从自己眼前走过。 这本该是抬去方家,但是如今,却被抬入了燕王府。 方承嘉痛苦闭上眼睛,手,摸着袖中的硬盒。 螺钿特有的细腻触感,如同他有一日,偷偷亲.吻在她面上的感觉。 细腻温润。 他捂着眼睛低低一笑。 等到最后一抬嫁妆被送走,方承嘉才下楼,上马回到方家。 他进了自己的书房,开了一个柜子,把袖中小小的螺钿盒子,放在了其中。 而这个柜子里,螺钿盒子已经放了十几个。 隐隐的脂粉香从中飘出,不难让人知道,这些小小的盒子,里面盛放的都是胭脂水粉。 方承嘉看了许久,才慢慢关上柜门,如同关上,最后的希望。 从今而后,再不能多思多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78章 结发 被皇帝所重视的婚礼,自然是盛大而隆重。 无论是沈家,还是燕王府,今日都是中门大开,宾客盈门,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京城里的百姓,也忍不住奔走相告。 燕王守疆有功,在百姓间声誉不小,他大婚,百姓自然也是高兴的,虽不能亲至他面前恭喜,却也会遥遥对着新落成的燕王府一拜再拜,恭贺他与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再得些喜糖喜饼。 便是皆大欢喜。 沈府与燕王府,如今都是一片喜庆,得真园也不复往日宁静,因着沈采苡嫁与的乃是燕王,天皇贵胄,因此姑苏沈家旁支族人,一大半入京来贺,比之之前刘氏六十整寿来的多多了。 男丁在外院待客,女眷多在后院陪着女宾,未出嫁的姑娘们,则聚在得真园。 沈采苡任由别人在自己身上脸上涂抹动作,耳中听着众位族中姐妹的惊叹和赞扬,唇边便漾起浅浅的笑。 层层叠叠的嫁衣、精美奢华的珠翠,精致无比的妆容,一点一点,为沈采苡在殊丽容颜上,带上三分成熟、三分热烈、三分矜贵,混着一分少女特有的天真,美得让人眩晕。 沈采荷想要抓沈采苡的手,但是又莫名觉得不敢上前,只敢站在远处,愣愣盯着她看。 吸气声此起彼伏。 沈采苡心中有些沉沉的,往日明明对前途是笃定的,这一刻,却又生了些忐忑,她压了下去,面对众人赞美,露出淡淡笑容。 昨日李氏便让沈采苡少食,今日也是同样,沈采苡戴上凤冠之时,留恋看了一眼桌上茶点。 婚礼,本乃昏礼。 燕王亲迎,沈采苡上轿,按着该有的礼仪,入了燕王府。 吉时一到,沈采苡便入了正殿大堂。 她垂眸望着脚下,不去看四周观礼宾客,但却听得到众人的议论,许许多多的说话声,汇集成了嗡嗡嗡的一片;这嗡嗡嗡的声音,在她出现的那一刻,有片刻的停顿,而后便以更大的声势袭来。 她能感觉到,许多人的目光也黏在了她身上。 盖头下,沈采苡唇角轻轻弯了弯,无视了所有目光,端着姿态、垂了眼睑被人引领着,一步一步走向大堂深处。 耳畔其他声音已经渐渐弱了下去,而礼官声音高亢了起来,沈采苡踩着这些声音,一步步到了几案前。 一双比她的大了许多的脚映入眼帘,沈采苡安静停下。 那双脚,带着它的主人靠近了她,沈采苡有些奇怪的感觉,明明算是很熟悉的人了,这会儿当她被眼前晃动的旒珠遮了完整的视野,不能转头看他,只用其他感官探知他的存在时候,那人,似乎陌生了起来。 抛却他俊美容颜,两人不小心触碰时候,她能感知到,他肩宽腰窄、身姿挺拔,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而他身上温热,与他阴沉表情,绝不相同。 时不时落入她眼中的青色衮服,也于之前大不一样。 沈采苡微微出神,片刻后定了定神,依照着礼部官员的指引,一点点完成这场婚礼。 沃盥礼、同牢礼、合卺礼、结发礼……礼仪极尽冗长琐碎,却也极尽庄肃隆重。 沈采苡今日在闺阁内升起的那一点点的忐忑,在这庄重的礼仪中,一点一点被驱赶。 结发为夫妻……待得青丝被剪下,与燕王长发结在一起时候,沈采苡重生许久以来飘荡不安的心,暂且落定。 心中还有丝丝缕缕的震动。 沈采苡看了一眼燕王。 平日里见面,两人都是低调的,穿着不甚起眼的衣服,遮遮掩掩会于静室,为某些事情绞尽脑汁…… 她知道他乃皇子、乃亲王,天皇贵胄身份尊贵,然却总少了一丝真实感。 如今看他着衮服、戴冕旒,天皇贵胄威严气势扑面而来,心中才升腾起了真实感,却也觉得陌生。 独独那一双狭长丹凤眼,透着些清幽与淡漠,是他往常的姿态,把两个燕王连接在了一起。 沈采苡唇角轻轻抿了抿,又笑了笑。 成婚呢,他情绪几乎无有波动,冷静而疏离,与往常,并无不同。 显然,她有的震动,他并没有。 她垂下了眼睑,错过了他眼中迟来的一丝波动。 隆安帝爽朗大笑,连叫三声“好”! 沈采苡刚刚便发现了隆安帝,只是当时不能分神,倒是没想到,隆安帝竟会亲临。 隆安帝叫好过后,观礼宾客纷纷出声恭贺,欢喜之声不绝于耳。 沈采苡被请入新居,退了凤冠翟衣,洗了厚重妆容,少少用些点心,便重新上妆。 京城沈府窄小,沈采苡也不忘腾出一间做了浴房,置了石榻软垫,以作保养之用,燕王府阔达,又是沈采苡和寒烟寒云一起督造,处处再合心意不过。 今日时间紧迫,沈采苡迅速洗浴过后,白菊红缨也急忙为她身上抹了脂膏,便穿上常服,坐于床上等待燕王。 于此处,亦能听到外面的喧闹,沈采苡心慢慢有些烦乱。 非是因为那喧闹声,而是…… 前日晚间,大伯母李氏深夜披月而至,面上微有赧色,于床榻间轻声细语,又塞了一卷帛画于她。 临离开前,大伯母李氏千万叮嘱与她,言及燕王虽是夫,亦是主,若新婚夜行周公之礼时,便有不适,可适当娇弱乞怜,却不可哀戚失态,恶了燕王。 大伯母说,若然低嫁,便是她有何不妥之处,沈家也可为她撑腰,她夫君也不敢因这一次,便怠慢于她。 然燕王不同。 燕王本心有所属,听闻乃是被隆安帝逼迫,才允了与沈家的婚事,虽则后来未曾再于姚湘君有牵扯,给沈家、给沈采苡留了颜面,然燕王总归是天皇贵胄,沈采苡与他又无情意,若第一次叫他失了兴致,以后怕是会有其他女子趁虚而入。 “伯母非是让你卑弱,只是女子娇弱一些,先得了爱怜,以后日子总会顺遂一些,且天长日久,感情深厚了,燕王殿下总会念着你。” “我家六丫头这般容颜,合该被捧在手心才是,伯母希望你过得好些,再好些。” 沈采苡对放下身段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她只是有些怕疼。 听大伯母说的那般严重,到底……该是怎般的疼? 沈采苡有些忧心,后悔之前因着脸面问题,没有问一问寒烟寒云,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呆会儿燕王手下留情了。 她本以为燕王要耽搁许久,然似乎并不久,外面便传来仆妇行李的声音,沈采苡有些跑偏的神智猛然清醒,刚刚站起,燕王便已转过了屏风,出现在沈采苡面前。 他依然一身衮服,尊贵威严,只是往日阴着的面上有些酡红,似乎是喝了不少酒,靠近时候一股醇厚酒香袭人,但走路却还正常。 “殿下。”沈采苡轻声呼唤,燕王目视她面容,定定看着。 她已经退下翟衣,换了常服,一头长发散发着寒梅香,被简单的丝帛束着,披于脑后,当她仰头望他时候,他清晰看到她的容颜。 娥眉淡扫,樱唇轻点,杏眼灵动又略带无辜神色,往下是一截腻脂般白皙纤美的脖颈,再往下,银红色衣服包裹了玲珑身躯,胸.前高起而纤腰楚楚。 燕王又想起她着翟衣大妆,一步步走向他的情形。 他呼吸微微一滞,没吭声,直接转入了浴房,沈采苡想了想,跟了进去。 燕王自己已经在洗漱。 沈采苡把搭在屏风上的白巾取下,立于燕王身旁,等他洗漱完毕,立即递了上去。 她从没学过如何伺候男人洗漱,也没打算真的伺候燕王,捧个巾帕意思意思便可。 燕王接过巾帕,三下两下擦了脸,随手把白巾扔与银盆内,转身入了内室,倒头便睡。 这人,刚刚明明看着还算是清醒,谁知……罢了,倒头便睡,总比发酒疯好。 沈采苡沉默了一下,外面白菊在外室晃了晃,身影映在屏风上,沈采苡轻手轻脚出去,询问她:“韩嬷嬷呢?” 有燕王府原先下人,急急请了韩嬷嬷来。 “殿下醉酒,已经睡下,只是还要劳烦嬷嬷让人备些醒酒汤与软糯的粥饭放着,以备殿下醒来食用。”沈采苡问韩嬷嬷:“往日殿下身边,可有伺候习惯的婢女?” 韩嬷嬷面色恭敬,应下了沈采苡的要求,又道:“回禀王妃,殿下平日里身边只有松墨一人,并无贴身侍婢。” 沈采苡明了,温言与韩嬷嬷说了几句,转头进了内室,燕王还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沈采苡沉默了一会儿,悄然取了被子,覆与燕王身上。 自己也悄悄爬到床里躺好,却有些睡不着。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情势会变成现在这样——不是不接受现实,只是终于尘埃落定时候,有些踏实,又有些怅惘。 她睁着眼睛盯着承尘许久,也不敢多动,怕惊扰了燕王,然时间久了,终于是忍不住动了动。 刚刚闭眼,却觉得有清冷目光落在她身上,沈采苡睁眼、侧头,燕王果然已经醒来,凤目幽暗,正盯着她。 距离太近,沈采苡受了些惊吓,忍不住瞪圆了杏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急忙询问:“殿下,您醒了,可要用些饭食?” 燕王揉了揉头,“嗯”了一声,沈采苡起身,想要从他脚边下床时候,燕王正正好动了一下,压住了她的寝衣,沈采苡扑倒在燕王身上,硬梆梆的骨头撞上柔.软处,沈采苡闷哼一声,眼底沁出了泪光。 沈采苡悄然瞪了燕王。 燕王今日喝了不少,他平日里冷漠疏离,少有人敢靠近,然而大喜的日子,总归与平日里不一样,有人壮着胆子上来敬酒,他沉默了喝了不少。 此刻正醺醺然,反应略有迟缓,有些不明为何沈采苡会趴在自己腿上,但坐起时候,看着平日里狡黠灵动的杏眼缭绕起了朦胧水雾,竟有些可怜兮兮。 他想伸手去摸一下那双眼,尚未来得及行动,便见沈采苡瞪了自己一眼,又羞又恼的样子。 唔,这才该死沈采苡本来的样子。燕王倒没恼,恍惚着却这么想了。 只是,她自己摔倒,为何要瞪自己? 沈采苡这下看出来了,燕王是真的醉了,她恼也是无用,和个醉鬼计较什么——况且,便是他没醉,她也计较不了。 扯了扯自己的衣物,尚幸素丝的寝衣光滑,她用了些力,终于扯了出来。 燕王过了片刻,才恍然明白,自己被瞪,着实活该。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些想笑。 唔,大约是看沈采苡吃瘪,就有些愉悦。 外间传来白菊轻轻的询问:“姑——王妃?” “无事。”沈采苡应了一声,给燕王倒了一杯温水,看他喝下,又问:“殿下可要用些粥饭?” 燕王点了点头,沈采苡才转身出了内室,吩咐白菊端些粥饭回来,燕王先喝了醒酒汤,又用了些白粥,腹中舒服了,酒也醒了许多,但醉酒后的头痛,却更剧烈了起来。 他蹙眉,揉了揉太阳穴,沈采苡看了片刻,提议道:“殿下,白菊学过按摩,不若让她为殿下按一下。” 燕王看了白菊一眼,“嗯”一声表示同意,沈采苡见他额头有冷汗沁出,看了一眼红缨。 红缨倒了热水,浸湿了白巾,而后看了一眼沈采苡。 王妃与燕王新婚,多关心些燕王,也显得夫妻亲近。 沈采苡悄悄退后了半步。 红缨默默上前,正闭着眼睛的燕王却猛然睁眼,目光利剑一般,红缨下了一跳,下意识把绞干的白巾呈于沈采苡身前。 沈采苡默了一默,伸手接过,站在燕王面前,有些不知道如何下手,迟疑了一会儿,抖开了白巾覆在燕王额头上,轻轻拂过。 燕王又闭上眼睛,隔了半晌,挥手让白菊等人下去。 他目光就落在正立于自己身边的沈采苡身上,沈采苡迟疑了片刻,“殿下更衣吧。” 床头放着一套浅青色寝衣,燕王直接换上,沈采苡很有些困了,巴巴看着燕王:“殿下,时辰不早了……” 寅时便被叫起,如今大约已是子时末,平日里沈采苡早睡早起,现在已经困得不行。 燕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沾染了晦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79章 底气 “嗯,不早了,你休息吧。”燕王应了一声。 沈采苡顿了一下。 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晦涩与怅惘,她上一世临水洗面时候、这一世揽镜自照时候,都曾在自己的眼中看到过许多次——那是她不经意间,想到方承嘉时候的眼神。 所以,此刻,燕王是想起了姚湘君么? 就像自己曾憧憬过,和方承嘉婚后琴瑟和鸣的日子一般,燕王应该也是憧憬过和姚湘君成婚后的日子的。 此时此刻,他想起来,沈采苡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人都是有感情的。 除非是天生冷情或者无情之人,否则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那些深情厚谊,并不会因为对方的一两次错误而被抹杀。 否则,也不会有藕断丝连这个词的存在了。 人有情感和理智。 理智很多时候可以控制感情,但也只是控制,而不是清除,那些被控制被压抑的感情,并非是不存在,只是因为理智告诉自己,那样是不正确的,所以被埋在了心底深处罢了。 可一旦碰到某个特定的场景,这种情感,就会涌上心头,让人心生感概。 此时此刻,燕王大约便是这样的。 沈采苡心中叹口气,看来今晚燕王是没有和她圆房的心情了。 她微微有些心烦。 倒并非是因为燕王对她没有男女之情而心烦,而是……便是寻常人家的新娘,新婚夜未曾与丈夫圆房,被人知道了,免不了会在背后对新娘指指点点,猜测新娘到底有什么不妥。 而在权贵和皇族家中,正妻新婚夜未曾得得到丈夫.宠.爱,也是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对正妻来说,这是一种羞辱和轻视,而男主人的态度,也会影响家中下人态度,说不定明天他们就会拿她曾与方承嘉订过婚、她未成婚前与燕王有过流言来嘲笑她。 他们大概还会心中暗暗想,看,燕王还是更喜欢姚四姑娘,而不是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王妃。 沈采苡莫名想了很多,而后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算了算了,别人心底怎么想的,她实在是没办法管,她可没有读心术,不能看透别人的心。 但是如果他们敢说出来让自己发现,她也不是吃素的。 这么琢磨着,沈采苡对燕王笑了笑,转身上了床,睡在了外面。 夫妻同榻,妻子都要睡在外面,方便夜里为丈夫端茶倒水,这规矩,沈采苡还是懂的。 她实在太困,很快就睡着,燕王看她无所谓样子,微微一怔后,略有些迷惘。 与淡淡失落。 她……大约是还未曾忘记方承嘉。 又站了一会儿,燕王垂眸,把沈采苡连人带被子抱到床里面,他在外面睡下,鼻息中,淡淡的寒梅香逐渐萦绕过来,他以为会很难入睡,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不多久,他便沉睡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醒来,燕王睁眼,便听到耳畔浅浅呼吸声,屋中味道也不是他习惯的那种。 他猛然清醒,豁然坐起,恍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越过界的青丝从他被子边缘滑落,落在自己主人的耳畔,燕王顺着青丝,看到了它的主人。 女子睡得正酣,往日灵动狡黠的杏眼轻轻合着,然长长的睫羽却随着主人的清浅绵长的呼吸而极为轻微的动着。 瑶鼻琼口,玉面粉腮,小巧的下巴下,一截腻白的脖颈上,绕着几缕青丝,黑与白的对比,无比动人心弦。 脖颈下的部位,则全部被锦被遮掩,上好的蚕丝被妥帖地勾勒出主人优美而又让人血脉贲张的弧度。 燕王猛地掀开被子,要把被子如往常一般甩开的时候,手猛然停顿,轻轻放下。 他也不要人伺候,快速洗漱,听到响动,外面低声唤道:“殿下,要奴婢伺候您洗漱么?” “不用。”燕王回了一句,入了浴房。 燕王府下人都知道燕王起床的时辰,此事浴房中已经放置了热水,燕王自己洗漱净面。 进屋时候,一套锦衣已经被放在屋中桌上。 穿戴完毕,燕王直接出门去练功。 昨日是白菊值夜,她轻声提醒燕王:“殿下,今日您要和王妃一起,进宫谢恩。” 燕王应了一声,径自去了练武场。 这是他特特要求的,演武场分为室内室外,平日里他更喜欢在室外练功,天气异常时候,才会入室内练功。 他自到了普安寺,便开始锻炼,一日不曾懈怠。 白菊看着燕王背影,眉心现了几道皱纹,昨日夜里,屋中并无任何响动,也未曾叫水,白菊忍不住忧心起来。 周公之礼,同样是礼,若未曾行礼完毕,怎能叫夫妻? 如此,岂不是会让王妃被人议论? 叹口气,白菊看着时间差不多,便让人先去准备盥洗之物,再去叫沈采苡起床:“王妃,今日要进宫谢恩,该起了。” 被白菊叫醒,沈采苡有瞬间迷惘。 这屋子的帐幔与承尘花样,与她往日常见的不同呢。 进宫谢恩? 是了,她已经成婚了。 发现自己睡在里面,沈采苡思索片刻——她记得自己是睡在外面的,而她睡着时候,一向规矩,当不是自己挪到里面的。 “殿下呢?”一边思索,沈采苡下床,顺便询问燕王下落。 “松墨说,殿下每日都要早起练功,今日殿下也未曾懈怠,早早便去了演武场。”白菊声音里有些微的埋怨,沈采苡失笑。 她洗漱完毕,燕王浑身清爽回来了,显然是练功完毕,又洗漱过。 沈采苡让人传膳,她愿意用清粥小菜,燕王却胃口已开,虽不会大鱼大肉,却也是荤素皆有,且荤多素少。 之后沈采苡上妆,燕王便坐在桌边等她。 等了大半个时辰,燕王才恍然明白,为何沈采苡明明不练功,也起得那般早。 不起早,怕是到了日上三竿,也出不了王府大门。 他想着姚湘君的样子。 似乎,从未见过她这般麻烦的梳妆打扮过,不过……人有不同,反正也碍不到别人,沈采苡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些许胭脂水粉珠翠花钿,不值什么。 进宫自然是要按品大妆,衣物也同样繁琐。 好不容易打扮完毕,沈采苡实在有些无力,幸好,她也不需要经常进宫——沈采苡对花费时间打扮自己,是完全没有意见的,但对于穿吉服朝服很有意见。 吉服朝服看着端庄华丽,气度森然,然陪着该有的妆容,着实让她一下子老了许多。 沈采苡并不喜欢,只是不得不穿。 但在别人眼中,她穿戴吉服朝服时候,另有一番美丽模样。 只是……想到昨日恭华殿并未要水,意味着燕王与沈采苡并未圆房,府中下人看沈采苡的目光,便有些探究。 他们在燕王与沈采苡靠近时候,即刻换低眉敛目,换了恭敬表情,躬身立在路旁,让两人先行。 以为沈采苡与燕王没发现他们的小心思,却不知道,沈采苡把他们的眼光与神情,远远便看得一清二楚。 她心中轻哂,果然是会这样,不过之后恭华殿要整顿了,不能像个筛子一样,任何事情都能被人探知。 这可不好。 要与燕王提一声。 她心中琢磨这些,面色却也不变,只保持清浅又含着淡淡威严的浅笑,落在燕王身后半步。 燕王却一下子停了脚步,而后目光如电,看向假山后。 自然有人快速上前,捉了两个仆妇,捂着嘴拖到燕王面前。 “关起来,等从宫里回来,交给王妃发落。”燕王看都没看她们,继续开始前行,两人上了轿子,软轿行至仪门外,转而换乘马车。 朝服笨重繁琐,上马车有些麻烦,白菊要扶着沈采苡上车时候,燕王也伸了手,唇中吐出两字:“小心。” 沈采苡着实有些惊诧,回首看燕王,面上迅速漾开了笑容,放软了声音道谢:“多谢殿下。” 而后,沈采苡迅速感知到,周围伺候的仆妇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他们之前虽然恭敬,挑不出错来,但沈采苡敏锐觉得,他们有些不上心。 这会儿却忽然恭敬了三分,不再有之前散漫。 沈采苡在马车内坐定,面上笑容不禁变深了一些——燕王虽然不是一个好丈夫人选,依然还对姚湘君念念不忘,但他着实是一个很好的合作者。 她虽然耳力不如燕王,不知道刚刚那两个仆妇到底说了些什么惹他不悦,但按着燕王的性格,不会想到要扶她上车…… 他做得着实有些刻意,她能感知到他动作上的僵硬,以及他神态上的不自在,显然扶她上车这件事情,不是他自然而然想做的,而是带着目的的。 而这个目的……沈采苡只是稍微思索片刻,便能明白,他是在故意捧着她、确立她的地位呢。 看来刚刚那两个仆妇,刚好在议论她,怕是话语中还带些轻视,让燕王知道了他的行为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他才会进行补救。 不管怎么样,燕王能这样尊重她,沈采苡已经很高兴了。 如今沈采苡进宫,已经可以带丫鬟了。 白菊守夜,今天随她进宫的便是红缨。 红缨上车,第一件事,便是夸赞燕王:“殿下对王妃很好呢。” 真是没想到,燕王看着淡漠,竟会做那样的动作,实在是很体贴,很让人羡慕。 王府离皇宫并不远,燕王骑马,沈采苡坐车,不紧不慢朝前,不过是一刻钟时间,便已经进了宫。 因为知道今天燕王和沈采苡要进宫拜见,隆安帝昨夜便留宿中宫,见到两人时候,很是高兴,笑着受了两人的礼,又留下诸多赏赐,才起身去了勤政殿。 隆安帝一走,剩下皇后,气氛便自在多了,林皇后想着燕王对自己和三皇子的帮助,觉得燕王是自己的人,她对待两人便很是和蔼,留两人说了很一会的话,直到来请示事情的宫人逐渐增多,才不得不让两人离开。 按着规矩,两人还得去见见杨德妃。 燕王却直接扯着沈采苡去逛御花园。 沈采苡倒不太愿意做落人把柄之事,何况杨德妃从把让人知道带毒紫砂壶的命令传出去的那一刻,死期便已经不远,一个将死之人,行个礼敷衍两句,也不会损伤自己分毫,何必让人诟病。 她这么劝了燕王一句,燕王却只是“呵”了一声,“本王姓陆,又已非年幼稚童,她能奈我何?” 身为皇族,便是犯了死罪,那也不是别人能够轻易抓捕的,必须要通过宗正府。 这便是之前隆安帝发现皇族已经出嫁的公主以及部分郡王宗室丧心病狂私挖铁矿时候,明明怒极,恨不能立即把他们抓来碎尸万段,却还是不得不去宗正府走一趟,让宗正府亲兵出兵抓捕他们的原因。 皇帝在大靖朝确实是最大,但在宗族之内,也要给宗正府三分颜面。 宗正府平日是个不起眼的存在,但一般时候,皇帝也不愿意太过于得罪他们。 毕竟,做得太过,宗正府是有权利召集天下皇族宗室,逼迫皇帝退位让贤的。 而宗正府的存在,便是为了保证皇族宗室的利益的。 当年杨楚璎难产,燕王在杨楚璎腹中差点被憋死,生出来之后也是体弱,本身便有些伤到了根本,这是众所周知的,而杨德妃做戏又太真,才没有让宗正府发现杨德妃害燕王的证据。 若非是如此,便是隆安帝再.宠.爱杨德妃、杨德妃再是诞育子嗣有功,宗正府也不会放过她。 所以燕王此刻,才有这么一说。 沈采苡脚步顿住,她望着燕王英挺身姿,微微晃神。 燕王耳力很好,沈采苡停步,他立即便听到了,转头看向沈采苡,目光略带疑惑。 沈采苡加快脚步,走到燕王面前。 她刚刚,看到了燕王的底气。 这是她与燕王最大的不同。 没人能为她撑腰,所以她才要委屈求全,而燕王不同,他是天潢贵胄——这四个字,不单单是表明了他的身份,还有他的底气。 沈采苡心中有些激荡。 等到了花园,挥退不熟悉的宫人,沈采苡压低声音说:“殿下方才模样,才臣女——臣妾看着,心生向往。” 燕王回头,疑惑看她:“什么模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80章 不留情面 “自信沉稳、气度俨然、从容不迫……”沈采苡抿着唇,说了一溜的夸赞词语。 燕王……燕王扭过头不看沈采苡,前行一段后,才道:“你毋须讨好于本王,一切按之前来便可。” 沈采苡轻笑出声,片刻后才敛了笑意,轻柔而认真:“殿下此言差矣;臣妾非是讨好殿下,此言皆是出于真心,臣妾是真的羡慕殿下许多时候,可以无所顾忌、但凭本心行事的。” “你也可以。”燕王这话,沈采苡并未放在心上,她与燕王终归是不同的。 秋日正是赏菊时候,清冷微风里,怒放的菊花摇曳,美景总是醉人,两人在花园走了许久,待得隆安帝下朝,才又被叫了过去。 太和宫里已经有了许多人,都是血脉极为亲近的宗室,不分闲散与在职的,齐聚一堂。 沈采苡一眼扫过,大致可以分出皇子皇女的身份,以及一部分在职的宗室身份,至于闲散宗室身份,她还需人介绍。 燕王被三皇子叫去,与男人们站在一起,而沈采苡则站在女眷的堆里。 之后便是相互见礼寒暄,沈采苡对这样的场合,虽然算不上游刃有余,但也不露怯,应对极好。 敏安公主和善,庆安公主的笑里,却淬着毒,言语间多有鄙夷,讥讽沈采苡这个燕王妃,有名无实。 显然,两人没圆房的事情,宫里也是知道了的。 沈采苡有些有些恼火,本打算稍微忍让时候,忽然想起燕王在菊花丛里与她说的那句话。 他说,“你也可以的。” 她以为自己没有放在心上,这一会儿却又猛然想起,唇角便勾起浅浅弧度,“庆瑶妹妹可真是什么都懂呀,也对,毕竟庆瑶妹妹年纪比我大,懂的多些也是正常。” “看来庆瑶妹妹也想嫁人了,不若让殿下与父皇提一声,也为庆瑶妹妹选个好夫婿?” 被人说老,庆安公主眸光一厉。 之前围在她们身边想要讨好的人,眼见两人一副要起冲突的模样,全都躲远了一些,免得被殃及。 沈采苡混不在意,比起燕王身上气势,庆安公主这完全不够看,她不但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看着庆安公主:“庆瑶妹妹可是生气了?也怪我,不该提此事的,毕竟求而不得什么的……” 庆安公主先是一惊,继而怒极,伸手就想掌掴沈采苡。 沈采苡杏眼弯弯,笑看她,不闪不避。 “什么求而不得?”敏安公主听着两人的话莫名其妙的,出声询问。 庆安公主抬起的手僵硬无比地落在自己耳边,装作抚.摸鬓发,张扬一笑:“二姐姐听错了,父皇这般疼我,我怎么可能求不得。” 敏安公主听着,觉得她说的对极了。 有隆安帝和杨德妃的.宠.爱,五妹妹那是想嫁谁就嫁谁。 庆安公主生气又不得不忍着的样子,真是令人看着就觉得心情舒爽。 沈采苡笑出声,漫不经心又说一句:“虽说皇室公主不愁嫁,不过庆瑶妹妹还是莫要眼光太高的好,否则再过个两年,好男儿都成亲了,难道庆瑶妹妹,要和别的女人抢不成?” 陆敏瑶怪异看了沈采苡一眼,总觉得沈采苡和庆安公主之间,气氛很奇怪。 她微一沉吟,伸手拉住沈采苡:“听说四弟妹擅于赏画,驸马生辰在即,我想送他一幅画,却不知道到底送什么画合适,想问问四弟妹……” 沈采苡顺着敏安公主离开。 其实她今日说的有些过,不过,心底倒真是痛快极了,怪不得燕王喜欢不给人面子。 果真强过委曲求全无数倍。 两人身边又围拢了一批人,没了庆安公主,其他人身份比她高的几乎没有,自然无人敢像是庆安公主一般言语挤兑她。 气氛融洽起来。 陆陆续续有比较得.宠.或者是份位较高的妃嫔前来,也会前来与沈采苡说几句话。 而杨德妃来之后,之前围在沈采苡身边说话之人,十之七八围到了杨德妃身边。 沈采苡要顾及燕王情绪,只是过去见礼,便从中退了出来,不想杨德妃与众人寒暄完毕之后,却找上了沈采苡。 她要拉沈采苡的手,沈采苡浅笑一声,借着理鬓发的动作,避开了。 但这不影响杨德妃的发挥,她眼中含了泪水,又哭又笑:“这些年明嘉对本宫有误会,然他怎么都是本宫姐姐的孩子,本宫总是盼着他好的。” 杨德妃身边围着的女眷,不管心底如何想的,面上便都露出感动神色,“娘娘待燕王殿下如何,咱们都是看在眼底的……” 沈采苡并没有如同其他人一般露出感动的神色,她只是露出些困惑神色,并不接话。 杨德妃心中暗恨,这贱人,与那孽障一般,都是油盐不进。 但就算是沈采苡不配合,戏还得继续演下去,杨德妃低叹一声:“之前他犟着不肯成婚,陛下十分生气,本宫又是担忧又是心急。” 沈采苡耳中听着杨德妃的话,眼角余光,却看到燕王已经大步走来,以沈采苡对燕王的了解,杨德妃怕是要丢脸了。 她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杨德妃还在继续说:“索性他终于应下婚事,又听圆空大师说你们乃是天定姻缘,本宫这心,终于能安定下来了,以后到了九泉之下见了二姐,也有个——” 燕王已经过来,也不吭声,握住沈采苡手腕,把她从杨德妃身边拉开,而后冷声开口:“怕是我母妃并不想见你这个刽子手。” “何况我母妃正值青春年少,你年纪一大把,称呼她二姐,她大约是不好意思应的。” 燕王自来不给杨德妃面子,但杨德妃久居深宫,燕王进宫也只在前面,很少进入后宫见到杨德妃,而且燕王从不是会口出恶言之人,故而众人虽知道燕王厌弃杨德妃,可也极少见他与杨德妃正面冲突。 众人大多觉得若是两人见面,杨德妃示弱之下,燕王会把场面圆下去,不要弄得太难看。 如今才知道,他们的想法都是错的,燕王竟然是毫不留情面。 市井中人吵架,多会当街对骂,气不过了都会亲自上手,你踢我一脚,我还你一拳;然当人的身份逐渐抬高,这种亲自上手的行为,便会越来越少。 越是权贵中人,越是重面子,心中就算是恨不能把你碎尸万段,面上却也是和气一片,虚与委蛇,极少会在人前乱来,给人攻击的把柄。 如同燕王这样的,还真是不多。 杨德妃急.促呼吸两声,眼中泪就落了下来,哀叹一声:“罢了罢了,我也不求你信我,只求你好好的便是。” 沈采苡瞅着杨德妃不断起伏的胸膛,有些想笑。 庆安公主刚刚被沈采苡气着,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发泄了一通,刚回来,便看到杨德妃在落泪,她迅速了解情况之后,扶住了杨德妃,怒视燕王:“四哥,你明知母妃关心你,为何要如此伤她的心。” 燕王嗤笑一声,带沈采苡转身离开。 因着杨德妃还在当场,这下倒是无人愿意冒着得罪杨德妃和庆安公主的风险,凑上来与沈采苡说话了。 沈采苡乐得清静,随在燕王身边,走到无人处。 燕王面色冰寒,气息不稳,目光里全是愤恨,沈采苡站在他身边,心中有些奇异的感觉。 “怎么?”燕王自己生气半晌,好不容易压下,转头对上沈采苡有些莫名的视线,他目光微冷:“觉得本王不该与她当众撕破脸?” 其实很多人都不赞同他这般,他也知道虚与委蛇更好,但——他就是不愿。 他也能无视别人的不赞同,可一想沈采苡与别人一样不赞同他的做法,燕王心底就很不舒服。 他觉得沈采苡应该是不同的。 沈采苡没吭声,她正在理清自己心中的想法。 而她不出声,燕王便觉得她是默认,面色更沉,转身就要离开。 “臣妾之前就很羡慕殿下这般恣意随心。”沈采苡开口了,燕王停住了脚步,听她说话。 “之前殿下说臣妾也是可以这般行事的,臣妾尚且有些胆小,不敢恣意,然遇到庆安公主之后,臣妾却忽然不想那么谨言慎行了。” 燕王没回头,沈采苡却转到了燕王的面前,仰头看着燕王。 “臣妾虽不敢如殿下一般直言讥讽,却也忍不住挤兑几句庆安公主几句,她气怒色变却不敢对臣妾如何的样子,臣妾看着,心中只觉得痛快极了。” 她这般说,听着应该是不反对自己那般对待杨德妃。 燕王容色稍霁,心头的不舒服也和缓了许多,等着听沈采苡的下文。 “臣妾敢如此行事,皆因身后有殿下撑腰,是殿下给了臣妾这样的底气。”她漂亮的杏眼中,带着灼灼光华,又充满诚挚,表明她刚刚所言,皆是发自肺腑,无有半分虚言。 被她凝视,燕王心头微热,不自在转开视线,隔一会儿,觉得不回话不好,便说道:“你是本王王妃,为你撑腰,是应该的。” 没有人是理所当然要护着你的,别人做了,就该心存感激。 沈采苡杏眼弯弯,唇角含笑,软了声调:“但,臣妾还是十分感激殿下。” 燕王没吭声,神情却从三冬进了早春,虽然清寒依旧,但总也有了些暖意。 他以手抵唇,轻咳一声:“时候不早,父皇大约要过来了,我们也过去吧。” 走了两步,燕王心中忽然流过一个想法——她那般厌恶庆安公主,是还想着方承嘉? 至少,是暂时没忘记。 燕王回首看了一眼面色欢喜的沈采苡,待沈采苡疑惑望她,他转头大步向前。 两人过去不久,隆安帝便携林皇后前来,同行的还有穆昭仪——穆昭仪个子娇小,身材却极好。 燕王和沈采苡上前拜见,隆安帝看到燕王时候,板起脸看了他——臭小子,昨夜竟然没有圆房,是还想着姚湘君? 隆安帝给他脸色看,燕王刚刚缓和的神色也结了冰——就是落了杨德妃的面子,你能奈我何?不但要落她面子,总有一天,还能让她生不如死。 隆安帝懒得看自己儿子的臭脸,他轻哼一声,换了笑颜和声与沈采苡说话,林皇后也应和几句,碰巧三皇子的嫡子前来拜见林皇后,见到亲孙子,林皇后十分欢喜。 慈爱与两个孩子说了一会话,又让他们去玩,林皇后才与沈采苡说道:“明嘉也老大不小了,膝下却还空虚,如今终于成婚了,本宫就等着抱明嘉的孩子了。” 沈采苡佯装羞涩,不说话,燕王更是话少,林皇后也没指望他能捧场,换了话题与沈采苡说了两句,敏安公主也携着驸马和孩子前来。 燕王和沈采苡顺势后退几句,把地方让出来。 没多久,便是午时,林皇后询问过隆安帝之后,命人摆宴。 隆安帝笑着说道:“今日乃是家宴,来者只有朕的长辈与晚辈,无有君臣之分,不需拘礼。” 菜肴流水般送上,然在座之人吃的却不多,倒是觥筹交错间,心机暗藏,说不定说话一不注意,便可能落入陷阱。 一顿饭吃的人极是疲累,不过,好歹在场的人,沈采苡都认下并记住了。 而谁抱有善意谁有些恶意,露的浅显的,也被她看在眼中。 午宴完毕,沈采苡又被林皇后叫去说了几句,才随燕王出宫,其他人也陆续散去,有与沈采苡等人差不多时间到了宫门处的,便亲眼看到,燕王不假人手,扶了沈采苡上马车,心中满是诧异。 不是说,燕王被迫娶了沈采苡,但依然心心念念姚四姑娘,故而昨日故意冷落王妃,并未圆房么? 怎么看着不像? 三皇子带着两个嫡子出来,听到众人议论之后,爽朗一笑:“怪我怪我,昨日太高兴,本该为老四挡酒的,但是一时兴起,反而灌了老四不少酒,罪过罪过。” 这儿来的人中,也有昨日参与过灌酒的,也是哈哈一笑:“燕王殿下平日比较冷情,难得有机会与他喝酒,没忍住,没忍住。” “你们这些人,坏了燕王殿下的洞房花烛夜,也不怕燕王殿下和王妃记恨。”有人笑骂。 众人恍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81章 回府后,燕王同样率先下马,而后搀扶沈采苡下车。 之后燕王去书房,沈采苡则回恭华殿。 文竹铃兰等人昨日并未跟来,今晨才由沈家过来,趁着沈采苡进宫的时间,把沈采苡惯用的东西全都布置好。 沈采苡回去的时候,她们和已经出嫁的寒烟寒云等人,正在把沈采苡的嫁妆以及最近得到的赏赐等等,分门别类,归置到不同的库房。 以后,寒烟寒云便是她身边的管事媳妇了。 听闻沈采苡回来,韩嬷嬷也赶来求见,询问沈采苡,今晨那两个仆妇,该如何处置。 沈采苡并不费心管太多这种琐事,她沉吟片刻之后,让人请来了章姑姑和常姑姑,又让人把寒烟寒云叫来。 沈采苡直接放权,琐事一律不管,只有大事,才需要来汇报她。 寒烟寒云早就知道沈采苡没空理这些,章姑姑和常姑姑倒是很诧异,她们以为,沈采苡会继续晾着她们。 之前沈采苡就是这么做的。 倒没想到,沈采苡会让她们管事,虽然最重要的吃食之类,轮不到她们管,但有事情做,总比没事情做来的好。 有权,才能的人尊重。 她们被送给了沈采苡,以后都回不得宫廷了,须得有用,才能让沈采苡放权给她们,这点,章姑姑和常姑姑,早就想好了。 沈采苡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筛选可信的下人。 府邸新建成,比之原先燕王居住了皇子府大了数倍,燕王府那点人手,自然是完全不够的。 大部分可信之人,都被燕王弄到了书房,倒是把书房经营的铁桶一般。 忠心的旧仆大部分被调到书房,其他地方人手差的多了,内务府送了一大批人过来,混杂放在各处当差。 沈采苡须得筛选一番,找出合用的人。 等沈采苡把事情交给五人共同掌管,让她们各司其职之后,便让他们下去,自己开始看着这几日漏下的情报。 没多久,娇杏就进来,从袖中抽出情报,递与沈采苡。 纸上写着,平岭齐家,前几日嫡出的小少爷溺亡,伺候的下人被狠狠责罚之后,撵了出去。 但实际情况是,这个孩子,被齐家秘密送走了,而且改名换姓,远离平岭。 沈采苡看完,轻嗤一声。 齐家这是觉得自己要做的事情,会招来灭门之祸,所以提早留个后? “无需惊动,让人盯好便是。”将来,或许可以作为威胁齐家攀咬杨德妃的一个筹码。 …… 柏茗性子和善,此刻正在与燕王说笑。 “沈家六姑娘,往年也是见过的,那是虽形容尚未长开,却已经可以看出是难得的美人胚子,又聪敏可人,还曾扮成小子模样,来听我和阿远讲课,提得问题也刁钻的很,却极有灵气……当时我便可惜了,若她是个男孩,说不得沈家又会多一个沈老太爷一样名闻天下的名士。” 燕王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原来沈采苡从小就狡黠……他竖起耳朵,听柏茗继续说话。 “昨日礼堂上再见,这丫头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殊丽三分,结果洞房花烛夜,殿下竟然醉酒,着实是身材福中不知福。” 前一刻话题还正经,下一刻就转了个。 对柏崇来说,沈文和虽然没有收到门下,却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得意弟子,对沈采苡,柏茗也有几分香火情,不介意为她说几句好话。 何况沈采苡之前提出的,如何收服草原胡蛮、让中原百姓安享太平的法子,让柏崇十分的喜欢,并觉得,沈采苡长成如今模样,也有他的功劳。 对有才能的人,而且还是自己人,柏崇也不吝啬夸奖和欣赏。 俞崇远相对来说,比较爱较真,不善于谈笑,但听闻此言,也忍不住露出一点笑容。 沈家在他们困难之时,给他们扶助,两人都是感激的。 两人去岁秋日应承了燕王的邀请,安排好事情之后,又在原地过了个年,才随着燕王安排的人上京来。 结果路上染了病,休息了一段时日,以至于正式进京时候,已经是六月初,休憩一番,正式参与燕王之事,已经将要七月。 到如今,也不满三月。 但燕王对他们的敬重,却在见面之前,便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而他们对燕王的考察,也在这三月中完成了。 在柏崇和俞崇远的眼中,燕王的资质,是称不得上等的,只勉强算是中上,这样的人考进士,大约只有名落孙山的命。 基于这点,燕王只能做个无功无过的帝王,远远比不上之前两人成辅佐过的先太子。 只可惜祁佑太子…… 但燕王又有个其他皇子不具备的优点。 他诚恳。 抛却之前沈文和与他们说的公正严明等优点,两人还特别的看重燕王身上的这一点品质。 两人合计一番之后,决定留下辅佐燕王。 便是帝王再聪明又如何,毛病太多的帝王,可非社稷百姓之福;那样还不如一个笨一点的、能够老老实实接受贤臣辅佐的帝王,。 燕王自然称不上笨,比起一般人,他还是出挑的,只是如今还不能与从小就接受帝王教育的其他皇子比。 但他诚恳又听劝。 柏崇和俞崇远本来有些冷的心,又渐渐热了起来。 而燕王对二人才德,在这三月间,也已经是心服口服。 沈采苡与他能做许多事情,但是两人臼于眼光和从小接受的教导问题,对于如何真正治理一地,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燕王手下,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因此得了西南封地之后,暂且来说,西南一地的官员之类,还是维持原先模样。 倒不是说燕王可随意任免西南官员,但是他对于这些,是有监察建议权的。 只是因为不精通,怕自己贸然插手,会出问题,所以暂且维持原样。 而柏茗和俞崇远到来之后,这些事情,基本就是两人接手了。 双方相处融洽,关系亲密许多。 面对柏茗的调侃,燕王微有羞意,没有接话,转而说起其他事情,一直到晚膳时分,才离开书房,回恭华殿。 两人用完晚膳,燕王略有犹豫,书房还有点事情,但今日仆妇诋毁沈采苡的话还在耳边。 什么只是摆设,不得.宠.爱,殿下喜欢的还是姚四姑娘…… 他并不愿意,让人如此看轻沈采苡。 沈采苡是他王妃,夫妻一体,别人轻视沈采苡,便等于轻视自己。 片刻后,燕王道:“我与两位先生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不过,不会很久。” 沈采苡应下,等燕王离开,沈采苡唤了白菊来,为自己保养肌肤。 这两日都没有空,偏偏又晚睡早起,本以为今日又没法养护了,没想到燕王有事离开。 当然不能浪费时间。 燕王说不会很久,就真的没有多久,大约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外面有人守着,进了内室却是无人,只听到浴房有人说话,却没有水声, 大约是洗浴完毕了,燕王这么想着,随意拿起沈采苡放在一旁的游记看了起来。 却忽然听到,婉转甜糯的呻.吟声,自浴房传来,若仔细听。似乎就没有,不仔细听时候,又会萦绕耳边。 他有些不自在,却忽然想起昨日夜里,沈采苡趴在自己腿上时候的感觉。 虽然隔着衣物,但是……绵软而香馥的气息,却透过衣服,打在了他腿上。 燕王伸手。 紫砂壶里,茶水已凉,燕王却觉得这样的凉刚刚合适,他连喝三杯,却还是觉得有些干渴。 “殿下?您何事回来的,怎的也不出声?”沈采苡被白菊全身上下都揉搓了一边,觉得这两日僵硬的筋骨都舒坦了,出门却看到燕王已经回来。 她还以为,燕王估摸着,要临睡前才回来呢,没想到真的没多久就回来了。 燕王抬头,便把如今沈采苡的样子,看入眼中。 她被热水熏蒸过、又被和着脂膏按揉过,此刻露在寝衣外的肌肤正泛着桃花一般的粉,而包裹在垂顺光华的丝绸衣物下的曲线,玲珑有致,极是柔美。 他低头看书,口中说道:“刚回来。” 文竹娇杏收拾好了浴房,下人重新抬了水进浴房,燕王不要人伺候,自去洗漱,出来时候,丫鬟们都已经退下,沈采苡坐在他之前的位置,手中也捧着那本游记。 沈采苡也不知道,与燕王共处一室时候,该如何才能不显尴尬,她尽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笑着迎了上去。 燕王犹豫片刻,握住了沈采苡肩膀,试探着,垂下了头。 沈采苡本以为,很长一段时间内,燕王都不会与她圆房……如今燕王凑了上来,沈采苡身子有片刻僵硬,继而,慢慢放软了身体。 柔若无骨……燕王心底,只有这么一个想法,他喉头微颤,心底微热,顺着自己心底的渴望,慢慢睡下头去。 两人倒在床榻间。 柔.软的丝绸被褥被压出了一人的形状。 男人于此事上,总是无师自通。 初时笨拙至极,惹得沈采苡没忍住,轻笑出声。 燕王面色一冷之后,便开了窍一般。 而后,屋中便有低低吟泣生似有若无传出,随着夜风缓缓飘散。 屋外值夜的丫鬟,本就是沈采苡心腹,一心向着沈采苡的,此刻听得自己姑娘受苦的声音,非但没有觉得难过,反而一个个在有些害羞之外,全都喜笑颜开。 而屋内,燕王常年练武铸就的精力与坚持,这一刻,发挥的淋漓尽致。 持续了很久。 “水。”临近子时正,屋内才传来一声低沉沙哑吩咐。 燕王自去另一边小的浴房洗漱,白菊和娇杏红着脸带着笑,进去扶沈采苡进了之前用的浴房,其他人这进去快速换了被褥。 沈采苡并不觉得很愉快,白菊既高兴,又有些心疼沈采苡,细细为她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能活血化瘀的膏药,细细按揉一番。 沈采苡起身,忍不住咬牙顿了顿,才在丫鬟们含笑的眼神里,强装正常地走回室内。 “殿下,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沈采苡想让燕王上.床,燕王却让她进内里:“本王夜里不需要人伺候,且本王晨起须得练功,恐惊扰了你,你且去内侧便可。” 沈采苡“嗯”了一声,要吹灯,被燕王制止了:“本王还要看几页书。” 沈采苡顿了顿,从床尾爬上.床。 她困得很,片刻后便睡着,燕王目光从书中抽离,落在她面上,片刻后,合上书册,也躺下睡去。 即便前一晚睡得很迟,第二日燕王依然早早醒来。 他尚未睁开眼睛,鼻息中便闻到阵阵清浅寒梅香。 睁眼、侧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芙蓉面,青丝映衬下,面色更显白皙动人。 她还在沉睡,半分没有醒来的意思,燕王起床的动作,便是一顿。 他还没好好看过沈采苡的样子,如今借着她沉睡的机会,他便细细看来。 人人都说沈采苡容颜殊丽,果真是如此。 便是燕王想挑刺,都挑不出。 他目光从饱.满额头、到闭着的眼睑、再到瑶鼻、琼口,目光忽然一凝。 她唇上,有个小小伤口。 燕王略有心虚,目光急忙往下。 人睡着时候,不可能一动不动,沈采苡当然也是,故而此刻,她的寝衣,已经松泛开来。 露出下面,一截白腻雪色,和弓起的弧度。 燕王呼吸一滞,再不敢看,起身洗漱穿衣。 燕王府的下人便发现,燕王今日练功时间,比往日还长了一些。 他们觉得很奇怪,却又很佩服燕王,昨夜辛勤,今晨依然生龙活虎。 不愧是燕王。 而沈采苡,则是一起床,就被丫鬟们拉着说恭喜。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她脸红,抿唇装出正经的样子。 “快些摆膳,殿下要回来了。” 丫鬟们知道沈采苡是害羞了,嬉笑着出门,传了命令。 然而等了一会儿,却也不见燕王来。 沈采苡正要让人去问问,燕王却回来了。 她笑着迎上,两人面对面,沈采苡有些脸红,燕王以拳抵唇,轻咳一声。 “用膳吧。”还是燕王先说出话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82章 续娶 沈采苡行动有些不大自然,走路有些慢,坐下时候还有微微一顿。 燕王眸光顿了顿,面上闪过懊恼神色。 他之前,从未有过要亲近女色的想法,便是对姚湘君,也只是想娶她为妃,尊敬爱护她。 从未想过婚后要如何尊敬爱护。 昨夜体会过那种身心俱都舒畅到无法言喻的感觉后,他才有些恍然,原来夫妻之间,是这样的。 怪不得人说美人乡是英雄冢,的确可消磨意志。 不过大约对女子而言,初初体验,并不美.妙 这一日晚间,燕王便没有动作,见时候不早,只招呼沈采苡:“你歇息吧。” 沈采苡应下,见燕王手上还拿着卷宗,似乎还不打算休息,她询问燕王:“殿下歇息,还是要稍带片刻?” “本王再看一会儿,你且先歇息。”燕王目光并未看沈采苡,直接回答。 等她睡着,燕王才放下卷宗躺下。 沈采苡第二日起来,燕王照例不在,等早膳摆好,他才回来。 燕王书房在王府前院,除此之外,恭华殿还有一个两人共用的书房,早膳完毕,燕王去前院书房,沈采苡身上疲乏,干脆睡了一个回笼觉。 最近时日,所有事情都在有条不紊进行,她却是还算是清闲,醒来寒烟等在外面,与沈采苡提起明日归宁时候的礼物,又询问沈采苡,明日燕王会不会陪她去。 沈采苡觉得,燕王应该会给她这个面子,但具体如何,还是要问过燕王的。 她遣人去问,燕王给了肯定答案,寒烟得了准信,自去安排。 翌日用过早膳,燕王扶了沈采苡上马车,他翻身上马,两人便从王府出发,朝沈府而去,路过石头巷北,马车却停了下来。 前面有闹哄哄的声音传来。 燕王淡漠看了一眼前面,正要吩咐高伟彪前去处理,却听到一个熟悉声音,他呼吸微微一滞,片刻后还是吩咐高伟彪前去处理。 “殿下,发生了何事?”沈采苡在马车里,未曾听到他吩咐人,只是感觉马车停下有一会儿了,隔着车帘询问。 “不知,高伟彪去看了。”燕王回了一句。 …… 姚湘君知道燕王和沈采苡的大婚,是得了众人祝福的,甚至隆安帝还亲临燕王府观礼。 反观自己,只能在博慎书院,孤单单一个人呆着,甚至不敢回京城,怕自己看到满街的喜庆难受。 也怕遇到沈采苡那个疯子。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是怕的。 但听闻燕王并未和沈采苡圆房消息之后,姚湘君却笑了。 沈采苡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又如何,还不是照样不得燕王.宠.爱。 她忍不住冷笑,恰巧听闻皇后将要开赏梅宴,姚家也得了帖子,她就回来了。 车夫习惯走石头巷,此处离姚府比较近。 却不想,前面有醉汉闹事,把路给堵住了。 姚湘君并不想在路上遇到任何熟人,被任何人问及关于燕王的任何事情,真是就算对不问,只用同情又关切目光看她,姚湘君都不想。 故而堵路时间一长,姚湘君便有些急躁,掀开帘子观察前面情况时候,却被一个登徒子看到了样貌,而后缠了上来。 那纨绔子张口便是:“这是谁家小姑娘,真是生得清丽无比。” 轻浮又浪荡。 姚湘君冷漠放下车帘,不想理睬此人。 那纨绔子却不依不饶,竟然想要开了车门上来与她同坐,被车夫拦住了。 他也不用强,只是让人把车子围住了,自顾自调笑:“姑娘生就一副好相貌,本该穿绫罗绸缎,带珠翠玉宝,穿着却如此寒酸,真是可惜、可叹,浪费了这漂亮容颜,不若姑娘告诉本公子,姑娘姓甚名谁,明日本公子便遣人上门,聘了姑娘入门……” 姚湘君便有些恼了,松竹更是恼怒,出了车门呵斥:“住口,何方登徒子,胆敢如此放肆?你可知我家姑娘是谁?” 这一声喝骂,那纨绔子略微怔愣,但片刻后,他嗤笑道:“这般普通的马车,连个标记也无,你家姑娘能是谁?举人家的小姑娘罢了,哼,要不是本公子就喜欢看着有书卷气的女子,你以为就你这家世,本公子能看得上!” “瞎了你的眼。”竹香呵斥,还未说完,那纨绔子伸手竟然摸松竹,一边伸手还一边调笑:“哟,你家姑娘还未曾发话,你这婢子倒是迫不及待了,无妨,本公子最是怜香惜玉,连同你这小婢一起纳了,也未尝不可。” 松竹跟着姚湘君,无论是在博慎书院,还是在京城贵女中,想来都是被人尊重的。 故而别说是姚湘君没受过这样的侮辱,便是松竹,也没被人侮辱过。 她怒极,正要说出姚湘君身份,那纨绔子却被一脚踢开了,趴在地上嗷嗷惨叫。 松竹定睛一眼,竟然是高伟彪,她惊喜叫到:“高侍卫,是你——啊,小心。” 却是纨绔子的家仆看到自己主子被打,围了上来要打高伟彪,却被高伟彪一个一脚收拾了。 听到松竹叫高侍卫,姚湘君心中一动,立即掀开车帘,四处看,却没发现燕王身影。 她心有失望。 “你知道我是谁么?”纨绔子恨恨叫嚣,高伟彪哂笑:“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想你应该也不想知道我是谁。” 面对高伟彪,这纨绔子没有那么嚣张了,他眼睛在高伟彪身上溜了一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后,面色就变得很难看了:“你是……亲王亲卫?” “然!”高伟彪今日随燕王和王妃归宁,代表的是燕王的脸面,因此早就换下了比较方便多那种短打扮,换上了亲王亲卫的服色。 那纨绔子初时没注意,现在看到高伟彪服色之后,心中就是咯噔一下,一问,得到了肯定答案之后,就已经生出了惧意。 大靖朝的亲王有五位,无论是那一位,都不是好惹的。 他刚对着姚湘君嚣张,是发现姚湘君坐的马车,无论是车夫、拉车的马、车子所用木料布料等等,都没有任何的需要忌惮的地方,才敢发难。 如今却不敢对高伟彪横,打算吃下这个亏,转身离开,高伟彪却拦在了他面前:“道歉。” 那纨绔子咬着牙,最后不得不屈服,匆匆对着姚湘君的马车行礼,胡乱道歉,匆匆退走。 姚湘君沉默听完了整个过程。 不过是一个亲王侍卫,便能震慑许多人,若是亲王妃,又该何等威风? 沈采苡当时敢那么嚣张对待自己,不过就是在狐假虎威罢了。 燕王是不能再做自己后路了,但今日他既让人来为自己解围,便说明,他对她仍然有情。如此,她便可用这一点,提高自己在林皇后和三皇子眼中分量。 先三皇子妃一年的孝期早就过了,在先三皇子妃病着的时候,三皇子倒是表现的对自己很看重,如今却一直犹豫不决,对自己虽然还是热心的,但没有之前那么着紧了。 如果一直等三皇子做决定,说不定自己要倒霉了。 她已经做不成燕王妃了,不能让三皇子妃的身份再跑掉。 深吸一口气,姚湘君探出头去,神色黯然,与高伟彪说道:“高侍卫,辛苦你了,请……请代我多谢楠哥哥。” 沈采苡与姚湘君之间的那场戏,观看者除了燕王和沈文和之外,就知道各自双方及贴身丫鬟。 其他人并不知晓具体过程,自然也不知道姚湘君心思。 他们只以为,燕王是因为成婚了,才与姚湘君退开距离。 故而高伟彪听姚湘君说话,笑着应道:“姚四姑娘言重,举手之劳而已。” “今日是楠哥哥与王妃归宁日子吧,那我先把去打扰了。”姚湘君说了两句场面话,而闹事的醉汉也被已经被拘走,道路恢复畅通。 姚湘君拐入石头巷,径自朝姚家去,沈府不如姚家富贵,离皇城也远一些,却是不需要拐弯,直接向前便是。 高伟彪低声与燕王说了事情经过,燕王只是点头,众人一路前行,到了沈家。 沈家早早就让人在路口候着,见到带有燕王府标识的马车过来,急忙上前领路,又有人撒腿就去传信。 因为燕王也到了,故而沈琰沈瑛并沈文祥沈文和沈文琪,都迎了出来。 燕王下马,众人上前见面,沈采苡的马车,却直入内里,在垂花门前停下。 李氏并何氏俞氏王氏,都等在垂花门前,见沈采苡下车,急忙要参见,沈采苡立即上前扶住了李氏:“大伯母这是做什么,可是要折煞采苡了。” 李氏笑容满面,携了沈采苡的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悄悄问:“殿下……待你可好?你们……” 闺房之乐,与长辈讨论,沈采苡不用装,便有些害羞:“大伯母……” 沈采苡娇嗔,李氏见状,心就踏实下来。 当时听说燕王未曾与六丫头圆房,他们可都担心极了。 众人移步涵虚园,刘氏已经在等着了,不等她行礼,沈采苡直接行礼,而后坐在了她旁边,“祖母,这两日没见您,孙女心底都不踏实呢,吃饭睡觉都不香。” 逗得刘氏特别高兴。 不多久,沈琰等人陪着燕王前来,众人热热闹闹见礼,中午,就在涵虚园正堂,分了男女两桌摆宴。 宴毕,沈瑛带着沈文和沈采苡一起,去为崔氏上香。 燕王也跟了过来,同沈文和沈采苡一般,也给崔氏磕头上香。 沈采苡有些惊喜,心中极是感激,杏眼中星光粲然:“多谢殿下。” 燕王动了动指头,最终没动作,只轻轻颔首:“应该的。” 之后,沈采苡带着燕王到了得真园。 京城沈府窄小,得真园也不大,但是被沈采苡布置的极好,疏落有致,燕王竟然也没觉得逼仄。 “殿下且休息片刻,臣妾想去看看侄儿侄女。”沈采苡请燕王在此小憩,自己却换了一身衣服,与燕王说道:“小孩吵闹,臣妾便不带过来了。” 燕王颔首。 沈采苡留下比较稳妥的白菊红缨伺候燕王,自己带着冬青冬柏去了沈文和院中。 王氏已经准备了沈采苡爱吃的茶点,然后让下人把想要和姑姑玩的怡姐儿带走,拖着沈采苡进了屋里。 沈采苡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氏开口,验证了沈采苡的预感:“你与殿下,那什么……可和乐?” 王氏脸红红的,眼睛都不敢看沈采苡,嘴里的话也是含糊的,但意思清楚明白。 沈采苡红了脸,知道是兄嫂关心自己,“嗯”了一声,又补充:“就……当天夜里殿下醉酒,第二夜就……然后我有些不适,殿下.体谅我……这两日都未曾……” 两个人的脸都红成了虾子。 王氏佯装镇定,不过不太成功,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听小姑子这意思,两人相处还是不错的,王氏狠狠松一口气,不用谈这个了,两个人就慢慢自然了起来。 下午燕王被沈琰和沈文和请去说话,沈采苡在王氏出消磨了一会儿时间,又被刘氏叫去。 刘氏要说的是,是沈瑛的婚事。 沈瑛虽然不能说是正值壮年,但四十多岁的男人,腹内或许草莽,但外面还是能唬人的,很有世家子弟斯文,长得也不差,且也没有发福。 刘氏想要为他续娶,再正常不过了。 沈采苡无所谓,她只要求,对方家族人口简单,不要为沈家和燕王带来麻烦就是。 这也是刘氏把此事说与沈采苡听的原因。 现在沈瑛续娶,其妻族,也算是燕王亲戚了,总要得了燕王同意才好,免得娶个麻烦回来。 沈采苡听刘氏说完,点头应下:“祖母放心,此事孙女会与殿下说的。” 沈采苡不怕新人有小心思……她和哥哥沈文和都已经初步立足稳定,且比沈瑛出息的多,只要新人不傻,就该知道,她就算是生了孩子,将来可以依靠的,不是沈瑛,而是他们兄妹。 “要娶个聪明些的才行,聪明的会审时度势,也容易被拿捏。”沈采苡与刘氏说道。 刘氏也是这个意思,她真是受够了吴氏那样拎不清的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83章 关键 刘氏的意思是,她选择几家人家,到时候告知燕王,再让燕王决定,到底谁家合适。 总不能让燕王去为自己岳丈挑选继室,反而刘氏的做法比较合适,沈采苡应下,打算回到燕王府后,便与燕王说这回事。 刘氏叹口气,她年纪已经不小了,但是沈瑛的婚事,她却不得不操心, 自己的小儿子,婚姻上着实是不顺。 刘氏希望这次能找个身体好、又聪明些的,能把沈瑛交给她照顾。 虽说李氏掌管中馈做的不错,且对沈瑛那边,不但不会苛刻,还比对自己更优厚一些,但是李氏也只能管个大面,细节上,她一个做嫂子的,总不能管到小叔子的屋里。 那太不成体统了。 何况,沈瑛膝下还有沈采芃和沈文琪两个孩子,他们的婚事,李氏会操办,但总不能什么都让李氏去辛苦。 刘氏还说到了沈采芃的婚事。 当时吴氏过了周年之后,吕氏便提过此事,只是沈家当时忙着筹备沈采苡的婚事,所以沈采芃议亲的事情,就押后了。 如今沈采苡已经出嫁,而沈采芃年纪也不小了,等定下婚事,还要走六礼,怎么也要一年半载的。 之后成婚,刚好合适。 沈采苡想想,沈采芃的生日,是在年底,今年她也就及笄了。 确实是可以议亲了。 “既然这是之前就有的默契,那也毋须梗概,瞧着吴家人也是真心疼爱她的,她应该能过得很好。”沈采苡这么说,刘氏就很欣慰,“可不是。” 又说了些话,时候就不早了,沈琰等人把燕王送出了沈府。 她记着刘氏所说的事情,临睡前,与燕王说起,燕王“嗯”了一声,“到时候让林一去查一下。” 不是什么大事,如此便算是定下了。 燕王停顿片刻,放下手中书册,握住了沈采苡的肩膀,而后缓缓覆在她身上。 沈采苡呼吸微滞。 那一次的感觉,着实不算太美.妙。 她轻轻顿了顿,记起大伯母李氏和鲁嬷嬷对她说的话,含羞与燕王说道:“殿下,要轻一些,臣妾受不住。” 燕王嗅着沈采苡身上,檀香与梅香混合成的奇异又好闻的味道,“嗯”了一声,尽管很想畅快淋漓,却也顾忌着沈采苡身体,并未太过孟浪。 故而翌日晨起,沈采苡感觉比上次好了许多。 鲁嬷嬷等人松一口气,鲁嬷嬷还说:“殿下看着清冷,却是会疼人的。” 沈采苡抿唇轻笑。 白菊在旁边欲言又止。 等没人时候,沈采苡问她:“白菊,你可是有话要与我讲?” 白菊犹豫片刻,低头附耳在沈采苡耳边,说了几句。 沈采苡沉默片刻:“无妨,她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姚湘君的存在,虽然让人不喜,但沈采苡现在并不把她当作太大的威胁了,就算昨日是高伟彪为她解围的又如何,燕王不是没亲自出面么。 燕王虽然依然余情未了,但显然他还算是理性。 “她今日回京,大约是是要为参加皇后娘娘的赏梅宴做准备的。” 梅花要两月后才开,但皇后前几日就已经开始送帖子了,而且还点命要求各家夫人带着家中适龄的姑娘进宫赏梅。 当然,帖子上不会说的这么直白,可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透过这些,不难看出,皇后是要为三皇子选妃了。 沈瑛连孙子都有了,都还要续娶,何况三皇子正当壮年,更不可能一直不续娶,而三皇子续娶,皇后当然要优中选优,这赏梅宴,便是皇后相看的渠道之一。 故而赏梅宴虽在两个月后,接到帖子的人家,却全都现在开始准备了,裁新衣、制新首饰,都是需要时间的。 而姚湘君早就念着想做三皇子妃,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沈采苡觉得姚湘君是白费工夫,但是人家乐意,关她何事,只要不来惹她,沈采苡根本懒得理会她。 过了月余,刘氏便给了沈采苡消息,她选了三个姑娘,都是小官之女,人却伶俐,相貌中上,沈采苡让林一去查了一番,最后选定了一个出身寒门的小官之女胡云洁。 胡云洁乃是庶子嫡女,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祖父母俱在,故而胡家并未分家,作为庶子,其父在府中,虽然不会被苛待,但也不会被重视,且被养的有些死板。 这种人,基本不会惹麻烦, 胡云洁自小伶俐,又做事周到,混不似其父一般不受人喜欢,反而,胡家老太太倒还很喜欢她,打算为她说门好点的亲事。 但之后胡云洁祖母祖父相继去世,她需要守孝,便过了最佳婚嫁之龄,如今她处境便有些尴尬,只能做人继室,或者是嫁一个年纪大了,却还没娶过妻室的男子。 可这种人,说不得会有隐疾。 对于沈家求娶的意愿,胡云洁打听过了沈家的情况,第二天,便答应了。 她就算是连续守孝,年龄也不过十九,沈瑛的儿子都比她年龄大了,但沈瑛的条件,却已经算是来求娶的人中,最好的了。 这不光是说沈家的权位,还要涉及到男方的人品、家风、形貌等等。 沈瑛仕途上不行,这些方面,还算出彩。 但就算是沈瑛最不行的仕途上,也比胡父要强。 婚期定在次年四月。 胡家答应婚事之后,沈家就迅速准备了起来,就算是沈瑛已经第三次娶妻,且婚期定的比较急,可沈家也没有半分失礼之处。 沈瑛的婚事还在走着六礼流程时候,万寿节到了。 这次沈采苡作为儿媳妇,随燕王进宫,期间倒没什么大事,平平顺顺过了,转眼,便是皇后的赏梅宴。 沈采苡不好推脱,自然也是去了的,不过她身份已经不同,倒不用像是之前那般小心翼翼,反而是别人要来讨好于她。 围在她身边说些凑趣的话,沈采苡态度谦和,却也不乏威严,不令人害怕,也无人敢轻视。 毕竟,虽然深宫内院,其中事情传出的不多,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总会隐隐约约露出去一星半点的消息。 其中,便包括沈采苡不给庆安公主面子、庆安公主却还无可奈何的事情。 这让人知道,沈采苡就算是看着再好说话,也不是能轻慢的。 沈采苡对这些,之前就游刃有余,何况现在她身份变高,做事更能随心,当然应付起来,就更轻松了。 “姚四姐姐,你怎么现在才来。”伴着这一声充满欢喜的低声呼喊,姚湘君被宫人引着,出现在了沈采苡面前。 她今日是特意打扮过的。 一身素雅毫无花纹的月白色襦裙之外,罩着一层白色的纱,白纱上绘着泼墨山水,看上去十分飘渺,竟然有些不是人间烟火的仙气。 而仙气之外,这一身衣物,还衬托了姚湘君身上的书卷气,让她显得很是清雅。 与她平日里给人的印象有些关联,却又有许多不同,许多姑娘便围着姚湘君赞叹。 她们平日里便是这样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赞叹几句之后,她们猛然想起,现在的燕王妃另有其人。 丈夫喜欢另外一个女人,怕是没有一个当妻子的,会喜欢那个女人。 她们悄悄看沈采苡的面色,虽然看到沈采苡依然含笑,但心底却觉得,沈采苡心中想的,绝对与面上表现出来的不一样。 怕是不知道有多么生气呢。 有一部分便不动声色,从包围姚湘君的圈子里退出去。 一人两人不动声色的退,姚湘君也不会察觉到什么,但是许多人选择了这样做之后,无论那些人怎么的“不动声色”,姚湘君都发现了。 她看到,许多人看一眼沈采苡,又看一眼自己,最后就选择了闭嘴,然后转身离开。 身边只剩下寥寥几人。 姚湘君又惊又怒,她苦心经营许多年,结果沈采苡只是往哪儿一座,就毁了她经营的成果。 她脸色微微一白,心底满是愤恨。 “四表姐,燕王府就在旁边,我们须得要过去行礼问安的。”乔冰茜有些着急,急忙低声劝慰姚湘君,“四表姐,你忍忍。” 姚湘君恨得差点儿吐血,可知道乔冰茜真的是为她好——不见有些人,活像她是瘟疫一般,避之都唯恐不及,怎么还会劝说于她。 她虽然不情愿,可还是被拉着到了沈采苡跟前,行礼问安。 姚湘君以为自己会被刁难,却没想到,沈采苡态度很是和气,与她那日在酒楼包厢里的样子,大相径庭,根本没有为难她分毫。 沈采苡当然不会为难姚湘君,她又不是没脑子,在这地方为难姚湘君,只会显得她不好。 她想为难,也得找个没人看到的地方。 没多久,皇后也到了,围在沈采苡身边的人,大部分挪到了皇后身边,只剩下一部分知道自己没希望的,问安后退在一旁。 皇后对其中几个姑娘赞赏有加,其中就包括姚湘君,而且,她对姚湘君,表现的更喜欢一些。 倒像是,最中意姚湘君一般。 姚湘君有些得意,皇后前段时间,还对她稍有冷淡。 但燕王在路上为她解围的消息传出之后,三皇子和皇后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果真,她的想法是正确的。 沈采苡看着这一幕,则是兴味盎然。 心中分析着几位姑娘的优势劣势。 还别说,姚湘君的优势确实是极大,博慎书院历届学子,便是极大的一股力量了。 所以姚湘君才会有野心。 沈采苡回到燕王府时候,正巧遇到了柏茗和俞崇远,他们也刚从外面回来。 这两人也算得上曾是自己的师长,而且现在又是燕王心中的幕僚,沈采苡便停下脚步。 “柏先生、俞先生,您二位这是去何处逍遥了?”沈采苡成婚后,也见过两位先生几次,多年未见的生疏早已褪.去,这会儿便熟稔打招呼。 柏茗笑骂:“日日为你夫妻俩当牛做马忙碌不已,那有时间逍遥,丫头站着说话不腰疼。” “先生这话奇怪,站着说话,最多口干舌燥,怎会腰疼?”沈采苡反击:“莫不是年纪大了,糊涂了?” “你这丫头,半点不懂尊老爱幼。”柏茗吹胡子瞪眼,沈采苡慢条斯理,轻笑回答:“都是先生幼年教导的好。” 俞崇远笑呵呵看着两人拌嘴,也不插话,等两人终于告一段落,他才开口:“王妃刚从宫里回来?” 沈采苡应了一声,“是呢,去看了看。” “哦?可看出了什么?皇后属意谁家女子?”俞崇远询问。 俞崇远问这个问题,自然不是因为他好奇心重,而是皇后和三皇子的选择,回答燕王产生许多影响。 要早些知道,才能早早应对,未雨绸缪,免得临到头措手不及。 “大约是姚湘君。”沈采苡也不上软轿了,伴着两人往内走,一边说着姚湘君的事情。 “博慎书院的人脉,确实是不可小觑。”俞崇远点评了一句,“特别是白鹿居学子,历届都能人辈出,谁能得到他们的尽心支持,便拥有了巨大的优势。” 沈采苡想了想历年曾居住在白鹿居的学子,而后,发现了一件事情:“奇怪,白鹿居里面都有人上榜,为何隆安二十一年却无白鹿居学子中进士?” “哦?”俞崇远也好奇了。 “因为前一年白鹿居起火,那些学子死伤惨重。”柏茗知道此事,“当年有个才学出众、天赋过人的孩子,本是我一友人子侄,也住白鹿居,被烧毁了面容……” 一时间,柏茗心情有些沉重,沈采苡急忙换了换题,柏茗回神后失笑,“不必如此小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都已经看开了。” 三人不再继续白鹿居的沉重话题,俞崇远说道:“照王妃看来,看皇后娘娘,看重姚湘君的可能性比较大?这可不如三皇子娶别人来的好。” “不知道姚琛姚大儒,是怎么个想法?”沈采苡若有所思,忽然说了一句。 这话,让另外两人忽然清醒,是啊,关键不是姚湘君,是姚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84章 忘却的记忆 三皇子对先三皇子妃情深意重,且两人又有两个嫡子,故而三皇子与杨家的牵连,是怎么都扯不断的。 以杨家为首的一系武将,自然都是支撑三皇子的。 相比势力极大的武将来说,三皇子在文臣方面的支持,就差很多了。 而六皇子刚好相反,六皇子的未婚妻子姚湘汀,乃是文臣之首姚少傅的嫡亲孙女,不缺文官支撑,却少武将支持。 很难说,这是不是隆安帝刻意安排的。 姚湘君与姚湘汀是亲姐妹,一般人家都不会为兄弟娶姐妹,但牵涉到帝位之争,三皇子却是顾不得这个了。 虽然三皇子之前借着六皇子被隆安帝关禁闭的时候,也拉拢了一些文臣的支持,但是与姚琛所能影响的人比起来,真是九牛一毛。 三皇子娶了姚湘君,其中一个心思,便是希望自己在和六皇子斗的时候,姚琛能保持中立。 至不济,斗到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候的时候,姚琛能不下死力气帮助六皇子——在三皇子看来,这并不难实现。 如果三皇子娶了别人,和六皇子斗到生死关头的时候,姚家就算是为了自保,也要拼尽全力帮六皇子,毕竟姚家作为六皇子妃的娘家,天然就站在了六皇子一般,如果六皇子败,姚家也会败落。 但如果三皇子娶了姚湘君,那姚家早早就立在了不败之地,无论是三皇子得胜,还是六皇子得登大宝,姚家都会是皇后的娘家。 人一旦有了退路,那么,就不会拼命了。 同时,姚湘君还比姚湘汀多个优势,那就她深得姚瑀姚大儒的喜爱。 姚大儒无子无子,姚湘君从幼年开始承欢膝下,自姚大儒老妻死后,身边最亲的人,更是只剩下了姚湘君。 姚大儒曾经说过,等待姚湘君婚后,要过继一个孩子作为嗣孙——一般而言,嗣子嗣孙都是从同宗同族过继,那才是一般人观念里所承认的同族人。 而女儿生出来的孩子,总归不是一族的。 可姚大儒却只打算过继姚湘君的孩子,可见他对姚湘君的喜爱。 而姚大儒座下学生,不说姚湘君本就是在博慎书院长大,又有才学,与其中很多人关系很不错,就算是不曾与姚湘君打过交道的,但只要敬重姚瑀姚大儒,一般也会爱屋及乌,照拂姚湘君。 姚湘君一介闺阁女子,不须在官场拼搏,这份照拂,一般都会落在姚湘君的夫婿身上。 正是考虑到这两点,皇后和三皇子,才会在长时间的犹豫之后,明知道隆安帝不是很喜欢姚湘君,依然最后选择了姚湘君。 当然,前段时间,燕王陪燕王妃归宁时候,燕王虽然没有亲自路面,但是让高伟彪为姚湘君解围出面的事情,也是对三皇子的选择,有影响的。 三皇子自认为燕王是站在他那边的,但是他更不介意,在他和燕王之间,再多一条纽带,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更牢固一些。 三皇子能想到的娶了姚湘君的好处,也有别人会想到。 柏茗和俞崇远之前,也如同三皇子一般想的。 但,如果姚瑀不愿意帮人夺嫡呢? 他的才学,可比姚少傅要高,然而自来不爱官场倾轧,很难说,这会儿他会愿意为了姚湘君,陷入夺嫡漩涡。 “此事,要探探姚大儒的口气才好。”俞崇远如此说,柏茗和沈采苡同时摇头。 “为何不同意?”俞崇远微微皱眉询问。 柏茗呵呵一笑:“如果姚瑀不会参与进去,现在你去问,说不定姚瑀会立时与姚湘君说清此事,继而导致三殿下不一定愿意娶姚湘君,反而去娶别人,到时候他得到的好处,总要比娶姚湘君大;如果姚瑀愿意,那三皇子也不会放弃娶姚湘君,所以不问不会有坏处,问了反而可能帮了三殿下。” 俞崇远略有方正,比不得柏茗和沈采苡心思多,见两人都这么说,俞崇远也便同意了,并若有所思:“我倒觉得,姚瑀不搀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且,就算是他搀和,想要劝退他,应该也不会太难。” 沈采苡告别两位先生,回到恭华殿洗漱换了常服,才轻吁一口气,每次进宫,都是对她体力的一场考验。 燕王今日回来,到书房与柏茗和俞崇远见过之后,谈了一会事情,回去的时候比较晚,沈采苡已经迷迷糊糊睡着,燕王也没惊动她,自己洗漱之后睡下。 翌日,他练功完毕,与沈采苡一起用早膳时候,却发现沈采苡正若有所思看着他。 燕王用疑惑目光回看:“何事?” “殿下是隆安二十年离开京城去北疆的,可对?”沈采苡询问燕王,他微微颔首。 沈采苡询问:“为何?” 为何?燕王目光微微一闪,“不为何,不想当个无用之人。”不然,配不上湘儿…… 这是他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当然,也还因为,只有变得强大而有权势,才能找杨德妃报仇。 “听说当年白鹿居起了一场大火,殿下当时是不是也在附近?所以才会生病?那到底为何会起火?”沈采苡想起柏茗昨日说的事情,又想起之前派人到普安寺打探燕王过往时候,普安寺的和尚告诉她的那些消息,沈采苡觉得这两件事情,时间都差不多,或许有什么关联,因此询问出来。 燕王怔了片刻。 他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形,影影绰绰,是有些印象的,但是想要回忆起更多,却怎么都想不起。 他面色变得苍白,额上隐隐有冷汗沁出:“本王……本王想不起来。” 沈采苡见状微惊,起身扶住燕王:“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臣妾只是好奇问一声。” 心底却存了疑惑。 若是小事,忘了也就算了。 可那场大火,在上巳节后第二天晚上发生,既然能烧得白鹿居中举子死伤惨重,显然不是小事;同样的,燕王当年可是病了整整一个多月,才痊愈的。 之后才投军而去。 “不,本王觉得,这事情,应该很重要。”燕王手握成拳,青筋贲起骨节泛白。 生病? 生病?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情。 去年姚湘君从宫中出来,被父皇命飞羽等人,从宫门口掳走,之后他进宫与父皇对质,出宫后昏睡许久,醒来时候,松墨扑到眼前的一幕,他觉得特别熟悉,似乎之前曾见过。 但却又觉得,那时候的松墨,应该更小一些,没有那么高,还是个孩子…… 如今他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样一幕。 就在他十五岁那年,昏迷醒来时候。 但更多的,他怎么都想不起来。 燕王痛苦不已,咬着牙,却不肯呻.吟出声,但额上冷汗,滚滚落下。 沈采苡心惊,急忙提高了声音:“殿下。” “嗯?”燕王看沈采苡,沈采苡保持冷静:“殿下,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为此让自己生病,不值得。” 燕王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说道:“本王之前,也曾因为想不起某些事情,头疼过。” 想不起,为何明知道父皇对姚湘君充满杀意,甚至因此而心惊不已决定退让,答应父皇的要求娶沈采苡,却在父皇掳走了姚湘君之后,笃定父皇绝不会杀她。 那时候,怎么都想不起的事情,吃亏了忽然有了些眉目——似乎,是父皇答应过他的。 可为什么答应?他依然想不起来。 然后呢? 似乎是生病好了之后,他因为上巳节的事情,他依然消沉,圆空大师与他说:“世间路千条,志者存一,矢志不渝,而殊途同归;文不成,那就武就。” 这话点醒了他,他才投笔从戎。 他之前总是有种错觉。 他觉得是那年上巳节,他被别人的才学打击到,师公姚瑀当天晚上又和他说:这世间,聪敏之人,乃是少数,普通者才是大多数,知足常乐、怡然自得,也并无不好;之后他消沉,圆空大师劝说。 若不是今日沈采苡提起,他几乎忘记了,他还曾病过一场的事情。 只是,为何生病,如今却想不起来。 “本王,似乎忘了一些事情。”燕王没有把自己的情况全都说与沈采苡听,但忽然开口说话。 沈采苡目光微闪,心中存了疑惑,嘴上却劝慰燕王:“既然忘记了,那便是不重要的事情,没人能把所有事情,都记得清楚,对不对?” 燕王下意识点头。 “殿下身上出了汗,臣妾让人提水,您且洗浴一番吧。”沈采苡不笑着推了推燕王,燕王缓缓点头,等下仆打来热水,把自己浸入了浴桶中。 想不起。 是因为不重要的事情想不起么? 不,应该是重要的, 但是就是想不起。 不要再想了,今天还有其他事情,燕王心底劝告自己,既然今天能够想起之前怎么都想不起的事情,那有朝一日,总能想起现在想不起的事情的。 他泡到浴桶中热水变温,有听到外面沈采苡担心的叫他,才猛然从水中站起,更衣出去。 …… 自那日之后,沈采苡心中便存了疑惑,她想着在她问到燕王的事情时候,普安寺的和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打算着事情,也要去问问圆空大师。 他应该知道一些真相。 沈采苡那日虽然用“不重要”的事情,来劝说燕王,但她心底,可不会觉得那是不重要的事情。 所以想要知道真相。 然而她身在王府,底下的人也与燕王府的人合作过许多次,彼此相识,她要打发人去普安寺探问此事,十有八.九会被燕王得知。 沈采苡并不想让燕王觉得她在窥视他,因此只能按捺住了想要了解真相的急切心情,打算等到那天去普安寺的时候,亲自去问问。 赏梅宴后,年节将至。 这还是沈采苡第一次在燕王府过年。 所以,她忙到连喝茶的工夫都快没有了——皇室过年,可不像是沈家那般的简单,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 而之前在沈家过年时候,人情往来、年礼送达,大部分都是大伯母李氏在操持,她只是从旁协助。 如今却要她全权负责。 唯一比较庆幸的是,燕王的身份够高,且平常与京中大部分文臣武将来往也不密切,因此人情往来不算太多。 但她与燕王到时候得进宫的。 所以沈采苡忙得很,根本没时间,在年前去见普安寺见圆空大师。 而在忙碌中,沈采苡也不得不去沈家一趟,沈采苡的生日,就在年节这几天,往常因着大家都忙碌,故而沈采芃生日不会过得太大。 但今年沈采芃及笄,无论如何,都是要隆重些的。 沈采苡自然不好缺席。 等到及笄礼过去,刘氏李氏和吕氏一起,商定了沈采芃和吴洪川的婚事,不过这件事情真的开始办,也要等到沈瑛娶亲之后,让胡云洁来处理。 故而倒也不急。 沈采苡还在沈家见到了岑阮君,今日事情繁多,沈采苡并未与她多言,却说好,等到年后,岑阮君去拜访她。 今年过年,对沈采苡意义重大。 于太庙祭祀之后,完成了最后一步,沈采苡真真正正成为了皇家妇。 但说真的,一跪一上午一下午什么的,怕祭祀中间不雅而水米不进什么的,着实是折磨人至极。 第二天沈采苡死活不想起来,白菊红缨无奈,也只能由着她。 燕王见沈采苡腿上淤青甚重,眉心微蹙后,命人拿来药油,让人为沈采苡按揉膝盖,把淤青揉散。 对于这个,沈采苡立即拒绝。 并不是伤在脸上,以后也不会留疤,所以让淤青慢慢消散便可以,不用揉不用揉。 白菊无奈看沈采苡:“可是王妃,不揉开要青很久。” 沈采苡当听不见。 燕王挥手让白菊下去,沉默片刻,出声询问沈采苡:“你自己脱,还是本王帮你脱?” 沈采苡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燕王:“殿下,您说什么?” 燕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那句话,但沈采苡反问,他不想露怯,便只能撑着,狭长凤眸注视沈采苡,无声催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85章 吊胃口 沈采苡沉默中,燕王已经要自己动手了,沈采苡吓一跳:“臣妾自己来。” 她伸手,把裤管往上拉起,露出淤青的膝盖。 燕王眉心一蹙,低头倒了药油,在手上搓热,为沈采苡按揉。 沈采苡捂着唇,免得自己痛叫出声,然而她杏眼泛着泪光、低声痛哼模样,燕王看着眼中,忽然站起:“好了……这两日,你多歇歇。” 说完,穿上外袍快步离开。 沈采苡觉得莫名其妙的,不过走了好呀,刚刚是真的很痛,而她,怕死怕丑怕穷怕苦怕累怕疼。 燕王从恭华殿出来,被冷风一吹,身上涌起的火.热才慢慢消退下去,他吩咐松墨:“遣人至普安寺,说本王明日带王妃去普安寺拜祭母妃,另外,把本王住处也收拾一番,本王要住几日。” 燕王从隆安二十六年回京,在与沈采苡合作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居住普安寺,一是他从小住在普安寺,已经习惯了,二也是为了方便他至博慎书院见姚湘君。 后来他与沈采苡联系渐多,与沈文和之间也有了来往,住在普安寺,距离京城太远,无论是消息传递还是要与沈文和见面商讨事情,总有不便之处,在京城内居住时间才渐渐加长。 至后来,柏先生和俞先生进京后,燕王开始长居京城,与往年大不一样。 两人成婚前,燕王成独自去过一趟普安寺,祭拜生母,自成婚后,还未曾去过。 燕王觉得,他该带沈采苡去见自己母妃的,只是今日沈采苡那样,怕是不能成行。 松墨答应下来,燕王又返回了恭华殿,与沈采苡说起明天的安排——他今日晨起练功完毕,本就要与沈采苡说起此事,结果刚刚…… 只能再回去一趟。 燕王心头微热,不敢再想,踏进了恭华殿。 “殿下,王妃正在沐浴……”娇杏见到燕王,心一跳,急忙行礼回禀,燕王微怔。 本也可以让丫鬟转告,但事关自己母妃,燕王觉得该郑重一点,他应了一声,进了殿内等待。 室外寒风冷冽,室内有火龙烘烤,娇杏伺候燕王除去外袍,便去浴房回禀沈采苡。 刚刚要揉开淤青,身上沾染了药酒味道,沈采苡不爱闻,燕王一走,便让人提了热水洗浴,闻得燕王又回来了,沈采苡奇怪:“殿下没说有何事?” “不曾。” 燕王明显是有事,沈采苡不好让他久等,匆匆洗浴完毕,套上衣物出来。 燕王常年练武,耳力极好,浴房内水声阵阵,他不自在别开眼睛,看向别处。 听到响动,才转过头看,呼吸与神智,便在这片刻间,被全部夺走。 沈采苡因为出来的匆忙,头发还未擦干,长长的青丝垂落肩上,虽然下面垫着巾帕,但水珠还是浸染了她的衣衫,素色的丝绸被氲湿,勾勒出瘦削又圆润的肩头。 小巧的锁骨与贴在骨上的薄薄的、紧致的筋肉,构成一个小巧的骨窝,让人忍不住,便想亲.吻。 而稍待片刻,背后的水汽,便沿着衣物的经纬,湿到了前面,湿答答的衣物,在前面又勾勒出起伏而有致的曲线,但又因为弧度不够大,因此,便略显青稚。 然而这点青稚,落在人眼中,却更让人心旌神摇。 燕王目光定住。 他是见过这具曼妙而略带青稚的窈窕躯体,衣衫尽褪时候的美.妙的,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让他此刻甚至不用闭上眼睛多想,便能一点一点描画出来这具胴.体的动人之处。 他觉得身体有些烫,转开眼,才把心头的火给压了下去。 “殿下有何事?”毕竟是冬日,便是室内暖烘烘的,但衣衫微湿还是有些凉,白菊为沈采苡娶了一条夹棉的斗篷裹上,沈采苡出声询问。 她走到了燕王的身边,身上带着沐浴后的水汽,清寒梅香与檀香交杂,被这水汽熏染发散了出来,燕王几乎是屏气凝息,片刻后,才呼吸恢复正常。 “你准备下,明日本王要去普安寺小住几日,并祭拜本王母妃。”燕王开口,话音一落,沈采苡目光就是一亮。 普安寺有供奉燕王生母姝贵妃牌位。 这件事情沈采苡知道,但她不会提要去祭拜。 这和在太庙祭拜的先祖不同,除非燕王认同,否则她提了,只会适得其反。 到没想到,燕王这么快就会提出带她去。 沈采苡面色一正,“好。” 她又柔声询问:“殿下,臣妾对母妃喜忌讳好所知甚少,可有什么是必须准备的,又有何物是需要避忌的?” “第一次见母妃,臣妾很有些忐忑,怕母妃不喜,所以还请殿下教臣妾。” 沈采苡对自己母妃如此重视,燕王心中舒畅,神色如云销雨霁,竟然微微露了个笑模样。 燕王生母封号为姝,在隆安帝眼中,她乃世外仙姝。 姝者,女子美好柔顺矣。 杨德妃容色已是美丽,然偶听人言,道其仍不及姝贵妃多矣。 而隆安帝沈采苡是见过的,其英姿勃发、伟岸挺拔,相貌也是极好,又富有男子气概。 燕王集合两人优点,本就生得极好,不笑时候看着已经让人很是心喜,这一点点笑,如银瓶乍破、冬雪初融,令人心尖微颤。 沈采苡目中闪过惊.艳光芒。 可惜燕王的笑,只是片刻,便收了回去,他本想让人告知沈采苡姝贵妃喜好,但想了想,还是亲自开始说。 但他出生时候,便是姝贵妃香消玉殒时候,而当年伺候过姝贵妃的宫人,大部分都被满心嫉妒的杨德妃用各种手段害死,仅剩的几个,都不是贴身伺候的,对姝贵妃的许多喜好忌讳,不甚清楚。 只能给出只言片语。 燕王又从隆安帝的口中得出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片,拼凑在了一起,构成了一起极其单薄却又让他倾注了许多感情的生母。 他看了沈采苡一眼:“去换衣物,你自熏头发无妨。” “那殿下稍待片刻。”沈采苡换了干爽衣物,仰躺在矮榻上,丫鬟已经搬了熏笼过来。 熏笼内置银丝炭和香饼,上面铺了干爽的巾帕,白菊把沈采苡的头发梳通后,铺在上面,一边熏着,一边慢慢涂上香膏养护。 燕王坐在了旁边,与沈采苡说着姝贵妃的喜好。 沈采苡用心记下。 其实也不过几句话便说完,沈采苡分明见到,说完的那一刻,燕王凤眸中,闪过浓烈到无法掩饰的失落。 对自己生母的认知,单薄到此种地步,任谁都会心生怅惘。 沈采苡想了想,对燕王说:“臣妾比殿下幸运一些,臣妾还有个哥哥,记得臣妾娘亲的一些事情,臣妾娘亲还为臣妾留下许多可供念想的东西。” “但母妃拼尽性命,也要让殿下降临这世间,殿下的身体、殿下的性命,便是母妃留给殿下最宝贵的东西,殿下要爱惜才是。” “你说得对。”燕王目光逐渐亮起,他认真看着沈采苡:“多谢你。” “殿下与臣妾夫妻原本一体,何须分你我,又何须言谢。”沈采苡仰躺着,唇角微勾,杏眼微弯,言谈间尽是轻快之意。 如今的日子,比她想要的要差一些,因为总要费神,与她想要的闲适搭不上便,但安闲富贵四字,如今已经全了三字。 经过上辈子那般惨烈如地狱的生活之后,沈采苡很是懂得知足二字该如何写。 虽然与燕王合作,燕王也受了她诸多帮助,但燕王没了她,即便是想登大宝无望,也还是天潢贵胄,富贵天成。 起码上辈子她死的时候,没听过燕王去世的消息,可见那时候,燕王还活得好好的。 但如果没有燕王出手,今世她在南园时候,便已经死在了庆安公主派出的刺客手中。 那时候,她几乎是十死无生的。 撇开当时的救命之恩不说,便说后来大伯父落在三皇子手中的把柄,凭借他们沈家的力量,是无论如何没办法取回的。 若没有燕王的鼎力协助,她此刻应该还在为如何保住沈家满门不被牵连而绞尽脑汁、惶惶不可终日。 又如何能像如今一般,住在烧着火龙的大殿里,躺在名贵楠木打造的矮榻上,用着银丝炭、燃着香饼,只为了熏干头发。 她感激燕王,也愿意好好经营两人之间关系。 夫妻本一体……燕王把这句话反复咀嚼几次,心情,也慢慢轻快起来。 冬日的早晨极是清冷,燕王与沈采苡天不亮便出门,到普安寺时候,正好赶上吃斋饭。 在小院中安顿下来后,两人吃了斋饭,又沐浴更衣,双双前去供奉着姝贵妃杨楚璎长明灯与牌位的佛室内拜祭。 燕王看着生母牌位,心中泛起淡淡的苦涩。 这地方,父皇进来时候,从不带侍从,他也是的。 他只带着姚湘君来过,以为以后的人生里,也只会带姚湘君来,或许,还有他们的孩子。 但现实让他看清,什么叫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然—— 燕王侧目看一眼身边眉目殊丽、神情虔诚的女子,眉间涩意逐渐消融。 上天总也有眷顾他的时候,不是么? 沈采苡或许心底还有别人,但无论如何,她都算得上一个好妻子。 两人从佛室出去,双双去拜见圆空大师。 圆空大师看到两人,很是高兴。 燕王想单独和圆空大师相处,有些事情想问圆空大师。 沈采苡也是同样的心情。 燕王本想单独询问,他不习惯把自己的秘密暴露人前,然沈采苡已经知道他似乎少了一段记忆的事情,燕王沉吟片刻,便也不再顾忌沈采苡的存在,与圆空大师问起此事。 “殿下可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圆空大师笑着询问燕王,燕王缓缓点头:“是,但是确实是极少,我……到底忘了什么?” “忘了你想忘了的。”圆空大师回了这么一句,燕王一怔,忍不住追问:“大师,此言怎讲?” “肉身痛到极致,人会晕厥;精神痛到极致,人会选择遗忘;无论何种方式,不过都是希望自己好过一些。” “当肉身痛苦减轻,人会醒来;当精神痛苦逐渐消退,被遗忘的,也可能重新忆起;此种情形,贫僧云游时候,见过几例。”圆空大师这话一出,沈采苡便去看燕王,目中略有担忧。 燕王眉心轻蹙。 是……极为痛苦的记忆,所以他才会忘记? 大火,生病,湘儿,父皇的承诺…… 燕王额上冷汗淋漓。 沈采苡起身,把锦帕递与燕王:“殿下,且擦擦汗。” 满室佛香中,沈采苡身上那一点清浅冷寒的梅香格外明显,蹿如燕王鼻翼,他握着锦帕,看圆空大师:“那,可有办法让我立即想起来?” “殿下想要想起来的时候,就会想起来了。”圆空大师说了这么一句。 等于没说。 但好歹,总算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沈采苡开口询问:“那,白鹿居为何会起火?” 把这一连串的事情放在一起,沈采苡发现,都是有关联的,她问话之前,便觉得圆空大师可能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但还是心存侥幸,问了出来。 知道了起火的原因,再去逆推,应该会有些收获。 圆空大师笑得慈和:“是烛火被打翻而致。” “何人打翻烛火的?为何会打翻烛火?”沈采苡追问。 圆空大师回了一句:“不知何人,故意打翻。” 沈采苡还想问,圆空大师已经说起其他话题,摆明这个事情,不会再谈了。 沈采苡无言。 出家人不打诳语,但却可以摆出我就不说的姿态。 可恨的是,什么不说也就算了,偏偏只说了一半…… 令人十分之手痒,恨不能掌心与其脸颊大力接触。 从方丈禅室出来,沈采苡略有些气鼓鼓的:“圆空大师原来也是吊人胃口的高手啊。” 燕王虽然极为敬重圆空大师,如今却也觉得沈采苡此言说的极是。 话了半天,他们也只知道了,他是因为那段回忆太痛苦,才选择遗忘;当时走水非是无意,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86章 乐趣 普安寺禅房自然没有新修建完成的燕王府来的舒适。 别的不说,光是取暖这一项,就差多了,便是屋中点了火盆,她还是觉得冷,白菊文竹给她又压了一床被子、点了一个火盆,沈采苡才终于觉得好受点。 她轻吁一口气。 初初成婚时候,她十分不习惯与人同床共枕,又不得不习惯; 如今时间长了,忽然间独自一人睡,竟然觉得不得劲起来,过了平日歇息时间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慢慢睡着。 冬青见她睡熟了,才悄悄退出去——这座小院布置,不像是沈府,更比不上燕王府,当然是没有守夜人睡的地方的。 第二日醒来,窗外已经是大亮,沈采苡一惊,以为自己起迟了,想想又不对,自己起迟了,不可能丫头们也都起迟了。 忽然,沈采苡眉毛轻扬,面现喜色——应该是下雪了,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故而在天还未亮时候,窗外天色已明。 姑苏甚少下雪,倒是来了京城之后,每年总要见几次雪花纷纷扬扬的样子。 沈采苡有些欢喜。 “王妃,您醒了。”冬青白菊捧着洗漱用具,飞快闪身进来,立即关上房门。 但还是有一股冷气蹿了进来。 她们身上落了雪花,进来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放下手中器物,拍掉头上和肩上雪花。 果然是下雪了。 冬青对此习以为常,甚至,她其实不喜欢下雪天,对于她们姐妹来说,夏天热还能忍,冬天的冷,却是真的会冻死人的。 不过见沈采苡和白菊显然都因为下雪而十分高兴,冬青也就呵呵笑了笑,听白菊说:“王妃不是喜欢普安寺的梅花么,今日天公作美,等雪停了,就可以赏雪梅了。” “上次赏雪梅,是隆安二十六年的冬日,如今想想,竟然已经是大前年的事情了……”沈采苡默默算了算,不由得有些感慨:“咱们进京,都快三年了。” 隆安二十六年冬日,沈采苡曾赏过普安寺雪梅,隆安二十七年冬日,她在为吴氏守制,隆安二十八年冬日刚刚过去。 如今,是隆安二十九年的年头了。 一直紧张着、忙碌着,竟然不知不觉,重生在这个世界,已经三年了。 沈采苡轻叹一声,这日子,可真不经过。 “是啊,都快三年了。”白菊也跟着感叹,那会儿进京时候,哪里会想到,她们姑娘,最后竟然做了燕王妃。 世事变幻,不外如是。 “殿下已经起了么?”沈采苡洗漱完毕,询问白菊,白菊回到:“殿下早就起了,练完功后正在洗漱。” 沈采苡“嗯”了一声,没等多久,燕王就到了,他与沈采苡坐在方桌旁,冬柏文竹摆上早膳,用完早膳,沈采苡问燕王:“臣妾想去赏梅,殿下可要同去?” 普安寺的梅花开得极好,沈采苡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时候,梅在雪中开、雪在梅中香的惊.艳感觉。 外面雪还在下,但是已经从鹅毛大雪转为小雪,不影响什么,沈采苡心痒难耐,极想出去。 那一双杏眼圆睁,眸光澄澈晶亮,燕王本不想去,回神时候,却已经裹好了斗篷,与她走在了雪中。 燕王微怔,他本是想,要去博慎书院看师公的。 天上飘着雪,燕王慢慢行走,沈采苡看那白雪叫她踩出了印子,听脚下雪被踩的“咯吱咯吱”响,干脆就更用力跺脚,让硬底鹿皮靴把雪给踩实了。 因为抱着手炉不方便,她还把手炉递给了白菊拿着。 她从未这么玩过,显然是有些兴奋了——之前在家中,每每下雪,不等她起床,仆妇便已经清扫出来一条道路来,她在府中,自然也不好像是今日这般任性。 而唯一一次在普安寺脚底踩着雪赏梅,那时候,脚下的雪,已经被人踩实了。 没有这种蓬松的雪被踩下去之后特有的乐趣。 燕王跟在她身后,看她欢快,眸中掠过浅浅光亮,他依然不疾不徐走着,不催促,也不制止。 沈采苡其实体力不错,玩了好大一会儿,脸颊红润神情兴奋,却没有疲态,依然精神奕奕。 今日普安寺梅林还未曾有人踏足过。 一般香客,便是早早出发,上得山来,也要许多时候,何况今日又有雪,山路更是难走,大大延缓了他们上山的时间。 故而梅林里依然一片雪白,丝毫没有被踩塌过的痕迹。 沈采苡兴奋过后,慢慢平静了下来,她转头,唇边噙着笑,与燕王说:“臣妾第一次见雪梅,便是在这片梅林里……” 燕王目光微微晃了一下,他记得那次。 那次,他曾听到她为此情此景赋诗,诗句清丽,让人颊齿流芳;当时他想,那么一个心思狠毒的女子,怎么能做出这般美.妙的诗句来。 着实令人惋惜。 如今却觉得,自己当时太狭隘了一些,只看到她狠毒一面,却没想到她的苦楚。 想到这些,燕王略有愧疚,认真听沈采苡说话。 “臣妾当时觉得,这雪,这梅,真真是清寒彻骨、清香彻骨,别物再难及……可惜后来碰到了刺客,扰了这梅林清静,若非高侍卫路过,怕是臣妾要血染梅林了。” 燕王听着,呼吸微微一滞,心底无端升起了庆幸——还好那日高伟彪有事来找自己,不然…… 他不愿再想,又陪着沈采苡赏了一会儿梅花,渐渐,梅林里有他人前来,沈采苡也已经心满意足,一边往手上呵气取暖,一边问燕王:“殿下,我们是要回小院么?” “回吧。”燕王应下,白菊上前,把手炉重新塞回沈采苡手中,摸着沈采苡手冰凉,不由有些担心:“可别被冻到才好。” 路上,燕王问沈采苡:“本王要去看师公,你可要去?” “姚大儒?”沈采苡问了一句,燕王“嗯”了一声,沈采苡佯装心虚,抿了抿唇,问燕王:“那……姚四姑娘在不在书院?若是在……臣妾就不过去了。” 燕王凤眸微眯,想起那一日雅间里,姚湘君被她说破心思、逼迫到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有些涩痛,却摇头说道:“她在不在,都无妨。” 在燕王看不见的地方,沈采苡眼中流淌过点点笑意,而后快步跟上燕王步伐。 两人回了院子,燕王命人拿上备好的礼品,临出发前,却说道:“山路不便坐车,只能骑马,你可会?” 沈采苡眨眨眼,她真没学过,只能遗憾道:“那,殿下且先去,待得来日天好,臣妾再去拜见师公。” 待燕王离开,沈采苡轻叹一口气,她还想去看看白鹿居到底是什么样子呢,可惜这次是不行了。 无奈摇摇头,沈采苡斜倚榻上,翻出游记来看。 没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是松墨的说话声:“王妃,殿下在普安寺后门等您,请您一起前去博慎书院。” 沈采苡和白菊等人对望一眼,白菊急忙忙碌了起来,给沈采苡准备了大氅——刚刚走着出去玩儿,自然是一般厚度的斗篷便可,如今可能要出门,自然要换厚重又挡风的大氅。 冬青已经俐落地把手炉里放了新的银丝炭,免得呆会不够用,一番忙碌之后,沈采苡踩着鹿皮靴,披着大氅抱着手炉,随着松墨到了普安寺后门。 路上遇到有人行礼,沈采苡也并未多停留,而一般人知道燕王在等沈采苡,也不会耽搁她时间。 踏出普安寺后门,门外依然有大片的梅林。 只是此处梅林不若寺内被养护的好,一般都是京中百姓前来游玩的所在,所以被攀折的比较多,形容有些稀疏。 燕王就站在一株花枝稀疏的梅树旁等着她,旁边一批通体纯黑、只有四蹄雪白的的神骏大马正在他旁边喷着响鼻。 沈采苡四处望了望,不见马车,连马匹,也是一人一匹,绝无多余。 她瞪大了眼睛,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燕王看她呆怔模样,心中莫名有些愉快,能让沈采苡震惊,竟然像是达成某种难以达成的成就一般。 他走到马旁边,朝着沈采苡伸出手:“过来,上马。” 还真是!沈采苡抿了抿唇,瞄了一眼那高头大马,忽然有些愉快,这匹马,平日里对她可是爱搭不理的,她多次上马车时候,它就在旁边。 燕王为了扶她上马车,有时候靠得其他马匹近一些,这马就会朝着别的马喷响鼻,甚至还想动脚。 是个挺高傲的马。 沈采苡有些小开心,哒哒哒小跑过去,把手炉递给跟着跑来的白菊,燕王扯着缰绳,不让那马乱动,教沈采苡踩着马镫上马,随后燕王也俐落翻身上马,把沈采苡抱在怀里,又从白菊手里接过手炉塞在沈采苡怀中,之后一扯缰绳,低喝一声:“走。” 燕王如同箭头,后面八骑紧随其后,快速离开。 原地只剩下白菊风中凌乱,无奈转身,自己回了小院。 早知道,就该让冬青冬柏跟着啊,她们会骑马,如今王妃身边没个伺候的怎么能行——至于燕王,虽然惯常不爱让人伺候,可也不会伺候王妃啊。 博慎书院很近,便是雪天路滑,他们放慢了速度,一刻钟多点,也到了博慎书院。 燕王直入后院,其他人随在燕王身后,却除了松墨之外,并未跟进屋里,反而散落四处布防。 沈采苡跟在燕王身后,走在小径上,并不乱看,只用眼角余光查看四处。 这是一个小院,并不大,五间正房、左右有厢房,院中松梅相对显风骨、残菊虽败尤傲霜,且这些花木,都不像是沈家或者是王府中那般,被修剪的错落有致,反而旁逸斜出,看着便觉逍遥自在的很。 落在沈采苡眼中,也觉得是一种趣味。 厚厚的帘子被掀起,姚湘君迎了出来,笑着说道:“楠哥哥,你来——沈……王妃,您也来了。” 一会儿工夫,她面色变了几变,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惊惧,却又强制压抑下去。 沈采苡瞧着颇觉有趣。 估计姚湘君还以为燕王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想维持她的体面呢。 她含笑看了燕王一眼,说道:“殿下想带我见见师公,我便厚颜跟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姚四姑娘。” 姚湘君真的害怕沈采苡,但片刻后,姚湘君反应过来,林皇后和三皇子都属意她为三皇子妃,以后她身份,与沈采苡一般无二,便是皇子妃比亲王妃稍逊半筹又如何,楠哥哥总不会看着自己受沈采苡欺负。 她定了定神:“楠哥哥、王妃请进,外面太冷了,进来喝杯热茶。” 她把燕王和沈采苡引到另一间:“叔祖父正在研究残谱,不便被打扰,楠哥哥和王妃且稍待片刻。” 让松竹奉上热茶,姚湘君进了原先屋子,去看姚瑀。 姚瑀坐在窗前,正对着残局琢磨,姚湘君放轻了手脚,没有惊扰,只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姚瑀没有停止的意思,便上前从姚瑀的手中取走了棋子:“叔祖父,您已经坐了小半个时辰了,该起来走走了。” 姚瑀被人打扰,有些不悦,但对上姚湘君埋怨眼神,只能呵呵一笑:“一时入迷,一时入迷。” 起身时候,便觉得身体有些僵硬,毕竟年纪大了,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身体便受不了。 姚湘君给他揉捏了一会儿肩膀,才扶他起身:“叔祖父,湘儿扶您到院中走走。” 一边扶姚瑀起来,一边对他说道:“叔祖父,楠哥哥来看您了。” “是明嘉来了?”姚瑀有些意外,“这天寒地冻的……” “是,楠哥哥还带了王妃一起来。”姚湘君扶着姚瑀出去,燕王和沈采苡看到了,都走了出来。 “师公。”燕王伸出手,扶住了姚瑀另一只胳膊,比为姚瑀介绍沈采苡。 姚瑀态度很温和:“我与你祖父年纪相仿,虽然见解不同,却也惺惺相惜,有些交往,如今故友后继有人,倒是比我姚家要强许多了。” 姚瑀是有感而发。 沈家兴盛之路,因为沈老太爷的死而中断,但刘氏带两个儿子回到沈老太爷祖籍,苦心孤诣教养儿子。 小儿子因为资质平庸,只是中规中矩地做个小官过日子,大儿子却才学品德能力俱佳,如今已经是朝廷三品大员,看势头,还会继续往上升。 且沈家孙辈也一个比一个出色。 反观姚家,自己兄长姚琛的嫡长子早逝,嫡次子和嫡幼子只领个闲职过日子。 这两人,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却还活得蠢钝,自己没本事,便为了家财排挤元配唯一孙儿,逼得他无法在京城立足,只能远走他乡。 众人虽然碍于姚少傅的权势,不敢当面说闲话,但是别人心底,怕是都在耻笑虎父犬子,耻笑姚家治家不严…… 姚瑀心中深深叹口气,他往年过年,总都还会进京,在姚家一起过团圆年,但自从那年,二侄孙被撵离京城之后,他心灰意冷,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过年都留在博慎书院。 沈采苡笑容柔和:“儿孙自有儿孙福,师公不必太过于忧心。” 说完,便不再多说。 姚瑀笑着点点头,放开了姚湘君的手,姚湘君便道:“叔祖父、楠哥哥、王妃,我去厨房吩咐一些,午饭多做些菜……王妃可有忌口之物?” “并无。”她是有不吃的东西,但是博慎书院的厨娘做的饭,也不可能都是她不吃的啊。 所以何必在别人家挑剔,落个不好伺候的名声。 姚湘君笑得温婉动人:“王妃不必拘束,博慎书院,也算是楠哥哥的家,那也就是王妃的家,在自己家中,何必客气。” 沈采苡但笑不语,姚湘君无奈,就去看燕王,嗔道:“楠哥哥……” 燕王看了沈采苡一眼,印象中,并未见沈采苡在饭桌上挑剔过,便道:“无妨,你随意便可。” 只有一家人,才不会互相客气,燕王待沈采苡的态度,不是无视,而是随意…… 这么快,就让燕王把她当作一家人了?姚湘君真佩服沈采苡本是,她脸色略略一变,很快借着理鬓发的举动掩住了:“我知道了,那我便看着办了。” 等姚湘君离开,沈采苡代替了姚湘君的位置,扶住了姚瑀的另一只手臂。 姚瑀并未挣脱,他开始与燕王说话,询问燕王治理西南有何见解,诸如此类。 燕王把能告诉别人的,都与姚瑀说了一遍,反正有些措施和政令,一旦施行起来,别人就会看见的,隐瞒也是无用。 但隐秘之处,燕王一字也不曾说过。 姚瑀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做些点评,基本都在说燕王的这些举措,是老成之道,中规中矩,不会出错。 显然是充满赞赏的。 沈采苡就发现了,姚瑀在儒家之外,应该还推崇道家,思想言谈中,含有些道家无为而治的言论。 沈采苡还发现,姚瑀看着燕王的眼神,像是看着一株他精心培养的花木,终于摆脱病痛,茁壮成长并开花结果。 欣慰,又充满自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87章 抗旨 这眼光挺奇怪的,感觉一般夫子用这种眼光看的,都是他的得意弟子,例如沈家族学里的夫子看她的三位堂兄。 这种想法在沈采苡脑中流过,不过暂时消息太少,她也没有深究的打算。 吃了一顿表面和乐的午饭,燕王带沈采苡去了白鹿居。 博慎书院学子们的居住之处,基本都集中在一起,三人一间房。 只有白鹿居,独(立)于外,是每个人一间房,房间分内外室,内室学子居住,外室则是书房之类,以便于学子日夜苦读。 沈采苡好奇看了几眼之后,便与燕王回了普安寺。 三日后,沈采苡随燕王回京。 在普安寺时候,沈采苡便已经接到了林一传递的消息,说是岑阮君求见,沈采苡一回来,便让人回复岑阮君,明日上午让她入府来见。 关于岑阮君之事,倒也查得清楚。 岑阮君的公公,当年曾与人结怨,虽然是那人理亏,但对方却深深怨恨上了让他吃亏的岑阮君公公。 多年后,岑阮君公婆已经去世,对方却还活着,不但活着,还活得好好的,他的儿子考上同进士,最后到了岑阮君夫家所在地,成了县令。 对方蓄意报复,和家中那些怕她生下儿子的族人勾结,处心积虑下,终于被他攀上了霍正昀,从而借刀杀人。 说到底,岑阮君一家并未做错事情,实在是有些人心思太恶。 这件事情处理起来十分简单,燕王和沈采苡都不需要直接出面,直接找个人与岑阮君公公的对头喝酒,然后挑起话头随便说几句,再下点药让那对头昏睡,第二天起来,那对头以为是自己醉酒才昏睡的。而这时候,之前与那对头喝酒之人,便可去颍川郡王世子夫人霍氏面前告发此事。 这些世家大族高高在上惯了,自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被她视作蝼蚁的人人如此利用,如何不愤怒。 不用沈采苡出手,岑阮君夫家的族人以及那县官和自己老爹,就绝对讨不了好。 至于霍正昀,他虽然也是被人蒙骗,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是有罪孽的。 倒是整治霍正昀,与整治岑阮君的族人等人,隔得时间需要长一些,否则说不定会被人把此事联系起来。 燕王和沈采苡,暂且而言,都不希望另外树敌,还是颍川郡王和霍家这样的敌人。 燕王和沈采苡已经答应岑阮君,适当的时候,会让霍正昀也尝试一下痛苦的滋味——但这件事情,不好放在台面上讲,只能私下他们悄悄报复。 岑阮君虽然不甘心将来整治霍正昀的时候,不能用自己的名义,只能装成意外,但是能让他受到惩罚,已经是岑阮君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燕王和沈采苡不方便公开处理此事,岑阮君也能理解,且十分感激——虽然燕王是为了用她,但也确实是帮了她。 第二日上午,岑阮君便入燕王府,见到了沈采苡。 “马太太请座,来我处,毋须太拘谨。”见礼过后,沈采苡请岑阮君坐下。 岑阮君与沈采苡说起这些时日遇到的事情,以及各家的红利分配,等等。 许多事情虽然是沈家在处理,但真正做主的,还是沈采苡。 待事情处理完毕,岑阮君才告退,沈采苡让人把这段时间,关于海船收益的账册拿了出来,计算起来。 等燕王晚上回来,沈采苡与燕王说起此事。 “如今海船上收益稳定,大顺县所在地附近的官吏,也换成了信得过的人,殿下可要考虑开始开矿?” 这出铁矿十分重要,之前一直没有开采,一是因为钱的限制,二是因为附近州县的人,都非燕王亲信。 从隆安二十七年春夏之交发现铁矿,到如今已经过了将近两年时间,虽然并未开采,但是无论是攒钱还是慢慢淘换掉附近官员,都是为了开矿做准备。 而同时,燕王还寻了许多解甲归田的伤兵,用各种方式,让他们缓慢而不惹人注意地逐渐到达了达顺县,并上山驻扎下来,作为开矿的人手。 这些人,是燕王手中的可用之人。 而且他们大多伤残,便是回到家乡,日子也难过,故而燕王召集他们,也没遇到什么阻力。 而燕王还让他们跟着老师傅学习,如何挖矿、如何冶铁,以便于将来行事。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可以说是万事俱备。 燕王把所有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觉得确实是没什么问题,便颔首:“可。” 这些事情,他基本交与沈采苡处理,偶然问下进展。 沈采苡也从未让他失望。 谈完事情,沈采苡有些困顿:“殿下,臣妾去洗浴。” 燕王眸光轻闪,待沈采苡去了浴房,他也到了另一个小浴房洗漱。 等他洗浴完毕出来,隔壁浴房还有声音,燕王眸色渐深,却也不去催促,只坐在床边,翻着沈采苡放置床头的书册。 半天都未曾翻页。 待浴房水声停,他目光微亮。 年前事情太多,普安寺也不是可以放肆之处,而他,已经食髓知味。 沈采苡晚上并未洗她那一头青丝,故而寝衣干爽,燕王眼中闪过浅浅失落,他放下书册,淡声说道:“且安置吧。” 沈采苡应下,上.床躺好,没有像之前那样习惯性地去吹灭蜡烛——她已经发现了,燕王不喜熄灯睡觉,沈采苡虽然不习惯,但床幔放下之后,烛光也并不刺眼,也能安睡。 沈采苡已经躺下,燕王也随之躺下,他侧头看了一眼沈采苡。 沈采苡已经闭上眼睛,一副打算睡觉的模样,燕王垂了眼睑,片刻后,又抬眼看了过去,这次,他没有移开目光。 “殿下?”被直直的目光近距离盯着,沈采苡即便是很困了,也不会感觉不到,她睁眼,侧目看燕王。 燕王被她泛着水光的杏眼看得呼吸一滞,他伸出手,把人勾进怀里。 沈采苡低呼声尚未完全出口,便被人吞入口中,小巧舌尖被吸,很快,她便呼吸不平稳起来,四肢也渐渐发软,推拒时候没了力道,反倒像是要攀附一般。 燕王眸光变黯,越发不肯放开她。 …… 正月十五闹元宵。 不但是宫外有花灯看,宫里宫人也会早早在宫内御花园布置好花灯,挂好灯谜,还有各色摊贩,便像是在民间繁华夜市上一般,似模似样,以供帝王宫妃与宗室游玩。 沈采苡与燕王傍晚时分进宫的。 这是沈采苡在京城过的第三个元宵节,前两个都只能窝在家中,如今还是三年来第一次赏灯——不,加上前世十年,十三年后,重见花灯。 宫中花灯都是皇商奉上的贡品,无论是精美还是奇巧程度,都非宫外可比,虽然摊贩之类假了点,可花灯确实是赏心悦目,值得一看。 作为大靖朝亲王,燕王府前两日便收到了内务府送来的花灯,沈采苡让人在府中花园布置了一小块地方,供下人赏玩,又赏赐了一部分出去。 像是沈府,沈采萱沈采蘩的夫家,都有赏赐。 沈采苡赏玩时候,一路也碰到不少宫妃,最后遇上了隆安帝、林皇后、杨德妃和穆昭仪,以及几个跟随的低位妃嫔凑成的一行人。 两人上前见礼,隆安帝兴致颇好,正在看着几个妃嫔猜灯谜,见到两人,哈哈一笑,看沈采苡和燕王站在一起,他就觉得高兴。 这般水灵的姑娘,可比那贪得无厌到令人作呕的姚家女强多了。 他把手中花灯递与沈采苡:“朕刚刚赢来的,拿着玩吧。” 沈采苡抿唇轻笑:“哪个摊子这么荣幸,能得父皇开了金口猜谜?儿臣也想去试试,沾沾父皇的龙气,好让父皇庇佑儿臣今年事事顺意。” 隆安帝大笑,看着乖巧与他说话的沈采苡,又看看根本懒得理他的燕王,不乐之后,更觉还是小姑娘可爱。 儿子,生来只会气他,不管哪个都一样。 杨德妃看着,心底便生出厌恶——燕王不会讨好人,与隆安帝关系不大和睦。 杨德妃特别乐意见到这俩父子之间的罅隙,这辈子都不填补不了。 然而自从燕王娶了沈采苡之后,沈采苡这贱人,人乖嘴甜,明明不过是一个小官之女,却颇得隆安帝喜欢,处处维护。 有她在中间做缓冲,隆安帝和燕王之间的不和,总会被她抹平不少。 杨德妃真的害怕,有朝一日,燕王和隆安帝之间变得父子情深,这是她绝不希望看到的。 必须让沈采苡和燕王离心。 她目光闪烁,看着隆安帝和沈采苡像是亲生父女一样亲昵说话。 林皇后也笑着看了一会儿,招手把沈采苡叫到身边说话,穆昭仪与皇后共同对抗杨德妃已久,以后不知如何,此时却还是利益相关的,便对沈采苡态度也很好。 杨德妃在旁见着,心中冷笑。 便是她们都打压自己又如何,儿子有个好未婚妻,皇帝也最是.宠.爱她,看谁能笑到最后。 她看了一眼被林皇后和穆昭仪拉着说话的沈采苡,再看看燕王,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皇后等人都看到了杨德妃的作态,眼底闪过厌恶,杨德妃却走了过来,目光柔和看着沈采苡,柔声说道:“采苡与明嘉成婚都三个月了,可有好消息?” 沈采苡闻言,差不多知道杨德妃想做什么了。 许多大户人家,婆婆就爱塞人给儿子,除了媳妇真正生不出的,大部分都是为了打压儿媳,不让儿媳把儿子笼络了去。 她出身的沈家虽然清静,没有这种事情发生,但在姑苏时候,可不止一次见过别人家有这种事情。 沈采苡似笑非笑睇了一眼杨德妃,才佯装害羞低下头,退到了燕王身后。 杨德妃见沈采苡不接招,不由心底暗骂沈采苡狡猾,但她不打算就此停下,看了一眼林皇后和穆昭仪之后,她又笑着说道:“采苡害羞什么,既然嫁人了,总要被人问到的……” “不过,采苡年纪尚小,如今怀孕,对身子负担也有些大,不若等两年稳妥些。”杨德妃一副为沈采苡着想的样子,然后看了一眼穆昭仪,说道:“倒是记得穆昭仪有位族侄女,比采苡大两岁,若去伺候明嘉,年纪倒是——”正合适。 “那便给六弟留着吧,他比我更需要。”燕王留下这一句,与皇后告别,扬长而去。 沈采苡含着笑:“未来六弟妹年岁更小,成婚后更是要多等许多年,德妃娘娘既然心急,不若儿臣与父皇说一些,先为六弟找一位年纪大些的侧妃伺候着,娘娘以为如何?” 杨德妃轻笑:“你六弟还——”小字尚未出口,便见沈采苡已经转身,走到隆安帝身边,亲昵扯了扯隆安帝衣袖。 杨德妃一阵眩晕。 她真是没想到,沈采苡和燕王那贱种一般,做事都十分不讲究…… 隆安帝已经低下了头,做出倾听沈采苡说话的模样,而沈采苡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冷意,引得隆安帝也回头看来,杨德妃强迫自己露出温柔又带着疑惑的微笑,似乎很奇怪他们回头看她做什么。 沈采苡看到杨德妃表情,有些遗憾,杨德妃比姚湘君难对付多了,若是姚湘君,这会儿表情肯定会露出破绽,杨德妃却不会。 但,该告的状还是要告。 沈采苡露出委屈表情,略有不安询问隆安帝:“父皇,您是不是对儿臣不满意?” “怎会。”隆安帝略有奇怪,沈采苡便说:“刚刚德妃娘娘想为殿下物色侧妃呢,儿臣害怕,是儿臣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让父皇和德妃娘娘不满意了……” 隆安帝面色不变,哈哈一笑:“德妃也是关心明嘉,她啊,就希望明嘉夫妻和睦、子孙满堂,将来好去见璎璎,你啊,平常劝着点明嘉,别让他总和德妃闹别扭。” 皇帝这么信任杨德妃?就不信杨德妃对燕王有坏心?沈采苡真有些惊诧了。 但隆安帝的要求,沈采苡不打算答应,答应了,就是和燕王闹不痛快。 她嘟了嘟嘴,娇俏皱眉,拿出哄祖母刘氏的工夫,与隆安帝咬耳朵:“父皇,这样不行哦。” 为了燕王,她可是连容貌都牺牲了——自重活以来,再不高兴她都只是抿唇,毕竟皱眉会让眉心有皱纹,她平常是不肯做的。 但也知道她这样皱眉嘟嘴,长辈看着喜欢——上辈子祖母没少逗她。 听到沈采苡拒绝,隆安帝惊奇。 除了燕王和几个硬骨头的御史言官之外,还真不成有人忤逆他的意思。 而就算是燕王和御史言官,也不会在无伤大雅的小事上忤逆于他。 “嗯?不行?”惊奇过后,隆安帝有些不高兴,这一声轻“嗯”里,带着帝王威严之势,若平常人,早就吓得改口了,沈采苡却面不改色,依然一副在与隆安帝说悄悄话的样子,“当然不行啊。” “父皇您不知道,殿下可难讨好了,儿臣生得这般美,从小没人舍得为难儿臣,偏偏殿下一点都不买账,儿臣差点以为殿下眼睛有问题呢。”沈采苡面有不忿之色,很生气的样子,眼角余光,却一直在观察隆安帝表情。 隆安帝不是自己祖母,可以随便自己撒娇,然而沈采苡觉得,隆安帝似乎十分喜欢她,对她的容忍程度很高。 所以沈采苡才这般与隆安帝说话。 但就算是这样,她也在暗中观察隆安帝,随时准备调整说辞。 所幸沈采苡发现,自己这么说,隆安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说到了自己心坎里,赞同点点头:“老四大部分时候确实是又臭又硬。” “父皇怎么能这么说殿下呢,殿下……殿下只是不爱说话,而且比较坚持己见罢了。”这话沈采苡不爱听,反驳维护燕王。 做父母的,自己可以骂儿女,但别人附和,说不定就生气了,沈采苡可不傻,这时候不维护燕王,更待何时。 隆安帝童心起,露出冤枉神色:“不是你这丫头说的老四特别难讨好么?” “殿下这是心智坚定,不为美色所迷惑。”沈采苡立即转了口风,义正辞严说道;隆安帝听着,只觉得想笑。 这丫头……好话坏话,全都被她说尽了。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隆安帝询问:“那这和六丫头你拒绝朕的要求有什么关系。” 沈采苡注意到了隆安帝称呼的变化,从明嘉到老四,从采苡到六丫头,都是越来越亲昵的……她心底轻笑。 “当然有关系呀。”沈采苡哼笑一声:“儿臣好不容易才让殿下态度软了一些,若是听了父皇的话,殿下肯定要生气的,到时候又不理儿臣了。” “你怕老四生气?”隆安帝问。 “才不是呢。”沈采苡否定隆安帝的说法,解释道:“儿臣是心疼殿下。” “父皇您看,殿下经常一个人站着、一个人坐着、一个人吃饭,多孤单啊……儿臣要坚持与殿下做一伙的,让殿下不再觉得孤单。” 隆安帝看了一眼燕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88章 痛苦 花灯璀璨、人流如织,燕王却一个人站在旁边,不赏灯、不游玩,不与人交流,而因为他身上浮现的凌厉,也无人敢上前与他说话。 隆安帝缓缓点头。 这小丫头,或许天真,或许不成熟,但想得却通透。 圆空大师说的没看,六丫头确实是老四良配。 隆安帝解下自己腰间一块玉佩:“拿着玩吧。” 沈采苡和燕王把宫里的灯会逛了一遍,虽然不若宫外灯会热闹,但沈采苡也是心满意足,拜别隆安帝等人出宫的时候,面上还都是笑容。 不想就这么回去,沈采苡询问燕王:“殿下,我们去看看民间灯会,好不好?” 燕王垂下眼睑,看她殊丽无双的面容。 他觉得,比她的面容更让人心动的,是她的嗓音。 特别是,她说“儿臣要坚持与殿下做一伙的,让殿下不再觉得孤单”的时候。 他知道,这女人嘴.巴甜、变脸快、会哄人,刚刚说得那些,大部分都是为了哄自己父皇。 但他还是觉得,那嗓音,动听极了。 “可。”燕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扶上马车。 今日进宫穿得不是礼服,并不需要回去更衣,他们直接去了坊市。 宫外花灯自然不若宫内精美华丽,但更多了三分的烟火气息,且大靖朝民风开放,虽然禁海、可也有五六个海港允许通商,故而宫外除了大靖朝子民、胡蛮南蛮之外,还有许多红毛绿眼、金毛蓝眼的异域人,操着半生不熟的大靖官话,与人讨价还价。 沈采苡觉得挺好玩。 其间也有遇到认识燕王或者是沈采苡的人,寒暄两句之后,便各自走开。 他们还遇到了三皇子六皇子并姚家姐妹几人,三皇子护在姚湘君左右,这般光明正大露面,可见他已经选定了姚湘君。 不过隔着人群,对方并没有看到他们。 沈采苡还看到了方承嘉,他正与锦丰郡王一起走着,前头的是锦丰郡王妻儿,一行人热热闹闹的。 几人见着,自然要寒暄几句。 方承嘉瘦了一些,沈采苡有片刻走神,而后笑着喊了一声“子善”,方承嘉颔首,叫的是“王妃”。 两人之间不再多言。 燕王与锦丰郡王一家说话,锦丰郡王幼子瞅着沈采苡斗篷系带上的流苏光彩夺目,“啊啊”叫着“姐姐抱抱”。 “不能叫姐姐呀,要叫堂婶。”锦丰郡王妃笑着纠正儿子的话,而后对坚持不懈要沈采苡抱的幼子无奈了,看了一眼沈采苡。 沈采苡抿唇,伸手接过他,接过小孩儿目标明确,肥嘟嘟的小胖手,直接抓住流苏,笑得特别高兴。 沈采苡垂眸望着他,看到孩子,她就想起了今日杨德妃的行径。 今日杨德妃没有得逞,但她肯定不会停止这些小动作,沈采苡略微烦心,忍不住用力抿唇。 燕王和锦丰郡王一家寒暄完毕,便错身而过。 走了两步,燕王听到锦丰郡王问方承嘉:“怎么,还没忘记她?” “王爷说笑了,下官对王妃,只有敬重。”方承嘉的回答,符合一个君子该有的姿态。 燕王忍不住放缓了脚步。 “那你为何还不肯让方老夫人为你议亲?”锦丰郡王询问。 方承嘉没有回答。 燕王听在耳中,忍不住去看沈采苡。 她在发呆、唇抿的死紧——燕王已经很了解沈采苡,知道她爱惜容貌,绝不肯皱眉的,抿唇便代表情绪不好。 是因为遇到方承嘉,所以心底不舒服? 燕王眸色猛地一黯,慢慢恢复了平静。 沈采苡还在想着杨德妃。 自己无子,杨德妃会想要送美人来膈应他们;她有了身孕,杨德妃同样可以用她不方便伺候燕王为借口,再送美人来。 如今她可以拒绝杨德妃,是因为她与燕王成婚时间尚短,尚没有好消息,隆安帝也不会说什么;但一年可以、两年可以,三年五年,是绝对不可以的,若长时间没有身孕,不说隆安帝,燕王应该也会着急。 就像是杨德妃说的那般,燕王年纪已经不小,这个问题,也是必须要考虑的。 一个二十五六还没有子嗣的皇子,便是他十分贤能,却也天生便处于劣势。 皇家的子嗣,从来都不单单是子嗣问题,还关系到国之根本。 所以沈采苡不敢拖延,希望尽早诞育子嗣。 但等到她有了身孕时候,杨德妃估计也不会消停,不过这时候,燕王可以用“重视她腹中子嗣、不想让她养胎期间忧心”为由,拒绝杨德妃送的美人。 所以无论如何,尽快怀有身孕,是必须的。 只是这事情,她着急也是没用的。 不过杨德妃也真是聪明的很。 当年因为六皇子陷害杨将军的事情,黎家丢了太常寺卿的位置,便宜了穆昭仪的族叔。 九卿之位,何等重要,就这么便宜了自己的对头,沈采苡不信杨德妃不恨穆家,但她今天却说,要为燕王和穆家女牵线。 杨德妃这么做,不过就是为了离间现在为了对付她,而合作无间的林皇后和穆昭仪罢了。 林皇后视燕王为三皇子助力,杨德妃便告诉穆昭仪,其实她也有办法,把这个助力,从皇后那边抢走的。 虽然穆昭仪和皇后都不傻,不可能因为这个,便中断了这段时间的合作——她们清醒的很,如今最大的敌人,是杨德妃。 但有了杨德妃今天的这话,皇后和穆昭仪怕是暗地里也会内耗更厉害——沈采苡今天可是把穆昭仪那一刻的心动,看得很分明的。 她长时间不出声,也不像最开始那样雀跃,虽然不再难受的抿着唇,可也不是那么愉快的样子。 他慢慢握紧了拳头,越握越紧。 回到王府,时候已经不早,几乎就是沈采苡平日休息的时间了。 今日走的比较累,又已经过了平常休息时间,沈采苡早就困的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往床上爬时候,却被燕王捉住了手腕,缓慢而坚定拉入怀里。 沈采苡疑惑抬头,看到燕王眼中火光,这种眼光,沈采苡很熟悉,她困得杏眼泛起了泪光,忍不住推了推燕王,小声说道:“殿下,臣妾今天很累了。” 燕王沉默片刻,沈采苡又推了推他,燕王慢慢放开了手,躺下闭上眼睛。 等沈采苡睡熟,燕王却缓缓睁眼,唇边,勾出一个含着浅浅嘲讽的弧度。 翌日,用早膳时候,沈采苡发现燕王今日有些奇怪,似乎又回到了沈采苡第一眼见他时候。 阴郁冷淡。 她用膳时候,忍不住看了好几次。 燕王却并没回看一次。 用完早膳,燕王起身要离开,沈采苡急忙起身跟上:“殿下且慢,臣妾有事情想要与您请教。” 她伸手扯住了燕王衣袖。 “何事?”燕王声音有些沉,沈采苡浅笑说道:“坐下说。” 两人在桌前坐下,沈采苡为燕王斟茶,然后问出让她困惑的事情:“昨日臣妾与父皇说话时候,觉得父皇似乎坚定相信,杨德妃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好,臣妾想问,这是为何?” 有些皇家秘辛,外人是打探不到的。 而之前沈采苡也没有问过燕王,可她已经嫁与燕王,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以后遇到事情,会比较被动。 燕王沉吟片刻。 “你可了解宗正府?”他出声询问。 沈采苡点头。 宗正府每朝每代都是存在的,只是因为宗正府只会插手关于皇族宗室事情,故而略有神秘。 之前因为安州铁矿的事情,沈采苡狠狠见识了一番宗正府的威能。 朝代不同,宗正府只是权柄也是不同。 前朝宫廷内,后妃手段狠毒,常常导致龙子龙孙惨遭毒手,大靖朝立国后,为防止重蹈覆辙,把宗正府稽查后妃的权柄放大了许多倍。 故而立国以来,后宫宫妃之间无论如何倾轧,除非有十二分的把握不被人发现,不然都不敢轻易对怀有身孕的后妃或者是年幼皇子下毒手,否则,不管对方份位如何,都立即会被宗正府带走,便是皇帝再宠爱都不行。 “因为宗正府,故而父皇不信杨德妃敢动手?”沈采苡询问。 “这是其一。”想到过往,燕王神情越发阴郁,与沈采苡说起一些事情。 当年他在母胎中憋闷许久,生出来后自然不若一般婴儿灵醒,再加上杨德妃的一系列手段,他到很大,都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更不识字。 故而杨德妃和杨家其他人,都觉得他是傻子,在他面前说话,从来都是肆无忌惮的。 但偏巧,他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却不代表他不记事。 杨家人的肆无忌惮,让他早早时候,就知道了许多事情。 杨家送了最美丽的庶女进宫,自然就是为了谋求富贵的。 嫡女杨楚瑜自来看不起庶姐,本来以为庶姐那样空有外表的窝囊废,进宫之后,只有被人弄死的份。 却没想到,那个在她眼中十分窝囊的庶姐,竟然得了皇帝的万分.宠.爱,吃穿用度都是用好的不说,她母亲身为夫人,竟然要对一个卑贱的姨娘客气。 她身为嫡女,竟然还要朝着那个之前被她看不起的庶女跪拜。 杨楚瑜受不了,她也想进宫,也想成为人上人,但她知道,自己的容貌确实是不如庶姐,只要庶姐活着,她就算是进宫,.宠.爱也超不过庶姐。 她不甘心,故而叮嘱随着杨楚璎进宫的杨家家生子丫头,要多多给庶姐进补,又时常送杨楚璎姨娘“亲手”做的糕点进宫,给杨楚璎吃。 这些东西,自然都是无害的,甚至对孕妇身体多有裨益,否则,有害的东西,绝不可能逃过宫中太医的检验。 但这些东西,却十分容易肥人,杨楚璎变胖,肚子也越来越大,大得吓人。 这般养着,到了生产时候,胎儿太大,终于难产——沈采苡一凛,这倒是与自己弄吴氏时候的手段,完全一样。 沈采苡忍不住苦笑。 燕王继续说了下去。 杨楚璎死去,杨楚璎终于如愿进宫,因为她是孩子的亲姨母,而且之前的时候,杨楚瑜和杨楚璎姐妹情深的样子,也让隆安帝十分放心把孩子交给杨楚瑜养着。 杨楚瑜恨庶姐,又如何会喜欢这个孩子,可又不得不伺候着,在她没有孩子之前,这个孩子,就是她吸引隆安帝到她宫殿宿夜的利器。 杨德妃做梦都盼着,自己也有个孩子。 可因为有个宫妃说了一句:若是有了亲生子,无论如何,总会不如原先上心,毕竟十月怀胎的亲子,不是外甥能比拟的,隆安帝竟然开始让她喝避子汤。 说打算等这个孩子三岁之后,才允许杨楚瑜孕育龙子。 这恍如晴天霹雳。 这个孩子明明看起来是傻的,隆安帝却宠爱非常,甚至为此不惜让她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杨楚瑜要疯了。 之前她只是看那个孩子不顺眼,如今发展到了恨。 她开始刻意虐待这个孩子——当然,她不会饿着他冻着他,反而还会把最好的东西给他用。 她也不会让人打他,只会让人用最恶毒的话,来辱骂他和他母妃。 在隆安帝不在时候,杨楚瑜还会把他关在四周都钉着厚厚被褥的木箱里,四周一片漆黑、又无比寂静的感觉,能把人逼疯。 当着隆安帝的面,杨楚瑜会对他百般温柔,做给隆安帝看。 沈采苡面色微微发白,这世间,总有人,能恶毒到比畜生还畜生的程度。 沈采苡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燕王睡觉总是不肯吹灭蜡烛了。 见燕王面上神色狰狞,沈采苡取走他掌心茶杯,默默握住了他的手。 燕王神情微怔,垂眸看着落在自己掌心的细白柔荑,轻轻一握,柔若无骨。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话。 被那样恶毒的对待,当时的燕王又还不懂伪装,见到杨德妃这个恶人,心中充满愤怒和仇恨,又被差点逼疯,故而充满了攻击性。 一次次在隆安帝与其他的宫妃面前,攻击抱着他的宫人、攻击杨楚瑜。 但是杨楚瑜始终充满温柔。 而后隆安帝“偶然”知道,燕王会仇视杨楚瑜,是因为有别的宫妃嫉妒杨楚瑜,所以故意让人在燕王耳边说他的生母是被杨楚瑜害死的。 隆安帝严惩了这个宫妃,并与燕王解释说,他的母妃,并非是杨楚瑜害死,反而杨楚瑜才是他的亲人……云云。 但燕王见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有错,更是暴躁。 攻击性更强。 杨楚瑜依然温柔。 这个时间段,燕王已经过了五岁,杨楚瑜也过了不许怀孕的时间,但因为之前一直喝避子汤,影响了身体,故而难以受孕,需要调养才行。 她把气都撒在了燕王身上。 直到有一天,她为了躲避燕王挥来的手掌,不小心摔倒流产了。 杨楚瑜对燕王的恨,达到了极致。 疯狂的恨淹没了理智,剩下的一线清明,让杨楚瑜知道,为了弄死燕王,搭上自己不值得。 她隐忍了半年,暗里垂泪让隆安帝心疼,在别人看到的地方,依然对燕王嘘寒问暖。 让隆安帝感动极了。 燕王小时候身体本就很差,只要稍微一个疏忽,就会生病。 杨德妃人为放大了这个疏忽,燕王重病昏迷,杨楚瑜整日整夜守着他,根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燕王好了,她病倒了。 她病倒时候,宫人着急她的病情,又“疏忽”了对燕王的照顾,燕王本就元气大伤,再次被疏忽,自然又会生病。 凶险无比。 还是圆空大师出手,救了他的命。 说完这些事情,燕王整个人都沉默下来,那样子,脆弱又可怜,沈采苡用力握了握燕王的手掌:“她当年不过就是仗着殿下不会说话,不能告状罢了。” “没关系的,如今殿下这般厉害,她肯定已经要气炸了,只要殿下越好,她就会越难受的。” “以后殿下多带臣妾进宫去拜见父皇,昨日杨德妃见父皇赐臣妾玉佩时候,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丑得很。” 其实没有这么夸张,杨德妃确实是恼恨沈采苡得皇帝喜欢,但也不会让自己的恼怒浮现在表面上。 沈采苡在逗燕王开心。 燕王也懂她的意思。 缓缓的,燕王唇角,极轻微地勾起,正要回答“好”的时候,却迟疑了。 她是不是,也这样安慰过方承嘉? 忽然有些怅然,燕王起身:“时候不早,怕是两位先生在等着本王了。” 看着燕王离开的身影,沈采苡微微皱眉。 燕王今日起来,便很不对劲,到底是怎么了? 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她小巧樱唇忍不住长大—— 难道,燕王这是欲求不满? 沈采苡眨了眨眼,满满,红晕从耳根泛起,晕染了两颊。 “王妃,可是太闷热了?”她这样表情,白菊忍不住询问。 沈采苡轻笑:“去请鲁嬷嬷来。” 要请鲁嬷嬷?王妃是身体不适? 白菊一边让人去请鲁嬷嬷,一边伸手抚上沈采苡额头,确实是比她的热一些。 “王妃,奴婢扶您去躺着。”白菊着急的样子,让沈采苡哭笑不得。 她脸热,不是因为生病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89章 落水 沈采苡的身体,向来是鲁嬷嬷调养的。 对沈采苡问题,鲁嬷嬷给予了肯定答案:“王妃放心,您身体康健,有子嗣是早晚的事情,不须着急。” 沈采苡也知道自己身体不错,只是确定一下,更安心罢了。 白菊文竹听了沈采苡和鲁嬷嬷问话,眼中有惊喜。 “真希望王妃快点有孕,免得那杨德妃又使坏。”白菊压低了声音和沈采苡说,沈采苡笑笑。 晚上燕王回来,沈采苡琢磨着今天早上不对劲儿,是因为欲求不满,她上.床后,抿了抿唇,伸脚轻轻踹了踹已经闭上眼睛的燕王大.腿。 燕王没有反应。 这么短的时间,绝对不是睡着了,肯定是在装呢。 燕王之前一板一眼的,现在都已经开始装模作样了……沈采苡觉得有趣,有踢了他一下。 燕王还是没有反应。 沈采苡和燕王当了四个月夫妻,对燕王的敬畏已经变得很浅,燕王装,她不死心,忍着笑又踹了一脚。 燕王猛地坐了起来,面色沉肃、一双眸子晦暗,却又燃着欲和光,矛盾,但让人心悸。 沈采苡被吓了一跳,莫名有些怂,冲燕王讨好一笑:“殿下,晚安。” 沈采苡做出老老实实的样子,闭上眼睛睡觉。 燕王的目光,瞅着她正悄悄往自己被子里缩的小脚,又气又笑,胸口的郁气倒是散了。 他捉住沈采苡那只脚,在沈采苡诧异睁眼看她时候,冲她露出个森然的笑。 到最后,那常常含着狡黠光芒的杏眼里雾蒙蒙水润润一片,眼角微红,声音微哑,燕王才“哼”了一声,让人备水。 沈采苡第二日起来,看着燕王的目光,有些发飘。 她觉着,如今的燕王,与之前的燕王,不一样了。 …… 二月二,皇帝亲农、皇后亲蚕,过后十来天,便是六皇子生辰,男子十六岁后,便算是成年,六皇子也到了开府时候,隆安帝在他生辰之前,便赐了府邸宫人下去。 同时,还让他领了户部的差事。 当年三皇子也是差不多的待遇,唯独燕王,如今还是空有品秩,没有职位。 六皇子成年开府,便可光明正大住在宫外,许多之前因为呆在宫里而不方便做的事情,以后也都可以做了。 此事对三皇子影响颇大,他最近人前维持着爽朗的样子,人后却颇有些阴沉,心情极是不好。 他能用姚二姚三的事情威胁姚琛姚少傅一次,却不能次次都威胁。 现今来说,姚少傅做事虽然偏向于六皇子,但是也只是小小偏向,到了姚少傅这个地位,六皇子和三皇子,两人现在都没资格让他投靠的资格。 现阶段,是三皇子六皇子都在尽力争取姚少傅的支持。 所以三皇子不敢把姚少傅得罪狠了。 三皇子很庆幸,幸好还有个姚湘君,幸好姚湘君身后还有姚瑀,就算是姚少傅偏向六皇子,姚瑀姚大儒却是更喜欢姚湘君的。 身边幕僚,也这般劝他,三皇子心头才舒服一点。 皇后传信让他进宫时候,三皇子打起精神出门,进了坤宁宫内殿,见到林皇后,端着的笑脸才松下来。 “母后这般急切召儿臣进宫,所为何事?”三皇子见林皇后面色凝重,急忙询问。 林皇后面目有些严肃,本就不是亲和的人,笑起来才会稍微软和一些,但这会儿她肃容时候,让人不由自主,便也跟着严肃起来。 “姚湘君,不能娶。”三皇子询问,林皇后轻吐一口气,说出这么一句,让三皇子一下子懵了。 适龄的世家贵女就那么几个。 再从权贵或者武将圈子里娶皇子妃,是没意思的,武将这边,他已经有了杨家一系的支持,再娶这个圈子的,也是浪费。 要找手握大权的文臣家的适龄的姑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其中只适合的,便是姚湘君了。 “发生了何事?”三皇子闻言,坐直了身体沉声询问,姚湘君是他们母子商议了许久,最终决定下来的,若无大事发生,母后不可能会这么说。 “你父皇极度不喜姚湘君。”林皇后表情沉重。 三皇子神情疑惑:“父皇不喜姚湘君,母后是早知道的,为何现在来说这个?当时不是推算过,觉得利大于弊么?” 林皇后摇摇头:“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把偶然知道飞羽成听从隆安帝的命令,绑架姚湘君的事情说了,还把皇帝其实对姚湘君有杀心的事情,也说了,最后总结:“若只是不喜,自然是利大于弊,可你父皇对姚湘君,已经到了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地步了,此种程度,娶了,麻烦太多。” 三皇子眉头:“不过就是一个闺阁女子,父皇怎么会厌恨到如此地步?且父皇乃天下之主,若真厌恨到如此地步,杀了她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忍着?” 三皇子觉得林皇后有些夸大了。 “谁说你父皇不想杀她了?还不是不能杀。”林皇后轻吁一口气,“仿佛听说,你父皇当年就曾要下手,但老四从小与她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意深厚,老四对姚湘君,比对你父皇感情还深,完全离不得她,杀了她等于要了老四的命,最后你父皇只能答应老四,不伤姚湘君性命。” “不过,老四如今长大了,见得世面多了,亲近的人,不再是只有姚湘君一个;且沈采苡殊色,是个男人就会动心,我看老四也没逃过沈采苡的美色,还带了沈采苡去祭拜姝贵妃,又陪她看花灯……” 老四之前除了对姚湘君,从未对其他女子这般好过。 姝贵妃在老四心中地位的重要性,是人尽皆知的,老四在刚成婚的时候没带沈采苡去,便可知那时候老四还没把沈采苡放在心上。 正月里带沈采苡去,等于是三个月的相处,老四心思动了。 林皇后看得分明,故而—— “老四对姚湘君,应该也不像少年时候那般依赖了。” 三皇子瞬间懂了林皇后的意思。 这就说,姚湘君身上的护身符,要失效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非常严重了。 三皇子沉默了许久:“这事情,还要再查一查,若甚至属实……” 他目中闪过狠辣光芒——已经做出了要聘姚湘君为三皇子妃的样子,却又反悔,姚家就算是不太重视姚湘君,也会觉得面子受损,从而对三皇子心生芥蒂。 何况,这么做,还会得罪姚瑀。 后果很严重。 可若是姚湘君有了什么意外,那就不是他言而无信耍弄姚家了…… 三皇子目光和林皇后对上,母子二人相似的面容上,又有着相似的冷厉神情。 显然,对姚湘君的处置上,他们想到了一起。 “但上次,老四还帮了姚湘君……”就去年老四大婚后,带沈采苡归宁时候的事情,三皇子想起这个,就有些不确定。 “你遇到有人欺负阮大人家的孙女,会不会出手帮忙?”林皇后询问三皇子,三皇子想都不想,便点头了。 阮大人乃是朝廷重臣,且还教导过他,举手之劳,还能得阮家的感谢,他怎么会不帮。 “老四帮姚湘君,也可能是出于同样的理由,当然,他对姚湘君情意可能更深一些,不过,却肯定不可能像之前一样,姚湘君没了,他也不能活那么厉害了,否则,他就算当面没有打死那纨绔子,事后也一定不会放过他。”林皇后继续分析。 可那纨绔子虽然灰溜溜的不敢再惹事,却到现在人也还是平安的,对方父亲受了姚家的一些敲打,可却没有受到燕王府方面的警告。 可见老四对姚湘君,与之前,确实是不一样了。 “那姚湘君,就真没什么用了。”三皇子皱着眉头,略显苦恼,处置姚湘君略有麻烦,再寻一个合适的三皇子妃,也是麻烦。 三皇子说完,又说道:“不过,就算是看在姚瑀姚大儒的份上,老四也会帮着姚湘君吧。” 老四可是非常敬重姚瑀的。 “那不一样。”皇后淡淡一笑,“男子对爱俞性命的女子,和对尊敬的师长家的姑娘,做事的程度上,绝对是不一样的。” 三皇子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事已至此,后悔是没用的,如今最重要的,是要解决这个麻烦。 但不能操之过急。 林皇后想了想,说道:“上巳节时候,你去约姚湘君出门……” 三皇子应下。 又和林皇后说起了关于三皇子妃的其他人选。 …… 姚湘君有些惶恐。 虽然三皇子最近几日,依然还是如之前一样,对她很好,但是她敏锐察觉,事情好像是不对劲。 林皇后也对她不错,照旧会召她进宫说话,但姚湘君之前也曾给过坤宁宫中一些小宫女恩惠,有个小宫女大着胆子,在为她奉茶的时候,悄声与她说道,她曾听到大宫女与皇后介绍,某家姑娘如何如何…… 姚湘君心惊胆颤,瞬间就把此事与三皇子的不对劲联系在了一起。 林皇后和三皇子,这是打算要选别家女为三皇子妃啊。 她努力沉住气,以身体不适,把皇后的关心问话应付了过去。 回到姚府之后,姚湘君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林皇后和三皇子变卦,应该也是因为隆安帝不同意。 这一刻,姚湘君真是深深恨上了隆安帝,可是,隆安帝是她这辈子都惹不起的人,她恨,她不甘心,可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隆安帝对沈采苡那么好,对姚湘汀也不出,可他为什么,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她呢? 姚湘君感觉到了深沉的绝望。 错过了四皇子,然后又不能嫁与三皇子,她现在就能猜出,到时候京城人会如何的嘲笑她了。 她不能……接受这样结果。 不……也可能那个宫女是听错了,皇后并没有打听别人家姑娘的消息……姚湘君心存侥幸。 与三皇子见面时候,她试探着说了宫女说的那家姑娘的名字,三皇子面上神色不便,但是他的眼神变了…… 姚湘君的侥幸,被打碎。 然而三皇子接下来又邀请她上巳节一起去曲水边踏青……姚湘君一边觉得,这说明三皇子依然还打算娶她为妃,一方面,又有不好的预感。 她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不能慌……”姚湘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做些什么。 她也要做两手准备……如果,真的抓不住三皇子了,她一定要死死抓住燕王。 相比死亡,姚湘君更怕自己活得像个笑话,被所有人轻蔑嘲笑。 何况,燕王能护她那么多年,以后,也还能护着她。 想到这儿,姚湘君的心,才没有那么慌乱了,开始推敲,该如何,才能在三皇子那边实在没希望了之后,能够拖燕王下水救她。 良久,她目光由闪烁心虚,变得坚定起来。 …… 眼见上巳节将至,沈采苡提前几天送了帖子,邀请几个姐妹一起踏青。 包括沈采芃在内,都在她邀请之列。 总不好别的姐妹都去了,就落下一个沈采芃。 当日进行了祓禊仪式后,便可自由踏青。 沈采苡除了家中长辈生辰之外,很少回沈家,沈采荷很是想她,见了,就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说话。 沈采苡耐心听着。 沈采萱则是和沈采蘩先交流了一番养孩子的心得,又一起开始关心沈采苡的肚子。 这世道就是这么的现实,若是无子,任女子身份再尊贵,也难免要为人诟病,甚至受些委屈。 仿似女人不会生儿子,便是洗不掉的罪孽一般。 沈采苡含羞点头:“四姐姐五姐姐放心,鲁嬷嬷也在为我调养身体呢……殿下……殿下与我,也挺好。” 沈采萱和沈采蘩,便是一脸欣慰的样子,沈采苡无声笑笑。 沈采萱又说:“我那小姑子的妯娌,多年无子,最后求了一个药方——” 沈采萱话未说完,便听不远处起了骚乱,不由得停下话头,转头望去。 其他沈家姐妹,也一起转头望去。 恍似有人落水了。 沈采苡眼睛最利,看到了曲水中,那个浮浮沉沉的身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90章 可笑 学子们踏青时候,用来做曲水流觞之处,并非在曲水的主干,而是在人工挖出来的一条窄小的支流里。 否则小小酒杯,在一条河的主干里,早就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而此时落水的人,当然就是在曲水的主干里。 曲水并不湍急,但宽度和深度都很不错,平日里也可以行小船。不会游水的人落入其中,几乎没有生还希望。 沈采苡一眼便看出,落水的人,是姚湘君。 她并未声张,神情不变,神经却绷紧——燕王人呢?他会不会下水救人? 沈采苡记得,燕王曾跳水救自己的事情,不是她心狠,换了任何一个女子,沈采苡都不介意燕王下水救人,然而绝不能是姚湘君。 沈采苡要寻找的燕王,如今正在曲水岸边,抬脚用力踢飞了一个正要下水的男子,而后沉声命令:“十二,救人。” 一个矮个子的侍卫,不知道从哪儿蹿了出来,一个猛子扎入水中,飞速朝着姚湘君而去。 燕王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用力握紧了拳头,便是努力压抑,面上痛苦的神色,却还是被泄露了一点出来。 可他依然睁着眼,看着水中,姚湘君在惊恐的挣扎喊叫,十二飞速游过去后,想要救姚湘君,但姚湘君在惊恐中遇到了希望,就死死抱住了十二。 十二当机立断,打晕了姚湘君,才拖着姚湘君朝着岸边来。 三皇子正“担忧着急”看着在水中浮沉的姚湘君,燕王一脚踢飞他安排好用来“英雄救美”的纨绔子的时候,他心中还一跳,以为燕王实际上对姚湘君还是恋恋不忘的,要自己跳进水中救人。 三皇子当下心中就涌起了后悔,不会是自己和母后的消息有误吧? 然而下一刻,三皇子就听到,燕王只吩咐侍卫下水救人——让侍卫去就姚湘君,那可真是一点不顾及姚湘君的闺誉了。 三皇子的后悔,立即就没了,虽然事情没有按照母后计划的样子发展,但是一个浑身湿淋淋、然后被男人抱过的姑娘,便是她衣着完好,他选择不娶,也无人会因此觉得他背信弃义。 姚家也同样不能怪她。 三皇子心中一片的轻松。 沈采苡已经从不远处赶了过来,一眼看到燕王强忍痛楚的样子。 她心底咯噔一下——燕王这样子,和上次因为想不起事情头疼时候样子差不多;沈采苡略有惊疑,燕王那些缺失的记忆里,有这么一幕? “殿下。”沈采苡站到燕王身边,想确认一下,低声询问:“您可是头疼?” 燕王点头,深吸一口气,忍着头疼,沈采苡为他擦拭额头冷汗,心底却狠狠松一口气。 燕王没自己去救人,这很好。 三皇子听到沈采苡的话,回头看了一眼燕王,就发现他正神情紧绷盯着曲水中。 他心底暗笑,头疼?自己这个四弟妹倒是挺机灵的,老四明显是在担心姚湘君,她张口就说老四头疼,把老四和姚湘君关系撇清了。 至于老四会配合她……三皇子不由得佩服起自己母后来,还是母后看得清楚,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老四这种油盐不进的,都愿意给沈采苡面子了。 这一会儿,注意到这一幕的人,大部分心思都和三皇子差不多,觉得沈采苡实在是聪明。 三皇子转头去看姚湘君,这一下子,他面色就微微一变,心底泛起郁闷,燕王的那个侍卫,竟然是女的——因为刚刚的纠缠,十二的头发已经散了,湿透的衣物贴在身上,露出了女子特有的曲线。 这让三皇子有些烦恼,这么一来,母后还得重新想办法,帮他摆脱姚湘君——本来,林皇后是安排一个破落权贵的儿子去救落水的姚湘君,救人的同时,不小心撕扯开一点衣服、露出些肌肤什么的,再正常不过。 于大庭广众下,姚湘君如此出丑,谁都知道她不可能再嫁入皇家,三皇子便可名正言顺疏远姚湘君,另外选三皇子妃。 如今救人的是女侍卫,衣服也完好无损…… 燕王女侍卫抱着被她打晕的姚湘君游到岸边,松竹哭着把借来的斗篷盖在姚湘君身上,夹棉的斗篷一下子笼住了姚湘君因为湿透了而曲线毕露的身体。 “冬青,你抱着姚姑娘,丁香,你帮一下姚姑娘。”丁香学过医术,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况,冬青按着丁香的要求把姚湘君抱好,让她吐出腹中水。 沈采苡发现那个女侍卫身子在颤.抖,立即吩咐了下去,“冬柏,你扶……” “属下林十二。”十二立即回了一句。 “十二,你随松柏去我们马车上更衣,喝点姜汤暖暖身子。”沈采苡吩咐。 才三月,春寒料峭,冰虽然已经融化,然而河水依然冰冷,十二在水中和姚湘君纠.缠了一会儿,才不得不下手打晕了姚湘君,此刻有些受不住,沈采苡心底,对她极是满意——若是没有十二,燕王未必会肯让男侍卫下水救人。 那便是一场麻烦。 姚湘君被丁香一番作弄,咳出了水,醒了过来,沈采苡吩咐道:“丁香,你和冬青随松竹一起送姚姑娘回书院。” 三皇子假模假样,让人查起姚湘君落水的原因来,沈采苡扶着燕王也回到了马车上。 “殿下可还好?”沈采苡轻声询问,燕王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察觉到沈采苡拿着帕子为他擦拭额上冷汗,他伸手,握住了沈采苡的手。 香软滑腻、柔若无骨,轻轻摩挲着,燕王神色慢慢平静下来。 他与沈采苡说道:“本王,应该是见过这个场面的,但具体的,本王还想不出来。” 沈采苡“嗯”了一声:“圆空大师说了,那都是些不好的回忆,记不得也没什么,殿下莫要为难自己。” 她心底却在想,燕王丢失的记忆,如今想起来的几个场景,除了松墨扑过来的一幕,其他的,几乎都是与姚湘君有关的。 所以,是姚湘君造成了燕王的痛苦?故而隆安帝恨极姚湘君,但又因为燕王对姚湘君的维护,不得不忍着她? 隆安二十年,燕王十五岁,姚湘君也就十一二岁,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才让隆安帝恨他如斯? 燕王的病,是不是也是因此而起? 白鹿居的大火么? 如果能知道原因,许多疑惑都能迎刃而解,只可惜,燕王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圆空大师则是不肯说,至于去问隆安帝?沈采苡是拒绝的。 不过……圆空大师说,燕王会刻意遗忘那段记忆,是因为那让他觉得痛苦,而当他慢慢觉得那些记忆没有那么痛苦的时候,就会逐渐想起。 这是不是说,随着记忆的复苏,燕王对姚湘君的在意程度,也在逐渐减低。 当燕王全部想起的时候,就是燕王彻底释怀的时候。 想到这些,沈采苡心情就变得很好。 “你很高兴?”燕王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睁眼,就看到沈采苡唇角含笑的样子。 他忍不住想知道,沈采苡为什么高兴,不自禁便问出声。 沈采苡欢快点点头:“是呀,臣妾很高兴,殿下想起的越多,就表明过往的痛苦在逐渐远离殿下,臣妾当然高兴。” 燕王其实心情有些沉重。 他虽然没有别人的才学,也没有别人的敏锐,但总归是不傻的,何况又是关系到自己的事情,慢慢琢磨下来,当然也能想到沈采苡所想到的那些。 所以他心底,也有了清晰的认知——那让他觉得痛苦到极致、不得不选择遗忘的记忆,姚湘君一定是关键原因。 这不能得出结论——远在那个时候,姚湘君便是不把他放在心里的,或者可以说,姚湘君一直是不把他放在心底的。 可笑他…… 那些全心全意付出的、却被愚弄的、被蒙骗的过往,燕王一想到,就觉得心情沉重。 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 沈采苡的笑容里盛满了愉悦,杏眼中满是细碎光芒,让他沉重的心底,有了些光亮。 沈采苡的回答,让燕王情不自禁勾了勾唇角,极浅淡,但如冬雪初融后嫩芽初露,于清寒中,充满生机和希望。 沈采苡略有恍惚。 这是第二次见燕王笑了。 真的好看…… 和她的一样好看, 燕王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唤醒沈采苡神智:“为何如此看本王?” “殿下笑起来好看。”沈采苡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能说的,很大方告诉了燕王。 燕王……心头有些热,他佯装镇定,“哦”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笑? 他刚刚笑了么?不可能,他心情是真的挺不好的,怎么会笑。 但沈采苡肯定不会骗他。 所以,真笑了?燕王一只手握着沈采苡的手,另一只手,忍不住轻轻抚上自己唇角。 三皇子那边的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一个姑娘听到有人叫她,转身去看,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撞到了姚湘君,致使姚湘君落水。 沈采苡和燕王都只是“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便不曾再说其他。 等传信人离开,沈采苡与燕王说:“臣妾怎么觉得,这事情那么巧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有的只是处心积虑罢了。 燕王“嗯”了一声,吩咐了人去查。 没太久,前去查探的人就回来了,低声回禀燕王。 沈采苡听完,杏眼圆睁,樱唇微张,诧异莫名:“姚家做的?姚家为何要这般做?这……蓝氏这是不想让姚四姑娘嫁给三殿下?她般容不得姚湘君?不像啊……” 姚湘君若真的被那纨绔子救了,要么嫁给他,要么远嫁离开京城,和三皇子再无可能。 燕王看着她的模样,很想去碰碰她的眼睛,但他忍住了,缓缓点头道:“大约是如此;也或许是有人栽赃嫁祸,毕竟,三皇子妃这个位置,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所以不排除有人为了三皇子妃的位置,假借蓝氏的名义陷害姚湘君。 还要再查一查……燕王吩咐人继续盯着。 “殿下可要去看看姚四姑娘?”沈采苡询问。 燕王如今并不想见到姚湘君,特别是今天忽然想通,发现原来姚湘君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甚至还不定在心里怎么嘲笑他时候,燕王是真的真的不想看见姚湘君。 然而,师公姚瑀的面子不能不管。 燕王颔首:“那便去吧。” 他们去的时候,三皇子已经在博慎书院的后院陪着姚瑀说话了,而姚湘君也已经喝了安神药睡下。 燕王和沈采苡过去,见过姚瑀,又安慰了几句,才离开博慎书院回京。 京城姚家。 蓝氏听到姚湘君落水的消息,唇角的弧度,是怎么都压不下来的。 姚湘汀却比蓝氏还能沉得住气。 她慢慢抿着茶,等蓝氏高兴了一会儿之后,询问蓝氏:“娘,这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姚湘汀不信这是个意外,而这种手段,一看就是内宅女子惯用的,姚湘汀怕自己母亲糊涂,做出还要姚湘君的事情来。 她倒不是对姚湘君有什么感情,而是—— “娘,祖父严厉叮嘱过的,决不允许咱们这时候拖后腿……”姚湘汀提醒蓝氏,“您若是做了什么,赶紧说,女儿也好找德妃娘娘和六皇子去善后。” 祖父的心思,姚湘汀大约明白一些,是觉得三皇子妃和六皇子妃都是姚家人,将来不管三皇子或者六皇子谁是最后赢家,姚家都输不了。 而杨德妃和六皇子,肯定是不乐意让姚湘君成为三皇子妃的。 若她娘亲蓝氏真的做了这事情,姚湘汀就得去找杨德妃和六皇子,请他们劝解祖父一番,让祖父不要怪罪她娘亲了。 蓝氏白了女儿一眼:“我虽然恨不能让她去死,但我也知道,你祖父是为了姚家好,我怎会忤逆你祖父意思。” “真不是娘你做的?”姚湘汀再问一遍。 “绝对不是。”蓝氏斩钉截铁回答,姚湘汀眼睛微眯,“那是何人动手的?” 于姚湘汀而言,她虽然不想要姚湘君得势,但姚湘汀更认同祖父的意见。 夺嫡之事,除非一方身死,或者一方登位,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留一条后路,总归是好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91章 敲打 姚湘汀确认不是蓝氏做的此事后,沉思片刻,与蓝氏说道:“如此看来,动手的大约就是哪些想当三皇子妃的人家了。” 既然三皇子妃已经不太可能是姚家人,那动手的人,就和姚家是敌人了。 “这倒也挺好。”蓝氏笑了笑,与姚湘汀说道:“若是三皇子娶了别人,你祖父平常时候或许不会多帮助六皇子,但关键时刻,一定会出手的。” 而且还有很多隐性的好处。 最重要的是,姚湘君这个小贱人,以后见了自己姑娘,得下跪,得叩首。 蓝氏一想到这个,就觉得满心舒畅——小贱人当年逼她跪在她那死鬼娘面前,害她丢尽了面子,如今却不得不屈服。 “夫人,老太爷请您过去。”就在母女俩说话的时候,丫鬟进来回禀,姚湘汀目光微闪。 姚少傅叫她,蓝氏不敢怠慢,急忙到了书房,见到了姚少傅。 “蓝氏。”姚少傅一身常服,然而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却不会因为他这一身家常衣物减少半点。 蓝氏心尖就是一跳:老太爷虽然威严甚重,然平日里一般不会和她这样的儿媳妇多说话,就算是说话,也不会可以放出气势来。 今日这是怎么了? 蓝氏急忙请安,又问:“父亲叫儿媳来,有和吩咐?” 姚少傅目光落在蓝氏面上,却不坑声,蓝氏被这么盯着,冷汗就落了下来:“父亲?” “四丫头的事情,你知道了?”姚少傅询问,蓝氏本想否认,但在姚少傅的眼睛之下,却不敢撒谎:“儿媳也是刚知道此事,正打算让五丫头带人去看四姑娘。” 姚少傅淡然说道:“可三皇子刚刚传来消息,说那纨绔子承认,是你指使他在四丫头落水后,第一时间跳水救人,并在救人时候,扯烂四丫头衣物的。” 蓝氏听完,一下子呆住了,但下意识里,还记得要喊冤:“父亲明鉴,儿媳……儿媳虽然并不是非常喜欢四丫头,但是她也是姚家女,她名声坏了,汀儿她们也会被牵连。” 蓝氏说了两句之后,已经回神,继续辩解道:“再说,就算陷害四姑娘不会牵连到五丫头她们,但父亲您的叮嘱,儿媳是绝对不敢违背的。” 姚少傅其实也觉得蓝氏没有胆量敢违背自己的意思,但三皇子传信来,他都无需多想,就知道肯定是别人是借了蓝氏的名头来做事。 正因为如此,他才要把蓝氏叫来,问几句,顺便敲打一下——若非是姚家内里的不和,已经被外人瞧得一清二楚的,别人也不会借用蓝氏的名头来害姚湘君。 蓝氏不知道姚少傅心思,还以为姚少傅是真的怀疑她,急急忙忙又解释了两次,还赌咒发誓绝对不是她做的。 在蓝氏冷汗淋漓,吓得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姚少傅终于轻哼一声:“好了,此事我会去查的,你先下去吧。” 蓝氏听姚少傅说回去查,心底便安定下来,她相信,只要姚少傅出手认真查,一定能找到元凶的。 回到自己住处,蓝氏洗漱更衣后,与姚湘汀说了姚少傅的话,而后恨声道:“若让我知道到底是谁假借我的名义害人,我定然要让她好看。” 姚湘汀“嗯”了一声,与蓝氏说道:“娘,我已经命人准备了补品,这就去博慎书院去看四姐姐,您也不用着急,敢让咱们姚家丢人,祖父不会放过他们的。” 姚湘君躺在床上,瑟瑟发抖。 松竹以为姚湘君是冷的,急忙加了火盆进来,又给姚湘君加了一床被子:“姑娘,可好一点了?” 姚湘君没说话。 她这会儿,心中满是绝望—— 一是落水之后,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她拼命挣扎,却越来越沉下去,窒息的痛哭让她绝望。 二是虽然别人给了她解释,说她是不小心被撞下去的,但是姚湘君知道不知道的;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她就是知道,这事情,是三皇子和林皇后安排的;三皇子和林皇后后悔了,不肯让她做三皇子妃了,这代表她以后永远要低姚湘汀一头,想想,就让她绝望。 绝望滋生了疯狂。 “说不得,只能去求楠哥哥了……”姚湘君低声呢喃。 她在发现三皇子和林皇后的不对劲之后,便已经想过,如果真的发生了她不想看到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姑娘,燕王怎么了?”松竹没完全听清,只听到了楠哥哥三个字,不由得询问姚湘君。 姚湘君掩饰一笑:“松竹,我渴了。” 松竹急忙倒水,这时候,门被敲响了:“四姑娘,我们姑娘来看您了。” 姚湘君面色一变,掩盖在被子下的手握成团,来看她?来看她笑话的吧? 在姚湘汀进门的时候,姚湘君面色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样子,亲切含笑,“五妹妹来了,松竹,上茶。” 两人都含着笑,一个关心,一个感谢,姐妹情深的样子演了个十足十,没多久,姚湘君就面现疲倦之色,姚湘汀善解人意,起身说道:“四姐姐先休息,妹妹明天再来看你。” 如今已经是半下午,姚湘汀也没打算再赶回京城,就在博慎书院住下。 姚湘君傍晚就烧了起来,姚湘汀便也不急着走,一直住在三日后,姚湘君彻底退烧能起床来,才先回京城。 临离开前,她还去普安寺烧香,为姚湘君求了平安符,等她人一走,姚湘君冷笑一声。 这几日,三皇子和林皇后,都未曾遣人来看她,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 她心中焦灼,却强迫自己冷静,安心养好病后,与姚瑀说要回京小住两日。 …… 近日京城有诸多风言风语。 例如姚湘君落水,燕王心急如焚,若不是被人拉着,差点儿就要亲自下水去救人。 例如燕王虽然娶了美若天仙沈家女,却依然心系才情出众的姚家女,平日里对姚家女多有照顾…… 云云。 沈采苡听在耳中,除了冷笑,根本不甚在意,倒是沈文和为此成上门一次,。 “非是哥哥杞人忧天,只是殿下与姚四姑娘总归有多年情意在,若姚四姑娘事事顺心也就罢了,最怕她落魄,让殿下生了不忍之心。”沈文和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沈采苡笑笑:“哥哥放心便是,殿下身为天潢贵胄,自有尊贵傲然之处,便是心中有些情意,也绝不可能放下自己的尊严,再去迁就姚湘君的。” “何况殿下当日非是心忧姚湘君,只是身上不适罢了。”燕王记忆缺失的事情,沈采苡并未和别人说,沈文和自己不知道当时燕王痛苦模样,是一句话未头疼。 但他见沈采苡衣服笃定的样子,便也信了妹妹的话,说道:“你心中有数就好。” “哥哥也是担心我,关心则乱,我都知道呢。”沈采苡抿唇笑着,让人把最近内务府送来的一些宫花之类拿出,让沈文和带回去:“给几位嫂子玩耍,不值什么钱,但难得精致可爱。” 等沈文和离开,沈采苡面色微沉:“哥哥一向忙碌,很少有闲暇,这京中流言,已经肆虐到连哥哥都听说的地步了,去查一下,是不是有人推波助澜。” 上巳节回来之后,燕王让人继续查了,发现做陷害姚湘君的,果真非是蓝氏,而是米家。 米家与姚家向来政见不合,而米家姑娘,也是极有资格坐上三皇子妃位置的。 在燕王和沈采苡看来,这事情可能是米家做的,也可能幕后黑手另有其人,但他们也无意纠.缠到底是谁做的,便放过没有再追查下去。 至于京城出现的流言,沈采苡根本无所谓,但流言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这就不对劲了。 “是。”娇杏领命,下去安排事情,她刚出去,文竹便匆匆进来,在沈采苡耳边低语几句。 沈采苡眸光一闪,姚湘君?她来做什么…… 姚湘君回京之后,先在姚家休息一日,顺便让人备了礼物,第二题便到了燕王府,说要感谢燕王的救命之恩。 旧日的四皇子府,在燕王的默许下,府中下人几乎都是把姚湘君当作女主人看待的,如今虽然搬进新府邸,匾额也从四皇子府变成了燕王府,然而守门人还是那几个。 见到姚湘君,他们便直接让姚湘君进门,一边有人把姚湘君领到了花厅,一边有人去通秉燕王——完全没想起来,有女客到,要先去通秉沈采苡而非燕王。 燕王当时正在书房。 听到姚湘君来,他微有惊愕。 女客……不是该由沈采苡接待么?为何会来叫他? 还是,是沈采苡让人来请他过去见姚湘君的? 想到这个可能,燕王心中略觉憋闷,他垂了眼睑沉默片刻,才起身:“带路。” 花厅里,姚湘君正慢慢品茶。 她出生的时候,姚家已经开始兴盛,年幼时候在姚家,自然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后来被送到姚瑀身边,虽然身边此后的人没有那么多了,而她为了讨姚瑀欢心、为了让博慎书院那些学子觉得她端庄娴雅、才情出众,非是俗物,穿着的衣物,便慢慢朝着素雅方向发展,不会如同幼年那般穿戴鲜艳的颜色。 但衣物的料子依然是极好的,所用的器具,也无一不是精品。 故而眼里还是有的。 这花厅里,她虽然并未四处打量,但就眼前所见,虽然看着不显眼,但绝对可称得上一声奢侈了。 连手中端着的杯子,也值钱的很。 姚湘君并非不爱锦衣华服,只是为了讨别人欢心,而压抑住了自己的欲.望罢了。 如今她发现,身份本来远不如她的人,却因为燕王,能光明正大享受这一切的时候,心中,满是不甘。 这一切,本来应该是她来享受的。 不甘、怨忿,让她把存在心间的犹豫给抹灭,姚湘君下定了决定,要成为燕王妃。 当然不可能让燕王废妃,但她可以先成为侧妃,燕王是那般的喜欢着她,便是最开始是侧妃又如何,有燕王的喜爱,她总有一天,能让沈采苡给她让出位置的。 至于隆安帝不喜欢她? 姚湘君经过这些日子,也慢慢回味过来了——如果隆安帝真的厌恶她到了一定地步,碾死她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没有碾死她,那么,要么是隆安帝没有那么厌恶她,要么是隆安帝有顾忌,不能碾死她。 不管是哪种,都没有关系,比起丢了性命,她更怕沦为京城人的笑柄。 宁死,都要拼一把,赌的就是燕王对她的情意。 而她那日落水时候,燕王的紧张,以及今日门房处下人对她的依然十分殷勤的态度,都让她笃定,燕王对她依然存有深厚情谊。 这些下人,可最是善于揣摩主人的心思了,若燕王厌了她,他们的嘴脸,保管不是现在这样的。 越是这么想,姚湘君越是笃定,但面上,却依然一副略含惊慌悲戚的样子。 “楠哥哥……”燕王一进门,姚湘君眼中便落下泪来,这模样,与燕王记忆中的姚湘君,完全不同。 她褪去了原先的端庄亲和,反而显得十分的可怜。 若是往日里,燕王恨不能掏心挖肺,只为换她笑颜,如今却没了那个心情。 他沉默站在入口处,并未靠前。 姚湘君一边落泪,心中一边咯噔一声,觉得十分不妙,心中一狠,姚湘君慢慢走到了燕王面前,依然默默垂泪:“楠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燕王后退两步,差点站到了花厅外:“姚四姑娘想听什么?” “楠哥哥怎么与我生份了?”姚湘君没想到,燕王竟然会后退避开自己,这真的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姚四姑娘有何事?”燕王又询问了一句。 去年避他如蛇蝎,如今主动上门……燕王心中泛起轻嘲,他想知道,到底什么事情,能让姚湘君主动送上门。 “我……我有事求楠哥哥。”姚湘君哽咽片刻,与燕王道:“楠哥哥,三殿下是否与你说,我落水,乃是我继母蓝氏所为?” 这半天,都没说道重点,燕王有些不耐。 沈采苡虽然也会卖关子,但她满眼星光、狡黠灵动,瞧着便让人心喜,便是听她卖关子,也不会觉得不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92章 哀求 燕王强压不耐,等着姚湘君继续说话。 姚湘君已经习惯了他冷然的样子,自顾自含泪说道:“其实这件事情,根本就是三殿下和林皇后做的,林皇后,不喜我……却又不想担上不好的名声,也不想得罪姚家,故而……” 大概她和林皇后是一类人,如果换了她遇到这种情况,她十之八*九会采取同样的办法,故而虽然没有去查过,但前后事情联系起来,姚湘君很笃定,下手的就是林皇后和三皇子。 一想到林皇后叫来“救”她的那个纨绔子,姚湘君就恨得要命——只是落魄权贵子弟也就算了,然则其人男女不及、吃喝嫖赌精通,若真嫁与这种人,这辈子算是毁的不能再毁了。 一辈子都会沦为别人口中笑柄。 这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她抬头看燕王,眼中含着的泪水终于沿着脸颊落下:“楠哥哥,救救我。” 原来如此……听着姚湘君的话,燕王恍然,看来,他的好三哥,是不想娶姚湘君了,所以这么做。 看姚湘君那般流泪,燕王心中微微有些酸涩,尽管她谎话连篇,但终归,十几年情意不可能瞬间抹杀,她这样,他心底微有恻然。 然而—— 并不想再与她多有牵连。 “这事情,本王帮不了你,但你自己可以帮自己。”他平静说道:“只要你定亲了,以后就再不会有事。” 姚湘君没想到燕王竟然会拒绝她,她怔了一下,难以置信低呼:“楠哥哥……” 燕王静默了片刻,又道:“其实这事情之后,三哥应该也不会再对你如何了,他已经达到了目的。” 燕王说的这些,姚湘君如何不知道。 但是她不甘心。 绝对不甘心。 可燕王今日这模样,显然油盐不进,姚湘君面色变了几变后,觉得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 燕王不是爱她至深么?怎么现在如此薄情? 还是……男人都是这样的? 她缓缓露出一个含泪的笑容,略显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几日担惊受怕的,竟然没想到这个,对不起啊楠哥哥,是我太笨了。” 燕王心底泛起轻嘲。 笨?姚湘君若是笨,他又算什么? “无事,你回去吧。”燕王下了逐客令。 姚湘君无奈,只能告辞离开。 两人出了花厅之后,姚湘君忍不住伸手握住了燕王的衣袖,做最后的挣扎:“楠哥哥……你真的……不肯帮帮我么?” 燕王眉心微蹙:“你想让我怎么帮?” 他是真想知道,姚湘君到底想做什么? 姚湘君怔了一会儿,咬牙下定了决心,说道:“楠哥哥,我希望你能娶我。” 燕王神色猛然一冷:“本王已经有王妃了。” 片刻后,他又说:“你不是不愿嫁给本王么?” 姚湘君觉得燕王有松动的迹象。 她想,定然是自己之前三番两次拒绝,让燕王觉得丢面子了,所以才表现的毫不留情。 但他这句“你不是不愿嫁给本王么”,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姚湘君觉得,燕王只是在闹别扭,现在她态度诚恳一些,软一些,给足了他面子,他就会软化。 她心底松了一口气:“不……我只想要给侧妃的份位……也不是真的做楠哥哥你的侧妃,只是名义上的,等一成婚,楠哥哥你便把我送往西南,我绝不会打扰楠哥哥你和王妃的。” “你知道的,我最不愿意的,便是矮蓝氏和姚湘汀一头,若能顶个侧妃的名头,我便是再不回京城,也没人会说什么。” “我之前跟着叔祖父游历山河,只觉我大靖朝景色壮美、风俗多变,这么些年,我走过的地方虽然不少,但其实比之我大靖朝的江山社稷来说,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我想接下来的岁月,再把我未曾走过的地方走一遍,如此,才算是不虚此生。” 觉得事情有了转机,姚湘君的那点儿小心思,就又上来了。 上赶子求嫁已经十分的失*身份,会让燕王看轻自己,故而要表明自己志向高洁…… 她就不信,一旦成婚,燕王还会舍得让她离开。 “楠哥哥……只有你能帮我了……我想体面一点离开京城,免得我娘亲因为我这个不孝女,也被人笑话议论。” 见燕王神色不动,姚湘君再加一把劲儿,“换了楠哥哥你,肯定也不愿意姝贵妃因为楠哥哥你自己的原因,被人议论的吧……当然,楠哥哥你那么厉害,不像我,不争气……” 在燕王心底,姝贵妃是很重要的人,姚湘君知道,事情涉及到姝贵妃,燕王总会心软一点。 想起姝贵妃,燕王确实心软。 然而他信不过姚湘君了。 “不必,本王与王妃如今很好。”燕王沉默说了一句,挪开姚湘君的手,大步离开。 候在门外的松墨听着姚湘君的话,只觉得目瞪口呆,燕王走,他急忙跟上。 燕王忽然在花树下停下时候,松墨也跟着停下。 他忍不住询问:“殿下,姚四姑娘要嫁给您,您不高兴么?” 虽然姚四姑娘之前的行为,确实是不大好,但……松墨想,毕竟是多年的情谊,殿下应该不可能这么快便全忘了。 燕王垂了眼睑,掩住满目讥诮光芒:“高兴。” 把你当傻子耍的人,不得不求到你跟前,是何等爽快的事情,他怎么会不高兴。 可也觉得难堪——这再次提醒他,当初他到底有多蠢。 松墨觉得燕王的表情,不像是高兴,难道是因为担心王妃不同意? 也对,王妃貌美,又聪敏,处处能帮得上殿下,殿下自然对她爱重非常,而且那日在酒楼里,王妃还把姚四姑娘逼得狼狈不堪,又放了狠话,若殿下把姚四姑娘迎了进来,确实是伤了王妃的面子。 松墨还要问,但见燕王面色不好看,便乖乖闭上嘴.巴。 沈采苡罕见的面无表情,慢慢下了阁楼。 原来他是高兴的…… 那便高兴吧。 刚下楼,便看到有丫鬟正与娇杏嘀嘀咕咕,娇杏给了她点赏,那丫鬟便高高兴兴离开了。 娇杏见了沈采苡,急忙走来:“王妃……” 她低声把那丫鬟与她说的事情,讲了个清楚。 燕王与姚湘君在花厅内动作,没人敢上前去看,但两人出了花厅之后,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那一幕“执手相看泪眼”的大戏,却是许多人都看到了。 沈采苡回神,笑着“哦”了一声:“知道了。” 娇杏有些着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王妃真是的,那姚湘君惯会装模作样的,燕王之前又喜欢她,现在虽然燕王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但保不准,又会被她蒙骗了…… “王妃,您要警惕才行啊。”娇杏急忙劝说:“那姚湘君,实在是无耻至极。” 沈采苡轻轻笑了笑,但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心口也憋闷的厉害,“只有我警惕,又有什么用呢,殿下高兴纳她当侧妃,我难道还能说我不高兴?” 红缨刚刚跟着沈采苡上了赏花楼,知道沈采苡兴致不高,但却没想到,沈采苡会这么说话。 她震惊与娇杏对视一眼,而后说道:“王妃,这……谁说殿下要……” 沈采苡怔了怔,“哦,我猜的。” 她慢慢走回房里,一边走,一边轻声说道:“姚湘君一直盼着能飞上枝头做三皇子妃,但又怕抓不住三殿下,所以还吊着殿下不撒手,如今被人这么一弄,三殿下是没指望了,所以转头又来找殿下,怕不就是想着殿下只是心爱她,她便是成了侧妃如何,只要有殿下的.宠.爱,压我一头不是难事。” “甚至,说不定还想着把我挤走,自己当正妃。” “可是,姚湘君不知道殿下已经知道了她的真面目,才敢上门来,但殿下可是知道她的恶心嘴脸的,难道殿下还会愿意纳她?”娇杏忍不住说道。 沈采苡又轻轻笑了笑,声音恢复了冷静:“刚刚那个小丫头不是说了么,姚四姑娘拉着殿下的衣袖很长时间,殿下都没有挣脱呀,谁知道呢。” 这话一出,红缨和娇杏面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好了,别多想,殿下的事情我们管不到,管好自己便是。” 若他愿意纳,那便纳吧,她不信,她还治不了一个姚湘君,然终归比较膈应,沈采苡不愿再想,垂首开始处理事情。 上次她曾与燕王说过羊毛纺织的事情,当时缺钱,燕王便暂且压下,如今有了钱,事情便按着从重到轻的顺序,一项一项的安排了下去。 这件事情,很重要,但是不是迫在眉睫的,故而稍微拖了拖,不过,如今也有了条件施行了。 虽然忙碌起来,那些烦恼皆无,可稍微停顿下来,沈采苡便觉得有些冷。 添衣服也是不管用的,因为,冷得是心口。 …… 燕王见过姚湘君后,便回了书房,心底一片烦闷,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不舒服。 他很肯定,不是因为姚湘君。 等摊开卷宗看了几页之后,燕王唤来松墨:“去查查花厅前的事情,可有人告知了王妃?” 现在的燕王府,已经不是最开始时候的样子,沈采苡雷厉风行,把人整饬了一番,如今在重要位置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除了书房和门房还是旧日皇子府的人之外,其他地方的人,几乎都是沈采苡一手过滤的,对沈采苡很是敬畏。 因着这番缘由,松墨觉得,姚湘君求嫁的事情,或许沈采苡还不知道,但是姚湘君扯着燕王袖子、而燕王没有挣脱的一幕,怕是她早就知道了。 他出去打听一番,果真如此。 回来便如实禀告燕王。 燕王“嗯”了一声,眼睛都没从卷宗上抬起,似是不太在乎结果,松墨有些闹不明白,不在乎干嘛还专程让他去跑一趟查啊。 但,燕王才是主子,让他做什么他就得追什么。 松墨退到了一边。 午膳,燕王一般都是和沈采苡一起用的。 用膳时候,沈采苡发现燕王看了自己好几次。 大约,是想和自己提姚湘君的事情? 她已经是想好了的,他想纳就纳吧,但是让她主动提出,那是万万不能的。 沈采苡就装什么都不知道,她想看看,燕王到底要怎么和自己开口? 呵,她可是知道姚湘君的真面目的,燕王和自己开口说要纳姚湘君侧妃,也不知道会不会觉得臊得慌! 这么一想,心情忽然好一点,但也好的有限。 好在燕王最后,虽然面色不好看,转身就走了,但却也没提,沈采苡就装不知道。 傍晚,沈采苡尚未叫人去请燕王过来用晚膳,燕王已经命人传讯来,说晚膳就在书房和两位先生一起用了。 沈采苡浅笑着应了,等人走了,笑容便落了下来。 “王妃。”没多久,娇杏便走了进来,与沈采苡说道:“王妃,您上午让查的事情,有消息了。” “说。” “王妃,京城里的流言,看着是米家放出来的,然而细查下去,却发现又与宫里有些牵连,因为涉及到宫里,并不好查,但千真万确,是与宫里有联系的。”娇杏说道。 “宫里?”沈采苡疑惑,是杨德妃破坏的? 她正疑惑时候,文竹也进来了,行礼之后,与沈采苡说道:“王妃,刚刚松墨命人穿了信儿,说上巳节姚湘君落水,非是米家所谓,而是三皇子和林皇后所为,姚湘君今日来,也是向殿下求救,希望殿下能纳她为侧妃。” 娇杏低呼一声:“这姚湘君,还真是像王妃猜得那样在觊觎殿下,真是不知廉耻。” 沈采苡查这件事,松墨知道之后,就把他知道的消息,传递给沈采苡了,免得沈采苡再派人去查。 “哦?”沈采苡惊讶,却忽然明白过来,怕是林皇后和三皇子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隆安帝对姚湘君的厌恶程度,比他们以为的深太多了,甚至会让隆安帝恨屋及乌,故而主动舍弃姚湘君。 而姚湘君也聪明,知道能保她的只有燕王,所以才求上门来。 这样,整个事情就说得通了。 沈采苡忍不住笑了。 姚湘君啊,运气可真背…… 然而笑了片刻,沈采苡心底,泛起了苦涩。 姚湘君运气再背又如何,总还有燕王这个靠山愿意护她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93章 姚瑀上门 松墨站在书房门外。 没多久,便有小厮疾步走来,见到松墨,急忙行礼。 “怎么样,消息传过去了么?”松墨询问。 小厮急忙回答:“是,消息已经传给王妃了。” 松墨“嗯”了一声,挥手让他下去。 今天林一发现了王妃在查关于京城里,燕王和姚湘君流言的事情,燕王便让他把姚湘君今日上门时候的情况,说与王妃听,让她不用去查了。 松墨觉得自己窥到了燕王的意思——他总不好亲自与王妃沈采苡说自己愿意纳姚四姑娘为侧妃的事情,通过共享这个情报,倒是能不动声色,便把那个意思传过去,不伤王妃的脸面。 极妙。 至于燕王拒绝姚湘君的话,松墨没当回事,毕竟后来他询问的时候,燕王说是“高兴”。 松墨思忖片刻,就觉得自己办得还行,便进去回话。 燕王正在与柏先生说话,松墨悄然站在一旁,打算等他们谈完正事再上前。 燕王却已经看了过来,淡然询问:“消息传给王妃了?” “回禀殿下,已经传过去了。”松墨没想到燕王会停下与柏先生的议事,询问这种小事、私事,立即回答。 虽然他半点儿都没延迟,就回答了燕王的话,但是松墨的心底,是充满惊奇的。 燕王之前不太管这些小事,便会他要回禀,也要趁着正事完毕的空隙回禀,燕王还不一定有耐心听完。 今天却迫不及待便询问他……松墨心底暗叹一声,燕王这是迫不及待想让王妃沈采苡知道他想要娶姚湘君的事情啊。 燕王目光微闪。 无论于公于私,如今的沈采苡,都让他感觉很好,他并不愿意与沈采苡之间有隔阂。 午膳时候,他本想解释与姚湘君拉扯的事情,但想想沈采苡竟然让他亲自去见姚湘君、也不怕他与姚湘君再有勾连,他就觉得不痛快。 解释也说不出口。 沈采苡明明以为问过丫鬟,知道了他和姚湘君拉拉扯扯的事情,却根本不问,说明他与姚湘君怎么样,她都不太在乎的。 人家都不在乎的事情,若自己郑重解释了,沈采苡轻飘飘地应一声,那岂不是显得他特别可笑? 从午膳后,燕王心底便有些烦闷,十分不痛快。 等林一与他说了沈采苡让人再查流言的消息,燕王就让松墨遣人,把今天上午的事情,详细说与沈采苡听。 解释只是顺便,主要是让她不要再浪费时间去查了。 幽深凤眸中,有光芒微闪,燕王挥手让松墨退下,继续与柏先生说起正事。 没多久,俞崇远也过来了,还有几个幕僚,几人在燕王书房停留良久,连晚膳都是随意用了些,便接着忙碌到极晚。 眼见俞崇远露出疲态,燕王便让人收了卷宗:“时候不早,先生早点休息,其他事项,明日再议。” 众人散去,燕王径自回到恭华殿,沈采苡已经睡了,燕王自去洗浴完毕,上.床看到沈采苡甜美睡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可真是心宽的。 不知道怎么的,燕王心底有些着恼,垂着眼睑看了一会儿沈采苡,轻哼一声,低头咬上她小巧细嫩耳垂。 本是泄愤,咬了一口之后,却顿了片刻,改为含着轻轻吮吸,手也慢慢探索。 半年,朝夕相处、日夜相对,他早已经食髓知味,半点不想压抑自己渴望。 何况他今日格外的想要她,想掌控身下娇媚的女人,想让她因为他而喜悦哭泣,展现最美的一面。 沈采苡吃痛,迷蒙中,还未清醒,便低吟出声,“殿下……别,臣妾……臣妾困了……” “你睡。”燕王含糊应了一声,继续自己的动作,他一点都不想停。 姚湘君与他,多年来一直是一道光,捧着敬着;把她当成比隆安帝还重要的亲人,并依赖着这份他自以为亲密的感情…… 今日里,他亲眼看她自己踩进泥淖……又亲手把自己依赖的感情剥离…… 疼痛空落,却也觉得解脱。 而后,迫不及待,想要用另一份感情,填补那个空缺。 他密密膜拜她温软肌肤,从脸颊,到香肩,再回到嫣红樱唇上。 “采苡……采苡……给本王生个孩子,可好?” 沈采苡想笑。 思绪不知道怎么就飘了一下。 燕王惯常称呼她“王妃”或者“你”,这叫名字,似乎是头一回? 孩子?这是他想纳姚湘君为侧妃的承诺和补偿?告诉她,会让她先诞育子嗣? 沈采苡闭上眼睛,希望他快些完事,燕王今日却格外激动。 能娶姚湘君,就让他这般激动? 沈采苡真的很想把他掀下去。 理智却告诉沈采苡,不能这么做,后果她承受不起,她不能与燕王有了罅隙,沈家也不能与燕王有罅隙。 说真的,若如今燕王已经登上帝位,她不想伺候,还能避开,可如今不行。 她与燕王有了罅隙,姚湘君便更容易趁虚而入了,有了姚湘君搅合,燕王若是不信任她、不信任沈家,最后导致在夺嫡中失败的话,后果她和沈家,都承受不起。 沈采苡忍了又忍,在她忍不下去之前,燕王终于停下来。 他压抑着喘息,以鼻尖抵上沈采苡鼻尖,缓缓露出一个满足笑容。 洗浴后,燕王很快睡着,沈采苡却睡不着,等燕王熟睡,她顿了片刻,悄悄下床。 “王妃,可是要喝水?”今天值夜的是丁香,沈采苡握住了丁香的手,压低了声音询问:“你手中可有避子丸?” 她并不想要,这个补偿。 挺可笑的。 丁香惊了一下,而后快速回答:“王妃,您小日子就要到了,不需要避子丸,何况,避子丸伤身……” 她有些心疼沈采苡,心中埋怨燕王。 “王妃,您不都是盼着有孕么?今日为何……”丁香极为不解。 “就是今日的……不想要!”沈采苡咬着牙,说了一句。 慢慢的,她冷静下来。 出嫁时候,便已经想过的,燕王总归会有三妻四妾。 不止是燕王,便是沈家家风已经非常好,他父亲与大伯,依然会有一二姨娘和通房丫鬟,在主母不方便的日子里,伺候他们。 别的权贵家里,妻妾争风吃醋事情,数见不鲜。 既然已经知道的事情,也决定接受了的,又何必矫情。 她苦笑,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司空见惯、也早已明了的事情,刚刚,就分外觉得难以忍耐。 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有个孩子……没什么不好,她本来就希望尽早怀上子嗣的,不是么? 刚刚,实在是太冲动了。 不该如此的。 燕王,其实是很合格的伙伴了…… 她应该做出对自己、对沈家最有利的选择。 沈采苡喝了一杯温水,慢慢爬上.床,闭眼休息。 翌日晨起,燕王照旧已经不在身边,沈采苡等他回来用早膳,然而却有小厮来传信,说燕王早膳在书房用。 午膳燕王也让人传信来,同样是不回恭华殿用膳了,沈采苡其实这会儿,也不想见燕王,乐得如此。 晚上见到燕王时候,她情绪已经调整好,见燕王回来,笑着迎上。 燕王垂眸看她。 眼神灵动、容颜俏美,言笑晏晏时候,不见半点对他的不喜,不见半点昨夜说要“避子丸”时候的厌恶。 骗子。 他喉头滚动,想要嗤笑一声,却只是径自入了浴房,出来后,也直接躺在了床上,不想看她,不想与她说话。 沈采苡却有事与他说的。 沈瑛亲事定在三月十六,如今已经三月初十,沈采苡过两日要回沈家小住,要提前与燕王讲。 听说她要回沈家小住,燕王猛然睁开眼。 “嗯?”沈采苡惊了一下,“殿下,怎么了?” “是怕臣妾耽误事情么?”沈采苡就笑了:“殿下且放心,臣妾不会误事的。” 燕王不说话,只定定看着她。 沈采苡今天有些心乱,但燕王这样,她还是觉得不对劲,惊疑询问:“殿下,您怎么了?” 燕王慢慢摸上她的脸。 沈采苡神情微僵,很快又放松下来,依然疑惑看着燕王,笑着问:“殿下?” 骗子。 明明排斥他碰触,何必要强装微笑。 不想看! 他伸手捂住沈采苡的眼,目光却在她面上流连,片刻后,燕王拿开手:“无事,本王知道了。” “还有一事,臣妾要恳请殿下同意。”沈采苡其实今天白天就想和燕王说门房的事情。 竟然完全不通秉她,便径直去请燕王。 这种下人,沈采苡没打算忍,只是这毕竟是原先四皇子府的老人,处置的时候,要知会燕王一声。 “何事?”燕王低声询问。 沈采苡与燕王说了她打算更换门房,把现在的门房放到庄子上的事情,理由沈采苡也没瞒着燕王。 沈采苡说完之后,发现燕王又开始定定看着她。 “昨日姚湘君来,你不知道?”他像是要确认什么一般,认真询问。 “后来知道了,只是殿下已经在了,臣妾便没有过去。”但却没忍住,明知道看不到花厅情形,还是登上了楼,看了一眼。 也让她知道了燕王的心思。 燕王看着沈采苡,头脑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他发现了疑点。 丁香说,沈采苡一直想要怀上他的子嗣,但昨夜沈采苡却忽然要服用避子丸。 昨天与过往没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便是姚湘君上门了,与他拉拉扯扯了。 沈采苡……是介意这个? 可他不是让松墨说清楚了么?沈采苡从来不是矫情的女人,一般事情解释清楚了,她从不会胡搅蛮缠。 除非……事情没有说清楚。 松墨……违抗了自己的命令?好大的胆子! 但现在不是追究松墨责任的时候,他要先确定,他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 燕王他思索片刻,出声说道:“虽然你没过去,但是本王,让松墨传消息给你,说了本王与姚湘君商谈的事情……” 他话语放的缓慢,目光紧紧盯着沈采苡的脸,渴望看到他想看到的,想要借此看透她心中所思所想。 成功见到沈采苡面上难受表情,燕王心情却渐渐愉快起来。 一身轻松躺回床上:“你是燕王府主母,些许小事,你自己做主便是。” 她让自己难受了一天。 等明天早上,再告诉她实情好了。 燕王闭上眼睛,倒是很快就睡着了,沈采苡觉得今天的燕王特别古怪。 翌日,燕王本想与沈采苡去用早膳。 然而柏茗拦住了他,最近他们做的事情,有些紧要,燕王心中略有着急,但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的。 他压下急迫,与柏茗一起说话。 到上午时分,门房却来通秉,姚瑀上门了。 燕王特别意外,立即站起身,急忙却见姚瑀——姚瑀很少进京城,他旧日的四皇子府上。姚瑀一次没去过。 今日来,有何事?燕王满心疑惑。 姚瑀正在赏看正堂内字画,看到燕王之后,慈和一笑行礼:“殿下。” 燕王有些意外,他曾姚瑀师公,姚瑀一直称呼他的字,只有有正事,才会称呼他殿下。 心中疑惑,燕王还是快步向前,把姚瑀扶起来:“师公。” 扶着姚瑀坐下,等上了茶,燕王说道:“师公若有事,使人通传我一声便是,何须亲自来。” “今日,是我有事求你,自该来见你。”姚瑀没有动桌上茶,只是看了一眼四周。 燕王见状,微一摆手,伺候在正堂的人,便都退了出去。 “师公有事请讲,明嘉自当竭尽全力。”燕王承诺,姚瑀面上却现出犹豫之色。 燕王从未见过他这般为难神色。 姚瑀虽然是大儒,斯文温雅,然而却从不缺乏决断——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也很难会有这般成就。 他心中忽然有些不好预感。 姚瑀也在这时候开口了:“明嘉,我希望,你能娶湘儿为侧妃……” 燕王猛地站了起来:“师公,您说什么?” 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再重复一次,便没有那么难了。 姚瑀放下茶杯,仰头看着燕王:“师公希望,你能娶湘儿为侧妃……” “我知道这很令你为难。”姚瑀长叹一口气:“可是湘儿的心结,你也知道的,她一直想压过蓝——” “师公。”燕王打断了他的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94章 心酸 燕王极亲近姚湘君。 也极尊敬姚瑀和圆空大师,对两人的教诲,燕王不说言听计从,然而却会听个七八分。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所尊敬的人,会与他说这个。 第一次,燕王不礼貌地打断了他做尊敬的姚瑀的话,并沉声拒绝:“师公,此事您不必再多言。” 您深情不悔,甚至不顾子嗣断绝,都不肯再娶,又何必强人所难——这是燕王心中想法,他虽然不曾对沈采苡有那般至死不渝的深情,也觉得自己若能登上大宝,将会为了平衡各方,纳其他妃嫔入宫。 但无论如何,其中都不会包含姚湘君。 他还没大度到,能把一个曾把他弃若敝履的女子收做枕边人,让对方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他曾被当作傻子的经历。 姚瑀轻轻皱眉。 燕王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违逆他意思的时候。 他沉吟片刻:“并不是真的要你如何,只是一个名分,也算是全了湘儿脸面……” 燕王不再打断他的话,但神情十分坚定,显然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姚瑀眉头深深皱起,眼中全是挣扎神色。 “明嘉,湘儿与你青梅竹马,你就忍心,眼睁睁看她去死么?”姚瑀长叹一声,再次询问。 这下轮到了燕王皱眉,他又不傻,这件事情,怎么会牵扯到性命问题。 “只是丢些脸面,如何能说是看她去死。”燕王沉默片刻,才开口反驳。 “如果只是脸面问题,师公又怎么会让你为难。”姚瑀眼中满是担忧和烦恼,苦笑说道:“真的是性命攸关。” 燕王握着茶杯,轻轻摩挲,沉默等着姚瑀往下说。 他这样,似乎是一定要刨根问底,才会做出决定,然而过往种种,姚瑀不能说。 他咬了咬牙:“其中缘由,师公不能说,须得等你主动想起……或许湘儿确实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无论如何,她当年总算是救你一命,年少时候的陪伴,也不是假的,明嘉,你便护她一命,算是师公求你了。” 燕王面上神色不动,心中惊疑不定。 然而结合过往记忆,加上沈采苡曾做过的分析,以及姚瑀的话,他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试探:“师公是不是怕父皇不饶她?” 姚瑀惊讶,霍然站起:“你……明嘉你想起来了?” “并未完全想起。”燕王知道,这时候他若是试探,说不定能从姚瑀口中挖出些什么,然而他尊敬姚瑀,不想在姚瑀面前,耍这些心眼。 他说:“是不是因为姚四姑娘曾经伤害过我,父皇才不肯饶她?又因为我苦苦求情,父皇才不得不忍着她?” 并未完全想起,那就是想起了一些了,否则怎么会分析出大致的因由,姚瑀苦笑着承认:“确实是如此。” “既然如此,欠她的,我应该已经还上了才对。”燕王声音淡漠,姚瑀从不知道,燕王也有言辞逼人的时候,会让他哑口无言。 “就当,是师公求你了。”姚瑀颤巍巍朝着燕王行礼祈求。 他多年孤寂,身边只有姚湘君一个亲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姚湘君便是他最亲近的人。 若姚湘君真是品行不端,姚瑀也不会来为她奔走,但在姚瑀看来,当年的事情姚湘君虽然有错,但并无大错,只是阳错阴差罢了。 她那时候才十一二岁,控制不住情绪也是正常。 会差点酿成惨事,说到底,还是因为当时的燕王不正常,情绪太左,激动起来状若疯癫,完全无法控制,而他的身份,又尊贵。 隆安帝后来的做法,完全就是迁怒,实在是过分。 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姚家只能接受。 燕王没说话,姚瑀有些急了,他忍不住透露了一点:“当年之事,湘儿虽然有错,但并不致死,陛下对她的惩罚,本就过了……” 他的意思,便是说,隆安帝的惩罚太过了,本来不是姚湘君该受的,若是按照正常,根本用不到燕王求情的。 故而不能算是燕王还上了姚湘君一条命。 燕王在在姚瑀行礼的第一时间,便急忙起身扶住了他,不让他下拜。 燕王垂目看姚瑀。 他已到古稀之年,往常见着,虽然头发花白身形单薄,然而精神却还健旺。 但姚湘君三月三昏迷那一次,就让他受了大惊吓,这两日,大约又因为姚湘君而忧心忡忡,故而看着憔悴,老态毕露。 燕王鼻子一酸。 他见过姚瑀与众多学子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昂扬模样,分外不能接受他此刻老态龙钟的样子。 也再不忍心,让他忧心忡忡。 燕王扶着姚瑀坐好,便如同早年间,他与其他学子聆听教诲一般,站在了姚瑀面前:“师公,您想让明嘉如何做?” 他有了软化的意思,姚瑀眼睛就是一亮:“也不须如何,你就如同原先一般深情便可。” 不是没想过让燕王去找隆安帝求情,然而姚瑀觉得,照着隆安帝霸道的性子,怕是不会答应燕王。 只有燕王表现出还是非得姚湘君不可、姚湘君出事他会崩溃的模样,隆安帝才有可能收手。 别看现在隆安帝什么都没做,那是因为燕王没有恢复原先记忆,所以隆安帝不确定燕王现在对湘儿,抱个什么心思,才不敢轻举妄动,否则,他早就对湘儿动手了。 “非得如此么?我认她为义妹,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如何?”燕王提出另外的办法。 “或者,看在师公的面上,我可送她去西南,在西南,没人敢对她不敬。” 姚瑀苦笑摇头:“真能这么简单解决,那就好了;若非是走投无路,师公又怎么会腆着脸来求你这种事情。” 他活得问心无愧,临老,却晚节不保。 可事关唯一亲近的人的性命,他无法狠下心坐视不理。 “师公,我要想想,也要与王妃商量一番。”燕王蹙眉,事情怎么会这么麻烦? 父皇真会这么久远的事情,还大动干戈? 燕王实在是难以相信。 姚瑀大约也猜到了燕王的想法,他依然苦笑:“明嘉你若是不信,可试探一二,若陛下真能对湘儿网开一面,那更好,就当师公之前什么都没说过。” 送走姚瑀,燕王立于庭前,沉思片刻,决定还是先进宫,却探探隆安帝口风。 而最了解隆安帝的人,不是他们这些儿女,而是他身边两个大太监。 燕王找上了今日不在御前当值的范公公。 他直接问起了范公公:“范公公,本王想娶湘儿为侧妃,你说,父皇会不会反对?” 范公公大惊。 他觉得燕王疯了。 “殿下,您才成婚不久,且听说您和王妃鹣鲽情深,为何……这?” 燕王不说话。 范公公很头大,他试探询问:“殿下,姚四姑娘,这个……之前不是与三皇子……不过就是一个女子,您何必这么执著,若是您想要纳个侧妃,去找找皇后娘娘,娘娘该是熟悉京中未曾婚配的官家千金的……” 燕王注视着范公公。 他与沈采苡相处久了,听多了沈采苡分析人与事情,虽然没办法像是沈采苡一样,从许多杂乱的信息里,抽丝剥茧找出有用的消息,并归纳完善成为一个完整的线索或者消息,但针对目前这件简单的事情,本能便分析起了范公公的反应。 他反应很大,证明此事在隆安帝的观念里,不是什么小事,他很关注,所以范公公才会也很关注。 否则范公公会笑眯眯地,稍微调侃一两句,以示亲近,而后让他去寻皇后或者隆安帝。 这才是应该是正常的。 所以,师公说的,看来是很有道理。 燕王“哦”了一声:“可本王只喜欢湘儿……” 范公公只能赔笑,燕王假装失落离开:“算了,本王先出宫了,明日再来。” 范公公送走燕王,二话不说,就赶紧换了衣服去御书房找隆安帝。 燕王并未曾走太远,他就看着,范公公火烧屁.股一样,匆匆朝着御书房赶去,他垂眸沉思片刻,放弃了去看隆安帝反应的打算,直接出宫。 他能不管姚湘君的求助,却从未想过要她去死;何况,若姚湘君有个什么,师公怕是不能承受。 看在师公面上,他也得保住姚湘君。 燕王这么想着,心底沉甸甸的,这会儿,忽然庆幸起来,昨日松墨自作主张传了错误消息,让他不用自己亲自开口。 也庆幸,他今天还没来得及给沈采苡说明昨天他的拒绝,否则出尔反尔,燕王觉得,沈采苡会看不起他。 至于真相……燕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沈采苡。 说实话,就会伤到师公的颜面,他看得出来,今日师公来求他这些,与他而言,是很难堪的事情,想来不想让很多人知道。 何况……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沈采苡开口。 回到王府,晚膳后,燕王本想与沈采苡说姚湘君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沈采苡言笑晏晏模样,他就无法说出口了。 沉默了片刻,他拿起书假装看书,等沈采苡去洗浴,他才松一口气,起身在屋内焦躁踱步。 内里水声起,水声停,忽然燕王听到里面有人说。 “殿下愿意纳那姚湘君为侧妃,今日那姚瑀就上门,真真是迫不及待……” “住口,慎言。”燕王听到沈采苡的低斥:“殿下要如何做,轮不到你来置喙。” “奴婢就是为王妃委屈,姚湘君那样一个,殿下掏心掏肺的……怎么就不能把那份心,给王妃呢?” 燕王听到了沈采苡的轻笑声。 “不要在乎那么多,殿下已经很好了。” 明明听到沈采苡在夸自己,燕王却高兴不起来,他慢慢退到床边。 很多事情,许是她并不太在乎,难受也就是那天晚上那么一会儿……刚好,他也不用为难该如何开口了。 燕王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的,不过这两日太忙碌,大约是事情太多太忙,休息时间又少,他觉得自己身上有些不舒服。 过了两天,沈采苡和燕王说,要去沈家小住:“几个姐妹许久未曾聚过,趁着机会小聚一下,难得都能留宿,也能重温闺阁时候情形。” 燕王当然不会不准。 他“嗯”了一声,“本王送你过去。” 当真便扶了沈采苡上马之后,自己也翻身上马,朝着沈家而去。 给自己长脸的事情,沈采苡当然不会拒绝。 等到了沈家,沈琰等人不在,虽然刘氏热情留燕王用饭,燕王还是婉拒了。 沈采苡扯了扯刘氏衣袖:“殿下今日忙得很,真是没空,不是推脱,且等下次吧。” “你这丫头,既然殿下忙碌,你怎的还要来小住,照顾好殿下才是正事,至于家中事情,你大伯母可以操持的。”刘氏嗔怒点着沈采苡的额头埋怨。 沈采苡回到沈家,回到熟悉的地方,嘿嘿一笑,才不怕刘氏埋怨。 “我也觉得殿下这次来,比上次精神差一些。”李氏仔细看了燕王两眼,而后说道,“知道殿下忙碌的事情,都是关系西南百姓的,确实是不能懈怠,然而殿下也真要爱惜自己才对,否则岂不是让亲人忧心?” 被人关心,而且不是虚情假意的那种,燕王心头熨帖,“嗯”了一声:“本王知晓了。” 他看了沈采苡一眼,她也正朝他看来,燕王避开了,再次与刘氏告辞。 刘氏有些遗憾,但沈采苡这么说,想来也不是虚言,刘氏殷切叮嘱几句,让燕王要保重身体,才让人送了燕王出去。 等燕王离开,刘氏和李氏把其他的人都支了出去,然后开始关心沈采苡的肚子。 “你在王府,那些良医所太医请平安脉时候,不一定会说实话,我估摸着你这两日肯定要回来的,打算请个大夫为你诊脉,看是不是需要调养身体……”刘氏与沈采苡说了一番话。 半年了,若是一般来说,不曾有孕,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时间也不算长,可燕王年纪在哪儿! 沈采苡哭笑不得:“我身体好着呢,鲁嬷嬷时常为我把脉的。” 但是刘氏和李氏坚持,沈采苡只能屈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95章 劝说 沈采苡十分注意身体调养,便是十分忙碌时候,也很少会熬夜晚睡。 兼之她向来觉得,能这般活着,已经是上辈子怎么都达不到的奢望了,心中很是满足,故而便是有些不平事,她也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在乎。 上辈子的经历,让她学会了知足。 注意调养身体、又心态基本平和,沈采苡身体当然不会有问题。 刘氏既是高兴,又是着急。 她也是知道,杨德妃之前的举动的。 沈采苡安慰了她几句,便去拜见沈瑛,沈瑛见着她很是高兴,和沈采苡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崔氏当年事情。 沈采苡喜欢听关于自己母亲的过往,含笑听着,至于沈瑛如今表现出来的对崔氏的深情,沈采苡是嗤之以鼻的。 隆安帝对死去的姝贵妃杨楚璎,同样情深似海。 但在沈采苡眼中,这两个男人,或许也爱过那个女人,但他们最爱的,其实是那个女人纯粹只爱他的人这个事实。 表现在别人面前的深情,不过是因为其他的女人,不是单纯爱着他这个人,还爱着他的身份地位权势财富,故而他们会惆怅,然后怀念那个只单纯爱着他这个人的女人。 而那两个女人,最他们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在她们最貌美的时候死去,经过时间的淬炼之后,在这两个男人的记忆里,留下的就只是美好。 让他们更加怀念。 可他们若真的对那女人爱之甚深,又怎么会让燕王和她,都被他们的其他女人那般压迫。 从沈瑛处出来,沈采苡回到得真园,稍作休息之后,便换了衣服,去帮李氏的忙。 今年沈文锦在外地,身体不适,何氏并未回来,俞氏这几年铆足了劲儿要生儿子,也不怎么管中馈事情,反而不如沈采苡能帮李氏的地方多。 而且沈采苡还让寒烟也过来帮忙,寒烟是沈家家生子,如今又是燕王府的女管事,跟着章姑姑和常姑姑学了许多规矩之后,做事越发的有章法了。 李氏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忙碌半天,娇杏来找沈采苡,说是有事,李氏让她自己去忙,沈采苡和娇杏回到得真园,接过娇杏递来的情报。 情报上说,今年胡蛮草原又干又冷,若这种天气继续下去,事情会比较棘手。 每当胡蛮强盛时候而中原王朝分裂弱小时候,他们会南下掳掠,冲击中原王朝,奢望能够入主中原,占据那物产丰饶、地肥水美的一片土地。 有些时候,便是中原王朝无比强盛,这些胡蛮也会不顾一切冲击边城,抢劫掳掠,这大多是他们受了雪灾或者旱灾活不下去时候,便会悍不畏死。 今年胡蛮便遇到了干冷天气,到如今,中原已经是桃花盛开,江南更是一片繁花似锦,胡蛮草原上,却连一星半点的绿意,都没有看到。 而去年储备的干草,却已经要耗尽,再继续下去,牛羊都会饿死。 这种时候的胡蛮,饥饿到了极点,是最凶残不过的。 往年遇到这种情形,大靖朝都要赶紧储备粮草,调动军队,枕戈待旦,防备胡蛮忽然南下。 今年也不例外。 沈采苡摩挲着纸张,沉思片刻,目光中却露出狡黠笑意,趁火打劫的真意,不就是乘人之危、谋取利益么,这么好的时机不利用,要什么时候利用呢。 而且,当胡蛮全都受灾挨饿的时候,自然会拧成一股绳,冲击边郡,如果其中一部分,通过卖羊毛得了利益,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死,大概,也就不会想着用命来和大靖朝的士兵来拼了。 这样,就算是打起来,也不会有往年那么凶险。 她本来已经安排了人去处理此事,这下倒是碰巧了……沈采苡当即提笔写信,让燕王派人加急送给温兴海,让他立即去找那些相对平和一些的草原部族,谈一谈以米粮换取羊毛的事情。 温兴海,是活跃在北疆的一个商人,燕王军职不高时候,曾和他打过很多次交道,这个人比较豪爽,重情重义,故而和北疆许多低级军官关系都不错,与很多的蛮族部落关系也不错。 沈采苡需要一个能够在北疆帮着他们做事的商人时候,燕王便推荐了温兴海。 温兴海虽然不曾来过京城,但却与沈采苡书信往来过几次,而且燕王手下人,也去查探过对方背景为人之类的,沈采苡觉得温兴海可堪一用。 温兴海的身边,也派了不少隶属于燕王府的人,听温兴海调遣,也监督温兴海行为。 把给温兴海的信发出去,沈采苡才又写了一封信,告知了燕王她的处理方式,还请燕王书信一封,与曹俊武,让曹俊武,为温兴海行个方便。 燕王接到沈采苡手书,有些恍惚。 之前他与沈采苡交流,大部分时候依靠书信,然而成婚半年,两人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面对面交流,书信……很久没有接到过了。 他垂眸看信。 “殿下,可是有不妥之处?”林一看他盯着信看了不少时间,忍不住询问。 燕王回神,神情淡漠:“无有不妥。” 对沈采苡的处理办法,他并无异议,微一沉吟,便把事情属于林一和柏先生他们听。 俞崇远听完,忍不住颔首:“王妃的办法,极是稳妥。” 柏茗也夸了沈采苡几句,燕王听着,只觉与有荣焉,垂首看案卷时候,心底都带着些微的愉悦。 沈采苡回来的当晚,沈文和便到了得真园。 “采苡,你说殿下与姚湘君无事,为何陛下会因为此事,大发雷霆?”沈文和询问:“我听闻,殿下仍有意纳姚湘君为侧妃?” 沈采苡沉默片刻:“殿下并未与我谈及此事。” “那殿下可有这个意思?”沈文和问,沈采苡这次沉默的时间很长:“大约,是有的吧。” 沈文和眉心蹙起。 “我本想阻止,但这种事情,我阻止了姚湘君,还会有赵湘君钱湘君……”沈采苡声音平和中带着些无奈:“哥哥,如今殿下只是亲王,将来呢?将来殿下如果真的登基,你能让殿下不纳妃么?” “我就算阻止的了一时,只要殿下有意,总有一天我会无法阻止。” “这种事情,只有殿下不愿,才能杜绝,我的不愿,没有那么大的用处。” 沈文和蹙眉不语,隔一会儿,才询问沈采苡:“你可曾问过殿下到底意欲何为?” “未曾。” “采苡,你与殿下,夫妻一体……在正事上,哥哥看你与殿下沟通的极好,但其他事情,你似乎,并不太与殿下谈及?”沈文和思索半晌,与沈采苡说了这句话。 沈采苡怔了一会儿,略有茫然:“我……我也不知道,该与殿下谈些什么。” 与方承嘉,两人青梅竹马、志趣相投,在一起不用刻意找话题,就有说不完的话。 而且和方承嘉相处的时候,她一点都不会觉得拘束,也不用想太多,心底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生气使小性子发点小脾气,她一点负担都没有,她知道方承嘉会无条件包容她。 可燕王会无条件包容的,是另外一个叫姚湘君的姑娘;即便现在燕王已经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不再无条件对姚湘君好,可也不代表,燕王会无条件包容她。 故而她与燕王说话时候,总会先把话先在心头转一圈,觉得没有问题,才会说出口。 她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燕王妃、贤内助。 如今虽然对燕王的敬畏浅了许多,但也只是偶有放肆,且放肆,也注意着分寸。 沈文和伸手想摸沈采苡的头,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琢磨片刻,才说道:“采苡,你与殿下是夫妻,夫妻相处,与之前,该是不一样的。” 沈文和努力告诉沈采苡,夫妻不该是那样的。 他沉默片刻,提起了方承嘉:“你与子善是如何相处的,以后与殿下相处,也可慢慢朝着那个方向转变,不要把殿下当外人,有事多多与殿下说,就算有些不满意的,也可以适当表现出来。” 沈采苡垂下了头:“知道了。” 沈文和口气充满骄傲:“我们采苡这般美丽聪明,没有男子会不喜爱的。” 沈文和离开,沈采苡回想起自己和燕王相处的片段。 早午晚一起用膳,食不言寝不语,当然不会有交流。 白日各自忙碌,遇到正事,两人交流意见,或者是与柏先生他们一起商议,决定好之后,基本燕王回书房,她在恭华殿书房,各自传令下去。 晚上洗浴后,燕王会看一会儿书,等到了安寝时间,两人或者直接休息,或者燕王会索欢…… 日复一日,几乎都是如此。 沈采苡想想自己和方承嘉相处时候情形,好像……确实不该是这样的。 她把燕王当外人么? 其实,只是觉得燕王将来登位,必定会三宫六院,故而她一直告诫自己,做个合格的王妃便可…… 这,也不是把燕王当外人……的吧。 沈采苡忽然有些许的心虚。 沈瑛的婚期在三月十六,十五那天胡家送嫁妆。 胡家当然不好和沈家比,甚至连原先的吴家,也是比不上的,为了不让胡云洁的嫁妆太寒酸,刘氏和沈采苡暗中都填了点进去,给胡云洁做面子。 毕竟以后胡云洁的脸面,关系沈家的脸面,别人嘲笑胡云洁,就是嘲笑沈家。 而胡云洁还是沈采苡以后的继母,她丢人,沈采苡面上也不好看。 故而胡云洁的嫁妆,虽然只有三十六抬,但是塞得满满的,抬嫁妆的人看着很吃力,别人看着,便都知道,这嫁妆一点都不虚。 沈采萱和沈采蘩,也在十五这天到的,热闹地看着胡家人铺了新房之后,几人连沈采芃一起,聚在了得真园。 姐妹几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嫡庶有别,但沈家自来不会苛待庶女,故而姐妹几人关系不错。 除了现在变得略微阴沉的沈采芃之外,能相聚,都很高兴。 但是让沈采苡哭笑不得的,却是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肚子,就和刘氏李氏一般无二。 哭笑不得的同时,沈采苡也有点压力了。 十六是正日子,当天上午,燕王也早早到了,给足了沈琰沈瑛面子,沈瑛被人恭维一番,很有些得意。 燕王却与沈琰到了书房小坐,谈论一些政事后,才见到了沈采苡。 沈采苡今天挺忙的,虽然知道燕王来了,但是一时间也脱不开身,等忙完一些紧要的事情,才有空去见燕王。 “殿下。”沈采苡笑盈盈行礼,带着燕王朝着得真园去。 “殿下且先休息片刻,臣妾还有些事情要忙。”沈采苡把燕王安置在得真园,恭敬说话时候,忽然想起了沈文和的话,面上笑容停滞片刻,才又浅笑着出了闺房。 午膳前,李氏就不让沈采苡继续忙了,让她去陪燕王用膳,不用到这边来与别人挤着用膳。 沈采苡谢过李氏好意,回到得真园。 站在门前,沈采苡告诉自己,要改变一些,不要那么多顾忌…… 她推门进去。 燕王正在看书,书是一本游记,乃是沈采苡留在这边的。 听到开门的声音,燕王抬头望来。 沈采苡今日穿着银红色衣裙,鲜亮的颜色,衬得她本就殊丽面容更加明艳夺目,光华灼灼,燕王眸色不自觉便黯了下来。 夫妻半年,沈采苡如何不知道燕王露出这幅神情是在想什么,她抿了抿唇,侧脸一笑,才走到床前,顿了顿,询问燕王:“殿下,臣妾穿这身衣物可好看?” 燕王怔了下,目光凝在她身上,细细打量。 “极美。”燕王认真说了一句,沈采苡不依不饶,狡黠一笑:“是臣妾极美,还是这身衣物极美?” 燕王从未被人问过这种问题。 姚湘君不曾,沈采苡也不曾。 他慢慢坐直了,定定看着沈采苡。 沈采苡今天对他的态度,与往日看似差不多,但却明显有了差别。 失了往日的恭敬,多了些随意亲昵。 他心头便是一热,这几日横亘在心头的烦躁,似乎被她这言笑晏晏模样,给浇灭了。 面对燕王目光,往日,沈采苡会垂下眼眸以示恭敬,今日她却狡黠笑着,甚至还调皮眨眨眼:“殿下怎么不说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96章 选驸马 燕王唇角动了动,没出声。 有些东西,没尝过时候,不知美好,一旦尝过,失去时候,便会觉得难以忍受。 譬如温暖。 譬如陪伴。 二十余年,一人睡、一人食、一人静默无言,并不觉太难熬。 有人打破这种境况,侵入他最私密的领地,初时很不习惯,久了,习惯成自然,初时的不自在便完全消退。 醒来有人在身旁安睡,用膳时候抬眼可见另一张面容用生动表情回应他目光,遇事有人可以商谈…… 一朝落回原先境地,醒时、用膳时、入睡时,总想抬眼找本来触手可及的另一人,看不见、摸不着,心底便空茫而无所适。 白日里忙碌不休时候还好,入睡与醒来的那一瞬间,那种空茫感,最为强烈。 孤枕难眠,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描述,而成为他生活的真切写照。 燕王忽然发现,二十多年习以为常的东西,就这半年时间,已经轰然坍塌,另一种习惯却破土而出,飞速生长。 不是没办法拔除,但他却不愿,任由那习惯放肆生长,越来越枝繁叶茂。 他并不排斥这种变化,甚至心情因此而隐隐感到愉悦快活。 过往,便是不知道姚湘君真正心思时候,他与姚湘君在一起,更多也是她问,他才答,并没有想要倾诉内心想法的冲动。 然而与沈采苡一起,总有那么几次,他特别想说点什么,但要张口时候,他总觉得,沈采苡面上笑盈盈的,似乎在认真听他说话,但他又能感觉到,其实她可能并不是很想听。 他便住嘴了。 他怀念自己离京时候、与沈采苡书信往来的那段时间,他能感觉到,那时候沈采苡是很愉快地在与他讨论着她感兴趣的事情,没有芥蒂和隔膜。 他会在等待沈采苡洗浴的时间里,或者沈采苡躺下但他还睡不着时候,拿起沈采苡看过的游记,看她看的是哪本游记,看到了什么地方,然后记下——他书房里,除了孤本善本难以找到之外,他曾看沈采苡翻过的游记,他也都买了一份,并与沈采苡在同步看着。 他也知道,他没有沈采苡的才慧,没办法如同她一样,看过的就全都记住,但他想,只要他看过了,沈采苡偶然起了兴趣,要谈论时候,他总不至于一无所知接不上话。 但他能感觉到,沈采苡……似近实远,还有些……漫不经心,与对他的不信任。 那天姚湘君来过之后,她明明是不悦的,却不问他…… 面对师公的要求,他便说过,要与王妃商量一番。 商量之前,他先去试探过父皇的意思,确定了师公的话里并未掺假,从宫里出来后,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和沈采苡说,也曾想过为了师公的面子,先瞒一下,可晚膳后,他还是决定与沈采苡说明。 只是他又察觉到了沈采苡的拒绝,她在粉饰太平、拒绝沟通,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而后,他听到沈采苡对丫鬟说他很好。 明明是夸赞的话,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似乎想把他们割裂开来,她自己独善其身,至于他,并不在她的规划之内。 可今日的沈采苡,与往常是不同的。 她似乎从她厚厚包裹的壳里,伸出了触角,在试探他的态度。 他听到沈采苡再次询问:“殿下?” 燕王目光片刻不舍得从她身上移开,“都美,衣服美,人更美。” 而后燕王看到沈采苡笑了,眼波流转间,荡人心魄。 他喉头滚动,也不管这是白天了,伸手握住她手腕,把她扣在怀里,含.住她樱唇,凶狠索取。 沈采苡惊喘一声,闭目任由他动作。 灵台仅剩的一点清明,让燕王知晓这不是能放肆的时候,终于克制住了自己。 他让沈采苡跪坐在自己膝盖上,一手环着沈采苡纤细腰肢,一手按着她后脑,把她头按在自己肩膀上。 两人半晌无言,平复喘息。 “本王拒绝了姚湘君。”燕王忽然开口。 沈采苡头还伏在燕王肩膀上,听闻此言,杏眼中迷蒙迅捷褪.去。 拒绝了姚湘君?她惊疑,以为自己听错了。 沉住气,她也不追问,只离了燕王肩膀,用期待又含着喜悦的目光看向燕王,长长的睫羽不自觉眨动时候,燕王觉得,似乎有柔.软的羽毛,在他心间划动。 痒到骨髓深处。 燕王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亲了亲她眨动的眼睫,才沉吟着,把姚湘君和姚瑀先后找他,提出要求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沈采苡推了推燕王的肩膀,从他身上下来,坐在燕王身旁。 她有些迷惑,到底姚湘君做了什么?让隆安帝这么恼恨。 想不出,但她听得出,燕王的意思,是想要保姚湘君,避免让姚瑀伤心。 可隆安帝杀意却很浓,只是顾忌燕王,才没有出手。 事情有点棘手,沈采苡最怕的,就是这种一方绝对强权、无法制衡的情况了——其实也不是无法制衡,只是她不愿意让燕王用自己来威胁隆安帝,从而保证姚湘君的安全。 显得姚湘君多重要似得。 最棘手的是姚瑀,燕王对他感情很深,若不是他插一脚,燕王本也不会理姚湘君。 她垂了眼睑:“臣妾不想殿下再与她有瓜葛,不想殿下让她进王府,一点都不想看到她,殿下以前那么……臣妾会不安。” 燕王凤眸中流过细碎笑意。 他站起身来,蹙眉在屋中踱步,隔了半晌,才说道:“先拖一段时间,父皇不能确定我心思之前,都不会对她动手。” 还是用燕王自己来拖住了隆安帝,沈采苡心有不悦,可没好办法解决时候,拖一拖也是无奈之举。 两人达成共识,沈采苡叫人传膳,燕王觉得今日午膳,格外美味,让人赏了厨子。 午膳后,两人一起休息,沈采苡这两天都挺累,心思也重,今天之后,心中畅快许多,很快睡着。 燕王这是这几日孤枕难眠,也没睡好,姚湘君的事情虽然没解决,但心底却不似之前那般烦闷了,烦恼去了十之七八,也是没多久就睡着。 等傍晚,两人前去观礼,礼毕,胡云洁被送入新房,沈采苡过去看了一遍,见着无事,便于王氏沈采蘩等人到了一起。 王氏把沈采苡拖到一边:“你今天,问殿下关于那姚四姑娘的事情了么?” “哥哥让我和殿下多多沟通,不要把殿下当外人,我听哥哥的了。”沈采苡想了想,说道:“我……之前大概是做错了。” “我今天刚稍微改了下态度,露出些软化的意思,殿下便主动说起姚湘君的事情。” 沈采苡把燕王对她说的,和王氏复述了一遍,王氏听着,便是满面笑容:“你瞧,殿下其实是有心的,只是殿下天潢贵胄,你无心,他也不会上赶子解释,说到底,是你没给殿下机会罢了。” “采苡,夫妻相处,到底有没有真心,一天两天感觉不出来,然长年累月下来,便是再迟钝的人,都会有感觉的。” 沈采苡点点头:“我就是不大习惯……” 以及,没法完全信任燕王。 连生身父亲,都会为了官职权势舍弃她,燕王这个外人,她又怎么敢完全信任。 但经过这次事情,沈采苡倒也明了自己之前那样,确实是不太合适。 不管怎么样,都该问一声的,或者,等着燕王解释也可以,总之不该直接武断地下了结论。 不过—— “殿下他也有错啊,他沉默寡言到令人发指。”沈采苡抱怨,王氏听着就笑了。 会抱怨,就是开始抱了期望了。 不然,谁管你是话痨还是哑巴。 “你哥哥说,殿下变了许多。”王氏想了想沈文和的话,转述给沈采苡听:“殿下之前,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开口也经常是一个字两个字代表自己意思,如今殿下说话,倒是有头有尾了。” 沈采苡一想,确实是如此。 而且她今天还听到了燕王说了很长一段话。 之前确实是没有过的。 她还见过燕王笑。 这也是之前许久都没有过的。 想想燕王小时候经历,沈采苡转头看王氏,对王氏说道:“哥哥嫂嫂你们放心吧,以后遇到事情,我会与殿下多沟通的。” 王氏“嗯”了一声,满脸欣慰,说了与沈文和一样的话:“我们采苡这么好,没有男儿会不喜欢的。” 沈采苡与王氏说话时候,燕王则在宴席上,他心情不错,便多喝了几杯,并未醉,但也醺醺然,被沈文和带人扶回了得真园。 他倒还有三分清明,喝了醒酒汤之后,自己去洗浴,出来就坐在床头拿起沈采苡放置的游记看,一边看一边等着沈采苡。 待沈采苡上.床,燕王转身覆在她身上。 沈采苡低呼一声,而后轻笑着推他:“殿下,臣妾今日不方便,再说,这是臣妾娘家,要水……很丢人的。” “不会怎么样……”燕王含糊说了一句,胡乱亲她。 有些痒,沈采苡好气又好笑,伸手锤他。 她那点力气,对燕王来说完全是不痛不痒的,根本没引起燕王注意,沈采苡眨了眨眼,眸中全是淘气光芒,迟疑了片刻,还是顺着本心,伸手揪住了燕王耳朵。 燕王醉酒后,本就有些醺醺然,热水熏蒸、再加上这会儿气血涌动,酒意比之前更重一些,他被揪住耳朵之后,愣了片刻,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沈六,你拽本王耳朵?” 沈六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沈采苡嘀咕一声,柔声哄劝:“我看着殿下耳朵有些红,想为殿下揉揉。” “时候不早了,殿下该安置了。” 燕王皱了皱眉,“哦”了一声,躺好闭上眼休息。 沈采苡闷笑一声。 第二日胡云洁认亲后,沈采苡和燕王便打道回府,路上遇到了六皇子。 他正要去户部,遇到燕王,便笑着下车寒暄。 燕王眸色便是一冷,直接让车夫开车离开。 沈采苡与燕王说起六皇子和姚湘汀的婚事:“听说杨德妃想定在今年十月,礼部一直在筹备进行着此事,但是如今庆安公主还未曾婚配,六殿下身为弟弟,总不好先成婚,所以杨德妃最近在为庆安公主物色驸马。” 燕王眸中现出冷嘲神色:“怕是她不会肯的。” 沈采苡点点头:“嗯,据说杨德妃和庆安公主母女俩吵了一架,庆安公主后来服软哀泣,却还是无法改变杨德妃的主意。” 燕王眸光闪烁,联姻自来是拉拢人最好的办法,能让两家结成同盟,成为六皇子助力,杨德妃怎么肯改变主意。 而杨德妃选得驸马,大约都是武将或者权贵子弟。 “杨德妃看上了哪家?”燕王问,“赵家还是卓家?” “还在挑拣。”沈采苡轻笑,“不过首先要让庆安公主答应嫁人才行,否则将来结亲不成反成仇。” 庆安公主,对方承嘉执着的可怕,在沈采苡看来,近乎是病态了。 明明庆安公主在深宫,根本未曾与方承嘉多接触过,可不知道为何,便偏执到如此地步。 若非方承嘉明确说过没有,而沈采苡也信任方承嘉,她都差点要以为庆安公主和方承嘉曾秘密有过来往了。 燕王沉默了有一段时间,忽然出声:“他可真讨人喜欢。” 沈采苡听着,别开脸轻笑出声,燕王脸就有些黑了,随着沈采苡笑的时间越长,他脸黑的越厉害。 最后变成了之前淡漠疏离的模样。 沈采苡终于笑完了,对燕王说道:“殿下笑起来,也特别好看,更讨人喜欢。” 燕王轻“哼”一声,倒是没再黑脸。 沈采苡好几天不在,王府中堆了不少事情,需要她决断,沈采苡当下就忙得没空再说什么,过了三四天,才空了下来。 而后,就听到了消息,说杨德妃,已经选定了卓家,想要卓家嫡次子为驸马。 白菊红缨等人都十分愤慨:“就她那样的,也配嫁人,可别祸害了人家。” 心中都特别同情被杨德妃看上的人。 沈采苡悠悠笑了:“你们生气,庆安公主这会儿说不得比你们更生气呢。” 不过,她越生气,沈采苡越是高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97章 他也会 永华宫,玉仪殿。 杨德妃姣好面容上,满是不悦之色:“我是你的母妃,我绝不会害你,知道你喜欢读书人,我舍弃了更合适赵家,选了卓信哲,就因为他不但武勇过人,且才学也是不错,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本来还算是听话的女儿,自从前两日起,就处处和她做对,杨德妃本身就要应对来自于其他皇后和穆昭仪等人的挑衅,还得安抚庆安公主,这几天,真是烦透了。 她快要没有耐心了。 庆安公主简直是要气疯了:“母妃,你说那卓信哲才学好,你让他去考个状元回来,我就嫁。” “他本身就是武状元,现在还是被你父皇都看重的小将军,十分能干,家世也是非常不俗,这满京城里,除了王子皇孙,卓信哲也是排的上号的。”杨德妃反驳。 庆安公主倔强看着杨德妃,谈起卓信哲的时候,语气有些轻蔑:“他就算是有些能力又如何,将来方承嘉会比他更有能力,更出色,成为六弟的左膀右臂!” 杨德妃这次没反驳:“方承嘉确实能干,但是哪又如何,你不能嫁他的;卓信哲却不同,你父皇不会反对的。” “可他还未成婚,就已经有三个通房了。”庆安公主低声嚷嚷。 杨德妃奇怪看了庆安公主一眼:“权贵家的儿郎,年满十六之后,一般都会有通房教导人事,避免被人诱导去了烟花之地堕.落,这有什么?” “不过是通房而已,再说,我露了想让你下嫁的意思之后,卓家已经把那三个通房遣散了,以后不会有人碍你眼的。” “若非我不想嫁给这种人。”庆安公主咬着牙,恨声道:“此种薄情寡义的男子,如何能成良配。” 杨德妃脸色黑了:“那你觉得谁不是薄情寡义?方承嘉么?” 庆安公主面色微微一变。 杨德妃冷笑一声:“他倒确实是情深意重,可惜不是为了你。” 庆安公主咬着牙,目中有了泪光,杨德妃没管她,轻哼一声:“沈采苡都嫁人了,方承嘉还不能忘情,甚至打算自毁名声不想娶妻,果真是情深。” 看庆安公主忽然落泪,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杨德妃叹口气,放柔了声音:“你啊,别犟了,母妃也承认,方承嘉确实是不错,但是他现在身份敏.感,你父皇绝不会答应为你赐婚的,何况,就算是你父皇答应了又如何?” 杨德妃的眼中,慢慢出现惆怅和心痛的神色:“你还小,你不懂,当一个男人心中没有你的时候,能有多么的残忍,而一个女人,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又会有多苦……” 庆安公主对这些,全都充耳不闻。 她和杨德妃辩驳:“不会的,方承嘉他最是深情,只要我嫁给他,他一定会爱上我,对我好的,我发誓。” “说的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似得。”杨德妃已经把刚刚糟糕的情绪压了下去,闻言忍不住说了一句,打击庆安公主。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他肯定会对自己的妻子特别好的。”庆安公主低喃,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方承嘉有多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沈采苡也不行。 杨德妃觉得庆安公主得了癔症了。 她皱着眉头,见怎么都劝服不了庆安公主,声音最后冷了下来,直接叫了庆安公主的名字:“陆庆瑶!” 杨德妃只有在极其生气的时候,才会直呼自己名字,庆安公主激动的神情,凝在了脸上,看着杨德妃,心中有些害怕。 身为杨德妃的亲女,她是知道,自己的母妃,到底有多厉害的。 “方承嘉哪儿,你死了心吧。”杨德妃冷然说道:“他就算是娶个乞丐,都不可能娶你的,至于卓家这边,你不想嫁也可以,但你以后,也不用再叫我母妃了,我没有你这么不懂事的女儿。” “你不想嫁给卓家,我可以让你表哥娶卓家的女儿,无论如何,这联姻都能成的。” 杨德妃冷着脸,吩咐宫女:“来人,给我送公主回去。” 等庆安公主被带着离开,杨德妃却蹙眉。 她嘴上说着,可以让自己侄儿娶卓家的姑娘,但现在并没有特别合适的人选,何况,就算是有合适的人选,那也没有自己的亲女儿和卓家侯爷的嫡亲儿子成婚,来的联系紧密。 “娘娘,公主就是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所以才这样,您莫要生气,公主总会理解您的苦心的。”宫女劝慰杨德妃,杨德妃长叹一声:“但愿吧。” 她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庆安公主非要嫁给方承嘉不可。 另一边,庆安公主回到自己寝殿,关上门之后,目光变得阴冷起来。 “公主,您是娘娘的掌上明珠,娘娘做事,也都会为公主考虑,卓公子虽是保宁侯嫡次子,不可继承爵位,然其人英伟,通兵法,也是难得的——” “闭嘴!”一个贴身宫女试图劝慰庆安公主,让她不要和杨德妃对着干的宫女,被庆安公主的一声厉喝打断,看庆安公主面色扭曲的样子,她不敢再劝,闭嘴侍立一旁。 她听到,庆安公主口中一直在说着“方承嘉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心底满是惊骇,不知道为何庆安公主,会对方承嘉这般的执着。 近乎入魔。 庆安公主如同困兽。 她知道,虽然杨德妃疼爱自己,但是在杨德妃的眼中,最重要的还是她的胞弟六皇子。 因为六皇子是男儿,很有机会登上皇位,让杨德妃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而庆安公主也知道,六皇子是自己的倚仗,如果三皇子登上皇位,她这个公主,转瞬间,就会从云端跌落泥淖——虽然同是兄妹,但三皇子可不会怜惜她这个妹妹。 只有六皇子登上皇位,她才会成为尊贵的长公主,依然能够享受荣华富贵。 她也知道,嫁给卓信哲,对六皇子很是有利,但是庆安公主却坚信,方承嘉一人,能胜过卓家一家。 “我也想帮六弟的,母妃你怎么就不能信我呢,方承嘉,将来定然能成为权势赫赫的人啊。”庆安公主低喃几句,目光中,渐渐凝聚了光芒。 卓信哲是吧……如果他做出了什么丑事,父皇疼爱自己,肯定不会同意把自己嫁给他的。 沉思片刻,庆安公主叫来自己的贴身宫女,低声吩咐几句。 那宫女目露惶恐之色,说话都结巴了:“这……这……这要是让娘娘知道了,奴婢怕是……” “你若不听话……我现在就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庆安公主声音冷厉,那宫女颤.抖了半天,在庆安公主一声“嗯”之后,抖抖索索应了下来:“奴婢遵命。” 她颤.抖着出门,静立半晌,让自己镇定下来,才悄悄出宫,为庆安公主办事。 沈采苡和燕王,都不希望庆安公主真与卓家联姻,从而让六皇子势力大增,故而一直想破坏这门婚事。 见庆安公主派人出宫,便有人缀上了这个宫女,看宫女花钱找人打探卓信哲的事情,特别是关于女色方面的——卓信哲生性风.流,这方面,实在说不上干净。 而卓信哲对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沈采苡回忆着林一他们查到的,关于卓信哲的消息。 这个人……虽然女色上风.流恣意了一些,但也算是胸有丘壑,想要保家卫国、驱除鞑虏。 想来,他也不想尚公主,而后就被困在京城的。 沈采苡沉吟片刻,有了定计,午膳时候,燕王回来,用膳前,沈采苡和燕王说了自己的想法。 “驸马都尉听着荣耀,然多是虚名,实则不得领兵,难以去边疆征战,臣妾观卓信哲心中有志向,怕是也不愿意尚公主呢。” “看庆安公主的模样,似乎想要从卓信哲身上找出把柄,最终推了这门婚事,她向来行事不择手段,若是找不到把柄,估计会人为制造一些把柄出来。” “如此,倒不如让卓信哲自己主动制造把柄,透露给庆安公主,如此,卓信哲也可把事情控制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不会让卓家和他自己太为难。” 燕王“嗯”了一声:“可。” 沈采苡震惊盯着燕王,一个“可”就打发了她了? 燕王沉默了片刻。 他与沈采苡这段时日,相处甚好,然而沈采苡心思跳得太快,他有些事,实在捉摸不透她到底想要怎么样。 这次,燕王也没懂沈采苡的意思,他倒也不急,开始默数:一……二……三…… 沈采苡见燕王沉默着,也不夸她,娇哼一声,扭头不理燕王,只留了个后脑勺。 燕王眼中闪过笑意,他就知道沈采苡会是这反应——这段时日,他没少被沈采苡“哼”,也没少看沈采苡的后脑勺,已经习惯了。 用完午膳,燕王与沈采苡在园中散步消食,他目光闪了闪,等沈采苡回殿中休息时候,他随手叫住另一个小丫鬟:“去把红缨叫来。” 想了想,燕王吩咐小丫鬟:“悄悄去叫,莫让王妃知道。” 小丫鬟领命而却,没多久,满面疑惑神色的红缨,就走了过来。 她今日是不当值的,故而燕王才会叫她。 “奴婢见过殿下,殿下金安。”红缨很疑惑,燕王很少与她们说话,倒是冬青冬柏,因为会些拳脚功夫,故而经常奔走于恭华殿和燕王书房,给沈采苡当传信人。 这次不让王妃知道,叫自己过来,是要做什么? 燕王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然而,如今的沈采苡,真没有以前温柔了,虽然沈采苡发些小脾气,他是甘之如饴的,但—— 床上不配合,这就让人无法接受了。 他已食髓知味,万万不能接受退回到成婚前的状态的。 燕王打量着红缨。 红缨是沈采苡的贴身丫鬟,沈采苡的心思,她应该是明了的吧…… “殿下?”红缨觉得燕王的眼神让人心慌,似乎要把她看透一般,她惶恐开始想着,自己最近,是不是得罪燕王了。 至于燕王看上她了这个猜想,红缨是从来没想过的。 “嗯……”燕王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尽量以简练语气,说了今日事情,而后虚心询问红缨:“王妃看本王,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是那计划里,有什么地方,需要本王做决定么?” 红缨忽然腹部有些饱胀感觉得,跟吃什么吃多了似得。 她忍住了揉揉肚子的冲动,悄悄看了一眼燕王。 燕王正期待看着她,等待她回答。 红缨也有些难以启齿。 燕王这般郑重的问着正事,而王妃脑中想得…… 红缨更难以启齿了。 但燕王问话,她不能不应,声音就有些飘,目光也不敢落在燕王身上了:“殿下,那时候,王妃是等着您……夸她呢!” 根本,与有什么正事需要您做决定没有半点关系呐我的殿下。 燕王恍然大悟,谢过红缨后,燕王转头回了书房,而红缨,则笑盈盈去了恭华殿内的小书房。 “今日.你不是休息么,可是有事?”白菊看她过来,低声询问。 红缨点点头:“是有些事情,想与王妃说。” 白菊和她一起进去,见着沈采苡之后,红缨早就把燕王不想让沈采苡知道他找过自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嘀嘀咕咕和沈采苡她们说了今天的事情。 沈采苡唇角不受自己控制地翘起一个柔美的弧度。 隔一会儿,她才低头,用笔圈出一个人名:“告诉林一,让他遣人说服此人去劝说卓信哲,让卓信哲布置出他早就养了外室、且外室已经怀孕的假象来。” 被圈出的人,乃是卓信哲一个狐朋狗友,其人也爱女色,很是能与卓信哲说到一起。 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娶了母老虎,如何能逍遥,不娶,不娶。 要诱使此人为卓信哲出谋划策,一点都不难。 林一接了沈采苡消息,都不需要燕王确认,便安排合适的人去处置此事,处置完,才回禀了燕王一声,让他知道有这回事情,口里夸赞:“王妃每次想得法子,都很省事。” 无论财力物力人力,消耗都很少。 燕王淡漠的神色稍微缓了缓,“嗯”了一声,没说什么,目光,却闪了闪。 夸人么? 他也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98章 解决了 燕王与沈采苡早膳尚未用完,铃兰便急匆匆走了进来,行礼之后回禀:“殿下,陛下要您即刻进宫。” 燕王闻言,不再用膳,即刻便去换了衣服进宫。 沈采苡送燕王出门,折返之后,细嚼慢咽继续用膳,完毕,才询问铃兰:“陛下传唤殿下,可是事关塞北胡蛮?为何这般紧急?” 隆安帝一直未曾为燕王安排差事,如今早朝刚散,便着人唤他入宫,十有八.九,是塞北有紧急事情发生了。 而如今的紧急军务,不用多说,也知道乃是为了胡蛮受灾,可能南下掳掠之事。 “听闻乃是塞北传来消息,说胡蛮已经在串联,若再无雨水,怕是就要南下。”铃兰说出的,果然和沈采苡想的差不多,沈采苡“嗯”了一声,“给温兴海的第二封信,可传了出去?” 之前便让温兴海去和胡蛮部族中人接触,最好能分化胡蛮部族,而后沈采苡又翻阅了一番燕王送来的,关于胡蛮部族的情报,立即写了第二封信过去。 胡蛮也不是铁板一块的,各个部族平常利益不同,为了牧场牛羊,也尝尝会起冲突,其中不乏有世仇的。 就算是同一个部族,有人当家做主,有人便得俯首听命,可人这种生物,总有一部分是喜欢力争上游、不甘屈居人下的,同是兄弟,凭什么你能做可汗我就不能做?凭什么父汗更看重你而不是我? 沈采苡第二封信,便是在研究各部族的情报之后,告诉温兴海,哪个部族和哪个部族仇怨较深,哪个部族兄弟不睦或者父子不睦,让他在关键时候,可以与人达成协议,承诺大靖朝会出兵帮他们夺取权位,但要求他们此战或做内应,或袖手旁观…… 总而言之,便是让温兴海相机行事,无论挑拨离间还是用其他法子,尽量分化胡蛮。 温兴海身边跟着燕王府的幕僚和亲兵,会帮助他完成此事。 听沈采苡问话,铃兰急忙回答:“已经传出去了。” 沈采苡点了点头,心底微微有些烦躁。 “王妃,您为何事心烦?”她虽面上不显,然红缨侍奉她不是一天两天,大约感觉到她心情,见状低声询问。 沈采苡摇摇头,示意无事,心底却并非面上这般平静——燕王旬日前进宫试探之后,隆安帝一直忙于政事,未曾传唤燕王进宫说什么,今日燕王入宫,怕是隆安帝会与他谈事。 如同自己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哥哥出事而无动于衷一般,燕王也不愿意看姚瑀心痛难受。 沈采苡有些害怕燕王会为了姚瑀的心愿,在隆安帝的步步紧逼下,为了保全姚湘君,做出她不想看到的承诺。 若是隆安帝不逼迫,事情也就拖下去了,燕王只要朝着外人表露出一些在乎便可。 可隆安帝自来强势,怕是不可能会妥协退让。 沈采苡觉得自己有些心乱。 如同沈采苡想的那般,隆安帝在与大臣议事完毕后,果然单独留下了燕王。 “听说,你想纳侧妃?”隆安帝询问燕王。 燕王面色淡漠,情绪不露,心底却在紧张思忖,如何才能在不把自己拖下水的情况下,让隆安帝放过姚湘君。 这是个死结,但燕王想找出解开的办法。 “未曾。”他这般回答隆安帝,是自己的心里话。 隆安帝却是不信的。 自己这个儿子,恋着姚湘君、依赖姚湘君太久了,故而在隆安帝看来,他说未曾,那定然是假话。 他冷哼一声:“是么?” 燕王看隆安帝面色,却忽然想出了办法。 他沉默片刻,似乎是满心不甘:“父皇放心便是,儿臣不会让您有机会再出动飞羽的。” 隆安帝又哼了一声,他就知道,燕王嘴里说未曾,还是为了保护姚湘君。 “若非你执迷不悟,朕又何必这般费事?”隆安帝吹胡子瞪眼:“不过是一个女子,竟然让你连自己亲生父亲都不信任了,成何体统。” 燕王立在原地,面无表情看着隆安帝许久,就在隆安帝以为燕王又要和他犟起来的时候,燕王面无表情,与隆安帝说道:“我可以不再想她,但父皇要为湘儿……要为湘儿……” 他似乎很不愿意把那些话说出来,咬着牙,握着拳、青筋贲起。 “如何?”隆安帝似乎窥到了解决姚湘君的办法,禁不住追问。 “要为湘儿……选个好夫婿。”燕王咬着牙,似乎是挣扎了许久,才一字一顿说出这话。 “湘儿喜欢三哥,儿臣不愿让她不高兴,已经忍了,可若有人再伤湘儿,儿臣——”燕王语气有些凶戾:“儿臣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说完,燕王低下头,不看隆安帝,怕被隆安帝发现他其实心中并没有那么难受。 隆安帝以为燕王是太难过又不愿意让自己看见他狼狈的一面才低头,不想让他不舒服,便也强压下了怒火,没吭声。 他坐在原地,拧眉,面色难看,心底是十分不愿意让姚湘君舒服的,然而—— 姚湘君不过是一个蝼蚁,自己的儿子,才是最重要的,这么多年都忍了,没必要临门一脚了,因为她坏了和儿子关系。 虽然他觉得现在燕王对姚湘君的依赖,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但事关自己儿子,隆安帝一点儿的风险,都不想冒。 嫁个好夫君就嫁个好夫君,便宜她了。 隆安帝有些愤愤,虽然妥协,却还气恼难耐,没好气应承了燕王之后,摆摆手不耐烦地打发他出宫,而后让人宣了姚琛进宫。 对着姚琛,隆安帝便是一阵冷嘲热讽。 姚琛诚惶诚恐,最后抹着冷汗出宫。 姚琛从宫中回到姚府时候,满脸疲累。 姚老夫人急忙让人伺候姚琛更衣洗漱,她自己询问道:“怎的这般疲惫?可是朝廷又有事情发生?” “非也。”姚琛摇摇头,让伺候的人下去,才长叹一声:“非是朝廷事情,乃是因为我姚家家事。” “家事?”姚老夫人惊疑。 姚琛沉吟片刻,与姚老夫人说了:“是关于燕王殿下和四丫头的事情,陛下暗示我,让我尽快精心点给四丫头找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而后少让她与燕王殿下接触,我估摸着,一旦四丫头成婚,陛下便会让她夫婿带她出京。” 当年事情,姚琛也是清楚的,有时候,他挺后悔自己当时操之过急,把姚湘君给逼急了。 但这天下,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事情已经这样,姚琛也只能尽量周旋,力图让此事对姚家的影响,减到最低。 姚老夫人并不清楚当时经过,然而却也知道一些情况,她略有惊疑:“陛下让你给四丫头找个好夫婿?这……陛下是说真的,还是在说反话?” 她以为,隆安帝是希望四丫头越惨越好呢。 姚琛叹息一声:“我估摸着,陛下也不是真心想为四丫头好,只是迫不得已,只有四丫头过的好,燕王殿下才会少担心……若是四丫头过得不好,说不得燕王又要难受激动。” 姚老夫人恍然。 隆安帝是投鼠忌器,所以不得不对姚湘君好一些,避免让燕王激动。 她感叹一声,谁说天家无情,隆安帝这不也是舐犊情深么,半分不必一般人家父母对子女的感情少。 姚琛哼了一声,不以为意说道:“那也是因为燕王殿下不参与夺嫡,否则……” “你以为,陛下不知道三殿下和六殿下的争夺么?只不过是想要选个最优秀的皇子,来作为储君罢了。” 姚老夫人目露惊讶神色,看姚琛点点头,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听完西南之地,苗人养蛊,乃以数十毒虫置于皿中,任其自相残杀,得其优胜者,再与其他优胜者厮杀,如是数次,才能得合用蛊虫。 隆安帝的行径,虽不会像是苗人养蛊那般残忍,然其实质,却也相差不远。 “如此说来,陛下对燕王殿下,倒是难得的慈父心肠了。”姚老夫人如是说, 姚琛沉默片刻,才开口:“陛下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故而不得不狠下心肠,否则怎能忍心。” “何况,成大事者,若没有些狠戾心肠,总会被人害死。” 说完这句,姚琛不再说这个,反而叮嘱姚老夫人:“此事,你上心些,必定要给四丫头找个好夫婿,切记。” 姚老夫人急忙应下,姚琛不再多言,命人去博慎书院传讯,请四姑娘回府一趟。 给姚湘君找夫婿,总得问问她自己意见才行。 姚湘君其时正在作画,听闻姚府下人传讯,手忍不住轻颤,笔下便拖出一条线,把好好一副《早春新绿图》给毁了。 姚湘君脸色扭曲,伸手把宣纸揉成一团,回头与姚琛派来的下人说话时候,又是端庄可亲的样子。 “今日时候不早,怕是进京不便,且叔祖父这儿,我也要稍作安排,明日晨起,我会早早启程,去给祖父祖母请安。”她含笑这么说,下人自然不会催她,就赶紧应了。 待下人离开,姚湘君眼中有了惊慌神色,祖父叫她回府,到底是有何事? 她总觉得不妙。 心中,又生了些怨恨,燕王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可她求过他了,叔祖父明明也去求过了,他却铁石心肠。 …… 燕王从宫中回府,微有些踌躇,最后还是先到了书房,与柏茗俞崇远说了情况,才说道:“本王先回一趟恭华殿。” 今天并无紧急事情,沈采苡心中略有烦忧,便未曾在书房做事,反而喊来白菊丁香,伺候她药浴。 芬芳中略带中药味道的药浴,丁香精准而轻重适度的按揉,让沈采苡有些昏昏欲睡。 之前只有白菊一人能给她按摩,如今丁香跟着鲁嬷嬷学医良久,对于穴位的认知远超白菊,按揉起来,倒是比白菊更舒服一些。 沈采苡便也经常让她与白菊轮换了。 不然,一个人给她按遍全身,还是很费力的。 洗浴完毕,沈采苡着了衣裳,躺在内室贵妃榻上,丁香为她盖上薄被,白菊为她熏发,并按揉头部穴位。 被侍奉的很是舒服,沈采苡闭上眼睛,便有些困了,丁香和白菊便不再说话。 燕王绕过屏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情形。 丁香急忙要行礼,却被燕王制止了,他的目光,落在了沈采苡的身上。 她身上盖着锦被,蚕丝被贴身,勾勒出那起伏的曲线,玲珑有致,因刚刚沐浴完毕,故而脸颊泛起桃粉色,殊丽面容在这一抹粉色映衬下,更显动人心魄。 那一双狡黠灵动的杏眼,此刻正闭上,常常如蝶翼般眨动的睫羽安静不动,与平日里的俏美殊为不同,可也自有一番娴静动人味道。 燕王呼吸微微一滞,喉头轻轻滚动,心,也如擂鼓。 他承认,他这一刻,是心动了的。 无论是哪一面的沈采苡,都能牵动他心神。 燕王徐徐踱步向前,一步一步走到沈采苡身边,低头看她睡颜。 白菊见到燕王,微微一惊,在燕王示意下,也未曾动,一直到把沈采苡头发熏到差不多干透。 燕王摆手,示意她们退下,白菊略有为难,恭敬说道:“殿下,刚洗完头发,若直接睡下,对身体不好。” 燕王看向丁香,丁香急忙点头,燕王这才信了,垂头再看两眼沈采苡睡颜,伸手轻轻摇晃:“莫要睡了,起来吧。” 沈采苡本也不算困,只是被熏着才睡着了,这一刻燕王一叫,便醒来。 只刚睁眼时候,青丝铺散,双颊酡红,杏眼含泪微红,落在燕王眼中,觉得此刻的她,极似她含羞带娇被自己困在双臂间,入到娇泣时候模样。 “殿下?”沈采苡眨眨眼,才清醒过来,“您何时从宫里回来的?可曾用过午膳?” 燕王摆手挥退丫鬟,把沈采苡抱到床上,缠着她不放,沈采苡掩住了衣襟,腰肢却会失守,把他大手从腰上扯开,他唇有亲上她脖颈,沈采苡好气又好笑,嗔怒道:“殿下,这是白日呢。” 燕王“哦”了一声,最后被沈采苡揪着皮肉拧了两下,才不得不坐起来,捏着沈采苡的手,与她邀功:“采苡,姚湘君的事情,今日便解决了。” 沈采苡水汪汪的杏眼中,立即现出了些许凌厉光芒,带着疑惑看向燕王:“殿下?” 燕王与她说了今日事情:“我让父皇以为,我依然喜欢她,但为了她性命,所以痛苦不已,却还得忍让,逼父皇为她选一个好夫婿,从今而后,她便不再是问题。” 沈采苡目光晶亮,眸中全是喜悦,娇声与燕王说道:“殿下,臣妾很高兴呢。” 见她确实是极高兴,燕王心底也满是欢喜,凤眸流泻点点笑意,正要说话,眸光却看到,她本就被他扯得松泛的衣襟,因她的动作,又扯开了一些,白腻的肌肤上,沟.壑山峰交替。 燕王身子一热,立即转开了目光。 再看下去,便是被满身肉被拧成青紫,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 倒不是怕疼,是怕沈采苡恼,晚上她倒是柔顺的,白日里却不肯放松的。 燕王心底生了遗憾。 沈采苡正奇怪燕王怎么不说话了,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见着了不寻常处,便急忙转开了脸,轻啐一声:“登徒子。” 却是脸红心热,心如鹿撞。 待得白菊询问,是否要传午膳,才打破了室内流转的气氛。 沈采苡剜了燕王一眼,喊了白菊进来服侍她更衣,方才叫了午膳。 等燕王离开,沈采苡沉吟片刻,吩咐娇杏:“且去看着些姚家,看最近有何动静。” 隆安帝自然不可能给姚湘君赐婚——赐婚是荣耀,隆安帝厌恶姚湘君,绝不可能给她作脸,定然会让姚家自己去寻摸。 沈采苡须得看着姚家,知道他们为姚湘君真的寻到了夫婿,才能安心,免得姚瑀又来逼迫燕王。 故而沈采苡很快就知道了,姚家遣人去博慎书院,让姚湘君回来的事情。 沈采苡笑了笑,看来,姚家动作也不慢啊,沈采苡吩咐人继续盯着。 “希望这姚四姑娘,能赶紧嫁了,可别再搅合了。”文竹领命,又和沈采苡嘀咕:“真真没见过这般没脸没皮的。” 沈采苡轻笑。 文竹出去,吩咐下去,过一会儿回来之后,又把另一封信件递与沈采苡:“王妃,那卓小将军,开始动手了。” 沈采苡给出了卓信哲一个主意,一个大致的框架,这卓信哲,不愧是有勇有谋的小将军,在沈采苡给出的框架上,填充了血肉,一两天时间,就形成了非常可行的计划。 他知道,他现在在京城要弄一房外室,并伪装成早就有的样子,保宁侯夫妻肯定不答应,就算他悄悄做了,也会分分钟揭穿他。 而且,这种欺瞒的手段,若是让隆安帝知道了,绝对会恼怒。 卓信哲只是不想尚公主,可不想惹怒皇帝,故而他悄然传信给心腹,让对方把他在滁州领兵时候,养着的一个花魁送来京城。 这花魁本就是他养着的,滁州许多人知道,他也挺喜欢这个知情识趣的花魁,本是想着还会回滁州,所以没带回京城,谁知道碰上了这档子事情。 而说花魁是他外室,那也完全说得通,绝不能说是欺君罔上。 卓信哲一边让人安排花魁进京,一边悄然把这消息透露了出去,让周边一小圈的人都知道了。 庆安公主花钱雇来打探消息的人,当然也就知道了,从而通知了庆安公主身边宫女。 那宫女不敢有半分隐瞒,急忙回禀了庆安公主,庆安公主听闻,冷笑一声,怒声喝骂:“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身边宫女听闻此言,便是训练有素,此刻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这……公主从哪儿学来这般粗俗言语? 骂了这么一句之后,庆安公主气得胸膛起伏了许久,才压住了怒火。 “此事不许声张,等那花魁进京了,你给我去……”宫女听着庆安公主吩咐,心中苦涩难言,但却不敢违背,连连点头。 庆安公主为了让她安心办事,淡淡一笑,承诺:“等此事办完,本宫会把你赐给小官做正头娘子,决不食言。” 那宫女听着,立时欢喜起来。 家贫才会被卖进宫做宫女,出宫也不过再被卖一回,然到时候年纪已大,不过是被卖做富人妾,一辈子抬不起头。 能做个小官家的正头娘子,即便是继室,那也是极好的出路了。 庆安公主笑了笑,挥手让她下去:“好好办事,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宫女感激涕零。 沈采苡本以为庆安公主得知卓信哲养外室的消息之后,会立时发作,结果等了两三天,都之间庆安公主日日遣人在城门口守着,却不见其他动作,沈采苡忍不住扬眉。 轻笑一声,沈采苡猜着庆安公主的心思——现在按兵不动,却也不是放弃了,反而打探着消息,大约是想着要闹一场大的,让卓家和杨德妃没办法粉饰太平。 一旦卓信哲出了这种事,庆安公主再在隆安帝面前哭诉几句,隆安帝向来疼她,怕是不会同意她和卓信哲的婚事了。 “没想到,庆安公主还挺能沉得住气的。”沈采苡托腮,笑着说道。 看来只有事关方承嘉,庆安公主才会冲动,平日里,她还算是有些头脑。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娇杏询问沈采苡,沈采苡笑笑:“我们也按兵不动,看戏便可,这件事情,咱们不是主角,庆安公主和那花魁才是。” 卓信哲也是。 沈采苡笑着摇摇头,不再关注这边。 她最近心思,放在姚湘君身上多一些。 姚湘君今晨回京了,她与姚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沈采苡不知道,但是姚家却传来要办赏花宴的消息——这京城里,最好用的名目,就是各种赏花宴了。 毕竟节日生日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但是珍惜花卉之类的,买就有了。 故而赏花宴,是最方便、最多见的名目。 姚家便是以此,打算开个宴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199章 好消息 姚湘君从祖父书房出来时候,面色一如往昔,端庄亲和,甚至还认得家中有脸面的下人,偶然谈笑一两句。 她在下人中的名声,可比姚家其他所有的姑娘少爷,都要好。 然而回到自己无知,姚湘君像是浑身筋骨都被抽掉了一般,跌坐在锦凳上,半点力气也无。 她想起祖父说的话。 呵……选个好夫婿? 这满京城——不,是满大靖朝,还有谁的身份,能尊贵过皇子。 让她不要那么要强?若当年蓝氏对她母亲不敬时候,祖父祖母严厉斥责,蓝氏又如何敢那般放肆?蓝氏对母亲恭敬,她又何须强出头…… 说到底,不过是看她母亲早逝、外家不得力,故而都轻视她、视她为可牺牲的棋子罢了。 不然,当年她才三岁,怎可能会被送到叔祖父身边,说得好听,是承欢膝下,让她孝敬叔祖父,实际上,是蓝氏嫌她碍眼,把她当作垃圾一般扔得远远的罢了。 若非叔祖父这些年,名声越发的大,而她自己也殚精竭虑经营自己的名声,还有燕王庇佑她,说不得,蓝氏早就对她下手,把她嫁给表面光鲜内里不堪的人家了。 姚家……她早就看透了。 至于燕王……姚湘君唇边勾起浅浅弧度,她从祖父的话语里听出来了,皇帝对她杀心不改,全靠燕王与隆安帝对峙,才为她争来生机。 可见燕王无论嘴上怎么拒绝她,心底对她还是有情的。 嫁个好夫婿……条件任由自己开……姚湘君有些心动,她真的不想,过那种惶恐不安的日子了。 沉默片刻,姚湘君开始琢磨起,京城哪些俊才,是合适的。 然而一般权贵子弟,大约十五六开始议亲,十八.九成亲,最迟到及冠时候,都成亲了。 会被剩下的,基本都是有缺陷的。 姚湘君越想,越是焦躁,满京城里,与她年纪合适的,基本都没有了。 “四姑娘。”外面传来说话声,姚湘君压下心底焦躁,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四个丫鬟,打头的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她与姚湘君见礼时候,松竹扶住了她,不让她行礼,口中叫着姐姐,请她坐下, 姚湘君也笑吟吟看她,那丫鬟恭敬笑着,与要姚湘君说道:“方才老夫人忆起自己年轻时候,翻出了许多旧日里带过的首饰,虽样式古旧了一些,然东西都是好的,直言压.在匣子里可惜了,便让奴婢给各位姑娘分一分……” 说着,就让后面三个丫鬟把捧着的匣子,放在了桌上。 匣子长一尺、宽高俱是半尺总有,看着沉甸甸的。 姚湘君笑着推迟了一番,让她们先送去给姚湘汀和姚湘宁等人先选,说自己乃是当姐姐的,不与妹妹争抢。 那丫鬟便抿唇笑着,说道:“这些都是老夫人送给姑娘您的。” 问明姚湘汀她们确实也有,姚湘君才留下匣子,又笑盈盈说了感谢姚老夫人疼爱的话,等她们离开,姚湘君示意松竹打开匣子。 匣中珠玉琳琅,松竹低呼一声:“姑娘,老夫人是真疼您。” 姚湘君轻嗤:“松竹,你信不信,五妹妹那边,就算是明面上比不过我,暗地里,祖母也会给她补上,最起码,也是我的双倍。” 松竹没吭声。 她是没有自己姑娘灵透,但也不傻,慢慢品出了许多事情。 赏花宴如期举行。 这次的赏花宴,赏的是兰花。 兰花乃是文人雅士钟爱的四君子之一,姚少傅以自己偶得几盆兰花为名,广撒请帖,邀众人带自己所养兰花,一起来品。 期间自然少不了吟诗作对等等雅事。 同时,姚少傅邀请的,还不止是文臣及其子弟,部分权贵及其子弟,姚少傅也邀请了。 有部分身份高的大臣,隐隐绰绰能摸到姚少傅开这个赏花宴的意思。 有愿意与姚少傅结亲的,便带了家中子弟来——姚湘君虽然年纪不小,然毕竟素有才名美名,与年级上,稍稍将就一些,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日也来了一些女眷,有意结亲的,便围在了姚湘君身边。 但,即便是围在姚湘君身边人,许多也对姚湘汀态度十分恭敬,便是不至于巴结讨好,可也是笑脸以对。 姚湘君看着,心中无比气闷,找个借口便到一旁休息,当日晚间,姚老夫人把姚湘君叫去,询问姚湘君,可有看上的。 姚湘君满面羞涩,柔顺谦恭:“婚姻大事,自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湘儿相信,祖父祖母定然会选个最好的。” 姚老夫人对姚湘君这态度很满意。 她就知道,比起其他的孙子孙女来,姚湘君是最听话懂事的。 只是,毕竟不是在身边养大,姚老夫人对着姚湘君,总没有对其他人那么疼爱。 可有皇帝命令在,姚老夫人此次也真是尽心尽力了。 她笑着叫过姚湘君,与他说起了自己看中的一些人,一一分析男子本人以及对方家中的优缺点。 姚湘君听得出,姚老夫人的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是一个老人数十年生活后,凝结出的智慧。 姚老夫人说的没有保留,想为姚湘君选出一个最合适的夫婿,让燕王满意,让隆安帝不要再盯着姚家不放。 姚湘君听着,心底默默算着,倒也觉得,有两三个,似乎,也能将就一下。 她便隐隐露了些意思。 姚老夫人见她意动,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怕的,就是她选得,姚湘君都不满意。 姚湘君有了意,而对方既然来了赏花宴,便表明也是有意的,双方一拍即合,很快姚老夫人便决定了,过两日领全家去普安寺进香。 到时候巧遇对方,便可进一步相看,合适了,就继续谈下去,不合适的话,也就只当是巧遇了,不伤双方和气,也不落把柄给人。 确定了去普安寺进行事宜的那天晚上,松竹很是为姚湘君高兴,嘴里念叨着,姚湘君含笑听着。 心底,其实是不大满意的。 然而形势比人强,也只能在矮子里面选将军了。 姚湘君低叹一声,隔两日,与姚老夫人和姚湘汀姚湘宁等人一起,到了普安寺。 “巧遇”了同样前来进香闻家老夫人,两位老夫人便一起寒暄,各家小辈拜见了另一家长辈,其乐融融。 后来,闻老夫人和姚老夫人,便让小辈们自己去玩。 从普安寺回去,姚家和闻家之间来往,便渐渐增多。 沈采苡一直盯着事情的发展。 她也熟知世家行事的习惯,知道到了这种地步,如无意外情况,闻家和姚家之间的亲事,算是定了。 沈采苡便不用人时时盯着了,“隔断时间打探一番进展便是。” 这么吩咐了文竹一句,文竹出去,娇杏却领了寒云进来,寒云把信件递给沈采苡。 当时上京时候,沈家便知道,沈采苡是要嫁到京城的,故而为她置办嫁妆时候,出了原先崔氏的庄子田地之外,剩下的,大部分都置办在了京城周围郡县。 如今不巧,有小片地方,遭了桃花汛,庄子被淹没,存的种粮之类,也都泡水不能用了。 如今庄头佃户虽然尽皆回到庄子里,开始收拾重建,然而他们家产都没保留下来,如今,是困难重重。 “你可以有了处置的办法?”沈采苡询问寒云,她觉得寒云应该是已经想好了。 果然,寒云说了自己的想法。 寒云打算让佃农签了卖身契,而后沈采苡先垫了银钱,买些种子衣物之类,舍于他们。 沈采苡沉吟片刻:“是否愿意卖身于我,让他们自由选择,若是不愿的,也不强求,种子衣物照样舍于,待得秋后,再让他们还来。” “若是一年还不完,那便分三年还;但若三年还还不完,则必须签了卖身契。” 沈采苡并无意压榨这些人,那些银钱,不值几个;但也不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冤大头。 寒云得了她的意见,便下去处置此事。 燕王在门口,听了全部。 他凤眸中流过点点笑意,慢慢走到沈采苡身边:“若是所有人都如王妃这般宽厚,那佃农倒是有福了。” 沈采苡迎上:“殿下又取笑臣妾。” 她想了想,说道:“这些银钱,还不值臣妾一根簪子,对他们来说,却是一家性命,为了一根簪子,逼死许多性命,臣妾还做不到。” 燕王“嗯”了一声,伸手握住沈采苡柔荑。 他有些后悔自己当年的偏见,只因为初时听闻她行事狠毒,便认定她十恶不赦。 其实她虽然对敌人不容情,然而面对无辜之人,却心存善念。 比许多表面仁慈之人,要强许多倍。 两人用了午膳,又谈了片刻,燕王正要小憩片刻,冬青却急急请见。 “何事?”燕王起身,沉声询问冬青。 “殿下,王妃,温兴海来信了,林统领请殿下和王妃去书房。”冬青急忙回答,想了想,又补充:“看林统领高兴激动模样,应该是好事。” 听到是温兴海的来信,燕王和沈采苡对视一眼,又听得消息能让林一激动,沈采苡和燕王,心中也是一动。 “殿下且先过去。”沈采苡让燕王先行一步,她急急换了衣物,也赶去了书房。 沈采苡赶去之后,还隔着很远一截距离,便听到了柏茗的大笑声。 再走近一点,就能听闻柏茗在不住口的夸赞:“好,好,好极了。” 柏茗本就是性格外放之人,很有戏真名士自风.流的不羁,没有俞崇远那么循规蹈矩,这一激动起来,大声笑,大声说话,性情显露无疑。 沈采苡听着,忍不住微笑,跨入了书房:“到底是何等好消息,让柏先生这般兴奋?” 书房里,燕王和俞崇远正做着,林一站在燕王身边,柏茗则是一边笑,一边在屋内踱步。 听到沈采苡的话,柏茗停下脚步,看向门口,一见到沈采苡,他忽然对着沈采苡弯腰鞠躬:“柏茗在此,替我大靖朝百姓、替我大靖朝兵士,谢过王妃娘娘。” 沈采苡被吓了一大跳。 如今乃是盛世。 盛世时候,自然是重文轻武,如柏茗这等名士,与姚瑀这种大儒,最是受人尊敬不过。 向来之后别人与他行礼,他主动朝一个女子行礼,那真是极少极少的——便是面见皇帝皇后,柏茗也就是拱手为礼。 沈采苡如何能不被吓到。 “柏先生快起来,我可当不得柏先生此等大礼。”沈采苡急忙要避开,口中谦逊。 “王妃聪慧,心存悯善,当得我等一礼。”俞崇远却在这时候,也站起身来,肃容恭敬朝着沈采苡行礼。 沈采苡急忙闪开。 等片刻后,众人一起围桌坐下,沈采苡才朝燕王伸出手:“且让臣妾看看,到底是何等重大的好消息,能让两位先生如此激动。” 燕王把信件递与沈采苡,沈采苡一目十行,看着看着,她目光也亮了起来,光芒熠熠:“信上说的,可是真的?” 不是她不信任燕王手下的人,实在是,这个消息,真有些大,大到让沈采苡有些不敢相信。 “是真的。”是林一回的话,他解释:“因为事关重大,故而属下已经和送信人详细盘问过,确认消息属实。” 沈采苡少见地,放大了笑容:“如此,甚好,那温兴海,果真是人才。” 柏茗哈哈大笑:“温兴海再是人才,那也是在听王妃的命令行事,说到底,王妃才是运筹帷幄之人,没有了王妃,那温兴海可无法完成此事。” 沈采苡抿唇笑了笑,也不再谦虚,她知道柏茗不爱别人太客气,她开口询问燕王:“那这个消息,可要禀告父皇?” 事情发展成这样,就不是他们能抗下的了,须得请隆安帝定夺。 燕王点点头:“自然是要告知父皇的,不过在这之前,本王要先派人再去一趟,确定一些细节后,再禀告父皇。” “这种大事,谨慎一些是应当的。”沈采苡点头,几人商量了一番,燕王便吩咐林一,让他命人昼夜不停,赶往塞北确定如今塞北情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00章 得利 战争的准备,不是一朝一夕的,不但大靖朝需要时间调集粮草兵马,胡蛮也是一样。 且大靖朝所有政令出于朝廷,可用皇帝命令统一调度,臣子不得违逆。 但胡蛮不同,胡蛮之地,部族众多,你称可汗,我也称可汗,大家都是某个部族的可汗,身份平等,我为何要听你差遣? 故而光是决定谁是统帅,便要一些时间,而就算是确定了谁上谁下,其他事情调度起来,也总有不顺畅之处。 故而他们需要更长时间准备。 这就给了燕王时间。 派出信使之后,燕王等一众人,便开始了焦急的等待。 只不过,塞北路途遥远,便是让信使昼夜不停、星夜赶往塞北,来回也需要将近一月时间。 实在是有点长。 温兴海和跟着温兴海的燕王下属,知道自己之前传过去的消息,会让燕王等人震惊,故而没两天,就又把消息源源不断传到京城。 燕王等人,才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胡蛮如今有三大部族,十来个中等部族,另还有小部族数百。 三大部族,乃分别为奇源部、巴尔思部、脱里部,三个部族各自下面有中等部族和小部族依附,本该旗鼓相当。 但巴尔思部上在上一次南下入侵大靖朝的战争中,损失不小,回到草原后,还被奇源部袭击,先可汗战死,巴尔思部土地牛羊和女人,都被抢走不少。 这十多年来,巴尔思部虽然还是三大部族之一,但是比起奇源部和脱里部,要势弱不少。 而他们最肥美的牧场,已经在上次的战争中,被奇源部占据。 故而这次草原天灾中,其他两个部族还能维持下去,野心勃勃要南下烧杀掳掠,他们也通知了巴尔思部,明面上,说说要三部一起入侵大靖朝,但是安排事情的时候,他们给巴尔思部安排的,都是一些耗损巨大的任务,而奇源部和脱里部,则可以跟在巴尔思部之后,抢夺他们的成果。 巴尔思部现任可汗合布勒合,本还想着要趁此南下机会,好好抢劫一番,让自己的部族缓一口气。 但奇源部和脱里部的做法,却让合布勒觉得,自己若是真的按照他们的分派来攻城的话,别说缓口气了,怕是连现在的情况都不如了。 直接就要被吞并了。 但他知道,他现在势弱,根本抗不过另外两大部族,因此虽然心中窝火到了极点,合布勒还是答应下来。 但,草原上的汉子,可以战死,却不能接受,他们拼死抢来的牛羊财帛,进了别人的口袋,而自己的妻子儿女却被饿死。 合布勒不甘心。 而温兴海,多年在草原行商,对于各部族的关系,都是有些了解的,何况沈采苡还深入给他剖析过,再加上身边有燕王送来的部分幕僚和伺候可以用,温兴海很快便了解到了奇源部和脱里部对巴尔思部的压榨。 温兴海当时便起了要去劝服巴尔思部归顺大靖朝的心思。 不得不说,温兴海很大胆、很敢想。 富贵险中求,他与幕僚众人商议一番之后,不管幕僚的阻拦,悄然通过一个隶属于巴尔思部的小部族首领呼德的引荐,去见了合布勒。 这个小部族,这些年来经常与温兴海交易,而温兴海为人豪爽、信守承诺、不拘小节,从不斤斤计较,故而这个小部族上下,都喜欢与温兴海交易。 温兴海由此还救过这族长呼德儿子的性命,更是被这个小部族引为朋友。 也正因为如此,呼德才会被温兴海说服,让温兴海扮做他的仆从,去见了合布勒。 温兴海花了三天时间,终于说服了合布勒。 其实,温兴海能这么快说服合布勒,一是因为合布勒对奇源部和脱里部寒了心,不想自己拼死抢来的东西,便宜了别人。 二是因为温兴海答应合布勒,会尽快运送米粮来,解决巴尔思部的困境;而巴尔思部所有羊毛,温兴海也会全部收购,而且,是先付钱的那种——鉴于巴尔思部如今境况困难,故而这些银钱,有一部分先换成了米粮。 双方先做了一次秘密交易,让合布勒看到了温兴海的能量。 三是温兴海明说了,告诉合布勒自己代表的乃是大靖朝的燕王殿下,而那些米粮能顺利运到草原,也是因为燕王命令曹俊武大将军给予了方便;温兴海承诺,只要合布勒愿意归顺,燕王定然会为合布勒争取最大利益。 胡蛮敬重英雄。 而燕王虽然是他们敌对一方,甚至还领兵杀了不少的胡蛮族人,但是燕王绝对是称得上是英雄的,也让很多胡蛮族人敬重。 所以,合布勒信任燕王,愿意赌一把——实则,他也是被逼到了绝路。 而且还有个原因,合布勒的部族,最是靠近大靖朝,因此与大靖朝的来往也比较多,而合布勒父亲当年便很崇尚中原文化,让合布勒等人,也学习中原文化。 所以合布勒,对中原文化,很是崇尚。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合布勒一咬牙,答应了温兴海的提议,归顺大靖朝,接受大靖朝的分封。 温兴海因此欣喜若狂。 之前是温兴海与合布勒谈,之后燕王也给合布勒送信,表达了诚意。 虽然派去的心是还没回来,但是燕王已经多方打探,确认了合布勒的诚意,之后,他便直奔皇宫,求见隆安帝。 隆安帝得了燕王地上的书信,看完之后,不由得大喝一声:“好,天佑我大靖朝,哈哈哈。” 大笑三声,隆安帝红光满面,飞快叫来诸位重臣,商议如何利用此事。 三皇子和六皇子,自然也在被召唤的行列。 两人听到燕王不声不响做成了此事之后,大为惊诧,好在,这件事情是燕王手下的人促成的,而非对方促成,两人都还能保持镇定。 众人知道此事极为重要,快速开始商量如何利用合布勒来达成重创奇源部和脱离部的目的——草原胡蛮,着实讨厌,动不动就南下,若能重创这两部,北疆起码能平和二十年。 当然,他们也要防备合布勒是假投降,故而要做两手准备。 众人商讨时候,燕王时不时会补充一些情况,等到晚上,才终于商议好一部分事情。 其他的,还得等着明天商议,但接下来的事情,燕王就不参与了。 最后,隆安帝把燕王留下,他目光炯炯,与燕王说道:“此战之中,若合布勒能信守承诺,朕绝不亏待于他。” 隆安帝其实是很激动的。 他并不是开国皇帝,但作为一个帝王,无不希望自己能够开疆拓土、建不世功业,从而青史留名,为后人称颂。 而这个机会,就近在眼前。 “如何,父皇打算怎么做?”燕王出宫后,先与柏茗和俞崇远说话,说明了隆安帝的态度,之后回到恭华殿,沈采苡一边为燕王更衣,一边询问。 燕王握住沈采苡的手:“父皇想要主动出击,重创奇源部和脱里部。” 沈采苡猜着就是这个结果,隆安帝是很有进取心的一位帝王,如此良机放在面前,他怎么会错过。 “这次差事,怕是许多人都想掺一脚。”沈采苡杏眼微微眨动:“难得的立功机会,无论是三殿下还是六殿下,都不向错过的,不过……” 她杏眼盈满了笑意:“这次殿下虽然不亲自出征,但所得并不会比他们少。” 燕王的根基本就在塞北,虽然他人回来了,但是最开始时候,他的影响力却没有退散。 之后,他通过海船赚了银钱,有一部分,便投入了几个极是亲近他的将领麾下士兵身上,那些士兵身上刀枪甲胄,都比别人要好上三分,这三分,在战场说,说不定便能救自己一条人命。 活下来的次数多了,便成了百战精兵。 而且他们吃的好,在朝廷明面上发的饷银之外,还另外拿着一份饷银。 同时,他们积累的军功多了,升迁也比别人容易一些。 精忠报国那是将领和文人口中喊的东西,对于这些底层的士兵而言,他们当兵,干这刀头舔血的事情,拿着命去拼,为的就是升官发财。 谁能给他们这些,他们就愿意为谁拼命。 故而塞北大部分的士兵,虽然如今名义上的统帅乃是曹俊武,但实际上,他们更听燕王的话。 何况,曹俊武本身也对燕王赞赏有加,同时,燕王的海船上,也有曹俊武以及塞北边军的其他将领一份子。 这样一来,塞北边军名义上是朝廷军队,但燕王对这支军队,也极有掌控力。 所以沈采苡才说,燕王所得,绝不会少。 燕王心中却很明了,若非当年沈采苡神来一笔,点选西南为他的封地,这些年,他也没办法通过海船攫取极大利益,从而暗中四处布置。 他看了一眼四周,白菊等人极有眼色退下,燕王伸手把沈采苡抱在怀中,喟叹一声。 沈采苡有些羞涩,想要挣扎出去,燕王却不许,沈采苡挣不过,便只好不动,仰头看燕王,询问:“殿下,您怎么了?” “无事。”燕王应了一声,“只是有些感慨。” “采苡,谢谢你。” 当年回京之后,满目茫然,他以为最少要用十年时间,他才能积攒一些力量。 哪想到,三年时间,便有了现下光景。 他自小多受磨难,见多了别人恶意,故而遇到真心为他之人,他便也诚心诚意,虽不至于掏心挖肺,却也真的是愿意竭力回报对方。 心中充满感动。 沈采苡窥探到他心底激动,微一犹豫,便伸出藕臂,环住他脖颈,浅笑着道:“殿下惯会占人便宜,只口空白话谢一句,让人好生不开心。” 燕王不知道如何接话,只用力又把她抱紧了些。 直到沈采苡吃痛,揪着他皮肉拧了一下,燕王才不舍放开,其实并不想放,这么抱着,他心头已经起了燥火——沈采苡小日子刚过,他前几日虽也缠着她,却未曾真个,早已憋火。 然今日还有事情要办。 他再与沈采苡温存片刻,便等沈采苡换了衣物,一起去了书房。 针对朝廷做出的决定,他们也要找出办法应对,从而保证自己在这场战事里,获得利益。 许多事情都需要一一确定。 沈采苡也参与进去。 等到亥时,沈采苡实在耐不住,闭上了眼睛,便睡着了。 燕王让人噤声,后把沈采苡抱起,放置在了书房内里的寝室里,俯身看了片刻,才转身出来。 再与众人商议一个时辰,已经过了子时,众人才散去。 燕王回到书房寝室。 书房里的寝室,只是让燕王偶然休憩所用,器物装饰皆很简洁,不若恭华殿舒适,但时候太晚,燕王怕沈采苡睡得正熟时候吹了夜风生病,犹豫片刻,便洗浴过后,直接上.床。 三更已过,燕王跟着沈采苡,也有了规律作息,此刻本该困顿,然初时因为自己一年多的布置,将要生效,在不知不觉间,开始积累力量,故而兴奋;到后来,则是被这床帐里沁人心脾的幽幽梅香,引得睡不着。 他不由得凑近了,想把那梅香,更多纳入鼻翼中,然一旦靠近了,他的心思,便不在那梅香上了。 烛光穿透了帐幔,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营造出昏黄的意境,而大约是睡得不舒服,她身躯稍稍蜷缩,与平日里板正的模样,大不相同。 显得更娇.小了一些,似乎能被他一掌控制。 燕王喉头微微滚动。 这几日积聚的燥火,烧得他心烦意乱,再也无法忍耐。 也不想忍耐。 他伸出手,掀开她的被子,伸手抱去,绵软的两团,便压.在了他胳膊上。 这触感……燕王闭了闭眼,再不能忍耐。 沈采苡睡得迷迷糊糊的。 燕王并不像她那么娇气,故而书房的床有些硬,沈采苡睡着,便觉得不适。 何况燕王乃是习武之人,气血充足旺盛,阳刚之气十足,反映在体温上,便会比沈采苡高一大截。 恰巧两人成婚时候,气候已冷,旁边睡着这火炉一样的人,便是没有在同一条被子里,却也与独自一人睡着,有很大区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01章 找上门 书房床榻有些硬,沈采苡睡得不甚安稳,被床板硌得有些酸痛。 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开始为她舒筋活络,按揉全身,沈采苡觉得舒适,忍不住娇哼几声,迷蒙指点:“重些……唔,轻些……” 再之后,她听得几声重重喘息,而后,便有如山沉重之物压了上来…… 沈采苡呼吸一滞,终于完全清醒,抗拒低呼:“殿下,不行,这是书房。” 这时候,那还能顾得了书房不书房的,沈采苡的挣扎,尽数被压下,这下沈采苡是真急了,这人,不管不顾的,若真在书房里如何了,她脸都要丢尽了。 燕王终于知道她是真不愿,只能无奈放开,身上有些地方,痛的狠,沈采苡有些心虚,悄悄觑了燕王一眼,就赶紧闭上眼睛睡觉。 燕王几乎要被她这动作给气笑了,待沈采苡睡着,他才慢慢平复下来。 沈采苡第二日早起,匆匆回了恭华殿,早膳时候很是殷勤为燕王夹菜。 饭后,燕王去书房,沈采苡留在恭华殿,娇杏与沈采苡说了昨天来的消息。 这些消息不紧急,故而娇杏也是等沈采苡有空了,才谈起此事。 却是卓信哲的花魁外室,明日就要进京了。 沈采苡眼中闪过兴味光芒:“如此说来,要有好戏看了。” “是呢。”娇杏笑言:“庆安公主已经提前派了人去见这花魁,这会儿,差不多要见着了。” 娇杏说的没错,这会儿,庆安公主派出的宫女,确实是已经到了那花魁玉香投宿的客栈,且拦下了正要启程的玉香。 玉香遭人拦路,身边丫鬟和卓信哲派来接她的两个下仆,都被几个看着便像是地痞的人与她隔开,玉香惊慌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些什么?”她色厉内荏,低声呵斥。 宫女上前一步,面含轻蔑打量她几眼——她纤腰楚楚、玉面桃腮,自有一番惹人怜惜的娇弱姿态。 便是看不起她身份,宫女也不得不承认,此女确实是有勾.引男人的资本,否则卓信哲在京城也是浪荡习惯了的,也不会看上她。 玉香心中有些打鼓,掩盖在袖中的手,也出了汗,她曾在秦楼呆过许久,虽然被卓信哲赎身时候,还是清倌人,然而身处烟花之地,时间久了,也会看人。 眼前这女子,敲着不是尊贵模样,但一举一动,颇有章法,看着像是大户人家极有脸面的管事一般。 她心中猛然生了猜测——难道,是卓信哲在京城定了婚事,而这管事,乃是那位贵女派来敲打她的? 这猜测,让玉香心中,猛然升起了凄楚——天下知道,也不知道,何处才是她能让她得了安稳的家。 面对可能是将来当家主母心腹的人,玉香很识时务,柔顺低下了头。 “你就是玉香姑娘?”宫女出声询问,玉香应了:“正是,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我有话和你说。”宫女打断了玉香的话,“就到马车上吧,让其他人离远一些。” 玉香知道,在深宅后院,有了夫君的.宠.爱,固然可以好过一时,然而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特别是对这些权贵而言,想要得到一个漂亮的女子,实在是太容易了,故而,红颜未老恩先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所以,讨好主母,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只有让主母觉得你有用,最起码也得让主母觉得你还算是恭顺,不需打压,才能好好活下去。 而主母身边心腹,相当于半个主母,玉香努力笑了笑:“姑娘请随我来。”又对其他人说道:“你们不要过来,我与这位姑娘说几句话,不会有事的。” 宫女略有些诧异,觉得玉香态度挺奇怪,但进到马车里后,宫女听了玉香的问话,才恍然。 玉香问:“卓郎——不,小将军是否定下了亲事?您是姑娘身边得用之人吧……请问,找玉香有何事?” 宫女能在宫里活下来,还混到了庆安公主身边当差,心底的弯弯绕绕一点都不少的,只片刻,就从玉香的话里,猜出了玉香的想法。 而猜出玉香想法之后,宫女面上现出了些微的惊诧,而后笑着说道:“你倒是聪明的紧。” 可不是聪明,虽然没有完全猜出她的身份,但也粘着些边儿;更重要的是,她对事情看得很清楚,态度也放得很低,若真是一般的贵女,对上玉香,说不定也就轻轻放过了。 但如今,宫女却略觉棘手。 她沉吟片刻之后,与玉香说道:“看玉香姑娘刚刚作态,是想透过我讨好我家姑娘,让我家姑娘不要为难你?” 玉香轻轻应了:“玉香只求安身之地,从不敢妄想更多,烦请妹妹在姑娘面前,为玉香美言几句。” 宫女笑了笑:“玉香姑娘,是想一直做卓小将军的外室,等颜色褪.去之后,被抛弃,艰苦度日,还是愿意赌一把,博个前程?” 玉香一惊,意识到事情与她想的,有些出入,她惊疑不定,出声询问:“这位妹妹,是何意,玉香有些听不明白。” 宫女打量了她一番之后,说道:“你猜得没错,保宁侯确实是想为卓小将军定一门亲事,只不过,此事现在尚在两家商议阶段,别人还不知晓。” “而我家姑娘,觉得自己与卓小将军,没这个缘分,可又不能忤逆了父母,至于卓小将军,怕也是同样的意思……” 后面一句,是宫女自己猜测的,否则的话,卓信哲何必在这个关头接这个花魁玉香上京。 玉香一怔。 “那……那姑娘,想让玉香做什么?”玉香不傻,还有些伶俐,瞬间意识到有些不对,忍不住轻轻蹙眉。 “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宫女笑得意味深长:“只需你随我走,到了京城后,就到保宁侯门前哭喊几声,说你乃是卓小将军妾室,如今有了身孕,故而来投……” 玉香呼吸一滞。 她听明白了,那位贵女,是要借她一番闹腾,让她自己的父母打消与卓家联姻的念头,而且出了这样事情,卓家还是没理的一方,那姑娘轻轻巧巧,就如愿以偿。 但她称心如意了,烂摊子都是留给别人的。 玉香只是一瞬,就想到了后果。 她出身卑贱,没有靠山,卓家丢了面子,岂能不生气,而这股怒火,首先就会倾斜到她的身上。 就算卓信哲肯保她,可她将来入了保宁侯府,侯夫人岂会放过她? 玉香打了个寒颤。 “这位妹妹,此事,玉香不敢做。”玉香眼中含泪:“玉香知道自己卑贱,然蝼蚁尚且贪生,求姑娘,能大发慈悲,放过玉香。” 玉香知道,自己没有筹码,只能哀求。 宫女轻轻摇头:“我不是在求你,我是在通知你。” 宫女目光中充满了同情,与自伤。 玉香的命运,与自己的命运,有些相似——她不想为庆安公主做这些事情,因为将来事情败露,杨德妃绝对饶不了她,但是不做,庆安公主现在就饶不了她。 她只能听话。 而玉香,也是一样。 宫女又威胁了玉香一番,明确告诉她,若是听话,说不得还有一线生机,若不听话—— “我家姑娘,不介意把你卖进最低贱的秦楼里,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玉香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目光里满是绝望。 宫女有些不忍,但却只是吩咐启程。 剩下的一日路程,他们要跟着玉香,确保玉香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免得事情没办法,让庆安公主发怒。 至于卓信哲派来的两个下仆,宫女笑着和他们交涉了一番,而这两个下仆,其实也是知道卓信哲的心思的——他们是卓信哲自己的仆从,而不是卓家的仆从,忠心的人,是卓信哲。 而卓信哲的想法,这两人心知肚明,倒是与宫女的目的一致,双方一拍即合,他们也帮着劝了玉香。 玉香这下,才真的感到了绝望,不得不按着吩咐做事。 第二日他们进京,沈采苡就催着白菊赶紧给她换衣服,要出门看戏。 “可已经把那个宫女,和那些地痞抓起来了?”一边更衣,沈采苡一边询问。 “回禀王妃,奴婢已经传了消息出去,王氏兄弟回信说,已经派人去抓了。” 那宫女在进城门前,便已经和玉香分开,为得便是把庆安公主撇清。 而那些混混,也和她一起走的,只不过,宫女是回宫,这些混混,这是回到他们自己地盘。 沈采苡却打算把那宫女抓起来。 燕王听沈采苡要出门,也跟了上来,等跟上,他才知道,沈采苡要去做什么,瞬间,有些无奈,但既然沈采苡高兴,他也不说什么。 而既然是去看戏,燕王也就没有独自骑马,免得引起别人注意,反而与沈采苡一起坐在了车里。 到了保宁侯府附近之后,燕王就发现,附近围了不少人,一起议论纷纷的,听来,都是在看戏。 燕王颇有些无奈,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听到沈采苡有些懊恼地朝白菊抱怨:“不是让你们早点通知我么?这下好了,挤不到前面了。” 好在车夫比较有能耐,不知道怎么的,又把车朝前行驶了一点,而后停在了路边。 沈采苡兴奋,以手撩开了车帘。 她看到,一个穿着浅碧色衣裳、娇弱憔悴的女子,正站在保宁侯府门前,泪落涟涟。 口中说着:“卓郎本说年后便回,然我苦等到三月,却不见他踪影,我知,卓郎大约,是不想要我了,我虽卑贱,却也不是那等惹人厌烦之人,便在滁州终老,也未尝不是美事。” “然月前,我发现腹中有了卓郎骨肉,我虽不值一文,却也不忍心让卓郎骨肉分离,故而变卖首饰,千里迢迢上京来,问卓郎一声,我这腹中孩儿,他……他可还认?” “若他认,我便好好剩下孩儿,交与卓郎,若他不愿意认,我也不强求,自会离去……” 说着说着,玉香便嘤嘤哭泣起来,她姿容出众,又看着是柔弱可怜的模样,这哭起来,就更让人觉得可怜了。 她这一番哭诉,被前面听见的人,又迅速传给了后面没听清楚的人,然后引来一片的同情声。 这外面的闹剧,很快就传到了保宁侯府内,听闻此事,保宁侯夫人脸色猛地一变,直接把杯子摔了出去:“贱婢!” 咬牙切齿骂了一声,她立即吩咐身边嬷嬷:“快,快把她给我带进府里来。” 留着她在外面乱说,只会让保宁侯府被人笑话,且宫里杨德妃有意把公主下嫁,这对保宁侯府来说,也是极大的荣耀了,保宁侯夫人不允许此事生变。 “母亲不要着急,这贱婢,一旦进了这府中,呵……”万事,可就由不得她了。 保宁侯世子夫人上前扶住保宁侯夫人,轻声劝慰。 保宁侯夫人阴沉着脸,应了一声。 玉香口中那情深意切、可怜可叹的一番话,保宁侯夫人是半个字也不信的。 说到底,那贱婢,就是想要借着事情闹大,入了他们侯府。 呵,堂堂保宁侯嫡次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肖想的。 听了保宁侯夫人的吩咐,立即就有一个嬷嬷站出来,去外面领了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前去“请”玉香。 玉香怎么可能会进府。 她又不傻。 虽然被逼无奈,不得不大闹保宁侯府,但玉香,却还是奢望能逃过这一劫的。 她做惊恐状,拒绝进府:“不……我要等卓郎回来,亲口问问他……” 保宁侯府下人脸色一变,就要上前抓她。 人群里,庆安公主安排了人,想要把水搅浑,而沈采苡同样安排了人。 见保宁侯府下人要用强,人群里就有人大喊,“保宁侯府要杀人了……” 一边喊,一边挟裹着其他人冲过去,那些仆妇如何抵得住众人的冲击,很快就灰头土脸倒在地上,被踢踩得嗷嗷直叫。 保宁侯府其他下人见状,怒斥着,也冲了上来,想要解救那几个婆子。 双方混战了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02章 只是顺便啊 混战自然会有误伤。 何况还有沈采苡和庆安公主的人在其中搀和。 沈采苡的人,按着沈采苡的命令,只是要把水搅浑,同时不让保宁侯府的人把玉香抓走、以便于让更多人看到这一幕便可。 但庆安公主的人,都是一些地痞一样的,他们得到的命令,又是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故而下手没个轻重,保宁侯府的下人,被打得头破血流。 一片混乱中,沈采苡的人全都撤走了,而沈采苡提前请来的京兆府衙役却赶到了,把正乱着的两方,全都押解回了京兆府。 这下,事情算是彻底闹大了。 沈采苡看得心满意足,捂着嘴.巴狡黠笑倒在燕王怀里。 “这么高兴?”此刻正是四月底,春阳高悬,暖暖阳光透过薄薄纱窗照射进来,落在燕王面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光。 沈采苡笑得像个小狐狸,狡黠又得意:“一想到庆安公主这次要焦头烂额,我就高兴呀,不行么?” 燕王没说话,大掌松松搭在沈采苡肩头,似是把她整个人拢入怀中。 隔了片刻,马车驶离保宁侯府门口,转入另一条巷子,燕王才询问:“你又做了什么?” 庆安公主又不傻,当然不会把她的人留下来,再去接触威胁玉香,她只想在保宁侯府门口闹一场,让事情传到了隆安帝耳中便是。 而卓信哲,和庆安公主是同样的心思,只想搅黄婚事,而不像让事情和他扯上关系。 他也不傻,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故而就算是从下仆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情有庆安公主的参与,也肯定会守口如瓶,不会牵扯到庆安公主的——若真让隆安帝知道,他不是早早就让人去接玉香,而是存了搅黄婚事的心思,才去接人,隆安帝的心情,可想而知。 卓信哲还想有所作为,不想给家族和自己引来皇帝怒火。 否则,庆安公主是皇帝亲女,顶多斥责几句,之后人家还是父女,他却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燕王也能猜到他们心思,知道他们会把首尾收拾干净,现在沈采苡说庆安公主会焦头烂额,燕王就知道,她肯定做了手脚。 “臣妾只是顺着他们的心意,帮他们把事情闹大啊。”沈采苡眨巴着杏眼望着燕王,眸中清澈透底,无辜又纯净。 燕王垂眸看了她片刻,唇边忍不住勾起浅浅弧度。 他们心底的闹大,和沈采苡心底的闹大,程度差了不知道多少倍,沈采苡说庆安公主要焦头烂额,那庆安公主,肯定不会太好过。 听着沈采苡的意思,似乎是不打算把卓信哲如何的,但不管怎么样,卓信哲也不会太舒坦,最起码,担惊受怕是绝对的。 但—— 他们心烦,与他有何关系,只要能搅黄了他们的联姻,剩下的事情,都不是大事。 随怀中人高兴便是。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路,沈采苡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惊讶问燕王:“这可不是回府的道路?殿下这是要贷臣妾去何处?” “本王要去兵部,有些事情须得商谈一番。”燕王解释的很清楚,然他回答后,就看到沈采苡面色从高兴变成了哀怨。 “臣妾还以为殿下是特意陪臣妾出来的,原来只是顺便啊,懂了懂了,殿下且去忙吧。”沈采苡目光幽幽看着他。 燕王凤眸中流泻出点点笑意,温暖而真挚:“为你定了绝味斋位置,且去听听戏,等本王一起用午膳。” 这还差不多。 沈采苡一秒幽怨便笑颜:“那殿下早去早回。” 绝味斋沈采苡来过一次,倒也是喜欢的,只是后来一直没什么空,如今再来,还是觉得这儿挺不错。 她一边看戏,一边看好戏——庆安公主的那宫女,本是打算和那些地痞分开之后,回宫复命的,然却被沈采苡派人,把他和那些地痞一起关了起来。 随后宫女就发现,关他们的地痞,觉得被庆安公主雇佣的地痞发了财,所以想要打劫。 这些地痞,分属两个帮派,平日里也是经常争地盘的。 被勒索的地痞当然不肯啊,他们辛辛苦苦的赚的,凭什么被人抢走,僵持的时候,被庆安公主雇佣的那一批地痞,有了支援,他们帮派的人来了。 本就经常起冲突的两个帮派,这次又打了起来,且闹得有些大,冲撞了燕王府的一个管事媳妇,还差点伤了她的孩子。 而后,这两个帮派的地痞,都被抓到了京兆府。 虽然只是个管事媳妇,但也是燕王府的管事媳妇啊,而且姚府尹还听说,这管事媳妇还是王妃娘娘未出嫁前的大丫鬟,现在则是帮着王妃娘娘掌管着嫁妆铺子。 如果是之前,涉及到燕王府的案子,姚府尹都是不急的,他机智地和姚少傅攀上了亲戚关系,燕王看在姚四姑娘的份上,也不会怎么为难他。 然而现在,燕王府的当家主母,乃是王妃娘娘,而这个王妃,不姓姚。 对比自己家里的母老虎,姚府尹就很清楚的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所有和自己的丈夫能牵扯上关系的非亲戚的女人,都可以算得上是敌人。 若是扯上了什么青梅竹马的关系,那就更是敌人中的敌人了。 所以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王妃娘娘对姚家的感觉,绝对不会好。 此事必须小心处理。 姚府尹先暂缓处理保宁侯府事情,转而去见燕王府管事媳妇,却见那管事媳妇,正抱着孩子,和另一个做姑娘打扮的女子说话。 通过交谈,姚府尹知道,这女子是现在燕王妃身边的大丫鬟,名唤红缨,因为管事媳妇寒烟久等不至,后接到消息说是寒烟遇到事情了,才急忙赶来。 两人都很客气,说希望姚府尹能够秉公办理。 两人不纠缠,王妃也没有因为他和姚家交好而为难他,姚府尹大喜过望。 当即提审那些地痞。 当对方被带上来的时候,那个宫女自然也被带了上来。 姚府尹还未曾说话,就听那叫红缨的丫鬟一边惊呼,一边猛然站了起来:“这不是庆——” 而后姚府尹就见识到,王妃娘娘身边的大丫鬟,也是行事果断凌厉的。 她直接便把人带走,而后告诉姚府尹:“这件事情,你就当没发生过,先把这些人关押着,其他的,等我回禀过王妃之后,再来与姚大人说话。” 姚府尹心底咯噔一下。 能让这姑娘惊慌失态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他有些惴惴不安,但还是听话地把人全都关了起来,并进行了严厉警告。 然后才去处理保宁侯府的案子。 保宁侯府的案子,姚府尹觉得很简单。 姚府尹开始审问此事的时候,红缨也已经到了绝味斋,把那个宫女绑着留在了马车里,让人看着,自己却进了绝味斋里,与沈采苡行礼后,告知沈采苡一切顺利。 沈采苡唇边勾起浅笑,慢慢喝完一杯茶,才装作行色匆匆模样,从包厢里出去,快速上了外面的马车,看了一眼那宫女之后,她神色凝重,而后也不看戏了,带着这宫女便回宫去。 宫女被弄醒,在看到沈采苡的时候,她脸色一白,就便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燕王厌恨杨德妃至深,她会被用来对付杨德妃,而一旦她说出实情,并指认了杨德妃,便失去了利用价值。 等事情落定,就算是燕王妃不处置她,杨德妃也不会放过她的。 既然肯定要死,宫女也很识时务,打算待会儿沈采苡一问,她就把事情都说出来,只求能死的痛快点。 至于她的家人,她早早被卖到宫里,十多年未曾相处过,她并没有特别深厚感情,但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他们能不要受到牵连。 宫女面上表情,沈采苡都看到清楚,而且沈采苡还知道,她的身世。 她轻笑一声:“本王妃认得你,看你的表情,似乎也不打算顽抗了,这很好,看在你这么识趣的份上,若是不太麻烦,本王妃会放你一条生路。 宫女本以为是死定了,这会儿见着了一点儿的希望,心中不由振奋,想说话,但出口的声音,却是“唔唔唔”的。 “让她说。”沈采苡吩咐一声,便有人上前,从丫鬟嘴巴里,把塞嘴的布拿了出来。 “奴婢见过王妃,王妃金安。”宫女给沈采苡行礼之后,也不等沈采苡再问,便把关于庆安公主派她去逼迫玉香的事情,说了出来。 “卓家下仆,就也听你的话?”沈采苡其实知道,宫女和地痞们,既想撇清自己,又怕那两个下仆坏事,故而就卓家那两个下仆打晕了扔在路上,那俩下仆没有车马,又没有银钱,等他们醒来回京,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们除了闭上嘴.巴去禀告卓信哲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而如今,那两个下仆,大约还在回京的路上呢。 宫女垂着眼眸:“奴婢带着几个人去的,那两个下仆不得不屈服,而进京前,为了怕他们坏事,奴婢让人把他们打晕了。” 宫女和庆安公主都以为,卓信哲既然遣散了通房,那么肯定就是愿意尚公主的。 而宫女在询问卓家那两个下仆的时候,也知道他们本是留在滁州为卓信哲看着房子,并等卓信哲回去的,但卓信哲迟迟没回去,后来还捎信回去,让两人带玉香回京。 他们接到信之后,收拾一番,便带着人上京了。 沈采苡扬眉轻笑。 这卓信哲,定然是已经叮嘱过下仆了,所以按着那下仆提供的收信时间来看,卓信哲写信让他们上京的时候,杨德妃还没确定,到底要与哪家联姻。 这卓信哲,倒是想得全,妥妥把自己摘了出去。 沈采苡和他无仇无怨,也不准备把他如何,等得到了宫女的口供之后,她便立即让人送帖子进宫,要面见林皇后。 一般人进宫,当然是要递了请求之后,等待林皇后安排时间,他们才能去觐见,沈采苡不一样。 沈采苡乃是燕王王妃,林皇后和三皇子本就在拉拢他们,且皇帝对沈采苡.宠.爱有加,林皇后对沈采苡,便很优待。 沈采苡刚递了牌子进去,说明是在宫门等候,林皇后立时便让人前来迎接。 等沈采苡进去,便一刻不停,被引到了林皇后面前。 林皇后也不要她行礼了,见沈采苡竟然有些神色匆匆模样,与往日里大不一样,林皇后略有惊奇,又担心,询问沈采苡:“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莫急,慢慢与母后说来。” 沈采苡喝了杯茶,缓一口气,立即装着兴奋的模样,与林皇后说起了事情:“母后,儿臣抓到一个人,是陆庆瑶的贴身宫女。” 沈采苡言简意赅,把事情起因之类,都说了个清楚,而后说道:“儿臣进宫前,已经让人去通知殿下,让殿下去京兆府,把那些地痞全都困起来,以做人证,至于那个宫女,如今也在儿臣府中,让人看着呢。” 林皇后目光里,精光四射。 杨德妃要与卓家联姻,她是十二万分的不愿意的,只是她想不出好办法阻拦。 但现在,都不用自己动手,庆安公主就自己找死——当然,庆安公主弄出这种事情,隆安帝其实不会太过于苛责于她,毕竟,庆安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女儿胡闹,父亲就算是生气,女儿撒撒娇,也就过去了。 但首先,杨德妃但是与隆安帝说道这桩婚事的时候,是说“臣妾已经问过庆瑶,她啊,当时脸就有点红,显然是很满意的”。 母女俩前后不一致的行为,明晃晃在告诉隆安帝,杨德妃说谎。 而杨德妃为什么说谎,隆安帝又没老糊涂,只要稍微一想,就知道杨德妃不顾庆安公主的意愿,执意要让她嫁给卓信哲,为得就是想要让卓家站在六皇子这边。 她的野心暴露,与之前温柔善解人意模样全不相同,隆安帝知道了,最起码,心中也会有点芥蒂。 而这点芥蒂,在林皇后和穆昭仪的操纵下,慢慢总能让它变大的。 这是第一个好处。 第二个好处,庆安公主这般做,杨德妃和卓家之间,就算不成仇,也会生了芥蒂,就算是卓家不会投靠别人,但也不会愿意再与六皇子走近、不会愿意继续支持六皇子。 林皇后笑得高兴极了。 她轻笑一声,让人跟着沈采苡出宫,去把宫女控制起来,安排了人随沈采苡出宫之后,林皇后便换了衣物,去请见隆安帝。 至于沈采苡说的,尽量留这个宫女一命的要求,林皇后虽然觉得沈采苡略有心慈手软,但既然是她的请求,如果不麻烦,林皇后也会手下留情的。 她也会念起侄女林思娴,念起林家因为沈采苡,分崩离析,但比起这点儿仇怨,林皇后更在意儿子的前程。 皇后就是皇后,身份放在那儿,且林皇后又是略有些严肃的性子,并不很喜欢来邀.宠.,不像是别的宫妃那样,今日甜点、明日羹汤送来,就为了见他一面。 林皇后来,大部分时候,是有事的。 但听太监禀告,林皇后不像是有太急事情,隆安帝手头还有事,让人先把林皇后引到偏殿,等书房里人散去,才要去偏殿,宫女却说,皇后正在外面赏景。 隆安帝便循着宫女的指引,到了林皇后处。 林皇后确实不是特别急,但面上,却也露出了一点担忧的神色,见着隆安帝之后,她先行礼,而后欲言又止。 “梓潼有何事寻朕?”隆安帝问,皇后看了一眼四周的人——她不知道,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人亲近杨德妃。 她可不希望,在隆安帝去质问杨德妃之前,杨德妃先知道了消息。 隆安帝见状,摆摆手,让伺候的人褪下。 林皇后不在偏殿等待,偏偏要来外面,便是因为此处虽有花木,但大部分地方空旷,无法藏人。 不虞别人偷听。 等人都退开,林皇后长叹一声:“陛下,方才采苡进宫,与臣妾说了一件事情,臣妾不好直接去劝德妃妹妹,只能找陛下拿主意。” 林皇后把事情说完,隆安帝面色不变,他“嗯”了一声:“此事,朕会劝德妃的,那个宫女……” “臣妾已经让人随着采苡悄悄回府,把人控制起来,等陛下吩咐。” 隆安帝听完,缓缓点头:“处置了吧,莫要让这事情传出去。” 林皇后笑了笑,见隆安帝没有其他吩咐了,便不再多说,告退离开。 她面上神色不变,心底却嗤笑一声。 隆安帝虽然面色不变,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却沉了一些,不似最开始时候的轻松,表明这件事情,对他确实是有影响的。 这就够了。 林皇后回到宫中,便传了口谕出去,让沈采苡把人处置了,至于怎么处置,林皇后并不插手,沈采苡想让人活着,也没关系,只要这事情以后不会再起波澜,这个一个小宫女的性命,无人在意的。 除了传口谕之外,林皇后还让人找杨德妃麻烦,暂时吸引她的注意力,不让她发现庆安公主做的事情。 杨德妃果然注意力转移。 林皇后回坤宁宫,隆安帝却派人出去,把事情又查了一遍,发现事情果然如同林皇后所言那般。 而这事情,外面还闹得挺厉害的,京城很多百姓,都在议论保宁侯府。 至于玉香等人,已经被燕王控制了起来,避免事情传出去,对庆安公主造成不好影响。 知道了这些,无人时候,隆安帝面色便沉了下来。 三皇子和六皇子都有上进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也放纵并有时候还会刺激两人,有时候则会控制一下事态的发现,避免两人闹得太过。 妃嫔之间的不和,隆安帝也知道,为自己争风吃醋嘛,只要不要烦扰到自己头上,不要做出恶事,隆安帝觉得看她们争奇斗妍,还是很能调剂心情的。 但他心底,始终觉得杨德妃是与众不同的。 如今杨德妃为了帮助六皇子,做法这般的急躁,隆安帝心中,泛起了淡淡的失望。 他没有如同皇后想的那样,去质问杨德妃,但却把庆安公主叫来,与庆安公主说道:“你是朕的公主,便是你母妃,也不能勉强你嫁与不喜欢之人。” 庆安公主这一日里,都在惴惴不安。 因为她安排的事情已经闹大了,但是她派出去的人,却还没回来,庆安公主就觉得事情不妙,猜测那宫女,可能被人抓了。 今日听得隆安帝这番话,庆安公主呆了一会儿之后,就明白,自己做的事情,已经被隆安帝知道了。 听隆安帝这般.宠.爱自己,为自己撑腰,庆安公主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父皇。” 隆安帝摸了摸庆安公主的发心:“今日之事,多亏了你四嫂,下次记得谢谢她。” 庆安公主想起沈采苡,心底满是恼恨,即便是这次沈采苡帮了她,她也不会感激。 不过隆安帝这么说,她当然要乖巧应下:“儿臣知道了,那明天儿臣可否出宫,却谢过四嫂?” 隆安帝失笑:“这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随后,隆安帝又道:“去吧,别难过,有了喜欢的,来和父皇说,父皇为你做主;不过,你也不小了,得抓紧,否则父皇也只好让你母妃帮你选驸马了。”最后,隆安帝如此说。 庆安公主高兴离开,回去后,却听说保宁侯夫人正在永华宫玉仪殿,请见杨德妃。 庆安公主面色就是一沉。 要不是卓家多事,她也不会被逼得派人去做些小动作,然后让皇帝发现。 保宁侯夫人,并不知道庆安公主对她的厌恶,她此刻正在玉仪殿里,给杨德妃赔罪。 杨德妃昨日被皇后找麻烦,故而杨家有人递了请求要进宫,她还未曾理会。 如今听得这消息,当下就又气又怒。 然后卓家两个下仆昨日晚间已经回到保宁侯府,并见到了卓信哲,把庆安公主遣人做的事情禀告了卓信哲。 卓信哲则把此事,告知了保宁侯夫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03章 使者来朝 保宁侯夫人离去后,杨德妃怒极,吩咐宫女:“去请公主过来。” 刚刚保宁侯夫人告知她,卓信哲在不知道要尚公主时候,便已经传信给下仆,让他们带外室回来。 那外室来之后,本也会被悄无声息再送走,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庆安公主却让人出手,打晕卓家下仆,挟持外室并逼迫外室闹起来,把卓信哲风流之事,弄得京城人尽皆知。 杨德妃知道,虽然保宁侯夫人不敢怪她,但是她暗含的意思,却是在说此事非是卓家之过,非是卓家不敬杨德妃和庆安公主,而是庆安公主不喜卓家子,才弄出了这法子。 杨德妃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了,怎么会不生气。 庆安公主被杨德妃召唤,心中有些忐忑,不过想想隆安帝的话,她心中又有了底气,父皇都说,不会勉强她,母妃若是责怪,她也有话说的。 想到这儿,庆安公主起身,到了玉仪殿。 面对杨德妃生气的面容,庆安公主挺直了身体,倔强站立。 杨德妃本想责骂她的,但看她这一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忽然就泄气了。 她知道,庆安公主这样样子,打骂都不管用了,得换个法子。 杨德妃目视庆安公主,眼眶忽然红了:“我十月怀胎,艰难把你生下,疼你宠你,锦衣玉食把你养大,如今你倒好,为了一个视你为草芥的男人,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顾惜……” “我前头才与你父皇说了你是愿意的,转头你父皇便知道,原来你万分不愿,是我这个当娘的要把你推火坑……” “我虽然想着要让你和卓家联姻,为你六弟再添一份助力,然卓信哲此人,英伟不凡、勇武果敢,是极好的夫婿人选,他之前虽风流,然你是公主,有你父皇和宗室撑腰,无论如何,卓信哲都是不敢乱来的,一辈子都要听你的,你总能过得舒心惬意……” “可方承嘉呢,人家半分不喜欢你,所有的心都给了沈采苡,你嫁过去之后,可不是要委曲自己迁就他,就这样,他也不会觉得你好……” “你打算怎么讨好他?嗯?为她洗手作羹汤?为他斟茶倒水?伺候他沐浴更衣?用自己的嫁妆贴补他家?生儿育女还是操劳家事?陆庆瑶!我千娇万宠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去给一个男人做小伏低的么?”杨德妃泪水涟涟,“我都不舍得让你为我下厨,生怕你受伤,结果……” “到时候看你难过,难道我能好受?” 庆安公主怔住了,她没想到,自己会让杨德妃这么难受。 看杨德妃哭,庆安公主迟疑了下,走到跟前抱住了杨德妃:“母妃,您别伤心,您难过,女儿心底也难过的很。” 杨德妃用帕子捂住了眼睛,不理她,只低声啜泣,庆安公主着急了:“母妃疼爱,女儿一直知道的,女儿知道,母妃是为了女儿好……” 她又说了几句,杨德妃还是不理她,庆安公主看了眼身边其他人,宫女们急忙上前劝慰,终于让杨德妃收泪。 虽然庆安公主这次没有和她闹,而是红着眼依赖她,但杨德妃心底,还是不满意的,庆安公主半句要放弃方承嘉的话都没说,可见她心底还是坚持的。 杨德妃心一沉,面上却红着眼睛,看庆安公主询问:“你是怎么都不肯听母妃的,是么?” 庆安公主不说话,杨德妃无比失望:“罢了罢了,既然你父皇要给你做主,我便也不做这个恶人了,若将来吃了苦头,你也莫要来我这儿哭诉。” 看来这个女儿,是怎么都用不上了,之前她还能强迫,现在却不行了,再强迫,隆安帝会生气的。 等庆安公主离开,杨德妃长叹一口气。 她固然想着能拉拢卓家,可就像是她说的那样,她也是为庆安公主着想的,卓信哲可能没有方承嘉那般能干,但卓信哲却比方承嘉好掌控的多,任他现在再风流,可有他们看着,卓信哲以后绝不敢负了自己女儿。 可惜,庆安公主不能理解她的苦心。 …… 玉香和那宫女,最后都被沈采苡送得远远的,宫女和玉香,都对沈采苡感激涕零。 沈采苡并不需要她们的感激,这事情的起源,是自己遣人给卓信哲出了主意,她们也算是被牵扯进来的。 宫女和玉香不知道沈采苡的心思,若是知道了,宫女会告诉沈采苡,就算是这次,她没有被牵扯进来,但是长期跟在庆安公主身边,她觉得,自己等不到出宫,就会性命不保。 这次虽然是沈采苡的计谋,把她牵扯了进来,差点要了她的命,但最后,她却是因祸得福。 至于那些地痞,平日里没少做坏事,燕王直接把他们送去做苦力。 这件事情虽然热闹,但其实并不太重要,期间沈采苡和燕王的目光,也一直盯在塞北,注意着朝廷和巴尔思部可汗合布勒的商谈进展。 到沈采苡生辰前,传到京城的消息,是说奇源部和脱里部,已经纠结了人马,挥兵南下了。 此事让整个朝廷,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沈采苡的生辰本也不打算大办,只请个相熟的几个,遇到这种事情,就更要注意了。 而到了她生辰当日,燕王本是在陪沈文和等人说话的,忽而林一急匆匆赶来,附耳在燕王身边说了几句,燕王眸光猛然变得凌厉,微一沉吟,便道:“塞北传来消息,合布勒可汗,遣其与可敦嫡长子布仁前来我大靖朝,欲求娶我大靖朝公主为妻……” 在这个双方即将短兵相接的敏感时候,合布勒可汗遣他最尊贵的一个儿子来大靖朝,固然有想求娶公主的意思,但没有说出口的意味,大家也都看得分明——他是在以自己的儿子为人质,换取大靖朝的信任,以求此次,与大靖朝能精诚合作。 燕王眸光如剑,锋锐到令人胆寒:“刚毅果决、雷厉风行,这合布勒可汗,是个人物。” 合布勒知道,自己初初投诚,定然不能得到大靖朝的全部信任,把儿子送来,就是在表明自己的诚意,希望打消大靖朝的疑虑。 “若他是以此为诱饵,骗取大靖朝的信任,下官也只能说,此次大靖朝,就算是看走眼,也不冤枉。”沈琰接了这么一句。 合布勒可汗与可敦,只有这一个儿子,其他的,都是姬妾所生,他能狠心牺牲这个儿子,无论如何,都称得上一声枭雄。 沈文和也缓缓点头。 对别人狠不算狠,对自己狠,才算狠。 事关重大,沈琰和沈文和,也不等中午了,一边让人去取自己的朝服过来,一边匆匆用些饭,以待皇帝宣召议事。 沈瑛也有些激动——接待外邦使臣,本就是礼部职责,他身为礼部官员,也要去待命。 故而他也和沈琰沈文和一起用饭,吃完匆匆换上官服,朝着礼部去了。 沈采苡此刻正在招待李氏胡云洁等人,听得这个消息,只点了点头,便没说什么,布仁如今还在路上,有什么事情,也要进京之后再说。 不过沈瑛急匆匆也走掉这事情,倒是让她觉得有些好笑。 摇了摇头,沈采苡懒得理会沈瑛,只与李氏她们说了朝廷有事,沈琰他们已经离开。 李氏等人也都习惯了,听沈采苡说不是坏事,便也不再担心,安心在王府呆着玩乐。 李氏王氏等人都不拘谨,唯独胡云洁有些不自在。 沈采苡名义上是她继女,然而一则沈采苡比她小不了几岁,再则沈采苡身份尊贵,刘氏早就暗示过胡云洁了,选定她是燕王和沈采苡的意思,就因为她家简单,不容易惹事。 所以胡云洁对上沈采苡,便总有些小心翼翼,便是沈采苡让她不用如此,她也只稍微放松了些,不能像李氏那般自在。 沈采苡也不强求。 等午膳后,别人休憩,胡云洁却看着沈采苡欲言又止。 “夫人可是有话要与我说?”沈采苡让人请了胡云洁坐下,而后询问。 胡云洁是比较爽快的人,她虽然有些拘谨,但并不扭捏:“回禀王妃,妾身是想询问,七姑娘的婚事……” “夫人唤我采苡便好,都是一家人,不需这般生疏客气。”沈采苡说了一句,又回答胡云洁的话:“七妹妹的婚事,是在早前就有了默契的,这事情,祖母可与您说过?” 胡云洁点头,“是,此事母亲已经说过,母亲让我询问一些王妃——询问一下采苡你的意思,若是你无有异议,便要操办起来了。” 沈采苡给胡云洁吃了一颗定心丸,又询问了一番胡云洁嫁过来,可还习惯之类的,胡云洁一一回答了,说话说道后面,她慢慢,没那么紧张了。 她发现,沈采苡这个继女,有些爱娇,然其实挺好相处的,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威严甚重,渐渐便敢说玩笑话了。 这一日过完,胡云洁回到沈家,与刘氏李氏说了沈采苡的话,沈采芃的婚事,便操办了起来。 而这一日过后,胡蛮一个部族的王子,即将来朝见大靖朝皇帝陛下的消息,在京城里传开了。 京城百姓因自己身为大靖朝的百姓,而十分自豪。 正因为大靖朝强盛,才会有人前来朝见,而非如前朝那般,山河飘零、百姓流离,甚至连皇帝被胡蛮掳走囚禁,京城也差点被胡蛮铁蹄踏破。 无比耻辱。 听说合布勒可汗本人便推崇汉学,这位王子也从小跟着大靖朝的儒生学汉学,会说汉话、写汉字,并十分崇敬有学问的大儒。 京城里一片欢腾。 到五月中旬,塞北已经打成了一片。 因为合布勒送嫡长子布仁前来大靖朝的举动,让塞北的守将,对合布勒信任加深,双方合作,故而战事虽然不能说呈一边倒的态势,但大靖朝这边,也占据了上风,压着草原胡蛮打。 照这样下去,这次胡蛮要吃大亏了。 在其中,巴尔思部出力甚多,此种消息传到京城,令大靖朝上到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更加高兴。 对即将到来的布仁王子,也有了几分好感。 在五月底,布仁在三皇子和六皇子的迎接下,踏入了京城的土地。 进入京城后,他不由得被震惊了。 虽然在路上,他已经见过一些府城的繁华,例如太原城,就让布仁赞叹不已,以为已经是极致。 然而到了京城,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繁华、什么叫做昌盛。 草原的贫瘠和中原的富足,差别如同云泥。 布仁第一时间产生的,非是羡慕,而是心痛。 为何大靖朝的子民,可以安居乐业,而他们狼神的子民,同样的勤劳节俭,却时不时,就要挨饿受冻。 布仁询问三皇子和六皇子:“小王可否登上城楼,一观大靖盛世气象?” 这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只是隆安帝和其他朝臣还在皇宫等着,他们总不好耽搁太久,故而三皇子说道:“自无不可,只是不宜耽搁太长时间。” 布仁答应,三皇子命人交涉几句,便和六皇子等人领着布仁上了城楼。 与城楼上,布仁可见来来往往等着进城的百姓,大部分面色红润、精神饱满,与如今草原饿殍遍地、牛羊族人全都枯瘦如柴、面色愁苦模样,大不相同。 而遥望城内,更是宏伟壮丽,草原与之相比,相差甚远。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遥认微微入朝火,一条星宿五门西。”布仁喃喃念出大靖朝已故诗人描述京城的诗句,“诚不欺我。” 三皇子就笑了:“早就听说布仁王子精通汉学,果然是如此。” 布仁心还沉静在悲伤中,听闻三皇子的话,勉强一笑,而后谦虚到:“小王只是略知一二,当不得精通二字。” 三皇子爽朗一笑:“布仁王子何必自谦。” 却是,这个布仁王子,看着十分健壮,是草原人才有的体格,但说话很是文雅,与一般草原人不同。 “走吧,父皇还在宫中等着布仁王子呢。”六皇子提醒了一句,“布仁王子若是对京城有兴趣,过另日,我带王子游玩一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04章 长久之计 在面见隆安帝的过程里,布仁王子表现出了很大的诚意,对隆安帝毕恭毕敬。 巴尔思部展现的诚意,隆安帝已经收到,故而面对布仁王子的时候,他也是威严又可亲。 面见过后,便让礼部官员带布仁王子先去休息,晚上,才是迎接布仁王子的正宴。 至于布仁王子求娶公主的事情,隆安帝则是打算看看再说。 晚上的宴席,乃是大宴,燕王和沈采苡,自然也要出席,布仁王子和其他人寒暄过后,最后主动到了燕王身边。 当年燕王乃是塞北将领,他们曾在战场上见过,说起来,比起其他人,他和燕王,还更熟悉一些。 两人笑着寒暄,叙起旧日事情。 三皇子看着,目光微闪。 他虽然更希望布仁王子亲近的是自己,但他觉得,燕王乃是站在自己这边,让燕王把布仁带走,总比让六皇子带走来得强。 白日时候,六皇子可是说要带布仁游玩京城呢。 想到这儿,三皇子爽朗一笑,与隆安帝说道:“都说英雄惜英雄,看四弟与布仁王子,可谓是志趣相投,不若这段时日,就让四弟带着布仁王子游逛京城好了。” 六皇子当然不愿意。 他想拉拢所有能拉拢到身边的人,就算是拉拢不了,也不能让对方去支持三皇子。 面对三皇子的提议,六皇子与隆安帝说道:“儿臣常听说,草原风光与我大靖完全不同,故而心生向往,父皇,儿臣也想听布仁王子讲述塞外风光。” 隆安帝不置可否,慢慢饮酒,似乎是没听到六皇子的话,六皇子面上欢快的笑容却不变,隔了一会儿,隆安帝才慢慢说道:“如今塞北战事吃紧,粮草须得跟上才行,户部哪儿,你还得多跟着看看。” 这是拒绝了六皇子的要求,六皇子面色不变,却另外说道:“父皇说的是,不过父皇,儿臣向往塞外风光已久,这次我大靖朝边军定然能取胜,到时候要犒赏三军,儿臣想跟着钦差前去一观。” 只要到了塞北,总有机会和合布勒可汗接触的,而且合布勒可汗才是真正可以做主的人,到时候,他条件开得丰厚一些,不信合布勒可汗不心动。 六皇子主意打得很好,三皇子瞬息之间就想通了,不由得心底暗骂一声狡诈,这时候,他当然不能拾人牙慧表示自己也想去。 只能寄希望与燕王和布仁王子相处的好一些,然后把他的诚意,通过布仁王子,透露给合布勒可汗。 沈采苡刚刚把三皇子和六皇子短暂的交锋看得一清二楚,她没出声,只笑着听燕王与布仁王子叙旧。 燕王自来寡言,说得少,布仁王子话稍微多一些,两人谈起兵事,倒也融洽,且沈采苡看得出,燕王虽然依然话少,不过心情不错。 显然,他喜欢与人谈起兵事。 当晚宴席散去时候,三皇子追上了燕王。 “四弟。”三皇子开门见山,直言希望燕王与布仁王子相处中,多多提起自己,并表达他如果能结盟,一定好好会给予巴尔思部好处的意思。 燕王当下就顿住了,他狭长凤眸中,冷光幽然:“三哥。” “异族来朝,自该上贡,若需我大靖朝百姓脂膏肥之,不若不要。” “胡蛮南下,本就为劫掠我大靖朝百姓,三哥倒好,不用对方一兵一卒,便自动把我大靖朝百姓送上,任由对方鱼肉,三哥对胡蛮是真好。” “然,可对得起我大靖朝浴血奋战之将士?” 说完,燕王不等三皇子答话,便扶了沈采苡上马车,自己也俐落上马,转身而去。 三皇子面色僵硬,十分恼恨,旁边太监便低声劝慰:“殿下,燕王殿下当年在塞北,有许多同袍便是死在与胡蛮的交战中……” 三皇子有了台阶下,“哦”了一声:“是本皇子思虑不周。” 但心底,却知道,想要通过燕王搭上布仁王子的想法,是泡汤了。 他转身回宫,面见了林皇后:“母后,您说,德妃会不会,让庆瑶去和亲?” 林皇后声音淡然:“她倒是想,可惜庆瑶那丫头,不会肯的。” “若是之前,她还可以逼迫庆瑶答应,或者是先斩后奏,大义凛然到你父皇处,说为了大靖朝万世基业,愿让自己亲女前去和亲,以偿大靖朝百姓供养……” “可前段时日,她逼着庆瑶嫁与卓信哲不成,而闹了笑话出来,你父皇虽然没斥责她,但却转头就给庆瑶撑腰了,德妃是聪明人,知道这是你父皇不高兴了,所以,她不敢亲自去提,也不好逼迫庆瑶的,除非,是你父皇自己有这个心思,不然,不会有事的。” 说到这儿,便是以皇后略有严肃的性子,也忍不住想笑了:“这也真是巧了,若非是卓信哲事情上,庆瑶那丫头乱来,这次说不得,德妃能捞个好女婿呢。” 在卓信哲事情上,隆安帝会支持庆安公主,但涉及到胡蛮部族,隆安帝是绝不会让庆安公主乱来的,若真让杨德妃做成了,就算是庆安公主不愿意,也只能乖乖嫁了。 三皇子听完,心底一松:“这可真是……老天都在帮着咱们。” 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发生。 三皇子又和林皇后说起了燕王拒绝他的事情,在林皇后面前,三皇子没有掩饰他的恼恨,很是愤怒:“老四真是不识抬举。” 林皇后也皱眉,不过:“虽说是老四主要陪同,却也不是不让你们接触了,你私下与他说话,老四难道还能拦着你不成?” 三皇子点点头:“也只好这样了。” 虽然没有燕王介绍来的强,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可恨,隆安帝儿子倒是生了不少,女儿却很少,适龄的更只有庆安公主一人。 这边林皇后和三皇子在商议事情,另一边的永华宫里,杨德妃和六皇子也在说话。 如林皇后所想,杨德妃此刻满心都是烦躁,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与六皇子说:“庆瑶定然不会答应去和亲,除非是你父皇有这个想法,不然母妃也无能为力。” 六皇子“嗯”了一声,安抚杨德妃:“不愿便不愿吧,并非只有让五姐姐嫁过去一种法子,儿臣去一趟塞北,见合布勒一趟,想来许以重利,不怕他不动心。” 杨德妃蹙眉。 她不希望自己儿子离开京城,边塞战火纷飞,谁知道会有什么危险。 “不能与布仁接触,让他转达么?”杨德妃询问。 六皇子目光有些阴沉:“我的好四哥,不会放我与布仁多接触的。而且父皇今日已经说了让我好好在户部做事,我若强行去和布仁接触,怕是会让父皇不喜。” “当初要留着他引你父皇来,后来要弄死他,却又被圆空大师救了回来,如今倒是养成了祸患。”杨德妃恨恨咬牙,“早知道,就该早早除掉。” …… 回到恭华殿,燕王和沈采苡双双洗浴过后,娇杏轻声与沈采苡说了布仁今日进城时候的反应,听完,燕王挥退娇杏,与沈采苡说:“布仁心怀族人,倒是不错。” 沈采苡目光明亮,沉吟片刻:“所以,才更好合作呀。” “听三殿下的意思,是打算给巴尔思部的贵族好处,却并未想到巴尔思部的族人,想来六殿下也是如此,但布仁更多是心系部族,那些好处不一定能收买了他,等过几天,三殿下和六殿下的幕僚,估计也能把布仁王子了解个清楚了,不过……他们给不了巴尔思部太多的。” “他们只能一时给予钱财粮草,然坐吃山空,终不是长久之计;而殿下,可以给予他们长久换来粮草的买卖,合布勒和布仁,只要神思清明,便会晓得,到底什么最有利。” 燕王握住了沈采苡的手。 她的手指纤长,肤色白皙,指腹饱满,指甲盖修剪的很是圆润,也同样十分饱满,透着粉色,着实是可爱。 便只是轻轻握着,都让人觉得心痒。 他便没了心思再说公事,反而把沈采苡的手,慢慢挪到自己身上,眸色如火,声音暗哑:“采苡……” 沈采苡白了他一眼。 翌日晨起,燕王与沈采苡用膳完毕,便去见布仁。 旅途劳顿,布仁还未休息过来,便不大愿意出去,反而与燕王在屋中谈话,他们谈的,布仁说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燕王为着沈采苡的爱好,曾买过不少的游记、地方志等等,虽然不能如同沈采苡一般全都记下,但总归有记得的。 布仁说道的,他也能接上一大部分,倒是让布仁对他更是敬佩,燕王目中闪过如同窗外阳光一样的暖意:“本王王妃最爱看些游记,本王也跟着看了些。” 布仁在进京路上,已经恶补过大靖朝皇族重要人物以及重臣的情报,如今听燕王提起自己王妃,且言语中隐隐有自豪意味,便知道这两人感情定然不错。 而且他也知道,沈家一家子,于学问上,都非常厉害,故而燕王提起沈家,他很有些崇敬:“王妃出自沈家,自然也是才女。” 才女么?燕王眼中含了细碎笑意,她虽然不曾显露,只偶尔被他听到一次,但燕王觉得,她的才学,定然也是极好极好的。 绝对比京城里,那些有名的才女,要强的多。 但对着布仁,燕王还是谦虚几句,布仁却是不信的。 午膳时候,布仁希望出去用饭,看看大靖朝百姓的生活,燕王便带着布仁到了坊市,在外面酒楼用饭。 两人先不吃饭,布仁让燕王带着他,走了好几个街市,从富人聚集地方,一直到穷人爱逛的坊市,等回到燕王定下的酒楼,坐在临窗位置,看着窗外繁华景象,轻轻叹息一声。 百姓富足,才有余钱在外用饭,而他一路走过去,无论是酒楼还是小饭馆,大部分客人都很不少。 布仁,神色便有些黯然。 酒菜上来,燕王也不着急劝他吃,只不紧不慢,自己用着。 布仁回神,也开始用饭,而后,与燕王说道:“不知何时,我草原上,才能有这般景象。” 燕王沉默片刻,与他说道:“温兴海不是与合布勒可汗谈了生意么?” “一只羊,每年都可剪羊毛,等到一定程度,还可杀掉卖肉……”燕王与布仁说起这个,布仁怔然。 他当然知道温兴海在与自己父汗谈生意。 但却不觉得,这有多重要。 直到,他听到燕王说:“本王手里有海船生意,亦可让你参与……” 布仁才猛然抬头。 “你且想想,其他,以后在谈。”燕王示意布仁吃饭。 但他放了这么大的一个炸弹,布仁怎么吃的下,食不知味。 回到住处,布仁没再出去,而是等到使团其他人回来。 他只是名义上使团的领头人,实际上,真正与大靖朝进行交往商谈的,是使团其他人。 布仁先没说什么,打算自己想想。 接下来两日,他也不止和燕王一起,还参加了一些其他的宴席。 等过了五六日,布仁请了燕王过来。 布仁崇尚汉学,昨日听礼部官员说,京郊有大靖朝著名的书院,便很感兴趣,想去一观中原书院,是何种模样。 他身上,已经不见了前些时日初初进城时候的难过和无力,反而充满了斗志,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以自己的力量,来改变巴尔思部、甚至是整个草原的现状。 燕王颔首:“可。” 除了燕王和布仁之外,随行的还有礼部官员、以及翰林院几个庶吉士。 一行人骑马出城,直至博慎书院。 已经有人前来告知过博慎书院山长姚瑀,他便遣人在书院外迎接燕王等人。 布仁下马,与燕王说:“早就听闻姚大儒博学多才,精通四书,所做注疏赢得众人赞叹,没想到,小王竟有此荣幸,能亲见姚大儒。” 燕王对姚瑀亦是尊敬的,领着布仁去见姚瑀。 姚瑀终究是年纪大了,上次因为姚湘君的事情,又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如今精力不济,很快便露出疲态,便只能让博慎书院副山长与其他人带布仁参观书院。 布仁想要与学子一般上课,燕王便着人安排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05章 成全 布仁的才学,虽然不算很好,但是也不算太差,毕竟他不需要科举,所以研习的方向,以才艺为主,非是科考需要的那种。 博慎书院的先生,故意想要显示学院先生的才学,故而今日讲的内容,便有些晦涩艰深,布仁听得云里雾里。 但于博慎书院一些学子而言,这内容虽然艰深,但却也能听懂个五六分,剩下的不懂之处,便与同窗热烈讨论、互相交流。 布仁便有些感叹。 等从课堂出来,布仁与燕王赞叹中原才子博闻强记,等等,燕王面色淡淡,颔首赞同。 但,他其实也听不懂,从小师公便不会如同教导这些学子一般,教他策论时政,多是在教他诗词歌赋。 然他于诗词歌赋一道上,却没有天赋。 若是往年里,想到这个,燕王总会心情阴郁,如今倒觉得无所谓了。 他已经有了别的老师,柏茗和俞崇远对他倾囊相授,沈琰和沈文和,也会私底下与他讨论这些——他们会拿朝廷时政和西南政务给他,让他给出处理意见,在指出其中不妥之处,而后细心讲解。 如同三皇子六皇子,甚至现在年幼的其他皇子,是从小便要学习这些的,他如今依然不能与他们相比,但总算不至于像最开始那般,遇到事情根本无法毫无头绪了。 所以,渐渐释怀。 两人闲庭信步,其他人跟在后面,偶然插一句话,慢慢便走出了书院,开始登山,及至山顶,便看到不远处,有两个女子站着。 其中一个在作画,另一个在打下手。 只一眼,燕王便认出,作画的人,是姚湘君。 众人便也不过去打扰,而姚湘君大约是沉浸在画里,也没发现他们到来,燕王等人,便转身到了其他处,但此处乃是上下山必经之路,等他们再回来,便见两个女子,已经在清洗笔砚。 “楠哥哥?”这次姚湘君很快发现了他们,转头叫了一声,看到许多人在,她稍显吃惊,而后恍然,走了过来:“这位便是布仁王子吧,小女见过王子,见过各位大人。” 姚湘君身份很高,众位大人见着,也要给点面子。 而布仁这几日,也曾被其他人宴请过,还与其他人有交流,出去游玩时候,有时候也会遇到京城各家贵女出游。 大靖朝民风虽然比不上草原开放,但青年男女同游,只要合乎礼仪,也不会为人诟病。 布仁很是见了不少大靖朝贵女,那些贵女文雅聪慧处,是草原贵女无法比的,当然,草原女子天真直率,也是大靖朝的贵女所不如的。 接触几次之后,他已经知道,姚湘君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且这才女儿子,还是公认的,有“诗画双绝”的美名。 布仁对她,心中生了一些敬佩与倾慕——不愧是姚大儒亲自教导的。 但也只是一些而已,见不着,过段时间也就散了,顶多回到草原之后,与兄弟姐妹们说起来,告诉他们大靖朝人杰地灵、才子风流,连女子也是才华出众、饱读诗书的。 但今日见了,便有些好奇,诗画双绝,到底是什么样的? 布仁便和姚湘君请求:“小王久闻姚四姑娘诗画双绝,不知,可有荣幸一观姑娘才慧?” 姚湘君笑得亲切大方:“当不得布仁王子夸赞,小女才疏学浅,只是略懂一二罢了。” 不过却也没拒绝布仁王子的要求。 布仁走过去。 画的是晚春景色,热闹而欣欣向荣。 旁边一首是诗句,题为:晚春。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布仁默默品念,目露欣喜之色。 此几句,与他这几日心境的转变,颇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他初见大靖朝盛世景象,伤怀草原情况,而燕王与他的谈话,给了他许多信心,如今他已经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借此来改变部族艰难境况,让族人,也能如大靖朝百姓一般安居乐业,愁苦尽去。 而这首诗,他虽然不能品尽其中妙处,却也知道,这是一首积极向上的诗,劝人珍惜时光、抓住时机,乘时而进,以求未来美好。 真真是合了他的心意。 他目露欣喜之色,大力赞叹姚湘君才思。 一个女子,只要容色过得去,身上贴上才女的名声后,便自然会让人心生敬慕,何况姚湘君姚湘君姿容秀美,虽不及沈采苡,但也是美人了。 更让人喜欢。 兼之,她还身份高贵。 布仁王子,心中倾慕,便更多三分,然而却也有些遗憾。 姚湘君便是有千般好,可却不是皇家公主。 而他此次前来,是希望求娶公主,以姻亲关系,来维系和大靖朝的友好关系的,将来他尚了公主,虽然会有陪嫁的大靖朝媵妾,但以姚湘君的身份,是怎么都不可能成为媵妾的。 布仁有些怅然。 若非他是巴尔思部的少主,他其实,更希望娶个姚湘君这样的汉家才女。 姚湘君大方端庄,虽然因为布仁王子的夸赞有些不好意思,但却并无小家子气的表现。 她笑了笑,说道:“楠哥哥和布仁王子,这是要下山么?” 燕王还未说话,布仁王子便点头:“正是要下山。” 差不多已经是午饭时候,当然是要下山了。 姚湘君笑着让二人先行,布仁奇怪:“姚四姑娘不打算下山?可是还要作画?” “自然不是。”姚湘君指了指画架旁边的食盒,“今日天朗气清,适宜踏青游玩,我上山时候,便已经和叔祖父说过,要在溪涧野餐。” 布仁王子不觉得女子踏青野餐有何不可,但却想参与进去:“只你主仆二人?可欢迎小王叨扰?” 见姚湘君似乎是有些惊诧,布仁也觉得自己有些孟浪了,毕竟中原贵女,便是再大方,也和草原女子不同的。 但他又不想退缩,知好色而慕少艾,本就是人之本性,只有今日一日的缘分,他想稍微延长一些,便看向燕王。 燕王维持淡漠面色,然目光落在姚湘君身上时候,似有带着轻嘲的复杂神色闪过。 若放在很久之前,他怕是怎么都想不到姚湘君可能的有的心思的,如今,却能琢磨出两三分来。 或许遇见是巧遇,毕竟连他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布仁王子想来博慎书院的。 但遇见之后,姚湘君却非是无心的,她是有意接近布仁王子,但燕王不知道,她此举有何目的? 想去和亲?那是不可能的,她并非宗室女,不可能被封为公主和亲远嫁。 其实,她想做什么,燕王并没有心思理会,但燕王不希望,姚湘君的动作,给他和巴尔思部之间的合作,造成麻烦。 面对布仁的要求,燕王沉吟片刻,答应下来。 之前与布仁接触,他觉得布仁此人,虽然因为年轻,还不算特比沉稳,但做事也算是有章法,从巴尔思部传来的消息,也说布仁能力不错,但看他现在表现,燕王有些不确定了。 他想看看,布仁能做到哪一步。 若他真的不行,他现在去换个合作对方,也还来得及。 想得不少,但燕王沉吟的时间,也不过就是片刻,便点头应下:“既然布仁王子有雅兴,本王自当奉陪。” 布仁王子便有些兴奋。 姚湘君听闻众人要去,笑了笑之后,说道:“那请楠哥哥和布仁王子稍待片刻。” 说着,她转身到了架子旁边,把墨汁应吹干的画小心收起来,背对着众人做这些的时候,姚湘君面上现出兴奋笑容。 布仁王子崇尚汉学,而她叔祖父乃是京城附近最有名的大儒,姚湘君算着,布仁王子肯定回来博慎书院的。 但她不确定是哪天。 故而便让人探听消息,一直到今日,才终于得到布仁王子来博慎书院的消息。 所以她上了山。 如果布仁王子能上山,那是最好,看画,再去一起野餐,自然会有个美好的回忆;若他不上来,她也打算拿着画下山,引得别人观看夸赞的。 她暂且,只想做到这一步,其他的,她还要斟酌一番。 她还没有确定,是不是真的要走这一步,也还没有确定,到底怎么才能把路走通,只是本能的,不想错过机会。 或许前路很难,她根本不会去走,但无论如何,先让布仁王子对她有了好感再说——那一首诗,不但是她揣摩了布仁王子的心境写得,其实,也是她自己心情真真切切的写照啊。 她想抓住机会、趁时而进。 闻家夫人,怎能比的上巴尔思部的可敦来的尊贵……塞北苦寒又如何,若她成了可敦,再苦,难道还能苦了可敦不成。 姚湘君引着众人到了一个山谷,旁边有小溪流过,此处正有两个姚家仆妇在生火烧水,杀鱼之类。 姚湘君是早有准备。 她本打算,如果布仁王子不上山,她就下山去送画,送了画假装被留下,这处的布置,也就用不上了。 来了,那是最好。 布仁王子今天过得很愉快。 他今天做好了决定之后,心底本就一片的轻松,恰巧又遇到了姚湘君,真心觉得,姚湘君乃是他的知己。 人生能得一知己,乃快事尔。 他身边侍从,在他自告奋勇去打猎时候,便低声与布仁说道:“殿下,这位姚四姑娘……非是……” 布仁张弓射箭,转头含笑与侍从说道:“姚四姑娘,乃是本王知己,不涉其他。” 他记得自己身份。 侍从见状,躬身后退,而另一人,已经飞快出去,把布仁射中的野兔给提了回来。 此处山中常有人来往,无论是普安寺还是博慎书院,经常来往之人,身份都不低,故而前山清理的很是干净,并无大猎物,也只能打些野兔野鸡。 其他是没有的。 但这也够了。 布仁王子今日过得很是愉快。 下午回京时候,他与燕王骑马在前,等到了住处,布仁王子郑重与燕王说道:“燕王当日所言之事,可还算数?” “自然算数。”燕王听闻此言,面色一正回答。 布仁王子便更郑重了:“如此,燕王善意,小王回去之后,必然会回禀父汗,父汗定然非常高兴。” 他这几日,虽然看着是在游玩,但是实际上也接触了不少的人,那些人,自然也带来了三皇子和六皇子的“善意”。 布仁王子也与使团其他人商量过此事了。 他们都一致认为,燕王给出的条件,最为优厚,也最为可靠。 故而布仁王子,今天才会与燕王如此说。 燕王得了准信,心情很是不错,布仁王子替代合布勒答应与他结盟,等于在他的布置上,又更进了一步,而且是挺不小的一步。 他回到燕王府,沈采苡已经睡了,燕王洗浴完毕,看这沈采苡睡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轻轻把她叫醒。 沈采苡迷迷糊糊瞪他,他也不在意,只与沈采苡说道:“采苡,今日布仁与我回话了。” 沈采苡“哦”了一声,闭上眼睛又睡去,燕王唇便抿了起来,略有些委屈模样,直到片刻后,沈采苡重新睁开了眼睛,他才眼睛一亮,注视沈采苡。 沈采苡刚迷糊时候,听到了燕王的话,但是没有意识到燕王说什么,闭上眼之后,那话却在脑子里转了转,让她慢慢清醒过来。 “恭喜殿下。”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与燕王说恭喜,燕王眼角眉梢,便带上了些欢喜意味:“嗯。” 隔了片刻,他轻抚着沈采苡青丝,低声说道:“不早了,睡吧。” 沈采苡要被气笑了:“殿下也知道不早了呀……” 燕王就不吭声了,约莫是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捂住了沈采苡的眼睛:“乖,睡吧。” 沈采苡很快又入睡,燕王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为何,如今只看着她,即便是什么都不做,都会心生欢喜。 他不由得考虑其了姚湘君的想法。 她想去和亲不是么?似乎,也不是不能成全啊……燕王睡不着,琢磨起了这件事情的可操作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06章 噩梦 如果庆安公主去和亲,虽然短期内不会影响自己和巴尔思部的合作,但人非草木,庆安公主和布仁相处的时间长了,若是对庆安公主有了感情,行事上,可能便会偏向庆安公主。 燕王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这事情发生,坏了他的布置。 本来,燕王是想着,可能会有一个宗室女被隆安帝封为公主,嫁给布仁,但她毕竟不是真公主,反而不若让布仁娶姚湘君。 毕竟,布仁看着,有些倾慕姚湘君。 但姚湘君身份,看似花团锦簇,实际上都是空中楼阁、水中浮萍,没有基础,她即便在嫁给布仁后想要做什么,也得先积累人手,只要不让她积累到人手,那便不会有事。 要达到这个目的,并不难。 不过,现在说这个,还时间尚早,且看看父皇意思,如果他真打算让庆安公主和亲,庆安公主应该会反抗,到时候,他推波助澜,帮着庆安公主闹腾一番,估摸着到最后,事情很难成。 第二日两人正用罢早膳,燕王去见布仁王子,沈采苡则被林皇后叫进了宫里。 到凤仪殿,沈采苡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已经有另一个人在了。 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生得秀美娴雅,沈采苡认识她,这是米家的姑娘,名唤米芝兰,她便是林皇后和三皇子舍弃姚湘君之后,另外看上的那家姑娘。 沈采苡与林皇后行礼后,米芝兰也向她行礼,态度很是和善,沈采苡便也以同样态度对她,林皇后对米芝兰很是亲昵的模样,丝毫不避讳沈采苡。 沈采苡笑笑。 三人在殿中说笑一会儿,林皇后便道明了她叫沈采苡进宫的原因:“这次蜀地献上三匹蜀锦,精美无比,但颜色花样真是太鲜嫩了一些,只适合你们这样的花朵一样的小姑娘穿……” 说话间,林皇后便让人抱了三匹锦缎上来,一匹是嫩粉,一匹是月白,一匹是鹅黄,繁复的花纹明明该显得老气的,但因着颜色鲜嫩,整体看上去,便只见华美,不见老气。 沈采苡是识货的。 她真还没穿过这样漂亮的料子,便有些喜欢,林皇后便让她先挑,沈采苡也没有客气:“那儿臣就把最好的挑走啦,母后可不要心疼才是。” 伸手,便点了那匹鹅黄的。 米芝兰推辞两句,见林皇后很坚决,便点了那一匹月白的,剩下一匹嫩粉的,林皇后轻轻笑了笑,让人送去给庆安公主:“说不得便要有喜事了,该当裁新衣才是。” 沈采苡听着就有些想笑。 林皇后难道不知道庆安公主喜欢子善么?显然是不可能的;且林皇后其实也是不希望庆安公主和亲去,却偏偏刺激庆安公主。 沈采苡笑着说了一句:“这般鲜嫩的颜色,确实是与庆瑶妹妹很相配呢。” 皇后看她一眼,沈采苡眨眨眼,两人算是心照不宣,皇后便也露出笑容,挥手让人给庆安公主送去。 不多久,前去送赏的宫人便回来了,跟来的还有庆安公主身边的宫女,她与皇后说道:“皇后娘娘疼爱,公主本该来谢恩,然她身上不适,生怕把病气过给皇后娘娘,故而先让奴婢前来谢恩,等她身体好些,再亲自前来。 沈采苡就见皇后似乎是怔了一下,而后蹙眉道:“庆瑶病了?怎的无人来禀告本宫?” 然后皇后关心问了几句,听得还未请太医看过,便沉了脸:“胡闹,身体不适,怎能马虎,公主不当回事,你们也敢不当回事,怎么伺候公主的?” 那宫女便低声请罪,而后道:“公主说,只是夜里没睡好,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宫内宫外都忙,不敢再用私事让陛下和娘娘担心。” 皇后便沉了脸,吩咐人去请太医,给庆安公主诊治。 她是皇后,是所有皇子皇女名义上的母后,有照顾他们的职责,这么做,没人能诟病。 沈采苡略有惊诧,不知道庆安公主真病还是假病,但不管怎么样,她遇上了,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就得去关心下。 想着,沈采苡便起身说道:“母后,庆瑶妹妹生病,儿臣有些担心,想去探望一下。” 皇后自无不可。 沈采苡出了坤宁宫,朝永华宫而去。 庆安公主就住在永华宫旁边,一座叫做绿绮阁的地方,说是阁,其实规制有半个恭华殿那么大。 沈采苡过去,宫人迎了上来行礼,听沈采苡说是来探望庆安公主的,便有些为难:“王妃,公主身上不适,刚刚睡下。” “那我稍候片刻。”沈采苡浅笑说道:“母后已经遣人去请太医来了。” 意思是,反正一会儿她们也是要叫醒庆安公主的。 那宫女果然有些为难,迟疑了片刻,请沈采苡到了外室:“王妃请稍待片刻,奴婢去请公主起床。” 当此时,内室却传来一声尖叫,宫女再顾不得沈采苡,急忙转进内室,沈采苡也跟进去了。 沈采苡见到庆安公主前,还琢磨,庆安公主是不是装病,但见到之后她便知道,庆安公主不是装病,是真的病了。 或者说还没病,但也快了。 她满面疲惫痛楚之色,其中还夹杂着狠戾与凶蛮,恍似受了极大的迫害一样。 “不……我不去和亲,我绝对不会去和亲的……他们都是畜生,这辈子,我要远离他们……”庆安公主似乎还没有从噩梦里清醒过来,握着宫女的手臂喃喃自语。 沈采苡轻手轻脚退回到外室,坐在桌边,心底,有些恍然,又有些迷惑。 既然有这辈子,那肯定也有那辈子。 原来如此。 她初初见到庆安公主,便觉得庆安公主有些奇怪,明明十几岁的姑娘,却有了妇人才有的气质。 如今想来,庆安公主怕是与自己有了一样的境遇。 可明明上辈子,庆安公主嫁与方承嘉之后,是无比幸福的,为何会这么说。 庆安公主口口声声骂着布仁是畜生,难道是在她死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么?所以庆安公主,才这般痛恨布仁? 也对,自己上辈子到轮回之前,都未曾听过有胡蛮来朝的事情,那么,庆安公主和布仁的交集,应该是在她轮回之后的事情了。 沈采苡心猛然揪了起来,上辈子,庆安公主是方承嘉的妻室,可庆安公主怎么会与布仁王子,产生交集? 还口口声声骂着布仁畜生。 她到底,是与布仁有了什么? 沈采苡心惊,又担忧。 但庆安公主出来见她时候,沈采苡收拾好了心情,半点不露,关怀了庆安公主几句,恰巧皇后身边宫女领着太医来了,为庆安公主诊治。 也不过就是“忧思过重”“积郁太深”“宜平心静气、放宽心态”,最后开了安神的方子。 沈采苡和庆安公主再说几句,便和皇后身边宫女一起,回到坤宁宫凤仪殿。 宫女把太医的诊断说与皇后,还把庆安公主眼下青黑、形容憔悴的样子,说与皇后听,皇后有些吃惊。 “前几日见着,还精神的很,怎的……”皇后惊诧,而后遣人去告知杨德妃,让她莫要只关心六皇子,也关心一下庆安公主。 杨德妃也很吃惊。 她再生气,庆安公主也是在她的满心期待里生下的,而且因为第一个孩子没有保住的原因,庆安公主虽然是个女孩,但是杨德妃是极为疼爱她的。 她这几日确实是有些忙碌,但是却从未再去责怪过庆安公主了,反正责怪也没用,还可能让隆安帝不悦,何必。 沈采苡没管杨德妃如何,再与皇后说了一会儿话,便和米芝兰一起出宫了。 米芝兰长眉细目,端庄秀美,声音也是温柔,与沈采苡道别,看沈采苡上了马车,才自己也转身离开。 “这位米姑娘,倒是瞧着挺好。”这次是文竹陪沈采苡进宫,上车后,文竹便这么说,显然对米芝兰印象不错。 沈采苡也觉得米芝兰还不错,这次皇后和三皇子眼光很好。 “就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姑娘。”沈采苡叹了一声,心思便从这边转开,说道:“我记得今日,殿下要陪布仁王子,而后会去兵部一趟,这时间,约莫是在兵部了……” 文竹点头:“是,殿下今日确实是如此安排的。” 沈采苡想了想,吩咐道:“走,到兵部衙门去,我们在附近定个雅间,等殿下忙完,一起用饭。” 她是想见燕王,也想问问燕王,这几日与布仁相处下来,觉得此人如何。 布仁此人,无论是林一他们收集到的消息,还是听燕王说起最近相处的事情,似乎都还不错。 与庆安公主口中的畜生,实在无法联系起来。 不过……有些人,其他方便或许不错,但对待男女事情上,着实让人不喜,大约,庆安公主与布仁便是如此。 但沈采苡还想问问燕王的感觉,毕竟,巴尔思部是他们布局上,挺重要的一环,而布仁作为巴尔思部的少主,若人品实在不行,将来一旦有了分歧,便是挺大的麻烦。 沈采苡定好雅间,便让人去并不回禀燕王,让他忙完之后,一起来用膳。 燕王得知沈采苡在等他,心中便生了期待,待得午时一到,便让众人散了,待得午饭后再议。 午膳后,燕王回兵部,沈采苡自己回燕王府,休息一番,娇杏回禀沈采苡,说的便是昨日姚湘君和布仁王子相遇的事情。 当然,其中燕王也在。 沈采苡死死抿着唇,最后还轻轻皱眉。 照这么说,这位布仁王子,与美色上,并不太谨慎…… 庆安公主上辈子与他有接触,那么那时候,方承嘉在何处? 沈采苡不愿意再想下去。 她沉默了下去。 转眼,布仁王子到了京城已将近一月,巴尔思部的使团,与大靖朝各部之间,已经就许多事情达成了协议,只剩下一件事情,隆安帝如今还未曾表态。 庆安公主在太医为她看病之后,非但未曾变好,反而更病重了,她与隆安帝哭诉:“儿臣曾听闻,胡蛮部族,不知礼义廉耻,多有伤风败俗事情发生,兄死,弟妻兄妻,这就算了,甚至还有父死,子妻其妻者,儿臣着实不能接受……” 她虽然未曾变成气息奄奄模样,然而却也病重难以起床。 沈采苡曾去探望过两次,庆安公主确实是病得挺厉害,这让沈采苡实在惊诧,到底,上辈子布仁怎么她了? 难以理解。 正因为如此,隆安帝下定了决心。 他本也不愿意自己疼爱长大的亲女嫁过去,早考虑着要把一个宗室女封为公主,只是还没拿定主意,庆安公主这一病,隆安帝自然心疼,他终于决定,选个宗室女代替自己亲女嫁过去。 他让人把自己的意思,隐晦地告诉了布仁,表明非是他不远嫁亲女,实在是自己亲女胆小体弱,怕不适应塞北生活。 庆安公主在外名声不显,不像是林思娴,乃是人尽皆知的跋扈蛮横,也不像姚湘君,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她的消息,很少传到外面。 而当日设宴时候,庆安公主虽然也出席了,然而整个宴席,都没怎么说话,很安静的样子——有人曾专门给布仁指出过谁是公主,其实不用人指,布仁也能辨别出来。 因为对方可能是自己的正妻,所以布仁当时特别留意了。 他的印象是,样貌绞好、文静柔弱。 与他希望的开朗大方的妻子,不是特别符合,当时布仁稍有失望,怕她将来担不起可敦的位置。 草原上的女人,在男人不在的时候,那就是一家之主,而作为可敦,可汗不在的时候,遇到别的部落侵入,可敦都是要上阵杀敌的。 布仁希望,这位公主,就算是不能如同草原的女子一般,上马奔腾,却也不能太柔弱。 她要担起部落里很多事情。 所以他才失望。 如今听闻隆安帝的意思,布仁心中忽然生了另一个心思。 他见过的姚湘君,不然才学过人,且善解人意,而且人也大方,比那文静柔弱的公主,要适合很多。 何况,这位姚湘君,乃是燕王的青梅竹马,若娶了她,也能加强与燕王之间联系。 只是事关重大,布仁还需要考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07章 草原明珠 布仁最终还是向隆安帝透露了自己的意思,草原人向来直爽,他自己表达了自己的倾慕。 隆安帝拒绝了,笑言,姚湘君乃是京城明珠,然明珠已经有主,等等。 于隆安帝而言,姚湘君此女,对燕王影响太大,隆安帝只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绝不肯让她脱离掌控。 布仁因此有些遗憾,不过于他而言,族人自然是比女色重要的多,事情既然不成,他便也不再惦记,至于匆匆拉一个宗室女子分为公主,布仁也不想要。 名义上的公主,实际上与隆安帝并无关系,娶这样一个女子,对他来说,还不如娶一个草原其他部族首领的女儿来的实在。 毕竟,名义上的公主,所能带去的,也不过是一些财物,巴尔思部确实是缺钱,但只要与燕王合作,以后钱总会有的。 他需要的是支持。 一番交涉之后,隆安帝和布仁达成了共识。 而这时候,塞北战争,也差不多到了尾声——本来还要再打一段时间的,但曹俊武麾下一员小将,带人深入草原内部,与正面部队互相配合,打了脱里部军队一个措手不及,让对方损失极其惨重,如此,算是提前为大靖朝锁定了胜利。 而在此战中,曹俊武麾下将领能立下此种功绩,少不了巴尔思部附属部落的指路。 如今,巴尔思部,正协同大靖朝军队,追击奇源部和脱里部残军,务必要把重创他们,让他们以后几年,都没有能力进犯大靖朝。 隆安帝龙心大悦,很是赏赐了布仁一番,并在布仁打算返程时候,便已经拟好了圣旨,并打算派遣钦差,一为犒军,二为封合布勒可汗,为大靖朝忠顺亲王。 六皇子自然是非常想去的,然而隆安帝并无此意。 大靖朝的皇储,若是借助了胡蛮的力量才当上的,那将来是不是大靖朝的皇位更迭,都需要胡蛮来点头才可以? 虽然绝无可能发生这种事情,但即便如此,隆安帝也绝不同意,六皇子不懂隆安帝的意思,倒是姚少傅揣摩到了,隐晦提点了六皇子——姚少傅早年科举,以二甲前三取中进士,庶吉士散馆后,依然在翰林院供职,在此期间,他曾教导当时还是皇子的隆安帝,因此对隆安帝有一定的了解。 之后隆安帝从不受宠的皇子,异军突起,登九五之位,他认识隆安帝,已经三十多年,多年小心揣摩下来,知道隆安帝有些骄傲自大。 但他控制的很好,在国事上,并未曾因为自大,而误事。 但一些不会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小事上,隆安帝却略有刚愎。 关于这点,既然无关国事,一般大臣也不会因此进谏。 例如这次,胡蛮来朝,他便欣悦,也给布仁面子,但六皇子谋求求助胡蛮,便会让隆安帝心生不喜。 六皇子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母妃乃是隆安帝宠妃,自己又聪明好学,从小就受尽了宠爱,隆安帝对他也是宠爱有加,他虽然确实知道隆安帝乃是帝王,而不仅仅是他的父亲,不能以寻常人家的父亲来定义隆安帝,但有些时候,却不经意间,就会忘记。 这次差点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而让隆安帝心生不喜,六皇子心生警惕,急忙谢过姚少傅,他确实是受教了。 因为姚少傅的提点,六皇子谨慎了起来,没有再去想着要做钦差去拉拢合布勒可汗,比起联系合布勒可汗,现在这阶段,他更需要隆安帝的宠爱。 姚少傅见六皇子受教,心中很是欣慰。 他回到家中,姚老夫人便与他说起了姚湘君的婚事。 本来他们是与闻家有了默契的,只是这段时间朝廷上下都是一片忙碌,而闻家公子在兵部供职,最近这段时间,也是忙碌,所以婚事进展便停了下来。 到如今,布仁王子要离开了,闻老夫人才又重新提起此事。 姚少傅“嗯”了一声:“就按之前的来便可。” 当时布仁表达倾慕时候,在场的并不只是姚少傅一个人,其他官员也在,众人虽然意外,但也不那么意外。 毕竟姚湘君在他们看来,也是挺好的一个姑娘。 何况,布仁王子与姚湘君接触并不多,在他们看来,此事乃是布仁王子单方面有了心思,不关姚湘君什么事情。 所以姚湘君并未因此事受到影响。 反而是隆安帝说姚湘君已经明珠有主,别人只听到了隆安帝在拒绝布仁王子,但姚少傅却听到了隆安帝对这门婚事的肯定。 等于说,这门婚事已经在隆安帝那边挂了上号,无论如何都得继续下去。 姚老夫人确认了姚少傅的意思之后,与闻家的亲事,便又继续开始走流程。 姚湘君对此有些惆怅,她并不是很想去塞北,但又想摆脱如今状况,所以之前摇摆不定,但又无能为力。 如今不用她做选择,事情便尘埃落定,姚湘君倒觉得,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布仁王子七月初离京,钦差也跟随而去。 盛夏来临,这最热的天气里,京城却安静了许多。 之前燕王和沈采苡做的很多事情,大部分都在京城之外布局,京城里的动作并不大,呈现在别人面前的,便是两人低调又内敛的模样。 但此次,是燕王手下人率先与胡蛮部落接触,又牵线搭桥,而巴尔思部,分明更亲近燕王一些,忙于战事时候,便也没空来深思此事,如今战事尘埃落定,到了论功行赏时候,随着隆安帝对燕王和温兴海的封赏,众人的目光,就落在了燕王的身上。 燕王手下有人在草原行商,这众人都觉得正常,世家贵族,都是用金玉堆起来的尊贵,光靠俸禄,怕是早就饿死了,谁家还没有几个铺子几个田庄或者做点买卖的。 但他们手下的掌柜庄头,怎可能做成这般大事。 由此可见,这温兴海,绝不是一般人,而是有大本事的。 而燕王,麾下聚集这些有大本事的人,到底所谓何事? 由不得他们不警惕。 特别是杨德妃和六皇子,更是警醒异常。 林皇后和三皇子,也同样有些警惕,之前他觉得燕王没有野心,所以视燕王为自己一派的人,如今存了犹疑。 这之后,无论是三皇子还是六皇子,甚至是穆昭仪,都开始悄然关注燕王,谨慎观察燕王是不是也生了野心。 然而他们只见到燕王除了管管封地事情之外,京城所有事情,不涉及到他的,他根本不会去管。 甚至这夫妻俩,连门都不太出。 监视他们根本无用,这种监视,便成了例行公事,撤销了怕有事,不撤销又很鸡肋,但也不得不维持着。 沈采苡和燕王当然早就发觉了这种监视,但都未曾在意,只是做事的时候,更小心了一些。 到九月时候,皇后为三皇子定下了米芝兰为妃,接下来,礼部开始操办三皇子的婚事;而前去巴尔思部的钦差,与一些兵部调遣去的将领,也都回到了京城。 论功行赏之外,钦差还向隆安帝递上了合布勒的奏折。 即便隆安帝已经对巴尔思部表达了很大的诚意,但在合布勒心中,只有缔结姻亲关系,双方的联盟,才会更加的可靠。 而布仁此次并未达成目的,合布勒可汗,便上表隆安帝,表示明年想要来朝见隆安帝谢恩,并带其女来,希望其女能嫁与燕王为妃。 在布仁禀告了他和燕王达成的合作之后,合布勒便知道,以后燕王在巴尔思部的话语权,会增大很多。 所以布仁希望其女能成为燕王妃,以便于在燕王耳边吹枕头风,如此,巴尔思部的族人,也能多得一些好处。 他倒是没想过,自己的外孙能够成为将来大靖朝的帝王,因为大靖朝的文武百官都不会允许的。 而听布仁说,燕王也不可能成为皇帝。 合布勒只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给部族带来更多的好处罢了,这话,他当然不会在奏折上明说,只说希望与大靖朝关系更亲密。 至于燕王有王妃,此事也不难,合布勒表示,可以做平妻,大家地位平等便可。 大靖朝商贾之家,也常有此种不合规矩事情发生,但在世家中,这种情况是不允许的。 隆安帝心生不悦,直接回信拒绝了此事,合布勒接到书信,忍不住蹙眉。 他以为,自己奉上诚意,隆安帝会高兴才是,没想到结果竟然如此。 但是让自己的女儿做妾室,合布勒是怎么都不愿意的,可他又很想与把自己的部族,绑在燕王身上。 他们与燕王的关系太疏远了,若不能绑紧一点,燕王就能随意撇下他们,在合布勒的心中,只有把女儿嫁给燕王,让女儿生下一个带着巴尔思部血统的小王子,将来有这个孩子在,无论如何,巴尔思部,都能有个依靠。 眼看着此路不通,合布勒有些烦恼。 娜仁托雅便是合布勒打算嫁与燕王的那个女儿,合布勒之前希望她嫁与燕王,便提前与她说过,娜仁托雅当时觉得有些委屈,她是草原的明珠,是天上的彩霞,只部族小伙子们争相追逐的百灵,她想要嫁给草原上最英勇的战士。 而不是成为大靖朝王子的妻子之一。 但她看到部族的变化。 往年部族不是没有遭受过雪灾旱灾,大片的牛羊死去,遍地都是哀泣的族人,刚出生的幼儿,因为没有足够的食物,连哭嚎都是气息奄奄的样子,几日之后,便再也哭不出来。 在连大人都活不下去的时候,小小的孩子,又怎能活下去呢。 而每次大的天灾来临后,便还会再来一次人祸——草原上这般的贫瘠了,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去大靖朝的土地去抢劫。 但大靖朝也是会抵抗的。 两方交战,部族的勇士,也会死伤众多。 一次大的天灾,部族会有十多年时间,都缓不过气来。 可这次不同,这次部族的勇士随着大靖朝的士兵一起征战,虽然也有伤亡,但伤亡的人,大靖朝都有抚恤,之后还有赏赐下来,以及那个叫温兴海的,还带来了粮食以及大夫和药物…… 部族在迅速的恢复。 娜仁托雅自认是草原的明珠,是天上的彩霞,希望能够在草原上自由自在飞扬,但她也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 她是鄙视那个中原公主的,太娇弱了,连自己该有的责任都担不起。 娜仁托雅,才不会是那样的人呢。 所以当时答应下来。 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嫌弃。 娜仁托雅很不服气,她咬着牙,与布仁说:“哥哥你等着,我一定会征服燕王的。” 草原的儿女,就该喝最烈的酒,驯服最桀骜的野马! 布仁哈哈大笑,鼓励她:“燕王殿下的王妃,可是最聪明美丽不过,你要与她抢男人,怕是很难,娜仁托雅,你要努力才行。” “燕王殿下,可不是那些一见到你的美貌,就会挪不动脚步的小伙子。” 娜仁托雅很不服气。 布仁便说:“我见过大靖朝的那些贵女,各个皮肤如同羊奶一样白皙,身上总有花朵的香味,穿着精美的衣物,确实是很美好……” 娜仁托雅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肌肤。 她善于骑射,常常在草原上策马奔驰,皮肤当然不可能那么白皙细腻。 “我是草原的女儿,自然该和大靖朝的那些柔弱的女人不一样。”娜仁托雅留下这一句,飞快上马,跑远了。 布仁大笑。 娜仁托雅还是个孩子,等她到了大靖朝,就会发现,事情啊,那里会按照他想要的发展。 燕王的那位王妃,他虽然只见过一两次,可却隐约知道,她可是掌握着很多东西的——不光是在大靖朝的时候,有这个感觉,这段时间与温兴海打交道,也常会听到说道王妃两个字。 布仁便有此猜测。 所以布仁觉得,娜仁托雅,很难赢得过那位燕王妃。 但,她还年轻,有了挫折也不怕,死了心,才好回到草原,继续自由飞翔。 如此,到了第二年春日,娜仁托雅,便随着合布勒,朝着大靖朝而来。 沈采苡早就通过温兴海,知道了娜仁托雅的宣言,她佯装伤心,与燕王说道:“殿下,臣妾就要有情敌了,这般想想,心中真是忐忑。” 燕王静静看着她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08章 仇恨 合布勒春日三月初出发,此次不像是布仁去年来时候那般,只求快速到达大靖朝的京城,而因为带着女眷,故而此次,他们直到四月底,才到了京城。 敬献了财宝和美人之后,恰恰遇到了端午节龙舟赛即将开始,隆安帝便邀请合布勒和娜仁托雅一起观看龙舟赛。 胡蛮并没有端午这样一个节日,自然也没有龙舟赛这样的活动,他们更多的是会比试骑射狩猎。 但既然隆安帝盛情相邀,合布勒也不会推辞,等到龙舟赛时候,合布勒和娜仁托雅盛装出席。 隆安帝带着皇子大臣、林皇后带着内外命妇,在龙舟赛起点和终点的位置等着——龙舟赛是个环道,起点便是终点。 合布勒跟在隆安帝身边,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看着龙舟赛,娜仁托雅目光,则是落在了燕王的身上,目光里,露出亮光。 胡蛮的勇士大多威武雄壮,很少有像是燕王这般,明明一身本事,却身形修长,面目俊美的,娜仁托雅心底的那点儿不愿意,在见着燕王之后,几乎便消失了。 她发现了,大靖朝的皇子,比她的兄弟们,瞧着好看许多。 草原儿女大多比中原女子直爽热情,娜仁托雅便到了燕王的身边,主动燕王说话:“你便是燕王殿下?” 燕王凤目狭长幽深,只睇她一眼,并无说话的意思,三皇子在旁,笑了一声,与娜仁托雅说道:“这确实是我四弟,也是我大靖朝的燕王殿下,他性格较为沉稳,不喜多言。” “你是?”娜仁托雅好奇看向三皇子,稍微一想,便道:“你是三殿下对不对?” 燕王行四,能叫燕王四弟的,自然只有三皇子。 三皇子笑着颔首:“正是本皇子。” 娜仁托雅伺候多次想要和燕王搭话,但燕王顶多鼻子里挤出一声“嗯”,极是冷漠的模样,便是娜仁托雅天性热情,却也有些扛不住了,心中忍不住嘀咕,这冷漠模样,那燕王妃怎么受得了他。 娜仁托雅是见过沈采苡的。 合布勒由觐见隆安帝,而娜仁托雅,这是觐见皇后。 在觐见皇后时候,娜仁托雅见过沈采苡,她觉得燕王妃确实是很漂亮,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但着实是柔弱了一些。 这么柔弱的女子,肯定没本事去牧羊,没本事撑起一个家,而且看着就不像是好生养的,在草原上,这样的女人没人会愿意娶的。 虽然娜仁托雅这么品评着,但奇异的,与燕王妃说话的时候,她却觉得很愉快。 她觉得燕王实在不好打交道,反倒是三皇子直爽,六皇子活泼,其他重臣家公子与千金,倒还与她说得愉快。 娜仁托雅有些同情沈采苡,她要是嫁给三皇子或者六皇子多好,不像是燕王,冷冰冰的。 然而等到龙舟赛结束,大家要离开时候,娜仁托雅却发现,燕王身上的冰,像是融化了一般,虽然冰水依然寒冷,却总算是有了些暖意。 他身边站着燕王妃,燕王妃一笑,燕王便肉眼可见的柔软下来,娜仁托雅虽然还未曾与草原上的勇士相恋过,然而却也懂得,燕王肯定是心中极为喜爱燕王妃的,否则不会有这样的表现。 她略有些羡慕,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一时无法移开。 “那贱种的一张皮,倒是意外的能迷惑小姑娘。”杨德妃把娜仁托雅的模样看在眼中,回到宫里,冷笑着和心腹宫女说道。 宫女笑道:“这不是正好?燕王夫妻感情好,对娘娘可不利,陛下不知道为何,很是宠爱燕王妃,瞧着比喜欢喜欢燕王还要多一些,若他们夫妻失和,陛下就算不说什么,心底也会有点不高兴。” 杨德妃颔首,只不过,隆安帝是摆明了车马不同意娜仁托雅嫁与燕王的,杨德妃也不能明里撮合,便让人盯着燕王,打算把燕王的消息,悄悄透露给娜仁托雅。 但这么一盯,她还没来得及去把燕王踪迹告知娜仁托雅,却发现合布勒可汗,背着人送了两箱子金银进燕王府。 杨德妃惊疑不定,合布勒可汗,难道与燕王,私下里有什么默契? 她急忙让人通知了六皇子,六皇子也产生了疑虑,并猛然想起了什么,拧着眉沉思半晌后,与杨德妃说道:“去年时候,三哥和我都觉得,他可能身上有什么猫腻,只是盯了一阵子,什么都没发现,所以便把人手撤了……如今想来,他可不是没有野心的,只是藏得比较深罢了。” 杨德妃缓缓点头:“幸好发现的早,如此想来,怕是他藏起来的事情,还多的很,不止这一件。” 这么一说,杨德妃和六皇子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虽然他们骗过了隆安帝和宗正府,让他们觉得燕王仇视他们乃是无理取闹,但两人心底却都明白得很,燕王和他们,是死仇,解不开的。 若燕王真的得势…… 杨德妃面色瞬间变得狰狞:“不行,绝不能让他在这么逍遥下去。” 六皇子也是神色凝重:“但如今,我与三哥几乎是势均力敌,若是再与四哥对上,我没有胜算。” 杨德妃也知道六皇子说的是实际情况,心中便满是烦躁,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急,让我想想……” 杨德妃让六皇子先出宫,虽然现在不能对付燕王,但也要布置起来,多多防备。 六皇子离开,杨德妃想不起出法子整治沈采苡,但却想了另一个办法。 若说之前,她想着让娜仁托雅去和沈采苡争,让燕王夫妻产生芥蒂的话,现在杨德妃却觉得,若是让娜仁托雅“死”在沈采苡手里,或者受些重伤什么的,那合布勒不管是与燕王有什么样的默契,合作定然都难以再继续下去。 算计娜仁托雅,可是要比算计沈采苡简单多了。 杨德妃觉得此法可行,她在深宫无人手,便把消息传给六皇子。 六皇子沉吟之后,让杨德妃稍安勿躁——合布勒喜欢行猎,隆安帝接待对方,当然也考虑到对方的喜好,故而这边已经排了行程,十日后便要去皇家围场狩猎。 皇家围场处有行宫,沈采苡可以把燕王府经营的水泄不通,但行宫她却肯定无法插入人手。 她可以带两个丫鬟过去,也能带些东西,但大部分的器具,却还是要用行宫的。 杨德妃明白了六皇子意思,之前做好的那几把紫砂壶,该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 龙舟赛后第三日,便是沈采苡生辰,娜仁托雅奉合布勒之命,前去给沈采苡送生辰礼。 沈采苡生辰自来低调,从未大办,但娜仁托雅上门,她当然不好阻隔在外。 而娜仁托雅,不像是大靖朝女子含蓄,她一进门,便睁着大眼,询问沈采苡:“王妃,燕王殿下怎么不在?” 这一句话,就让沈家女眷心生不快,沈采蘩笑着说道:“王女您到底是来祝贺我六妹妹生辰的,还是来找我六妹夫的?” 娜仁托雅理所当然说道:“我父汗让我借送礼的机会,多多亲近燕王殿下呀,只要我嫁给燕王,温兴海与我族人做买卖的时候,就会多些优待,可以让我族人过的更好。” 她说的这么直白,而且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沈采蘩被噎住了:“诶,你怎么这么不知羞,哪有大姑娘家,张口闭口说着亲近男人的。” “我们草原女子,才不像你们中原女人那样扭扭捏捏,明明喜欢也不说呢,我们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娜仁托雅才不会觉得自己这是不知羞耻。 沈采苡倒是不讨厌娜仁托雅这直爽的性子,何况听这姑娘说话,就知道,说她喜欢燕王,还不说是草原的人更尊敬强者,也愿意依附强者,从未为部族谋得利益。 其实,她与自己,并无太大的不同,她和哥哥当初选择依附燕王,也是为了家族和自己。 世家联姻,说到底也是差不多的目的。 只不过,她比较幸运,如今燕王与她,可以说是两情相悦。 沈采苡对她讨厌不起来,何况燕王对娜仁托雅完全无意,她也不怕,便招待娜仁托雅吃了一顿好的。 草原上的食物,做法大多比较粗豪,什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那是没有的,而草原众人来了大靖朝之后,宫宴时候吃的是大靖朝的菜系,但宫内饭菜,御厨手艺再好,到了桌上,味道也不不好了。 而为合布勒等人做饭的大厨,是隆安帝为了让合布勒感觉“宾至如归”,特意找来的精擅做草原饭菜的厨子,就算不是做草原上的饭菜,也一般会做一些重口味的饭菜。 不像是燕王府饭菜,乃是南方菜系,比较清淡,却十分鲜美,趁热端上,色香味齐全,一顿饭下来,娜仁托雅出王府的时候,都差点走不动路了。 等出了燕王府大门,娜仁托雅脸色一变,气得跳脚:“中原女人果然狡猾,竟然用吃的打发我,害我忘了去找燕王殿下,可恨,太可恨了。” 可是真的很好吃。 娜仁托雅一边回味,一边恼恨,表情便有些扭曲。 侍女听了娜仁托雅的嘀咕,表情有些古怪——明明是王女您自己吃饭吃到忘记了腰间燕王的,人家燕王妃说吃完饭再说,并未直接拒绝,结果你吃完之后直接出门了,都没再问一声燕王的事情。 侍女面色,娜仁托雅也看到了,她板起脸:“我告诉你,若是父汗问起来,你就说,是燕王妃不让我见燕王,知道么?” 侍女无奈,只能点点头。 娜仁托雅这才心满意足,琢磨着那一日,再上门一次,先大吃一顿,然后再去找燕王说话——燕王那般的冷淡,当然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和他说话呀,不然会被冻死的。 娜仁托雅与合布勒说起是沈采苡不让她见燕王的时候,略有些心虚,但合布勒并未怀疑。 而娜仁托雅出门时候,表情“狰狞”的模样,以及她与合布勒大声抱怨燕王妃“不让”她见燕王的事情,都传到了杨德妃耳中。 杨德妃对这个事情很是满意。 燕王妃沈采苡善妒,不许娜仁托雅靠近燕王,但娜仁托雅心慕燕王,非燕王不嫁,故而她与沈采苡“不和”,最后沈采苡“毒害”娜仁托雅,便也有了动机。 杨德妃便让人把这事情,隐晦在京城传播开来,等到了隆安帝携妃嫔皇子和部分文武大臣启程,去皇家围场行猎之前,此事已经成了京城百官家中女眷,茶余饭后谈笑之资。 行宫并不大,隆安帝携杨德妃与穆昭仪入住,合布勒携娜仁托雅入住一处宫殿,之后便是燕王与沈采苡占了一处院落,三皇子并未过来,他留在京城,虽然不会像太子那样,有“监国”的名义,但却行了监国之实。 六皇子也跟来了,他占了另一处院落。 另外便是三个宗室郡王一个人占据一个院落。 锦丰郡王偕同王妃也过来了,同行的还有方承嘉,不过锦丰郡王住在了行宫里,方承嘉则与剩下人等一起,俱都在附近临时安顿下来。 娜仁托雅见到如同草原一般的景象,忍不住欢呼一声,到达的当日下午,连休息都没休息一下,便高兴地从行宫的马厩里选了一匹上好的马,去了草地上策马奔腾。 从离开草原起,她就没有再好好跑过马了,特别是在京城里时候,骑马走在街上,就不得不小心翼翼的,不然就会踩到人,弄得她都不高兴骑马了。 除了娜仁托雅之外,还有几个武将家的儿女,也骑着马再小跑,看娜仁托雅那般畅快,有人便也慢慢放开了速度。 有个武将家的姑娘,十分看不惯娜仁托雅——她的兄长,便是在与胡蛮交战时候战死的,因为这个,她母亲也病倒了,至今还缠绵病榻,眼睛差点儿哭瞎。 虽然她知道,巴尔思部归顺大靖朝,对大靖朝而言,其实是好事,但心底的仇恨,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若娜仁托雅不出现她面前,她还能装着不知道、忍下去,看到娜仁托雅欢快样子,她忍不住冷笑:“也不过如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09章 比试 娜仁托雅一向骄傲于自己骑射功夫过人,现在被一个中原女子轻视,当然不服气。 “我的骑射功夫不过如此,那你呢?你怕是连我都不如。”娜仁托雅骑在马上,脊背挺直,一副骄傲睥睨的样子。 朝廷官员会考虑得失,处事圆滑世故,但这些年轻人却不会。 一般会出来骑马的,都是武将家的子女。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上阵亡,既然是武将,上阵并有伤亡,便在所难免。 如同那个最开始先说话的武将家千金一样,这儿许多人的长辈同辈,都曾死在胡蛮人的手上。 即便现在为了大局,大家并不会去挑衅巴尔思部众人,但心底未必没有存了争胜的心思。 说着说着,两方人最后约定了明日要赛一场。 隆安帝和和合布勒听说之后,只是哈哈一笑,小辈间的玩闹,大人当然不会参与,任由他们去玩闹。 甚至隆安帝还传了消息出去,说明日比赛,前三名统统有赏,甚至后日开始的狩猎活动,当天前三名,也全都有赏。 甚至明日的比赛,他还会前去观看。 隆安帝有兴致,合布勒便紧随隆安帝步伐,也给出了赏赐。 隆安帝此举,大大刺激了那些年轻人,便是有一部分人原本比较沉稳的,觉得这般儿戏的跑马,并无太大意思因为不打算参加的,也打算参加了——他们想在隆安帝面前露脸,一边求得更好前程。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平常他们这些年青一代,哪里有机会把自己所学直接展示给隆安帝呢。 当下,便有许多人铆足了劲儿,发誓明天一定要竭尽全力,赢过其他人。 娜仁托雅当然也是鼓足了劲儿,定要胜过那些中原女子——她们柔柔弱弱的,想和她比,差远了。 晚膳娜仁托雅是和合布勒一起用的。 想当然尔,又是差不多的饭菜,娜仁托雅有些提不起兴趣来,她最近,打着去找燕王的借口,到燕王府蹭了三次饭了,频率相当高。 胃口便被养刁了。 合布勒见娜仁托雅没胃口,还以为她是被燕王打击的,犹豫了片刻,合布勒说道:“若是真不能见到燕王,那也就算了。” 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女儿值得所有人喜欢,但燕王显然不是人,他像是冰冷的石头,怎么都捂不热的样子。 娜仁托雅大惊。 若是没了要接近燕王这个借口,她又不是没脸没皮的人,可还怎么上燕王府去蹭饭。 “不要,父汗,女儿喜欢燕王殿下,他就像是草原上最雄壮的鹰,值得女儿去追逐喜欢。”娜仁托雅急忙说道。 合布勒忍不住摇摇头:“但看燕王的样子……” “那总要努力一番啊,这么轻易就放弃,女儿可是会不甘心的。”娜仁托雅神情严肃。 侍女默默低下头,怕自己笑出来,努力去吃么? 合布勒赞许点头:“我们巴尔思部的勇士,就该有这种顽强和毅力。” 娜仁托雅见糊弄过去了,一下子就高兴了,为了让合布勒更相信她喜欢燕王喜欢的厉害,她与合布勒说:“父汗,听哥哥说,燕王殿下乃是神射手,比莫日根叔叔还要厉害,女儿想见识一下,明天可不可以让燕王殿下,先让我们开开眼界?” 合布勒沉吟片刻,他觉得这样不大好,燕王的厉害,他是见过的,让燕王先行表演一番,说不得会让大靖朝的那些小将士气高昂,而让巴尔思部的勇士,心生畏惧。 但合布勒又想,毕竟燕王以后可以算是巴尔思部的衣食父母,若是让巴尔思部的勇士见识一下燕王的厉害,以后也能让他们不那么矜骄,免得得罪燕王手下人,让他难做。 这么一想,合布勒便同意了。 他去请见隆安帝,并请求明日能让燕王先行展示一番箭术。 合布勒嘴里说出的话,很是谦恭,有些让燕王给巴尔思部勇士下马威,让他们更服帖的意思,至于理由,合布勒也隐晦说明——他虽然是巴尔思部的可汗,也巴尔思部也不是没人反对他归顺大靖朝。 只不过,因为当时巴尔思部情况实在是不太好,哪些人才会同意的。 在这儿给他们和他们的后辈一个下马威,没什么不好。 隆安帝应下,派人去通知了燕王。 沈采苡当然也听到了,她目光就亮了起来。 燕王很厉害,但是在京城里,会说到这个的人却不多,京中文武百官,对燕王还没有巴尔思部的族人对燕王来的尊敬。 概因巴尔思部,是被燕王狠狠打过的,知道燕王厉害,而在京中其他人看来,燕王无缘皇位,又不任任何职务,分得的封地还在西南,现在是隆安帝留着他,待得过些年,隆安帝让他去封地,他便只能去封地。 隔着千山万水,亲王又如何,还没吏部一个员外郎更值得重视呢。 而燕王回京后,基本足不出户,外人自然没见过他的身手,沈采苡也没见过。 想着就能见到燕王大展身手了,沈采苡有些激动,她双手捧腮,不错眼看着燕王慢慢擦拭他的长弓。 当时燕王府新修的时候,燕王诸事尽有沈采苡做主,唯独在演武场练功房这方面,是提了意见,让人按照他的意思建的。 其中也有练习骑射的地方。 身为一个武将,他当然不会放下这些功夫,平日里也会让人抓麻雀来练箭。 但训练,与实际上狩猎,总归是不同的,燕王其实隐隐也有些兴奋。 沈采苡那样看他,燕王自然不可能没发现,他侧目看沈采苡:“怎么了?” “殿下这模样,看得臣妾心跳都有些快。”沈采苡眉目轻弯,声音有些轻,敲着不像是回答燕王问题,倒像是在呢喃自语。 燕王动作一顿,放下长弓要去握她手腕,然见自己手上有油渍,只好无奈停下。 这女人,他若真把桐油弄她手上,不知道要怎么嫌弃呢。 燕王再次拿起长弓,一边养护,一边说道:“本王以为,读书人都觉得武将粗鲁?” 他目光略带探究,看向沈采苡。 沈采苡点点头:“大约是有些的,不过……” “嗯?” 沈采苡甜甜一笑:“如殿下这模样,是怎么都与粗鲁扯不上干系的。” 燕王目中就含了淡淡笑意,睇她一眼,不再出声,最后把长弓放置好,洗漱更衣后,慢慢走到沈采苡面前,站定。 沈采苡疑惑抬眼:“殿下?” 燕王伸出一只手,慢慢抚上沈采苡容颜,在沈采苡惊诧目光里,薄唇压下,覆在她娇嫩樱唇上,轻轻含着,吮吸流连。 沈采苡嘤咛一声,推了推燕王:“殿下……停下……” “为何?”燕王问她,手却没有停下动作,轻轻捻着。 沈采苡轻喘,灵动杏眼蒙上水雾:“殿下明日要比试啊,得留些精力。” 燕王顿了一下,狭长凤目微微眯起,那模样,看着有些危险,沈采苡微惊,正要说话,便见燕王唇边忽而勾起浅浅弧度,带起一个不含阴郁的纯粹笑容:“成婚一年半,采苡对本王一点都不了解啊。” 不待沈采苡说话,他已经把人抱起,压在床上。 她小日子刚过。 每次她来小日子,都分外难熬。 “不要,不要……”沈采苡挣扎,燕王无奈了:“怎么?” “在行宫要水,太丢人了。”沈采苡已然情动,可却坚持不让燕王继续下去。 脸面是很重要的东西呢。 燕王有些挫败。 他盯着沈采苡许久,最后握住了沈采苡的手,含糊道:“采苡,帮我。” 沈采苡……沈采苡只能含恨伸出手。 往日里她不方便时候,也不是没有过…… 帮忙的结果,便是第二日手酸不已,差点连银勺都握不稳,沈采苡狠狠瞪燕王,燕王却精神抖擞,到了校场翻身上马时候,他深深看沈采苡一眼,继而双腿轻夹马腹,骏马便如利箭一般,电射而出。 射麻雀、射柳、仰天射箭、藏在马腹下射箭、一手发三箭、以及流星赶月,等等,燕王无不精通,且箭无虚发。 众人的叫好声里,沈采苡有些心旌神摇,一双妙目黏在燕王身上,不舍得离开。 原来武将,也有这般令人心动时候。 娜仁托雅见了燕王英姿,也有些激动,大部分时候外行是看热闹的,只知道很厉害,但是不知道厉害到了什么程度。 但娜仁托雅不一样,她本就精通骑射,当然知道燕王能做到这些,有多厉害。 她忍不住为燕王欢呼,激动的脸都红了,落在别人眼中,却只觉她乃是爱慕燕王,故而羞红了脸。 转头,娜仁托雅便看到一个端庄秀美的女子,神色微微黯然的模样。 她的欢呼声顿了顿,心底有些不高兴。 娜仁托雅知道,这女子便是哥哥布仁回到草原之后说起的那个“诗画双绝”的才女。 她还知道,这女子,是燕王的青梅竹马,据说当年燕王极为喜爱她,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成婚。 娜仁托雅还知道,这女子,在燕王成婚后,依然还喜欢燕王,不过现在,她已经与别人别人订婚了。 可看她模样,显然还记得燕王。 娜仁托雅就挺不高兴的,她看了一眼沈采苡,见沈采苡只管盯着燕王,而没发现姚湘君也盯着燕王,娜仁托雅就觉得沈采苡太笨了。 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都没发现。 她轻哼了一声。 吃了沈采苡好几顿饭,以后可能还要继续吃下去,娜仁托雅本能就站在了沈采苡的立场上,看姚湘君模样不顺眼。 燕王很快便驱马回到起点,他翻身下马,松墨上前接过长弓,燕王自己,走到了沈采苡身边。 他一身玄色金纹骑裝,瞧着冷峻又英挺,行走间带着极强威压,沈采苡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悄悄睇了燕王一眼,见燕王正看她,心中不知为何,泛起羞涩,红着脸避开燕王直白视线。 燕王赢得满堂彩,接下来便是男子之间的比试。 男子要比试骑与射与夺旗,女子则只比试骑,不比试射和夺旗。 男子方面的比试,自然更精彩,也更扣人心弦一些,等他们比试完毕,已经是午膳时分。 午休后,娜仁托雅与十多个大靖朝武将家的姑娘,到了校场。 隆安帝给合布勒面子,也来看他女儿比试。 娜仁托雅瞅了瞅自己父汗,琢磨着不能让自己父汗发现她心思,便昂着下巴,走到沈采苡处,上下打量了沈采苡几眼,“哼”了一声说道:“你且看看,我是怎么赢过她们的:至于你……连她们都不如,我都不屑和你比试。” 沈采苡含笑看着娜仁托雅。 这姑娘挺有意思的,沈采苡觉得她挺好玩,而且她确实是十分直率,便当作平日劳神之后的调剂,也是挺好。 何况她一副吃什么都很香的样子,看着就挺下饭,和她一起用膳,沈采苡都能多吃小半碗。 沈采苡就笑了笑:“王女瞧着便十分厉害,我自然是不如的。” 娜仁托雅鄙视看了沈采苡一眼,然后更鄙视看了一眼不知道何时站到了沈采苡身边的姚湘君一眼,便昂首挺胸走到自己骏马身边,翻身上马。 她那模样,引得沈采苡失笑。 周围不知道是谁家姑娘就来了一句:“也是王妃好脾性,若是换了我,怕是非得让这不知廉耻的丫头知道,这是我大靖朝,可不是她草原上。” “不过是个小姑娘,何必生气。”沈采苡浅浅一笑,听周围人赞她大度贤惠,沈采苡心底忍不住便觉得有些古怪。 大度贤惠? 别人不过是喜欢吃她家的饭,不过是费些银钱,张口吩咐一声,有什么需要吝啬的。 至于这些人的心思,沈采苡也是知道的。 她们以为娜仁托雅喜欢燕王。 却不知道,她是喜欢燕王府的菜啊。 竟然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畅快感,沈采苡又忍不住想笑,但因为带着些古怪的情绪,笑容便看着不那么自然。 姚湘君看着沈采苡“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是说不出的痛快,沈采苡,你当**迫我时候,可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逼迫至此却还只能笑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10章 中毒 沈采苡没理会姚湘君,她笑看着娜仁托雅,就见娜仁托雅上马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也忍不住皱起,沈采苡有些担心,便过去询问娜仁托雅:“你可是身体不适?若是真不舒服,便明日再比。” 娜仁托雅确实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但她看了一眼正斜眼看她的武将家姑娘,那姑娘目光里充满不屑,似乎在嘲笑她,因为比不过,便拿身体不适当借口。 因此,娜仁托雅轻哼一声:“无事。” “真无事?”沈采苡再次确认,娜仁托雅自信满满:“当然。” 沈采苡再看她,见她确实是精神饱满,好像真是没有问题,便退后回到观看处。 她的行为,让诸多人侧目,便有人窃窃私语,觉得沈采苡极是虚伪,又说,她这般能忍,怕是那胡蛮的王女,就算是嫁给了燕王,也斗不过她。 但面对沈采苡时候,却只会夸赞沈采苡“贤惠”,有“正室风范”。 姚湘君听着,心底冷嗤一声,沈采苡确实是极会装模作样,谁能想到,她其实善妒又虚伪呢。 不过,这胡蛮的王女,可是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一般的女子成为燕王妃妾,只能任沈采苡摆布,可胡蛮的王女身后,却有整个巴尔思部撑腰,便是为了双方关系,隆安帝和燕王,也不会允许沈采苡把胡蛮王女怎么样的。 一想到沈采苡憋闷却又只能忍下样子,姚湘君便特别高兴,甚至连看着娜仁托雅一马当先,赛过了大靖朝诸位官家千金,也不觉得不高兴。 然而前一刻,姚湘君看沈采苡明明心底不痛快,却还得强颜欢笑模样,觉得特别解气,然没过多久,姚湘君面上便全是惊恐—— 赛马乃是从起点到对面,而后再折返到出发地,娜仁托雅骑术,果然比一般的大靖朝女子更厉害一些,她率先到达对面,并第一个折返,把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可如今眼看着,娜仁托雅的马,却朝着人群扎堆的地方而来,而且没有任何减速的打算,若真的被撞上,不死也残。 平日里一个个优雅贵气的夫人千金们,面对死亡的威胁,也并没有比普通人强多少,惊恐逃窜,姚湘君同样想要逃窜,然而背后有大力袭来,她不由自主朝前倒去,短促惊叫声尚未完全出口,便换成了惨叫。 她的右臂,被马蹄狠狠踏过,惨嚎着疼晕过去。 沈采苡避得还算及时,但是也惊魂未定,听到惨嚎,转头便看到姚湘君那惨痛模样,她被吓了一跳,有些后怕。 若是她避得不及时,怕是此刻她的模样,比姚湘君好不到哪儿去。 沈采苡把目光从姚湘君身上挪开的时候,对上了另一个姑娘,她正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沈采苡疑惑回看,却见那姑娘仓皇避开了她的注视,她皱眉,转头去看娜仁托雅。 已经有胡蛮的勇士上前,合力逼停了马匹,把娜仁托雅抱了下来,沈采苡有些担心,走过去关心询问:“这是怎么了?” 娜仁托雅面色苍白、捂着肚子呻吟,而她额上汗珠滚滚,似乎是疼极了。 沈采苡还想再问,燕王已经从远处赶来,不等马挺稳,便从马上跳下,一把抓住了沈采苡手腕:“可还好?” 他面色有些苍白,呼吸也乱了节奏,握着沈采苡手腕时候,她都能察觉到,他手在轻轻颤抖,沈采苡本也是害怕的,然而瞧着他这模样,暖意从心底深处散发全身。 “殿下莫急,臣妾无事。”纤长白皙手指握住了燕王的手,轻轻安抚他,燕王才镇定下来:“无事便好。” 合布勒可汗也已经奔了过来,隆安帝迅速叫了太医诊治。 诊治的结果,是娜仁托雅中毒了,而且是慢性毒,到如今中毒已经有十多天,本来这毒,应该是慢慢腐蚀人的身体,但是因为今日吃了相冲的食物,而赛马的时候,又血行加快,故而让不想要的慢性毒,忽然发了出来。 也正因为忽然毒发腹痛难忍,所以手脚无力,才没有控制住狂奔的马屁。 听闻此事,隆安帝和合布勒同时震怒,原本定好的狩猎全部停止,着人立即探查此事。 太医与隆安帝和合布勒说道:“虽然猛然毒发,王女会有些痛苦,但比之日积月累被掏空了身体,再无养好的可能,忽然毒发,反而是好事,清除余毒后,只要好好养着便可。” 话是这么说,但娜仁托雅本就无辜,却被下毒,合布勒愤怒已极,他虽然没要求如何,但隆安帝却承诺,定然会严惩凶手,绝不放过。 合布勒拜谢隆安帝。 娜仁托雅在京城的活动范围不小,到处乱逛也是有的,但是大部分地方都是随性而去,唯独燕王府,她是经常去的,而且还不止一次留下吃饭。 再加上沈采苡和娜仁托雅间关系有些微妙,她便成了重点查探的对象,沈采苡和燕王都不在京城,最后,被人从府中搜出了一把紫砂壶。 太医检查后,说这壶中有微弱毒性,似乎是用它下毒之后,并未清洗干净,故而壶中有残余毒性,且这毒性,刚好与娜仁托雅所中之慢性毒是同一种。 这几乎就坐实了沈采苡的罪名。 她被带到了娜仁托雅的屋里,看到隆安帝、合布勒以及燕王皇后都在。 合布勒看着沈采苡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如果不是估计沈采苡是燕王妃,他估计就直接掐死沈采苡了。 那目光,十分可怖,沈采苡虽然问心无愧,却看着还是害怕的,燕王把她护在身后,与合布勒对视:“不是她。” 隆安帝也不信这事情是沈采苡干的。 但是嫉妒的女人有多疯狂,隆安帝是见识过得,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女人了,先帝在位时候,后宫一片混乱,隆安帝清楚的很。 他心中生了一些疑虑,然而沈采苡目光清澈,半点心虚也无,隆安帝下意识便相信了沈采苡,他没有理会别人,只是问沈采苡:“此事可是你所为?” “回禀父皇,不是。”沈采苡回答的斩钉截铁,合布勒眼睛猩红:“可搜出来的证据表明,那就是你干的。” 燕王和沈采苡,其实在看到那把毒壶的时候,就知道这事情,绝对是和杨德妃脱不了关系的,当下沈采苡便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他们早就等待的、能让杨德妃栽个大跟头的机会。 破局其实并不难,沈采苡这会儿思考的,是如何不让人怀疑的、把杨德妃拖进来。 她当然不能说,他们是早就知道杨德妃让人做了带毒的紫砂壶,但是却知情不报的。 她皱着眉,思量片刻,与隆安帝说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一边说这句话,一边目光看了一眼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隆安帝便挥手让人退下,沈采苡正要说话,便听娜仁托雅出声了:“父汗,我相信不是燕王妃。” 娜仁托雅身体虚弱,扶着侍女的手,转过屏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合布勒一怔,蹙眉看娜仁托雅:“胡闹,你快去躺着。” 众人便转移到了内室,至于行宫里的宫女太监,隆安帝便让人带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隆安帝绝对信任的人,沈采苡说道:“父皇,这边的宫女太监,还请您呆会儿让人盯着,看他们会去向何处。” 隆安帝身为皇帝,在权谋里浸淫多年,沈采苡这句话刚落下,隆安帝便猛然看向她,目中精光四射,而后又恢复原先样子,等沈采苡继续说话。 合布勒则看着侍女把娜仁托雅扶上床躺好,才转头问道:“燕王妃的意思,是有人嫁祸与你?” 沈采苡朝着合布勒笑了笑:“我说的,您总有疑虑,不若听听王女是怎么说的。” 众人一起看向娜仁托雅,娜仁托雅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话说完,她的面子也丢尽了,但总不能看沈采苡被冤枉啊。 她忍着羞耻,刚要张口,旁边侍女总还是为主人着想的,见娜仁托雅不好意思说出口,便帮她说了出来:“王女在燕王妃,就没喝过水。” 隆安帝和合布勒都震惊了。 “采苡,娜仁托雅去你府上,你连杯水都不给喝?”隆安帝忍不住问,又去看娜仁托雅。 合布勒是震惊看了沈采苡一会儿之后,同样去看娜仁托雅,看她怎么说。 娜仁托雅本还苍白的脸上,立即变得通红,猛地提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合布勒只能去看侍女,侍女踌躇了一下,小声含蓄说道:“王女比较喜欢燕王府厨子做的各种羹汤。” 合布勒还是没懂。 燕王替他解惑:“她要留着肚子用羹汤饭菜。” 娜仁托雅不喝水,只想着吃,既然如此,沈采苡要下毒,也不必先把毒下在水里,而后再用这个水,来煮汤做菜。 这一瞬间,合布勒脸上神色,和心情一样,是说不出的复杂,他自己都难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反正,这种复杂的心情,甚至快要压过他对娜仁托雅中毒的恼恨了。 “而且,这个紫砂壶,王府当时只领用过两把,都被儿臣送到沈府去,给大伯父和父亲赏玩了。”沈采苡轻笑:“所以儿臣也很奇怪,前去搜查的人,到底是从哪儿再搜出这么一把紫砂壶来的。” 沈采苡当时搜到内务府送来的东西时候,便存了心眼,检查过都是有毒的之后,便把东西送到了沈府,沈琰知道情况,并不会用这壶泡茶,至于沈瑛的那把,只要不小心打碎了便是。 这样,既能留下毒壶,将来做证据,也不会害到人。 隆安帝闻言,深深皱眉。 陷害巴尔思部王女、挑拨离间、欺君罔上……这幕后之人,好大的胆子。 解除了沈采苡的嫌疑,但隆安帝却更加愤怒。 没有一个君王,能忍受别人的欺瞒和利用,他怒极反笑:“好好好,朕要看看,到底是谁,设计了这么一出好戏。” 他正要派人去把带队搜查燕王府的人关起来审问,沈采苡却阻止了他:“父皇且慢。” “嗯?”隆安帝看沈采苡,沈采苡道:“父皇何不将计就计,看到时候,会有谁跳出来……” 隆安帝沉吟片刻,应了沈采苡的建议,几人商议了片刻,最后,沈采苡被“软禁”,对外说是尚未查到确实证据。 而实际上,飞羽的人这遍布了整个行宫,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被他们发现,宫外,缉事处的人全员出宫盯着可疑之处,特别是那些奉命前去搜查的人,更是被盯得严严实实。 隆安帝想从他们这边找突破口。 而后,缉事处的人,在一日后,在盯梢偷听后,终于发现了问题,方承嘉立即求见隆安帝。 锦丰郡王和隆安帝是在一起的,隆安帝宣了方承嘉进来,方承嘉行礼后,顾不得其他,立即把自己查到的东西,合盘托出。 “毒壶?你的意思是,这把壶,本来就是带毒的?而非是有人在其中投毒后,未洗干净,致使毒素残留?”隆安帝目光迫人,方承嘉沉静回话:“回禀陛下,确实是如此。” “证据呢?”隆安帝追问,方承嘉苦笑:“死了,他前头刚露了口风,转头便因为醉酒惊慌跌下台阶死了。” 这怎么看着,都像是被杀人灭口了。 “是谁?”隆安帝震怒询问,方承嘉告诉了隆安帝:“是杨家三公子,德妃娘娘的亲侄儿。” “什么?”隆安帝震惊,“你再说一遍。” 方承嘉又说了一遍,清晰而冷静。 隆安帝坐在座位上,半晌没有动作。 隔了一会儿,他问范公公:“在娜仁托雅处伺候的宫女,昨日夜里,偷偷摸摸去见的,也是德妃的宫女吧?” “回禀陛下,是的。”范公公轻声说道:“一个宫女去见了德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另一个小太监,却见了穆昭仪的贴身宫女。” “宫女与德妃娘娘的贴身宫女,并无特殊关系,而小太监,与穆昭仪的贴身宫女乃是老乡。” 范公公细心补充了消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11章 调查 响鼓不用重锤。 一听缉事处的调查结果,隆安帝便懂了是什么意思。 要验证这壶是本身带毒,还是投毒过后残余毒物未曾清洗干净,也并不困难。 隆安帝让人把毒壶用清水清洗几次,而后直接泡了一壶茶,首先倒出一杯在银杯里,剩下的茶则继续泡在壶中,等一两个时辰后,只要把那一杯茶,与后面浸泡许久的茶水一对比,便能验证出来真实情况。 但,并不需要等验证的结果出来,隆安帝其实已经相信了方承嘉的话。 这么严重的事情,谅方承嘉也不敢蒙骗于他。 他心底不是不伤心的,当年他娶了异性王临安王的嫡女为妃,后靠着临安王支持,与自己的努力,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登上皇位。 登基后,临安王势大,他想要收回权柄,与临安王摩擦日益严重,待得后来,几乎是水火不容,他压力极大。 在他与临安王拼到最关键的时候,璎璎进宫了,她温柔似水,让他疲惫不堪的身心,都得到的放松。 他极爱她,但她却没能陪他太久,之后便是与她样貌性情有些相似的德妃进宫,他瞧着德妃的模样,便想起了璎璎。 对德妃便也很好。 如今,德妃却胆大包天,弄了这么一批的毒壶进宫,用意是何等歹毒…… 方承嘉已经退了出去,锦丰郡王却还在,他瞅着隆安帝的样子,忍不住唤了一声“皇兄”。 隆安帝抬目看他,锦丰郡王“呵呵”一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不对,反正皇兄你现在安然无恙,娜仁托雅也只要休息一段时间就好,反而是因此揪出了一颗毒瘤。” “唉,所以女人啊,都是麻烦。”他这么不正经的感叹了一句,引得隆安帝侧目。 而等到茶水在壶中浸泡了两个时辰,倒出来让太医查验时候,太医又惊又怕,这下不用太医回禀,隆安帝也知道结果了。 好个毒壶,好个毒妇! 而没多久,便有飞羽的人,从京城疾奔而来,飞羽统领带着沈采苡赐给沈琰的那把壶觐见隆安帝,至于沈瑛的,飞羽统领禀告隆安帝,说沈瑛不小心打碎了。 “此壶已经被用过了?”隆安帝拿到壶,便知道此壶并非是未使用的样子。 飞羽统领把从沈琰哪儿问到的情况回禀给了隆安帝——既然是上贡的紫砂壶,自然不是那种随意制成的,而是由制壶大家精心制成,每一把壶,都是独一无二的。 沈琰便曾和别人低调炫耀过此壶,还曾用此壶招待过客人,只不过紫砂壶是需要长久养护的,现在沈琰还在养壶阶段,用此壶用来赏玩的时候比较多,真真泡茶喝的时候不多。 不过沈琰听闻此壶有毒之后,当时面色便很不好看。 隆安帝听飞羽统领的汇报,就可以想象到,沈琰知道自己用的紫砂壶有毒时候,到底有多惊愕后怕。 他把紫砂壶给了太医,让太医检验,太医检查后,脸色苍白:“此壶也有毒,且毒性与另一紫砂壶毒性相同。” 显然是同一批的。 “查到来路了么?”隆安帝询问,飞羽统领急忙回答:“回禀陛下,已经从内务府处查过了卷宗,这两个壶,都是平岭齐家所献。” “平岭齐家,乃是杨家姻亲。”飞羽统领又补充了一句,隆安帝冷笑不已。 最后不耐烦挥挥手,让他赶紧滚蛋。 锦丰郡王哈哈一笑,自己麻溜滚了。 锦丰郡王从隆安帝处出来,也不停留,直接去找了方承嘉。 方承嘉正认真看着公文,锦丰郡王进门,方承嘉急忙站起:“王爷。” 锦丰郡王似笑非笑,上上下下把方承嘉打量了个遍,最后开口:“我倒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有这么出息的时候。” “果然是历练出来了,下手便是一条人命,半点儿犹豫都没有。” “我是该说你痴情呢,还是愚蠢呢?” 他这话说的零散,前言不搭后语的,但锦丰郡王话中意思,方承嘉却心知肚明。 这位郡王爷,看着不着调,其实心底什么都明白,方承嘉下手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自己能瞒过锦丰郡王,毕竟,这缉事处的建立者和真正的掌控者,乃是锦丰郡王。 但他既然敢让缉事处的摊子去下手弄死杨德妃的侄儿,便也做好了等锦丰郡王责问的。 故而此刻,面对锦丰郡王责问,方承嘉面色不变:“王爷说的是。” 看着恭敬,实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这句话着实不大好听,锦丰郡王以为这句话,形容自己最是合适不过,从没想过,有一天,这句话也能用来形容方承嘉这种如玉君子。 沈采苡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他做到此种地步? 锦丰郡王被他表面恭敬,实则耍赖的样子给气笑了,坐到椅子上之后,他敲了敲桌子:“说吧,你是怎么知道,那紫砂壶是毒壶的?” 如果方承嘉不是明确知道那紫砂壶是毒壶,他绝不会设计这一出杨德妃侄儿失言后被灭口的把戏,从而把这个消息,汇报给隆安帝的——实际上,杨德妃侄儿根本不是一时失言,而是被方承嘉抓住逼供过,然后让人处理了,做出醉酒不慎死亡的假象。 锦丰郡王把此事瞒了下来,并未曾告知隆安帝。 方承嘉脑中闪过燕王的影子。 毒壶事情,自然是燕王告知他的,燕王需要他配合,来让杨德妃倒台。 杨德妃乃是六皇子和庆安公主的生母,她做的恶事,必然会牵连到六皇子和庆安公主,这是方承嘉说乐见的。 为了沈采苡,方承嘉自然不会拒绝燕王,而方承嘉与燕王商议时候,便已经想好了说辞,能够掩护燕王,不让他过早暴露在别人的视线里。 方承嘉深色恭敬:“王爷应该知道,庆安公主曾经多次为难燕王妃,因此,对于杨德妃的动向,下官一向比较关注,故而察觉了一些蛛丝马迹。” “平岭齐家虽然乃是杨家姻亲,但就算是在杨家的姻亲里,也是极为不起眼的,一般杨家都不太理会齐家,然而上次,杨家却专门遣人去了齐家,当时下官便留了心,但并未曾猜想到,杨家竟然那般的胆大妄为。” “故而此次事发,下官想到上次事情,便有些怀疑,让人抓了此人,他在杨家小一辈中,是比较能干的一个,杨家许多事情,他都有参与,下官觉得,他肯定知道些什么。”方承嘉如此说,锦丰郡王眯起了眼睛。 “杨家确实是该收拾了,他们都快要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所以虽然知道方承嘉使了一些手段,锦丰郡王依然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方承嘉放手做事。 能铲除杨家,锦丰郡王也是乐见其成的。 方承嘉其实也是猜到了锦丰郡王的意思,所以行事才那么大胆。 他以前,并不会这般做事,一言一行,都希望自己能符合圣人德行,如今却也学会了守着底限、用着手段,做正确的事情。 这是当年阮讷的希望,也是锦丰郡王的希望。 “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置杨德妃?”方承嘉这么问,锦丰郡王笑着提点他:“不要想陛下会怎么做,你只要,把事实查清楚,顶多,讲述的时候,用词稍微巧妙一些,但却绝对不能给予陛下建议,也不能擅自为陛下做决定。” “缉事处,是陛下的耳目,也是陛下手中的刀,而不是嘴巴和脑子。耳目和刀,不需要有自己思想,你可明白?”锦丰郡王提点,方承嘉心悦诚服接受。 稍微敲打了方承嘉两句,锦丰郡王现了笑颜:“放心,此次,杨家很很惨的,至于小六和庆瑶……”锦丰郡王微微摇头:“他们毕竟是陛下的血脉。” 这意思就很明白了。 方承嘉也没想过,一次就能让隆安帝把六皇子一系打落尘埃,何况,还有姚少傅在,姚少傅总不至于完全不管六皇子。 如今能让杨德妃不得脱身,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事情虽然已经现了真相,然而隆安帝刻意封锁消息,不让别人知道分毫,同时,沈采苡还在被“软禁”的状态中,杨德妃觉得自己谋算成功,便处于一种志得意满的状态。 不过她却并不完全满足。 沈采苡仅仅是被软禁,但却没有任何其他的惩罚,而看隆安帝的态度,似乎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杨德妃决不允许自己好不容易才做成的事情,最后却什么成果都没有得到。 沈采苡实在是很难算计到,难得成功一次,若此次被放过了,沈采苡肯定更加谨慎,杨德妃甚至有种,这次不成功,以后再也没办法遏制沈采苡了的预感。 所以,她让人传信给六皇子,看六皇子有没有办法,把这件事情闹大,让隆安帝,没办法包庇沈采苡。 六皇子也不甘心他们冒着很大的风险,辛苦谋算,结果却什么都没得到,因此接到杨德妃消息之后,他沉思许久,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当年林思娴曾胁迫一个举子污蔑沈采苡,并在事成后,打算杀人灭口,结果事情败露,闹得京城里那些前来赶考的举子群情激愤,以至于到了皇宫前静坐,请隆安帝严惩林家。 这次,受伤的人里,虽然没有举子,但却有一个被许多官员当作晚辈或者妹妹疼爱的人…… 姚湘君是被人推倒,才会被娜仁托雅的马匹给踩踏到,以至于废了一条手臂,如姚湘君一口咬定,乃是沈采苡推她的…… 此事姚湘君是受害者,但娜仁托雅也是受害者,总要找个加害者出来治罪才对。 六皇子哼笑一声,悄然让人去求见姚少傅,并把自己意思透露出来。 姚少傅接到六皇子传来的消息之后,沉吟着,没有立刻答应。 他有些害怕,总觉得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挑动博慎书院这一系官员以及举子们固然容易,但到了最后,会不会引火烧身? 姚少傅谨慎习惯了,这会儿,实在是犹豫。 更何况,他比别人知道的多一些,隆安帝对自己的四孙女,那是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怕是这次姚湘君受伤,隆安帝心中只会高兴,绝不会想着要还她公道。 不过,现在姚湘君还在昏迷,姚少傅打算细细思考一番,再做决定——就算是姚湘君醒了,他也能说她还没醒,再拖延一下。 但是,姚少傅的愿望,注定不能实现了,因为,在他们还没行动的时候,外面已经隐隐约约有了流言,说是姚湘君会摔出去,是燕王妃沈采苡推的。 虽然当时大家都很慌乱,但是姚湘君反常的惊叫着朝前倒去,还是被人看到了的,那种样子,可不是她自己倒下去的,一看就是被人推的。 只不过大家不知道是谁推的而已。 现在隐隐有这个流言出来,许多人觉得恍然大悟。 姚少傅知道这个流言时候,一个头两个大,他急忙派人去询问六皇子,为何不等他消息,便先把此事透露出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12章 吞金自尽 六皇子接到姚少傅消息,也愣住了。 他还是比较信服姚少傅的,既然姚少傅让他稍安勿躁,六皇子当然不会轻举妄动。 两人查探一番,却发现此事,是从焦家传出来的。 焦家姑娘焦慧,当日也在现场,她自己虽然没被伤到,但回了住处,焦家姑娘就病倒了,焦夫人以为焦慧是被吓到了,但是前天半夜,焦慧却大喊“姚四姐姐我对不起你”,而后哭着醒来,瑟缩成一团。 他们现在的住处,可不比在京城的深宅大院,内里有什么事情,别人都发现不了,如今也只不过是个院子,半夜里咳嗽声音大一点,隔壁院子都能听得到。 所以这一声尖叫,并没有瞒过别人。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焦慧的样子,倒像是白日里做了亏心事,所以晚上才会做这种噩梦,恰巧大家都知道,姚湘君是被人推倒,才会被马蹄踏到。 所以众人目光便集中在焦慧身上,暗中觉得可能是焦慧推了姚湘君,焦慧连连否认,面上没有半点心虚,但却有畏缩胆小之态。 这模样,让人瞧见了,只有两个猜测—— 焦慧推了姚湘君。 焦慧看到了是谁推姚湘君,却不打算说出口。 有了第二个猜测之后,众人情绪被吊了起来。 焦慧父亲出身博慎书院,向来把姚湘君当侄女一样疼爱,他又非常尊敬姚瑀,见姚湘君那样,而自己女儿明显知道些什么却不肯说,便要对焦慧行家法。 焦夫人极为疼爱女儿,拦着丈夫不让他动手,夫妻俩因此起了争执,焦慧害怕之下,只能说了实话——她看到了是沈采苡推了姚湘君。 但沈采苡乃是燕王妃,皇室媳妇,所以焦慧不敢把此事告诉别人,怕给家中惹来麻烦,就憋在了心里;但她因为父亲的缘故,与姚湘君乃是闺中密友,此番愧对姚湘君,焦慧十分羞惭,心思过重,才会半夜做噩梦。 焦慧父亲焦长青完整得知此事后,气怒非常,做人传信给姚瑀以及其他博慎书院出身的大臣,所以事情才会泄露出去。 六皇子得知此事,大喜过望,他虽然听着姚少傅的话,并未传出流言,然而心底却是希望沈采苡出事并牵连燕王的。 如今都不需要他动手,事情就朝着他想的方向发展,六皇子如何能不欢喜。 他便希望能够推波助澜,让事情闹大一些。 但姚少傅却没有这么乐观。 隆安帝极为喜欢沈采苡,此事怕是扳不倒他,六皇子听闻姚少傅意见,却还固执打算推波助澜,不管怎么样,能让燕王烦心,他都高兴。 猎场这边不好多带人手,因为没有百姓,所以探子多了容易被人发现,且这几天,他们全神都在盯着杨德妃这边的事情,用尽手段在这边布局,在人手不充足的情况下,其他事情难免便有些疏忽。 而沈采苡,虽然隆安帝等人知道她是无辜的,但她毕竟是在被“软禁”状态,总不好人来人往传递消息,所以除非是燕王告诉沈采苡的消息,否则沈采苡消息前所未有的闭塞。 可燕王甚至是在姚少傅和六皇子查明了流言原因之后,才知道了消息,而后才去通知的沈采苡。 此时姚湘君已经醒了,而姚瑀正在来猎场的路上。 燕王听闻此事,第一反应便是姚湘君又挑事,然没多久,他就了解到,此事传出时候,姚湘君还昏迷不醒,此事着实与她无关,而崔长青却联络了博慎书院出身的其他官员,甚至还有如今正在博慎书院读书的学子们,似乎打算联名上书请求隆安帝严惩沈采苡。 燕王稍微思考片刻,便想到当年沈采苡做过的事情,这些人,似乎想要把沈采苡当年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 只不过当时沈采苡是挑动了举子们逼迫隆安帝处置林思娴,这次,博慎书院这一系的人,是想要逼迫隆安帝处置沈采苡。 当时的模样,燕王是见过的,知道如果隆安帝真的被逼到了一定的程度,说不定真会处置沈采苡。 即便不会像是林思娴一样丢掉性命,但却也会有其他惩罚,最可怕的便是监禁之类的…… 燕王急忙把事情告诉了沈采苡,沈采苡也吃了一惊,立刻重视了起来。 燕王是不信沈采苡会推姚湘君的。 别人不知道他已经对姚湘君毫无感觉,才会猜测沈采苡是因为嫉妒所以想要害姚湘君,但沈采苡却清楚知道,连姚湘君和姚瑀轮番上门求他,他都没有答应纳她为侧妃的。 沈采苡何须嫉妒,又何须暗害姚湘君。 “这崔家女,着实可疑。”既然沈采苡没有推姚湘君,但崔慧却说自己亲眼看到了,可见此事与那崔慧,脱不开关系。 说不定推姚湘君的人,就是她。 沈采苡当时眼看前面,但也还记得,崔慧就站在姚湘君旁边的,她完全有机会动手。 “可崔慧与姚湘君关系极好,她为何会如此做?”沈采苡想不出崔慧的动机,而且—— “崔长青自来与小六走的近,崔长青此番作为,到底是为了女儿讨回公道,还是想要达到些什么目的?”崔长青因为姚瑀的关系,亲近姚家,而六皇子将会娶姚家女为妃,故而崔长青也亲近六皇子。 崔长青的目的,似乎便不那么单纯了。 “殿下最好去见见崔长青,若能让崔慧自己改口,那是最好,至不济,也能崔长青探探口风。”沈采苡冷静提出办法。 燕王点头:“可,我这就去。” 他安抚沈采苡:“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燕王去见崔长青时候,崔长青面色并不好看,直接便给燕王脸色看,随意拱拱手:“燕王殿下前来,到底有何要事?” 燕王放在站在窗边,正摩挲着茶杯看外面景色,听到崔长青说话,他也没有转身,只是开口问道:“崔大人觉得,自己可称君子否?” 崔长青面色不变,心中咯噔一下:“燕王殿下何出此言?” “既是君子,便该知礼义廉耻,教唆令嫒说谎,且传出不实流言污蔑一个女子,不修口德,崔大人刚刚不敢正面回答本王,可见心中亦是有自知之明的。”燕王这才回神,锐利目光如箭一般刺入崔长青心中。 崔长青屏气凝神,用尽全力,让自己不要被燕王压制,他肃容说道:“下官不知燕王殿下在说什么,但下官从小学圣人之言,虽德行不能与圣人比,却也日日三省吾身,不敢有丝毫懈怠,燕王殿下这般污蔑下官,下官却是不服的。” 燕王自认没有沈采苡那般敏锐,善于辨识人,但崔长青此刻神情言语,无不表明他的坦荡,如此情形,让燕王眉心轻轻蹙起。 崔长青是真的认为推姚湘君摔倒的,乃是沈采苡。 思量片刻,燕王抬首看崔长青:“崔大人……你为何认定是本王王妃推了姚四姑娘?” 崔长青诧异看燕王一眼,很奇怪他怎么会问出这种话来,他立即回答:“当然乃是因为——”燕王妃嫉妒姚湘君! 他话头忽然止住了,目光诧异看着神色平静的燕王。 姚湘君和沈采苡其他方面并无交集,唯一的交集便是燕王,之前燕王倾慕姚湘君,故而沈采苡嫉妒,这是正常。 然这次姚湘君受伤,燕王从远处冲过,第一时间关注的乃是燕王妃有无受伤,之后才关心了一句受伤的姚湘君。 而这几日,燕王也只去探望过姚湘君一回。 这副模样,和他往日里把姚湘君捧在手心,事事以姚湘君为先的表现,完全不同。 “本王已经成婚,自该以自己王妃为先。”燕王淡淡说了一句,话中意思却很明白,既然他事事以沈采苡为先,沈采苡又何须嫉妒姚湘君,并冒着风险暗害他。 “可殿下之前,也还……”崔长青想起之前传言,说燕王在成婚后,也还进宫,想要让隆安帝同意,让他纳姚湘君为侧妃,怎么…… “传言毕竟不可信。”看在姚瑀的面上,燕王依然还给姚湘君留了面子,未曾把姚湘君曾去求他的事情说出来。 点到为止,让崔长青明了他的意思便可。 燕王放下茶杯:“崔大人最好去问问令嫒,她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或者,是她做了什么。” 崔长青终于色变。 “本王还有事,先失陪了。”燕王离开前,与崔长青说道:“崔大人,万望谨慎处理,还本王王妃清白。” 崔长青沉着脸,去见自己夫人,崔夫人闻言,心底咯噔一下:“你是说,燕王的意思是,慧慧说谎?而且可能是慧慧推了湘儿?不可能,慧慧与湘儿情同姐妹,她怎么可能害湘儿?” “可燕王的话……”崔长青蹙眉,崔夫人冷笑一声,说道:“老爷,您大概是想岔……燕王和王妃夫妻一体,若是燕王妃做下这种恶事,自然也会影响到燕王,家丑不可外扬,燕王当然要先把外面清理干净了,以后事情过了,再寻到机会处置燕王妃,这样方能不伤他的名声。” 崔长青觉得崔夫人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说不通:“若燕王真还对姚四姑娘……他不可能这么漠然。” 崔夫人摇摇头:“谁知道呢。” “不行,我还是得去问问慧慧。”崔长青起身,去了崔慧房间,放柔声音询问崔慧:“慧慧,你可是真的看到燕王妃推了姚四姑娘?” “是的。”崔慧神色萎靡,无力点点头,又问:“父亲是觉得女儿在说谎么?” 崔长青沉吟一下,还是问道:“慧慧,此处无人,你告诉父亲,是不是你不小心撞到了姚四姑娘?” 崔慧面色猛然一变:“父亲,女儿和四姐姐情同姐妹,若真是女儿不小心撞到了四姐姐,女儿定然是要跪在四姐姐面前,求她原谅,甚至愿意终身不嫁,伺候四姐姐一辈子的,您……” 她说着,眼泪纷纷落下,崔长青心中便信了。 女儿是什么性子,她知道的特别清楚的。 崔长青便没有再问下去,但他心中存疑惑,打算等姚瑀来了之后,把心底的疑惑告知姚瑀,看姚瑀怎么处理。 但这一刻,崔长青是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草率把这事情透露出去的…… 崔长青是很想打击压制燕王的。 在崔长青的眼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燕王却让人与巴尔思部交易,等于是变相资助巴尔思部,让巴尔思部度过难关强大起来。 崔长青心中充满了忧虑,生怕将来巴尔思部强大之后,便翻脸不认人,又来劫掠大靖朝。 若能给燕王找些事情,让他没办法再和巴尔思部多联系,是崔长青到处找人的本意,但如今,崔长青却有些后悔了。 他长叹一声,安抚了崔慧几句,才起身离开。 崔长青走后,崔慧在崔夫人怀里又哭了一场,伤心自己父亲不相信自己,说自己恨不得以死来自证清白,崔夫人也跟着哭了一场,安慰了崔慧许久,崔慧才睡去。 崔夫人因此与崔长青很是生了一番气。 崔长青只能告饶。 第二日一早,崔长青心中愧疚,早早便和崔夫人一起去看女儿,听丫鬟说昨夜崔慧虽然半夜醒来一次,但后来睡得很好,此刻还没醒,崔长青就很高兴。 崔慧这几日都没睡好,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能睡就好,能睡就能养神。”崔夫人也很高兴,说了这么一句,不让丫鬟去打扰女儿休息,但吩咐她们熬点热粥,等崔慧起来吃。 崔长青和崔夫人便安心去用饭,然而不过盏茶时间,便有丫鬟急慌慌冲了过来,崔夫人的呵斥声还未出口,那丫鬟便噗通跪下,哭喊着说道:“老爷,夫人,不好了,姑娘吞金自尽了。” 崔长青猛然站起,厉喝:“你说什么?” 丫鬟重复了一遍,崔长青浑身开始颤抖,而崔夫人几欲晕厥,两人急匆匆赶过去,便看到自己的女儿,依然还是原先样貌,但身体已经僵硬,气息全无。 崔夫人软倒在地,晕厥过去,崔长青面上眼泪刷地落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13章 脏 崔慧的死,差点让崔长青失去理智。 他后悔极了,后悔自己不该听了燕王的话,鬼迷心窍去质疑自己的女儿,明明女儿生性纯善腼腆,怎么可能做恶事。 他恨不能立即面见隆安帝,求隆安帝严惩燕王和燕王妃,然而理智让他清楚知道,就算是他去了,也是没用的。 燕王并未逼迫自己女儿,甚至连喝骂都没有,他只是来和自己说了一会儿的话。 他恨极,却并无办法。 但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崔长青却并不想放过。 燕王如今并无过错,但是燕王妃先是谋害巴尔思部王女、又害了重臣之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便她是王妃,却也不可能逃过惩罚。 太医来了,唤醒了崔夫人,崔夫人哭得撕心裂肺,崔长青也是眼眶发热,安慰自己夫人:“放心,下午老师就要来了,老师那么疼爱姚四姑娘,他一定会为姚四姑娘讨回公道的,到时候,我们跟在后面便可。” “还有我的那些同窗,他们知道慧慧死了,肯定不会让陛下轻轻把此事轻轻放过的。” 崔慧的死讯,燕王也告知了沈采苡,沈采苡当下皱眉,有些惋惜:“一条命啊,就这么没了……” 她上辈子那么辛苦,都没想过要死,一直等到大仇得报,她才又入了轮回。 燕王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比沈采苡淡漠许多:“她死了,麻烦便又回了你我身上,而且比之前还要麻烦许多。” 沈采苡点点头:“殿下刚去见过崔长青,崔慧便吞金自尽,如今许多人大约会以为,是殿下逼死了崔慧。” 真是不消停,一件事情还没了,另一件事情就又来。 而且崔慧死了,她也就没办法让崔慧亲口说出她是污蔑自己了,侧面的证明,总没有崔慧亲自说来的让人信服。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但燕王大约是不肯的,不过,到了最后地步,她可能也会顾不上燕王的感受,她绝不会背这个黑锅。 就算是没有惩罚,她也不会背这个黑锅。 沉默了片刻,沈采苡说道:“不是说姚湘君醒了么?她有没有说什么?”她自己身后站着谁,难道她不清楚么? 何况,当时姚湘君摔倒,是仰天倒地的——崔慧似乎是在姚湘君的侧后,大约是她推了姚湘君之后,姚湘君试图平衡,或者是撞到了人,最后变成了仰天倒地。 既然是仰天倒地,她本应该是能看到什么的。 燕王摇头:“之前她昏迷时候,我曾去探望过一次。”之后事情太多,还未曾再去探望,毕竟,如今啊,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了,没有了之前,让他放下手头事情去关心安慰的重要性。 微一沉吟,燕王道:“下午师公就到了,本王会一起去看看。” 沈采苡很想亲自去看看姚湘君,看姚湘君到底知不知道些什么,或者,她和崔慧到底有什么过节——虽然崔慧以死证清白,看着特别贞烈,沈采苡却依然对她存了怀疑。 只是不知道,崔慧和姚湘君到底有什么仇怨? 为了不让杨德妃警觉,沈采苡正处在“软禁”状态,来燕王要来看她,都是悄悄的,就怕打草惊蛇。 隆安帝正顺着那毒壶,派人到平岭去查案,而除了平岭的事情之外,锦丰郡王还把另一个奏折呈递给了隆安帝,上面详细备注了如今杨家通过姻亲,掌控的皇商以及内务府官员。 皇商产出着皇帝的衣食住行用,而内务府负责把这些东西买来,并供给隆安帝使用。 杨家掌控这些皇商,等于就是掌控了隆安帝所有的衣食住行…… 这让隆安帝心中惊惧不已,已经下定了决心彻查,要把涉及其中的人,连根拔起;但彻查需要时间,若打草惊蛇,让其中一些人跑掉,那就不美了。 故而沈采苡要出去,不大方便。 想想还是大事为重,至于姚湘君这边,重要性怎么也比不上杨德妃,沈采苡只能遗憾打消自己的念头,转而叮咛燕王,教了燕王办法,让燕王去观察下姚湘君。 燕王听完沈采苡教的办法,缓缓点头:“好……那本王便在师公来之前,先去见一见姚湘君,试探一番。” 燕王从沈采苡被软禁处出去,回住处换了衣物,刚要离开行宫,便遇到了隆安帝。 隆安帝挥退其他人,让燕王过去,上下打量燕王一番之后,冷哼一声:“朕可真没想到,朕的好儿子,会为了一个女人,先是违抗朕的意思,又欺瞒朕……老四,你可真是出息。” 燕王有些茫然,隔一会儿,明白了隆安帝的意思,隆安帝这是看出来,他对姚湘君已经没有之前的炽热感情了。 燕王低头:“此事关系到师公,若姚湘君真有事,师公怕是会大受打击,他年事已高——” “哦,你只怕姚瑀大受打击,就从没想过你的朕也年事已高,朕一心为你着想,生怕你受不住,不得不妥协,咬着牙看着不喜欢的人在眼前蹦达,结果你说的全是谎言,你让你朕情何以堪?” “请父皇恕罪。” 从前他只觉得自己父皇不近人情,然到不管他对自己母妃又多薄情,现在隆安帝确实是很为他着想的,之前确实是他不该。 燕王低头认错。 隆安帝真是诧异极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燕王。 这个儿子,倔强的厉害,而他们父子之间,感情太过疏离,故而燕王对着他时候,要么开口呛死他,要么不张嘴,憋死他。 可从没见过,他还会道歉。 隆安帝慢慢的,充满威严的面上,露出了笑容。 果真啊,让老四娶了沈采苡,是个最正确不过的决定了,看,他都会低头道歉了! 越来越像个人了。 隆安帝这几日心情特别差,这会儿,心情却变好了,他有了聊天的兴致,问燕王:“你这行色匆匆,这是要去何处?” 燕王诚实回答:“去看姚湘君。” 隆安帝刚扬起的笑容立即冻结,心情也变坏了:“怎么又去看她?” 燕王沉默了下,就在隆安帝觉得他又要不吭声的顽抗到底,为了不憋死自己,打算让他赶紧滚蛋的时候,燕王开口说道:“采苡让儿臣试探下姚湘君,看她知不知道是谁推了自己,或者,她和崔慧有什么恩怨。” 听到崔慧名字,隆安帝眸光猛然凌厉三分。 他挥挥手,让燕王离开,待得燕王走远,隆安帝面上泛出了冷笑。 朝气蓬勃、开朗聪慧,呵呵,他手段,可比自己还多,也比自己狠毒多了。 燕王随着姚家的下人,到了姚湘君暂住之处,一股浓重的药味在空气中飘荡,来往的丫鬟全都面色沉重,眼眶都是红肿的。 屋内传来轻轻的啜泣声,以及劝慰声。 听到通报,屋里的啜泣声停了,但并无人出来。 自从和沈采苡成婚后,燕王便知道,女人啊,一点都不喜欢你看到她狼狈的一面,故而这时候,姚湘君应该是在净面梳妆了。 他也不心急,就站在外面等着。 又隔了一会儿,才有丫鬟出来,打起了帘子:“燕王殿下,您请进。” 姚湘君果然已经收拾过。 燕王细看她。 面色苍白憔悴,有种楚楚可怜姿态,这是她往日里不曾有过的,往日,她都是端庄可人的。 物是人非,燕王心底有些感概,他慢慢走近了姚湘君,沉默片刻,问道:“可还疼?” 姚湘君眼圈就是一红,眼中有了晶莹:“自然是疼的。” “既然疼,便少用麻沸散。”燕王说了这么一句,而后看向四周,姚湘君是伶俐人,她问道:“楠哥哥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不等燕王点头,她便让伺候的人先出去,才强笑着与燕王道:“好了,楠哥哥,你有话便说吧。” “崔慧死了,你可知道?”燕王坐在了姚湘君面前,淡淡问道:“害你受伤的人死了,吞金自尽的,你可高兴?” 姚湘君心中充满惊惶,他知道是崔慧推了自己的? 不,他不该知道…… 姚湘君努力让自己面上充满惊讶:“楠哥哥,你说什么?谁告诉你是慧慧推得我?这怎么可能,慧慧和我情同姐妹,虽然后来我在博慎书院住的时间长了,但是我们之间的情意,楠哥哥你也是清楚的……” 她一定要咬死了是沈采苡! 凭什么自己落得如此地步,沈采苡还能逍遥自在;自己不好过,也绝不会让沈采苡好过的…… 反正她已经落到此种地步,以后都要生不如死了,当然,要拉个人来垫背。 沈采苡当年咄咄逼人,她重要付出代价的。 至于崔慧,她死得活该!不,应该是死了太便宜她了,就该让她受尽折磨才对……至于崔慧为何推她,其实姚湘君心底,也满是疑惑。 甚至,她刚刚醒来的时候,想到竟然是情同姐妹的崔慧害她时候,她真是怎么都无法相信。 但又不得不相信。 她记得清楚,她仰面跌倒地上时候,崔慧推过她的手还未曾缩回去,面上全是惊恐又快意神色,继而就被从地上跌倒又爬起来的崔家丫鬟扯着离开了。 并未曾回头。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报复她,就听松竹哭着说话,话里话外,都说是燕王妃沈采苡推了她的。 姚湘君当时听到这个传言,是从崔慧哪儿传出来的时候,觉得有些可笑,还有些震惊。 崔慧从小人就腼腆,温温柔柔的,一副完全无害的模样,甚至连高声说话都没有过,没想到,她竟然敢推自己,还敢栽赃嫁祸,她真是看走眼了。 本来她想揭露崔慧的真面目,然而后来,她想,先把沈采苡拖下水也没关系,再就变成了,一定要让沈采苡也倒霉…… 所以,她不能承认自己知道真相,一定要咬死了不信是崔慧推的自己。 燕王面上神色淡淡,眼睛紧紧盯着姚湘君。 姚湘君是个伶俐人,很会与人打交道,让人都觉得她温柔和气又可亲,她有时候也会与继母蓝氏以及妹妹姚湘汀有些不愉快,但大部分时候,她是被捧着的。 虽然她能装出温柔可亲的样子,但遇到事情,心态却不够强大,面上不自然的表情,眼中明明想要飘闪,却强制佯装无辜,非要直直看着他的眼神,都表明,她在说谎。 这般的表里不一……心肠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燕王再一次询问自己,他当年怎么就没有发现姚湘君的真面目呢? 怪不得父皇强硬不许他娶姚湘君…… 还有当年,当年姚湘君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燕王有些头疼,觉得面前闪过了一些画面,但并不连贯,他定了定神,又问姚湘君:“若非是崔慧,你可以有怀疑的人?” “还是……”燕王停顿片刻,问出了口:“还是你也觉得,是采苡推了你?” 姚湘君勉强一笑:“我当时特别惊慌,又疼极了,根本没发现是谁推了我,后来就昏迷了。” 她自然不会这会儿攀扯沈采苡,她要等到叔祖父来的时候再说。 到时候,她要把沈采苡当时威胁过自己的事情,也告诉师公。 师公门下那么多弟子,甚至有人在做御史,不信弹劾不了沈采苡。 当年徐皇后,也是被御史弹劾之后,被废的,连皇后都能被废,沈采苡不过是一个亲王妃…… 燕王心底啊,全是失望,他用看陌生人的眼光,沉默看着姚湘君,姚湘君被他看得不自在极了,她抿了抿唇:“楠哥哥,你干嘛这么看我?” “是不是我现在的样子特别丑?” 燕王缓缓摇头:“不……不丑。” 他确实是不如自己王妃沈采苡敏锐,可他不傻,而后又被两位先生教导了许久,想要看透姚湘君的谎言,那是绰绰有余的。 样子不丑,毕竟马踩在了她的小手臂上,而不是脸上。 她并未毁容,自然不丑。 只是心啊,有点脏。 燕王起身:“你且好好休息,我——” 他话音未落,外面传来松竹的惊呼哭喊声:“叔太爷,您可算了来了,姑娘……姑娘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14章 着急 姚瑀来得比别人预计的要快,陪他一起来的,是这一届博慎书院白鹿居的两个学子。 姚瑀年老,这般赶路,来了之后,便面色苍白,身体有点撑不住了的样子,众人都很担忧他。 但也由此可见,姚瑀对姚湘君这个一只养在身边的侄孙女的重视疼爱。 他看到姚湘君凄惨样子,身体一晃,差点摔倒地上,还是燕王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并搀扶他坐到了姚湘君的床前。 姚湘君胳膊上是很疼的,她刚刚与燕王说话时候,是强忍着的,因为知道燕王不会心疼她,但面对姚瑀,姚湘君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叔祖父,湘儿……湘儿以后再也不能写字作画了……叔祖父……” 她哭得凄惨,众人心中也是戚戚然。 一般人右手臂受伤,都会特别难过,何况是一个以诗画闻名的才女,右手臂受伤,她以后真是再也不能作画了。 不怪她难过。 如今在白鹿居居住的两个学子,平日里与姚湘君接触最多,且他们年轻,也最是冲动,便怒视燕王:“燕王殿下,燕王妃呢?她伤了人,难道不会良心不安么?别的不说,来赔礼道歉,总是应该的吧?” 燕王神色淡漠,连看都没看他们,只是把目光落在了姚湘君身上。 那两个学子觉得自己被人侮辱了,更加生气。 姚瑀有些疲惫:“好了,别吵了,湘儿还要养伤。” 等众人噤声,姚瑀安慰姚湘君,姚湘君含着泪,让姚瑀先去休息。 姚瑀也确实是有些累了,被燕王扶着从姚湘君屋里出来之后,拍了拍燕王的手臂:“你别生气,他们也是着急,不是故意针对你。” 燕王“嗯”了一声,顿了顿,说道:“只要师公不误会便好。” 姚瑀长叹一声,别人会误会,他怎么会误会呢,明明燕王已经不喜欢湘儿了,连他亲自上门,给足了他面子,他都不肯答应,燕王妃又何须嫉妒。 姚瑀转头看崔长青,而后忍不住眉头皱起:“你这是怎么了?” 崔长青面色憔悴、神情悲恸,和他往日里模样差别太大,姚瑀差点儿不敢认。 听到姚瑀问话,崔长青狠狠瞪了燕王一眼,而后低声说道:“老师,我们旁边说话。” 燕王感觉到了崔长青的敌意,虽然死者为大,但崔慧自己做的孽,结果当然要自己受着,燕王心底,并无太多愧疚。 若崔长青真不讲道理,燕王也不惧怕他。 他退开几步,让崔长青扶着姚瑀到了一边。 姚瑀听到崔慧被质问后,不堪受辱吞金自杀,神情一阵恍惚:“怎么会……” 崔长青强忍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老师,学生咽不下这口气,一想到慧慧毫无生气的模样,我便恨不能……” 大逆不道的话,崔长青也不敢说,但姚瑀理解崔长青的意思。 可姚瑀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清楚与崔长青说道:“这不可能……” 在崔长青疑惑的目光里,姚瑀犹豫片刻,还是把姚湘君落水被救后,他曾希望燕王娶姚湘君为侧妃的事情说了:“当时遇到一些事情,不得不求庇于明嘉,但明嘉明确拒绝了,不过却还是出手帮了我和湘儿,故而说明嘉王妃嫉妒湘儿,此事不太可能。” 崔长青恍惚起来。 如此,难道真的是慧慧说谎么?不,怎么可能……若慧慧真的说谎,她又为何要以死证清白…… 难道……难道真的是慧慧推了姚湘君?害怕之下,说了谎,并受不住压力,吞金自尽? 一想到这个可能,崔长青大受打击,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姚瑀惊呼一声,急忙叫了人来,把崔长青送了回去。 而陪着姚瑀来的几个学子,这会儿也知道了崔慧已经吞金自尽的消息,当然也知道,是燕王去见过崔长青之后,崔慧才吞金自尽的。 瞬间,他们也和许多人一样,觉得肯定是燕王做了什么,才让崔慧承受不住,吞金自尽的。 他们看着燕王的目光,就像是想要杀了燕王。 燕王对他们,很有些失望。 他手下有许多人同进士出身的官员,甚至还有些是屡试不第的举子,这些人或许没有这两个年轻人的才气,但是他与他们交谈时候,或者他看林一送来的这些人施政时候,并不比那些进士出身的人差。 他们只是读书读的不够好。 当然,他送到西南做底层官员的人,也是从同进士以及举人中精挑细选的,但是白鹿居的学子,也同样是精挑细选的,可两者间,差别却真的很大。 不经调查,便已经武断下了结论,燕王忍不住摇头。 他和别人一起,把姚瑀送到屋子休息后,安慰了姚瑀几句,便告辞离开。 崔长青昏迷,被送回到住处之后,许久才醒过来——崔夫人已经带着崔慧回京,行宫只剩下了崔长青和几个下人,等崔长青醒来,下人急忙把收到的几封信交给崔长青。 崔长青展信,发现是他发给同窗的信,他们在心中,义愤填膺,并打算同仇敌忾——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与他一样,相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故而对他倡导的事情,他们也是积极响应的。 崔长青因为猜测女儿可能并不清白而大受打击,本是精神萎靡的,这会儿,他努力让自己振奋起来。 自己女儿的死,确实是让他悲痛不已,但这一刻,崔长青却顾不得女儿了,作为大靖朝的官员,他有责任要护佑大靖朝的江山社稷,与国事比起来,家事再大,都是小事。 虽然可能燕王妃真的没有谋害姚湘君,但关于她给巴尔思部王女下毒的事情,却肯定是真的,毕竟毒壶已经从燕王府搜了出来,且隆安帝已经把她软禁起来,这不可能有假。 想到这儿,崔长青又产生了怀疑,燕王妃人品这般的差,或许,现在燕王已经不喜欢姚湘君了,但她可能还记仇啊,所以,也不是没有可能谋害姚湘君啊。 这么一想,崔长青觉得好过了许多。 他强撑着身体下床,开始给自己的同窗回信,商量着怎么才能把事情闹大,给巴尔思部撑腰、挑起巴尔思部所有人的怒火,甚至,做大事不拘小节,他们还可以用些法子,让巴尔思部的来京的其他人,也中毒或者受伤一下,胡蛮自来性子暴烈,经常经受侮辱,不信他们还能忍的下去…… 而巴尔思部咄咄逼人,以隆安帝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忍让的,如此,巴尔思部便不可能再依附大靖朝,并靠着大靖朝的供养,变得强大。 这么一想,崔长青面上露出一个笑容。 为了大靖朝的江山社稷百代永固,便是做个小人、做一时的罪人又如何,他不需要百姓的感激,他只希望,大靖朝的百姓,能安居乐业。 崔长青坚定了心念,回信的时候,虽然因为身体虚弱,笔记有些虚浮,但字迹有棱有角,似乎,都能从其中瞧出其中的坚定心念。 崔长青不知道的是,他的信半路上,被人拆开看过后,又原样封好,才被送出去,而且,被看过还不止一回,而是被拆开了两回。 隆安帝看过信之后,轻叹一声:“崔爱卿是个好官,既爱民如子,又能精忠报国,只可惜眼界度量狭窄了一些。” 因为眼界和度量狭窄,便没有自信,不信大靖朝能够掌控巴尔思部,不信即便是巴尔思部强大了,也比不过大靖朝。 范公公严肃着脸,一本正经拍隆安帝马屁:“那是,崔大人如何能和陛下比……”又想到燕王也是不怕的,便带上了燕王:“还有燕王殿下,不愧是陛下的血脉,同样胸怀广大。” “你这个老货……”隆安帝哈哈大笑,笑够了,他与范公公说道:“看在崔爱卿一心为国的份上,这次的事情,朕也不怪他了。” 官员私下里结党营私,意图用各种手段,来违逆皇帝的意思,即便他们是为了江山社稷,但这种做法,在隆安帝看来,本身就是错的。 几乎可以等同于谋反了。 “陛下英明,有容人之量。”范公公依然面色一派正经,似乎不是在拍马屁,而是在发自肺腑地说什么。 隆安帝这次没笑,他有些不屑:“至于崔慧……哼,竟然污蔑采苡,那就别怪朕不给她留面子了。” 若要给崔慧留面子,那就要让沈采苡背上谋害姚湘君的恶名,隆安帝是非常不愿意的。 等飞羽和缉事处拿到杨家的罪证之后,他就要着手为沈采苡洗清冤屈了。 范公公也跟着点头,过了片刻,范公公见隆安帝不打算再说其他的了,便询问:“陛下,那何时启程回京?” 狩猎已经进行不下去了,一直呆在这儿,许多事情也不方便处理,还是要回京才好。 隆安帝沉吟片刻:“明日一早。” 范公公便吩咐了下去,回来时候,手上拿了一封信:“陛下,此乃圆空大师让姚瑀姚大儒捎来给陛下的信。” 燕王在的时候,姚瑀受了太多刺激,精神疲惫下,忘了把信给燕王,等他休息好,才在下仆的提醒下想起来,便让人把信送到宫里。 隆安帝展信,看完之后,他先是眉头狠狠蹙起,继而又松开,然后便有些不悦,还有一些喜悦和得意,总之,有些复杂。 范公公在看到隆安帝色变的时候,便已经低下头去。 平日里私下当然是可以揣摩隆安帝的心思的,但这时候揣摩,便等于窥视,隆安帝肯定会恼怒,范公公从不会犯忌讳。 隆安帝看完,把信收好,沉吟片刻,圆空大师的建议,他原则上是同意的,只不过,明晨便要启辰离开,其他事情,等回京再说。 行宫实在是太小了,做事情容易被人看到。 若想保密,还得回京后才行。 第二日,欢欢喜喜出来的众人,便在忐忑中返程。 为了逼真,沈采苡被单独带到了一辆马车上,周围是几个御林军团团围着,一副被严厉看管的姿态。 而别人还看到,面色有些苍白的娜仁托雅上自己马车的时候,还狠狠瞪着沈采苡乘坐的马车一眼,可以说是非常生气了。 同时,崔家愁云惨淡,杨德妃和六皇子这心中欢喜无限,不过他们也不能表现出来,只维持原先的模样。 六皇子扶着杨德妃上马车,十分孝顺的模样,隆安帝看着,神色有些晦暗,范公公就想起那天晚上飞羽统领来报的事情。 范公公忍不住轻叹一声。 回京后,范公公陪着隆安帝直接回宫,而为了演的逼真,沈采苡也不被允许回燕王府,反而被隆安帝下令关在了宫里,之后好几天都没有询问到她。 沈采苡除了不能出门,也还是好吃好喝的养着。 杨德妃见状,心急的很,与六皇子说话时候,她便狠狠咬牙:“你父皇,这是爱屋及乌,想要为燕王那个孽种保下沈采苡呢……呵,他对杨楚璎,可真是情深意重啊。” 六皇子也着急,他想借着这事情,把事情弄大,让大靖朝和巴尔思部闹翻,如此一来,燕王的功绩,就不复存在了。 但被他寄予厚望的崔长青和与崔长青志同道合的几人,却迟迟没有动手,他们不是想着要挑起巴尔思部的怒火呢?怎么还没动手。 若不是怕被发现,六皇子都想自己动手了。 崔长青可真是窝囊啊,女儿都死了,这刺激还不够么,到底,他在犹豫什么? 强打起精神,六皇子安慰杨德妃:“不过是个短命鬼,母妃何须介怀,只要儿臣登基,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把她贬为庶人,从皇陵里迁出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她不是一个庶女,如何能与母妃比。” 杨德妃心底舒服了,“嗯”了一声,才问六皇子:“可是在烦恼崔长青不动手的事情?” 六皇子点头:“看他信中说是要尽快动手,结果到现在还不见任何的动静。” 崔长青不急,他急啊。 从去年后,他就隐隐感觉到了燕王的威胁,并急于铲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15章 服软 燕王回到京城,人手立即充裕了起来。 因为关注着崔家,所以燕王很快发现了一些古怪的事情,例如,崔长青与其同窗,似乎想要挑衅或者侮辱巴尔思部众人,然而每每刚刚施行,便被人不动声色化解。 燕王觉得有些不对劲,与柏茗说起,柏茗笑道:“崔长青被姚瑀教得呆板不已,他大约是想趁机捣乱,让巴尔思部怒而反出大靖朝。” 燕王稍一思索,便明白了柏茗意思,他唇角轻轻勾了勾:“那化解之人,应该是受父皇之命。” 俞崇远点点头,同意燕王的猜测,他正容说道:“既然有陛下出手,此事上倒是不用担心。” 燕王颔首,从崔家这边撤走了一部分人,但还是留下了两人盯着崔长青的动作,以做到知己知彼。 四五天之后,燕王便发现,崔长青等人,似乎失去了耐心,捣乱的力气加大,同时,还有其他人加了进来,新加入的哪些人,手段比崔长青等人毒辣许多,不过,却也被飞羽给收拾了。 显然,隆安帝不允许别人在此事上进行破坏。 柏茗和俞崇远也同样瞧着事态的发展,并说道:“他们这般不识趣,陛下快要生气了。” 隆安帝可不是什么软和的性子。 燕王颔首:“若不出意外,这些人大约会被贬斥出京。” 天南海北的散开,看他们如何捣乱。 和柏茗两人处理完今天事情,等晚上回到恭华殿,燕王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已经习惯了两个人,之前在行宫时候,就睡得不安生,但还能忍。 回来瞧着熟悉的摆设布置,仿似能看到沈采苡就坐在梳妆台前,让白菊为她梳头敷面,或者躺在贵妃榻上,长长青丝披散在熏笼上,而玲珑有致的身躯,当他坐在床上时候,一眼便可看进眼中。 随着丁香为她按摩头部的动作,她有时候会发出舒服的喟叹,有事会闭目休憩,无论是什么样的,都令人心痒。 她在身边时候,倒也不觉得如何,但离开的时间越久,存在感却反而越加的强烈,让他无法忽视。 燕王坐起身来,拿起放在床边的游记,眼睛盯着书页,神思却已经飘远。 恍然回神,燕王轻哼一声,不能再这么下去。 翌日晨起,燕王算着今日不早朝,便进宫求见隆安帝。 隆安帝瞬间的惊诧过后,有些好气又好笑,气哼哼与潘公公说道:“朕这个儿子,可真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 要不是扣了他的王妃,他会这么早进宫? 呵。 所以隆安帝悠哉悠哉用早膳,并不宣燕王觐见,就让他在外面等着,吃完,他就去了御书房。 没多久,便有其他大臣前来觐见,隆安帝立即宣了进去,燕王淡漠的面容,就冷了一分,等一起进去的两个大臣,从御书房出来,隆安帝还并未宣燕王进去。 燕王面上淡漠的神色从头到尾都没有变,但是气息,却从深秋进了数九寒天,以至于值守御书房门外的两个太监,忍不住瑟瑟发抖。 实在挨不住了,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便轻轻点点头,悄然在外面探头,便有另外一个太监出来,低声询问他们有何事。 小太监看了一眼燕王,尽量压低了声音,询问道:“燕王殿下已经等了许久,您看……要不要再通报一声?” 内里值守的太监,品级又高一些,他看了一眼燕王,也觉得心底打怵,说了一声“等着”,便进去,又通报了上去。 潘公公接了消息,沉吟片刻,与隆安帝道:“陛下,燕王殿下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您看……” 隆安帝“哼”了一声,想再晾他一会儿,又怕燕王狗脾气,真的转头走了,便点头,没好气道:“让他进来。” 燕王行礼后,幽幽看了一眼隆安帝,隆安帝心底有些得意,“哼”了一声,道:“何事?” 明知故问……沉默了片刻,燕王幽幽开口:“父皇,儿臣听闻飞羽乃是父皇手中精锐,如今瞧着,越来越不行了,不过是查些商贾人家事情,到如今都未曾得了结果。” 他因小时候结巴,习惯了一个字能表达清楚自己意思的,便绝不会说两个字,今天却说了一长串的话。 隆安帝吃惊的同时,又气闷:“感情路上不要时间?” 燕王不吭声,就看着他,过了片刻,竟然稍微放软了声音:“父皇。” 隆安帝猛然一怔,抬眼看燕王,心中欢喜燕王对他态度软化的同时,又有些心酸。 他好说歹说、威逼利诱,都没让他软了半分,如今倒好,为了自己王妃,态度软化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生气还是生气还是生气。 “行了,此事朕会处理的,你且放心。”隆安帝没好气说道,燕王却没在意隆安帝语气,既然隆安帝这么说了,那就是应承下来,会早点把事情办完。 “国事重要,父皇也还要多注意身体。”燕王站在隆安帝面前,憋了半天,学着沈采苡叮咛他的话,说了一句。 而后,燕王就看到隆安帝和潘公公一起,抬头、张嘴、吃惊看他,那模样,实在有些蠢,恍如白日见了鬼一般。 片刻后,隆安帝率先回神,嘴唇动了动,半晌,哑着嗓子说了一个“好”字。 燕王抿了抿唇,觉得有些羞耻,同时,又有些涩然。 他们是父子,然他从小,心底便堆积了怨恨,怨恨他看不透杨德妃的真面目,怨恨他没有把他从苦痛中解救出去,怨恨他抛弃了他,让他在寺院长大…… 如今心底还是怨恨的。 只是没有了那么强烈,毕竟,他如今从另外一人身上汲取到了温暖,之前的强烈渴望的东西,便可以慢慢慢慢释怀。 御书房的空气里静默了下来,隆安帝坐着笑了片刻,询问燕王:“明嘉,你可想恢复失去的记忆,以后再不用为此头疼?” 燕王心中一动,抬眼看隆安帝,片刻后,他斩钉截铁回答:“好。” 自从知道自己失去了部分记忆之后,燕王便总觉得不舒服,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 且他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隆安帝抽出一封信来,递给燕王,示意他看一看。 燕王结果信,还未展开,便闻到淡淡檀香味道,与普安寺中如出一辙,展开信笺,心道果然是圆空大师的信。 信中,圆空大师说,如今有契机,可恢复他忘却的记忆,让他再不用痛苦。 燕王快速看完,而后眉心轻蹙。 圆空大师让把事情瞒着沈采苡进行,燕王想着,直觉若是真瞒着了,事后她定然会生气——沈采苡还未曾与他真的生过气,但想想她伶俐狡猾的劲儿,燕王觉得,她若真生气了,自己怕是不好过。 可圆空大师让他务必瞒着,说只有那般,才能真的刺激到他,让他回想起过往。 燕王迟疑了半晌,想想事情了结,若她生气,他陪两天小心便是,终于点头:“便按着圆空大师的意思来。” 隆安帝收回信,说道:“既然你也同意,如此,便先等消息,待事情准备妥当,再行过来。” 接到圆空大师的信已经有几日,只是没准备好,便把信一直放着,未曾告知燕王,如今事情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说实话,若非是燕王今日来觐见,他隔一两日也是要宣燕王来的,有些人,如今着实跳的厉害了一些,便是他们心中想着是为国为民,可这般没眼色,隆安帝也是很恼火的。 等燕王的事情了了,就叫他们滚出京城去清醒清醒,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回京。 想到这儿,隆安帝看了一眼潘公公,说道:“通知谢爱卿,他可以开始了。” 隆安帝的消息,传到了京城的一处府邸里,府邸主人名谢凤春,乃是御史。 他接信后,苦涩一笑,惨然喟叹一声,与夫人说道:“自今而后,我便为人不齿也。” 谢夫人不知道谢凤春是什么意思,她关切询问,谢凤春却笑了笑:“是些公事,令人心头烦闷。” 谢夫人柔声安慰了几句,谢凤春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回到了书房后,沉吟片刻,下笔写信。 第一封便是送与崔长青的。 等信都送了出去,谢凤春轻叹一声,他本是出身博慎书院,自该与博慎书院中人同进退,他却是也赞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然而他知道,为了江山社稷,确实可以不择手段削弱敌人,但无论如何,也不该违背陛下意愿。 否则,便为不忠! 毕竟,隆安帝算的上是明主,可不是昏君。 故而他前段时日在信中,对其他人诸多规劝,只可惜,别人并不听他的。 他无奈下,只能撇开不管,但第二日,便被隆安帝召入宫里,提起了此事。 隆安帝倒是面上含笑,但是谢凤春却是瞬间冷汗淋漓。 他们自以为行事机密,然而所有的事情,隆安帝都心知肚明,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谢凤春忽然想到了前朝一事。 前朝多有党派之争,初时出发点是好的,但到最后,却也身不由己,党争越发激烈,致使朝局动荡,最后血流成河。 而他们如今的行事,瞧着是打着大义的名分,然而却已经有了“结党营私”的雏形,若是不能立刻制止…… 谢凤春冷汗淋漓时候,脑中灵光一闪,想出了办法——如今这党,尚未形成,而他们这一批人,便是其中中坚力量,若他们这一批人,大部分被贬谪出京,党当然便不成形了。 虽然会受些苦,也难免仕途失意,然而一家老小性命,却是能保的下的。 谢凤春便自愿当了那个内奸——不自愿也不行啊,隆安帝那模样,可没有让他置身事外的打算。 那日从宫里回来,谢凤春便照着隆安帝的意思,给崔长青他们出了主意,该如何行事、如何逼迫隆安帝处置燕王妃——他声称,从别的地方打探到了消息,燕王府生意上的事情,都是燕王妃在处理,只要燕王妃被打入冷宫囚禁,那么这生意也就不成了。 众人便很快达成了一致,当下便想行事,但是被谢长青以尚未联系好其他的御史为由,压制了下来。 今日里,谢凤春接了消息,便是隆安帝示意他,可以行动了。 谢凤春便写信告知崔长青等人,他已经联络好了其他的御史,明日大朝会,便一起上书。 翌日大朝会,谢凤春第一个站出来,上折子弹劾燕王妃沈采苡,其中便有沈采苡谋害巴尔思部王女以及谋害大臣之女的罪名。 借着,便有其他御史附议,也要求隆安帝严惩沈采苡。 隆安帝勃然大怒,不肯。 最后君臣博弈,隆安帝仍然坚持不肯处置沈采苡,众人僵持了下来,君臣不欢而散。 之后,燕王便进宫,觐见隆安帝,称愿意让沈采苡前去姚家致歉。 当着宫里太监的面,隆安帝便骂了燕王一顿,说燕王已经有了正妃,却不知爱护,反而心思浮动,云云。 燕王却坚持,隆安帝最后把燕王撵出了御书房,说那是你自己的正妃,既然你愿意,他就不管了。 崔长青听到这话时候,觉得有些奇怪——毕竟燕王曾说过,他已经成婚,遇事应该以自己王妃为先,这次为何又…… 他觉得蹊跷,便于同窗说了这个疑惑,同窗沉吟片刻,说道:“燕王殿下自来敬重老师,此次,大约也是为了老师心底舒坦。” 这理由倒是说得过去,崔长青颔首。 他把消息传给姚瑀——姚湘君回到京城姚府养伤,姚瑀虽然已经不愿意再回姚府,然而他总是放不下这个在他身边长大的姑娘的,便也住了下来,宽慰她。 听闻此事,姚瑀十分吃惊,而后又无比欣慰摸了摸自己胡子,燕王幼时阴鸷,如今品行还是极好的,不枉他花了大力气来教导于他。 他与姚湘君说道:“此事,是燕王妃委屈,不过这样也好,慧慧名声也能保全……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16章 逼迫 姚瑀出门了,姚湘君正与松竹说话,听得燕王前来,急忙让丫鬟请了燕王进来。 燕王见到姚湘君,沉默了片刻,按着圆空大师的说法,与姚湘君说道:“此事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又夹了人命进去,再闹下去,也是无益,虽然本王深信本王王妃绝不会做下此等恶事,然总归死者为大,本王也不忍心让崔慧死后还添污名,便委屈采苡前来道歉,作为了结,姚姑娘觉得如何?” 姚湘君心中早就窃喜,但她一直表现出的模样,便是端庄可亲,温柔善解人意的,向来是能委屈自己也不委屈别人的,本来说些开解燕王的话,并拒绝委屈沈采苡。 然她此刻真的真的,不想说拒绝的话,万一,燕王因此改变主意了呢? 她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似乎无奈了,才苦笑一声,说道:“这……楠哥哥说的也对,死者为大,只是,要委屈燕王妃了。” 瞧瞧她这样子……明明心底窃喜,嘴上还为难着,似乎是为了别人着想,实则不过是为了自己私心。 燕王神色愈发的淡漠了,他颔首:“不委屈。” 反正,明天就洗清了。 从姚家出来,燕王径自进宫,见过隆安帝之后,去见了沈采苡。 这些日子未瞧着她,燕王心底满是思念,只看着她笑脸,燕王都恨不能把她揉进怀里,狠狠欺凌一番,方能解了这段时日的饥渴。 沈采苡被燕王那露骨目光看得面上微红,嗔道:“殿下!” 又笑着问他:“殿下怎生能来探望臣妾?不怕……”沈采苡指了指永华宫方向,“不怕他们怀疑么?” 燕王心底那奔腾汹涌的渴盼,才被压制了下去,张口说了一句。 “殿下说什么,臣妾未曾听清楚,殿下可否再说一遍?”沈采苡真的是惊愕极了,因看到燕王之后,泛起的甜美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沈采苡这些时日,耳目断绝,很少有消息传到她耳中,故而如今事情的进展,她全都不知道,结果从回京后,燕王第一次露面,便让她前去姚府,朝姚湘君致歉。 这岂非是坐实了她伸手推了姚湘君之事,让她背上骂名。 沈采苡不能接受。 她一双杏眼圆睁,紧紧盯着燕王,燕王心下有些虚,但脸上挂着一贯漠然的模样,半点不让沈采苡窥探到真正心情。 他声音淡淡:“去姚家,向姚湘君致歉。” “此事臣妾问心无愧,便是面对天地神鬼,也可坦荡无畏,并无对不起任何人之处。”沈采苡断然拒绝。 燕王略有头痛。 他本来就不善言辞,且如今瞧着沈采苡这模样,怕是要说服她,便是换一个伶牙俐齿的,也要许久工夫。 换了他想要用言辞让她改变主意,更是绝无可能。 燕王心底权衡一番,声音沉了下来:“你必须去。” 沈采苡盯着他:“臣妾一身脏水,殿下心中便会觉得舒坦?” 燕王皱了皱眉,解释道:“非是如此。” “那是为何?”沈采苡逼问。 燕王极少见她咄咄逼人的模样。 除了见她逼问姚湘君时候,燕王印象里的沈采苡,虽然娇俏狡黠,却也温柔,如同这般杏眼圆睁、气势凌人模样,极是少见。 燕王瞧着,心底是喜欢的。 他想,这才是沈采苡该有的样子,那般温柔模样,着实不太像她。 “殿下!”燕王晃神,沈采苡更加气恼,提高声音叫他,燕王回神:“不需再问,你听话便是。” “殿下说的话若是有道理,臣妾定然会听,这般无理要求,臣妾不想听,也不敢听。”沈采苡撇开脸不去看燕王:“殿下若是无事,便先离开吧,臣妾现在是‘罪人’,不便见人。” 燕王头更疼了,沈采苡极少和他闹脾气,偶有一两次,她自己便好了,几乎并不需他去哄。 如今她执拗起来,连他命令都不听,燕王除了继续沉了脸,强硬让她去之外,并无他法,然而沈采苡捂着耳朵,权当听不见。 燕王淡淡说道:“你若不肯去,本王便让你哥哥代你去。” 沈采苡猛然转身,她觉得,自己大约是转身太急了,所以才会头晕目眩、胸闷难受,几欲晕倒。 但是她既然没有晕倒,那么事情就不能逃避,瞧燕王这坚决的模样,她若是不答应,还不知道他会如何呢。 她用手按着桌子,防止自己身体栽倒,又用了三分的心力,防止自己冷笑出声,隔了片刻,等那难受劲儿稍微过去一点,她努力笑了笑:“殿下说笑了。” 那笑声又干又涩,全无往日轻快灵动,燕王心底不得劲,就又听她说道:“殿下且容臣妾换身衣物,可好?” 她服软了,燕王心头反而更觉烦闷,应了一声便转头出去。 已经是六月初,外面天气热的很,大约是太阳太大,燕王只站了片刻,便觉心底烦闷更甚,那股燥意,让燕王瞧着什么都不大顺眼。 他知道,沈采苡说是要换衣服,其实不过是想要独自呆一会儿,大约是不想看见他。 还好,今日过后,便能还她清白,她自来懂事,生气也不难哄,想着这些,他心底烦闷才散去一些,待得听到声响,便瞧着沈采苡已经出来。 她眼眶微微有些红,面色却是平静的,燕王目光凝在她面上,唇猛地抿紧,那句我们不去了,几乎脱口而出。 “殿下。”沈采苡声音也平静了下来,她靠近时候,手腕上淡淡檀香袭来,燕王头脑中一阵清明,才想起来,委屈也不过是半天时间,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的。 这么一想,他才压下心底的冲动,带沈采苡朝外走。 御花园里碰到了庆安公主。 她上前行礼后,冲着沈采苡便说一笑,目光里,是说不出的得意,沈采苡平静看她,转身与燕王离开。 庆安公主吃吃笑出声来。 她还以为,沈采苡和燕王的‘天定姻缘’,会如同她和方承嘉的‘天定姻缘’那般顺遂美满呢,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候,也不过如此。 还是方承嘉好,不论怎么样,都会护着自己的妻子。 想到方承嘉,庆安公主的眸光里,带着些温柔神色,他如今已经背上了克妻的恶名,京城里的闺秀,怕是怎么都不愿意嫁给他的,再稍微等等,等六弟成事,不怕他不屈服。 …… 姚湘君住的院子,依然是充满了汤药味道,她人瘦了不少,瞧着可怜又虚弱,然而她面色却是十分红润,似乎是气色极好的模样,但只有姚湘君自己心底清楚,她这是兴奋的,一想到沈采苡将会对她低头,姚湘君便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听得燕王和沈采苡已经在来的路上,姚湘君沉吟片刻后,让松竹为她端来一碗安神汤,她这几日喝汤药已经喝到厌烦,每次丫鬟端来汤药,她都要好半天,才不得不喝下去。 这一刻,她却痛快极了,一口气把汤药喝了下去,半点未曾嫌弃汤药的苦涩味道。 松竹不解:“姑娘喝了药,隔一会儿就要睡着,难道是不想见燕王殿下和燕王妃?” 松竹想着燕王妃那咄咄逼人的可恶模样,如果是她,也再不想见到燕王妃的。 姚湘君轻笑,见,怎么不见呢。 她吩咐松竹:“怎会……若待会儿燕王殿下和燕王妃到了,直接请进来。” 松竹服侍她躺下,闻言应下:“奴婢明白。” 其实真不明白自家姑娘想要做什么,但是她只要照着做就可以了。 燕王与沈采苡在垂花门外下车。 沈采苡有许久未曾来过姚府了。 在姚府的记忆实在是不怎么愉快,今日又要添一桩更令她不快的事情,沈采苡克制不住,便对姚府产生了深深厌烦情绪。 对走在自己前面的燕王,沈采苡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她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之啊,她就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又有些怅惘,还有些庆幸。 她之前还庆幸,燕王虽然与她开始的并不美好,但两人后来过得却也不错,他虽然不若方承嘉,能事事以她为重,但也不错了,甚至有时候以为,燕王对她,已经有了情。 她还想着,两人相处久了,这感情会越发的深,未必不能比拟从小长大的情意。 毕竟,他们将会是对方在时间相处最久的人啊。 如今瞧着,不过是她自作多情。 至亲至疏夫妻,原来如此啊。 沈采苡走着走着,胸口实在烦闷,忍不住脚步顿了下,手抚在了胸口。 那里有些痛,有些空。 “怎么了?”燕王耳力极好,虽然在前面走着,然而沈采苡脚步一顿,他便听到了,立即转头询问。 容色虽然淡漠,然他这种表现,似乎就是把她放在了心头,故而她有任何的举动,他都会第一时间察觉到,所以才能这般及时回头,关切询问。 所以才会给了她错觉,让她觉得未来可期。 沈采苡浅浅一笑,摇摇头:“无事。” 她放下手,说道:“走吧。” 燕王瞧着,伸手便想扶她,沈采苡垂眸,悄然后退半步:“殿下先请。” 她都不看他,燕王心头微觉怅惘,只能收回手,转身大步向前。 做完今日事情,他便能把她用在怀里,把事情与她合盘托出,她聪慧懂事,定然也能理解他苦衷,原谅他的贸然行事…… 这么一想,燕王就剩了急迫,不耐烦再与陪在身边的姚二老爷说什么。 然而到了姚湘君院子里,燕王却看到崔长青和谢凤春也在。 他便有些不高兴。 他可不想沈采苡委屈模样,被别人看去。 便冷着脸,冷声道:“两位大人倒是闲的很,如此出现在一个姑娘的院子里,是否不合适?” 崔长青瞧着燕王也不顺眼,他同样报以冷笑:“我等送老师回来,并前来看看世侄女,难道这也碍着燕王殿下了?” 燕王蹙眉,正要说话,姚瑀却从外面走来,见到燕王,叹口气,对燕王说道:“明嘉,长青受了丧女之痛,如今不大清醒,你莫要与他生气。” 燕王皱眉,瞧着姚瑀,但见姚瑀没有让两人走的意思,反而似乎要让两人一起进去。 他心中掠过失望。 谢凤春知道真相,可不敢惹燕王,便自己急忙找借口,自己退出了院外。 “湘儿呢?”姚瑀问松竹,却听松竹说,姚湘君不久前喝了安神药,好不容易才睡着了。 闻言,燕王眉心紧蹙。 松竹便解释:“姑娘身上疼痛,故而夜里难以安睡,大夫才给开了安神药,但便是喝了安神药,也常常会被痛醒……” “不过姑娘有吩咐,若是殿下和燕王妃来了,便让奴婢叫醒她。”松竹说了一句,便进门去,稍后便出门来,请燕王和燕王妃进门。 燕王停在了屏风外。 沈采苡则进了屋里。 崔长青冷笑一声,站在了燕王的身边。 姚湘君刚被叫醒,似乎还有些昏昏沉沉的,看到沈采苡,还一幅迷迷糊糊的样子。 沈采苡沉默看着姚湘君,姚湘君也瞧着沈采苡,见沈采苡不说话,她勉强笑了笑:“王妃来了,快请坐。” 外面,崔长青阴阳怪气说道:“既然是来道歉的,坐什么坐。” 沈采苡沉默了片刻,矮身朝姚湘君行礼:“真是抱歉,让姚姑娘难受了。” 再多,她不想说。 崔长青不依不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燕王妃害别人至此,便只有一声道歉么?那我若是害了沈家人性命,是不是也只要道歉便可?” “那你意欲如何?”沈采苡出声询问。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陛下偏袒燕王妃,我等也是无法,但无论如何,燕王妃都得跪下道个歉。” “这道歉,非是为了姚四姑娘一条手臂,还因为燕王妃这等不尊律法的行为。” 崔长青头脑一热,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他真的恨不能,让沈采苡跪在女儿的灵前,磕头。 “姚姑娘,你也是这个意思?”燕王忽然出声询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17章 痛悔 面对沈采苡询问,姚湘君一幅昏昏沉沉的模样,似乎并未听清她的问题。 崔长青却又迫不及待:“燕王妃,你又何必逼迫姚四姑娘?她已经被你残害至此,你还不肯放过她么?” 不愧是读书人,嘴皮子自是利索,仗势欺人、心狠手辣等等,脏水泼得极是爽利。 燕王冷冷看崔长青一眼,沉默片刻,伸手捅破了屏风上的画纸,便直接看到了内室里的情形。 姚湘君半靠在大迎枕上,瞧着昏昏欲睡的模样,沈采苡站于床前,脊背挺直,燕王垂了眼眸,片刻后,目光落在姚湘君身上。 内室并不小,但再大,也只是个寝室,燕王武艺极好、又精于骑射,故而眼力耳力等等,都被锻炼的极其出色。 他虽然没有沈采苡那种过目不忘的能力,也没有沈采苡天生目力过人,然如今人在眼前,以他目力,自然敲得清楚,姚湘君瞧着是昏昏欲睡的,似乎极没有精神,但是她的后背,并没有完完全全靠在大迎枕上,而脖颈也是同样。 都是撑起来的。 所以她并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的昏沉,这只是在作态。 燕王头开始疼痛,然而在疼痛状态,心思却无比清明,想起沈采苡之前挤兑姚湘君的话,竟然明白了姚湘君这般作态的意思——姚湘君这是在明知道沈采苡不是凶手的情况下,又想看沈采苡出丑,又不想背上沈采苡的恶名,所以让别人做恶人,自己得好处。 就如同原先,她吊着自己,却又不拒绝自己,还让自己愧疚。 到这会儿,燕王越来越清楚,姚湘君看似清白之下的卑劣。 他忍着痛,头上冷汗落下,却一声不吭。 崔长青说的慷慨激昂,并未发现燕王把屏风捅破,也没发现燕王冷汗淋漓的样子。 直到沈采苡在姚湘君的作态、崔长青的指责里,回头看向屏风外,询问燕王:“殿下也觉得,臣妾该跪下谢罪么?” 燕王看了门外,喊了一声:“师公。” 他声音嘶哑,但并不低,姚瑀在门外,应该是听得清楚的,但是姚瑀却一直没有出声——其实燕王知道,在他出声后片刻,姚瑀便离开了。 姚瑀虽然放轻了脚步,然而他常年练武,耳聪目明,把声音听了个清楚。 失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头痛也愈发的强烈。 不该是这样的啊……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四皇子的心头,有万般复杂滋味涌上。 “殿下。”内室里,沈采苡又出声询问,燕王忽然勾起唇角,他想看看,人啊,到底能卑劣到何种程度,他想看看,姚湘君能无耻到何种地步。 索性一次恩断义绝,以后对立了,他也再不必顾忌这两个从小就被他看得极重、却又让他失望的人。 到时候,他对姚家下重手,便也没有了顾忌,至多看在师公曾教养他的份上,便是姚家犯下大罪,他也留姚家一家老小的性命便是。 其他的,便没有了。 “好。”燕王听到自己声音沙哑,说出了这么一个字。 然后,他就看到,姚湘君面上有压制不住的得以笑容,而沈采苡,面色惊愕,又含了痛楚和极深极深的失望。 那痛楚如同利剑,刺入胸口时候,让他心痛,却又产生了希冀。 若此刻,沈采苡拒绝,与他闹腾,他定然立即带她离开。 却见沈采苡只是红了眼眶,而后缓缓点头,面上竟然还带了笑:“这就是殿下的意思么?臣妾知晓了。” 说着,便转身面对姚湘君。 燕王大惊,头疼又心底难受,却急忙绕过屏风进入内室。 他怎可能真让沈采苡朝着姚湘君下跪! 眼见沈采苡要下跪了,崔长青就像是看到沈采苡跪在了自己女儿灵前一样,正激动着,见燕王要进去,他下意识伸手阻拦,却不想,据说身经百战曾百胜的燕王,竟然被他用力一拉,便拉得一个趔趄,摔在他身上,崔长青正扶着燕王站起的时候,却听得室内传来“砰”的一声,继而便是姚湘君和松竹的尖利惊叫。 崔长青急忙看去,却见燕王妃右臂上,锦衣逐渐被鲜血浸透,滴落地上,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燕王此事身体已经越过了屏风,虽然被扯着跌倒,却是看到了整个过程的。 沈采苡转身后,朝床边走了两步,而后便毫不犹豫,抬起右臂狠狠磕在看青铜香炉上,那决绝模样,让燕王目眦欲裂,他挥开崔长青冲了过去。 “沈采苡!”燕王立在沈采苡面前,厉声叫她名字,又是心痛,又是恨极。 到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今天情绪不对,不光是因为要瞒着沈采苡、沈采苡要受委屈,所以心虚。 他还有不豫,而这些不豫,是因为沈采苡妥协的太过轻易。 自己就这么不值得她信任么? “去请太医来。”燕王不敢动沈采苡,厉声呵斥吓呆了的松竹,而后小心捧着沈采苡手臂,怕她端着会疼。 崔长青也被吓到了,嗓子眼堵着,半晌说不出话来,甚至有些失魂落魄的。 同样,姚湘君和松竹也被吓坏了,若非燕王那一声厉喝,他们都回不过神来。 “疼么?”燕王问了个傻问题,沈采苡额上冷汗滚滚,却死死咬着唇,不吭一声,此刻听燕王问话,她才缓缓抬头,看着燕王。 疼啊,怎么会不疼呢?只是,她怎么可能会下跪? 非但不会下跪,她还要站得直直的、脊梁也挺得直直的,并让姚家种恶因,得恶果。 她咬着牙,忍着疼,神思却是清明无比。 她瞧着燕王,燕王那关心痛楚的神色,绝非作假, 沈采苡心底,疑惑顿生,燕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竟然有些猜不透,但她极是擅长抽丝剥茧寻求真相,如今抓着了一点儿疑惑,微一思忖,想着燕王平日里极为敬重姚瑀,琢磨着可能是因此,他才要自己咽下委屈,前来道歉…… 沈采苡便迅速定了心,张口时候,便是诛心:“殿下,您欠姚家的,臣妾这一条胳膊可够?若够,便是臣妾帮您还清了姚家的恩情,您可高兴?” 姚家是臣,燕王虽不是君,却也是主,臣子对主,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姚家却挟恩求报,可算是大逆不道。 待得此事传出去,姚家就算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 何况姚琛位极人臣,只要他在,别人便不能更进一步,只要姚琛有了可以被攻讦的把柄,相信有很多人,都愿意把姚琛拉下去,进而把姚琛提拔上来的学生和同乡拉下去,好自己上位。 她如今无能,可不代表,她会忍气吞声。 至于燕王……大约听着这话,是不会感动的,可能反而还会生气自己陷害姚家事情。 但又有什么关系,她本就不喜欢算计来算计去的日子,如今虽没有撕破面皮,但惹了燕王不喜,她便也可以不要再理这些事情,真真正正休息一段时日。 毕竟,如今燕王这边形势稳定,沈家也算是站稳了脚跟,牵扯着许多权贵的利益,那些权贵,也不会眼看着沈家受难…… 当然,他们可能会因为自己失宠,便开始觊觎沈家如今掌控的买卖,但是沈采苡相信,哥哥和大伯父都是有能力的人,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绝不会轻易被人打倒。 而且……沈采苡又瞅了一眼燕王,他瞧着愧疚心疼又有些恼恨,且不说他为何恼恨,有他这份愧疚在,便是他暂且生气她陷害姚家,却也总会过去的。 但愧疚却是比生气更深的情感,也会持续很久。 这般琢磨一番,沈采苡眼泪忽然落下:“殿下,臣妾想回王府……” “好,我们回王府。”燕王立即答应,“且稍带片刻,让大夫看下,我们便会王府。” 常为姚家看病的大夫很快便到了,他倒是见惯了血淋淋场面的,倒也不惊讶,立即检查一番,眉心便是一蹙。 燕王心一提:“如何?” 大夫面有难色:“骨头裂了,且伤到了手筋。” 青铜香炉有耳,沈采苡手臂挥在耳上,伤了筋。 “可还能好?”姚老夫人在刚刚的混乱中,便已经赶来。 让燕王妃道歉是一回事,如今伤了燕王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到如今,姚老夫人真是后悔极了,当时想着这般做,能让博慎书院的那些人,更向着姚家,故而默许了此事。 甚至还在燕王要来的时候,叫了因为失去爱女,故而整个人有些激愤的崔长青,琢磨着崔长青此人,大约会让沈采苡吃些冷言冷语的。 可真么想到,事情闹得成这样。 真真是得不偿失。 “能好。”大夫这么一说,姚家人和燕王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大夫瞧着他们这模样,后面的话就有些不敢说出口了。 还有不过?姚家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什么?”燕王沉声询问。 “不过王妃以后右手怕是不能劳累了。”大夫赶紧说完。 不能劳累啊……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不能劳累无妨,身为王妃,又不是仆妇,自然有丫鬟婆子伺候着,不须她劳累。 唯独姚湘君,害怕,又有些失望。 为什么,自己的手不能好了,沈采苡却还好好的呢? 等大夫帮着沈采苡止血,又包扎好,燕王直接把沈采苡抱起,在垂花门外上了马车,回燕王府。 送走了燕王,姚老夫人和急匆匆赶回来的姚琛,齐齐到了姚湘君的屋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燕王妃……” 姚湘君正在流泪,听到姚老夫人问她,她佯做坚强模样,努力把泪水憋回去,而后那事情的经过讲了个一清二楚。 当然,全程她都是昏昏沉沉的,逼迫沈采苡的人是崔长青,下决定的认识燕王,沈采苡则是气性太大,唯独她自己是一清二白的。 “这个崔长青,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姚琛怒骂了一声。 待听姚湘君讲,沈采苡成口中言说“殿下,您欠姚家的,臣妾这一条胳膊可够?若够,便是臣妾帮您还清了姚家的恩情,您可高兴”时候,姚琛头脑一阵发晕。 他浸淫官场数十年,可不是光有能力就行的。 有能力的人多了,偌大的大靖朝,幅员辽阔、人杰地灵,何时缺过人?何时缺过人才?有能力,还得有眼力,能做事、会做事、会表现,进退得当,感觉敏锐,再加上过人的运气,才能成为人上人。 姚琛什么都不缺,当然敏锐意识到,沈采苡这话,落到了别人耳中,便是极大的把柄了。 只听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或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何时听过,臣子可以挟恩以让君主妥协退让的。 这沈采苡,不安好心啊。 但是姚琛也只能心底怒骂几句,便急匆匆进宫求见隆安帝,只为请罪,进宫前,他也让姚老夫人赶紧准备厚礼,待他回来,一起去燕王府探望燕王妃并且赔罪。 隆安帝得到禀报,却并没有心情见姚琛,他此刻面色也不大好,挥挥手就让人传命给姚琛,让他先回去。 姚琛无法,只能先回姚府,而后带人去了燕王府。 却连燕王府的门,都没有进去,只听说隆安帝遣了三位擅长骨伤的御医来,给沈采苡看伤,并且,这御医将会长住燕王府,一直到燕王妃痊愈,才会回宫待命。 御医和太医,同在太医院,然而太医好请,御医却是不行。 此刻隆安帝却连遣了三位太医来,足见荣宠。 姚琛的心,更沉了一些。 燕王府里,沈采苡喝了安神药,虽然已经睡着,但是睡得并不安慰,燕王忍着头疼,只坐在她身边,瞧着她受伤的手臂,心痛已极。 若是没有采纳圆空大师的建议变好了。 若是他注意一些,也不会发生如今事情。 真真是该死。 燕王长叹一声,伸手抚上沈采苡面容,心中祈求她能快些好,她这么痛,让他恨不能,这伤啊,是在他自己身上。 “殿下,您却换身衣物吧。”白菊见燕王如此,低声提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18章 拐跑了 燕王起身,结果却猛然摔倒,白菊差点惊呼出声,急忙伸手去扶燕王,然燕王是成年男子,看着身形修长似乎并不壮硕,可他常年习武,肌肉十分紧实。 白菊被带得摔倒地上,当了燕王的肉垫子,痛得闷哼一声。 文竹和娇杏急忙上前,要把燕王扶起,无果,娇杏立即跑出去叫了冬青冬柏进来。 娇杏去叫了御医来,御医虽然精擅骨伤科,但也不是不懂其他,为燕王诊治后,便道:“燕王殿下只是心神耗费过甚,故而晕过去,并无其他问题,只要安心休养便可。” 她们和沈采苡一起长大,虽是主仆,感情却深,之前听得燕王让沈采苡去赔罪,心中便觉得自己姑娘委屈了,但是身为奴婢,也不好说话,如今见沈采苡这幅情状,心底也有了怨怼,然而如今沈采苡受伤,燕王昏迷,白菊等人也有些忐忑。 听闻燕王无事,白菊等人松了一口气。 但燕王却没有白菊等人那般轻松。 他正站在镜前,让松墨伺候着更衣。 镜中的少年,大约不过十五六岁,眉目生得极好,然而看着有些阴郁消沉模样,而眼中更有深重黑眼圈,似乎是昨日一夜未曾休息,才会如此。 而他身边伺候的小厮,赫然正是少年时候的松墨。 松墨正安慰他:“殿下乃是天潢贵胄,天生便是人上人,别人如何能比得上,毋须因他人烦心。” 少年不说话,眼中掠过阴霾。 不烦心?怎么能不烦心呢?湘儿最是崇敬那些才子,可自己,却那般笨拙,瞧着湘儿看自己时候的失望目光,他便觉得难受。 穿好衣物,少年一言不发,便离开普安寺,到了后山去练功。 不知疲倦,不愿停歇,一直到筋疲力尽,才被松墨扶着,回到禅房休息,用膳。 用膳完毕,少年垂着头,独自坐在窗前,书桌上放着书本,他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夜深人静,松墨劝了好几回,让他早点休息,少年却执拗坐着,不吭声,也不抬头,只保持一个坐姿,中间,连饭都没有吃。 他猛然站起身,把已经开始打瞌睡的松墨吓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殿下?” 少年一声不吭,出门翻墙,离开了普安寺,直接朝着博慎书院而去。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少年闷头前奔,他武艺不错,松墨虽然日常也跟着比划两下,但是着实追不上,一跺脚,急忙找了住在寺院里护卫燕王的侍卫,让他跟上去。 侍卫来不及去骑马,急忙跟了上去——他武功也是极好,习武时间又比少年长,跟在少年身后不成问题。 侍卫追上少年,也没说话,也不劝阻,只跟着他朝前走——这少年虽然身份尊贵,但日常几乎不开口,也不听人劝,侍卫也就不费那个力气了。 他们到了博慎书院。 “等着。”少年忽然命令了一句,侍卫便停下脚步,但等燕王进门走了一段距离,他也悄悄跟上。 风挺大,顺着风,他听到了一个小女孩小小哭声,若非是他习武后耳聪目明,估计也听不到。 燕王当然也听到了,当下便转弯,朝着哭声传出的地方而去。 他们便到了白鹿居的一间屋子外面,而后听到屋里一个小姑娘,正在一边哭,一边低声倾诉。 “明明父亲回来了,祖父却不让湘儿回去,就让湘儿陪着那个笨蛋,湘儿才不要呢,湘儿想回家,想父亲。” “湘儿今年过年都没有回去,就为了让我陪着四殿下,凭什么呀,我也想回家啊,过年哪有不回家的。” “表哥你不知道,四殿下实在是笨死了,像个木头一样,教什么都学不会,我一点都不喜欢和他玩。” “而且他还老喜欢跟着我,还不出声,有时候一回头,我都要被他给吓死了……姚湘汀说,爹爹让我以后嫁给他呢,我才不要,我宁愿去死,也不要嫁给一头猪……” “我都烦死他了,可是祖父让我跟他好好相处,凭什么呀,他怎么不让姚湘汀来,姚湘汀也是姚家的女儿啊,还不就是看我没了娘,就这么欺辱我……” “他昨日还带我去看他母妃的灵位,表哥你不知道,那里阴森的很,我害怕极了,结果他还送我玉佩,我不要,他就强制塞给我,那模样好可怕……” “你说他笨成那个样子,干脆跳曲水死了算了,干嘛活着祸害别人。” 她翻来覆去都是这么几句,压低了声音在哭诉着。 有个年轻男子压低了声音劝慰,答应今年端午,接她去外祖家,女孩哭声渐渐收了。 然而门外少年,却面色木然,似乎被打击懵了。 他人生中所有美好的、光明的记忆,都是由这个小女孩而来。 他迫不及待想要所有的美好的,都捧到她面前,望她欢喜,望她安乐,可原来,她的不乐,都是因为自己。 她恨不能自己去死。 侍卫都不敢看少年模样了,他咳嗽一声,里面的说话声就完全停了下来,一怔惊慌的动静后,门被打开了。 少年目光定定看在女孩带泪的面庞上,嘴唇动了动,嗓子眼却堵着,说不出话来。 内里的青年男子和女孩看到门外两人,都十分惊慌。 少年神色还在迷茫中,不防女孩忽然扯下荷包狠狠摔在地上,又用力踩了几脚,才终于解气:“你都听到了,我才不稀罕你的东西呢,以后……以后别来找我了。” 风很大,吹得少年心中空洞又冷又涩,他茫然眨眨眼,才忽然反应过来,女孩砸掉的,不光是他的一片心意,还有他母妃留给他的遗物。 他的一腔心意,被践踏了固然心痛,可母妃遗物,却不该被如此对待,可谁让他笨呢,都没看出别人对他的不耐烦,还以为别人同他一样,心存欢喜。 他跪在地上,颤抖着捧起荷包,眼泪忽然滚落。 女孩有些被惊到了。 但是想到以后不用再和这笨蛋虚与委蛇,欢喜就压过了忐忑——她想回自己家,她该是锦衣玉食的姚家小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待在山里,身边只有一个笨笨的丫鬟伺候。 凭什么蓝氏和姚湘汀可以过的那么畅快,她就得过这样的日子。 “不找。”再也不找。 少年捧着荷包,像是捧着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慢慢朝外走去。 后面传来惊呼声,侍卫回头,发现白鹿居起了大火,火是从姚湘君表哥的屋里烧出来的,风助火势,很快便烧成了一片,幸好姚湘君和她表哥是醒着的,大声呼叫下,把人都叫了起来,侍卫见状,便也没急着去救人,跟着少女回去。 少年回到禅房,他枯坐一夜,不言不动。 隆安帝急赶而来,看到少年形容枯槁模样,怒极,再看到书案上碎裂的玉佩,他更是气得身体颤抖,一声不吭便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博慎书院一个举子飞快赶来,求少年:“你快去看看,陛下要把湘儿投河。” 少年赶去时候,女孩正在曲水中浮沉,隆安帝冷眼旁观,跟着少年去过白鹿居的侍卫,已经把事情经过都告诉了隆安帝。 “父皇,救她。”少年握住了隆安帝的手,祈求。 隆安帝恼怒,骂他没出息。 少年沉默片刻,慢慢说道:“我欠她一条命。” “我懂,被亲人放弃的痛苦。” 他不常说话,故而有些生涩,然而说出的话,却让隆安帝有些不自在,但隆安帝不肯放手,少年便转身,要跳水救人。 不过有武僧先少年一步,跳下水把人救起来,隆安帝不悦,刚赶来的圆空大师却说道:“陛下,请手下留情。” 圆空大师拉着隆安帝到了一边说了两句,隆安帝再回来时候,脸色很臭,却还是等着少年,说道:“你放心好了,朕以后不会杀她。” 少年放了心,看了一眼应昏迷的女孩,跟着隆安帝回到普安寺。 折腾这么一场,少年和女孩都高烧昏迷。 少年病的久一些,女孩病好的快一些,她病好了之后,来看少年:“楠哥哥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很难受?药是不是很苦,我给你带了蜜饯哦……” “你要快点好,不然叔祖父哪儿的功课,你就要跟不上了。” 燕王像是个旁观者,看完了整个过程。 他心底满是震惊。 这般事情,若真的发生了,他又怎可能再去找姚湘君。 明明是亲身经历的事情,他最后却忘得一干二净,还有姚湘君,病好了之后,似乎也遗忘了以前事情,还前来看他、安慰他,让他快点好,才能一起读书。 圆空大师到底和父皇说了什么,才让父皇改变了主意——在执拗这一点上,他们不愧是亲生父子,都是一脉相承的犟,到底什么理由,能让隆安帝改变主意? 燕王没琢磨出理由来。 但是他却明白了,为何他那般笃定,父皇厌恨姚湘君至深,却不会伤她性命的缘由。 他长出一口气,怔了一会儿,便想醒来。 沈采苡不知道醒了么?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曾受过伤,当然知道那种痛苦,他能忍,可沈采苡向来娇气,又爱美,如今怕是疼痛难忍,而且肯定还怕留疤,他须得去寻些能祛疤的药来。 然而他立于房间内,却怎么都醒不过来,直到听到一声响亮佛号,才忽然眼前一黑,继而回到自己身体,猛然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底是圆空大师,燕王立即掠过,待看到沈采苡站在后面,他立即坐起。 她还伤着,起来做什么,该躺下休息才是。 刚想说话,嗓子却又干又涩,竟然说不出话来。 沈采苡却已经在感谢圆空大师了。 圆空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又道:“醒来便好,以后便不会这般动不动昏迷了。” 丫鬟捧了水来喂他,燕王发现自己手臂有些无力,像是躺久了的样子,他怔了下,喝完水,才问:“我昏睡几日?” “七日。”沈采苡温柔笑着回答。 竟然昏睡了七日,燕王心一惊,怕是若无圆空大师,他还醒不来。 他沉吟了片刻,哑着嗓子问圆空大师:“当年,大师与父皇说了什么,让父皇改变了主意?” 圆空大师轻叹一声:“老衲当年虽然把你从鬼门关救回,但你命魂当年尚不稳定,姚湘君救你一命,你之命魂便与她牵连起来,有了因果,她若生了不测,你也受难,陛下为了你,不得不妥协。” “至于让你遗忘过往,是因为若是直接斩断牵连,殿下依然会伤了神,故而需要殿下慢慢把那一丝神收回。” “那如今……”燕王闻言,急忙询问。 “殿下应该有答案了,不是么?” 燕王便懂了。 沈采苡也是惊讶,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如此。 “采苡,你……”燕王谢过圆空大师,又看沈采苡,她手臂被包裹着,吊在脖子上,不能动弹的模样,燕王喉头干涩。 “殿下稍待,臣妾送圆空大师出去。”沈采苡抿唇浅笑。 她一直笑着的,似乎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燕王却觉得有些那笑容与往日不同——也不对,是与她刚进王府时候差不多,但与前段时日那样子,相差甚远。 屋外,沈采苡送圆空大师,稍微走远一点,圆空大师却与沈采苡说道:“王妃可是生殿下的气?” “我也是人,自然会有脾性。”面对圆空大师,沈采苡自然没有隐瞒。 圆空大师就笑了:“普安寺旁边,有一温泉庄子,当年乃是先帝赐与普安寺的,对于养伤,极是有利,王妃不若去住些时日。” 沈采苡诧异看着圆空大师,这是劝自己离家出走么? 不过,还真挺合她心意的。 沈采苡愉快答应下来。 燕王急切等待沈采苡回来,这会儿却不知道,圆空大师前头叫醒了他,转头就把他的王妃给拐跑了。 因此,他看到沈采苡笑着进来的时候,还松了一口气,就想和沈采苡说话,结果,沈采苡先开口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19章 惬意 “殿下,圆空大师言说,臣妾这伤最好是静心养着,在王府里,总会有人来探,不便于修养,刚巧普安寺的温泉庄子,最是适合养伤,圆空大师建议臣妾去住一段时日,免得伤养不彻底,您看?”沈采苡坐于床前,说完后,企盼看着燕王。 她娇靥含笑、明眸善睐,这般娇模样,别说她提的是合理的要求,便是不合理的,也没人舍得拒绝,燕王不愿,可想着在王府,确实是不利于她静养,便应承下来。 两人说话时候,娇杏端了软糯的鱼片粥来,燕王用了两小碗,虽然腹中依然饥饿,却也不再用,热乎乎的粥进了肚子,安抚了他空荡荡的胃,燕王觉得舒服了些,目光便忍不住去看沈采苡,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采苡权当没发现,当着燕王的面,便吩咐娇杏去收拾箱笼:“夹棉斗篷之类,也都收拾一些,用得着的。” 沈采苡想了想,还吩咐了这么一句。 燕王面色不变,心底却有些急了,这是做什么?夹棉斗篷秋日里才用得着,如今才六月底,正是最热的时候,夹棉斗篷九月十月才用得着。 七月到十月,足足要三个月。 跨了一个季度。 饶是以燕王的性子,也忍不住色变。 柔软舒适的丝绸被褥,忽然像是生了刺,燕王躺不住了,撑着坐起,想叫沈采苡别走那么久,但是又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耽误了她养伤。 他便与沈采苡说道:“本王也须静养。” 沈采苡嗯了一声:“臣妾会吩咐韩嬷嬷,莫让人前来打扰殿下,不过臣妾估摸着,过个一两日,父皇便会让殿下进宫,这几日,着实是发生了太多事情。” 燕王神色一凛。 当时他便与隆安帝商议好,第二日隆安帝便处置崔长青、杨德妃等人,结果他昏睡了七日,怕是许多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这些事情确实是重要,普安寺虽然离京城不是很远,但若遇上紧急事情,却也会贻误时机,毕竟是关键时候,他还真不好离开京城。 燕王心底,就充满了失望。 他当时急切想让沈采苡回来的。 然而到如今时候,燕王却比之前灵醒了很多——似乎失去的记忆回来后,他的神魂也完整了一般,故而他很快意识到,沈采苡看似在温柔冷静和他说正事,然而却是把他的话给堵了回来。 沈采苡多聪明呀,怎么会不知道他的那句“本王也须静养”,是想要让她吩咐丫鬟,把他的东西也收拾下,一起过去温泉庄子。 结果她不动声色拦下了他。 燕王醒来时候,见她还是原先模样,虽然笑得不那么高兴,看着有些生气,但并不严重,然而这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他的王妃,似乎生气生的很厉害…… 他想,反正公事上,有柏先生和俞先生看着,定然不会出了什么纰漏,可以先放放,然而沈采苡这边,情况这么严重,须得赶紧沟通才好。 “采苡。”他一双凤目,凝在沈采苡面上,诚挚道歉:“采苡,对不起,是我的错,让你受了这般苦楚。” “殿下何须自责。”沈采苡浅笑,“圆空大师已经与臣妾说过了,本就是他的建议,臣妾会受伤,也是臣妾自己气性太大。” 她瞧着特别通情达理的模样,燕王没看出破绽来,然而心底的直觉告诉他,这都是假的。 燕王抿唇,满是愧疚看着她,他不会什么花言巧语,只是诚心保证:“采苡,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这般鲁莽行事的,不管做什么,定然先与你商议,你且消消气。” 沈采苡笑了笑,没接腔。 燕王瞧着是诚心诚意的模样,然而谁又知道,这诚心诚意,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确实是不愿意恶了燕王,可发生了这种事情,她都只要听个一句两句的,便轻易翻过,那她成什么了。 “殿下别想太多,圆空大师让殿下要好好休养,这几日您昏迷着,身体怕是亏空了,要好好补补才行。”沈采苡关心说着话。 这模样,燕王瞧着,也不知道沈采苡到底信了没有,心底便更是忐忑。 “你伤得重,你更该休息。”燕王拍了拍床榻:“上来躺一会儿,莫要让手臂多用力。” 沈采苡谢了燕王关心,才道:“殿下昏睡着,须得安静,臣妾身上有伤,却得人伺候着,丫头们来来往往的,怕扰了殿下安宁,故而这几日臣妾都在偏殿休息,殿下这会儿若是无事,臣妾也确实是想去歇一歇。” 什么?还要分屋睡? 燕王急忙道:“不妨事,我昏睡这么多天,已经不困了。” “但臣妾翻身之类,总有些不便。”沈采苡拒绝了,燕王眼睁睁看她身影绕过了屏风,而后消失不见。 他目瞪口呆,然而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拦着才好。 这肯定是非常生气了,燕王被沈采苡弄得心神不宁,差点儿连面上的淡漠神色,都端不住了。 他耳力又好,还能听到外面,丫鬟们商量着要带什么衣物首饰,如何归置箱笼之类的,燕王有些愤然——她们这是要去小住,还是打算搬家不回来了? 不过是到普安寺附近,点出来的东西,竟然说要安排十来辆马车才够一次把箱笼拉过去! 怎么不上天! 想着要冷眼威逼她们收敛着点,然而隔着屋子,她们根本感觉不到,且就算是她们能感觉到,他也着实是底气不足,只能自己躺在床上,生闷气。 …… 圆空大师从燕王府出来后,面上满是笑意,还有着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当年错乱的缘分,到如今,虽然进展与他预想的不同,然而结果却竟然比他原先打算的还要好上许多。 却原来,沈采苡比方承嘉还要重要,这真是奇怪的事情,但只要能达到他的目的,是方承嘉,还是沈采苡,倒也无所谓。 上了马车,朝皇宫而去。 隆安帝听闻圆空大师来了,急忙让人请进来。 圆空大师极少离开普安寺,除了之前沈琰请他下山救沈文和那次,这是近几年来,圆空大师第二次下山。 见到圆空大师,隆安帝尊敬请他坐下,正要说话,却顿住了,微一思忖,隆安帝说道:“今日见着大师,与往日里却是有些不同,不知道大师遇到了何事?是和明嘉有关?” 圆空大师笑笑:“陛下好眼力,确是如此,然此中详情,老衲亦是一知半解,只知燕王殿下圆满,与国运有益,与我佛门也有益。” 隆安帝闻言,也就不再问,他虽然是人间帝王,然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此中事情,隆安帝心中也有敬畏,并不会追根问题。 既然是有助国运之事,隆安帝当然也高兴,而后他急忙询问:“大师,这么说,明嘉醒了?圆满?大师是说,他和那姚湘君……” 圆空大师颔首:“醒了,已经无大碍,补补身体便可……至于两人缘分,如今已经断了干净,陛下可放心。” 隆安帝闻言,长出一口气。 纠缠了这么多年,可算是断了。 “为了明嘉,劳烦大师下山,辛苦大师了。”隆安帝安心了,便谢过圆空大师,圆空大师平和微笑:“明嘉乃我佛门护法金刚。” 两人谈了一会儿佛法,圆空大师要告辞,隆安帝把圆空大师送出书房。 圆空大师走出没多远,忽然停步回身,便于庆安公主的目光对上。 庆安公主正看着圆空大师,目光里有着些古怪的笑意,似乎是嘲弄,又似乎是不屑,对上圆空大师那平和慈悲目光后,她面上现出尊敬神色,笑着说道:“庆瑶见过大师,大师可是要出宫?” 圆空大师只宣了一声佛号,而后平静看着庆安公主,庆安公主却觉得自己像是被看穿了一般,身子忍不住颤抖,面上也差点泛起惧怕神色。 她努力端着,努力微笑,然而在炎炎烈日下,她心底却一阵阵止不住的发寒。 圆空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微一颔首,便告辞离开。 等圆空大师走远,庆安公主腿一软,还是被宫女扶着,才没有摔倒地上。 “公主殿下……”宫女低呼一声,虽然今日炎热,人在大太阳下容易出汗,然而庆安公主此刻,衣物都要湿透了。 “回去。”庆安公主吩咐了一声,扶着宫女离开,她本来是想去觐见隆安帝的,这会让却不想去了。 回到自己寝殿,庆安公主把伺候的人都撵了出去,自己坐在桌前,握着温热茶杯,指尖却冷得在颤抖。 她早就听母妃杨德妃说过,圆空大师,是有大神通的人,须得尊敬,然而她知道圆空大师的结局——普安寺最后被方承嘉一把火烧了,且不光是普安寺,方承嘉请动皇帝,效仿北周无武帝灭佛。 皇帝便下了圣旨,言道:“至于佛门,经象悉毁,罢沙门、比丘,并令还民。”同时,还下令“三宝福财,散给臣下,寺庵塔庙,赐给王公。” 在那样的情况下,也不见这圆空大师,做出了什么了不得事情,还不是照样死在了火中。 因为知道圆空大师的结局,故而她对人人敬着的圆空大师和普安寺,实在是生不出什么敬畏之心来,甚至刚刚还用嘲弄的目光看圆空大师。 可圆空大师的目光,却像是看穿了她一般。 不,不可能的,这么些年,都没人发现她的不对劲,圆空大师也不可能发现。 庆安公主安慰了自己许久,面上才恢复了血色,指尖,也不再冰凉。 而圆空大师这边,他出宫后,坐在马车上,想起庆安公主强自镇定模样,心中叹息一声。 本是得了万般的好处,结果却行了恶事,做恶事自该得恶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 沈采苡是第二日晨起,与燕王一起用过早膳后,启程离开燕王府的。 到普安寺后,沈采苡先去拜佛,而后给燕王生母姝贵妃上香,之后才被僧人领着去了温泉庄子。 这庄子沈采苡虽然没来过,但是也知道这个庄子的存在。 概因这个庄子虽然属于普安寺,但是之前实则是一个皇家公主的别庄,公主去世后,并无子嗣,先帝便把庄子赐给了普安寺。 但庄子虽然归属普安寺,但因其中有天然温泉,多泡能强身健体,故而也常常有宗室之人朝普安寺借来住宿。 沈采苡到了之后,发现这温泉庄子,与京城里那些端正的建筑不同,瞧着精致小巧,倒像是江南那边风格。 白菊打听过这庄子来历,便与沈采苡说道:“那位公主的驸马乃是江南才子,这庄子,也是他建来送给公主的。” 所以风格不同。 白菊红缨指挥人收拾屋子、安置箱笼,沈采苡静极思动,想出去走走,便让冬青冬柏陪着,在庄子里转了转。 京城天气很热,庄子因为在半山,只要不靠建温泉处,温度比在京城舒适许多,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庄子里,没有不停送来的邸报卷宗,也不需要不停的想着那些朝廷事情该如何处理。 无须殚精竭虑,难得闲适安然,沈采苡极是欢喜,且这温泉庄子里花木疏落有致,瞧着十分漂亮, 沈采苡极是喜欢。 她走得时间有些长了,冬青冬柏便道:“王妃,你休息一会儿吧,御医说了,你不能多劳累的。” 其实沈采苡一点不觉得累。 她只觉得惬意,但是走多了,还是有些热,转眼瞧着附近有个二层的亭子,大约是用来赏景的,沈采苡便指了指哪儿:“我们上去休息。” 冬青冬柏见亭子很近,便不阻拦,直接走了过去,护着沈采苡上了二层。 此处可极目远眺。 青山绿水共为邻,真真令人心旷神怡。 “这庄子不错。”沈采苡赞叹一句,打算多住些时日,比预想的还长的那种。 “咦……”忽然,沈采苡瞧着远处似乎有个熟悉人影,她心底一怔,那身影,太熟悉了。 是方承嘉。 他怎么会在这儿? 但是瞧着模样,似乎不打算靠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20章 振奋 合布勒并不想参与到大靖朝的夺嫡事情里。 之前想着让女儿嫁给燕王,一是因为燕王掌握着现在巴尔思部的赚钱的渠道,二是因为燕王并不参与夺嫡。 故而对三皇子有意无意的靠近,合布勒是拒绝的,三皇子的野心,那是昭然若揭,合布勒绝不想把自己的部族,绑在三皇子的身上。 所以娜仁托雅说要去去外面玩,他立即就同意了,为得就是避开三皇子的来访——燕王昏迷后,隆安帝把接待合布勒的差事,交给了三皇子。 所以三皇子来找合布勒,是名正言顺。 但合布勒内心是拒绝的。 从到行宫狩猎开始,便有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发生,合布勒虽然看得不甚明了,但是只看着燕王妃从姚府回去后,第二天隆安帝把不少的朝廷官员贬官流,合布勒便心生寒意。 何况有件事情隆安帝还压着未曾发作呢——便是娜仁托雅中毒事情,合布勒知道,此事涉及到了隆安帝最宠爱的妃子,他也知道,隆安帝正在搜集证据,此刻不动声色,如江海凝光,将来一动,便如雷霆震怒。 前面被流放的那些大臣,在合布勒看来,还是幸运的。 他们被贬谪出京城,恰恰躲开了杨德妃事情,参与到杨德妃事情里的人,以大靖朝的律法来说,满门抄斩都不算什么了,很多都是灭九族的大罪。 合布勒见惯了战场上惨烈的厮杀,也见过天灾之后,饿殍千里景象,然而这种忽然之间而发的灭族大祸,合布勒却很少见。 想想便觉得心惊胆颤。 他绝不想参与进去,故而虽然娜仁托雅余毒未清,本该修养,但合布勒还是放了她出门。 娜仁托雅高兴极了。 她在草原上自由惯了,可受不了天天被关在屋子里,虽然大靖朝的皇帝陛下,知道她喜欢吃江南菜之后,也调了擅长做江南菜的厨子,可是坊市里那些各色小吃,也很诱人呀。 就算是她现在身体不好,不能乱吃,可是也有很多酒楼会做各种地方小吃的呀,味道也是特别好。 沈采苡身为燕王妃,都不怎么出门,肯定没吃过这么多好吃的,可惜父汗说了,最近她都不能去燕王府,探病都不行,更别说蹭吃蹭喝兼斗嘴了,不但如此,她还得表现出痛恨沈采苡的模样才行。 忒没意思。 娜仁托雅便把她觉得好吃的小吃,都记下来,打算等能和沈采苡来往了,请她出来吃——娜仁托雅可是草原的明珠,才不会光吃别人的,而不回请呢。 她也是跟着哥哥学过汉学的,知道这叫……这叫礼尚往来。 她正兴高采烈坐在饭桌前,等着小二上菜时候,便听到隔壁有一桌,正义愤填膺批判沈采苡,说沈采苡乃是嫉妒姚湘君的才华,才会想要毁了姚湘君,真是心思恶毒,诸如此类。 又夸赞姚湘君,诗画双绝、聪慧无双,结果却被害得伤了手,以后再不能作画,实在令人惋惜不已。 还说那草原公主,着实是粗鲁无礼,伤人后,竟然没有半分愧疚,道歉的时候也是无比敷衍,甚至第二天,还气不过,去闹了一场,让姚湘君的贴身丫鬟自己打自己的脸,最后打得脸肿的都不能看了,果然胡蛮就是凶残。 娜仁托雅有些憋闷,又生气! 这是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们草原儿女,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才不喜欢姚湘君那样的装模作样的呢——虽然她不是故意伤姚湘君的,但毕竟是她的错,娜仁托雅其实也觉得很抱歉,所以回到京城后,她就去赔礼了。 她都想好了,不管是姚湘君打她骂她,她都能会忍的,不管姚湘君有什么要求,只要她能做到的,便是让她去当丫鬟伺候,她都会答应的。 结果姚湘君竟然还反过来安慰她,让她不必自责,当时娜仁托雅是非常愧疚的,觉得姚湘君其实人挺好的,自己以前可能是误会她了,既然姚湘君不怪她,她心里就好受多了。 然而她第二天央了父汗让她出门,兴冲冲买了好吃的去找姚湘君,领她去的丫鬟不如她走得快,然后她站在姚湘君的门外,就听到里面姚湘君的丫鬟在说自己坏话。 那叫松竹的丫鬟,话里话外,说的就和这几个人说的差不多,粗鲁、不懂礼数,还有道歉没有一点诚心,假模假样敷衍什么的。 而姚湘君却没有出声。 娜仁托雅简直要气炸了。 她明明是诚心诚意道歉的,是姚湘君说原谅她了,怎么变成她道歉不诚心了,你不愿意原谅就说好了。 照娜仁托雅以前的脾气,有人这么对她,非得和她比试一番不可,可不管怎么样,总归是自己失误,即便不是故意的,那也要承认,娜仁托雅转身就走,那领路的丫鬟刚进来,看她转身离开,急忙叫她,她也没理。 这当然就惊动了姚湘君,那个叫松竹的丫鬟追了出来,惊慌失措,自己打自己脸,哀求娜仁托雅原谅。 娜仁托雅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她是觉得有些愧对姚湘君,可既然姚湘君把她当傻子,她干嘛要委屈自己,随便松竹怎么自抽耳光,她都没理,直接就走了。 那之后,她觉得大靖朝的贵女都太令人讨厌了。 可没想到,那天的事情竟然传了出来,还变成了她咄咄逼人,逼得那丫鬟自己抽自己,着实可恶。 娜仁托雅银牙都快要咬碎了,她人生的经历里,根本没有忍耐两个字,一拍桌子站起身就要发火,娜仁托雅的侍女眼明手快,一边捂住娜仁托雅的嘴,一边歉意对周围人笑了笑,而后喊道:“小二,能不能快点上菜。” 她们俩今天穿的都是大靖朝贵女服饰,身边还有其他一看就不好惹的侍卫跟着,所以众人子看了她们两眼,而小二也急忙去催厨房。 “你做什么?”被拉着坐下,娜仁托雅气哼哼的瞪着自己侍女,那模样,和一只炸毛的猫差不多,侍女熟练安抚娜仁托雅:“我的王女,何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等到大靖朝皇帝陛下公布真相,他们这些蠢人立即就会知道自己错了。”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不行,我生气,我非得——”小二已经飞快端了她们点的菜过来,那诱人的香味入了鼻子,娜仁托雅咕咚咽了一口口水,艰难把眼睛挪开:“我——” “王女,这菜若是凉了,味道会变差的。”侍女先说了一句,这是娜仁托雅最在意的,但是娜仁托雅也是要面子的,当然不能用这个理由来让她不惹事,侍女又熟练给了娜仁托雅一个台阶:“大靖朝皇帝陛下怕是有什么谋划,所以才到现在都没公布真相,为了大局,您且忍忍。” “你说得也对。”娜仁托雅抬着下巴“哼”了一声,“那我暂且放过他们。” 侍女夸奖:“王女深明大义。” 那几人公开讨论时候,说话的声音并不小,不但是娜仁托雅听到了,在被屏风隔开的另一桌坐着的方承嘉也挺得清楚。 他目中闪过痛苦神色。 沈采苡在王府时候,他不能去探望,直到昨日她出了京城,到普安寺修养,他才敢远远看过一眼。 姚湘君算什么诗画双绝! 不过一只有技巧没有灵气的匠人罢了。 回到方家,方承嘉陪郑氏说了一会儿话,听郑氏老话重提,又想为他议亲,方承嘉安抚了几句,回到自己院落,沐浴之后,擦干了手,小心取出沈采苡之前写个他的书信,以及他生辰或其他节日时候,送给他的字画,以及写下来与他欣赏的的好诗好词。 方承嘉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把这些公之于世,让那些没眼光的世人看看,到底谁是珍珠,谁是鱼目,但却也知道,他不适合做这些事情。 想到今天遇到的娜仁托雅,方承嘉心中一动。 方承嘉本想着,是要让沈采蘩把这些公布出来的,然而沈采蘩做这些,必然会得罪了姚家,贺家根底浅薄,把贺家牵扯进来很不合适。 可若是娜仁托雅气不过,又因为和沈采苡关系不错,所以一气之下公布出来,那自然没人能把娜仁托雅怎么办。 但,这要等到隆安帝开始整治杨德妃才行,如今时候,谋害娜仁托雅的凶手依然是沈采苡,沈采苡到温泉庄子静养,在别人的眼中,只是换个地方软禁罢了。 方承嘉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和方承嘉同样忍不住的,还有杨德妃和六皇子。 隆安帝迟迟没有处置沈采苡,而崔长青等人的谋划,又被隆安帝知道,并被隆安帝全部贬谪出京,巴尔思部与大靖朝关系并没有任何的恶化,让六皇子真是失望极了。 失望的同时,六皇子和他手下的幕僚,又觉得有些蹊跷。 隆安帝本是果断的人,便是他真的莫名其妙很喜欢沈采苡这个儿媳妇,不打算严惩她,那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是向来做事雷厉风行的隆安帝,却把这件事情拖了很久,不说惩罚,也不说放过,就有些奇怪了。 众人心中生了慌乱。 六皇子把事情和杨德妃一说,杨德妃也是心一跳。 她能得宠这么久,除了因为沾了死去的姝贵妃的光,也因为她还是比较了解隆安帝的性格,不会做隆安帝不喜欢的事情。 “你说,是不是我们做的事情,你父皇发现了?”杨德妃一想到这个,心跳的就很厉害。 六皇子也手心出汗,心有些慌:“不可能。” 嘴上这么说,心底却有些犹疑。 庆安公主也是在听着他们说话的,六皇子的心虚,她也听得出来,当下,庆安公主也慌了。 这可不是小事,若他们的猜测是真的,隆安帝隐忍这么久不发作,一旦发作起来,后果肯定非常严重。 庆安公主有些惊慌,同样的,杨德妃和六皇子也一样惊慌。 如今六皇子才开府不久,虽然有笼络一些人,但势力还不如三皇子呢,至于姚少傅,关键时候,姚少傅肯定会明哲保身的。 庆安公主心慌慌的。 若是六皇子不能登基,她该如何才能嫁给方承嘉…… 杨德妃此刻,显出了她的手段:“都别慌,别说现在你父皇不一定是察觉了什么,就算是察觉了,到时候,母妃会把事情都担下来,不会牵连到皇儿你的。” “母妃!”六皇子一惊,这可是要杀头的大事…… 杨德妃制止了他,冷静说道:“你父皇对你三哥并不是很满意,所以他不会看着你三哥一家独大的……只要你能好好的,到时候母妃便有希望再从冷宫出来;若是你父皇狠心,定然要杀了母妃才行,只要你们能好好的,母妃也安心了,总不至于,咱们母子三个,都折进去。” 杨德妃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不手软,她能盛宠不衰,自然不是只会讨好隆安帝。 庆安公主真有点被吓到了,她回到自己寝殿的时候,还有些惶惶不安,躺下半天睡不着,忽然便想起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当年,方承嘉曾经呈上一条关于赋税改革的折子,之后大靖朝便按着方承嘉的建议,进行了赋税上的变革。 之后,方承嘉因为这个折子,终于位极人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阁老,深得皇帝的信任。 而这个折子,也让当时有些衰颓的大靖朝,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一样,忽然又焕发了生机,从而进入了中兴的阶段。 那些东西,她虽然记得不全面,但是还是有些记忆的,若是能把这个折子,让自己亲弟弟六皇子提出来,那么,隆安帝必然会对六皇子刮目相看,看到六皇子身上的才能,从而更加重视自己弟弟。 想到这个,庆安公主激动地睡不着,开始回忆那些变革的内容。 她对于朝廷的政事,并不精通,然而因为印象深刻,所以倒还记得一些。 好像这件事情,最开始的引子,是从赣州那边发生的,那边率先进行了变革,而后方承嘉做了参考,提出了更好的办法,之后,才开始在整个大靖朝推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21章 生变 六皇子听得庆安公主叫他,不由得有些奇怪。 他和庆安公主这个姐姐,关系非常好,在他小时候,庆安公主就非常疼爱他,一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故而虽然庆安公主给他惹了不小的麻烦,六皇子生气归生气,等杨德妃惩罚她之后,过了这么久,六皇子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便进了宫。 “姐姐是有何事,但说无妨。”六皇子以为庆安公主又是有事情拜托他,便说道。 庆安公主抿了抿唇,与六皇子说道:“六弟,我曾听你与母后说,如今国库紧张,可有此事?” 六皇子确实是曾与杨德妃说过这些事情,每次的战争,都是吃钱的大户,而且虽然这两三年没有特别大的灾害,那是因为平日里,对堤坝和灌溉之类的水利工程,都花了大价钱养护的缘故。 所以一般的干旱和洪灾,都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但同样的,这些东西都是特别能花钱的,国库如今虽然不能说是入不敷出,可也紧张的很。 “是啊。”六皇子点点头,很奇怪问道:“姐姐问这些做什么?” 庆安公主笑了笑,说道:“是这样的,我曾听人说过,在赣州一地,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叫做鼠尾册。” 如今大靖朝的赋税,以里甲为基础,以里甲为基础,每里百户,分十甲,各值役一年;役有轻重,户有上下,负担本已经不能平均;且大户本就势大,吏胥分派时候,因为畏惧大户,且平日里也吃了大户的孝敬,故而分派差役时候,便优容大户而苛刻小户。 且大户常常有各种办法来逃避赋税徭役,从而导致小户更加艰难,以至于无法负担起沉重的差役,而导致家破,最后成为流民或者是大户的佃户长工,如此一来,朝廷能收上的赋税,便越发的少了。 故而如今虽然是太平盛世,也无甚大灾害,国库却日渐枯竭。 然而赣州鼠尾册,却另辟蹊径,差役以丁粮为宗,力差、银差取决于丁粮多少;无论大小户一律造册,把丁粮多的大户、富户编在前,以负担重役,把丁粮少的小户、贫户编在后,以当轻役。 因其前为大户如虎头,后为小户为鼠尾,故有此名;此法不但简化了赋役手续,且有效避免了大户逃避赋税徭役,收上来的赋税,比之前翻了两番。 此法在赣州施行,也不过两三年时间,但是其实此法,已经引起了阁老与户部大臣的关注,只是想要把此法在整个大靖朝推行,却也有许多为难之处。 最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朝中各位大臣,也是大户,越是重臣,便越是大户中的大户。 鼠尾册严重损害他们的利益,他们当然不会自己损害自己的利益,所以有人提出此法,却被众人默契地压了下来。 听完庆安公主的话,六皇子瞬间想了许多,而后回答她:“是的,确实是有这个东西,且此法甚好。” 六皇子身为皇子,从小接受着帝皇教育,自然明了赣州的这种赋税制度的好处,他赞叹完后,又问庆安公主:“姐姐怎么忽然对这个感兴趣了?” “既然此法甚好,六弟为何不整理成册,而后上呈父皇,请父皇施行呢?”庆安公主询问。 六皇子摇摇头:“难。” 他对庆安公主略微解释了一番,庆安公主目光连闪。 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阶级的阶级,这个道理,她是懂的。 “若我呈递折子上去,怕是会得罪许多大人。”六皇子正是着意拉拢人心的时候,怎么敢冒着得罪满朝文武的危险,上这种折子。 “可是六弟,只有先讨得父皇的欢心,才能让大臣更看重你。”庆安公主点出现在的关键:“若此次父皇因为那毒壶的事情恶了我们,那我们就没有以后了。” 六皇子猛然一震。 他考虑了许多问题,但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此次父皇就算是不会因为毒壶的事情厌恶了我们,可六弟你在父皇的心中,比之三哥,是不占任何优势的,只有你显出你的才能来,父皇才会更看重你。” “父皇刚愎,可不喜欢瞻前顾后的人。”庆安公主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燕王当日也进宫了,他是被隆安帝叫入宫里的,见到燕王之后,隆安帝不等燕王发问,便与燕王说道:“你且放心,也不过就是五六日的工夫,朕便会公布真相。” 隆安帝之前答应燕王尽快还沈采苡清白,但反正燕王昏迷,隆安帝又在等飞羽把消息传回来,没有燕王催促,隆安帝便拖延了几日,这是他不对,所以隆安帝率先给燕王做了保证。 燕王颔首应下——他醒来第二日,沈采苡离开后,便请了柏先生和俞先生进恭华殿,与他详细说了他昏迷时候的事情,当然知道隆安帝还没有朝着杨德妃发难。 隆安帝以为燕王会像以前一样心中有气,没想到这次燕王比较好说话,心底便轻松了,又笑着和燕王闲谈片刻,才让人送了燕王除去。 六皇子出宫时候,两兄弟在宫门口遇上,燕王瞧着六皇子,目光冷然,不发一言便转身离开。 六皇子瞧着燕王,心中最后一点犹豫也没了——若是自己不得隆安帝喜欢了,三皇子虽然会落井下石,但是三皇子为了不让自己背上暴戾的名声,最起码也会留他一命,可瞧着燕王的模样,可不会在乎什么名声。 燕王恨不能他们母子都死绝。 两日后,一份精心写就的折子,被呈送给了隆安帝面前——六皇子的这个折子,不像是一般折子那样,要先呈送内阁,而是直接送到了隆安帝的面前。 六皇子觉得庆安公主说得对,在这个时候,他要做的,是让父皇看重自己,其他的都是次要的;若是此次失去了父皇的看重,何谈以后。 既然如此,就不必再瞻前顾后,怕得罪朝臣,因为怕被压下,六皇子谁都没说,只和府中那些完全忠于他的幕僚商谈之后,炮制了这个折子,并亲自递上。 六皇子的《任民考》疏呈上,隆安帝初时并未在意,只放六皇子放下,便让他下去了,但当时六皇子面色憔悴目中充血,像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本该精神疲惫,然而他瞧着却有些亢奋的样子,且目光里还含着自豪和得意。 如此模样,似乎是觉得自己上的这份折子,非同小可。 故而隆安帝处理完几件紧急的事情之后,便拿起了六皇子的折子,看了起来。 这一看,隆安帝便心中震动起来。 如今大靖朝瞧着强盛,且百姓安居乐业,瞧着是一派的盛世景象,但是隆安帝身为皇帝,当然是知道如今的实际情况的。 大靖朝确实是还强盛,可有些事情,他也隐约有感觉的。 而六皇子在这份折子里,言辞犀利一针见血的提出了长此以往,大靖朝将会与前朝一般,最终民不聊生,虽然在隆安帝看来,有些危言耸听,然而隆安帝却也认为,确实是由此可能。 这种情况,须得引起重视。 而六皇子在其中也极力建议隆安帝,再情况尚未变得严重之前,便改变这种情形,防患于未然,总比将来亡羊补牢要强。 隆安帝深以为然的同时,又有些欣慰,为六皇子能够冒着得罪世家的危险,有胆识、有魄力上这个折子,而欣慰。 “如今瞧着,朕这个儿子,也不是一味想着取巧的啊。”隆安帝感叹了一声,心底着实为难。 身为帝王,要狠得下心,但却不是狠毒。 六皇子展现出的品质,着实让他有些高兴,又有些不喜。 范公公只听着,并不说话。 赋税的变革,不是一件小事,隆安帝已经存了心,却也不可能在没有完善措施的情况下,立即便推行。 他细细沉吟许久,终于选出了一些人,叫进宫来,商议此事。 沈琰官位还不够,但沈文和本就在御前听用,有参与廷议之权,便知道了此事,虽然六皇子上折子的时候,沈文和并不在,但这会儿,却也猜测到此事和六皇子有关。 沈文和只听了一会儿,便知道这个折子,意义重大,而上呈折子的六皇子,也会让隆安帝另眼相看。 六皇子和燕王之间,绝无和解的可能,六皇子得势,与燕王而言,并非好事,可沈文和清楚知道,这折子上的建议若真能施行,对江山社稷、对百姓而言,却是有极大利益的。 他心情有些复杂,然而面对这种做好了,能够青史留名的事情,沈文和忍不住怦然心动。 他心中,甚至还萌生了一个想法。 等晚上回去,沈文和翻来覆去睡不着,王氏见他这样,不由奇怪问道:“夫君可是有心事?不如说来与妾身听听,妾身虽然不懂,但说出来,夫君说不定也会舒心点。” 王氏命人为沈文和端来温水,然后便让值夜的人,从屋里出去。 沈文和沉吟了半晌,忽然开心问王氏:“若我去西南,你可愿意?” 王氏呆了一下。 西南? 西南乃是燕王的封地,沈文和是要去西南,有什么公干么?王氏这么想,却又觉得不对,若只是去公干,沈文和不会这么问。 “夫君要去外放去西南?已经确定了么?”王氏虽然对政事上所知不多,但生在官宦家族,便也立即想到了这个可能,脱口而出询问。 沈文和摇头:“非也,是我自己想去。” 王氏怔住了。 沈文和如今前途正好,隆安帝很是器重他,且在御前,是最能表现的时候,沈文和竟然自己想被外放,这…… 王氏不能理解。 但她心中尚存着天真,不似一般人考虑得失考虑的比较多,听闻沈文和想去,便道:“夫君比妾身聪明,既然夫君有此心,妾身自然不会阻拦,只要夫君考虑清楚便可。” 沈文和觉得极为舒心。 王氏面貌并不十分出色,他当年议亲时候,也有许多选择,然而他选了王氏,果真成婚后,事事顺心,夫妻之间虽然说不上如胶似漆,但在心灵上,却也是极为契合的。 沈文和抱了抱王氏:“先睡吧,我还要再考虑一下。”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沈文和心底的冲动,却是越来越强烈,无论他用多少种理由说服自己,都没有让他熄灭这种心思。 他当然知道,现在御前把品级提升起来,而后外放先辅政、再主政一方,而后重新升入京城,会让他的品级提升更快、仕途更顺利,然而他更想做些实事。 沈文和这段时间,本是一点都不想看到燕王的,除了探望沈采苡,他根本不想踏足燕王府半步,然而如今有事,沈文和便请见燕王。 燕王正在书房,听到沈文和请见,大为惊讶,急忙让人请进来——他这两日也去过温泉庄子,然而沈采苡瞧着温柔,实际上有些疏离,让燕王着实苦闷。 可合布勒已经打算月底离开,他也有许多事情,要和合布勒秘密商谈,也不能长住温泉庄子,只能不舍离开。 而之后,又忽然发生了六皇子上了《任民考》疏的事情,柏先生和俞先生通读了抄誊出来的全文后,大为赞赏,并全力推荐燕王在西南施行此法。 两位先生还告知燕王,因为六皇子的这个折子,怕是这次的事情,隆安帝为了不让六皇子受到杨德妃的牵连,可能处置杨德妃和杨家的时候,会很温和——之前隆安帝可能会发雷霆之怒,公布杨德妃的罪行,而后公开处置她。 六皇子难免会因此,被人诟病。 可如今,隆安帝说不定,会寻其他借口,把杨德妃软禁起来,或者让她病重去世之类,避免影响六皇子名声。 他们谋划这么久,本以为六皇子此次会被压制,以后翻身几乎没有可能了,但如今,事情却更多了许多的可能。 所以他们在紧急商议如何应对此事,燕王又走不开了,他日日孤枕难眠,却也莫可奈何。 而沈文和,这段时间,对于他的邀请,也是找了各种借口推脱,他也知道,沈文和在生气,所以不好强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22章 欢快 面对沈文和的冷脸,燕王虽然没办法像是一般人那样笑脸以对,但他却对沈文和表现出了足够的尊敬。 即便沈文和瞧着不想搭理他,燕王也不生气——今日沈文和送上门来,燕王虽然知道沈文和来,肯定是为了公事,但是还是寄希望于沈文和公事完毕后,能为他在沈采苡面前,说两句好话。 两个人都不是健谈之人,不过寒暄两句,燕王便领着沈文和,去了书房,并请了柏先生和俞先生前来。 寒暄过后,四人坐定,沈文和正色与燕王道:“殿下可有想法,要在西南施行新赋税之法?” 燕王与两位先生对视一眼,而后俞先生正容道:“新法虽不完善,但瞧着便可知,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和甫来之前,我们也正在商议此事,希望能稍作完善,而后寻一地试行,看实际中有什么问题,再行修改完善。” 显然,这新法,让两位先生也很激动。 沈文和垂眸,片刻后抬头与燕王三人说道:“殿下看我如何?我虽未曾有主政一方的经历,然可为我配一经验老到之县丞,教我打理县中事务,而我,则全力在一县之内,推动新法的施行。” 燕王三人对视一眼,柏先生更是盯着沈文和不放。 沈文和是他们的弟子,而他们与沈文和共事已经有一段时间,沈文和因为年纪阅历原因,还有些不足,但为人大气、做事沉稳又不守旧,谨慎细心又不拘谨自封,胆大又不莽撞,否则也不能在隆安帝身边这么久,都没出纰漏。 且他的身份,在西南,天然就有利,看在燕王的面子上,一般人也不敢明面上太过阻挠他,而暗中的手段,想来沈琰会为他配备足智多谋的幕僚,不管怎么想,沈文和都是试行新法的极好人选。 之前没想到沈文和,是他们不觉得沈文和会放弃如今大好的前程,去主持一件可能失败的事情。 但既然是沈文和自己的意愿,且柏先生俞先生都舍不得拒绝。 “你大伯父知道此事么?”柏先生询问。 沈琰是个标准的官吏,虽然不失底线,但功利心重也是真的。 沈文和平静摇头:“不知,不过我会说服大伯父的。” 除了沈琰,还有隆安帝那一关。 想去那儿做官,可不是他一张嘴就可以的,要看隆安帝的意思,幸好他只是想去做个县令,若是重要的官职,还得看朝中各方博弈的结果。 沈文和当下和燕王等人商议了一番,选定了燕王封地上,几个条件合适的郡县,之后沈文和告辞,燕王送他出去。 之前燕王可从未送过他,沈文和心底明白燕王打的什么主意,他就不动声色加快了脚步,不给燕王说话的机会,还自己和燕王说道:“殿下请留步。” 燕王略无奈:“和甫叫我明嘉便是。” “上下有别,下官不敢造次。”沈文和一板一眼回答。 燕王就说:“本是一家人,何来上下之别。” 沈文和就不吭声了,燕王眼见应要到垂花门了,急忙询问:“和甫近日可要去看看采苡?” “不知,要看陛下。”沈文和答了一句,拱手告辞出了门,燕王叹口气,把大舅子得罪狠了的感觉,不大好。 万幸这个大舅子很是君子,不会落井下石。 沈文和从燕王府回去,先是与沈琰谈话,沈琰激烈反对沈文和的做法。 沈文和是想做些利国利民的事情,但是说服自己大伯父,要用另外的办法。 沈琰听到是沈文和说“青史留名”四字时候,他就心动了。 若沈文和真做成了,那确实是能让沈家在青史上,留下一笔的大事,或许此事不可能像是那些帝王一般的浓墨重彩,然而要知道一个时代,亿万万人,能让后人记住者,千万人里也不一定有一个。 若沈文和真能成为实验新法第一人、并取得成功,后世史上上记载时候,便会有沈文和,字和甫,姑苏沈氏子、少有才慧这样的话语,而作为他的伯父,沈琰自己,最起码也能留个名字。 一想到这个,已经很少因为什么事情欣喜若狂的沈琰,也激动了起来。 “陛下会同意么?”沈琰询问沈文和,沈文和实话实说:“不知。” 沈琰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此事有很大的谋划余地,你在陛下身边,陛下又欣赏你,把事情交给你,陛下应该会比较放心。” 最重要的是,隆安帝肯定是想施行的,只是需要一个突破口。 现在朝臣虽然没有明着反对,但是很多人都开始说什么“祖宗之法、不可轻变”、“变法乃祸乱之源”,等等。 沈琰当然知道,变法后,沈家作为世家的一员,当然也会利益受损,但是有更大的名利在前,沈琰也顾不得了。 沈文和得了沈琰的支持,第二日便单独请见隆安帝,因为圆空大师对沈文和的评价,以及沈文和表露出了配得上这个评价的能力, 故而隆安帝很是看重沈文和,当下宣沈文和觐见。 沈文和进来,便直接跪在地上,行大礼,隆安帝惊讶不已:“为何如此?且起来说话。” 除非是每年初一的大朝会,或者其他重大的祭祀时候,臣子见君,并不须跪。 沈文和三拜之后,却并不起身,只是跪直了,而后道:“陛下,微臣有事相求。”他这般态度,勾起了隆安帝的好奇心:“你说。” 沈文和便沉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随着他的说话,隆安帝也正色,安静听着他说话。 隆安帝让他起来,沉吟片刻说道:“你且下去吧。” 隆安帝考虑了两日之后,不等别人反应过来,便把西南某县的县令调职,而后吏部下了任命,让沈文和为该县县令。 这一份命令一下,朝中便保持了静默。 这是隆安帝对变法踏出的第一步,朝臣也是知道的,但是隆安帝没有明说,他们也不能明着反对,而且隆安帝这人,可不是你们反对他就会退让的。 若朝臣做事太过激烈,隆安帝可是毫不手软会杀人的。 虽然不能明着反对隆安帝,但是他们却可以令沈文和的试验失败,只要沈文和失败了,那么他们便有了足够的理由,去反对此事。 这些人奈何不了隆安帝,便把目光对准了沈文和。 其中便有人叹息,觉得沈文和可惜了,他若是按部就班,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将来出阁入相,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却被隆安帝当作了棋子——是的,没人会信沈文和是主动放弃前程,要去西南拼搏的,都以为沈文和是被隆安帝选中,不得不答应的。 沈琰和沈文和,都没有多做辩解,沈文和便开始收拾行装。 王氏泪水涟涟,自从成婚后,她还从未和沈文和分开过,她上面又没有正经婆婆,李氏等人本是让她等沈文和安顿下来后,跟着去的,然而沈文和却拒绝了。 各朝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大靖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半路衰颓。 而今,请自沈文和始。 沈文和熟读史书,无论是商鞅还是其他人,变法后,国家强盛了,可个人却没有好下场,况且他这次离京,想要阻挠变法之人,不是一个两个。 他有一腔热血可抛洒,却不忍妻儿与他一起受苦。 此去前途凶险,若他一人自然是不怕,若他真有不测,妻儿有沈家庇佑,也能富贵度过余生。 至不济,还有妹妹沈采苡,瞧着燕王模样,早已经动了心的。 沈文和想了很多,因为不想把这些事情拿到沈采苡面前,让她心烦,所以知道临走前,沈文和才去见了沈采苡。 他出城后,在普安寺不远处,却遇到了方承嘉。 “子善。”看到方承嘉,沈文和极为惊喜,“你专门在此候我?” 方承嘉颔首:“兄长既要远行,子善备薄酒一杯,为兄长践行。” 沈文和惊喜一笑,与方承嘉对视一眼,而后道:“走吧,我要去探望采苡,你也一起来。” 方承嘉心底动了动,然而最后只能摇头:“我不方便去。” “没什么不方便。”沈文和拖住了他的手臂:“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即便不能太亲近,但难道连偶然一见都不行了么?” 若是以往,沈文和绝不会这般行事,他大多时候,都很守规矩、做事也有分寸。 方承嘉也知道他性格,见他如此行事,愣了一下之后,便微微色变。 一个人做事风格忽然与以往大相径庭,必定是发生了与平常不一样的事情,方承嘉想,沈文和肯定是心底存了有去无回的心思,才会这样。 他动了动唇角,长叹一声不再挣扎:“好,同去。” 沈采苡最近真的是放宽了心,不想不问不听,难得惬意,整个人都轻松下来,沈文和和方承嘉到的时候,沈采苡竟然不在温泉庄子里,听说是到了后山采蘑菇了。 空山新雨后,可不止是天气晚来秋,夏日雨后,蘑菇会如雨后春笋一样,纷纷冒出,附近农家子便会纷纷出动,挎个篮子,甚至直接用衣服兜着,去采蘑菇。 蘑菇口感极好,做好了,不比吃肉的感觉差。 温泉庄子上,是有为普安寺耕种的佃户的,这些人常年为普安寺供应素菜,温泉庄子的菜,也是由他们供应的,沈采苡便认识了几个农家子。 沈采苡时年十九,虽然已经成婚,可天性里自有天真烂漫,便与白菊冬青她们跟了上去,这温泉庄子常有贵人来往,故而附近山中猛兽,早就被清理的干净,也没什么危险,白菊心疼沈采苡,便也纵容了她,未曾拦着。 沈采苡自然不会下去采蘑菇,但是她站在沟渠上,运用自己过人的目力,总能比别人更显找到蘑菇,然后指点别人去采。 这群农家子的收获,便比以前多了许多。 沈文和和方承嘉到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沈采苡被一群农家子用崇拜目光看着模样,且沈采苡似乎很得意自己被崇拜,昂起下巴,很有些洋洋得意。 方承嘉静默了一瞬。 他的娇娇小姑娘,又回来了。 他眼睛就是一热。 之前他也曾与到沈采苡几次,但是那时候的沈采苡,是燕王妃——不是说她是燕王的妃子,而是她需要端起,让自己的行为符合身份。 沈文和也有些感慨。 跟在沈采苡身边的暗卫,在看到有人靠近时候,警惕起来,但看到是沈文和,便没有出声。 还是冬青提醒了沈采苡,沈采苡才看到了沈文和和方承嘉。 她也是一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23章 兄长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片刻后,沈采苡扬起轻快愉悦笑容:“哥哥,子善,你们怎么来了?” 她一边说话时候,就提着裙子一路小跑了过来,惊得白菊跟在后面胆战心惊的,她的手臂可还没好呢,这么颠簸,骨伤好不了怎么办。 沈文和和方承嘉也是担惊受怕的,等沈采苡到了面前,沈文和才皱眉斥责了几句。 沈采苡才不怕呢。 方承嘉看着她,心神微微恍惚。 “走吧,先回庄子上。”沈采苡带路,三人朝着温泉庄子走去,走到庄子后门边时候,就看到一个仆妇正在驱赶一个提着篮子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却不肯走。 白菊加快脚步走过去,那小姑娘看到白菊,又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董雪,就很害羞,直接把篮子往白菊脚下一放,然后飞快地跑掉了。 沈采苡这时候也走了过来,那仆妇急忙给董雪见礼,之后忐忑笑着对沈采苡说道:“那小丫头,奴婢都说不要了,她就犟着不走,非要给奴婢,您看……” 沈采苡看了一眼篮子里,就忍不住笑出声。 那篮子里,用一层粗布点着,里面是一条才出生没几天的小狗,正发出奶声奶气的叫声,那小可怜的模样,瞧着让人心都化了。 沈采苡前两日让丁香给这小姑娘生病的母亲开了药,又干脆送了些药材,这小姑娘大约是来感谢她的。 虽然这小狗不像是京城里有些贵夫人养得那些狗一样伶俐漂亮,但是瞧着还挺可爱的,沈采苡便道:“养着吧,解解闷也好。” 得了沈采苡的命令,那仆妇急忙“诶”了一声,请示沈采苡:“那奴婢把它洗干净了,送去给王妃解闷。” 沈采苡点头,带着两人进了庄子,沈采苡重新净面梳妆出来,询问沈文和:“哥哥怎么和子善一起过来了?” “子善在城外为我践行,便一起来了。”沈文和声音平稳,沈采苡听了,却吃惊了,“践行?哥哥要去何处?” “要外放。”沈文和也不瞒沈采苡,把六皇子上了《任民考》疏后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心思说了一遍。 沈采苡这下是真吃惊了。 “六殿下有这般心胸?”六皇子从小受到的教导,他才能自然不差,就算是以他自己的阅历,没办法想出这些,可是六皇子身边有幕僚辅助,幕僚里有能人也是正常。 但六皇子的品性,可没好到哪儿去。 疑问出口后,沈采苡已经想通了六皇子这么做的理由,无非是舍与得的考量罢了,她轻吐一口气:“六殿下倒是果断,这下事情要生变了。” 杨德妃这事情上,他们布局了许久,眼看着眼收网了,却又生了变。 但他们布局,杨德妃等人自然可以破局,这没什么可说的。 沈采苡倒是不太担心六皇子的事情,就算是这次没能一次让六皇子不能翻身,可以后总会再有机会的,但六皇子来了这么一招,却把沈文和送进了险境。 关心则乱,沈采苡一时间,有些许慌乱。 她也是熟读史书的,如何不知道,“变法”二字,听着平常,实则凶险。 沈文和趟了这浑水,危险重重,沈采苡却不似一般女子,立即便要劝阻让他不要去,或者因此生气,她冷静下来,沉吟着,与沈文和说道:“哥哥这趟,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 沈文和点头。 沈采苡说:“既然哥哥志向远大,妹妹自然不会阻拦,其实这件事情,看着无解,但说到底,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沈采苡说到这些时候,目中明光熠熠,娇美面容上,也全是淡定从容,方承嘉心底泛起苦涩,见过了这般好的人,他又如何愿意将就别人…… 沈采苡这时候顾不得关心方承嘉的情绪,她迅速说道:“只要告诉他们,变法成功后,会让他们得到更大的利益,相信他们,就不会对变法之事抵触不已了。” 沈文和捏着茶杯,手停顿在空中。 更大的利益? 他和支持变法的一些人,在踏出这一步的时候,便只想着如何和那些因循守旧、反对变法的人做争斗,压住他们,从而让变法顺利进行。 当然也想过,要去说服一些人支持变法,但是这种成功的几率不大——朝廷更迭不休,但有些世家,却历经几朝而不灭。 如那五姓七望,哪个不是如此。 在这些人的眼中,家族才是根本,不触动他们家族的利益,他们便是有识之士,国之栋梁,若触犯了他们的根本利益,那么他们狠下心来,甚至能够改朝换代。 因此包括隆安帝在内,其实想变法,但又有压力。 可却没有想过,竟然还能用更大的利益,把他们也拉到一条船上。 沈文和沉吟片刻,与沈采苡说道:“你是说……如同现在带那些权贵出海一般,也带他们出海?” “南洋那么广大,我们的船队却并没有强大到能去到所有地方,既然我们连百一都用不到,何不让出一部分呢。” “南洋之外,还有东洋……只要有钱,还怕拉不出一支所向披靡的百战雄师么?” 沈文和呼吸猛地一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话自古而有,然直至如今,这话却也只是一句形容罢了,并未成为现实。” “原的不说,便说高丽句,可还不是大靖朝的国土呀。” 沈文和猛然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又坐下:“妹妹胸有丘壑,我所不及。” 沈采苡有些不好意思:“那有……我不过是有些小聪明。” 说到利国利民,她是没有那种情怀的——她佩服那样的人,可肯定成不了那样的人,也不打算成为那样的人。 方承嘉听着兄妹二人说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身为读书人,向来视商贾为下等,称金钱为阿堵物,可说到底,有些世家披着儒雅的外皮,干着吸人血的事情,偏偏还要要自诩清高…… 他以前只觉得那些世家里,家风清正、子弟出色,等到了缉事处,才见到了许多掩藏在光鲜亮丽表面之下的肮脏。 当然,也有真正令人敬佩的守正之人。 可不管如何,方承嘉都没有想过,沈采苡会以这种办法,来让他们放弃反对变法,甚至如果事情成功,他们可能还会比隆安帝以及一干真正忧国忧民的大臣们,更心急变法成功。 这么想着,方承嘉瞧着沈采苡的目光里,便满是骄傲。 这是他喜欢着的姑娘,没有人能比她更好。 沈文和其实很着急回城,去面见隆安帝,然而方承嘉舍不得这个名正言顺见到沈采苡的机会,他想让时间留的久一些,更久一些,因此他在沈文和想告别时候,不动声色说道:“说来,我们好久没一次用过饭了。” 既然要留下来吃饭,那么剩下的时间,也得消磨,方承嘉便提议:“近来事务缠身,甚少吹笛,本就不甚精通,如今怕是更生疏了,只是今日之后,怕是没机会再为兄长践行,子善便献丑了。” 因为今日要为沈文和饯别,方承嘉是特意带了酒和玉笛的。 君子六艺,乐是其中之一,方承嘉也是特意学过的,其实造诣不说高深,却也很有意境。 依依惜别之意,从笛声中透出。 三人坐在亭子里,沈采苡闭上眼睛,听着方承嘉吹笛,沈文和有些恍惚,如今情形,恍似又回到了许久以前。 一时间,亭子里气氛温馨,却也有些排外,似乎别人都插不进这个世界。 燕王远远看着这情形,心底直冒算起,拳头更是紧紧攥着——别以为他离得远就没看见,方承嘉看似在非常投入的吹笛,然而眼睛总会扫过沈采苡。 可恨。 他大步向前,脚步声却很轻,绕了一个圈子,从沈采苡的身后过去,然后站在了沈采苡身后。 方承嘉是站着的,自然最先看到燕王,他笛声却不乱,气息也没变化,故而闭着眼睛的沈采苡,完全没看到方承嘉和沈文和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后。 沈文和想出声的,但是被燕王制止了。 白菊娇杏有些急,但是见沈文和不着急,想着应该没事,就也没出声。 燕王就站在了沈采苡的身后。 她正闭着眼,面上含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燕王垂眸,本想打断方承嘉,但现在却改变了主意——要是打断了,沈采苡怕是会不大高兴。 燕王心底哼了一声,忍了。 沈采苡却在片刻后,敏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立即睁眼,回头,就看到了燕王,她面现惊愕神色。 不过方承嘉正在吹笛,沈采苡便没说话,直到方承嘉一曲完毕,众人见礼后,沈采苡才问道:“殿下何时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燕王当然不好告诉沈采苡,他一听暗卫传信说方承嘉到了温泉庄子,便扔下手头事务,飞速赶来吧。 在情敌面前,他也是要面子的。 “今日没有那么忙碌,有些空闲,便来看你。”燕王垂眸,专注盯着沈采苡:“最近两天身上可还好?” “御医医术高明,臣妾已经好了。”沈采苡回话,燕王“哦”了一声,慢吞吞问道:“那饭菜可合胃口?” 厨子乃是燕王府里沈采苡用惯的厨子跟过来的,怎么会吃不惯。 燕王这是没话找话,沈采苡也不惯着他:“都是用惯了的,都很习惯。” 什么今日有些空闲,她是不会信的,若真是有空要出门,那怎么衣服还是在王府里才会穿的常服呢? 哪有出门不换衣服的。 可她心底不爽快,不能明着也让燕王不爽快,可暗地里给他添堵,那还是没问题的。 燕王动了动唇,略有些委屈,“哦”了一声,便绞尽脑汁想着该说些什么,才能让沈采苡不要和方承嘉说话。 方承嘉虽然心底对燕王生了不忿,却也不会去刺激燕王,他的一时爽快,可能会给沈采苡带来麻烦。 而且燕王来的这般巧,方承嘉瞟了一眼燕王衣物,可不信他是真的今天恰好有空,说是急急赶来的还差不多。 方承嘉大致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论如何,燕王会接到是消息便急急赶来,赶来后虽然冷冷看他,对他有敌意,但是并非像一般男人那样,觉得女人也有错,方承嘉总算稍微放心了点。 他不舍地放弃了留下来吃饭的打算,主动说道:“眼见时候不早,我还想去普安寺上柱香,便先告辞了。” 沈采苡也没有挽留。 还是沈文和把方承嘉送了出去。 两人都不在,沈采苡看了一眼燕王,询问道:“殿下,午饭可要一起用?” 燕王急忙点头,沈采苡便让白菊吩咐厨房,做些燕王爱吃的菜,燕王心底欢喜时候,沈采苡却看着已经回来的沈文和,对燕王说道:“殿下,臣妾刚听哥哥说,朝中近日发生了不少大事,臣妾觉得,殿下和哥哥应该有事要谈。” 沈文和不方便总是往燕王府跑,既然在外面遇上了,燕王也确实是想和沈文和谈谈,他便颔首应下,结果他和沈文和坐定,沈采苡却笑了笑:“庄子上毕竟简陋,臣妾去厨房瞧瞧,免得厨子弄不好。” 她转身离开,燕王有些惊愕——以往,他们都是三个人一起议事的,今日沈采苡怎么走了?他怎么能走? 沈文和心底有些想笑,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吸引了燕王的注意力之后,正色解释道:“殿下,今日子善在山上为下官践行,下官觉得此去凶险,可能有去无回,便请了子善来,还往殿下不要生气。” 燕王是有些气闷,生气倒说不上,不过面对大舅子,他还能如何。 “兄……兄长不必担心,我已经选了一百暗卫,让他们护送兄长去上任,等兄长到任之后,他们也会护卫兄长安全。” 方承嘉叫兄长,他比方承嘉更有资格叫兄长,这是他的大舅子,可不是方承嘉的。 沈文和面色有些古怪。 燕王这是怎么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24章 账册 从温泉庄子出来,方承嘉并未打算去普安寺上香,直接便朝京城走。 温泉庄子在普安寺之后,进京要路过温泉庄子,方承嘉从普安寺旁路过的时候,就被人叫住了。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可是姓方?”方承嘉颔首应下:“正是,不知这位大师怎么称呼?” 方承嘉打量眼前人,是个很年轻的和尚,很是俊秀,又有佛门子弟惯有的平和慈悲,闻言,他微微一笑:“方施主可还记得贫僧?” 方承嘉并不记得自己认识一个这么年轻的僧人,然而看到普安寺,再想想这僧人的年纪,方承嘉一段记忆复苏。 方承嘉当年曾在普安寺借宿过。 那是方家刚刚遭逢变故时候,方老太爷和方承嘉父亲被贬官流放,郑氏和章氏,曾带着方承嘉来普安寺求神拜佛,希望父子两人能平安无事。 当时郑氏抽到了下下签,都说普安寺的签文非常灵验,郑氏当时已经饱受打击,心中存着的希望一下子被敲碎,当时就受不了晕倒了。 郑氏昏迷,方家下人一下子慌了,没人看着方承嘉,方承嘉伤心又惊慌,便在普安寺迷路,独自难过时候,遇到一个小沙弥,安慰他,带他朝郑氏住的厢房而去。 不过小沙弥人小,也不大认路,便带错了路,还是章氏很快发现方承嘉不见了,立即让人去找,才把方承嘉找到。 郑氏要静养几日,他们便在普安寺住下,小沙弥人小,却懂事,经常来安慰方承嘉。 这段记忆,方承嘉几乎已经忘却,直到遇到这个年轻僧人,又被叫住,他才隐隐约约想起。 想起这段记忆后,方承嘉便觉得这年轻僧人,眉眼间有些熟悉,依稀有着那小沙弥的模样,他有些惊讶。 “慧性小和尚?”他惊喜询问,那年轻僧人便道:“正是贫僧。” 方承嘉略有惊喜,慧性邀他进普安寺喝茶,方承嘉答应下来,坐定之后,方承嘉有些唏嘘。 转眼十几年过去,当年的惊慌和无措,如今已经褪尽,不过慧性的好心,方承嘉还记得,慧性请方承嘉喝了一杯茶,方承嘉又在普安寺用了斋饭,下午才回京城。 方承嘉离开后,慧性去见了圆空大师:“方丈,慧性今日,见到方承嘉方施主了,果然乃是福缘深厚之人。” 圆空大师当年让他与方承嘉一起玩,又让他在某个时间,带方承嘉去当时才六七岁的四皇子居住的小院,只是他们路上遇到了意外,没去成。 和方承嘉分开后,慧性去见圆空大师,结果却见到圆空大师当时似乎大受打击,平日里的平和淡然完全不见,面上竟然有惊慌神色,半晌之后,无奈说道:“命该如此,半分强求不得,罢了罢了……” 这让一直崇拜孺慕圆空大师的慧性当时震惊极了,又难受极了,觉得是自己让圆空大师失望了,故而对方承嘉这个人印象深刻。 今日一见,才能当即认出来。 圆空大师大师笑而不语。 方承嘉如今却是还是福缘深厚,然比之之前的气运加身,却又差了许多许多。 反倒是燕王如今,渐渐有了气运加身之相——本身燕王福泽便很不低,如今更是深厚。 …… 沈文和用完午饭,从温泉庄子出来,便直奔京城,回沈府快速换过朝服之后,立即请见隆安帝。 他如今已经不是六科给事中,不能如同之前一样,不须传唤便可直接进宫,便只能等在宫门口。 好在隆安帝本就喜欢他、看重他,如今他身上又担着变法职责,故而隆安帝直接便让人宣他进来。 沈文和见礼后,与隆安帝说了沈采苡给出的意见。 隆安帝目光猛地一亮,气息也凌厉了起来,他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御书房内不停踱步,忽然,隆安帝脚步顿住,高声吩咐范公公,让他立即宣姚琛等人觐见。 那一连串的人名中,最低也是三品大员。 其中有支持变法的,也有反对变法的,还有处于中立状态的,总之,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 众人以及发生了什么大事,急急赶来,甚至有人进来的时候,气还没喘匀。 在沈采苡和沈文和商议的办法里,其中一项,便是合伙出海,占据一地之后,所得之利,大靖朝国库占据绝对大头,剩下的,几方按照协议均分。 当然,所有的这一些的前提,就是必须要变法成功后,国库充盈,才可行事。 沈采苡和沈文和谈的时候,两人是兄妹,都是把真相和实质摊开了讲的——说到底就是名利二字。 但隆安帝当然不会赤裸裸口中说着名利,只是隐晦暗示一番,同时,他也知道,燕王借着钦州港口的便利,和人合伙出海行商。 各方都赚的盆满钵满。 要说最开始的时候,此种行为,众人还不知道是燕王暗中牵头,但等到参与的人,忽然手头宽裕——不,阔绰了起来,便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事情自然也瞒不住了。 他们赚钱,便有人羡慕眼红,但是只有燕王选人的份,也没人敢强逼着燕王说自己要入伙,如今他们听隆安帝的意思,若是变法成功、国力强盛后,便会考虑开放更多港口,并牵头成立类似于前朝都护府一样的机构,用于管辖非大靖朝本土的州郡…… 这意思,就很明了了。 这些士大夫,首先看重的是名——前朝设置安西都护府,第一任都护青史留名,若是后人编撰史册,至少也能有个“列传”。 那还是安西都护府,若是海外都护府…… 这可真正是山高皇帝远啊,几乎可自成一国,将来史册上,说不定会被编撰入“世家”——连陈涉一反贼都能称“世家”,他们更有资格! 众人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至于利,名有了,利还会远么。 一时间,便是那些反对变法的人,也有些热血冲动,幸好他们都是老狐狸了,没有当场失态,不过他们确实是动心了,隆安帝就很满意,也不要求他们现在就给出答案,挥手让他们回去好好想想,可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治理将来悬于海外的领土。 说是让他们想想章程,实则是让他们自己回去统一内部意见,到时候再来给隆安帝表态。 京城里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潮汹涌。 因着巨大名利的诱惑,这些人一时间,都顾不上关注沈文和了。 沈文和便在这暗潮汹涌中,平和启程。 王氏带着两个孩子送别很远,沈采苡如今在外人眼中,虽然是养伤,实则还是“软禁”状态,故而也不方便公开去送别。 燕王代她去送的沈文和,他只要开口,必称“兄长”,沈文和有些不适,不过慢慢听多了,似乎,也适应了。 燕王主动亲近,沈文和依然尊敬他,但是这种尊敬,慢慢也掺进去一丝亲密,不似以往,上下级分别明显,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对于此种变化,燕王心中是喜悦的。 沈文和与众位同窗同年友人告别之后,燕王又送了他很远,沈文和瞧着燕王模样,沉吟片刻,与燕王说道:“殿下,下官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兄长请讲。” “夫妻相处,贵以诚;与采苡相处,尤其如此。” 沈文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燕王站在原地琢磨许久,转身俐落上马,朝温泉庄子而去。 沈文和赴任之地,与普安寺背道而驰,故而燕王一路疾行到普安寺时候,已经是午后;山下炎热难当,山上略微好一些,不过一路奔驰,燕王身上已经全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像是在水里泡过一般。 他也不管,寻到沈采苡之后,一把抓住沈采苡手腕,也不顾周围还有人在:“采苡,今生今世,无论遇到何事,我都不会对你有任何隐瞒,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沈采苡震惊。 燕王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忽然便说了这么一句,她诧异看了燕王一眼,面上浮现感动神色:“殿下……” 她眼圈有些红了。 心底确实是有触动的,然而却并不如面上所现出的那般激烈,只是她却知道,若是此刻她什么表现都没有,总是不好。 可她的心,分为了部分,很少的一部分有些触动,大部分却在冷眼旁观,不说全心信任,甚至连多些信任,都有些难。 燕王便是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掩盖他隐瞒的事实,更不能抹去她当时愤懑绝望的情绪。 她从来不是什么大方的人,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好姑娘,她能为了自己和家族,忍下许多,甚至在如今,都给出燕王希望得到的反应…… 可到底……意难平啊。 燕王瞧着沈采苡眼眶微红的模样,以为沈采苡心底如同自己一般激荡不休,急促呼吸两声,用力抱住沈采苡,恨不能把她揉进身体。 被燕王抱在怀里,沈采苡头靠在燕王肩上,目光却落在书案上。 上面有一幅字,看着不错,然而实际上有些虚浮,因为她不敢用力。 她手腕上伤痕,以及留下的后遗症,都是真实存在的,并不能因为燕王这忽然而来的炽热而被抹煞。 至少,是现在不能。 而燕王的欢畅,也只是一时。 他如今感觉比以往敏锐许多,之前从不会发觉的、从不会注意的那些,如今却总能察觉,这本是好事,可是这一刻,燕王宁愿自己还如同以前一样,并不能察觉这些变化。 他看着自己被汗打湿的衣袖,眼眸垂下——沈采苡对坐卧起居都有很高要求,不一定是最奢靡,但一定要是精致的又得她喜欢的。 若不是,便会很嫌弃。 一个被汗湿的男人,自然不在她喜欢的行列,即便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她也会捏着小鼻子,挥手让他赶紧去洗漱,清清爽爽的才准碰她——在他们刚成婚的时候,沈采苡不是这样的,她聪敏却包容,从不会挑剔他。 等他们关系日渐亲密,沈采苡的这些小脾气,才慢慢冒了出来,让他无奈的同时,又心中欢喜。 人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有诸多要求,至于外人,面上过得去才好。 他暗中欢喜于两人的亲密。 但今天,沈采苡却忍了下去。 燕王心底的欢喜,变成了失落,但他却更紧的抱住了沈采苡。 失望是失望,可是让他放开,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片刻后,燕王心绪平复,他松开沈采苡,吩咐白菊:“备水。” 洗浴的时候,燕王想,没关系的,沈采苡不明面拒绝他的靠近,那就很好,时间长了,水滴石穿,她总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的。 只可惜,他现在忙的很,只在温泉庄子住了一晚上,便赶回了京城,如今事情繁杂,燕王根本不敢多走开,所以便是想着要守在沈采苡身边,也不行。 他知道的很清楚,若是自己失败了,那么一切全都会失去。 特别是现在,正是隆安帝以及各位大臣,正在碰撞中统一的时候,他更是不能放松。 隔两日,燕王被隆安帝招进宫里。 御书房里,隆安帝询问了燕王沈采苡的身体之后,又问他:“关于海上行商的账册,你可有?” 燕王直接回答:“此事之前乃是王妃掌管,儿臣并不清楚。” 隆安帝就暗示了燕王几句,不过就是让他准备好账册,若是有人想看的话,就让他给他们看。 燕王只是想了想,就知道,隆安帝这是在用利益,让那些大臣屈服。所以才需要让他们看到账册,看到赤裸裸的利益。 燕王当然不会不同意,他答应下来,回家便准备好了账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25章 结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古语流传至今,无不昭示财帛是如何动人心的。 账册上只是一些数字,可这数字却撬动人心底的欲望,让人眼红不已。 等账册被抄誊好,四散出去后,京城里沉寂片刻,忽然间又躁动了起来。 许多人改变了主意。 那些依然顽固的,或者贬官或者罢黜,让人看到了隆安帝的决心和狠劲,没多久,反对的人便销声匿迹——或许他们心底还是不认同的,但却不敢再和隆安帝明着做对。 合布勒瞧着,心底泛起惊涛骇浪,如此下去,大靖朝会越发的强盛,虽然合布勒如今归顺大靖朝,但是他其实并不希望大靖朝真正的有了碾压巴尔思部的实力——他觉得最理想的状态,便是大靖朝只比草原稍微强一些。 如此,草原上的人,会心有顾忌,不敢南下,而大靖朝也不能征伐草原;将来等到巴尔思部强盛起来,强盛到远远超过脱里部和奇源部,合布勒便想统一草原,如同黄金家族一般,建立强大帝国,而后与大靖朝成为友邦,而不是大靖朝的附庸。 但这愿望,怕是无法实现了,若大靖朝真的强盛起来,绝对不会放任草原发展到能威胁大靖朝的程度的。 合布勒有些苦涩。 合布勒之前就想催促隆安帝,早点把杨德妃下毒的事情解决掉,他便可回草原,毕竟他出来时间不短了,也挂心部族事情;可如今,合布勒却庆幸,他没有着急走,从而让他看到了更多。 合布勒不傻,大靖朝朝廷内部的风起云涌,他作为外族人,本该不知道,可偏偏现在却知道了,只要一想,合布勒就明白,这些是隆安帝故意透露给他的。 为的就是威慑他。 叹息一声,合布勒知道,他得改变自己的态度了——之前面见隆安帝时候,他虽然口称臣下,实则心底觉得与隆安帝是平等的,只是巴尔思部暂时势弱而已。 如今却隐隐有了敬畏之心。 合布勒猜的不错,隆安帝会把这些东西让合布勒看清楚,便是为了震慑合布勒——他并不怕合布勒反叛,但是如今时候,隆安帝更希望能有一段时间,让大靖朝内部完成变法,并逐渐积累强盛。 在这个时间段里面,隆安帝一点都不希望有战争发生,干扰变法的推行。 他终于从此事中腾出手来时候,才拿起前几日飞羽送来的情报,是关于那些和杨德妃家联姻的皇商或者内务府的家族的。 以及,当年杨家人是如何商议着,除去杨楚璎,该让杨楚瑜进宫的。 看完,隆安帝怒极反笑,杨家,可真是好样的,先是把他玩弄股掌之中,又把杨家女嫁与皇商之家,控制他的衣食住行。 以后,他们是不是还会更加胆大包天,控制他的生死? 如此杨家,他已经不能再留,也不敢再留。 当下,隆安帝便让人拟旨,以谋害皇嗣名义,废黜杨德妃份位,毒酒赐死;杨家助纣为虐,满门抄斩。 是,经过上书变法事情,隆安帝确实是非常看好六皇子,之前也确实是考虑过,为了六皇子,把杨德妃罪行稍作掩盖,令其体面死去。 可真正看到杨德妃和杨家所做事情之后,隆安帝便再也无法容忍。 杨德妃最近时日,本就有些惊慌,又不得不压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依然是原先镇定模样。 忽然大批宫人来,范公公手握圣旨,满面肃然,杨德妃心底猛的一慌,却还勉强稳得住,但圣旨尚未念完,杨德妃绷紧的情绪一下子断了,她尖叫一声:“不,本宫不信,本宫要面见陛下,本宫要面见陛下……” 范公公挥手,便有人上前,按住了杨德妃,往她嘴里灌酒。 酒中有毒,在失望的威胁下,杨德妃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甚至还把压制她的两个嬷嬷掀翻,然而便有更多人上前。 一杯毒酒灌了下去。 范公公心底叹息一声。 杨德妃其实拿了一手好牌,她当年暗害姝贵妃事情,并无任何人察觉,若她当年进宫后善待燕王,也不会让燕王恨她至深,更不会有今日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这般结局。 叱咤深宫二十载,一朝魂销香断。 范公公从永华宫出门时候,庆安公主正疯了一样跑过来,显然是听到了消息。 范公公让开了路。 杨德妃死了,庆安公主还是庆安公主。 身后传来悲恸哭声,范公公吩咐:“去请太医,瞧着一点公主。” 六皇子也很快接到了消息,一路流着泪进宫。 杨德妃遗容已经被整理过,除了嘴唇发紫、面色青白无有活人气息之外,瞧着就和平常睡着了一般。 庆安公主正跪在地上痛哭。 六皇子也痛哭不止。 燕王得到消息的速度,不比任何人慢。 恨了这许多年的仇人死了,毒害姐妹、谋害皇嗣、栽赃嫁祸诬陷燕王妃下毒以及杀害臣女,等等罪名一出,杨德妃连死后的哀荣都得不到——不得入皇陵、不得厚葬、不得享用后人香火祭拜,甚至,连碑都不能立。 唯有无名坟一座。 燕王本该觉得痛快,他却是也觉得痛快,然而心头更有许多空茫,本能的,燕王打马奔向普安寺,这个时候,他急需见到沈采苡。 他需要慰藉。 沈采苡早就说过,这段时间她要养病,不理任何事情,何况隆安帝之前忙着和文武大臣商讨国事,没有半点儿要对杨德妃和杨家下手的预兆,忽然便如雷霆猛降,快的让人反应不及。 也没来得及给沈采苡传递消息。 故而沈采苡见到神色空茫的燕王,心头一惊。 “殿下这是……啊……唔……”燕王却忽然抱住了她,把沈采苡刚出口的惊叫以吻封缄。 沈采苡真不大喜欢他这跑得浑身是汗的模样,然燕王瞧着竟然有些脆弱,她沉默片刻,用手轻轻拍抚燕王后背。 燕王也知道沈采苡不喜欢这样,他用力吻了片刻后,不舍放开沈采苡,只去洗漱更衣,沈采苡也去换了一身衣物,倒是比燕王出来的还晚一些。 燕王正站在窗前,瞧着窗外花木,听见沈采苡的动静,他转头,见沈采苡没有过来的意思,燕王便走了过去。 “采苡,杨楚瑜被赐死了。” 沈采苡吃了一惊,倒也明白燕王为何今日忽然反常。 “以何罪名?”沈采苡询问。 燕王说了,沈采苡沉默片刻,与燕王说道:“殿下且等等,臣妾去换一身衣裳。” 她换了一身素净衣服出来,又让白菊重写给她梳妆,瞧着华丽的首饰都去了,同样只带了些素净的,燕王瞧着,眼眶便有些酸涩——他并未说他想去祭拜母妃,她却已经想到了。 “采苡,谢谢你。”燕王喉头微堵,半晌,才终于出声。 “殿下乃是臣妾夫君,何须言谢。”沈采苡声音轻柔,燕王心底微微生了失落,他更喜欢听到沈采苡略有些骄傲、昂起下巴,得意与他说“殿下可要记得臣妾的好”。 长明灯长明,燕王牵着沈采苡的手,瞧着姝贵妃的牌位,心底情绪翻腾,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该如何说。 概因心情太过复杂。 到了最后,燕王也没说什么,只与姝贵妃说了一句:“母妃,如今杨德妃授首,儿臣身边也有了采苡,会过得很好,您毋须再担心儿臣。” 等两人回到温泉庄子没多久,隆安帝的圣旨也到了。 隆安帝在圣旨中,着意安抚了沈采苡,并多有赏赐,以作补偿,同时也还了她清白,软禁自然就更不存在了。 之前隆安帝把杀害崔慧的罪名,也放在了杨德妃身上——他如今,对六皇子是抱了一些期待的,故而稍作维护。 京城哗然,他们是真真没想到,害了崔慧的人,乃是杨德妃。 不知道真相的人,只奇怪杨德妃为何要害崔慧,但知道崔长青等人之前谋划的人,却能猜到杨德妃的意图——她想用仇恨逼迫崔长青,更加激烈对抗燕王。 到如今,沈采苡身上的冤屈,已经大部分洗清。 但是她推了姚湘君的事情,却还背在身上。 燕王和沈采苡也猜不透。 “放心,这事情,我会让人继续查下去的。”燕王向沈采苡保证,沈采苡颔首,与燕王道谢:“让殿下费心了。” “你是我的王妃。”燕王说了一句,又补充,把自己的意思说的更明了:“是应该的,不是费心。” 沈采苡心底,有些无奈。 弥补这东西……有时候瞧着,真是让人挺不喜欢的。 朝中最激荡时候已经过去,六皇子虽然未曾被降罪,然而有杨德妃这么一个母妃,总归是受了牵连,许多本来因为六皇子展现的才能而对六皇子心生嘉许的大臣,尚未真正投向六皇子,便被此事影响,对六皇子生了些许不喜。 六皇子又是伤痛杨德妃的死,又是焦头烂额。 三皇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一时间,六皇子更显狼狈。 庆安公主杨德妃头七过后,跪到了隆安帝的身前。 对这个女儿,隆安帝是真心喜爱的。 儿子的培养自然是严厉,女儿却是用来疼的,隆安帝见庆安公主形容憔悴,有些心疼,让她起来说话。 庆安公主却摇摇头,含着泪与隆安帝说道:“女儿知道,母亲罪孽深重,女儿也知道,她并无资格让皇家公主皇子为她守孝,然而她毕竟是女儿母亲,父皇……” 庆安公主泪水涟涟,而后道:“女儿想要为母亲尽孝,守一年孝,也让母亲有个慰藉。” 隆安帝怜惜庆安公主,亲自把她扶起,允了她的请求。 庆安公主回去后,松了一口气,既然隆安帝还怜惜她,她的地位,就不会有变,至于吃素、穿素净衣服,不过一年而已,都不是什么大事。 她确实心痛杨德妃的死,然心痛之后,却也不得不为自己考虑。 她试探出了隆安帝的态度,而宫人也看到了在隆安帝心中,庆安公主还是有地位的,之前隐隐的怠慢,便没有了。 林皇后听说后,浅浅嗤笑:“小聪明。” 说真的,林皇后真是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结果和她斗了二十年的杨德妃,忽然就这么倒了。 到现在,林皇后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与三皇子说起此事时候,林皇后有些唏嘘。 三皇子也没想到,但他现在更担心另一件事情,燕王如今在京城的存在感,越来越强烈了。 也越来越不受他控制了。 他有些担心。 然而出宫时候,三皇子却听说,燕王昨日到了温泉庄子后,并未回来,今日甚至还让人把他的东西也都搬去了温泉庄子。 一副要长住的架势。 听手下说,是燕王妃因为燕王逼她道歉事情,惹了她生气,故而她便拖着,不肯回京,所以燕王才会服软,干脆去了温泉庄子住着。 三皇子听说之后,轻嗤一声。 老四瞧着冷心冷肺的,其实原来是个痴情种,先有姚湘君,后有沈采苡,啧。 不过沈采苡那般相貌,若是无伤大雅的小脾气,便是自己,也是愿意纵容着的,老四这表现,也不是很奇怪。 不过,这倒是让三皇子对燕王生出的警惕,稍微放松了一些——因为杨家的事情,牵连了不少人,所以现在又有官位空出,三皇子正在和六皇子等人抢夺官位。 越是重要的位置,抢夺的人越多。 这般重要的时候,燕王却离开京城,可见他对朝政,大概是野心不大。 之前应该只是想着报仇,才会做那般多的动作。 三皇子放下了一些心。 六皇子也是同样的想法。 不过比起三皇子的轻松,六皇子更艰难一些。 而且他还有恼火庆安公主的自作主张。 与庆安公主一样,他也心痛杨德妃的死,但他觉得活人更重要,故而希望能按照原先的婚期,迎娶姚湘汀,从而把姚家绑的更紧。 庆安公主这么做,坏了他的打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26章 斗气 杨德妃被赐死,她谋害娜仁托雅的事情,便有了结果,算是给了巴尔思部一个交代。 合布勒并不想在大靖朝继续呆下去,便和隆安帝提出辞行事情。 隆安帝间接震慑合布勒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再故意拖延合布勒的行程,答应了合布勒的请求,礼部便开始准备为合布勒践行事宜。 娜仁托雅心底满是遗憾,她其实还是很喜欢大靖朝的,燕王妃实在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大靖朝的各种好吃的也特别的诱人,让她恨不得能住在那些厨子家里。 不过,她是草原的明珠,只有在草原上,才能自由自在,尽管遗憾,娜仁托雅还是想回去的。 定下了半月之后启程,娜仁托雅与合布勒报备之后,飞快地跑去温泉庄子,找沈采苡玩。 “娜仁托雅来了?”听到通传,沈采苡让人请她进来。 就像娜仁托雅觉得她是个有意思的人一样,沈采苡也觉得娜仁托雅是挺有意思的人,而且娜仁托雅讲的那些草原上的事情,让她觉得特别的新奇。 沈采苡很愿意听的。 娜仁托雅除了爱吃,还热情开朗,爱说爱笑,小嘴儿一边如同百灵鸟一样用悦耳声音不停和沈采苡说话,嘴巴也没听,沈采苡特意为她准备的七八种糕点,也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被消灭干净。 说道兴起时候,娜仁托雅还给沈采苡唱歌跳舞。 草原上的儿女,都是能歌善舞的,而且他们的嗓音,与大靖朝歌女的清婉不同,大多声音比较亮,穿透力强,简单的旋律从娜仁托雅口中发出,便有股独特的吸引力。 沈采苡很喜欢,大加赞赏。 娜仁托雅就更起劲儿了。 沈采苡未曾学过歌舞,她是世家贵女,所受的教育里面,并没有这么一项,不过娜仁托雅才不在乎什么字画呢,她虽然跟着巴尔思部的几位王子一起,学过汉学,但也仅止于认字和说话,至于写字,当然也是会的,不过也就是会罢了。 故而她对字画,可没什么爱好。 只要沈采苡多多给她好吃的,她已经很满意了。 娜仁托雅中午留在这边吃饭,之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睡了个午觉起来,要去后山跑马,还要带沈采苡。 燕王的脸就黑了。 娜仁托雅在,他不好混在两个女人中间,只能把空间让给她们,主要也是因为娜仁托雅能哄沈采苡高兴,但是要骑马,这种可能会产生危险的事情,燕王却绝对不会允许的。 何况沈采苡手还没好,无力控制马匹的。 他在马厩拦住了正在选马的娜仁托雅,说道:“采苡身体不好,不方便骑马,不许带她去。” 娜仁托雅已经选中了一匹马,那匹马瞧着就是温顺的,而且是矮脚马,不高,方便沈采苡上马,被燕王阻止,娜仁托雅叉腰:“我又不是要让她单独骑马,是我带她感受下策马奔腾的畅快感觉,不会有事的。” “摔倒的畅快么?”燕王神色冷漠,嘴巴不留情。 娜仁托雅……娜仁托雅咬牙辩解:“我骑术很好的,上次只是意外,你这样看不起我,我会生气的。” “呵。”燕王只这一声,其中嘲讽意味浓重,便让娜仁托雅气急,“你你你……你快让开,别以为你是大靖朝的皇子,我就不敢打你。” 她甩手挥了挥马鞭,威胁燕王。 燕王这次看都懒得看她了,被无视到这种地步,娜仁托雅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挥起鞭子朝着燕王抽去。 娜仁托雅从小开始玩鞭子,一般人根本打不过她的,这鞭子破空的时候,甚至还有风声,可见速度极快。 然而鞭子到了燕王面前,燕王却只是看了一眼,便忽然伸手,一把握住了鞭稍,使了一个巧劲,举重若轻一抖,娜仁托雅便觉得有一股巨力袭来,她的鞭子差点脱手而出,娜仁托恼怒,咬着牙死死不肯松手。 燕王已经听到了沈采苡和丫鬟说话的声音,不想和娜仁托雅再纠缠下去,他手上再用一分力道,娜仁托雅便再也抵挡不住,被燕王扯得五体投地。 娜仁托雅愣住了! “不用行此大礼。”燕王垂眸看了娜仁托雅一眼,平静开腔说道。 娜仁托雅要气死了! 瞧着沈采苡过来了,娜仁托雅狠狠瞪了燕王一眼,知道打不过,她一跃而起,对沈采苡控诉:“他真的好可恶!” 沈采苡刚刚去换衣服了。 她来温泉庄子时候,从未想过要骑马,所以并未准备骑裝,所以刚刚要找一身简便的衣服出来,费了一些时间。 刚来,就看到娜仁托雅被燕王拖着五体投地模样,还听到燕王气死人不偿命的说话。 沈采苡好气又好笑,燕王之前是不爱开口,现在偶然开口了,却学会了一句话把人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不赞同看了燕王一眼:“殿下,娜仁托雅是个姑娘。” 燕王轻嗤一声。 娜仁托雅发誓,她听到燕王心底说:就她?还姑娘? 她气得身体发抖:“你你你……我告诉你,今儿这马,我非得骑不行。” 燕王懒得理她。 她正在心底咒骂燕王的时候,却见燕王大步走到了马厩里,牵出一匹马来,刚好就是她选中的那匹小母马。 “想骑马?”燕王放柔了表情,询问沈采苡。 沈采苡:“……” 见沈采苡不说话,燕王道:“去后山。” 就要扶沈采苡上马。 娜仁托雅瞧着,被气笑了,她猛地冲过去,抱住了沈采苡的腰:“我是客人,你要先陪我。” 燕王低头瞧了他一眼,扭头吩咐松墨:“时候不早,送王女回去,免得天黑不好赶路。” 松墨上前一步:“王女,请。” 竟然要被人撵出去了! 娜仁托雅真的好气哦。 而且,燕王撵她走,她还就不走了,她抱着沈采苡,就不松手。 燕王瞧着娜仁托雅勒在沈采苡纤细腰肢上的手臂,心底有些冒火。 他搬来温泉庄子之后,是和沈采苡分房睡的。 他当然不愿意如此,只是来之前,柏先生给他支招,说这叫以退为进,又说,如沈采苡这样的聪明女子,心头顾忌太多,若燕王他自己执意一起住,沈采苡当然不会反对,但是心底却会有抵触。 不若他退后一步,让沈采苡看到他的情意和诚意。 还有,要示弱,沈采苡可不是遇强则弱的女子,和她硬碰硬,是不行的,而且夫妻之间,赢了也是输了。 燕王自觉柏先生说的有理,来了之后,不等沈采苡说什么,便主动提出在隔壁屋子住,避免睡觉时候,触碰到沈采苡受伤的手臂。 他当时就发现,沈采苡对他的态度,变好了一些。 但也因此,他们这几日虽然日日呆在一起,燕王却着实没有亲近过沈采苡。 结果,便宜都让娜仁托雅占了,燕王心底实在是不爽快。 沈采苡拍了拍娜仁托雅的胳膊:“先放开我。” “我不!”娜仁托雅大声拒绝,挑衅一般看了一眼燕王。 燕王冷哼一声,呼唤:“十二,把她扔出去。” 十二是个姑娘,她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然后又伸手去扯娜仁托雅,娜仁托雅力气不小,就死死抱着沈采苡,十二怕伤到沈采苡,不敢太用力,便伸手,闪电一般在娜仁托雅两个穴位上点了下,娜仁托雅便觉得双臂无力,垂了下来。 娜仁托雅大急,就喊沈采苡救命。 沈采苡真是哭笑不得了,嗔怒:“殿下!” 燕王瞧着沈采苡终于不是以温顺笑容对他,心底便是一喜,权衡一番,虽然很想把娜仁托雅扔出去,不过还是不情不愿对十二摆摆手。 十二便如同出现时候那般,消失了去。 娜仁托雅瞧瞧沈采苡,再瞧瞧燕王,慢慢回味出了些什么,她立即面上现出痛苦神色,和沈采苡说:“我手疼,脸也疼,身上也疼,肯定是刚刚摔坏了。” 她不是擅长演戏之人,面上表情假的很,沈采苡和燕王都看得透,不过沈采苡也不戳破:“既然疼,便不去骑马了,我有些之前做好但是未上身的衣裳,你大概能穿,要不要试试?再让白菊给你梳个头,可好?” 娜仁托雅的衣服已经脏了,总不好让她如此出去。 娜仁托雅闻言,洋洋得意瞅了燕王一眼,哼了一声,昂首挺胸跟着沈采苡走了。 燕王有些失落,有些委屈。 沈采苡很细心,不会瞧不见他手上被鞭子抽出来的伤,他以为她是懒得管,存了这个念头之后,燕王心底就酸涩的很,又因为自己是自作自受的,只好心底委屈一下,却不敢在沈采苡面前露。 她生气从来不是激烈的,不哭不闹,还把其他事情都处置的妥妥帖帖的,可那种疏离,才是真真的狠心,让人受不了。 他去了温泉庄子上临时辟出的书房,坐在桌案前,却看不进公文卷宗,满满都是心烦意乱——以前受过比这更重的伤,都觉得没什么的。 外面有人敲门,燕王懒得应,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又起,燕王就有些烦了,等敲门声再起,燕王板着脸:“进。” 他神色不善盯着松墨。 松墨以前也是挺有眼色的,怎么今天这么烦人。 被燕王幽冷凤目盯着,松墨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禀告:“殿下,丁香求见。” 丁香进来的时候,手中提着一个药箱,身后有个仆妇端着温水和湿毛巾,燕王心中便是一喜。 他眼神里的恼意早就消散了,目光有些飘,丁香帮他清洗伤口并上药的时候,燕王痛极了,忍不住轻呼出声。 松墨纳罕,抬头瞅燕王手——娜仁托雅鞭子抽来时候,是用了力气的,燕王虽然轻而易举制住了娜仁托雅,但他毕竟是血肉之躯,手上被抽破了。 可这种伤,燕王之前在塞北时候,时不时上战场,比这各种的伤都受过,燕王也都是一声不吭的。 喊痛?没有过的,便是痛得需要咬牙、额上冷汗涔涔,也没这样过。 丁香离开,燕王目光盯着卷宗上的字,神思却飘得很远。 丁香回去,沈采苡肯定会问他的伤势的吧,她身边那些丫头们,也不知道怎么调教,很是伶俐,所以丁香肯定会告诉沈采苡,他的伤口很痛的吧。 他受苦,不知道沈采苡心头的气,会不会消掉一点。 也不用多,只要稍微消掉一点,他就很满意了。 唔,等娜仁托雅走了,他就去沈采苡眼前晃一圈。 燕王瞧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纱布,暗自做了这个决定。 虽然男子汉大丈夫,如此博同情有些丢脸,但是柏先生说得对,夫妻之间,赢了也是输了,反之,输了也就是赢了嘛! 没毛病。 燕王心情就愉快起来。 然而晚膳时候,娜仁托雅并没有走,她还打算留宿。 燕王冷笑一声,毫不留情把娜仁托雅撵了出去。 这次沈采苡也没帮着娜仁托雅说话,娜仁托雅狠狠瞪了燕王几眼,最后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回去就回去,回去姑奶奶我养精蓄锐,明天城门一开就来! 故而第二天,燕王和沈采苡刚用完早膳,娜仁托雅就出现在了温泉庄子门口,这让今天被沈采苡关心过伤口疼不疼、今天已经打算好带沈采苡去骑马的燕王,恨不能立即把娜仁托雅给撵出去。 娜仁托雅又消磨到了晚上,这次不用燕王撵,娜仁托雅便主动告辞了,那小人得志模样,让燕王恨得牙痒痒。 晚上入睡前,燕王给十二下了命令:“带人去山下堵着,不准她上山来。” 十二得令,当下带人去堵娜仁托雅,娜仁托雅可不是十二的对手,而跟着娜仁托雅的侍卫,得知十二只是为了阻止娜仁托雅上山,不会伤害娜仁托雅之后,心底觉得好笑,便也配合十二。 娜仁托雅气得跳脚。 最后,她只能气冲冲回京城,发誓明日再战,势必要和燕王奋战到底。 然而第二日,她刚出城门,就被人拦住了,娜仁托雅以为是燕王的人,气得就想大骂燕王小人行径,结果她被带到了另一处地方,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27章 做戏 娜仁托雅听过方承嘉这个人,他的才名,从大靖朝传到了草原。 不过娜仁托雅对什么诗词歌赋兴趣不大,所以也对方承嘉没什么兴趣,之前只是惊叹一声方承嘉长得好,其他便没什么感觉了。 两人从未打过交道,娜仁托雅不知道方承嘉找她做什么。 听方承嘉说完,娜仁托雅当然是惊讶的,不过更多的是兴奋——搞事情、凑热闹,她最喜欢了。 不过,娜仁托雅也有疑问:“我不认识燕王妃姐姐啊,如何能从她手中得到字画,这可说不通。” 方承嘉面色平和,温雅端方:“今日请王女来,也只是想知道,王女愿不愿意帮在下这个忙?若王女愿意,这些方面,在下自会处置妥当,不会让王女费心。” 娜仁托雅当然愿意啊。 看戏不嫌台高、看热闹不嫌事大,而且还能帮沈采苡,娜仁托雅可愿意了! 特别是每次到人多之处,总会听到别人议论她粗鲁无礼,娜仁托雅心底的愧疚,早就被消磨没有了,还憋了一肚子的火——她是直爽,可也不傻,若是没有人引导,这件事情怎么会一直过不去,一直被人说起呢? 至于到底是谁在引导,呵呵,娜仁托雅用脚指头都猜测出来。 这会儿方承嘉说不要她帮忙,她可能会逼着方承嘉,非帮忙不可。 “不过我很快就要回草原了,你要尽快才行。”娜仁托雅有些忧虑,深怕方承嘉动作太慢,让她来不及凑这个热闹,或者热闹刚凑完,来不及看效果就走了。 那肯定遗憾死了! 方承嘉温和一笑:“在下省的!如此,便要劳烦王女了。” 娜仁托雅怔了一下。 这人,笑起来还怪好看的,她觉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了,娜仁托雅忽地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吃东西了,就先走了。” 这么突兀——方承嘉微觉诧异,不过他也知道,这位王女生性活泼好动,与中原女子不同,他起身含笑送客:“王女请慢走。” 娜仁托雅策马,一口气跑到了普安寺的山下,遇到了燕王派来拦截她的人,她才醒神,长吁一口气。 听说中原古代的时候,有个好看的男子一出门,车上就会被小姑娘们扔满果子;还有更夸张的,说是还有个男子,硬生生的被人看死了! 娜仁托雅当时听的时候,轻蔑撇嘴,觉得这全都是在胡说八道。 但是,如果那人长得像是方承嘉这样俊秀,还会朝着自己笑的话……娜仁托雅想,她也是愿意扔给果子给他的,甚至扔给他一头刚杀的羊儿,她也是愿意的。 心情有些微妙,娜仁托雅今天被十二拦着不让上山,就没有像是昨天那样气得跳脚,她连狠话都没放,转头就回城去了。 燕王接到消息,心底十分诧异,娜仁托雅可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今天这么反常,别是憋着什么坏吧? 他让人更加严密防守,以防娜仁托雅用其他方法跑来。 沈采苡瞧他吩咐十二时候那严肃的模样,忍不住好气又好笑,这是排兵布阵呢?还交叉巡逻、明岗暗哨的,至于么。 燕王觉得自己防患于未然的举动真的是很有必要的。 毕竟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让沈采苡答应明天一起去骑马的,自然不能被娜仁托雅所破坏。 但是一直到第二天上午,娜仁托雅都没来。 前去盯梢的人说,娜仁托雅根本没有出城,反而去了照晚楼用饭,燕王就放心了。 他小心扶了沈采苡上马,而后自己俐落翻身上去,便轻夹马腹,让马儿慢慢跑起来,即便是夏日,山上清晨时候,却也是怡人的,清风扑面、令人心情便十分舒畅。 燕王与沈采苡说起自己最开始学骑射时候的糗事,惹得沈采苡笑出声。 马儿跑起来时候,沈采苡自己手不能用力,只能靠在燕王怀里,她笑时候,身体轻轻抖动,传递到了燕王的身上,软肉轻颤,笑靥如花,着实让人筋酥骨软。 燕王心神便有些激荡,想亲近,却也只能忍着。 见沈采苡喜欢听这些,他绞尽脑汁,又找出许多自己出糗的情况,说与沈采苡听,沈采苡便轻笑声不断。 一直到了午饭时间,燕王都不舍得回去。 沈采苡察觉了他的情绪,心底微微有些动容,又有些黯然。 她能体察别人对她善意,希望别人对她有善意,却又惧怕再受伤害,何况,到底是意难平,却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把心头那口火气发泄出去。 本能便不愿意见燕王。 午膳后,沈采苡便问燕王:“殿下这么久不回京城,京中若是有事,该如何处理?” 燕王装着听不懂沈采苡在下逐客令,摇摇头认真回答沈采苡问题:“最近无甚大事,不急回城;且这次我惹了三哥和小六忌惮,三哥多疑,肉若留在京城,只会让他更加忌惮,说不得会让他和小六联合起来先对付我;躲出来,三哥尽管不会完全放心,但也不会着急对付我。” 他如今积攒的力量,实在是不小了,有些藏不住,已经被人发现一部分,便是这一部分,也让三皇子感觉到了威胁。 所以以退为进。 沈采苡“哦”了一声,她其实不关心这个,可燕王没明白她的暗示,她也有些无奈,倒不好再说什么。 下午,燕王一个人坐在桌案前看公文,松墨送来一份信笺,是林一传过来的,燕王展开,忍不住挑眉。 娜仁托雅和沈采蘩相识,并一见如故? 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意外。 那两个都是活泼的。 她们两个凑在一起,娜仁托雅应该不会再频繁来找沈采苡了,燕王感觉一下子就轻松许多了,然而第二天,沈采蘩和娜仁托雅联袂来访! 燕王默默去了书房。 “你们怎么会一起来?”沈采苡见到沈采蘩,很是惊喜。 “额……”娜仁托雅看了一眼沈采蘩,用眼神示意她:你说。 沈采蘩摇摇头,回了一个眼神:你说! 俩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半天不说话,沈采苡似笑非笑看两人:“五姐姐,你说。” “为什么是我!”沈采蘩不服气。 “让你说你就说。”死道友不死贫道这句话,娜仁托雅未必听过,但是却已经领会了其中精髓。 沈采蘩瞪娜仁托雅,试图让娜仁托雅屈服。 “五姐姐。”沈采苡敲了敲桌子,催促沈采蘩。 沈采苡咽了下口水,怎么觉得六妹妹现在这么可怕呢? “说就说。”沈采蘩瘪瘪嘴,目光看向四周,沈采苡会意:“走吧,去外面亭子里说话。” 沈采繁倒是不怕白菊她们听见,不过是怕不相干的人听到。 亭子四面都无遮挡,不管别人从哪个方向接近,都能被发现,确实是说话的好去处。 说到沈采蘩和娜仁托雅的认识,其实是方承嘉安排的。 方承嘉之前征得娜仁托雅的同意之后,昨天方承嘉秘密给娜仁托雅送信,让她去照晚楼,“碰巧”遇到了正在快言快语有数落一个女人的沈采蘩,两人性格想和,这样就顺理成章地认识了。 只有两个人顺理成章地认识,娜仁托雅才能名正言顺从沈采蘩处,得到沈采苡的字画手稿,并公之于众,让人知道,沈采苡可比什么姚湘君强多了。 诗画双绝?呸,全是吹出来的! 今日沈采蘩和娜仁托雅来,就是要告知沈采苡,方承嘉要做的事情的。 避免事情发生后,沈采苡还一头雾水的。 沈采苡心底微微酸涩。 娜仁托雅瞧着沈采苡的模样,怕沈采苡不同意,她飞快说道:“我告诉你,这件事情,就算是你不同意,我也要做的!那个姚湘君,实在是太可恶了,我非得好好出口恶气不可。” 沈采苡哭笑不得。 她当然不会阻止方承嘉做事。 她不能为方承嘉做什么,却也不愿意阻止他做想做的事情,即便这件事情做完之后,虽然她得了名声,可也会有不少麻烦,沈采苡也不会阻止。 她听完方承嘉整个计划之后,推敲一遍,觉得没有问题,便也不管,放手让她们去做。 娜仁托雅便兴奋极了。 遇到燕王,竟然也给了一个笑脸。 燕王一下子提高了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然而娜仁托雅这会儿心神被另一件事情占据,才没空理燕王,鸟雀一样轻快飞下山。 “她这是怎么了?”燕王询问沈采苡,沈采苡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与燕王说道:“是有事……” 她把方承嘉想做的事情,说与燕王听。 她不喜欢燕王欺瞒她,却也不打算欺瞒燕王。 且这事情,她心底坦荡,坦白说出来,燕王心底便是不痛快,却也不会猜忌,若是遮遮掩掩,将来某日燕王得知真相,反而会显得她心中有鬼。 并可能成为一根刺,永远扎在燕王心底。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沈采苡不想冒险。 燕王心底有些惊,指尖有些凉。 方承嘉…… 不过沈采苡这般直接告诉他,燕王心底倒是觉得安慰,若沈采苡帮着方承嘉瞒他,他才会真的觉得难受。 娜仁托雅下山后,悄然把沈采苡态度告知方承嘉,等待着方承嘉的指示。 因为娜仁托雅能停留的时间不多了,故而第二日,她便换了大靖朝贵女服饰,装出大靖朝世家女子,和同样装扮的侍女一起,坐在马车里,等着方承嘉的通知——说她坏话的人虽然多,但也不是每个酒楼每个时间段都有人说的,她们随便进酒楼,不一定碰的上。 还是得方承嘉派人先确定了,然后再凑一脚,一边看着不让哪些人散了,一边飞快通知娜仁托雅。 所以娜仁托雅到了一家酒楼二楼的时候,便听到有人正在大放厥词。 对方似乎是被方承嘉手下人给灌醉了,故而说起话来毫无顾忌,都说酒后吐真言,娜仁托雅这才知道,原来之前这些人说她坏话时候,还是嘴下留情了,没有说的太过腌臜。 娜仁托雅怒容满面,就要抽人,被侍女眼疾手快抱住了手臂:“别,别冲动啊王女。” “你放开我,我非得抽死他不可。”竟然敢侮辱她父汗和母亲。 “不行!”侍女安抚娜仁托雅,“罪魁祸首可是姚湘君,王女您打一个小喽啰,她还能收买更多小喽啰,有什么意思,让她失去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那才最解恨啊。” “您现在打了人,有理也成了没理!不能打,不能打!” 娜仁托雅勉强冷静了一些。 本来方承嘉是让娜仁托雅做戏,和那些说她坏话的人起冲突,而后恼怒下说出“姚湘君算什么诗画双绝,本王女见过更好的,燕王妃比她强……”。 这时候,侍女就阻止娜仁托雅,不让她斗气。 之后,自然有人“不忿”娜仁托雅贬低姚湘君,便攻击娜仁托雅什么都不懂,就会装腔作势,最后,娜仁托雅大怒,气冲冲留下“你们给我等着”这话,便直冲沈采蘩家,再做一出戏,让沈采蘩把沈采苡之前的字画借给她。 事情便成了。 如今虽然事情出了点点的偏差,不过却是真的激起了娜仁托雅的怒火,她超常发挥,与人一番斗气,再加上方承嘉安排的人推波助澜之后,娜仁托雅冷笑一声,狠狠一鞭子抽在酒桌上,把酒菜抽打的一片狼藉,而后说道:“你们不信?那就等着吧。” 然后娜仁托雅就冲到了贺家。 之后,娜仁托雅终于成功从沈采蘩哪儿,要来了沈采苡的手稿,并让人去搜罗了许多姚湘君的手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28章 姐妹内讧 娜仁托雅借了一个庄子,开了赏花宴,并给京城许多贵妇贵女,发了请帖。 虽然名为赏花宴,但是娜仁托雅酒楼发飙的事情,在方承嘉有意推波助澜之下,传的几乎是人尽皆知。 后来娜仁托雅从贺家强索沈采苡字画、以及从别处搜罗姚湘君手稿事情,也很难瞒得过别人,娜仁托雅想做什么,便已经是明明白白放在了别人面前。 娜仁托雅脾气不小,做什么她们都不会惊讶,但是娜仁托雅敢这么做,却表明,在她的心底,沈采苡的字画,绝对是胜过姚湘君的,而且胜过不是一点点——如果只是胜过一点点,那也没什么意思,只有能够大大的胜过姚湘君,娜仁托雅这么做,才有意义。 可姚湘君享有“诗画双绝”的美名已经有多年,而沈采苡,从来京城后,却从未在这方面,做过任何让人赞叹的诗词、画过令人惊叹的画。 沈采苡真能胜过姚湘君? 众人想看个究竟,三日后,便应娜仁托雅邀请而去。 一首如梦令,如同在人眼前展开一副画卷,又生生唤出了一个惜春伤春的女子。 秋词则是一反别人悲秋之态,别出心裁,赞扬秋日美景。 若说那些伤春悲秋之词,虽灵气十足,不够让人震撼,但《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却震动人心弦。 阮讷夫人也在被邀请之列。 当年南园里,沈采苡给了阮家面子,阮夫人便已经想好,只要沈采苡诗画不比姚湘君差,她就一定会力挺沈采苡——阮夫人当年也是才女一个,下嫁阮讷后,夫妻二人志趣相投,有空便相对赏玩字画碑文,故而感情极好。 阮夫人在那抄誊着《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的宣纸前站立许久,赞叹道:“奇气横溢,尝鼎一脔,已知为驼峰、麟脯矣。” 阮夫人不若姚湘君那般的高调,但是她的身份比姚湘君高处太多,围在她身边人,也多是一些有内涵的夫人贵女。 此评语一处,便让她们也很惊讶。 “姑姑很少对人有这么高评价呢。”阮夫人侄女说了一句,又说道:“不过燕王妃此诗,绝对配得上这样的称赞。” 阮夫人脚步移动,她把每一首,都细细看过,最后轻叹一声:“可惜了。” 如此才情过人的姑娘,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才该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的一对儿,配燕王这样的武将,着实可惜了。 至于其画作,比之诗词要少很多——诗词可以抄誊,但画却不行,沈采苡保留下来的画作实在是很少,但每一张不管笔法稚嫩还是老练,都是肉眼可见的灵气逼人。 “画作太少,不好说什么,但就诗词来说,若这些诗词都是燕王妃所做,那么姚湘君远不及也。” 这是许多人看完之后,心底的想法。 唯一让人不确定的,便是这些诗词,是不是真的是沈采苡亲自做的。 若这是她亲自做的,为何她来京城后,却不曾再有任何的诗词问世。 这一点,让许多人心中生了疑虑。 面对这些人的猜疑,娜仁托雅很生气,几乎想要告诉她们这些诗词的来处了,不过她还有理智,娜仁托雅“哼”了一声:“燕王妃性格端庄淑雅,学琴棋书画,只为陶冶情操,而非哗众取宠,你们不知道她善诗词,不是很正常么?” 听话听音,有人便知道,娜仁托雅是在讥讽姚湘君,有点才华,就要炫耀,是为哗众取宠,非是娴雅女子所为。 “姑苏虽远,也不是在天边,去打听打听不就好了,燕王妃做的这些诗词,虽然未曾像是姚湘君一样嚷嚷的谁都知道,但是也不是谁都不知道啊,细心点,总能打听到的。”娜仁托雅又说了一句。 众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沈家也是有脸面的世家,清誉何等重要,怎可能允许族中女儿剽窃她人诗作,败坏百年清誉。 所以,这些诗词的真假,完全不用怀疑。 而等到赏花宴快要结束的时候,松墨忽然出现了。 松墨乃燕王经常带出门的长随,这儿大部分人都认识他,见他来,众人忍不住心底嘀咕,燕王派松墨来,是要做什么? 娜仁托雅也盯着松墨看:“你来做什么?” “殿下听说之后,觉得王女只寻到了王妃在闺阁时候诗词,未免有些缺憾,便遣我再送一首来。”松墨的回答,许多人听到了,便有人催促。 松墨一笑,把手中信笺递给娜仁托雅。 娜仁托雅展开,念了出来。 正是燕王听沈采苡念过的那一首雪梅。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有人念叨了几句,不由得喝彩。 隆安帝听说之后,大笑,这小子,总算是开窍了。 一夕之间,京城里风向转变,多了许多惊叹沈采苡才华之人,更有人赞叹沈采苡性格。 那些一力抬高姚湘君才华、并为姚湘君卖惨博同情的人,便不敢再胡乱说什么了。 姚湘君知道之后,面色灰败。 她虽然恨娜仁托雅害她手臂受伤,但她也知道,自己是惹不起娜仁托雅的,之所以让人传播那些话,不过是为自己博取同情,让闻家不敢来退婚罢了。 闻家自然不想要娶一个不健全的女子进门,他们之前已经上门过,隐隐露出了要退婚之意,姚湘君知道,自己已经是这样了,不可能再找到比闻家更好的——不,若这次被退婚,她估计是再也找不到人家了。 太差的人家,别说她不可能嫁,便是姚家为了脸面,也不会让她嫁的,而稍微好一点的人家,却不可能会娶她进门。 姚湘君左思右想,只能从闻家的名声上做手脚——她让自己处在一个受所有人同情的位置,若闻家要退婚,便是不仁不义、薄情寡义。 但如今,她的这算计,被娜仁托雅给破坏了。 姚湘君心灰意冷,恨极了崔慧推她,恨极了娜仁托雅踩伤她,恨极了沈采苡逼迫她,恨极了自己的父亲祖父放弃她…… 她觉得,整个天下,都负了她。 但姚湘君不想认输,这么多年来,她的好名声,都是她经营出来的,这次,她还能找出活路来…… 姚湘君绞尽脑汁,最后却也只得一法。 “成功失败,在此一举了。”姚湘君喃喃自语,“不,我不会输,不会输……” 如今合布勒等人还在,姚湘君只能忍耐,打算等合布勒离京之后,再去找闻家说话。 至于现在,她受够了人人上门,与她说沈采苡是如何惊才绝艳,说她和沈采苡,是一时瑜亮。 呵……姚湘君笑着应付走了别人,心底却满是讥讽,什么一时瑜亮,他们是想着,自己是那个的周瑜,而沈采苡是诸葛亮吧。 不想再呆在京城,姚湘君便与姚老夫人说过之后,搬到姚家在京郊的别院去养病——博慎书院也不好去,博慎书院里,会来关心她的人也多,姚湘君如今并不很想见人,不想听她们同情的话。 出京路上,姚湘君却遇到了娜仁托雅和另一人在一起说话。 那人的模样…… 姚湘君瞧着有些熟悉,但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马车又走了许久,姚湘君心底却猛地一动。 是方承嘉! 姚湘君面色变幻,这两人……之前没有任何的交集…… 但是瞧着两人十分熟悉的样子,娜仁托雅那模样,还有些见到心上人的娇羞。 “松竹,你说,娜仁托雅和方承嘉,怎么会认识?”姚湘君忍不住出声,松竹想了想,说道:“他们都和沈采苡关系好。” 姚湘君猛地转头看松竹,那目光亮的,让松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姑娘,奴婢说错了什么?” “没有,你说得很对。”姚湘君目光亮得惊人。 沈采苡自进京之后,便不太平,先是林思娴因为方承嘉一直找她麻烦,后来林思娴死了,沈采苡身上麻烦也还没断,一直到现在,姚湘君也琢磨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庆安公主,可能也喜欢方承嘉,还是喜欢到入魔的那种。 她心底一动,让人把消息传给姚湘汀,姚湘汀可是常常能见到庆安公主,不知道庆安公主知道方承嘉在沈采苡成婚后,却也没有放弃沈采苡,反而还一直默默喜欢沈采苡,她会怎么样。 还有,娜仁托雅也在觊觎方承嘉。 娜仁托雅是沈采苡的好友,爱屋及乌,方承嘉对她态度也挺好……传消息的时候,她可以夸大一点,就说,方承嘉对娜仁托雅十分温柔体贴…… 啧,庆安公主要知道自己惦念许久的人,又被别人惦念上了,而且说不定这人还能惦记成功…… 一想到庆安公主发疯,沈采苡和娜仁托雅都可能受害,姚湘君心底,便有觉得十分的爽快。 怕姚湘汀不想把消息告诉庆安公主,姚湘君在心中便隐隐威胁,若姚湘汀不说,下次见到庆安公主,她会亲自说的。 姚湘汀接到信,果然是不想把消息传给庆安公主的,庆安公主为了方承嘉,惹了许多麻烦,姚湘汀和六皇子利益一致,真不想让庆安公主再捣乱了。 可姚湘君的威胁,姚湘汀不能不考虑,最后,姚湘汀眼中阴狠神色一闪而过,姚湘君以为她自己身上就是干干净净的么? 说把柄,她也不是没有。 姚湘汀冷笑一声,叮嘱一番后,让自己丫鬟亲自送去姚家的京郊别院见姚湘君:“告诉她,若是她要闹,我也不介意奉陪。” 丫鬟领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29章 暗地情愫 姚湘君没想到,姚湘汀会让人来见她。 “让她进来。”姚湘君本不想见那丫鬟,不过也想知道姚湘汀要说什么,沉吟片刻,让人叫了那丫鬟进来。 “见过四姑娘。”丫鬟给姚湘君行礼后,不等姚湘君说话,便站直了身体,把姚湘汀让给说的话,说了出来。 姚湘君面色一变,心跳加速。 她没想到,当年祖母寿辰时候,她眼睁睁看着燕王被背进院子和沈采苡放在一起的事情,会让人看到。 她以为自己躲得很好,却忘了六皇子他们要做这样的事情,可以说是非常胆大妄为了,参与的人,除了她看见的那几个,暗中再有人望风,也是正常的。 姚湘君很怕这消息被传出去,不过很快的,姚湘君就回味过来。 燕王与她已经没了情意,就算是再过这么一桩事情,燕王也不会把她如何,毕竟还有叔祖父的面子在;至于传给外人……呵,要把她袖手旁观的事情传出去,也就会把六皇子和姚湘汀暗中谋害燕王的事情说出来。 姚湘汀她敢承认自己谋害皇子么? 再给她两个胆子,她也不敢的。 既然如此,她还怕什么。 故而姚湘君冷笑一声,毫不畏惧说道:“那你让她传出去好了,看到时候,是谁先死。” 她只是没去没去救人罢了,到时候顶多被人诟病,并无大罪;可姚湘汀是实打实参与了的,只要证实了此事,别说是姚湘汀自己了,便是整个姚家,都会被宗正府给拿下的。 宗正府可不是隆安帝,隆安帝还得权衡利弊,宗正府则是一切以皇族陆氏的利益为先的,不会妥协、没有商量余地。 姚湘汀没想到,姚湘君竟然不怕她做的丑事被传出去,而且还又反过来威胁她,姚湘汀的眉心,便皱得死紧。 略微有些头疼,姚湘汀干脆传讯给六皇子,把决定权甩给六皇子。 六皇子如今不比从前,也不愿意让庆安公主给自己捣乱,可听姚湘汀的意思,姚湘君现在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他再三思忖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便告诉了姚湘汀,还把一张纸也给了姚湘君。 姚湘汀真的是大吃一惊,不过,却又很兴奋,与自己丫鬟说道:“我瞧这次姚湘君还能不能不在意。” 这次她没有只是让丫鬟去,为了瞧一瞧姚湘君憋屈的模样,姚湘汀亲自过去的。 姚湘君听闻姚湘汀来探望她,冷嗤一声。 她们自小互相看不顺眼。 明明是同父所出,但是姚湘汀自小锦衣玉食,她却早早就被送到叔祖父身边,她哭着想回去,结果没人在意她的想法。 后来她发现,当自己受到叔祖父的赞扬时候,便会让父亲和祖父重视关心她一点,她便知道,只有让叔祖父喜欢她,她才能得到更多的关心。 小小年纪,她便要让自己努力学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不敢放松,毕竟叔祖父需要的是一个聪慧的晚辈承欢膝下,可不想要一个笨蛋。 再到后来,过年时候,父亲答应了接她回家,可是祖父为了让她多和燕王亲近,便不让她回去,只让她和燕王一起过年。 或者,也不一定是一起过年,也或许是一起做其他事情,总之,她在祖父和父亲眼中,不是孙女、女儿,而是一个和燕王打好关系的棋子。 可姚湘汀却什么都不做,就能受尽宠爱。 姚湘君握了握拳:“让她进来。” 她们俩毕竟是亲姐妹,长得有三分相似,不过看到对方之后,目中却只有冷漠光芒。 姚湘君恨姚湘汀和蓝氏夺走自己的一切,姚湘汀恨姚湘君逼迫自己母亲在族人面前不得不下跪,丢尽脸面受尽屈辱。 相看两相厌。 早就撕破了脸面,姚湘汀也不浪费感情,直接笑着把一张折起的纸推到了姚湘君面前:“这是我偶然捡到的东西,本来是不想让姐姐你伤心的,不过姐姐这般咄咄逼人,我也只好把东西拿出来了。” 姚湘君惊疑看了姚湘汀一眼,伸手要拿起那张纸,姚湘汀却按着不放,姚湘君面色一沉:“妹妹不是说这是要给我看的么?后悔了么?” “只是有些犹豫,怕姐姐太伤心。”姚湘汀说了一句,便放开了手指,“既然姐姐执意要看,那妹妹也只好顺了姐姐意。” 姚湘君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然而她如今已经这样,还能有什么更坏的事情不成?她没有犹豫,直接把折起的纸张打开。 面上便现出不可置信神色,接着便是恍然,而后还有无尽愤怒和气恼和悲戚,因为太过愤怒,连面容都扭曲了。 姚湘汀静静欣赏姚湘君狰狞面容。 六皇子说,这是他的人在崔慧的屋中找到的。 姚湘汀没敢深想,为什么六皇子的人会进崔慧的闺房,她不需要知道那么清楚,她只要知道,这个东西,可以威胁到姚湘君便可以——至于崔慧,既然隆安帝都说是被杨德妃害死的,那就是杨德妃害死的。 至于来历,随便编一个便可以,反正姚湘君也不会信的。 欣赏够了姚湘君模样,半晌,姚湘汀才说道:“姐姐,若是你不为难妹妹,妹妹也会帮你保守这个秘密,若姐姐执意要给妹妹找麻烦,那就别怪做妹妹的不义了。” 姚湘君还没回神。 纸上的字迹她是极为熟悉的。 上面的字,她也认识。 甚至她还能说出大部分字的本意以及演变过程,然而,这些字合在一起,却让她头晕目眩。 崔慧和闻家二公子? 慧慧和闻郎? 可笑,真是可笑极了! 像是闻家二公子,虽然已经订婚,但她与对方接触并不多,故而未曾发现问题,但崔慧……崔慧那般腼腆,却未曾想到,她竟然把自己瞒得死死的。 怪不得崔慧想让自己死呢。 呵! 都怪她瞎了眼,到如今才发现崔慧的真面目! 愤恨气恼过后,姚湘君又有些悲哀,若早知道崔慧和闻家二公子有首尾,她又怎么会答应和闻家的亲事。 崔慧和乔冰茜,算是她最真心以待的两个人了…… “姐姐。”姚湘汀见姚湘君这么久还没回神,甚至还隐隐有悲意,而不全是愤怒,有些诧异。 她倒是没想到,姚湘君和崔慧,竟然是有真感情的。 姚湘君被她叫声喊醒:“给我看这个,你想做什么?” “想让姐姐不要再为难妹妹。”姚湘汀微笑说道:“姐姐也知道,庆安公主有时候不大讲道理,如此多事之秋,妹妹很希望庆安公主能安安静静守孝一年呢。” “若是姐姐答应,此事妹妹便保密,若是姐姐不答应,妹妹也只好打破姐姐最后的希望了。” 姚湘君努力让自己冷静,思索姚湘汀的意思,倒也想明白了。 瞧崔慧和闻家二公子书信上的词句,可知二人熟识已久,若是此事被人知道,那崔慧名声扫地,闻家二公子和姚湘君之间,夹了一个崔慧,夹了姚湘君的手臂,必定难以再做一心人。 闻家本就想退婚,只是顾忌闻家声誉,不好做出这等不厚道事情,这事情一出,闻家反正已经没脸,也就没了顾忌。 姚湘君懂了姚湘汀的威胁。 确实,这是要打破她最后的希望。 可是—— 姚湘君冷笑:“这真是妹妹你捡到的么?” 姚湘汀镇定自若,完全不在乎姚湘君信不信:“当然是我捡到的。” 姚湘君嗤笑,她明白了,姚湘汀根本不在乎她信不信,反正杨德妃害死崔慧的事情人尽皆知,只是姚湘汀不想从她自己的口中说出这信笺是杨德妃让人害崔慧的时候搜出来的罢了。 姚湘君面色变幻不定,最后,她缓缓点头:“好!” 姚湘汀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 庆安公主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能让她安分点,最好不过了。 等姚湘汀离开,姚湘君气急,却又无力,她不愿意向姚湘汀低头,可这次,却又不得不低头。 然而不过两日后,崔慧和闻家二公子有情意的传闻,便在京城里泛滥开来,以至于有人旧事重提,说当时推了姚湘君摔倒的,明明是崔慧,而非是沈采苡。 众人议论纷纷。 有认识闻家二公子的,便拉着他询问,事情真相,到底是如何的。 闻家二公子怔愣许久,而后神情痛苦,说出四个字:“慧慧很好。” 围在闻家二公子身边的几个友人,闻言哗然! 慧慧很好。 这么亲昵的称呼,已经说明了问题。 闻家二公子果然是与崔慧有牵扯的。 “是我害了姚四姑娘,也害了慧慧。”闻家二公子大概是压抑太久,如今把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情绪便有些失控,失声痛哭。 断断续续传出的消息,让别人找出了事情的真相。 闻家二公子和崔慧早就情愫暗生,但是闻家觉得崔家门第有些低,故而不愿意,崔长青为人清高,既然闻家不愿意,他恼怒下,便也不允许崔慧再和闻家二公子联系。 崔长青并不知道,崔慧已经对闻家二公子情根深种,还以为断了也就断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30章 纠结 崔长青以为,只是一次议亲罢了,谁家都不是一次便能找到合心意的女婿的,便是崔慧这边,崔夫人也相看了两三家了。 并不觉得会如何。 却不知道崔慧和闻家二公子另有交集。 如今真相出来,崔长青已经离京,崔夫人却没有,崔夫人心痛已极,心底怨恨上了闻家二公子。 只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人的事情,自己女儿也是愿意的,她又没资格去责备闻二公子,崔夫人便痛恨自己,要不是自己选上了闻家,女儿怎么会一头扎进去。 崔夫人直接病倒。 而闻家,闻夫人也气得心口疼,之前她还庆幸,当时没有同意次子和崔慧的婚事,不然崔慧死,自己儿子少不得要背上克妻名声。 然而如今还是被牵扯了进去,而且一切事情的源头,还是自己儿子。 闻将军回家后,结结实实把闻二公子抽了一顿,斥骂他既无决断,又无担当——婚姻大事,父母之言媒妁之约,既然父母不同意,便该断掉,他当断不断,是为优柔无断;既然不断,那便该站出来,与父母好生说清楚他们两人情意,他却毫无担当,把事情隐瞒下去。 两个姑娘家,便耽误在了他的优柔寡断里面。 闻夫人是心疼儿子,又不敢去劝暴怒的丈夫,最后心疼之下,最后抱着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闻二公子,哭得泪水涟涟。 闻将军要把闻二公子送去边城当兵,让他离开家族的庇护,去磨砺,闻夫人说什么都不同意,寻死觅活,不让闻将军再惩罚闻二公子。 然而闻将军是铁了心的,他不管闻夫人哭闹,直接便去了兵部。 要把人从差的地方、差的位置,往好位置、好地方塞不容易,但是要说把人从好地方好位置,往差的地方、差的位置塞,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么,兵部便答应下来,不过职位的调动,也不是当那天就能出来的,兵部便让闻将军稍等几日。 闻夫人哭闹的更厉害了,之后便卧病在床,直到闻将军被隆安帝申斥“教子不严”,闻夫人眼看着要是闹下去,儿子丈夫都难保,才不敢再闹腾,只得含泪为闻二公子打点行装——虽然不知道最后会去哪个地方,但肯定不是好地方,闻夫人生怕儿子在外面受苦。 娜仁托雅完全没想到,事情最后变成了这个样子,竟然直接真相大白。 她跑去温泉庄子找沈采苡,和沈采苡说起崔慧时候,直接撇嘴:“你们大靖朝的女子,就是太软弱了,喜欢就要勇敢说出来,即便对方不喜欢你,那也没有遗憾,这样遮遮掩掩的,还不是苦了自己。” 沈采苡认同点头:“王女说的都对,她们确实是没有王女勇敢。” 沈采苡是真心这么说的,娜仁托雅却有些心虚:“唉,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大靖朝都是这样的。” 见沈采苡诧异看她,娜仁托雅忽地站起来:“我要赶紧回去了,父汗让我最近不要乱跑。” 沈采苡更诧异了。 娜仁托雅可不是个会谦虚的姑娘,也不是个会听合布勒可汗话的姑娘,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娜仁托雅,佯装委屈:“我们娜仁托雅长大了,有心上人了,却还要瞒着我,原来娜仁托雅怎么不信任我。” 娜仁托雅脸一下子红了,丢下一句:“为什么要告诉你。”便转身跑了。 她是完全藏不住心事的,而且也没打算否认,只是害羞肯定是会有的,沈采苡抿唇轻笑,白菊红缨也笑,笑了一会儿之后,沈采苡摇头:“之前都不见动静,也就是最近的事情,说不得,娜仁托雅喜欢的,是我大靖朝的人,这就有点难办了,也不知道合布勒可汗是什么想法。” 沈采苡有些为娜仁托雅担心。 不过八字还没一撇,她担心也太早了。 而娜仁托雅从温泉庄子一口气跑回住处后,躺在床上愁眉不展。 骄傲的草原明珠,也会有喜欢上人的时候,彩霞也会别人而停下自由的脚步,若那个人是草原的勇士,她当然会去勇敢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 就算她喜欢上,是大靖朝的其他人,她也会勇敢的表达自己的倾慕,草原的女儿,从来都是这样直率的。 可是心底那个人,是沈采苡曾经的未婚夫婿。 她喜欢沈采苡,不想要因为这个,和沈采苡之间有了芥蒂,从不识愁滋味的草原明珠,如今也懂了什么叫做为难。 而且,就算是沈采苡不会有芥蒂,可父汗,会让她留在大靖朝么? 若方承嘉乃是宗室子弟,尚且有可能,可偏偏方承嘉乃是一下官,官阶还不高。 娜仁托雅为难急了,忍不住长叹出声,侍女安慰她的话,她也没听见,还是侍女推了她一下,娜仁托雅才猛然醒神:“怎么了?” 侍女长叹:“可汗问王女,可还想要买些什么带回去?可汗让您赶紧说,若等启程了,便来不及了。” “我没什么想要的,让父汗看着准备吧。”娜仁托雅这会儿可没心思想这些,她挥挥手,让侍女随意。 侍女去回了合布勒,合布勒大为惊奇:“娜仁托雅竟然什么都不要?” “嗯……”他沉吟片刻,问侍女:“她是不是想着半路上,再差遣人回来,你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侍女再去传话,却听见屋里传来娜仁托雅“啊啊啊”的叫声,外面守着的人是礼部遣来的婢女,此刻面色不安,见到娜仁托雅贴身侍女回来,急忙上前回禀:“王女不知道为何,心情不好,奴婢进去询问,然王女却把奴婢赶了出来。” 侍女让她们不要担心,她走了进去,就看到娜仁托雅正在用拳头捶着枕头,一脸烦躁模样。 “王女……”她知道娜仁托雅心事,劝说道:“其实您不必如此忧烦,奴婢观燕王妃十分豁达,并非小肚鸡肠之人,您何不把事情和她说了。” “说了又如何,父汗也不会允许的。”娜仁托雅烦躁地在床上滚来滚去。 当然,午饭和晚饭,还是吃的很香的。 总要吃饱了,才有心情继续。 晚上,娜仁托雅睡不着,躺在床上长吁短叹。 侍女从小跟着娜仁托雅,娜仁托雅学汉学一点不认真,倒是侍女学得比娜仁托雅强一些,虽不能吟诗作对,倒也会念一些诗词。 如今瞧娜仁托雅模样,侍女只能想起一首: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恰恰如娜仁托雅此时模样。 侍女摇摇头,此事她不好劝什么。 第二日娜仁托雅起来时候,有些憔悴,合布勒瞧着,更加吃惊:“你便这般舍不得大靖朝的珍馐佳肴?” “父汗!”娜仁托雅好气啊,她正烦着呢,父汗还取笑她,“再也不喜欢你了。” 合布勒哈哈大笑,笑完,关心询问:“我的小彩霞,你到底有什么烦心事,和父汗说说?” 要离开了,他也很忙,所以才刚发现娜仁托雅的异常。 “没什么。”娜仁托雅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吃完饭,她也没出去,就回了自己房间。 合布勒皱眉,叫来侍女,询问:“娜仁托雅到底怎么了?” 侍女不敢隐瞒:“王女长大了,有了喜欢的人了,对方乃是大靖朝一小官,王女知道您不会同意,所以不愿意说出来让您烦忧。” “是哪家的小将?”合布勒有些好奇询问,不过他也知道,十有八九,隆安帝不会让草原上的王女,嫁给大靖朝的将门之后的,毕竟,谁也说不准将来双方会不会有冲突,甚至……大靖朝强盛之后,会不会想要把草原,变成大靖朝的一个州郡。 “非是哪家小将,是一位文官。”侍女说出方承嘉名字,合布勒闻言,很是吃惊。 娜仁托雅总说,她要嫁给草原上最厉害的勇士,因为只有最厉害的勇士,才配得上草原的明珠,合布勒一直以为娜仁托雅是这么说的,也会这么做,结果她竟然喜欢上了一个文官。 弱不经风!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娜仁托雅自己一圈就能撂倒! 哦……方承嘉啊,大靖朝的状元郎,听说博闻强记才学过人,娜仁托雅眼光还是挺好的,合布勒赞许点头,片刻后才猛然回神。 “方承嘉?”他低呼一声。 方承嘉是沈采苡之前的未婚夫婿,这且不说,可方承嘉如今掌管缉事处,此等地方,比某个武将家的子弟更紧要,隆安帝绝不可能答应的。 娜仁托雅真是……合布勒哭笑不得。 “她自己心中有数便好。”合布勒只能这么说。 侍女回去伺候娜仁托雅,娜仁托雅问她:“父汗问你了?” 侍女点头,不等娜仁托雅追问,便把合布勒的反应说了,娜仁托雅一下子坐了起来:“这么说,父汗并没有生气,也没有特别反对?” 见侍女点头,娜仁托雅目中闪过希冀光芒,她二话不说,换好衣服就直冲温泉庄子。 去了才知道,沈采苡并不在庄子里,而是出去玩了。 沈采苡正饶有兴趣看庄子里的小孩下小溪捉鱼,燕王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不曾移开。 两人之间,自成一国,有种别人无法进入的气场。 娜仁托雅虽然喜欢和燕王对着干,但是也不是全无眼色的,她不由得犹豫了,不过娜仁托雅转念一想,反正沈采苡也在生燕王的气,她过去,说不定沈采苡更高兴呢。 便昂首挺胸走了过去, 燕王看了娜仁托雅一眼,脸就是一黑,只是想想娜仁托雅过几日就要离开了,他才气顺了一些。 “我去与圆空大师弈棋。”燕王知道娜仁托雅这一来,估计又要下午才会离开,便放轻声音与沈采苡说了一句,待得沈采苡应“好”,才大步离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31章 命格 普安寺里香火鼎盛。 前门人太多,燕王是从后门进去的,途中遇到的僧人,都与燕王相熟,双方见礼后,僧人也不会管燕王去哪儿,普安寺的所有地方,都是对燕王开放的。 在圆空大师住的禅院外,燕王问了小沙弥,知道圆空大师在和姚瑀手谈,他便让人不要出声,免得惊扰了圆空大师他们。 自己也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行至静室门口,燕王却停下了脚步,静静听着屋中两人说话。 听着听着,燕王面上现出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神情。 有些事情,他是第一次知道。 他悄然退出禅院,立于放生池边许久,等姚瑀离开,燕王才再去见了圆空大师。 立于圆空大师身前,燕王让自己静心,才开口说道:“大师,明嘉有事想要询问。” “殿下有何事要询问老衲?”圆空大师请他坐下,燕王给圆空大师斟茶,而后才说道:“刚刚听到大师和师公谈话,本该退开,然事关本身,虽有亏德行,却还是听了下去,还望大师见谅。” 圆空大师一双眼目,平和宽广如海:“无妨。” “大师可能为明嘉解惑,何为‘帝星’何为‘教导,以为平庸’,何为‘去暴虐,以利天下’?”燕王目光灼灼盯着圆空大师。 他已经想到了一些,却不敢相信。 圆空大师沉吟,而后把事情合盘托出。 因为杨德妃设计害姝贵妃,本想要一尸两命,结果燕王却活了下来,只是在母胎中受伤,出生后又被杨德妃刻意折磨,瞧着有些呆傻,被圆空大师救出后,住在了普安寺。 姚瑀在普安寺见到燕王之后,不知怎么得了他生辰八字,算出他命宫主星为紫微,乃帝星,有帝王之相,而其他皇子并未曾有此种命格。 偏生燕王那时候呆呆傻傻的, 姚瑀担心燕王若真能位登九五,若是这般痴愚,会葬送大靖朝江山社稷,便想要悉心教导于他,之后姚瑀却发现,他心底充满仇恨愤懑,且似乎无法化解。 姚瑀觉得他这般性格,若为帝,怕是过于暴虐,非是社稷百姓之福,故而开始向着另一个方向培养他。 明知他没有吟诗作对天赋,却依然执意只教导他这些与处理政事并无用处的东西,至于真正该有的,却不肯教他,至于他受挫之类,是姚瑀乐于见到的。 “那大师您呢?”燕王心头一片烦乱,忽然开口询问。 “老衲已经说过,你乃我佛护法金刚,可护佑我佛门子弟。”圆空大师十分坦荡,他的心思从来没有瞒过人,燕王也知道的很清楚。 他以为的殷殷教导、切切期盼,其实只不过是假象。 那般尊敬了十几年的师公,却只是以他的意愿,来决定自己的人生,燕王如今,有些草木皆兵,谁都不敢信了。 他默默起身,与圆空大师告辞,茫然四顾后,回到温泉庄子,什么都不管,便先寻到了沈采苡。 沈采苡正以手托腮在发呆。 温泉庄子的日子悠闲安逸,只是久了,却也无趣。 本来娜仁托雅来,还能给她解闷,结果她来了没多久,不知道想说什么,结果吞吞吐吐的什么都没说,就又走了。 沈采苡也是无奈,琢磨着,大概是因为她心上人的事情。 不过娜仁托雅不说,沈采苡也没有刻意打探,她没那么大的好奇心。 瞧见燕王,沈采苡吃了一惊:“殿下,您怎么了?” 他面色依然是原先淡漠无甚表情模样,然而沈采苡与他相处日久,却发现他情绪不对。 燕王伸手抱住沈采苡。 光天化日下,沈采苡有些吃惊,想挣脱,燕王却温柔而坚定抱紧她:“别动,让我抱一会。” 沈采苡便不动了。 燕王嗅着沈采苡发丝中淡淡梅香,心头激烈翻滚的情绪,似乎慢慢平静下来。 “我今天听到一件事情。”不用沈采苡询问,燕王放开沈采苡之后,拉着她坐在桌前,便把今日听到的事情说了。 沈采苡初听有些惊讶,不过她很快想起之前她曾感觉到的、姚瑀身上的违和感,听了燕王这话,倒是能解释清楚了。 沈采苡脑海中闪过一片曾经看过的前朝篇章,名为《病梅馆记》。 这姚瑀,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像《病梅馆记》中所言的那些文人画士。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燕王的成长,毕竟是姚瑀教导的。 沈采苡沉吟片刻,与燕王说:“便是父母,都希望儿女长大能够孝顺赡养他们,所以一人对另一人,不可能无条件的好。” “虽目的不纯,但姚大儒教你读书明理,这些都不是假的。” “并不是让殿下原谅姚大儒,只是不必因为伤害自己之人,而让自己太过难受,那人并不值得殿下如此。” “殿下便当功过相抵,以后权当此人为陌路便可。” 沈采苡上辈子过得凄惨,除了满腔的愤恨之外,却也有所得。 今世重活,也有三四年,期间风风雨雨过来,又参透了一些道理,所以她相信,疼爱她的人,不会让她伤心难过;会让她伤心难过的人,却又完全不值得她伤心难过。 只是别人她能做到,可燕王……沈采苡心底泛起苦笑,这是她的夫君,也是她放了很多心血和期盼在其身上的人。 没有心动,便不会被伤害;因为心动,所以被伤害了,才会这么久,还意难平。 说得总比做得容易,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能够把感情,说斩断就斩断。 赌气是为什么,意难平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存了希望,却又失望,但还没绝望么——想到这儿,沈采苡猛然一惊。 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想着燕王和姚瑀事情,才猛然发现,原来她对燕王,还未曾死心,所以才会这般纠结。 否则,她也不会呆在温泉庄子里,逃避不肯做出决定。 燕王不知道听进去没有,沈采苡只见他缓缓点头,而后沉默不语,沈采苡心也有点乱,起身离开,给燕王一个空间,她自己也想静静。 燕王迅捷出手,握住她手腕,不让她离开。 “殿下?”沈采苡疑惑看燕王,燕王唇动了动,想问沈采苡,是不是他也被她归结为“权当此人为陌路”的范围,所以她才这么平静与他相处。 不曾哭闹为难,仅仅只是疏离和小小赌气。 但燕王忽然怕自己问了,她却给出他不想要的答案,他便不敢问了,只说道:“再陪我坐坐。” 还是不问的好,总有一天,他能再让她变成原先俏皮狡黠模样。 沈采苡虽然想离开,不过想想,还是重新坐下,待得用完晚膳,沈采苡坐在自己屋里,斜倚大迎枕上,手里拿着书,目光却透过书,神思飘摇。 她在想自己和燕王的关系。 之前她没有明确意识到,她对燕王还存了期盼,所以这段时间都无所作为,只是在温泉庄子上呆着。 可其实这般下去,并无什么好处。 杨德妃虽死,六皇子还好好的,并因为《任民考》疏,又被许多人看重,还有姚家这个未来的正妃娘家,正在韬光养晦,希冀恢复原先情况;三皇子一直没有受过大挫折,势力稳步增长,手下又有能干幕僚,很是做了几件事情,让朝臣欣赏,十三皇子渐渐长成,穆家也开始不甘寂寞。 三皇子和六皇子,都不会与燕王善罢甘休,稍有疏忽,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与家族存亡和身家性命相比,这些情爱,不过是小道。 不该再沉溺于此。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33章 倾慕 娜仁托雅上山的时候,是充满了希望的,下山的时候,却有些蔫蔫的。 她终于知道了方承嘉的身份,小小文官只是他的官阶,实际上他身上的权责,却非是这小小一个官职能概括的。 娜仁托雅有些失魂落魄,然而她之前已经有过犹豫,到如今,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却不想再更改了。 沉默半晌,娜仁托雅用上次方承嘉告诉他的办法,悄悄联系了方承嘉,约他见面,说是有急事要谈。 方承嘉略感诧异,不知道娜仁托雅有什么急事,但上次娜仁托雅帮了他的忙,方承嘉都是记得的,也感恩在心,他便去赴约。 七月底,山下炎热照旧,山上却不同,风吹来的时候,甚至有一点寒凉。 娜仁托雅却也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心底只有羞涩和喜悦,没有下定决心之前的犹豫和迷惘,如今已经消散。 她心底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决心。 她想,方承嘉可能不会答应,但是没关系,大靖朝的人常说烈女怕缠郎,那反过来,也应该是一样的。 而且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 娜仁托雅相信,她一定能够用诚心打动方承嘉的。 见到方承嘉上山来的修长儒雅身影,娜仁托雅像是轻快的百灵一样,飞了过去,面带灿烂笑容看着方承嘉。 方承嘉被娜仁托雅惊了一下,继而被她灿烂笑容迷了一瞬。 他很久不见这种纯净灿烂的人了,方承嘉笑了笑,对娜仁托雅好感又多了三分:“王女找在下,所为何事?” 听他询问,娜仁托雅看了一眼四周,方承嘉便让云枫走远点。 娜仁托雅咬了咬唇,继而大声与方承嘉表达自己的倾慕之心:“方公子,娜仁托雅恋慕你。” 方承嘉惊到了。 过了好一会儿,方承嘉才笑了,与正目光灼灼看着他的娜仁托雅说道:“王女,在下十分感激王女青睐,然在下如今无心情爱,还请王女见谅。” “山风清冷,王女还是先下山吧。” 方承嘉和娜仁托雅说完,不等娜仁托雅出声,便颔首致意,转头离开。 娜仁托雅跺了跺脚,追着方承嘉一起下山去:“你等等我啊。” 她跑得太快,没注意脚下有个浅坑,一脚踩下去,差点儿摔倒,好在她常年习武,平衡性很好,并没有直接摔倒地上,再加上方承嘉伸手扶了她一下,娜仁托雅很快就站得稳稳的。 然后她刚刚因为被方承嘉拒绝,而有些黯然的心,就又充满了兴奋。 她轻快飞到方承嘉的前面,拦住了方承嘉:“方公子,你们大靖朝讲究‘男女授受不亲’,你刚刚抓了我手腕,是不是就已经坏了我名节,得娶我为妻了呀?” “方公子,你骑术不错呀,那天我们比比好不好?” “方公子,你怎么不说话呀?” “方公子,你去过草原么?草原特别壮美的……不过大靖朝的好吃的比较多。” “方公子……方公子……” “方公子,我给你唱歌吧。”不等方承嘉拒绝,娜仁托雅就唱起了草原上的歌。 因为林思娴的缘故,方承嘉实在心底厌烦太过外放的女子,但娜仁托雅真诚,又诚挚,方承嘉虽不喜欢她这般大胆,但她如鸟雀轻快,嗓音清亮,很具有穿透力。 这模样,让方承嘉并未有太多的厌恶。 只是那日后,便斩钉截铁拒绝,避而不见。 娜仁托雅找了方承嘉两天,便发现要找到方承嘉,实在太困难了。 他手下那般多的缉事处暗探,遍布整个京城,让他总能提前得知他的消息,从而完美避开她。 娜仁托雅特别不甘心,她第二日便要离开了。 娜仁托雅想在离开前,再见方承嘉一次。 但却并没有成功。 离开那日,娜仁托雅整个人都蔫蔫的,合布勒心疼她,若真是一般的大靖朝小小文官,他大不了请求隆安帝把此人派去巴尔思部任职,也就是了。 但方承嘉不行。 合布勒只能当做没看见娜仁托雅的低落。 燕王与三皇子一起为合布勒践行,又送他们出京,待合布勒等人离开,三皇子邀请燕王一起吃酒,燕王拒绝了:“采苡祖母明日大寿,我要去接她下山。” 三皇子哈哈一笑:“我的错,倒是忘了这件事情。” 两人分开后,燕王上山,三皇子则是进宫。 他与米芝兰的婚事,已经定下许久,但是因为巴尔思部的事情,一直延后,如今巴尔思部离开,三皇子正是春风得意时候,不介意再多一桩喜事。 他进宫,便是为了与林皇后商议此事。 御花园里却遇到了庆安公主。 庆安公主喂鱼,看到穿着一身朝服的三皇子,笑着见礼后,好奇询问:“三哥这是刚送走了合布勒可汗他们么?” “是。”三皇子应了一声,庆安公主又好奇问了几个问题,等和三皇子分开,庆安公主的脸色就是一沉,眼中阴狠神色掩藏不住,更是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来。 “什么草原明珠,天上彩霞,不过一个贱人。”她冷笑着,这般话说出口,身边侍女不敢吭声,庆安公主虽然骂了人,却并没有把她心底的火气给发泄出去。 姚湘汀与她说起娜仁托雅喜欢方承嘉事情时候,她是不大相信的,但是她心底又怕是真的,便悄悄派人盯着娜仁托雅和方承嘉。 方承嘉的行踪,并不好打探,但是娜仁托雅却很容易就能跟上,只要别跟的太近,便可以。 所以娜仁托雅那日约方承嘉出来,并高声宣扬她倾慕方承嘉的事情,庆安公主派去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何况娜仁托雅还被方承嘉扶了一下。 早已把方承嘉视作是自己之物的庆安公主,心底充满了对娜仁托雅的杀意。 若非如今手上的人手都是花钱雇的,对她并没有多少忠诚,庆安公主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现在,无比渴盼六皇子能立即登上皇位。 只要六皇子登上皇位,那她就是大靖朝的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姐姐,立即就能改变如今她有心无力的状态。 到时候,娜仁托雅老实呆在草原也就算了,如果她敢有什么动作,她绝不会饶过娜仁托雅。 但一切的前提,都是要六皇子登基才可以。 庆安公主开始绞尽脑汁,想着什么东西,能够给六皇子增加筹码,从而让他压下三皇子,成为大靖朝的储君——隆安帝寿命已经不长了,不足为虑,只要六皇子这两年内能成为储君,那他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34章 寿宴 之前,庆安公主曾把后来方承嘉总结梳理“鼠尾册”办法之后,才提出的变法意见,让六皇子朝隆安帝提出,并得到六皇子以及一众大臣的欣赏。 现在,她在努力回忆,还有什么东西,是之前方承嘉和沈采苡曾经做过、并得到大成效,因此让人们对他们非常敬仰的。 她打算找一些合适的,也让六皇子去做,如此,得益的人就成了六皇子。 六皇子好,她才会好。 庆安公主苦思许久,猛地眼睛一亮。 方承嘉曾打下如今胡蛮之地,并成为第一任的巡抚,坐镇西北,让大靖朝的疆土,与西域接壤,并结为友邦。 沈采苡随他在任上,一次去西域贵族家中赴宴时候,在别人家的后花园里,发现从欧洲传到大靖朝的土豆。 西域那些贵族,之前只把土豆当作奇花异草养在花园,并很骄傲与方承嘉和沈采苡介绍,这是从欧洲来的奇花,然方承嘉沈采苡曾经与欧洲来的传教士有过交谈,方承嘉知道沈采苡喜欢看游记,喜欢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便从欧洲传教士手里,拿到过一些介绍欧洲风土人情的书籍。 沈采苡认出了这所谓的奇花,便是欧洲传教士口中以及欧洲那些书籍上写的土豆,根本不是什么奇花,而是一种高产且对气候和土壤要求都很低、但是产量却非常高的粮食。 他们便和那西域贵族要了几个土豆回去,然后慢慢开始大规模的培养种植。 大靖朝南方固然水土肥美,乃是有名的鱼米之乡,然而西北苦寒,土地贫瘠,种植五谷产量极低,而土豆的发现,从此让西北之地,也有了能高产的粮食,避免了在灾荒之年饿死人。 发现了并推广了土豆的沈采苡,被人看做是菩萨一般的存在,甚至有人感念沈采苡的恩德,为她立了生祠,供奉于她。 这件事情,把沈采苡的声望,推到了顶点。 庆安公主想到这个之后,兴奋的身体都在颤抖了。 如果……如果发现土豆的人是自己,那么是不是自己也能够达到那样的高度…… 她甚至忽然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六皇子了,而是想自己得到这样功劳;有这件事情护身,以后只要她不是叛国谋逆,几乎没人能把她如何。 到时候,自己想要嫁给方承嘉,那还不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么。 她忽然面色涨红神情激动,宫女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出声叫她:“公主。” 庆安公主正沉静在幻想中,却被叫醒,她有些生气瞪了侍女一眼,不耐烦挥挥手,让她们出去。 方承嘉和沈采苡,是从西域得到了土豆,但是她想要拿到,却不需要让人到西域那么远去找土豆,其实土豆在大靖朝靠海的地方,也已经有了。 欧洲传教士的脚步,不止从陆路自西域而至中原,也走海路,并从泉州等地上岸,故而泉州等地,也有达官贵人把土豆当作观赏的异域奇花,植于花园内。 当年沈采苡从西域偶然得到土豆并打算推广时候,方承嘉人虽然在西北,却先上了折子报与隆安帝,称乃天佑大靖朝,降神物以饱大靖朝百姓之腹。 一个泉州籍的官员,看到方承嘉敬上的土豆实物之后,却怒而上折子弹劾方承嘉,称方承嘉图谋不轨、其心可诛,因为这土豆,只能做观赏之用,果实有大毒。 后来经由方承嘉解释,众人才知道原来发芽的土豆不能吃,要把土豆芽以及芽四周切除,剩下的地方才能吃。 庆安公主记得这件事情,至于那官员名字,她虽然忘了,但想要找到土豆,却也不难,只要她说一句,她想要一些奇花异草妆点宫殿,有的是人为了巴结她,把东西送上门。 到时候她再装作对土豆花感兴趣模样,着人去和欧洲的传教士要来介绍欧洲风土人情的书籍,或者是听那些传教士讲解一番欧洲的事情…… 庆安公主在心底把事情琢磨了一番,觉得这样可行,且成功之后,别人也只会觉得她是好运,不会怀疑她其实早就知道此事,庆安公主心底便有些得意。 这件大功劳不能让给六皇子,毕竟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知道未来发生过的事情,但是自己得了偌大的名声,到时候六皇子也会受益。 庆安公主甚至都想好了,她还可以收买一些人,让他们慢慢传播六皇子乃是天命帝王的说法,否则上天也不会通过他同胞姐姐的手,赐下土豆这样的神物,救天下百姓于饥饿中,令天下百姓饱食。 想通了这些,庆安公主心底舒畅,开始想着如何来操作此事。 …… 燕王送别完合布勒,其他大臣进宫于隆安帝复命,燕王直接上山,路过普安寺时候,他勒住胯下骏马,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一时间,他也想不起来。 不过既然上山来了,燕王便去了普安寺,打算拜见一下圆空大师,然到了普安寺,小沙弥却拦着燕王不让进去,说圆空大师正在闭关参悟佛法,近些时日,都不见人。 燕王有些吃惊,却也只能离开,直接去见沈采苡。 沈采苡已经在等燕王,见到燕王之后,便笑着行礼,燕王眉峰却轻轻蹙起——沈采苡来的时候,带了许多的箱笼,如今要下山,却只带了近日要用的,屋中其他物件,都还好好摆着,并无要收拾起来的打算。 瞧着这模样,是要在刘氏寿辰之后,继续回山上住。 燕王就停在了原地,目光幽幽看着沈采苡。 沈采苡瞧着燕王模样,顿了顿,疑惑看燕王:“殿下怎么了?” 燕王挥手,让丫鬟出去:“过两日,你还打算庄子来住?” 这两日没有燕王干扰,沈采苡想了许多。 如同她之前想到的那样,有要命的事情在,什么情爱,都不重要。 何况,别的女子嫁为人妇之后,自然也不可能如在家中一般事事如意,大部人的处境,其实还不如自己。 便是如大伯母,已经算是不错,其实过的也没有自己畅快。 燕王虽然无法达成她心底想要的那种亲密无间、琴瑟和鸣的境界,但凭心而论,在大部分事情上,燕王都是任由她按照她自己的心意放手施为,不会有阻拦,也不会指手画脚。 沈采苡从来是个知足的人,对比上辈子,如今处境,已经是极好极好。 便是不能同燕王做亲昵夫妻,然而人生自不可能十全十美,如今她容颜还在、手中钱财丰厚、所享所用皆是顶级,身份上也是尊贵,几人之下而万万人之上,比之这世界绝大部分人,都幸运许多。 只不过,她再不敢全心相信燕王,而希望能抓住她可以抓住的东西,并以此为立身之本,即便是燕王将来位登九五、也不再对她有怜爱愧疚之情,她也能凭借自己手中东西,让燕王敬重于她。 但并非要威胁燕王。 万般想法流过心头,沈采苡笑着摇摇头:“并非如此,只是臣妾不大喜欢屋子里空空的,故打算臣妾下山之后,再让丫鬟们收拾。” 十年,禅房只有一床一柜一桌一椅,沈采苡厌烦极了那种明明应该空荡,却又因为禅房仄逼而导致的拥挤,和简陋。 故而住处必定要收拾的很好。 雅致而富有底蕴。 燕王闻言,心底流过真切的喜悦。 但她不哭不闹,燕王逐渐也咂摸出了味道,知道她这样得体有礼,便是心有芥蒂、疏离不亲近模样,这让他有些沮丧。 然而回京后,她总不会与自己分房睡,且时时刻刻在一起,才能慢慢让她消气。 知道沈采苡要回来,恭华殿早已重新收拾过,以迎接主人归来。 当晚燕王早早归来,瞧着沈采苡洗漱完之后,半躺于大迎枕上看书,燕王心底欣悦,从书案上拿起几本书,递与沈采苡手中。 “《大秦帝国记》?”沈采苡念了一遍书名,还以为是有关始皇帝一朝事情,然而翻开之后,却发现并非如此。 此大秦非始皇帝之大秦,乃西域更西处之异域,也名为大秦。 京城多有红发碧眼、金发蓝眼异域人,沈采苡也曾看过一些异域人关于本国风土人情之著作,不过大多乃是波斯、大月氏等过,大秦的存在她也知道,但是大秦人极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关于大秦风俗等等的书册。 沈采苡很感兴趣,便笑问燕王:“殿下从何处得到此书?” “喜欢?”燕王虽是疑问语气,但他弄这几本书过来时候,便知道沈采苡会喜欢的,否则他也不会在偶然看到几个大秦人之后,专门派人去买。 “自然是喜欢的,多谢殿下。”沈采苡很是高兴,放下手中书籍,翻看起来。 大秦风物,与大靖朝截然不同,沈采苡看得津津有味,燕王瞧她欢喜模样,眼中掠过笑意,待沈采苡放下书册安寝,燕王借着昏暗灯光,瞧着沈采苡姝丽面容,难以抑制心底渴盼,悄然把唇印在沈采苡唇上,微微含了含,只觉寒梅香沁人心脾。 燕王缓缓退开,心中泛起极大满足。 翌日便是刘氏寿辰,燕王与沈采苡上午便至沈家。 胡云洁第一时间请了沈采苡过去,见礼后,胡云洁命人奉茶,便与沈采苡说起沈采芃的婚事。 六礼已经走完,只是明年有春闱,吴家不想让吴洪川分心,故而吴家想要待春闱过后,再让两人成婚。 但事后,无论吴洪川有没有考中进士,婚事都不会再脱下去。 沈采苡对此,自然不会反对,胡云洁也知道沈采苡不会有意见,但事情,重要交代沈采苡一声。 等说完沈采芃的事情,胡云洁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和沈采苡谈一些事情。 “母亲可是有话要讲?您说便是,我听着。”沈采苡这么说,胡云洁便开口了:“也无甚要紧事情,只是母亲前两日与我念叨,说王妃与殿下成婚许久,却依然没有传出好消息,母亲有些担心王妃。” “不过母亲却也觉得,王妃并不需太过卑微,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只是夫妻相处,总要有个度,过犹不及。” 胡云洁口中的母亲便是刘氏。 沈采苡便明白,刘氏虽然看重宗族,希望沈家能更加兴盛,但是也不是一味希望她忍让讨好燕王,更希望她有些风骨,并赞同她这段时日的举动。 但刘氏不希望她与燕王真的有了罅隙。 沈采苡也认同刘氏的想法。 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离,冷宫更是绝对不想进的,所以不能太过僵持,但该有的好处,也得有。 “母亲放心,祖母的意思,我省的。”沈采苡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胡云洁就松了一口气,刘氏让她与沈采苡谈这些,她其实心底真怕沈采苡生气,幸好她没有。 胡云洁却待客,沈采苡在得真园屋内小坐了一会儿,面上含笑,心底却轻轻叹口气。 心底存的不甘,并未消失,只是有些事情,再不甘,也并不能改变处境,反而还会让事情更糟糕。 沈采苡承认,她不是什么宁死不屈的人,她贪生怕死又贪图享受,所以啊,遇到有些事情,她会在心底默默分开距离,却不会用激烈方式来反抗。 在姚家那次,是她太失望,太激愤了。 以后不存希望,便不会有失望。 不多久,沈家便开始宾客盈门,沈采苡身为燕王妃,自然不须去迎客,便在正堂陪着刘氏,以及一些身份贵重的夫人们。 堂中言笑晏晏,也有人在刺探沈采苡,但瞧着沈采苡行动自如,手臂也并无异常,且燕王今日早早到来,还帮着沈家男丁陪客,便可知燕王与沈采苡间,关系非但未曾变差,反而更显融洽。 让存心看笑话的人,只能收敛了心思。 等宾客散尽,刘氏疲倦去休息,沈采苡正要回燕王府,李氏遣人来请她过去说话,沈采苡便告知燕王一声,请他稍等,自己去见李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35章 要事情做 “大伯母。”沈采苡还是很尊敬李氏的,过去见礼之后,便主动询问:“大伯母找我有何事?” 李氏笑着让沈采苡坐下,上下打量沈采苡。 她怕沈采苡是在人前装着高兴,人后其实并无那般欣悦,但观察之后,李氏发现沈采苡的高兴,并非是装出来的。 但是她瞧着又觉得不对劲儿。 李氏好歹是看着沈采苡长大的,对沈采苡的性子很清楚。 这丫头,从来不是什么安静安分的人,虽然识大体懂进退,但是实际上,却有些古灵精怪,还有些娇有些刁蛮。 绝不是这般平静温婉模样。 但李氏却清楚知道,女子嫁人后,和在家里不同,沈采苡这般,似乎是磨平了性子,虽然瞧着让人心疼,然而李氏却觉得,沈采苡这样其实也不错。 如果她嫁给的是普通人家,当然不必有如此磨难,可自古天家无情,深宅大院里生存从来都是不容易的,冷静点、清醒点,不那么多感情,更容易活下去。 或许说来有些自私,但是李氏真的很庆幸,自己的女儿嫁给的是一个人口简单的小家族,没那么多的麻烦事,否则,以沈采蘩的性子,绝对应付不下来的。 李氏握着沈采苡的手,轻轻抚了抚,才和沈采苡说起了叫她来的原因。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位姨母的夫家,与闻家有些牵连,故而拜托我,来向你赔个罪。”这京城里的人家,都是盘根错节的,说不得从哪儿牵扯一番,就会发现,原来双方竟然是亲戚。 “闻家?姚湘君的夫家么?”沈采苡已经猜到,不过还是和李氏确认,见李氏点头,她笑着摇摇头:“此事虽然闻家二公子牵扯在里面,不过却也怪不得他,若是闻家怕殿下生气,我会与殿下好生说一说的。” 沈采苡虽然觉得闻家二公子没什么担当,但却也不会迁怒闻家,不过燕王似乎挺生气的,沈采苡听丫鬟说,之前闻家曾到王府请罪,结果燕王根本没让人进门,闻家前两日还曾到温泉庄子要给她请罪,同样的,燕王在没有惊动到她的情况下,就让侍卫把人给打发了。 事后才告诉自己的。 难道是燕王做了什么,让闻家害怕? 李氏面色微微有些古怪,笑了笑和沈采苡说道:“倒也不是殿下做了什么,而是闻家打算继续和姚湘君的婚约,闻家怕你生气,让殿下更恼怒,所以才想让我和你说合一番,并上门请罪。” 沈采苡喝茶的动作一顿,眸光微闪:“我记得,闻家前段时日,是想退婚的,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李氏说出了缘由。 那闻二公子,之前犹犹豫豫的,终至让崔慧嫉妒之下,害了姚湘君,而后崔慧又被杨德妃所害。 虽然闻二公子什么都没做,却正因为他的无所作为,才酿成这般的苦果,这一会儿,闻二公子倒是幡然悔悟。 崔慧已经死了,他已经无法弥补,姚湘君虽然如今身体残破,但却还活着,闻家想退婚,等事情过后,重新为闻家二公子选一个妻子,但是闻家二公子却并不打算再逃避。 他想要赎罪。 他想娶姚湘君为妻,好好照顾对方,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闻夫人当然不愿意,但是拗不过闻家二公子,闻将军则很赞同闻家二公子的做法,争执了许多天之后,闻夫人终于妥协了,答应按照原先的约定,继续走六礼。 但闻家担心燕王和沈采苡记恨姚湘君,所以才想探探燕王和沈采苡的口风,然而燕王不肯见他们,辗转才求到了李氏的头上。 解释清楚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李氏与沈采苡说道:“我也只是碍于姨母的面子,不得不说一声,但是该如何处理,还是要你来做决定,按着你的心意来就是了,不需要顾忌我。” 李氏如今乃是朝廷三品大员的妻子,倒也不需要看人脸色。 沈采苡“嗯”了一声,“这事情我倒是没什么,不过我此事也不知道殿下心思,须得去问问。” 李氏反正是不急的,含笑送沈采苡出去之前,悄然塞给沈采苡一张折好纸:“只是我找人求来的养身子的方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你让鲁嬷嬷瞧瞧。” 沈采苡一下子就懂了李氏的意思。 她略有无奈,心底却也感动,低声道谢:“让大伯母费心了。” 沈采苡让李氏停步,李氏却把沈采苡送到了自己院子门口,瞧见燕王正身形挺直,背对着门站着等沈采苡,忍不住笑了笑,看着沈采苡上前唤了一声殿下,看燕王把薄薄披风搭在沈采苡身上,而后才和自己颔首打招呼。 “大伯母留步。”沈采苡笑睇了燕王一眼,转头和李氏说话。 看燕王护着沈采苡离开,李氏心底叹息一声。 “夫人别担心,瞧着燕王殿下对王妃很是上心呢。”秋月安慰李氏:“之前燕王殿下待王妃很是冷淡,如今事事体贴不说,还引着王妃的面子,帮着我沈家待客,可见王妃已经拢住了燕王殿下的心,以王妃的聪明,以后燕王殿下只会更死心塌地的。” “但愿如此。”李氏也只能希望事情像是秋月说的那般发展。 沈采苡与燕王回到王府,换了常服之后,沈采苡便把李氏与她说的事情,转告了燕王,询问燕王意见。 燕王反问沈采苡:“你想如何做?” 沈采苡想了想,说道:“于臣妾这方面来说,她已经得了惩罚,抓着不放,倒是显得臣妾气量狭窄,容易为人诟病,与殿下名声也不好。” “且她总想着攀高枝,嫁与闻家之后,闻二公子怕是要被闻将军扔去贫瘠之地锻炼,到时候让她也跟着去便是。” 失去她想要的东西,只剩残破身躯,在远离京城地方生存,对姚湘君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而且是种无止尽的折磨。 既然如此,何不做个大度模样。 燕王见沈采苡这般说,半点没有其他意见:“你觉得合适便可,我并无其他意见。” 沈采苡闻言,笑道:“那臣妾便让人给大伯母回话了。” 燕王颔首,却听沈采苡转头吩咐白菊:“三日后,你去沈家替我给大伯母回话,说殿下看在大伯母面子上,大度原谅闻家冒犯,但以后若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便两罪并罚,决不轻饶。” 虽然沈采苡无意再为难对方,但也不能让对方留下一个燕王和她都十分好说话的印象,会让其他人渐渐失了敬畏之心。 没有敬畏之心,做事便会胆大包天,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出其不意给她使绊子。 白菊记下,又问了沈采苡一些其他事情,见燕王在闭目养神,便以目光请示沈采苡,沈采苡挥手,白菊悄悄出去。 沈采苡看了一眼燕王。 燕王闭着眼睛,手中端着茶,也不喝,就一边摩挲,一边听着沈采苡有条不紊吩咐事情,以前只让他觉得舒服的事情,放在今日里,却觉得庆幸,又心满意足。 等屋里静默下来,燕王睁开眼睛:“忙完了?” “事情那有忙完的时候,只不过不是很要紧的事情,交给下人做便可,不须忙坏自己。”沈采苡应了一句,问燕王:“殿下可是累了?” 估计燕王活了这么大,也没做过招呼客人这一类的事情,他不擅长这些。 燕王有些纠结,到底该说累了,得她关心,还是说没事,让她安心? 脑子里还没想出个结果,嘴巴已经诚实做出了选择:“嗯。” 他又补充:“那些人,嘴里说着全是恭维人的话,无半点实在内容,着实让人厌烦。” 但为了你,我愿意去忍耐……燕王希望沈采苡知道自己心意,便眼巴巴去看沈采苡,然沈采苡只是笑,燕王不知道她到底作何想法。 白菊来询问晚膳事情,燕王只能忍住探究的心思,一起用膳。 第二日晨起,燕王练功回来,与沈采苡用完早膳,正要如同往常那样离开恭华殿去书房处理公务,却听身后沈采苡在叫他:“殿下。” 那声音入耳,燕王立即转身:“何事?” 沈采苡难得主动叫他,燕王想,就算是她想要他的命,他也是愿意给的。 沈采苡当然不会要燕王的命,她仰着头,瞧着燕王面容,柔声说道:“臣妾这段日子养伤,事情都堆在了殿下身上,如今臣妾已经好了许多,该是臣妾做的事情,总也不能全压在殿下身上,稍后殿下便让林一来,把这段时日事情,交代一下,殿下意下如何?” 手中有钱,还得有权,才能笼络人心、凝聚势力,沈采苡如今看得清楚的很。 燕王眉心轻蹙,不太赞同沈采苡,他希望沈采苡再休息一段时间,莫要太劳累。 然而瞧着沈采苡温柔模样,燕王沉默了片刻之后,回道:“好。” 既然这是沈采苡的意愿,他也不想阻拦,不过:“御医成说过,你不能多劳累,每日处理事情时间,不能过长,可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36章 震惊 沈采苡的日子,又恢复之前模样,唯一变化的,便是她开始有意搜罗人手,打算在燕王的人之外,重新组织起忠于她自己的势力。 这并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而需要长时间经营,毕竟日久才能见人心,刚刚搜罗的人手,沈采苡也不敢完全相信,需要经过考验,才能真正引为心腹。 夏末便秋至,九月九登山后不久,沈采苡与燕王成婚,便已经有两年时间。 最开始沈采苡没有意识到,还是李氏遣人来问沈采苡,那药方如何,沈采苡把药方给鲁嬷嬷看,鲁嬷嬷说这也只是补身体的方子,又很奇怪说,沈采苡和燕王成婚两年,沈采苡的身体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不该一直没有身孕。 鲁嬷嬷就怀疑,是不是燕王这方面有妨碍…… 然而鲁嬷嬷也只敢心底怀疑,并悄悄与沈采苡说一句,却也不敢和燕王说。 沈采苡这才发现,日子过得这么快,自她轮回己身,已经过去四年多时间了,而她成婚已经两年。 这不禁让沈采苡有些恍惚,日子过得是真快,但想想,沈采苡却觉得,她轮回己身后,重活一世,这四年的时间从未浪费、并未虚度。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自己在莲花庵里以人不人鬼不鬼的形象苟延残喘;哥哥身死、幼子夭折,嫂嫂王氏带着侄女回到姑苏凄凉度日;沈采芃已经嫁到了吴家,并郁郁寡欢;沈家已经上了三皇子的贼船下不来,不得不一条路走到黑,最终被诬陷,落得满门抄斩下场。 如今情形却好的多。 唯独方承嘉未曾如同上一世一样,尚公主、居高位,反而一直独身一人。 沈采苡只愧对这一人。 摇摇头,沈采苡把这些东西冲脑子里清理出去,皱眉看鲁嬷嬷:“若我身体真无问题,那也可能是子嗣缘未到,我倒是不急,只是殿下毕竟年纪不小……” 一个皇子这般大的年纪,无有子嗣,也不是太大问题,可若燕王想成为储君,便必须有子嗣,没有子嗣,便等于国本不稳。 之前别人多次催促,沈采苡心思被其他事情分去,倒也没着急,可鲁嬷嬷这么一说,沈采苡也发现问题有些严重了。 她沉吟片刻,让白菊去给李氏传信,请刘氏李氏帮她请个名医。 宫里太医、王府良医所的大夫固然医术高超,然而民间也是卧虎藏龙,且太医之类,有时候为了不被责罚,无论是说话还是用的方子,都比较保守,也经常有所保留,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采苡想让民间名医为她诊治一番。 刘氏李氏得信之后,商议一番,便把京城有些名气的大夫寻摸了一遍,找那擅于妇科的,约好了时间,说是想请对方为府中二太太诊治。 而后李氏遣人,把此事告知沈采苡。 沈采苡得信后,第二日晨起便去了沈家。 大夫并不认识沈采苡,只以为是沈府的二太太,心想,这位二太太倒是气度雍容,年纪也很小。 不过沈家的事情,大夫也听过一些,知道这位二太太,乃是继室,年纪小是正常,大夫收了心思,认真为沈采苡诊脉。 之后,大夫明确告诉沈采苡,沈采苡身体底子非常好,十分康健,并无任何问题,子嗣未至,只是缘分未到,沈采苡年纪尚轻,让沈采苡不必着急。 旬月间,沈采苡换了四个京城及附近名医,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 得到这个结果,沈采苡其实并不意外,毕竟她自重活过来,便怕死惜命,又有鲁嬷嬷时时刻刻注意她身体,所以她身体自然康健。 这就有些麻烦。 男人都是要脸面的,她总不好让燕王如同她这般问诊,检查身体,传出去会让燕王失了脸面。 “还要再找名医么?”这一次诊治完毕,送走了大夫之后,李氏问沈采苡。 京城名医不少,但是擅长妇科的,也就这么四个。 沈采苡抚着茶杯,沉吟片刻后,与李氏说道:“还要再请大伯母辛苦一次;这次之后,若还是同样结果,那便不用了。” 然而结果还是一样。 沈采苡与刘氏李氏闲聊几句,又和着意来安慰她的王氏一起,到了王氏的院子。 王氏正在收拾箱笼,打算要去西南,与沈文和团聚。 之前沈文和不让她去,乃是因为危险重重,如今没了危险,些许困苦,王氏都是受得的,只要和自己夫君在一起,王氏怎么都愿意的。 儿子的启蒙,王氏可以让沈文和来,但女儿的教养,王氏却要求助沈采苡,希望沈采苡从宫里请一位嬷嬷来,能从小好好教导女儿。 王氏虽然有些天真,没见过这世间阴暗,然而她也不傻,基本的道理都是懂得。 沈家眼看正在兴起,待得女儿能议亲时候,身材身份应不同,会与女儿结亲的人,地位也是不同,为了女儿将来好,王氏须得狠下心,从小便仔细教养她。 免得让她像是吴氏、沈采芃一般…… 这对沈采苡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沈采苡立即答应下来。 沈采苡最近动作频繁,燕王怎么会发现不了。 他不想承认是自己不行! 然而事实横亘面前,燕王不想承认也不行,他沉吟一番之后,悄然叫来王府良医所大夫,让对方为他诊脉。 燕王身上暗伤不少。 他娘胎里憋着了,本就有些不好;幼年也没能得到好好治疗,反而精神和身体都受到折磨,六七岁之后,才开始好好养着,结果投军后,大小战役上,受伤不断,军情紧急时候,也不能得到彻底的治疗,便要继续战斗。 这么些年下来,燕王体内暗伤累积不少。 但事关子嗣的方面,大夫却没检查出问题。 如此,只能解释为,子嗣缘份未到。 沈采苡忍不住皱眉。 隆安帝上辈子是在六年后离世的,看着时间很长,然而日子过起来,其实很快的。 燕王想要登上那个位置,很想,毕竟不登九五,便要屈居人下。 别说六皇子和他仇深似海,便说三皇子,虽然两人之前并未曾有太深仇恨,然而三皇子绝不是大度之人,若三皇子登基,必然猜忌于他。 何况沈采苡和林皇后娘家之间,也有仇恨。 所以子嗣事情,沈采苡着急,燕王也着急,但他不想见沈采苡忧心,甚至开始想,若实在不行,便抱养一个,充作沈采苡嫡子,未为不可。 他便与沈采苡说道:“你不须这般忧心,子嗣总会有的,若实在担心,不若去请圆空大师算算,也好安心。” “圆空大师说我们乃天定姻缘,自然该是圆满的,子嗣只是时候未到罢了,莫急。” 沈采苡眼睛一亮,燕王说的也对。 不过既然提起圆空大师,燕王和沈采苡便决定去普安寺问问。 择日不如撞日,燕王见沈采苡确实心急,便直接命人备车,两人便直奔普安寺而去。 前门人多,燕王领着沈采苡从后门进去,走到佛塔附近时候,有属下追上了燕王:“殿下,出事了。” 燕王和沈采苡对视一眼。 此处有僧人来往,瞧着应该是紧急事情,燕王便与沈采苡说道:“你在此等等,我先去一下。” 燕王叮咛,沈采苡点头后,目送燕王朝着他自己的小院而去。 瞧着燕王属下的模样,似乎是发生了极为严重事情,沈采苡心底,把事情琢磨了一番,只是缺少消息,也想不出来。 不过这些事情,燕王从来不会瞒她,等燕王回来,她也就清楚了。 沈采苡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佛塔附近的放生池边,手抚在放生池边石栏杆上的莲花头上,忍不住一笑。 继而,沈采苡神色一变,低下头,像是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事情一样,瞪大了眼睛,满目震惊,甚至还不受控制地后退两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38章 神物 这两件事情,震惊朝野。 幕后之人这般做,是对皇权的极大蔑视和挑衅,隆安帝震怒非常。 而胡蛮和吐蕃的联军,很快集结起来,在边郡烧杀挑衅,逼得边郡大将才曹俊武不得不把百姓迁移,避开战祸。 隆安帝气急,却并未如同朝臣担心的那般,不顾一切出兵。 吐蕃实力强劲,奇源部和脱里部虽然上次损失不少,可是加上巴尔思部,四方联合,军队数量着实不少。 此刻已经是秋天,大军调动不便,同样的,粮草调动也极为不便,路上消耗太多,隆安帝虽然略有刚愎,但于国事上,也能沉得住气。 但不出战,不等于就任由别人攻打边郡而无所作为,隆安帝调兵遣将,朝边郡调动部分军队,出征自然是不够的,但是守城绰绰有余。 大靖朝边郡内粮草充足,但草原上情况却不怎么好,前年年末去年年初本就受灾死了不少牲畜人口,去年春夏与大靖朝的一场大战,又死了许多的青壮,新一批的战士还没成长起来,新一批的牛羊宰杀后,也仅仅够日常使用,打战消耗是不够的。 而吐蕃远征,更是希望能速战速决。 然而隆安帝坚守不出,实在让胡蛮和吐蕃着急不已。 天气再冷下去,可就不能打仗了。 但是给大靖朝时间的话,战争拖到明年,今年草原过冬的粮食和牲畜,就已经不够消耗了,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前有深渊,后有恶犬,进退维谷。 以往胡蛮还能抢劫一些东西回去,如今大靖朝坚壁清野,胡蛮什么都抢不到,渐渐内部便有了分裂。 隆安帝高坐钓鱼台,瞧着这情形,就更不着急了。 然而燕王心急如焚。 沈采苡已经昏迷一个多月,却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他已经令人去请大靖朝各处有名大夫来给沈采苡看诊。 但依然没有希望。 燕王本是被俞先生等人劝阻,不让他暴露全部力量的,然而燕王再也等不得,命人全力去寻找刺客。 像是藏在水面下的巨兽缓缓苏醒一般,初时动作迟缓,水平上只有微微波澜,然而待得巨兽逐渐清醒,动作大起来时候,水面便是波涛澎湃,展现出的力量,让人心生敬畏。 最先察觉这股力量的,是一直对此有所了解的方承嘉,之后便是得到缉事处和飞羽回报的隆安帝,然后是三皇子六皇子等人。 隆安帝只是皱皱眉,便任由他去了,毕竟燕王这些年动作,他虽然没有全看在眼底,但也知晓一些。 如今储位未定,隆安帝也不介意把燕王当作磨刀石,当然,等燕王磨刀完毕,隆安帝也不会让刀损伤燕王。 他便放任。 三皇子六皇子之前就开始视燕王为威胁,上心,又没那么上心,只想着解决对方之后,再顺手收拾了燕王便可,却没想到,燕王竟然已经凝聚了这般大的势力。 这令两人震惊不已同时,又非常忌惮,特别是六皇子,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之后,势力大大受损,不能与燕王相比了。 六皇子焦躁烦闷,心急不已——燕王恨毒了他们母子,母妃已经死了,若他不能赢,登上位置的不管是燕王还是三皇子,他的下场都只有死。 六皇子忍不住去求助姚琛,然而姚琛之前就未曾全心全意帮六皇子,并不是完全绑在六皇子这边的,如今瞧着六皇子势头不好,姚琛乃是宦海浮沉几十年的老狐狸,可没有雪中送炭的想法,便只是敷衍六皇子。 六皇子心中急躁,心底暗骂姚琛时候,忍不住想,若是现在他已经娶了姚湘汀就好了,想到这儿,六皇子心底就埋怨庆安公主,若非是庆安公主想着要守孝,他也不得不跟着守孝,现在姚琛怎么可能用这种几乎完全置身事外的态度,来对他。 但再烦躁,事情应至此,六皇子也只能趁着现在燕王全力搜寻刺客时候,努力解决来自燕王的威胁,他甚至想到了暂时和三皇子结盟。 还未曾付诸实践时候,庆安公主请他进宫。 六皇子现在有些烦庆安公主,但也记得庆安公主待他的好,犹豫片刻,还是去了。 等去了之后,六皇子才庆幸,幸亏自己来了,否则的话,就要错过天大的好事了。 “姐姐,这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神奇?”庆安公主的寝殿里,六皇子惊奇看着银盘里那个表皮黄色、比女人的拳头还要小一些的奇怪果实,询问道。 “当然。”庆安公主极为得意。 她早就知道,除了方承嘉之外,无论她想要什么,只要放个口风出去,那些后妃很快便会让家里人给她送上,以通过她来巴结杨德妃,让杨德妃能够照拂一二。 如今虽然母妃已经去世,但是她还有父皇的垂怜,同样只要放出口风出去,那些后妃照样上杆子巴结她。 她果然得到了被当做奇花进献来的土豆。 当时那土豆就正在开花了,庆安公主装作极为喜欢这花的样子,让自己身边的宫女出去,见了两个传教士,那传教士倒是不用庆安公主引导什么,便直接把土豆是一种粮食的事情说了。 庆安公主便装作好奇的样子,又追问了该怎么吃?有没有什么避忌之类的问题,也得到了答案。 “我当时便想着要和六弟你一同把它进献给父皇,若那传教士说的是真的,那我大靖朝百姓便有福了;只是那时候土豆还在开花,并未结果,我便没有声张;本来我想让着土豆再长大一些,但听说你现在处境不妙,我便让人把它挖了出来,并昨日里悄悄烤了一个来吃,果然十分饱腹。”庆安公主完全不提自己之前只想独吞功劳的事情。 她也不想让六皇子分润功劳,然而谁能想到,燕王竟然是扮猪吃老虎呢。 沈采苡和自己可是有刻骨深仇的,要是燕王真的把六皇子压下去,自己肯定比六皇子死的还要惨——她之前想着用发现土豆的功劳来护身,是以登基的人是三皇子来算的。 三皇子和她没什么仇恨,如果六皇子败了,放她一马的可能性极大。 可换了燕王和沈采苡夫妻,那就不行了。 这世界上,有但是办法让人死的悄无声息,庆安公主并不想尝试,故而只能忍痛,那功劳分润给六皇子。 六皇子听闻庆安公主的话,心底暖暖,果然是自己的亲姐姐,有什么好事,都想着自己:“甚好,得此神物,父皇必然大为欢喜。” “而且,我们还可以借此宣扬一番……”庆安公主把自己想法的、宣扬六皇子名声的法子说了一遍,她正自得时候,却听六皇子低呼:“不可。” “为何?”庆安公主本在自得,这般被打断,有些不高兴。 六皇子苦笑:“姐姐,父皇还年轻,这般明晃晃的表明要争位,只会惹父皇生气。” 庆安公主闻言,想了片刻,也明白了,只能打消自己的念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39章 姐弟俩商量好了,庆安公主便让人寻了大些的白玉盘来,把从花盆里挖出来洗干净的土豆,全都放在玉盘里,用丝帛包好,而后一起去见隆安帝。 竟然是姐弟俩一起来的,隆安帝惊奇不已,便让人宣两人进来。 庆安公主走在前面,进门后,转头伸手拉了落在后面的六皇子袖子一下:“六弟,你快点呀。” 这一幕,让隆安帝心底触动颇大。 他记得,这姐弟俩还小的时候,就非常亲昵,庆安公主也没比六皇子大几岁,但是却非常非常细心在照顾六皇子,六皇子生病,她比自己生病还难受,还着急,非得等六皇子痊愈了,她才会安心。 两人见礼后,庆安公主拉着六皇子坐下,看人给他上茶,才转头看隆安帝:“父皇,儿臣这次,是有好东西敬奉哦。” “庆瑶还是这么照顾小六。”隆安帝先没问好东西是什么,只笑着说了一句。 庆安公主转头看了一眼六皇子,面上含着端庄笑容,心中却满是惆怅。 她的孩子……才刚来这世间,尚未睁眼看世界,便被人害死,当她重新清醒的那一刻,是恨不能随着自己的孩子一起死去的,毕竟,这世间,太脏了。 但她听到了婴儿的啼哭,看到了刚刚睁开眼睛的六皇子。 是六皇子给了她活下来的动力,她把六皇子当作自己的儿子在疼爱的,杨德妃要忙着争宠,要打压燕王,要和皇后争斗……她忙得很,放在六皇子身上的精力,便没有那么多了。 庆安公主在六皇子身上付出的心血,比杨德妃还多。 只是当六皇子渐渐长大,庆安公主才发现,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永远不会是自己的孩子,六皇子对她的感情虽然深,但并没有她想要的那么多。 何况后来,六皇子忙着夺嫡,她却更想要得到方承嘉…… “还用玉盘装着,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金贵?”庆安公主神思恍惚时候,隆安帝却感叹了一句,就好奇看着庆安公主拿来的玉盘,询问。 迅速回神,庆安公主把玉盘推向隆安帝:“父皇你揭开看看,儿臣保证,您肯定没见过。” “那我要是见过怎么办?”隆安帝笑问。 “父皇,您又为难儿臣。”庆安公主嗔了一句,隆安帝哈哈一笑,揭开了丝帛,露出下面那些奇怪的黄色果实。 “这是何物?”隆安帝极其奇怪,这肯定是吃的。 他身为大靖朝的皇帝,什么好吃的都吃过,虽然许多的食物,都是御厨做好了,才会端上来,然而他必须得知农事,故而大部分的农作物,他都是认识的。 可是这种模样奇怪的,他真没见过。 “难道是外邦敬奉的水果?”隆安帝询问。 庆安公主笑而不语,看向六皇子,这就是要把表现的机会让给六皇子了。 六皇子上前一步,与隆安帝说道:“父皇,此乃大秦帝国常见粮食。” 隆安帝惊奇,六皇子便与他解释了一番。 越听,隆安帝的面上越是严肃,眼中还有惊喜,几乎是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几个土豆。 “真有你说的那般高产?这几个土豆,可不大啊……”隆安帝心底还是有些怀疑的。 这是一颗秧上结的果子,数量确实是不少,但是也太小了一些。 “父皇,这是儿臣种在花盆里的,花盆能有多大?它们生长空间极小,自然长不开;而且,它们还没长大,听那大秦传教士言说,最大的土豆,能比父皇的手掌还大,一般的,也能有父皇的拳头大。” 这么一说,隆安帝心中就有些激动了。 他先让庆安公主和六皇子回去,而后命人去请大秦的传教士来,他要亲口问问大秦的传教士。 他们若是说谎,能瞒过庆安公主,却瞒不过隆安帝的。 然而传教士在隆安帝面前,却也和之前说的一样。 隆安帝让人好生送走了传教士,之后拿着土豆上下翻看。 “来人。”隆安帝出声,范公公急忙上前听令:“着人在御花园弄暖房一座……” 隆安帝要亲自试试,到底传教士口中的高产土豆,是什么样子的。 范公公全程听了庆安公主和传教士与隆安帝的谈话,便询问隆安帝:“可要沃土?还是沃土、普通土地、贫瘠沙土全都布置一些?” 隆安帝赞许看一眼范公公:“全都要。” 土豆并不是刚挖出来,便可以种植的,隆安帝虽然心急,却也只能暂且放下。 而隆安帝召见几个传教士的事情,并未隐瞒别人,之后事情经过便传开来。 三皇子听说后,面色有些不好,冷哼一声说道:“他可真是运气好。” 先有鼠尾册,后有土豆,好事全都让他占了。 本来六皇子眼见得要败落了,结果又出了这事情,算是让六皇子,又出了一回风头。 三皇子幕僚眼光闪动,之后与三皇子说道:“是好运气,也未必是好事情。” “什么意思?”三皇子疑惑问幕僚,幕僚摸了摸颔下髭须,笑言:“殿下熟读史书,也该知道,当年陈胜吴广两贼子,曾丹书帛曰:‘陈胜王’,置人所罾鱼腹中;又曾令吴广在丛祠中,假借狐鸣呼曰:‘大楚兴,陈胜王!’此不过乃是二贼子为威慑众人所做之诡计,做聚拢人心所用……” “今日庆安公主与六殿下得土豆,固然有功,可若是假之以神鬼,说六殿下乃是天命之人,殿下觉得,陛下会如何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40章 复杂 在农家,子大父壮,壮劳力多,日子才会过的好;富贵人家,子大父壮,父亲支撑门楣同时,又能教导儿子,待得父亲老去,儿子已经能够撑起门楣。 都是兴旺征兆。 然在皇家,子大父壮,由来都是祸事为多。 身为皇子,太平庸了不行,无缘大位;太优秀了不行,会被身为皇帝的父亲所猜忌;没有野心不行,野心太大也不行…… 伴君如伴虎,并非是一句空话。 六皇子制止庆安公主为他宣扬名声,便是因为如此;如今幕僚说的更为透彻,几乎可说是句句诛心,三皇子听得幕僚所言,觉得此计甚好,但须得谨慎行事,无论如何,不能让人抓了把柄才是。 幕僚胸有成竹:“殿下放心,此事非但我等想做,怕是燕王更想,殿下只要把此事嫁祸燕王身上便可。” 初初看时,是六皇子想要假借神鬼之口,成就自己威名,然隆安帝追查下去,却发现乃是燕王暗害六皇子。 燕王固然会被隆安帝敲打,而六皇子即便是无辜的,可那些说法,照样会引起隆安帝的猜忌之心。 此一箭双雕,于三皇子极为有利。 三皇子立即摇头:“不可。” 三皇子现在总觉得燕王有些邪门,不好惹,没搞清楚之前,暂且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就只推在老六身边便可,莫要牵连其他人。” 幕僚不解其意,不过他只是幕僚,负责提出意见建议,但是真正做主的人确实三皇子,身为幕僚,越俎代庖,替主子下决定,是犯了大忌,幕僚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当然不会犯这个错误。 他急忙躬身应下,回去与其他人讨论该如何行事。 没有多久,京郊便发生件神异事件。 一处山神庙,忽现瑞兽白虎,众人去看白虎,山神庙院中忽然塌陷,露出一个地洞,洞里有古旧石碑,上刻“双日在天,泽被苍生”。 白虎历来被视为王朝兴盛的祥瑞之兆,每次出现,与地方官而言,都是大大有利,一是说明该地方官清正廉洁、主政有方,否则祥瑞不会出现在他的辖下;二是上报此等祥瑞征兆,皇帝一般都会大喜之下,赏赐该地方官。 故而按着惯例,京郊知县立即上表,洋洋洒洒数万言,称颂隆安帝英明神武,才会天降祥瑞。 而后,又有人觉得,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双日在天,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忽而又传出了说法,这双日,非是指天有二日,而是指代一个人,说这个人若能登基为帝,便可福泽天下。 再结合最近一段时间,庆安公主和六皇子发现土豆的事情,意义就明了了——六皇子名为陆祁昌,双日为昌,正好契合。 六皇子得知之后,又惊又怒又怕,恨极暗害自己之人,在人前,却还得笑着装作不在意,完全不信此事模样,生怕隆安帝对他起了猜忌。 已经有人把白虎献于隆安帝,隆安帝对这等祥瑞之说,是嗤之以鼻的,然而此等祥瑞说法,平常黎民百姓却是信的,隆安帝便做欣喜状,受了这份祥瑞,并让人把白虎好生养着。 至于石碑上的字,隆安帝只是一笑置之,这等手段,他还不至于放在心底,若是平时,隆安帝还有兴趣追查一番,如今隆安帝注意力全在胡蛮事情上,着实没有心思陪人玩这种游戏。 毕竟,无论是缉事处,还是飞羽,如今都查不出到底是什么人害了合布勒可汗和沈采苡,也没办法找出能够医治两人的办法,这实在是让隆安帝惊惧。 “陛下。”范公公忽然而来,小碎步快速走到隆安帝身边,低声禀告:“陛下,缉事处救下了巴尔思部王女娜仁托雅……” “娜仁托雅?”隆安帝反问,范公公急忙回到:“是的,确实是巴尔思部王女娜仁托雅,只是她如今正昏迷,须得待她醒来,才能询问消息。” 过了三四个时辰,锦丰郡王才入宫求见隆安帝,与隆安帝说了事情的始末。 娜仁托雅天性跳脱,活泼外向,回到草原之后也是如此,在帐篷里是呆不住的,何况她在大靖朝被憋了很久,故而一回草原,便闹着要出去狩猎。 她的狩猎,可不是在周围玩玩,而是要到离巴尔思部有两天路程的山林里去打猎,合布勒可汗被她撒娇闹得不得安宁,只能同意。 故而合布勒和布仁出事的时候,娜仁托雅正带着十几个精擅骑射的勇士在外面,她接到了其生母的传讯,让她不要回巴尔思部,直接从山林里转道大靖朝,求的大靖朝皇帝的庇佑,病请求大靖朝出兵,拯救合布勒可汗父子。 其生母还让人和娜仁托雅说,如果她回到巴尔思部,那才是最愚蠢的做法,是自投罗网,断送自己性命的同时,也会让敌人无所顾忌。 只有她到了大靖朝,求得大靖朝的庇佑,求得大靖朝出兵,才是真正聪明的做法,才能真正的救下合布勒父子。 娜仁托雅知道母亲的意思,立即转道大靖朝。 然而却也受到了追杀,幸好身边勇士拼死保护,才到了大靖朝;而到了大靖朝之后,娜仁托雅也曾去边城求助,然而守军里有人收了胡蛮人的好处,要抓娜仁托雅去拿悬赏,幸好对方的阴暗心思不敢放在明处,并不敢多派人守着一面被其他人发现了形迹,娜仁托雅才能掏出来。 可也折损了几个勇士。 后来娜仁托雅便不敢再相信其他人,反而一路直上京城,最后在京郊被缉事处的人发现,并从追兵的手中救出来。 “那这么说,她也不知道合布勒和布仁到底是怎么出事的了?”隆安帝皱眉,锦丰郡王呈上一封信。 信乃是娜仁托雅生母写的。 信中说明,合布勒和布仁都是突然昏迷,没有征兆,然而她曾察觉,此事有活佛座下弟子参与。 吐蕃敬活佛。 如同圆空大师一般,活佛也有些玄妙手段,隆安帝看到活佛二字,面色就变了。 若真有活佛参与,事情就变得复杂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41章 人选 因为娜仁托雅生母这封信上提到活佛,隆安帝遣人去问圆空大师此事该如何处理,潘公公从普安寺捧回一个盒子给隆安帝,以及带来了圆空大师说的“不必担心”一句话。 不必担心?是不必担心活佛么?瞧着圆空大师的意思,活佛这边他会解决的,隆安帝觉得安心不少。 隆安帝打开盒子,却只看到一本书,书名《红鬃烈马》,翻开,却发现原来并非书籍,而是一个戏剧的唱词。 隆安帝相信,圆空大师不会无缘无故给他一本唱词,其中必有深意。 隆安帝并未去看唱词,而是询问潘公公:“此剧,唱的些什么?” 潘公公在路上,自然不敢打开盒子观看其中内容,所以没办法提前去了解,不过瞧了两眼之后,潘公公松口气,恰巧,这戏剧,潘公公是听过的。 “回禀陛下,此剧讲述的,乃是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故事……”潘公公言简意赅,几句话概括了故事内容。 对于这个故事,隆安帝同样嗤之以鼻。 然而—— “异国公主?中原大将?最后做了异国国王?”隆安帝再一思索,很快便抓住了重点。 娜仁托雅刚好便是一位异国公主。 圆空大师的意思,是让人娶了娜仁托雅么?草原上没有皇帝,只有可汗,以及——大靖朝封的忠顺亲王之位。 如何隆安帝封的忠顺亲王乃是合布勒,若没有发生现在事情,合布勒死后,继任巴尔思部可汗位置的人,将会成为大靖朝新的忠顺亲王。 但是如今合布勒和布仁都昏迷不醒…… 隆安帝忽然面色又是一变! 圆空大师竟然暗喻他可以让人娶了娜仁托雅,从而继任忠顺亲王之位,那岂不是说,合布勒和布仁,是没救了么? 这两人没救了,那沈采苡呢? 隆安帝深觉不安,再遣人去见圆空大师,范公公回来后,垂首回禀隆安帝:“圆空大师说,他也没想到,会有活佛这般变数出现,如今他要全神防范活佛,却是不敢分出精力救治燕王妃。” 此话却是告诉隆安帝,若他分神,怕是会抵挡不住活佛;隆安帝可以想象那个后果,若是他抵挡不住活佛,那么大靖朝可能生灵涂炭。 隆安帝面色数变,终于长叹一声。 他是果断之人,既然圆空大师已经表示的如此明白,隆安帝便是心中有遗憾,却也只会选择大靖朝的黎民百姓。 且,圆空大师只说是如今要全神防范,但总有结束的一天,到时候,他定然会出手的。 想到这儿,隆安帝没再多说,他开始推敲起圆空大师建议的可行性,忽然,他神色一动,命人宣锦丰郡王进宫。 商议一些非常规手段,隆安帝觉得叫锦丰郡王非常合适。 锦丰郡王很吃惊,他自己比较吊儿郎当,故而对那些严肃正经的人或者事情,都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僧人要守许多清规戒律,生活又极为清苦,在锦丰郡王看来,这种人都不是人,所以锦丰郡王向来不和僧人打交道。 至于圆空大师这种整个大靖朝都非常有名的高僧,那更是严于律己,锦丰郡王就更不喜欢接近了。 然而今日,锦丰郡王对圆空大师的看法大为改观。 “圆空大师也是一位妙人啊。”锦丰郡王拊掌大笑。 隆安帝面色一黑,神色不善盯着锦丰郡王,锦丰郡王轻咳一声,坐直了身体,佯装刚刚说话的不是他。 隆安帝再次警告瞪他一眼,才开口:“你觉得,这法子可能成功?” “倒也不是不行。”锦丰郡王琢磨了一会儿,说道:“关键是人选问题。” 其人要有足够的能力,才能完成此事。毕竟这般行事,巴尔思部形同被吞并,对方绝不会愿意如此,难度非常不小,若无能力,此事绝不能成。 同时,其人还得是非常得隆安帝信任的人,毕竟人心易变,那般大的权势放在眼前,难保对方不会心生贪念,因恋眷权势,反而拥兵自重,那可就是养虎为患了。 能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本身在大靖朝便已经拥有足够好的前途,不会想着要背井离乡,远去万里之外的草原的。 总之,人选是个大问题。 锦丰郡王从宫里出来,一路琢磨着自己认识的人里,有没有合适的,但是直到回到郡王府,锦丰郡王都没想出来有什么人能胜任此事。 摇摇头,锦丰郡王也就懒得想了,随缘吧,反正隆安帝也不指望他的。 第二天,锦丰郡王无聊去了缉事处,却见到许多缉事处的探子,正趴在一堵墙边,朝着院子里偷窥。 若是一般的上官,见到此种情形,非得沉下脸斥责下属不可,然而锦丰郡王不是一般的上官,他立马上前一步,低声道:“让让,让让,让我也看看。” 这些暗探见惯了各种奇事、怪事,能让他们这么感兴趣的,那肯定不是一般的事,锦丰郡王感兴趣极了。 “别挤。”前面的探子对于有人强硬要挤进去,非常不满,却也不敢高声斥责,怕惊扰了院子里面的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但后面的人还是往进挤,前面的探子就生气了,转头要骂,结果就看到了锦丰郡王那张满是兴味的脸,探子急忙让出位置。 锦丰郡王便到了最前面,从矮墙上镂空的花格子里,朝着院子里面望。 娜仁托雅正伸手拦在方承嘉,仰着脸说些什么,虽然隔得远,听不到话,但是锦丰郡王从娜仁托雅的表情里,就窥到了点东西。 才子佳人,千古佳话。 “这小子,藏得够深啊。”锦丰郡王一边窥探,一边忍不住说道。 “是呢,咱们也没想到,原来巴尔思部的王女竟然恋慕方大人。”其他探子接口。 而后锦丰郡王便和探子们一起,发出了“嘿嘿嘿”的笑声,其情状,让人难以直视。 笑着笑着,锦丰郡王的面上,便露出沉思神色。 方承嘉能力不错,又忠心,同时还得到了隆安帝的信任,关键瞧这模样,他还得了娜仁托雅的喜欢。 如此,要让娜仁托雅帮方承嘉,逐渐掌控巴尔思部,要比别人来简单的多…… 昨日隆安帝还纠结人选,如今方承嘉不就是现成的人选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42章 侥幸 意识到方承嘉便是隆安帝心目中最适合的人选,锦丰郡王便是一个激灵! 不行,绝对不能让隆安帝知道娜仁托雅喜欢方承嘉的事情! 他好不容易千挑万选选出一个能帮他管着缉事处、又能让那些酸儒丢脸的人,容易么?要是叶崇平被隆安帝说服,离开京城远赴草原,他怎么办? 一想到自己可能又要被那些繁杂的事情给淹没,而且缉事处可能会再次陷入原先的混乱中,锦丰郡王就心肝疼。 锦丰郡王立即转头,满脸正经严肃告诫众人:“巴尔思部王女喜欢你们方大人的事情,绝对不能传出去任何消息,知道么?” 探子们瞅着锦丰郡王,纷纷应了“是”。 但是锦丰郡王也知道,这些人里面,也不是所有人都服气方承嘉的,毕竟方承嘉空降而来,阻碍了一些人上升的路,而方承嘉本身虽然不是圆滑,经过历练之后,也变得比之前狠心,可却依然是有底线的。 和一些不折手段的人不是一路的。 哪些人,巴不得方承嘉不好。 锦丰郡王笑着点点头,说道:“此事若是传出去,说不得你们方大人会被人猜忌,以后再无法管理缉事处,换个人来,你们以后说不定又会变成人人厌恶、人人喊打的样子。” “当过了人,本郡王想,你们应该不想再当人人厌恶的臭虫吧?” 缉事处的探子们神情一凛,大部分人认同锦丰郡王的话,当然也有人别有心思。 锦丰郡王意有所指:“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有别的打算,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缉事处,刚巧就是专门挖人阴私的。” 警告了众人之后,锦丰郡王找到了方承嘉,笑着调侃他:“美人恩重,子善感动否?” 方承嘉看了一眼锦丰郡王,命人把这几日积累下来的公文报上来,请锦丰郡王定夺。 锦丰郡王的笑脸就是一僵,伸出一只手指,把放在他面前的笔墨推开,大义凛然道:“本郡王既然把缉事处交给你管,那自然是绝对信任你,这些事情,子善你自己做主便是了。” 方承嘉淡淡一笑:“下官年纪也是不小,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恰巧有美一人,情深恩重,下官这几日须得仔细考虑此事,怕是不能为王爷分忧了,只能劳烦王爷您了。” 锦丰郡王苦着脸:“子善啊,你越来越开不起玩笑了。” 方承嘉沉默。 他也知道锦丰郡王是调侃,实际上没有恶意,且还希望他能够开怀,但是现在沈采苡昏迷,他如何能够有心思说笑。 锦丰郡王瞧着方承嘉的模样,有些头痛,算了,搞不懂这种痴情种子到底是怎么个心思,他只要确定,探子们不会把娜仁托雅的事情说出去便是。 “王爷,王女找下官,并未为了男女情爱。”方承嘉肃容,回禀锦丰郡王:“王女是想求见陛下。” 娜仁托雅是被缉事处救回来的,缉事处秘密众多,防守严密,隆安帝便让娜仁托雅留在缉事处养伤。 不知道为何,哪些抓捕娜仁托雅的人,并未伤害娜仁托雅,娜仁托雅只是长时间劳累疲惫,加上精神压力重,才会昏厥,安睡一晚后,身体就已经好多了。 然而娜仁托雅精神上的压力,却并未减少半分。 她想求见隆安帝,然而隆安帝暂且却只让她休息,并未有见她的打算,如此,娜仁托雅想要请求隆安帝出兵的事情,便无法提出。 这种时候,娜仁托雅便是再喜欢方承嘉,却也是分得清轻重的,不可能这时候还去向方承嘉表示自己的倾慕,她只是想要请求方承嘉,朝着隆安帝转达自己的求见的意愿。 锦丰郡王颔首,表示明白,沉吟片刻后,锦丰郡王对方承嘉说了隆安帝的打算。 若方承嘉还是以前的方承嘉,他会觉得隆安帝此想法,有些荒唐。 然而如今方承嘉想来,倒觉得此计不错,虽然还是会有流血牺牲,然而比起征战,这计策,能拯救千千万万大靖朝将士性命。 同时,这计策若是能成功,草原讲不会再是依附大靖朝,而将会真真正正成为大靖朝的疆土。 想到这儿,方承嘉心底,有些热血澎湃。 但同样的,人选是个麻烦。 “此事且等等,本郡王会谈一下陛下的口风,倒是娜仁托雅那边,要提前露个口风,看她意思。”娜仁托雅的意愿,在隆安帝的意志面前,已经不重要了。 提前露个口风,也只不过是想让娜仁托雅识趣一些,莫要太过抗拒,毕竟,隆安帝想要做的,和娜仁托雅想要的,其实并不一样——娜仁托雅可能还心存侥幸,希望大靖朝借兵救人后,还会退走。 然而隆安帝却打算整个吞并。 娜仁托雅若是反抗太激烈,不免让隆安帝面上无光——两国交锋时候,无所谓道德和规矩,只有赤裸裸的利益与杀伐。 且让隆安帝丢了面子,惹了隆安帝不悦,于娜仁托雅而言,并非是好事。 锦丰郡王心底存了这个打算之后,便让自己王妃,把此事说与娜仁托雅。 让自己王妃出面,一是因为娜仁托雅的身份,须得尊重;二是因为这事情隆安帝还未透露出去,锦丰郡王知道自己的王妃很能守得住话。 如同锦丰郡王心中所想,娜仁托雅虽然有了要借兵后,可能草原会被吞并的大叔那,但是确实是心中有些侥幸。 如今被锦丰郡王妃这般一暗示,娜仁托雅心底便是冰凉,所有的侥幸,都被打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44章 告知 郑氏前些年,还会想着要维持老封君的体面,便是心底想着要苛刻人,也会掩藏一二,然而如今性情却古怪了不少,总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她。 行事便不留情面了。 赖氏被郑氏一顿斥责,离开的时候神情恍惚,便有下人告诉她,不光是她,昨天余嬷嬷也被臭骂了一顿。 赖氏回神,苦笑着点点头,也没着急走,等着郑氏午睡了,赖氏见到余嬷嬷,才发现余嬷嬷的额头上,有个红肿的痕迹。 “姑母,这是?”赖氏急忙关心询问,余嬷嬷苦笑:“无事,昨天老夫人摔东西,我腿脚不利索,没躲开。” 其实是不敢躲。 赖氏明了如今郑氏的情形,自然也明白余嬷嬷不好说出口的话,不由得愧疚说道:“是我让姑母为难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赖氏离开后,满腹心事,现在郑氏这边是说不通了,可是方承嘉那边,也必然不会为了她一个下人的奢望,而去和自己的祖母做对,赖氏忍不住后悔起来,要是她只是想着要赎身离开,而不是想着既能赎身,又还占着管家的位置,也就不会这样了。 接下来接天,赖氏和她男人都要提心吊胆的,生怕郑氏真的发怒,把他们还掉,还好郑氏对余嬷嬷还是非常信任的,通过余嬷嬷敲打了他们一番,也就放过了。 赖氏和她男人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方承嘉虽然不大管家中事情,不过此事惹了郑氏大怒,自然有人把此事报与方承嘉知道。 于方承嘉而言,赖氏的想法也不算什么,人往高处走,读书人十年寒窗、一举成名,希望能一展所学、实现心中抱负理想之类,自然是主要的,可不也同样希望能平步青云么? 与他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方承嘉并不打算为难赖氏一家,不过赖氏刚惹了郑氏生气,方承嘉只是暗中让人关照余家二子的私塾先生,让其多尽心些,至于赖氏想要脱出奴籍的事情,还得再过些时日。 总不好让郑氏的面子上下不来,何况赖氏二子方才十一,才学还不足以参加科考,赖氏一家脱离奴籍的事情,也不需要太着急,等过个一年半载,郑氏不在意此事了,他寻个由头重提此事比较好。 方承嘉把此事吩咐给云枫,云枫用心记下,好到时候提醒方承嘉。 方承嘉至缉事处,锦丰郡王照例不在,在公事上,方承嘉早就不指望锦丰郡王了,揉揉头坐下便开始看公文,中午休息时候,有探子风尘仆仆来见方承嘉,回禀事情。 “还是查不到?”方承嘉听闻,面色沉凝。 这世间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缉事处查过太多的事情,就算是痕迹被抹除,最后不能查个水落石出的,起码也有些蛛丝马迹留下,证明这些事情是发生过的。 然而那些袭击者,却是凭空出现,又忽然消失,没留下半点的痕迹。 这实在是太蹊跷。 方承嘉捏了捏眉心,温声吩咐:“继续查,京城发生此事,陛下震怒非常,若无结果,陛下怕是不会轻饶我等。” 不但是他想要找出这些人,隆安帝也是同样的想法。 越是高位,越是惜命。 锦丰郡王这时候才大摇大摆的进来了,他见有探子和方承嘉回禀事情,直接就坐下,等探子离开,锦丰郡王才说道:“这件事情,你做出个严查的样子便可,实则不用太过上心,查不出结果的。” “为何?”方承嘉觉得锦丰郡王应该知道些什么,但是没有告诉自己。 锦丰郡王今日尽然把这话说出来,便是打算告诉方承嘉一些事情的。 关于圆空大师、关于活佛,这些人的玄妙之处,之前都是如同雾里看花一般,有些眉目,但是让人听着,又觉得只是佛门为了香火旺盛故意诱导信徒的。 在许多读书人眼中,只觉乃是无稽之谈。 方承嘉也是抱着这样想法的。 而这些事情,之前只有有数的几个人知道,方承嘉一直是不够资格的,不过方承嘉是自己的接班人,这些事情迟早是要知道的,锦丰郡王请示过隆安帝之后,便打算告诉方承嘉。 “子善可信神佛?”锦丰郡王询问方承嘉。 方承嘉沉吟片刻:“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的态度很明确,“便是有,却也不过是小事,天下百姓、芸芸众生,才是常态,便是一时间有玄妙事,却也不过影响小小一片地方,最终归为怪谈。” “千百年来,只听王朝更迭兴替,却未曾听说佛道驾临皇权之上、左右天下兴衰、万民生死。” 方承嘉这般说,锦丰郡王大笑:“不错,子善说的好极了。” 他笑完,才又恢复原先潇洒不羁模样,与方承嘉说道:“这些玄妙之人,便是再玄妙,却也无能左右天下。” “但却可以左右个别人。” “这个别人,却偏偏有左右天下的能力,故而说到底,他们也是间接左右了天下的;当然,大部分时候,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锦丰郡王一针见血指出其中本质:“偏偏在个体上,他们无比强大,让普通人奈何不得。” 方承嘉受教颔首:“王爷说的是。” 片刻后,方承嘉面色逐渐凝重:“殿下的意思,乃是说,合布勒可汗、布仁王子和燕王妃,都是被那玄妙影响之人?” 锦丰郡王先提让他不用太上心搜查事情,又说了一番道理,最后落在“让普通人奈何不得”上,方承嘉自然会有此猜想。 锦丰郡王颔首:“若情报不差,此番吐蕃是有活佛势力介入的,圆空大师已经出手抵抗,待得两边争斗了解,才能出手救治燕王妃,但你寻找刺客的举动,却都是无用功。” “燕王殿下,可知道此事?”方承嘉垂眸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而后询问。 “陛下总不会瞒着自己儿子,而且明嘉当年本就是圆空大师救回、又在普安寺长大的。”锦丰郡王回答,方承嘉颔首:“燕王殿下早知道此事,却还不曾放弃追捕刺客,缉事处也自当为江山社稷竭尽全力。” 这冠冕堂皇的话,都得锦丰郡王又哈哈大笑起来,他乐不可支:“都说近墨者黑,子善啊子善,原来你也逃不过。” 他倒是不在乎,直接称自己为墨,方承嘉面上浮现温和笑容:“王爷说笑了。” 于方承嘉看来,锦丰郡王确实不是好人,但却比一般的好人,做的好事要多。 “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控制他们么?”方承嘉询问,若是有,他定然是要寻来的。 锦丰郡王哂笑:“人性本恶,这些人也是人,自然也有七情六欲,若他们真无人无物可制,只凭借他们的良心和道德,这世间早就乱套了。” “皇朝自有国运、气运,在此面前,他们也不过是蝼蚁,若做的太过,自然有人会收拾他们。” 方承嘉受教点头。 待得锦丰郡王离开,方承嘉心中的无力,才慢慢泛滥,原以为到如今地步,他已经能暗中护着她,然而她却也越走越高,渐渐,他又变得无力。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这些用着玄妙之处的人,的确是让普通人无可奈何的存在,方承嘉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克制他们。 国运?气运?他不过是一小小官员,又何来此物。 方承嘉深深叹息,但却并未曾放弃,几日后与燕王见面,见燕王容色憔悴,就知道沈采苡情况毫无起色,方承嘉心底也是难过。 这中间,隆安帝曾见过娜仁托雅,并答应娜仁托雅,年后春暖花开时候,定然会兴兵讨伐叛逆,救合布勒可汗于水火之中。 娜仁托雅拜谢隆安帝,在隆安帝询问她可有心上人时候,娜仁托雅虽然极力掩饰,但她就算是历经大难之后学会了掩藏情绪,却也极为浅显,远不是隆安帝这样的老狐狸的对手。 隆安帝当时便让人查探娜仁托雅事情,务必要找出到底娜仁托雅喜欢的到底是谁,看这人是否对他的计划有影响。 方承嘉不知道这些,故而也不知道,娜仁托雅心系于他的事情,已经被飞羽查到,并把情报放在了隆安帝的案头。 只是隆安帝暂且还拿不定主意,所以并未宣他进宫。 与燕王一起走出照晚楼,不多久,两人便遇到了娶亲的队伍,也不用打听,从周围人的话语中,他们便也知道了一对新人的身份。 闻家二公子和姚湘君。 方承嘉侧头看燕王:“下官若是未记错的话,此后闻二公子便要启程起东北边城?” 燕王颔首:“是。” 东北边城比西北要好一些,但也好的有限,闻将军此次可是下了狠心的。 方承嘉再转头看燕王,见他微微出神,似乎想起往事,有些怅惘,更多乃是释怀,无论姚湘君好坏,恩怨都该随风飘逝。 闻二公子瞧着像是幡然悔悟,虽无之前的意气风发,变得寡言,然而却看着沉稳许多,比之前瞧着更像个男人。 经历过惨痛事情,姚湘君又是他愧疚下执意要娶的,想来他该有的担当,都会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45章 春日游 锦丰郡王心情很不好,他千方百计瞒着的消息,还是被隆安帝知道了,还召他过去说话,瞧着隆安帝模样,便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劝也没用。 雷霆雨露皆天恩,锦丰郡王也不知道,面对隆安帝的要求,方承嘉会如何处理。 总觉得自己又要陷入之前的倒霉催生活里了,锦丰郡王大大叹口气,在缉事处看到方承嘉的时候,又叹口气,方承嘉若是离开,到底该找谁接受缉事处的事情。 方承嘉意外看了一眼锦丰郡王。 锦丰郡王日子过得潇洒,也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万事都很想得开,这般愁眉不展模样,可真是少见。 看完之后,方承嘉起身行礼,而后做下低头继续看公文,锦丰郡王大大的不满意,他这么一个大活人,难道方承嘉看不到么? 他刚刚还叹气了,作为一个属下,方承嘉不该多关心关心他么? 锦丰郡王干咳一声,提醒方承嘉他有话说。 方承嘉目视锦丰郡王,等锦丰郡王发话。 锦丰郡王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轻咳一声,还是与方承嘉说了这件事情。 隆安帝之前的打算,锦丰郡王都已经告诉过方承嘉,方承嘉闻得隆安帝竟然属意自己,他一愣之后,直接拒绝:“此等事情,下官恐难以胜任。” 话出口,方承嘉却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能拒绝的了的。 可若是隆安帝是派自己过去做事,即便是明升暗降,方承嘉也并无异议,可要与娜仁托雅成婚…… 方承嘉却是不愿意的。 他满心抗拒,深知他心意的锦丰郡王如何看不出来,锦丰郡王微微蹙眉:“本王也不希望你去,然而此事几乎没有转圜余地,合适人选难找,换了其他人,陛下也难以信任。” 这般惊天消息袭来,方承嘉皱眉,半晌之后,重新开始办公,锦丰郡王简直佩服极了,若他心情不好,别说做事了,首先就得弄得别人比他心情还不好。 不过想想此事背后乃是隆安帝,锦丰郡王虽然日常在隆安帝面前也一副浪荡不羁模样,可关系到国事,锦丰郡王也知道轻重。 他已经为方承嘉据理力争过,只不过没用。 娜仁托雅这段时日,都是心神不宁的,担忧着远在草原的亲人,大靖朝要到年后春暖花开,才会发兵,那时候,自己的父汗,会不会已经被…… 她恨不能催促隆安帝,即刻发兵前往草原,救出自己父汗母亲。 然而隆安帝不可能不顾一切发兵,娜仁托雅只能暗自着急,她又很担心,担心隆安帝为她选的丈夫,与她相处不来。 到如今,娜仁托雅只求那人能够保住自己父汗和其他亲人性命,不会在打退草原和吐蕃联军后,让自己的亲人“意外身亡”或者“病逝”。 至于小儿女的那些情爱,如今娜仁托雅已经不再去想。 她也曾想过去求助沈采苡,然而知道沈采苡如同父汗一样昏迷不醒时候,娜仁托雅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相信,她上门,燕王多多少少会帮她一些,但是娜仁托雅不想把那些人情,耗费在小事上,而想着将来有严重事情发生,再向燕王求助。 以往的娜仁托雅,从来只要恣意开心就好,从没斟酌过这些,可苦难使人成长,娜仁托雅如今依然乐观,却已经不见之前张扬放肆模样。 “王女,燕王府有人请见。”丫鬟忽然来报,娜仁托雅愣了一下,急忙起身:“快请。” 她见到了一个笑眯眯的中年人,对方瞧着儒雅温煦,双方见礼后,娜仁托雅好奇看着他,听他自报家门,乃是燕王府客卿,娜仁托雅心中便是一动。 “您是柏先生?”娜仁托雅对燕王府自然不是一无所知,听对方名字,立即意识到了柏茗的身份。 这是沈采苡都很敬重的人,娜仁托雅自然也不敢怠慢,心底还生出了无限的希冀——燕王那么喜欢沈采苡,一直在千方百计的想要救醒沈采苡,现在柏先生来,是不是有了什么希望? 她殷切望着柏先生,却听柏先生说道:“陛下应该已经与王女说过,希望王女能嫁与我大靖朝士子之事,如今人选已经有了。” 娜仁托雅心底一凛,面现疑惑神色。 这事情,不该是隆安帝遣人或者是锦丰郡王与自己说么,怎么燕王府来人说此事。 “我倒还不知道有了人选的事情。”娜仁托雅这么回答,心底担心更甚,柏先生却笑眯眯的:“王女莫要担心,其人绝对可靠,而且王女一定会愿意的。” 柏先生声音不高,语气也是不急不缓的,可话语落在娜仁托雅耳中,她忽然想起一个人,便心头狂跳,惊喜又忐忑瞧着柏先生。 “就是王女所想之人。”娜仁托雅喜出望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当真?” “在下并无骗王女的必要。”柏先生笑眯眯的,等娜仁托雅冷静了一些,才说道:“可如今有个问题,方大人心有顾虑,并不愿意背井离乡,远去草原。” 娜仁托雅心底的喜悦,就像是被一盆凉水浇上一般,一下子也跟着凉了。 “也是,他并不喜欢我。”娜仁托雅心底有些难受。 “在下以为王女是百折不挠的性子,怎的这般容易就放弃了?”柏先生这么说,娜仁托雅沉默片刻,才道:“若是我父汗母亲安好,我自然可以任性,可如今这模样……” “可皇命难违,若无意外,王女和方大人,注定会在一起。”柏茗这般说,娜仁托雅看了柏茗一眼,认真解释:“然而心甘情愿与被迫,总是不一样的。” 她嘴巴上这般说,心底却忽然狂跳——初始他可能并非是心甘情愿,然而相处久了,未必不能打动他。 因为突遭变故而逐渐熄灭的火焰,重新被娜仁托雅点燃,过了半晌,她才重新冷静下来,狐疑看柏先生:“先生为何与我说这些?” 柏先生笑眯眯的:“方大人一日未成婚,王妃虽然嘴上不说,心底却总会担忧,只有方大人美满,王妃才会安心不再惦念,所以王爷早就恨不能让方大人赶紧成婚了。” “何况,方大人毕竟与沈家情谊深厚,若是有方大人在草原,更有利于王爷的计划展开,总比去一个与殿下不和的人要强。” “再说,方大人人品端方,他去草原,总比让一些心狠手辣的人去,要强得多,王女以为呢?” 柏先生这么说,娜仁托雅恍然,可这些又不是她能决定的,燕王让人与自己说这么些,有什么用? 柏先生瞧出了娜仁托雅的疑惑:“是有件事情想要麻烦王女。” 柏先生说完,娜仁托雅只思索片刻,便答应下来,送走柏茗,她遣人询问方承嘉下落,被告知方承嘉有事出去了,今日不会再回来。 娜仁托雅耐着性子等了一晚上,翌日早早便去等着方承嘉,并成功拦住了他。 “王女有何事?”往日瞧着娜仁托雅,并不觉得如何,然而想到这人将来可能会成为自己妻子,方承嘉多少有点不自在。 娜仁托雅仰起头,瞧着方承嘉:“我都知道了。” 方承嘉微怔,继而明了娜仁托雅的意思,他“哦”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与沈家几位姑娘,他几乎没有与年轻姑娘相处的经历。 “我知道,你心底的人不是我。”娜仁托雅一双大眼紧盯着方承嘉,“可燕王妃已经成婚了,你总也不可能孤独一生,对不对?” “我或许没有中原女子那么有才华,可以与你吟诗作对,我也没那个本事学那些,不过我倾慕你,会对你很好很好。” “你有这般才华,难道真的想一生都呆在缉事处,永远没有施展自己才干和抱负的机会么?” “我知道,此次之后,草原将不再是草原人的草原,而草原比之大靖朝,可以说是百废待兴;那般广阔的土地,可以任你施展自己才干、展现你的抱负,把它打造成你心中理想的模样。” “沈文和能够抛弃大好前程,成为一个小小县令,你呢?你有没有那个决心和破例,在草原上,打出一片天地?” 沈文和静默站立,然而心底,却忽然生出了澎湃的热情。 不,并非是忽然生出,而是一直存在。 他以为早已经熄灭的那些火焰,其实只不过是从熊熊燃烧状态,变为一颗小小火种,藏匿在心间。 在机会来临时候,便忽然间剧烈燃烧,终于燎原。 娜仁托雅把柏茗让她说得、以及她自己想说的,全都说完后,便静默不语,只仰头看着方承嘉,等待他的决定。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娜仁托雅第一次读到时候,诧异莫名。 中原女子,也有这般如同草原儿女般敢爱敢恨的人么? 所以她记住了它。 如今,她切切懂了其中情思,并施行,且甘之如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46章 威逼 娜仁托雅并不知道,方承嘉是否有被自己说服,她心底忐忑,却充满希冀。 她仰头看着方承嘉,等待方承嘉的答复。 “我心头还有人。”方承嘉忽然坦白:“这样,王女不会生气么?” 不生气,但是总归会难受——即便知道那人是自己也同样很喜欢的人,而且他们两个认识在先;可是难受归难受,有些东西,是比难受更重要的。 娜仁托雅想,只要能在一起,她总能感动他的。 何况—— “你会因此,对自己的妻子不好么?” 方承嘉摇头:“若我成婚,自会尽到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 “这就够了。”娜仁托雅想,从知道隆安帝的心思之后,她的要求,就放得很低很低了,能有一个过得去的人,她已经十分满意。 何况此人还是方承嘉。 她便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至于沈采苡……时间让他们之间感情十分深厚,可时间,也总会冲淡他们的感情。 他们认识十几年。 而自己将会与方承嘉拥有几十年的时光。 不信,比不过这十几年。 何况,她也不需要和沈采苡比,时光总会让她和方承嘉之间,变得更加亲密,而且她如今最重要的,是救出亲人,其他的,都要押后。 “那……”方承嘉目光柔和下来:“以后若我有过错,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方承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了这么一句,心底颇有些窘迫,娜仁托雅于黑暗里终于见了光明,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方承嘉轻吐一口气,在这冬日里、寒风下,却忽然察觉了一缕暖风徐来。 破而后立,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 隆安帝心意已决,娜仁托雅心中期待不已,方承嘉也已经默认,此事自然没了阻碍,虽然并未公开此事,然而消息灵通者,已经知道此事。 庆安公主初闻此事,脑子里轰的一下,就炸了。 当年沈采苡和方承嘉的婚约,不过是两家之间的约定,她能千方百计去拆散,可娜仁托雅和方承嘉之间,却是隆安帝的意思。 她的一切荣耀尊贵,都是隆安帝给的,一般小事隆安帝不会与她计较,然而此种涉及到景江山社稷的大事,若是和隆安帝对着干,真惹了隆安帝生气,庆安公主却是怕的。 怕隆安帝不再宠爱她,从而让她跌落尘埃。 可是那时方承嘉啊……庆安公主如何能甘心看着他成为别人夫君呢? 不,绝对不可以。 如果……如果她率先一步,生米煮成熟饭……庆安公主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这样,肯定还是会让隆安帝生气,但是只要能嫁给方承嘉,成为他的妻子,就算是触怒了隆安帝,她也是再所不惜的。 但麻烦的是,如今的方承嘉,与最开始的方承嘉已经有了极大的不同,之前的方家,那些下人都很容易收买,现在却不一样,庆安公主已经不止一次想要再次收买方家下人了,可是都铩羽而归。 而且方家还有缉事处的人在暗中护着,若非是她本来行事谨慎,让人收买方家下人的时候,用的不是自己的名义,收尾也收得俐落,怕是已经被顺藤摸瓜,找到她身上了。 一想到,她如今连接近方承嘉都很难,更别说她说设想的生米煮成熟饭了,庆安公主便焦略非常。 她面色狰狞:“我就不信,方家就这么无懈可击。” 功夫不负有心人。 庆安公主找到了可以自由出入方家的一个女人——锦丰郡王赠送的舞姬;以及,心有所求却被郑氏拒绝的赖氏。 然而如何利用这两人,庆安公主却还没有想通。 她沉吟了片刻之后,让人传讯给坠儿——坠儿当年被她悄悄送到了林思娴身边,后来林思娴获罪,坠儿这满心都是计谋的人,庆安公主虽然不好让她进宫,但念在坠儿多有功劳,而且留着坠儿,可能还会派上用场,便让人把坠儿解救出来,并改名换姓,嫁了一户殷实人家。 平常庆安公主身边的人够用,倒也不用去找坠儿,如今她想不出办法,倒是又想起坠儿来。 坠儿接到庆安公主消息,心中叫苦。 她以为庆安公主已经忘了自己。 如今她日子过得舒心,公婆和丈夫都已经被她拢在了手心,头胎生的儿子也活泼可爱,家中名义上做主的是公公,实际上有事情,公婆都会来找她出主意。 她才是家中说话最管用的人。 日子过的这般舒心,坠儿是十分感恩的,再不想伸手去做那些腌臜事情,但是庆安公主的很辣,坠儿是非常清楚的,她不敢拒绝,否则庆安公主奈何不了方承嘉,却能顷刻间,让她家破人亡。 坠儿便与庆安公主了解了最近的情形,以及庆安公主的一些打算。 坠儿想了又想,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虽然这主意也不一定能成功,但在如今境况下,已经是最有可能的办法了。 庆安公主得了消息之后,大大赏赐了坠儿一番,而后便让人按着坠儿的办法,先去搞定赖氏。 赖氏虽然心底对郑氏生了怨怼,然而她没有背叛郑氏和方承嘉的打算。 他们一家的卖身契,可都捏在郑氏手中了,虽然依照大靖朝律法来说,杀奴婢也是犯法的,然而只要没人认真追究,顶多罚些银子便可以了事。 赖氏不想事后被郑氏和方承嘉追究。 但庆安公主既然敢出手找赖氏,自然不怕赖氏不答应,一个青布缝好的布包,被放在了赖氏的面前。 赖氏眼睛一缩。 这布包,是她做来给二小子的,一针一线缝好的东西,她怎么会不认识。 赖氏惊叫、怒骂,然而那些人只是冷笑,威胁她若是再不听话,就送她儿子的一根手指头回来,再不行,就送手掌,送耳朵,或者赖氏喜欢什么部位,他们都能满足赖氏要求。 若非是还需要赖氏帮忙,早在赖氏叫骂时候,他们就已经出手,让赖氏“清醒”一下了。 赖氏惊慌、哭求。 “郑氏不会放过你,那也是以后的事情,若你现在不答应,那现在你一家子性命就保不住了。” “你现在答应,说不得还能留条命。” “郑氏再凶狠,也不可能杀你全家,顶多让你倒霉罢了,到底怎么选,我想你应该懂才对。” 他们这般说,赖氏却轻轻颤抖。 郑氏……郑氏也不是什么好人呀……她也心狠手辣的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47章 鄙夷 赖氏今年三十有余,乃是方家的家生子。 当年方家出事,她也才十来岁的年纪,她娘和她都没打算离开方家,准备咬牙熬过去——她们娘俩,若是离开,还不知道被人怎么糟践呢,留在方家虽然苦一些,可好歹方家的主子还算是仁厚。 这本是赖氏娘亲的想法。 然而后来,她娘亲被迫参与了一件事情,而不多久,她的娘亲就病逝了,死前告诉了她一个秘密,然后让她死死埋在心底,并且千万要谨记,无论如何都不能激怒老夫人。 身为下人,赖氏早就知道谨言慎行的重要性,而且因为早早就没了父亲,她也比别人懂事的早,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她谨记她娘的叮嘱,便是睡梦里,也留着三分的警醒,生怕自己不小心说出来。 待她慢慢长大,那种惧怕才慢慢消散,但是心里却留着清明,事事用心伺候,才能有机会嫁给余嬷嬷的侄儿,成为方家的管家娘子。 那事情,她已经很多年不想起,但是如今要和郑氏做对,赖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赖氏没得选择。 她无可奈何,只能应承下来。 庆安公主心情无比急迫,故而赖氏刚一答应,她就让人去教导赖氏,该如何行事——其他事情庆安公主自然会做的妥帖,赖氏只要做好自己的那一部分就可以了。 赖氏得知了庆安公主想做的事情之后,嘴巴张的大大的,半天都合不上。 这世道是怎么了,草原的王女就不说了,那些蛮子向来粗鲁;可大靖朝的公主竟然也要做些不知羞的事情,而且还是这么异想天开的法子。 赖氏惊诧莫名的同时,心底忍不住生了鄙薄,什么公主,妓子都没她这么下贱,好歹是皇家公主啊……这般想着时候,赖氏却不敢露出半分对庆安公主的轻蔑,只是犹豫问道:“少爷让人把门户守的十分严谨,可不一定能成。” “啰嗦什么,你只要照章行事便可,其他的不需你操心。”凶恶威胁了赖氏两句,那人又安抚加威胁赖氏:“你家二小子,呆会儿我们就会放回去,但是你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是你跑到了天涯海角……呵呵,公主弄大人物弄不够,弄你一家,那还不是像碾死蚂蚁一般简单么。” 赖氏又是一哆嗦。 “事情成了,公主就是你们方家的主母,你帮了公主,公主不会亏待你的,郑氏再是长辈,还能大得过公主?” 赖氏是不信的。 就算是成了,到时候郑氏要惩治她也是轻而易举,要不成,少爷不会放过她的。 但赖氏别无选择。 静娘是锦丰郡王送与方承嘉的舞姬,虽然她只是舞姬,不过方承嘉除了不让她接近自己的院子,平日里倒也不拘束她。 该有的份例花销也不会少。 静娘平日里孤寂,每个月都喜欢出门买些胭脂水粉之类,以作消遣;近段时间,她常被郑氏叫去,倒是还没出门。 赖氏被迫答应庆安公主后,根本不敢耽搁,第二日上门后,便与静娘说起,凝芳阁的新出的脂粉,十分别致,又说年节将近,一般铺子都会有新品上市,便撺掇静娘出去看看。 静娘那般爱美,自然是想去的。 郑氏虽然不太高兴静娘出门,但赖氏劝说:“舞姬以色事人,怎能缺了水粉,咱们家如今又不是供不起,扣扣索索的,那些人还以为咱们方家,还是之前的落魄模样呢。” 这话郑氏爱听,最后也准了。 赖氏成功把静娘带出门之后,松一口气——也幸好,她不但负责铺子的事情,也会做些采买事宜,和静娘也算是熟识,才没有引起怀疑。 这事情有两个难点。 一个是把静娘不惹人怀疑的带出门,另一个是把“静娘”不惹人怀疑的送回去,至于“静娘”回去之后会如何行事,那就不关赖氏的事情了。 如今第一个难关已经克服,赖氏总算是松一口气。 静娘带着小丫鬟,兴奋上了马车,行驶到僻静处,马车便被拦了下来,很快静娘和小丫鬟被打晕,车夫下场也差不多,赖氏提心吊胆,看着一群人把静娘和车夫带走,再看着一个面容与静娘有七八分像的女子带着丫鬟上了马车——守门人与下人并不敢盯着静娘细看的,有这七八分相似,也是足够了。 赖氏心底松一口气,这就好办了,进门该是不难的。 说真的,若非是这女子比静娘矮一些,通身气派与静娘乃是天差地别,而那个小丫鬟的神情,比静娘自己的小丫鬟规矩有章法的多,赖氏都要以为,之前静娘昏迷被抱走的一幕,是假的了。 如此看来,这庆安公主也是有些手段的,但是她怎么会这么蠢,竟然要做这等不知羞耻的事情? 不过,既然人家不蠢,估计也想好了怎么收场,赖氏就紧闭嘴巴,不打算多问,知道的少些,总能活得久一些。 庆安公主看了赖氏一眼,她知道,自己今日的成败,很大一部分,要看赖氏的表现,她便说道:“此事,你做的不错,接下来还得劳烦你了。” 一个皇家公主这般客气与她说话,赖氏受宠若惊,虽然对方顶着静娘的面容,赖氏有些不大自在,不过还是急忙恭维庆安公主。 她还是挺会说话的,庆安公主笑了笑。 庆安公主照着原先的行程,到了凝芳阁,买了脂粉,又买了些金钗花钿,以及两块布料,消磨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与赖氏一起回去。 静娘往日出门,行程也是差不多的,并不会在外面呆很久。 在这段时间里,小丫鬟和静娘打听清楚了方家的布局。 有赖氏带着,庆安公主无惊无险进门,但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该如何接近方承嘉,才是最大的考验。 为了防止郑氏叫静娘过去伺候,庆安公主进门后,便把脸上弄了些红点,假作不知道怎么的,起了疹子,报与郑氏。 郑氏很不高兴,她还琢磨着,要说服方承嘉,让静娘这两日伺候他呢,这出了疹子,还怎么伺候?可别是有什么大病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48章 天赐良机 静娘身上起了疹子,大夫问诊之后,只说是过敏,并无大碍的,郑氏就懒得理静娘了,让她安心休养。 庆安公主心中暗喜。 幸好,方家人手真的很少,她只要不到郑氏眼前,就也不会有人专门找她;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这般大胆行事。 小丫鬟借着为静娘要汤水的机会,去外面踩点一遍,把赖氏说的内容,与实际结合起来,等她回来,庆安公主急忙询问:“如何?可有机会接近方承嘉的院落?” 小丫鬟有些不解:“不知道为何,方家守卫并不严,方公子的院子外,更是无人值守。” 庆安公主又惊又喜:“怎会如此?” 小丫鬟把自己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听说之前是有人值守的,不过这几日,那些人带着卷宗,逐渐撤了去。” 这事情,是小丫鬟烧水时候,正好听到厨娘与人闲谈时候说的,说走了许多人之后,买菜都轻松了。 庆安公主微怔,继而狂喜。 也对,方承嘉若是要去草原,必然不能再兼任缉事处的管事,自然就不好再动用缉事处的人手,所以缉事处探子带着原先卷宗公文退走,是正常的。 而方承嘉之前为了取信隆安帝,除了三五亲信之外,再无更多可用之人。 庆安公主觉得,这真是老天在帮她:“如此天赐良机,本公主一定可以成功的。” 这么一想,庆安公主心中喜不自禁。 她带来的车夫和小丫鬟,都不是普通人,而方家的这么几个下人,只是一般的仆人,根本没有什么额外的能力,庆安公主带来的两人,能弄倒整个方家的下人,还不带喘气的。 不过庆安公主当然不会过早行事,打草惊蛇,她要等方承嘉回来。 方承嘉回来的不早。 三五亲信在门口便分开,方承嘉带着云枫进门,虽然郑氏已经睡下,方承嘉还是去询问两句,得知郑氏安好,才回自己院落,让云枫伺候他洗漱。 待得洗漱完,云枫收拾屋子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敲门声。 方承嘉眉心微蹙,云枫看了方承嘉一眼,询问方承嘉是否要开门——静娘刚刚进府时候,是有些不安分的,总想着能真正成为方承嘉的姬妾,如此好有个安身之处。 然而时间长了,静娘明白,方承嘉并无此心,她再是讨好也是无用,静娘虽然心中惶恐,生怕将来方承嘉成婚之后,主母直接把她打发了,后来方承嘉承诺,若然成婚,必然会想法子安置了她,静娘才安心下来,不再去做那些送汤、送糕点、送荷包等等之类的事情。 静娘很是消停了一段时间,只如今那份心思,又被郑氏挑起,便又开始了之前的行为,方承嘉烦不胜烦。 “就说我不饿,困了,让她先回去。”方承嘉琢磨着,要和锦丰郡王说一声,给静娘配个人家了——之前需要留着静娘当作借口,如今却是不需要了。 云枫领命,放下手中事情出去,然而不多久,方承嘉皱起了眉头,他并未听到云枫与静娘说话的声音,外面却传来两个脚步声,难道是云枫带着静娘过来了?还是来的不是静娘? 下一刻,方承嘉便看到静娘带着自己的小丫鬟进来,而云枫却不见踪影。 方承嘉在缉事处已久,见多了各种千奇百怪事情,立即意识到事情不对,后退两步:“静娘,云枫呢?” 他却看到静娘身边小丫鬟猛地一步上前,他来不及喊人,便被捂住了口,一股异香冲入口鼻,方承嘉很快失去了意识。 那时候,方承嘉是极为后悔,缉事处的人他一个不留、且也未曾留人在家中防守,本是为了安隆安帝的心,以示自己忠心坦荡,可却没想到,一直表现的安分的静娘,竟然心怀不轨。 可不该啊,这个小丫鬟,是在静娘之前就在方家的,怎么会有这般身手? 但来不及思考更多,方承嘉便已经失去意识。 小丫鬟自然不敢让方承嘉落在地上,扶着他小心放在床上,把他嘴里塞了一颗催情药。 庆安公主看着昏迷的方承嘉,面上浮起一个得意到极致的笑容。 她之前总是不想惹了方承嘉厌恶,所以才用了迂回的手段,然而方承嘉油盐不进,可最后,他不还是落在了自己的手中么? 若之前她没想那么多,直接生米煮成熟饭的饭,他们俩的孩子,都能跑能跳了吧。 她挥退丫鬟,让她好好守着外面,自己则伸手勾住了自己的衣带。 方家的院子并不大,故而外面吵闹声也能传进里面来,庆安公主唇边笑容愈发的得意,这是她之前安排好的。 之前她不知道缉事处在方家的人手全都撤离,故而打算在混进方家之后,命人在外面制造混乱,说是有刺客,从而吸引缉事处人手去抓捕刺客,方便她行事。 不过她进了方家之后,虽然发现用不上这般布置了,不过她身边只带了两人,两个人都很有用,不方便去冒险通知其他人取消计划,故而他们还是在发现方承嘉回来之后,按照计划行事了。 虽然有些吵闹,让她觉得没有意境,但比起能得偿所愿来,这些小小瑕疵,都是可以忍的。 罗裳轻解、红烛轻摇,庆安公主只着了轻纱,依偎在了方承嘉的身边,看着方承嘉的面色,逐渐变得通红,人在昏迷中,却还不安地动着身体。 眼见,是药效逐渐上来了。 庆安公主心底一片的火热,她从未学过如何为男人宽衣解带,然而今日实践起来,却发现并不难。 不过一个沉沉睡着的男人,实在是重的很,庆安公主养尊处优,解开了衣带,却无力推着方承嘉翻身,叫丫鬟来,庆安公主又不乐意。 方承嘉是她一个人的,她决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即便是自己的丫鬟都不行。 庆安公主甚至已经在想着,将来他们成婚之后,她必然要把身边的丫鬟全都换成姑姑或者嬷嬷,绝不会让身边人钻了空子。 那可要恶心死她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49章 毁容 庆安公主垂首观察方承嘉,欲要等他灵智完全被迷惑,才敢解了他的迷药,唤醒他。 然而外面喧闹声却越来越大,且还越来越近,超过了之前庆安公主的预期,甚至方家也开始乱了起来,不知道在呼喊些什么。 庆安公主觉得有些热,有些烦躁,忍不住皱眉,吩咐自己丫鬟:“去,让他们消停点。” 本该应声的丫鬟却根本没有声息,庆安公主蹙眉,起身查看,这一动,才窥见窗户外光焰冲天,摇曳不停。 庆安公主一惊,这是怎么了? 她怔了片刻,而后才听清,外面有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走水?是着火了?庆安公主大惊,起身就找自己的丫鬟,然而刚到绕过屏风,便发现外间已经烧成了一片,把门堵上了,庆安公主慌乱无措,立即叫喊起来,喊人救她。 这时候,有人冲了进来,庆安公主大喜:“救我……” 那人却沉声询问:“方大人呢?” “在床上。”庆安公主回答了一句,才忽然又想起自己身上只披了轻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惊呼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那冲进来的人影,已经冲进了内室,而后背起了方承嘉,朝外冲。 “救我,带我走。”庆安公主也跟了进来,随手抓起地方外袍遮住自己身体,又伸手要拉住来救方承嘉的人,结果却被对方一脚踢在肚子上,踹得朝后摔倒,头撞在床边,只觉一阵眩晕。 待她勉强清醒过来,整个屋子却已经都陷入了祸害,庆安公主惊慌挣扎,可却无法阻止火舌逐渐吞噬她的生存空间。 “救命,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庆安公主,救我者,必有重谢。”到了生死关头,庆安公主也不想着隐瞒身份了,只求能活命。 然而此刻火越烧越烈,别人已经无法靠近,只能在远处弄出界限,避免火势再行蔓延,自然,也无人能听到庆安公主自以为大声的呼喊。 烈火袭身,庆安公主头发已经烧焦,痛得在地上打滚惨叫,想要扑灭身上火,然而四处都是火焰,她无论滚向何处,都只会沾染到更多的火焰。 她心底充满了绝望。 再过片刻,浓烟熏人,庆安公主连呼吸都呼吸都不能了,缺少空气,让她只能“嗬嗬”嘶叫,身体连滚动的力气都没了,躺在原地,只能是不是抽搐两下。 假扮成“车夫”进来救庆安公主的人,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心沉到底,一瞬间,真恨不能庆安公主干脆就以舞姬静娘的身份,被烧死算了,烧死了一了百了。 可庆安公主为了做成这件事情,动用的人不止他一个,隆安帝若是要查,总是能查到的,“车夫”不敢犹豫,抱起庆安公主,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盾牌,护着庆安公主从窗子冲出去,带着火星落在了外面空地上。 立刻便有人一桶水泼上来,浇灭了“车夫”和庆安公主身上的火焰。 有认识车夫的,便气急喊道:“不过就是个舞姬,你不要命了啊。” 不过既然人已经救出来了,“车夫”虽然有些地方被烧伤,但是看着不严重,便有人说道:“你快去老夫人的院子,那边没烧起来,大夫正在为少爷诊治,刚好也让大夫给你们看看伤。” 那车夫没吭声,他喘息几声,恢复了一点力气之后,就抱着庆安公主往郑氏居住的寿安堂走,但至无人处,车夫却抱着庆安公主,闪身离开。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只希望看在他拼死救出庆安公主的份上,能够留他一家人的性命。 他心底暗恨不已,公主身边丫鬟着实是不靠谱,不好好守着公主,危机时候却不在,若非她玩忽职守,早早把庆安公主救出来,也不会有事。 可偏偏…… “车夫”心底满是无奈和绝望,此刻不方便回宫,他便只能去求见六皇子,请六皇子赶紧给庆安公主请大夫来看。 六皇子根本不能相信,那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姐姐,可车夫说出的事情,却又让六皇子不能不信。 无论如何,六皇子先悄然给她叫了大夫来看诊。 大夫看诊后,只能对着六皇子摇头。 庆安公主已经毁了,就算是脸上身上的燎泡烧烂处最后结痂,也绝对不可能恢复原先模样,这辈子,她只能顶着可怖的怪物皮活着了。 何况,她身上烧成这样,很快便会溃烂流脓,若是高烧起来,还不一定能活下来。 六皇子又是心痛,又是惊惧,立即命人去查探,看到底是怎么起火的,还有那丫鬟哪儿去了。 六皇子在找那个丫鬟的时候,那丫鬟主动过来了。 六皇子大怒,审问那丫鬟,那丫鬟极为惊恐:“奴婢只是怕他们坏了公主好事,故而前去阻止,只是当时公主自与这群人的头目联系,底下的小喽啰却是不清楚前因后果的,奴婢要从一片混乱中找到他们头目费了些时间,谁知道……” 头目当然当然不会亲自下手做事,而是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指挥的,至于外面起火,丫鬟也只以为是这群人想出的引走别人注意力的法子,那里能想到,他们在隔壁纵火,然而风助火势,火借风狂,未多久,便从方家隔壁烧到了方家。 六皇子瞧着庆安公主模样,又气又急又担忧,却又无能为力。 第二日一早,六皇子直接便进宫请见隆安帝,这等事情,已经不是他能处理的了的了。 隆安帝听闻前因后果,面色变得十分难看,范公公带人去庆安公主寝殿一趟,面色凝重回禀隆安帝,现今躺在庆安公主床上的,并非是本人,而是她身边丫鬟假扮,庆安公主本人,确实是如六皇子所言,出宫去了。 隆安帝简直要气笑了:“她这是想着事情成了定局,然后再来逼迫我,让我成全她?” 六皇子和范公公都不敢说话。 可听着六皇子的叙述,隆安帝又是心疼的。 然而出了这等丑事,隆安帝却也没有声张的打算,皇家的脸面还是要的,可虽然对庆安公主不满到了极点,隆安帝也无法不给她治病,遣了太医跟随六皇子回府。 只不过,却不是用为皇家公主看病的名义。 等太医前来复命,隆安帝详细问了,等听得庆安公主的境况,比六皇子描述的还要惨烈许多时候,隆安帝长叹一声,做出了决定——隐瞒了庆安公主的现状,依然让人在宫中假扮庆安公主,只说她卧病,避免见人露馅;而真的庆安公主,则在六皇子府上养伤,将来如何处理,则视情况而定。 屋中只剩下范公公时候,隆安帝才放任自己,流落出满脸的疲惫。 明明是一片大好的形式,为何忽然间,变成了如此模样,老四正妃昏迷,庆瑶也是毁容…… “方承嘉如何了?”隆安帝只颓丧片刻,便打起精神,询问范公公。 范公公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垂了眉眼,“他被侍卫救了出来,唤来大夫解了药性,如今身体不适,正在卧病,并请锦丰郡王追查静娘的真正身份……方郑氏受惊休克,如今还未醒来,只用这人参吊命,怕是不好了。” 隆安帝本是有些迁怒方承嘉的,虽然他也知道,方承嘉乃是受害者。 然而听闻郑氏可能就此送命,隆安帝想要说出口的苛责,也只能咽了下去。 锦丰郡王在得知方家出事后,第一时间便去探望,听闻方承嘉竟然差点被静娘“霸王硬上弓”,锦丰郡王心底好笑,然而方承嘉祖母本就身体不好,今日受惊,瞧着要扛不过去了,锦丰郡王心底也有些恻然。 方承嘉与本家不亲,又因为入了缉事处,和同窗同乡等等疏离,若郑氏也去了,他可就成了孤家寡人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50章 娜仁托雅的心意 锦丰郡王安慰方承嘉几句,转而说起正事。 方承嘉说是静娘做了此事,然而锦丰郡王是不信静娘敢如此大胆的。 静娘乃是郡王府从小培养的舞姬,这种舞姬,自小培养,知根知底,不怕对方背叛,也一般不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幺蛾子,否则他也不会把静娘送给方承嘉。 但方承嘉也不是在说谎,中间大约是出了什么问题,锦丰郡王立即着人查探,然他刚自方家出去,便被范公公请入茶楼,隐晦告知前因后果,锦丰郡王自认自己不是什么正经人,离经叛道的事情没少做,然而今日才发现,原来自己做的,实在不算什么。 他这个大侄女,才叫胆大妄为啊。 “陛下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还是要看隆安帝的意思。 方承嘉那边,肯定是要给个交代的,就看隆安帝是想要让方承嘉知道真相,还是编个什么由头敷衍过去了。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还有劳郡王悄然同传一二。”锦丰郡王这般问,范公公回了一句,锦丰郡王便明了了隆安帝的意思。 纸里包不住火,若是方承嘉执意要查,或许现在查不出什么,经年之后保不准能从哪儿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当他查到之后,说不得会心生怨怼,还不如今日便坦荡说明,再由锦丰郡王从中劝说一二,尽力消除方承嘉心中的怨恨——若只是庆安公主的荒唐行为,只是影响到了方承嘉,方承嘉便是心中不悦,却也不会生了芥蒂,可如今,大家都知道郑氏怕是要不好了。 庆安公主的荒唐行为,害了人家亲人性命,隆安帝便是帝王,也不能要求对方心中一点怨恨都不许有。 所谓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实际上能做到的,古往今来,几乎没有几人。 锦丰郡王责无旁贷,满口答应下来,范公公又拿出两个木盒递与锦丰郡王:“此中乃五百年老参一颗,三百年的灵芝一朵,乃是陛下赐予方大人,若是方大人需要其他药材,尽管开口。” 隆安帝意在安抚人心,锦丰郡王与范公公分开,重新转回了方家,见到方承嘉之后,便是以锦丰郡王的厚脸皮,都觉得此事有些难以启齿。 不过不好说也得说。 又是庆安公主……方承嘉闭了闭眼,闻得庆安公主被火烧伤,可能性命不保,便是活下来,也会变成怪物一样,方承嘉心底的郁气,稍微缓解。 “倒是希望公主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了。”沉默片刻之后,方承嘉说了这么一句,锦丰郡王耸肩,方承嘉算是十分宽和之人,今日竟然会希望一个女子被活着受尽折磨,可见心底是恨极了的。 是的,对庆安公主而言,容颜尽毁,可以说是生不如死了。 然而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她这样,只能说一句咎由自取。 锦丰郡王离开,方承嘉长叹一声,忽而余嬷嬷惊慌而来,说是郑氏差点没了呼吸,好在御医医术高超,又救了回来,然而御医直言告诉方承嘉:“先把后事准备起来吧,或许这么一冲,老夫人能好起来。” 这不过就是安慰的话,实际上,怕是不顶事的。 方承嘉虽然已经有了准备,然而面对这些时候,心底却依然是痛苦不已。 方家的事情呢,锦丰郡王也与娜仁托雅说了两句,娜仁托雅知道之后,坚持要去看郑氏。 锦丰郡王想着两人之后要结为夫妻的,现在方承嘉脆弱时候,让娜仁托雅去安慰一番,也是好事,便同意了。 娜仁托雅安慰了方承嘉几句。 然而这时候,言语安慰是极为无力的,她轻叹一声,却不知道怎么的,才能更好的安慰到方承嘉。 忽而,娜仁托雅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本已经走到方家门口,忽然又一阵风一样,提着裙子跑了回去:“方承嘉,我们马上成婚吧。” 她仰着头,心疼凝视方承嘉:“听说中原有种治病的法子叫做冲喜,既然大夫不行,我们试试冲喜行不行,或许,你祖母就好了呢?” 确实是有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说法,然而郑氏却已经是油尽灯枯。 方承嘉意动,然而却轻轻摇头:“多谢你了,不过不必了,无用的。” “没试过,怎么知道无用呢?”娜仁托雅很执拗,余嬷嬷也是心动的,两人劝说方承嘉,方承嘉苦笑:“王女,冲喜对新娘来说,是一种侮辱,你不必如此。” “我是自己愿意的。”娜仁托雅说的斩钉截铁。 草原儿女,便是如此,爱恨都是极为炽烈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51章 反抗 方承嘉为娜仁托雅的心意感动。 他知道娜仁托雅是诚心诚意的,但依然还是拒绝了娜仁托雅的提议。 因为祖母,他已经辜负过一个好姑娘的期待,并不打算再把另一个好姑娘所期待的大婚,也沾染上不吉利的色彩。 何况,祖母也难以救回。 娜仁托雅急得跳脚:“我喜欢你呀,所以我不介意。” 方承嘉看着她,最后莞尔一笑,伸手摸了摸娜仁托雅的头:“回去吧。” 娜仁托雅见方承嘉不为所动,最后只能依依不舍回去。 郑氏当晚却忽然醒来,精神也变得很好,看到方承嘉,高兴说道:“你……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郑氏之前便休克过,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如今更是在结巴上,带上了含糊,说一句,口水还会不停的流下来。 方承嘉并不为郑氏的忽然好转而感到欣喜,反而眼眶一热,热泪滚滚:“祖母……” 郑氏大约也感觉到了什么,她其他的不说,只哀求方承嘉:“祖母……是……看不到……到你娶妻生……生子了……但一定要……要找个伴……留个后……后啊……” 将死之时,郑氏唯一挂心的也就是这个了。 “你放心,孙儿已经有了意中人,会请陛下赐婚,风风光光把您的孙媳妇娶进门的。”方承嘉郑重承诺,郑氏满是褶皱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哪……哪家……家……姑娘?” 方承嘉知道郑氏希望自己娶个身份高贵的妻子,他避重就轻:“是位很受宠爱的宗室女,锦丰郡王牵线的。” 巴尔思部非常受宠的王女。 “好!”郑氏一听,兴奋喊了一声,瞬息之间,没了呼吸。 方承嘉握着郑氏垂落的手,痛哭失声。 之前方承嘉供职缉事处,得罪了许多文臣武将,故而郑氏的身后事,很是冷清,会上门祭拜的,只有寥寥数人,许多人别说人去了,连礼都不屑送。 沈家人不喜欢郑氏,但是对方承嘉却是没有任何意见的,李氏知道方承嘉与方家本家关系冷淡,郑氏又去的突然,方承嘉年纪不大,郑氏的身后事,怕是无人能妥帖操持,李氏与刘氏商量一番之后,李氏出面,主持起了郑氏的后事。 因着李氏的操持,郑氏的身后事,才没有变得一团乱,总算是妥妥帖帖办好了。 待得郑氏出殡时候,沈家还设了路祭。 燕王则是想着沈采苡。 沈采苡和方承嘉青梅竹马,以燕王看来,即便是经历过方承嘉的退婚事情,沈采苡对方承嘉,也是没有怨恨的。 她后来虽然很少与方承嘉有联系,但是这并不代表在她心中,已经把方承嘉完全忘记,恰恰相反,她心底,依然与方承嘉十分亲厚。 虽然心底不痛快,然而想着沈采苡若是清醒,看在方承嘉的面子上,必然会上门祭拜,所以燕王看在沈采苡面子上,去方家吊唁,并同沈家一样,为郑氏设路祭。 郑氏出殡后,方承嘉得到消息,说庆安公主高热已退,从昏迷中醒来了,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但是发现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之后,庆安公主几欲癫狂。 方承嘉听完,容色淡淡。 那是她该有的报应。 郑氏过了头七之后没几天,新的一年如期而至。 这一年,普安寺并未如同往年一般开山门、点香敲钟,而是闭门谢客,隆安帝什么都没说。 燕王震惊之外,心底存着的那种“圆空大师很快便能制住活佛、并抽出手救醒沈采苡”的侥幸,破碎无疑。 正月初一的大朝会之后,燕王求见隆安帝,跪与隆安帝膝前,求隆安帝能允许他出征塞北。 面对沈采苡的昏迷状况,他无能为力,这种感觉,让他无法忍受。 既然活佛有圆空大师制衡掣肘,如今他需要打败的,便是吐蕃和胡蛮的联军,燕王坚信,只要自己能打败胡蛮,一定程度上,也是破坏了活佛的计划,定然能侧面帮助到圆空大师的。 隆安帝听了燕王分析,缓缓颔首。 燕王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而隆安帝同样不是一个喜欢坐着等待别人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他与燕王说道:“既然你有此心,朕也不会阻拦,只盼你能大破贼寇,为方承嘉扫平障碍。” “儿臣定会竭尽全力,为父皇分忧,卫我大靖!”燕王斩钉截铁应下。 或许其他方面,他并非优秀,然而说到征战,燕王却极有自信。 回到燕王府,燕王把脸贴在沈采苡面容上,低声说道:“你已经休息了很久很久了,看在你之前那么辛苦的份上,我容许你再休息一下,但等到我凯旋归来,你须得在王府门——不,寝殿门口等着我才行。” 他相信,沈采苡定然能听到他的话,也定然会在他回来时候,第一时间迎接他。 正月十六上朝时候,隆安帝第一道圣旨,便是赐封“忠顺亲王”之女娜仁托雅为“宁北郡主”。 第二道圣旨,便是为宁北郡主娜仁托雅和方承嘉赐婚,有鉴于方承嘉仍在孝期,可待一年后再成婚。 第三道圣旨,则是调兵遣将、筹集粮草,为燕王和方承嘉北上做准备——此行燕王乃是主帅,方承嘉和娜仁托雅随行。 大军调遣、粮草运送,都需要极长时间,而北地寒冷,当战事正式开始时候,已经是五月份,小半年的仗打下来,已经到了深秋。 方承嘉从原先的文官,渐渐开始参与军事,甚至还有两次在燕王不在的情况下,代替燕王做出决定,展露出了在军事方面的天赋和才干,燕王逐渐愿意把更多事情,交与方承嘉——若是方承嘉军事与政事都能够处理,这对他将来在胡蛮的处境,很有好处,趁着自己还在,让方承嘉多历练一番,是好事。 故而燕王虽然心急,然而却还是意的放慢了战争的节奏,让方承嘉能得更多历练,从而独当一面、镇守一方。 然到了深秋时候,北塞的气候,已经比京城的的寒冬还要冷了,双方不约而同休战——以往与胡蛮征战,双方损失到了一定程度,便会停战议和,不会无休止的损耗下去。 然而这次胡蛮一副死战到底坚决不退的模样,伤亡早就超过了以往胡蛮所能接受的底线,对方却依然不肯退却。 燕王其实也理解胡蛮做法。 胡蛮知晓了隆安帝的打算,知道隆安帝这次,是铁了心,要把胡蛮族灭——非是把人赶尽杀绝,而是占据这个地方,逐渐把胡蛮同化成中原人模样。 这种族灭,是真正意义上的族灭,比之杀灭肉体,要可怕的多。 胡蛮有此表现,便不足为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52章 改变 白菊红缨等丫鬟,把沈采苡照顾的很好。 她依然面色红润白皙,只如同睡着一般。 燕王从北塞回来,洗漱一番后,与沈采苡并排躺下,就像是她依然好好的那样。 然而事实上,沈采苡昏迷不醒,已经超过一年时光,燕王已经从最开始的疯狂,变得平和许多。 “殿下。”第二日燕王起来,松竹要最近的大事说了一遍,其中便有六皇子和姚湘汀十三日后成婚的事情。 燕王若是不在也就算了,已经回来了,自然得去参加大婚典礼,燕王应下,上午进宫去拜见隆安帝。 隆安帝瞧着燕王模样,很有些惊奇。 之前燕王总有一股愤愤不平的气息,无论是冷漠还是愤怒,其实都逃不脱那种不甘心的模样,如今却瞧着平和了许多。 燕王竟然还能朝着六皇子颔首,说道:“我昨日回来太晚,今日才听松竹说,你要大婚了,恭喜。” 虽然他并未露出笑模样,但仅仅是这样,就已经很让人惊讶了。 这让隆安帝啧啧称奇。 三皇子六皇子面上含笑,心底却惊讶,六皇子笑着与燕王说道:“多谢四哥。” 隆安帝惊奇之下,多问了燕王许多问题,若之前,燕王或者不愿意回答,或者只是用最简单的字句回答隆安帝问题,能用一个字回应的,绝对不会用两个字;如今却会用完整的句子来回应隆安帝了。 隆安帝忍不住询问燕王这是为何,燕王怔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回答隆安帝:“因为总算懂了,当你说话的时候,没人回应是多令人难受的事情。” 隆安帝就是一乐,这谁啊,竟敢不回答堂堂大靖朝亲王,刚想询问呢,瞧着燕王面上落寞神情,隆安帝呼吸一顿,之后却懂了燕王话中意思。 一个昏睡不醒的人,如何能回应别人。 隆安帝转开话题。 从宫中出去,燕王去了普安寺,知客僧恭敬引着燕王去见圆空大师。 瞧见圆空大师,燕王大吃一惊,最后一次见到圆空大师的时候,圆空大师慈眉善目、面色饱满红润,十分健康,如今圆空大师模样没变,但是燕王总觉得他虚弱的很。 “明嘉,老衲知道你想求什么,可如今,老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圆空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在燕王开口之前,率先说道。 燕王的话,便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圆空大师安慰燕王:“莫急,至多半年,一切便会尘埃落定。” 燕王心中一喜,但还是先问候圆空大师:“大师,您怎的看起来十分不对劲?” 圆空大师又宣了一声佛号,却没回答燕王问题,只与燕王手谈一局,得了个和棋。 燕王瞧着圆空大师,此局因为他心有杂念,故而是将要输给圆空大师的,然而圆空大师,却让了一番,得了个和棋。 圆空大师并非巴结谄媚之人,往日与他对弈,胜便是胜、输便是输,从不会刻意迎合,今日怎的……圆空大师看着燕王,意味深长说道:“这怕是老衲与明嘉你下的最后一盘棋了,还请殿下记得今日的棋局,异日能多多想想这棋局。” “也还请殿下记得,殿下乃是我佛门护法,万事,也多想着一些佛门。” 燕王色变。 圆空大师这模样,像是在交代后事留遗言一般。 他神色凝重,佛门有神通者,当自己的大限到来之时,冥冥中会有一些感应,圆空大师这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询问出口,圆空大师却笑而不语。 燕王从普安寺出来,心中沉甸甸的,普安寺在他的成长中,占据了极大的一环,而圆空大师,他更是感情深厚,虽然之前已经发现圆空大师刻意引导着一些什么,从而让他心底觉得很是不舒服,可当此之时,燕王虽然无法消除之前那种不舒服不高兴的感觉,却也有些恻然。 燕王又去看了姚瑀,姚瑀状况比圆空大师好的多,不过接二连三的打击,也让他老态毕现,燕王见他精神尚好,心底也是高兴的。 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见到原先教养过他的人,一个个变成日薄西山模样。 等燕王要走的时候,姚瑀和燕王说道:“湘儿现在人变了不少,前月来信,说是有了身孕,言谈间看开了许多;我今日瞧着明嘉你也平和了许多,这样很好。” 燕王点点头:“是很好。” 探望过姚瑀之后,燕王才有空与柏先生坐下来说话,柏先生说起了京城的形势,又说起了沈文和,说他的变法进行的十分顺利,今年秋日里,他治下一县之地,赋税比去年,翻了一番还多。 此事燕王也知道,柏先生说起这事,不过是为了感叹。 又和燕王说道:“我活了这些年,薄有名声,实则比和甫差之远矣,好在和甫也算是我的学生,说出去面上也是有光。” 等和燕王谈完,柏先生犹豫片刻,与燕王说道:“殿下,王妃如今昏迷不醒,如果殿下还想争的话,国本之事,殿下也须得提前考虑了。” 燕王沉默了许久,问柏先生:“当年大哥曾有个孩子,先生可知,如今他在何方?” 柏先生面色一变:“殿下说什么,我听不懂。” 燕王瞧着柏先生着急否认的模样,觉得挺有趣,他又放出了一个消息,惊得柏先生半晌无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53章 废太子子嗣 燕王与沈采苡成婚多年,夫妻感情也有如胶似漆时候,然而沈采苡却一直没有好消息。 而如今沈采苡昏迷不醒,虽然圆空大师说事情可能很快结束,言下之意,沈采苡应该要醒来了,然而如今燕王虽然依然尊敬圆空大师,却已经无法全心信任。 且他并未曾打算为了子嗣,纳侧妃或者侍妾。 不知道为何,燕王总有一种若是他如此行事,便永远无法真正拥有沈采苡的感觉。 故而这一年里,虽然属下以及依附于他那些权贵,都曾隐晦劝说过他,甚至有的还希望能够把自己家族的姑娘献给他、以求关系更进一步。 燕王都不动声色拒绝了,但他不会放弃谋夺大位的举动,所以也不能不考虑国本问题。 之前大靖朝也曾有过皇帝无嗣,便过继自己兄弟的子嗣,封为太子,他们便是那位过继来的太子的后代血脉。 燕王也已经考虑清楚了,他大约也得过继子嗣,只不过三皇子的子嗣,他并不打算过继,毕竟那两个孩子在三皇子身边长大,如今早就懂事,十分亲近三皇子,将来必定会受三皇子影响。 至于他的其他兄弟,除了六皇子已经成年,并即将成婚之外,剩下最大的就是九皇子了。 然而九皇子体弱,能否有子嗣,还是两说,就算是有,那也太晚了,燕王等不及。 他忽然便想起年幼时候事情。 那时候他尚在宫中,因为他口不能言,行动又不便,晚上就被关在屋里。 守着他的人大概以为他是傻子,不知人事,故而交谈时候肆无忌惮,说起废太子陆祁佑的妻子在冷宫诞下子嗣的事情。 过了两日,杨楚瑜与心腹闲谈时候,说起了此事,并说:“陛下心软,那陆祁佑只不过是求了求,陛下便答应把那个孽障远远总走,若是我,非得把他斩草除根不可。” 隆安帝忌惮陆祁佑的外家,生生弄死了原配徐皇后的父兄,让徐皇后郁郁而终,并废了自己嫡长子陆祁佑的储君之位,并把陆祁佑囚禁宫中。 陆祁佑已经认命,知道这辈子,无法有得到自由的一天,却舍不得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也永远被囚禁起来,故而他求了隆安帝,希望隆安帝把孩子远远送走,交给别人家抚养,好歹也能让孩子正常长大。 至于贫富贵贱,陆祁佑没有要求。 这件事情,本来燕王已经忘记,但牵涉到子嗣问题之后,燕王思量许久,才想起了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的年纪,只比燕王小五岁,如今算着也已经及冠,若不出意外,他现在应该已经有了子嗣。 至于他的下落,燕王当然不好去找隆安帝询问,不过,柏先生和俞先生两人其他地方不去,却偏偏留在姑苏许多年,本应该隐世不出避风头,却偏偏抛头露面在沈家当先生,如今想来,大有蹊跷。 故而燕王大胆猜测,如今自己的那个侄儿,就是在姑苏的。 他把自己推测说出:“姑苏的确是人杰地灵之地,我那侄儿能在姑苏落户,也是不错。” 柏先生本也是有城府之人,却从未想过,这等事情他不但知道,而且还知道确切的地方,惊了一会儿之后,柏先生便不再执意否认,而是苦笑说道:“这等事情,陛下怎会告知殿下?” 柏先生以为是隆安帝告诉了燕王,燕王也没有解释自己的消息来源,只是平静看着柏先生,说道:“若我过继我那侄儿子嗣,先生觉得如何?” 柏先生的惊愕的表情刚刚收起,如今又被燕王的话引了出来,他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无奈说道:“殿下不可!他算是您的孙辈,怎能过继为子嗣……” “难道先生还有其他办法?”燕王询问,柏先生瞧着燕王,不好说话,毕竟,唯一的一条路,已经被燕王堵死。 他无语凝滞,片刻后,说道:“且等等看。”看王妃沈采苡会不会醒来,能不能诞下子嗣,若能,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燕王没出声。 他既然已经确定了那个孩子的下落,虽然柏先生不说,他自己去找有些麻烦,但是大致范围有了,真要下工夫找,也不是找不到。 当下燕王便遣人去寻找。 至于到底要怎么做,燕王并未考虑的很明白,先把人找到再说,剩下的,且等等看。 与柏先生交谈过后,燕王心底踏实许多,待得参加完六皇子大婚,没过多久,便是新年。 燕王在京城过了年,总共停留了三个月,然后重新踏上前去北塞的路,他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一定要彻底的解决胡蛮,便是惨胜,也在所不惜。 否则,这一年年拖延下去,何时才是个头。 这次随行的,除了燕王亲兵之外,还有礼部官员和兵部官员。 兵部官员是为了犒军,而礼部官员此去北塞,则是为了操办方承嘉与娜仁托雅的婚礼。 如今郑氏孝期已过,婚事便提上了议程。 说实话,方承嘉要成婚,燕王心底还是很高兴的,不排除因为沈采苡总是惦念着方承嘉,所以燕王希望他赶紧成婚;也因为之前在北塞的半年时光,两人来往密切,了解逐渐加深,成为了朋友。 婚事进行的很顺利。 这是北塞难得热闹的大事情,方承嘉之前的表现,也让那些觉得读书人就是穷酸、只会瞎讲究的兵勇们,慢慢认同了他。 而娜仁托雅美丽大方,与方承嘉一个文雅、一个明艳,很是相配,何况,娜仁托雅生在草原、长在草原,她在爱吃各种美食之外,还喜欢吃牛羊肉这些东西。 然因为方承嘉守孝,她也跟着守了一年的孝,落在众人眼中,便可知她的情深意重。 无论是军还是民,都对这一对的婚事,抱着极大的热情和祝福。 而这,也是开战前的最后一场热闹,之后便是惨烈的征战,必将会以胡蛮的族灭为结局,但过程充满血与泪。 对于这个结果,娜仁托雅不是不哀伤,但她有大义,当年愿意为族人而答应嫁与燕王,可也有私情,少部分的野心家,囚禁了她的父母兄弟,她不能忍受。 至于她的族人——就像大靖朝的老百姓不在乎谁当皇帝、只希望能政治清明风调雨顺一般,草原上的子民,大约,也是同样的心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54章 醒 作为新郎,方承嘉本该是被灌酒最多的那个人,不过有人帮他挡酒,故而方承嘉虽然酒量一般,但是等宴席差不多了,还是能忍着醉意,安排兵勇把醉酒的客人送回去或者送去客房的。 燕王也喝了不少酒。 虽然说对与将士来说,喝酒误事,征战时候最好是莫要喝酒,但北塞寒冷,来两口烈酒暖身,确实许多人的习惯。 燕王在寺院长大,本不会喝酒,也是到了北塞之后吗,入乡随俗学会了喝酒,而且酒量还不浅,不过他并不喜欢醉酒后身体和行为不怎么收控制的模样,故而很少多喝。 今天帮着方承嘉挡酒,却是喝了不少。 洗漱过后,燕王躺在了床上,微醺的状态下,他很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四月底的时候,北塞虽然比京城里冷了一些,但是却已经不会烧着火盆了,自然没有那种烧着火盆时候特有的气味。 燕王猛然睁开眼睛,警惕打量四周,然而入目的情形,让他差异到了极点——非是到了陌生地方,反而置身于十分熟悉之处。 这个房间,从七八岁住下,到十五岁离开,后来回京后,也常常来住,可以说,这儿的一桌一椅,都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东西。 可这不对,他应该是在北塞才是,为何会在普安寺的小院里?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火盆,又下床看了一眼窗外,眉心忍不住仅仅蹙起——真的很不对劲,方承嘉成婚,是在四月底,而如今窗外的景物,却瞧着乃是寒冬腊月模样。 “殿下,您醒了。”门外传来脚步声,片刻后有人小心推开门,瞧着站在床前的燕王,立即高兴开口。 燕王面色不动,瞧着比之前年轻又活泼的松竹高兴地放下托盘,走过来说道:“殿下,圆空大师说您差不多这个时辰会醒来,奴才想着您昏睡了两天,腹中定然饥饿,便去膳房要了一碗素面,您先垫垫肚子吧。” 燕王记得,沈采苡昏迷之后,自己也不好受,慢慢的松竹也变得比之前稳重成熟了不少,怎么如今,又回到了原先模样。 燕王觉得蹊跷,却并未露出形迹,只是不动声色“嗯”了一声,坐下吃面前,与松竹说道:“我昏睡刚醒,头有些晕,可只我为何会昏睡这般久?” 松竹不疑有他,急忙回到:“圆空大师说,您帮着为小沈大人护法,耗了不少精力,昏睡是为了恢复经历,让奴才不要着急,您会在差不多这个时间醒来的。” 说着,松竹佩服赞扬圆空大师:“圆空大师神机妙算,真是神了。” 小沈大人,护肤……这两个关键词,让燕王瞬息之间,便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若真是在为沈文和护法后的两三日之内,那岂不是说,现在的时间,乃是五年前,那时候,他与沈采苡尚未成婚,甚至尚未有婚约。 燕王倒吸一口凉气。 他想问沈采苡怎么样了,但是临到口边,他谨慎住口,沉住气,吃完洗漱之后,燕王才问松竹:“圆空大师呢?” “大师说他在方丈室等您。”松竹急忙说道。 “那沈文和与沈采苡呢?”燕王状似不经意问了一句,松竹回答道:“小沈大人已经醒来,正在修养,至于沈六姑娘,如今还在昏睡,不过圆空大师说,她明日便会醒来,让沈家人不要担心。” 松竹又说:“不过沈六姑娘和小沈大人感情真好,一般人,除了父母长辈,哪里会舍得折了自己的福祉去成全他人。” 燕王忍不住点头,沈采苡和沈文和兄妹感情确实是极好的,比和他们父亲的关系好多了。 他疾步走向方丈室。 圆空大师一如既往的慈和,然而面容瞧着有些灰白,燕王与圆空大师见礼后,不等他询问,圆空大师便与燕王说道:“明嘉可是觉得奇怪?” 一觉醒来,时空变幻,不管是谁,都会奇怪的吧。 燕王沉静跪坐,圆空大师含笑倒了一杯茶给燕王,说道:“明嘉可听过,一枕黄粱亦或者,南柯一梦?” 燕王自然懂,圆空大师并非是说他乃是一场空欢喜,毕竟他后来并不欢喜。 他怔然瞧着圆空大师:“黄粱一梦,皆为虚幻?”是说,之前的那五年时光,也是梦一场么? 怎么可能! 燕王猛地站起身来:“我不信。” “坐,稍安勿躁。”圆空大师让燕王坐下,轻叹一声,道:“你以为是梦,便是梦,你觉得是现实,将来自然可成为现实。” “且,此现实比彼现实更圆满。” 燕王只觉难以接受,可转念一想,心却越跳越块。 如今他尚未与沈采苡成婚,那些让他又痛又悔的事情自然尚未发生,而沈采苡也不是昏迷不醒的模样。 他静静坐在方丈室内,隔了许久,才又问:“既然为黄粱一梦,那梦中事,是真是幻?” 圆空大师微笑:“佛门虽有玄妙法,却也不能无中生有,事虽有杜撰,却并非无有根由。” 这意思便是说,许多事情虽然是梦中衍生出来的,但是却也是现实里有根由和出处的,不能凭空出现。 燕王呼吸微滞,而后眼中浮上笑意。 他在梦中,经历了许多,若都是有根由的,即便是事情的发展与原先不完全相同,可却也能为他省下不少的力气。 可同样的,有些东西,其实也不是那么的令人愉快……燕王沉默片刻,又问了一个问题:“为何会有这一梦?” 他会经历那黄粱一梦,自然是与圆空大师脱不了关系的。 佛家人不打诳语,圆空大师坦诚与燕王说道:“老衲冥冥中,感应到佛门会有大劫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55章 再见 圆空大师目光悠远。 “大靖朝立国一百又十三年,历任帝王皆英明神武之辈,把大靖朝推向顶点,然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此为至理,万事万物概莫能外,王朝亦是如此,到如今,大靖朝虽然依然鼎盛,可蠹虫硕鼠渐多,正是由盈转亏之像。” 圆空大师此话,燕王无法反驳,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后来变法事情出现,以求中兴。 “当此之时,清明之人、有识之士,便穷极图变。” “普安寺有良田千顷、僧人数百,俱都不须服役缴税,在他们眼中,普安寺亦是蠹虫硕鼠,天下寺院都是蠹虫硕鼠,须得灭绝,才能为百姓谋福祉,此为不可挡之势。” “大靖朝因此中兴,变法之人因此备受尊崇,百姓得利欢喜,独独寺院血流成河……”圆空大师叹息一声,“儒兴、道平而佛灭,身为佛门中人,老衲不得不为佛门而奔走,以求一线生机。” 燕王正襟危坐,听圆空大师说话,他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圆空大师所说之事,很有可能发生。 若是如此,圆空大师殚精竭虑为佛门考虑,确实无可指摘。 儒兴而佛灭么?燕王已经不会完全听信圆空大师的话,即便圆空大师说的都是真的,可是燕王想起梦中那五年,他见了太多读书人丑恶一面,心底忍不住想,这是不是圆空大师故意的,故意让他心底对读书人有了不好看法…… 圆空大师还极力让自己与沈采苡扯上关系,那沈采苡的存在……燕王询问出声,圆空大师笑容平和:“沈采苡福泽深厚,气运加身,与她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明嘉不是感受过么?” 燕王不能否认。 不说是梦中那五年,他得沈采苡帮助甚多,便是如今时候,他与沈采苡相交不深,但只因为有共同敌人,他已经从沈采苡处,受了许多好处。 “佛门此劫本是难以化解,然天有定数,亦有变数,定数乃是佛门衰弱,变数则是衰落的过程及程度。” “本来,老衲只有一种办法,来护佑我佛门;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世间有本不该出现之人,搅乱了天数;可天数本就不是一成不变,被搅乱之后,自会拨乱反正,重回正轨。” “同样,重回正轨乃是定数,可过程却变数,老衲不可亲自动手,却可顺水推舟;世间事,有因就有果;今日我施以恩,他日必得福果。” 圆空大师往日说话,并不会说很透彻,今日与燕王说话,却很有一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味,燕王惊疑。 待得圆空大师说话告一段落,燕王慢慢整理消化圆空大师话中之意。 大靖朝正在由盈转亏时候,以后有思想清明之读书人,会推动变法,在此过程里,占据大量土地又不用服役缴税的寺院首当其冲,几乎被毁灭。 圆空大师窥到这种天数,想要挽救佛门命运,而沈采苡福泽深厚,所以圆空大师现在施恩于她,希望将来沈采苡能念在如今的情分上,对佛门手下留情。 沈采苡,有这么大分量? 燕王惊诧了。 他询问圆空大师:“天数本该是如何?” “沈采苡为天定主角,必当平安康泰、事事顺意、而后受万民尊崇。”圆空大师毫不犹豫回话,燕王难以置信,沈采苡不但是个女儿家,还只是个六七品官的女儿。 这样的,也能为天定主角?这天定主角,是不是太儿戏了一些? 且,沈采苡平安康泰事事顺意? 他只见到,沈采苡被陆庆瑶针对,一直挺倒霉的,这也能叫平安康泰、事事顺意? 等等! 燕王琢磨出了一些味道。 天数、定数、变数…… 若把前后联系,则是说,沈采苡该过好,乃是天数,庆安公主则是变数,搅乱了天数,可天数有拨乱反正功效,将来天数还是天数,变数的下场…… 燕王想到梦里事情,庆安公主最后落得个凄惨无比下场,这便是天数自动在拨乱反正么? 他不由的有些头昏脑胀,可忽然又灵光一闪——若没有庆安公主这个变数的存在,沈采苡和方承嘉之间,便是因为郑氏原因有些波折,可按着沈采苡的能耐,最后一定能把郑氏收拾的妥妥帖帖的,和方承嘉琴瑟和鸣。 方承嘉如今尚且稚嫩,然多年后,他却蜕变的极为出色,若是没有庆安公主的捣乱,他本该娶沈采苡,并一步一步,从翰林官,直至出阁入相,位极人臣,沈采苡作为他的妻子,自然同样是尊容无比,而非是像是梦中那样,方承嘉选择了入缉事处,最后与巴尔思部王女成亲。 “陆庆瑶,是那个变数?”燕王询问,圆空大师宣了一声佛号,缓缓点头,确认了燕王的猜想。 燕王倒是忽然间有些感谢庆安公主了,若非是她,他也不会知道沈采苡的好,进而无可自拔。 所以,沈采苡过的好是注定的,谁让她过得好、如何过得好,则是可以变的……方承嘉可以,他自然也可以。 燕王理解了许多事情,然而圆空大师说了这么多,却尚未说清楚,为何要让他入梦。 问题又回到原点。 圆空大师笑言:“以明嘉前两日心境,可能让她过的好?” 燕王不吭声,心底确实清楚的,不能。 他此时尚且有些厌恶沈采苡。 在梦中,因为父皇希望他娶沈采苡,他诸多抗拒,直至后来不得不屈服。 他是与沈采苡订婚后,慢慢才去了偏见,并逐渐由喜欢敬佩到爱重,以至于无可自拔,可期间磨难,也是不少,非是一言可蔽之。 所以,圆空大师此梦,除了让他对读书人心生芥蒂之外,还希望改变他对沈采苡态度么? 不……燕王微微摇头,或许,应该说,圆空大师此梦,让他得了历练和成长,待得机会再次来临,他不会如同前次一样,做出那般错事,生生让沈采苡惊痛、并与他离心。 这般想着时候,燕王又想起,自己当时会那般去做,也是受了圆空大师的指点,他瞧着圆空大师,心情实在是复杂。 圆空大师似是感知到了燕王疑惑,竟然“呵呵”一笑:“伤痛使人成长,也使人铭记,若是一直顺顺当当下去,殿下又怎能那般快明白自己心意呢?总少不得,要心中权衡一番的。” 圆空大师不懂情爱,但懂取舍之道。 说到底,道理都是相通的。 “那最后为何,她会昏睡不醒?真是活佛出手?”燕王又想起一个疑问,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就要打起精神防备了。 可燕王觉得不太可能,毕竟活佛也是佛门一脉。 圆空大师沉默了一下。 僧人不是佛,能力有限;沈采苡又极为聪敏,很快发现了一些破绽,为了镇压沈采苡的怀疑,实在费了太多力气,最后实在是镇压不住了…… 圆空大师回答了燕王问题:“天定主角,毕竟非是一般人,她都快要打破幻境了,而你之历练尚未结束;而幻境亦须圆满,方承嘉本也该是得到幸福之人,故而须得他成婚后,幻境才可结束,若提前打破幻境,会有些妨碍。” “不得已之下,老衲只能让沈檀越的丫鬟,为她点了安神香,让她在现实里,沉沉睡去,沉沉睡去,自然便不会做梦了。” 燕王……燕王哑然。 事情竟然还能这么办,他也是服气了。 燕王像是看奇葩一样看着圆空大师,圆空大师面含慈和微笑,半分不见心虚,燕王想想自己因为沈采苡昏迷,苦痛难当模样,实在想要怜悯自己一番。 可他确实是因为这段苦痛经历,心境才慢慢放开,人也变得平和许多。 不管圆空大师有多少私心,燕王此时却是对圆空大师,生了更大的感激——甚至比圆空大师当年救他,更让他感激。 这世间没有后悔药,沈采苡瞧着俏皮狡黠,然成为夫妻后,燕王能察觉,沈采苡心底藏着不安、防备心也挺重。 他想,既然有机会重新来过,总要让她觉得安心了才是。 五年经历,燕王也不能尽数记得,故而问完这些之后,燕王沉默了许久,圆空大师也不催促,只安静等待。 燕王回神,与圆空大师说道:“放生池边有栏杆,这次,采苡不会落水的吧?” 圆空大师立刻回答:“但可以出现其他意外,全看殿下心意与手段了。” 燕王从未发现,原来圆空大师也是这般有趣之人。 “大师且好生休息。”燕王从圆空大师处出来,问了沈文和住处之后,去见沈文和。 沈文和不但是自己麾下得力文官,又是自己的大舅子,于情于理于公于私,燕王都得去探望他一番。 见燕王来,沈文和虽然身体尚且虚弱,却也急忙下床行礼:“下官参见四殿下,多谢——” 燕王已经上前一步,扶住了沈文和下拜的身体:“和甫也帮着我许多,又何须如此客气。” 听着沈文和喊自己四殿下,燕王略觉不适。 如今他还只是四皇子,而非大靖朝的亲王呢。 因为那些记忆太过深刻鲜明,四皇子有些不适,须得赶紧回去梳理一番,免得自己把现实与梦中发生之事,混为一谈,故而他只关心沈文和几句,便告辞离去。 沈文和瞧着四皇子背影,眉心微微蹙起,今日四皇子给他的感觉,与往日有些不同。 话说的多了两句、神态没有那么淡漠冰冷、甚至隐隐有些亲昵,这些都可以说是因为他已经投效了四皇子,四皇子礼贤下士,故而比之前亲切一些。 可他怎么觉得,四皇子对他,还有一些隐隐的尊敬,和讨好呢? 沈文和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实在是魔症了,才会有此想法,对方乃是天潢贵胄,礼贤下士已经是极好,怎么可能会讨好臣下。 四皇子没注意到,自己把梦中对待沈文和的态度带到了现在,故而让沈文和产生了疑惑,他慢慢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路过放生池的时候,四皇子停下脚步,站在哪儿瞧着放生池边的栏杆,半晌没动,松竹看看栏杆,再看看四皇子,心底十分奇怪——这栏杆,四皇子平日里也是常见的,怎么今天忽然注意起来了? 难道今天这栏杆上开起了花? 松竹忍不住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觉得好笑,敲了敲自己的头,让自己别瞎想,石头上怎么会开花了,他也是傻了。 四皇子没注意松竹的动作,他瞧着栏杆,便想起梦中,沈采苡落水,而后被父皇发现他们抱在一起,以及,圆空大师向父皇说,沈采苡堪为良配的事情。 梦中发生的事情,现实里不一定会同样的发生,起码沈采苡是绝对不会因为放生池边没有栏杆而落水的。 而他刚刚虽然问了圆空大师那句话,圆空大师也说了,可以有其他意外,但是燕王并不打算让意外发生。 不管怎么样,对沈采苡而言,与一个男子搂在一起,不管是衣物完好还是其他情况,被别人看见,即便这些人不会说出去,可四皇子认为,这都并不是好事。 他想要护着沈采苡,已经发生的事情,他无法改变,但是尚未发生的事情,只要他有能力,便会尽量帮着沈采苡规避。 结局要好,过程,也得好。 反正,瞧着圆空大师的意思,还是会像梦中一样,告诉父皇,沈采苡才是自己的良配的。 四皇子猜的没错,圆空大师确实是打算如此做,即便,隆安帝没有看到沈采苡和四皇子的交集。 虽然四皇子没打算制造意外,但是他还是迫切想见到沈采苡的,只是这时候他当然不好前去拜访,便在第二日,探得沈采苡醒来出门时候,也等在了放生池边。 他再一次见到了鲜活的、能说会笑的沈采苡。 沈采苡与他行礼。 四皇子心中激荡,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把自己的目光从沈采苡的面上移开,努力维持着淡漠的模样,微微颔首,让沈采苡免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56章 安排 沈采苡在自己之前住的禅院醒来。 她只记得自己跪在蒲团上,之后便被佛经引着,陷入难以言说的玄妙之境,仪式何时结束的,她根本不知道。 这会儿睁眼,心底还是以一片的迷茫,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哥哥呢,哥哥怎么样了。 “姑娘,您可算是醒了。”听到动静,鲁嬷嬷回头,看到沈采苡已经睁开眼,鲁嬷嬷欢喜开口。 “鲁嬷嬷,我哥哥呢?哥哥他醒了没?”沈采苡急忙询问,她嗓音有些哑,鲁嬷嬷一边倒水,要伺候沈采苡喝,一边笑着说道:“醒了,三少爷已经醒了,除了因为躺时间长了,身体有点虚之外,并无大碍。” “真的?”沈采苡惊喜不已,拉着鲁嬷嬷的袖子求确认,鲁嬷嬷呵呵一笑:“真的,当然是真的,老奴还能拿这种大事骗姑娘不曾。” 沈采苡欢喜极了:“为我更衣,我去看哥哥——啊,好痛。” 沈采苡急忙起身要下床,膝盖上却是刺痛,让沈采苡杏眼中泛起泪光。 “姑娘且好好躺着,冬柏去拿粥了,您一会儿先用些粥,再起来。”鲁嬷嬷急忙按着沈采苡不让起来,她膝盖上一片青黑,这两天又只被喂一些白粥,这会儿怕是虚弱的很。 “我没事!”沈采苡如何能躺得住,只有亲眼看到哥哥好好的,她才能安心。 鲁嬷嬷也理解沈采苡这份心,见沈采苡坚持,鲁嬷嬷也就不再劝说了,反而帮着沈采苡更衣,扶她下床。 刚好冬柏拿了白粥和热水回来,沈采苡洗漱完毕,用了一碗粥,便急急出门。 沈文和本是在隔壁禅院修养,沈琰上山后,看过沈文和,见他精神尚可,便在与同侪说话时候,带上了沈文和。 也是想让沈文和能与其他朝臣多多打交道、留个好印象,将来升迁方便的意思。 沈采苡问到的消息,便是此事沈文和正跟在沈琰身边。 沈采苡急忙去找,路过放生池时候,沈采苡看到四皇子,她想,四皇子虽然不太喜欢她,不过听鲁嬷嬷说,这次四皇子也是花了大力气的,而且还像是自己一样,昏迷了两天。 虽然不是很清楚四皇子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但是四皇子出力甚多,却是毫无疑问的,无论如何,她都要道谢才对。 沈采苡上前行礼:“臣女见过四殿下,给四殿下请安。” 她福身行礼时候,看到四皇子的手握成了拳头,上面有青筋贲起,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一样,被叫免礼后,沈采苡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四皇子。 四皇子正撇开头不看她,故而沈采苡没看到对方表情,却听对方说道:“和甫正在和各位大人说话,估计要一会儿,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她走路行礼,都瞧着十分不利索的模样,四皇子瞧着,有些心疼,却也不好关心太过。 沈采苡有些失望,杏眼里微微失了光彩,等他离开,四皇子吩咐松墨,去通知沈文和沈采苡醒了。 兄妹俩感情这般好,沈文和听着沈采苡醒了,定然会先去看沈采苡,这样,沈采苡也不用太着急了。 果然如四皇子所料,沈文和听说沈采苡醒了,立即告罪一声,去看沈采苡。 兄妹俩见面,沈采苡惊喜呼唤:“哥哥,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我以为你要一会儿呢。” 沈文和伸手,轻轻抚摸沈采苡头顶:“是四殿下遣人通知我,说你醒了,我便急忙过来了。” 沈文和解释了一句。 沈采苡听着,小声与沈文和说道:“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四皇子有些奇怪呀?” “奇怪?怎么奇怪?”沈文和只觉四皇子比往日亲切一些,倒不知道,怎么奇怪了。 “就是……”沈采苡歪着头,“嗯……感觉他比往日里好说话多了,而且好像完全不鄙夷我了。” 沈文和失笑:“真的?” “真的!”沈采苡小脑袋点了一下,然后又点了一下,以示确认。 “或许吧,哥哥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是好事,不是么?”沈文和这么说,沈采苡又点点头:“是呢。” 给一个有些鄙薄你的人出谋划策,其实她心底也会不高兴呀。 只不过,有时候不得不为罢了。 两人聊了几句四皇子,沈采苡握着沈文和的手,与他说道:“哥哥,你吓坏我了。” 沈文和心底满是愧疚和心疼:“是哥哥不好,这次辛苦采苡了。” “不辛苦,只要哥哥好,我就很高兴。”沈采苡说的是再真心不过的话,沈文和便觉得鼻头酸涩。 他有儿有女,还有一个妹妹,也需要他的护持,以后无论如何,都要更小心。 妹妹已经为他折去半身福祉,他不能再让妹妹受伤害。 兄妹俩人说话时候,隆安帝也在和圆空大师说话。 没人知道圆空大师和隆安帝说了些什么,却只见隆安帝从圆空大师处出来之后,神色略有迷惘,又有些凝重,干脆把自己关在禅房里两个多时辰都没出来。 伺候的人不敢打扰,潘公公虽然平日里得隆安帝重新,却也同样不敢在这时候打扰隆安帝。 四皇子心里却有些底,知道圆空大师说的,定然有关于自己和沈采苡的事情,四皇子心底是愉悦的。 丑时正,隆安帝从禅房出来。 潘公公悄悄看了一眼隆安帝面容,见他不喜不怒,平静威严,是惯常的模样,让人瞧不出他心情如何,潘公公不敢再多想,急忙伺候着隆安帝梳洗更衣,敢在子时之前,到了钟楼边。 隆安帝看了一眼站在人群最边缘处的沈文和,笑着与站得比较近的沈琰说道:“沈家儿孙满堂,有奉行孝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连姑娘家都深明大义,又纯善聪敏,好。” 沈琰受宠若惊:“谢陛下夸赞。” 待得子时正,隆安帝敲了第一钟,其后众人按着官位大小敲响大钟,隆安帝特特让沈文和也跟着敲了钟,众臣吃惊又羡慕,四皇子却想着,这件事情,和之前发生的一模一样。 其后隆安帝连夜赶回京城,四皇子知道圆空大师要留下自己,便没有动身。 他站在山上,目送沈采苡的车架跟在隆安帝的车队后面,直至不见。 等什么都看不见了,四皇子才转身回去,他坐在自己的小院屋中,想着最近要做的事情。 算算时间,这时候姚湘君已经把他和沈采苡在姚老夫人宴席上,因为被陷害而睡在一起的事情,含含糊糊传了出去,并想着能把事情宣扬出去,从而让自己没法再去纠缠她。 此事虽然促成了郑氏最后逼方承嘉退婚的事情,但是四皇子并不打算让此事再次发生。 他是极想现在就把沈采苡娶为王妃的,可却更想要护持好她。 让方承嘉和沈采苡退婚的事情,他暂且还没想好该如何才能达到目的,但绝对不是用这种伤害她的办法。 敲了敲桌子,四皇子把此事吩咐了下去。 林一急忙记下。 四皇子沉吟片刻,又问林一:“十二和十六呢?” 十二和十六,都是林一手下的女暗卫。 在梦里,十六出任务时候牺牲,故而后来只剩下十二可以送给沈采苡,保护她。 但此时,十六还活着。 “十六刚从外面回来正在修养,十二前几日已经出发去南永查金奎的事情。”安州铁矿之事事关重大,人手不够,燕王拔人手时候,林一便把十二派出去跟着高伟彪。 “换个人去替换她,十二十六我另有它用。” 燕王这么说,林一没有意见,却又听燕王吩咐:“暗卫中女人太少,以后多添一些。” 林一恭敬应下,心底却觉得很稀奇,他们可是正经的暗卫,多添女人是为什么? 不过林一没敢问。 燕王沉吟片刻,又想起一件事情。 安州铁矿,私挖滥采乃是暴利,杨德妃和老六都是贪婪之人,如是他们知道此事,定然不会想着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为民做主,反而可能会同流合污,以求谋取暴利,如此说来,他倒是不妨等些时日,把此事瞧瞧透露给老六知道。 说不得,老六会上钩。 虽然时间很短,老六参与肯定不深,但他只要敢参与,就可暴露他本性,隆安帝便是饶过他,或者被老六巧言骗过,心底却肯定会留下芥蒂。 不过这事情要押后,要等到高伟彪查出来之后,他才能透露给老六。 现在高伟彪还未曾查出来,他自然也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四皇子想着,心中竟然觉得有些好笑,这算不算是未卜先知? 他忍不住摇摇头。 其实,圆空大师已经说的清楚,有些事情确实是真的,但是事情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他做的时候,选择了不同的手段,那么可能就会影响到这件事情,朝着其他方向发展,变得与梦中不一样。 何况在梦中,圆空大师有意放大、诱导他看到了有些人“纯恶”的一面,其实现实里,人性复杂,一念佛陀、一念魔鬼,很多时候,并不会如同在梦中那样,全是表现出自私自利的一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57章 失算 沈琰等人连夜随隆安帝下山,又去参与大朝会,虽然荣耀,却也疲累。 从宫中回来之后,沈琰还要主持沈家家祭。 沈采苡心中激动,于她来说,已经有十年未曾参与家祭,今日再来,只觉心底激荡。 美中不足的,便是她之前因为熬得厉害,后又昏迷,如今眼底黑青,脂粉遮盖不住,瞧着有些憔悴;且膝盖疼痛,站立久了,更是难忍。 好在这只是他们这一支的小祭,耗费时间并不长,沈采苡被扶着回去之后,丫鬟们急忙伺候着她上了床好好歇着。 白菊更是懂沈采苡新意,用新煮的鸡蛋剥壳,在她眼下滚来滚去的,又和沈采苡说:“姑娘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是。” “那是自然。”沈采苡可不会和自己的美貌过不去。 京城的热闹,一般都会从年前腊月二十三送灶王爷上天,持续到正月十六,沈家如今水涨船高,已经不复刚至京城时候门庭冷落的模样,不论是前来拜会的,还是送了帖子来,希望沈家上门的,都很是不少。 李氏和刘氏商议过后,应允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则婉拒了,吴氏想蹭着出门,然而被刘氏以她需要安胎为名,拒绝了。 吴氏生气,又不能如何,只能忍下。 不过这和沈采苡无关,她虽然挺想出门走走,可却不想再遇危险,只能遗憾把心思压下;更遗憾的是,方承嘉也不在京城,若他在,即便不能出门,也能一起说话解闷。 好在经过半月修养,沈采苡眼下黑青膝盖淤青,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对着镜子左看看又瞧瞧,沈采苡满意点点头:“白菊真是辛苦了,当记一大功,说说,你想要什么?” 白菊笑盈盈告知沈采苡,她不会客气的。 沈采苡哼笑,让白菊莫要小看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 沈采苡又惊又喜,却故意拿乔,笑闹片刻,沈采苡见方承嘉神情疲惫、嗓子微哑,急忙让人送了点心蜜水,方承嘉虽饥渴,却只敢用两块点心垫垫,未敢喝水。 他还得随阮大人进宫面圣。 沈采苡不舍送走方承嘉,想着明日方承嘉也能来陪她,轻轻吹着方承嘉送的护甲上的蝴蝶,心情就又明媚愉悦起来。 她与方承嘉皆是心中愉悦,四皇子人在山上,心却落在沈家,听闻方承嘉不但去见了沈采苡,且还送了沈采苡礼物,讨了沈采苡欢心,他眉心蹙起。 方承嘉现在还是沈采苡的未婚夫婿呢,和沈家关系又好,进出沈家去见沈采苡,身价人不但不会阻拦,还会大开方便之门。 这着实是令人不爽快! 四皇子本想着,等他正月十六后下山,再把沈采苡约出来,亲自把十二十六赠与她做贴身护卫,如今却有些等不及了。 沉吟片刻,四皇子传信给沈文和,让沈文和去秘密据点,领十二十六回去,给沈采苡用。 沈文和接到四皇子信件,展信看完,又惊又喜,他能为沈采苡找来的女护卫,也就是冬青冬柏这样的,有些拳脚功夫,能抵得过寻常三五大汉,但遇到真正厉害之人,却是无用。 可十二和十六,乃是四皇子精心培养的暗卫,四皇子在信上说,两人不但身手一流,且还精通布防警戒、暗杀刺探隐匿等等手段。 想想就知道,她们两人,完全不是冬青冬柏可以比的,沈文和很是欢喜。 他心底觉得,四皇子此种行为,未必没有想要在沈家放个眼线的意思,但这也证明,四皇子极为重视他们兄妹,这是好事。 且四皇子把事情做在明处,十二十六又能力出众,可护佑妹妹沈采苡安全。 只要沈家不起其他心思,就算十二十六乃是眼线又如何。 故而沈文和悄然去,悄然回,把十二十六带了回来,并带着她们一起到了得真园。 “哥哥。”沈采苡瞧着沈文和,笑眯眯询问:“哥哥不在屋中修养,乱跑些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嫂嫂会担心,埋怨我这个小姑子不懂事么?” 沈文和没有理会沈采苡调侃,向沈采苡介绍了十二和十六,并说明了两人来历和能力,沈采苡杏眼睁得圆溜溜的,惊叹一声:“这般厉害,四殿下费心了。” 她转念也想到了四皇子可能的心思,不过她和沈文和是差不多的想法;其实就算是四皇子不放眼线,沈家同样不会对四皇子生出二心。 毕竟,此刻大伯父的把柄还捏在三皇子和赵渐东的手中,她还指望四皇子能尽快消除这个隐患呢,怎么敢在这时候捣乱。 再说了,十二十六要真那么厉害,那她以后出门,可就安全多了,她还得真心谢谢四皇子呢。 四皇子虽然不大好接近,不过倒真是个能为下属着想的好主上。 沈采苡和沈文和说完话,目光落在十二十六身上,笑盈盈说道:“两位姑娘以前做的都是大事,如今要护在我身边,着实是大材小用,委屈两位姑娘了。” 这会儿的工夫,沈采苡也能发现十二和十六的不凡了。 她是极敏感的人,且看过不忘,但十二和十六却就有本事,明明存在她的眼光里,却又像是没有什么存在感,完全不惹她注意。 光是这一手,就非常厉害了。 她客气,十二和十六却在她说完之后,直接下拜:“奴婢十二/十六,见过主上。” “主上?”沈采苡和沈文和面面相觑,而后沈采苡说道:“两位姑娘乃是四殿下的暗卫,如今奉命来护我,却也不用这么客气,如白菊她们一般叫我姑娘便好。” 沈采苡这么说,十二十六却齐齐摇头:“殿下已经吩咐过,我两人以后便只有姑娘一位主上,只听姑娘一人命令。” 十二十六也没想到,四皇子彻底把她二人赠与沈采苡,并强调说明她们二人唯一的主上便是沈采苡,一切须得以沈采苡为先。 不过两人也知道,沈家兄妹是四皇子看重的人,对四皇子的大业极有帮助,或许这般做,是为了更好拉拢二人的心。 而她们既然得了这样命令,自然会遵从,以后,沈采苡就是她们唯一的主上,便是旧主四皇子,也不能再命令她们做事。 “竟然是如此么?”沈采苡低语一句,打量两人片刻后,接受了这个事实,她询问道:“十二十六,是你们名字?” “只是代号,请主上赐名。” 沈采苡沉吟片刻,说道:“我身边丫鬟,多用花草为名,若不介意,十二名为建兰、十六名为蕙兰,可好?” 若这两人有正常名字,沈采苡也不会帮她们改名,只是十二十六,在外面叫来,总归不大合适。 “建兰/蕙兰谢过主上赐名。”两人齐声回答,沈采苡让人把她们扶了起来,笑着纠正两人称呼:“唤我姑娘便是,主上两字,总是不太合适。” 剑兰蕙兰应下,重又拜见了沈采苡,沈采苡便让白菊带两人下去安置。 待屋中只剩下兄妹二人,沈采苡托腮,与沈文和说道:“哥哥,我真没想到,四殿下竟然会送两个暗卫过来,且还送的这般彻底,如此看来,四殿下虽然沉默寡言,倒是难得磊落坦荡。” 沈文和颔首。 “哥哥,你明天要陪嫂嫂出门么?”沈采苡忽然换了话题,沈文和摇头,沈采苡直起身体,发出邀请:“子善明日会来,你和嫂子也来如何?一家人一起吃酒赏灯猜谜,才是好玩。” 妹妹想玩,沈文和自无不可,颔首应下,待得第二日傍晚,沈家花园被装点一新,丫鬟们来来往往,美酒佳肴奉上,欢笑声便从花园传出。 沈家一派欢声笑语,京城里大部分地方也是同样。 而今晚最热闹的地方,非蓝家莫属。 蓝家灯会历史由来已久,京城许多贵女,都以接到蓝家赏灯请帖为荣,姚湘君继母乃是蓝家嫡女,故而姚湘君想来,倒是自在。 往年姚湘君并不一定会在京城过年过元宵,故而到蓝家时候不多,今年她在家,蓝氏带着女儿姚湘汀回去,自不好一声不吭撇下姚湘君便走,故而前几日便遣丫鬟意思意思问了一声,本以为姚湘君会拒绝,未曾想到今年姚湘君竟然打算同去。 甚至还多要了几张请帖,说要送人。 “她想做什么?”姚湘汀不大高兴,但不能拒绝。 等到元宵节傍晚出门时候,还得和姚湘君同坐一车,做出姐妹情深模样,不过车上,两个人说话却很少。 姚湘汀是不想和姚湘君说话,姚湘君则是想着心事。 最近半月,四皇子有事忙碌,未曾来纠缠她,让她松了一口气,但是这并不代表以后就没事了,所以她已经决定,今日必定要弄得董付二人慌乱之下,说些什么。 请帖她已经千方百计送到了两人手中,以那两人爱出风头的性格,定然是会去的。 虽然如此,姚湘君依然有些忐忑,生怕有个万一,这两人不去了,那她一番绸缪,虽然不是打了水漂,总还可以继续找机会,但中间要应付四皇子,却也是个麻烦事情。 因为出神,故而马车忽然停下时候,猝不及防,姚湘君差点摔倒,幸好被松竹用力扶住,才没有出丑。 “怎么回事?”姚湘汀丫鬟出生询问,车夫便道:“前面一个灯楼上掉下几盏灯,落在了不知谁家的马车上,烧了车棚,故而前路有些骚乱。” “可严重?”不等姚湘汀丫鬟出声,姚湘君便急切问道,问完,也觉得自己今天表现不太对,急忙补救:“且去问问是不是需要帮忙。” “不严重。”车夫急忙回答:“火已经被灭了,马车正在调转离开呢。” 姚湘君就放心了。 等到了蓝家,直至灯会猜谜开始,姚湘君还没见到董、付二人,心底不由得一沉,不应该啊,那两人极好出风头,又一心想着能挤进她们这个圈子,又这个好的几回,怎么会不来呢? 想不通,可姚湘君知道,自己还得另想办法了。 等到坐上马车回去时候,姚湘君才知道,原来董付二人不是不想来,而是路上遇到了意外——昨日被掉落的花灯烧了马车顶篷的,恰巧便是这两人。 车上蒙着的锦缎起火,一直蔓延到了车帘上,付姑娘靠窗坐着,头发被烧了不少,董姑娘倒是没被烧到,但是因为害怕,下马车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 遇到这种事情,两人只能回府,灯会自然是去不了了。 听到这个消息,姚湘君忍不住揉头,这二人……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心头烦闷,等回到自己屋里,已经憋了一路的松竹却很是高兴:“那两人便是说人是非说多了,今日才会遇上这等事情,也是报应。” 姚湘君“嗯”了一声,说了一声累了,松竹噤声,伺候着姚湘君躺下。 …… 普安寺。 四皇子遥想着方承嘉在沈家,与沈家兄妹一起玩闹,心底只能叹气,却别无办法。 等到用完晚膳,他一边处理事情,一边梳理着梦中记忆,等到将要子时,却忽然有小沙弥来,请四皇子过去,说是圆空大师有请。 四皇子心中忽然有些不好预感,他急忙起身,也不等小沙弥带路,飞快到了方丈室外。 外面已经围了许多人,神色肃穆、气氛凝重,四皇子神情一凛,才要开口问,方丈室的门开了。 “明嘉,你且进来。”圆空大师开口呼唤。 四皇子立即走进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58章 圆寂...27.1.16 外面众僧神情肃穆,屋中圆空大师神色慈和,见四皇子进来,让他坐下,便直接说道:“阿弥陀佛,老衲今夜大限已至,叫明嘉你来,是有件事情,需要托付你去做。” 四皇子怔了下,蹙眉看圆空大师。 年前,圆空大师气色不好,今天瞧着气色还不错,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四皇子也能感觉到,屋中隐隐有一股令人不大舒服的气息。 他心中一恸:“大师,你……” 隐隐的,四皇子有了明悟,圆空大师真的是大限已至。 四皇子悲恸,圆空大师却不甚在意,反而与四皇子说道:“万物有因才有果,有舍才有得,梦幻境界开启,亦须付出代价,这代价,便是我等性命;佛门要躲过大劫,同样需要付出代价……” 他把桌上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推到四皇子面前:“明嘉帮我转交陛下,这,便是佛门要付出的代价。” 四皇子默默点头,而后圆空大师又说道:“阿弥陀佛,殿下且去休息吧,明日……早点下山。” 四皇子没有动:“大师可还有其他吩咐?” 圆空大师沉吟片刻:“只要殿下莫要忘记,你乃是我佛门的护法便可。” “至于这个……”圆空大师面上露出笑容,把另一个小匣子递给四皇子:“送你的新婚贺礼。” 圆空大师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一下,四皇子只能告辞,抱着匣子走出去的时候,他闭了闭眼,心底满是难受。 古语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圆空大师从头到尾的做法,都是有心为善,然而他心有算计又如何,于他而言,若没有圆空大师当年的搭救、没有他与普安寺众僧人的教导,他这条命都去了。 圆空大师虽然是有心为善,怀着目的,但他确确实实救了自己,对自己的教导,也不是假的,别人或许能指责圆空大师,然而他这个实实在在受到恩惠的人,却不该、也不能指责圆空大师。 有心的善,难道就不是善么? 无心的恶,难道就不是恶么? 没有这样的道理。 四皇子让人把匣子送回自己住的小院,他却并没有离开,反而跟在了众僧人身后,要送圆空大师最后一程。 然而不多久,圆兴、圆锡等几位德高望重的圆字辈高僧也都穿着袈裟,肃穆走来,最后,与圆空大师等人一起,到了大雄宝殿。 普安寺大钟被敲响。 钟声里,九位高僧先拜佛祖,而后在蒲团上坐下,圆空大师居中,其他八位高僧分列两边,尽皆闭目诵经。 但没过多久,九位高僧嘴唇,便不再动…… 却是已经圆寂。 大雄宝殿一片凄悲,却也无法痛哭。 钟声遏止。 住在普安寺附近的人,之前已经听到了普安寺的里的钟声,他们有些奇怪——晨钟暮鼓,一般普安寺的众位僧人,虽然无论是早课还是其他事情,都会鸣钟,但是敲击都是有规律可循的。 从未听过午夜时分敲钟的。 但奇怪归奇怪,他们也没有多在意,只以为普安寺有什么贵客到了,然而当钟声一直不停时候,稍微懂一些的人,面色大变。 只有大德高僧即将圆寂,普安寺才会这样一直敲钟,直到对方圆寂后,才会停下。 这普安寺山上山下,所有田地,几乎都是属于普安寺的,山下百姓,几乎都是普安寺的佃农,靠着普安寺吃饭的同时,也是普安寺的信众。 普安寺有高僧圆寂,对他们来说,也是大事。 到底是哪位高僧圆寂? 众人睡不着了,有的干脆起来山上,到了普安寺的山门前。 等晨起开了山门,众人才知道,原来是方丈圆空大师等人坐化。 众人震惊。。 在普安寺山门开时候,四皇子已经从后山出门下山,他本想等在普安寺住一段时间,直到彻底送走圆空大师等人,然而却被劝说。 劝说他的是普安寺的知客僧圆臻。 对方告诉四皇子,对圆空大师来说,他交代四皇子的事情,才是他最为看重的,四皇子能把此事办好,比留下来诵经要强的多。 故而四皇子听从圆臻的意见,直接下山,进宫面见隆安帝。 隆安帝已经在等他,四皇子把圆空大师等几位高僧圆寂的消息告知隆安帝,隆安帝眉心便紧紧蹙起。 圆空大师在除夕那日,便已经告诉隆安帝,他大限已至,所以隆安帝有准备。 当时圆空大师还说了一些其他事情,这是让隆安帝烦恼的根源。 至于四皇子带进宫来的匣子……隆安帝慢慢打开,果然,看到里面乃是一些地契、账本、花名册之类。 此乃大靖朝立国百多年间,历任皇帝赐予普安寺的田地,如今圆空大师还了十之八九回来,只留下够僧人嚼用的一点田产。 花名册上,登记的都是各处田产上的佃户情况。 至于怎么处理,圆空大师没说,全权交由隆安帝定夺。 隆安帝开了匣子,四皇子也看到了其中内容,他垂了眼眸,这就是圆空大师所谓的办法么? 既然佛衰而儒兴乃是定数,圆空大师便如壁虎断尾、壮士断腕一般,只为求的一线生机。 照圆空大师的说法,日后变法,对方灭佛,为的是寺院积聚的田地和财产,现在圆空大师提前把田地交出了绝大部分,财产却还留着,但财产是隐藏着的,田地确实明面上的,如今田地已经上交,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一部分,日后变法,寺院便不会再被人盯上。 至少普安寺不会。 “这些东西……”隆安帝沉吟片刻后,询问四皇子:“该如何处理,你可有个章程?” 当日圆空大师与他说,佛门日盛,怕会盛极而衰,故而愿意主动献出田产,让佛门落入低谷——这种主动损伤自己的做法,后果是可控的。 隆安帝一代帝王,当然不会不懂。 他也欣然接受。 当帝王的,谁会觉得自己田地太多、百姓太多呢?恨不能更多一些才好。 且圆空大师当日便说过,可不是只有这么普安寺会把田产交还,另外大靖朝大大小小的寺院不计其数,其中有五分之三,愿意把田产交还。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隆安帝这才知道,原来普安寺竟然有这般不多的田产,而且基本都是良田。 说真的,一县之地,良田数量,都不一定能有普安寺的多。 当然,一县之内,不可能只有了良田,还会有贫瘠的土地,普安寺当然不可能占据有一县那么多的田地,可也要想想,一县之地,养育百姓无数,而普安寺内,僧人只有数百。 忽然多了不少田地,而之后可能又会源源不断有更多田地交上来,归于隆安帝手中,虽然是好事,但是如何处理,也要斟酌。 而且接手之后,同时还要去丈量、重新等级造册,再分封下去,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而如何分,也是一个问题。 隆安帝目光落在四皇子身上。 他从未把四皇子,当做是储君人选,反而打算在三皇子和六皇子中间择一个,故而便纵容着他们的争斗,又控制着他们争斗的程度和范围,看他们到底谁技高一筹,更适合继承皇位。 对待可能的储君人选,和对待儿子,自然是不同的。 而且四皇子确实是缺陷明显,又未曾受过正统的皇家教育,对于圆空大师说他才是合适的储君人选的事情,隆安帝是抱着怀疑态度的。 可圆空大师乃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自然不会说谎骗他;何况圆空大师这些年做过的事情不少,更是曾挽救许多百姓性命,在隆安帝的心底,是极为信任圆空大师的。 所以隆安帝十分烦恼,有些拿不定主意。 既然今日四皇子在此,隆安帝便起了考校的心思,询问四皇子此事该如何处理。 四皇子刚想说话,忽而灵光一闪,认真思索片刻,觉得此法可行,沉吟片刻,便与隆安帝说道:“儿臣有个想法,只是尚未完善,且容儿臣思索一番。” 隆安帝讶然看着四皇子。 他这个儿子,不会撒谎,既然说有想法,那就是有想法,隆安帝觉得有趣,反正别的郡县之田产,要送来还需要一段时间,隆安帝便也不是非得今天拿到处理办法,何况,他此番只是想要考校四皇子一番,若是四皇子不行,自然还有朝中许多大臣可以出谋划策。 故而四皇子说要思索一番,隆安帝大手一挥,便准了,瞧着四皇子那模样,隆安帝竟然有些期待,不知道四皇子能给出他什么样的办法来。 他真的希望,能有惊喜——三皇子和六皇子,虽然各有优点,却也各有缺点。 人无完人,隆安帝不追求一个完美无缺的储君人选,但也希望,他的继任者,不止能守成,还能开疆拓土。 可三皇子和六皇子,能力大约只能守成。 四皇子从宫中出来,回到自己的皇子府,明明是早就属于他的地方,四皇子瞧着,却觉得很是陌生。 他已经习惯了燕王府那经过沈采苡一手安排的摆设。 也习惯了,有个王妃。 然而想要重新娶了沈采苡,怕是还早。 燕王轻吐一口气,让人把圆空大师交给他的那个小匣子呈上来。 也不知道,圆空大师给了他些什么东西。 匣子不大,只有成人巴掌大小,打开了,里面有个灰色荷包,四皇子把它拿出来,发现是一方印鉴,却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匣子里还有一封信。一张地契。 地契是普安寺后面那个温泉庄子的,瞧这意思,圆空大师应该是把温泉庄子赠给了他;四皇子心中感念,而后打开信,面上便有了震惊神色。 他忍不住又拿起印鉴细细看着。 身为皇子,除了最开始被杨德妃控制在手中时候,即便是在寺院中时候,他本身也是不缺钱的。 只是后来开始养亲兵、养暗卫等等,手中钱便不凑手了,好在打战实在是一个发财的好把法,所以他也还能维持下去。 但自从年前清醒过来之后,四皇子便明显感觉到一个字——穷! 是真的穷! 在梦中的五年,他经历了许多事情,如今醒来,四皇子发现,很多事情都可以提早准备起来;而只要想要做事,就得花钱。 而他之前从没有刻意去敛财——三皇子有赵渐东等人帮着聚财,六皇子更是有杨家控制了许多皇商给他源源不断提供钱财,四皇子却什么都没有。 如今情况,矿可以后面一点再采,毕竟西南之地还未曾给他做封地呢,但是海船,却可以先造起来了,下海的船员,也可以提前招募。 毕竟这些都是要许多时间才能准备好的事情,与其临时抱佛脚,不如早早准备。 所以支出了一笔造海船的费用之后,四皇子发现,自己真的穷的很。 而圆空大师给他的这方印鉴,却是去某处藏宝地方接收的信物。 照着圆空大师的说法,这处藏宝,是普安寺百年的积累,为了不惹人注意,从隆安二十六年六月起,他便命人逐步转移,藏了起来。 如今全都留给四皇子。 这对如今捉襟见肘的四皇子来说,真是雪中送炭,他立即吩咐林一,多带人收,悄悄去察看一番。 林一得了印鉴,忍不住看去——那印鉴普普通通的,只有他的拇指粗细,然而照着四皇子的话,其中却藏着极多的财富…… 林一忍不住握紧了印鉴,这哪是石头印鉴啊,这可比真金还真! 他立即恭敬道:“殿下放心,属下定不负殿下期待。” 林一拿着印鉴转身走了,四皇子平复一下心情,才叫了其他人进来:“通知沈文和,请他今日有空,去据点相见。” 四皇子有些事情要和沈文和商议。 而且四皇子也想把处理那些寺院交上来的田地的功劳,让给沈文和。 只有沈家越发的强大,沈采苡的身份才能水涨船高,为了沈采苡,四皇子自然需要扶持沈家,给沈家更多的功劳,特别是沈文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59章 初提变法 沈文和大病初愈,身体还有些虚,平日也不会多劳累,以修养为主,然而圆空大师圆寂这等大事,而沈文和又是受过圆空大师大恩的。 故而今日一知道消息,沈文和沈采苡等人,便换上素净的浅色衣裳,直奔普安寺而去。 普安寺却闭了山门,言说普安寺要闭寺百日,其他的,便没多说。 沈文和沈采苡只能回转。 因为圆空大师对沈家有恩,故而沈家从今日起,百日内食素,也是感念圆空大师的恩德。 沈文和接到四皇子消息时候,刚从普安寺回来没多久,刚用完午饭正在小憩,没有耽搁,他便悄然出门。 四皇子比他晚一些到,到了之后,四皇子关心看沈文和:“和甫瞧着面色不好,可要再让太医看看?” 其实沈文和已经好多了。 “下官已经好多了,只是今日奔波了一番,有些疲累才会如此,多谢殿下挂心。”他谢过四皇子关心,才道:“殿下传下官来,是有何吩咐?” 四皇子请他坐下:“是有些事情,想与和甫商量。” “殿下请讲。”沈文和恭敬回应,心底惊奇,还是第一次听四皇子用商量的口气和他说话。 四皇子做了一个请喝茶的手势,道:“和甫唤我明嘉便可。” 梦境里,沈文和直到后来,也没称呼过他一声“明嘉”,反而一直“殿下、殿下”的叫着,但是叫方承嘉,却一直是叫“子善”。 四皇子觉得这样,和未来的大舅兄不够亲近,还是互相称呼对方的字,才更像一家人。 沈文和沉默了一瞬。 四皇子……似乎从来不是平易近人的性子,今日这般所谓何事? 他又有一种,四皇子隐隐在讨好他、和他打好关系的感觉,可事实上,明明是自己和妹妹希望能够借助四皇子,来对抗三皇子和六皇子。 “殿下,礼不可废。”沈文和还是不愿意越矩,四皇子却道:“我真心视和甫为师为友,和甫这般……” 沈文和之前和燕王相处,大部分时候,都谨慎君臣本分,回话的时候看向四皇子,却也不是直视的,而是稍微垂了眼睑,以示恭敬,此刻听着,便忍不住抬头看了四皇子一眼。 四皇子面色真诚,却不是再说虚言,也不是再演什么礼贤下士的把戏,而是发自内心如此觉得。 沈文和心底便觉得熨帖。 他自认并未曾帮助四皇子太多,毕竟他自己如今也才入官场没几年,无论是官职还是历练,都不够高,给不了四皇子太多的帮助,他能做的,便是尽自己所能却辅佐四皇子罢了。 却没想到四皇子看着面色淡漠、似乎无情,其实却也是外冷内热的性子。 沈文和不忍再抚四皇子好意,他顿了顿,叫了一声:“明嘉。” 终于让沈文和换了称呼,四皇子便觉满意,才说起了正事。 “昨夜圆空大师圆寂前,曾把我叫去,说了一些事情。”四皇子信任沈文和,虽然未曾把梦境经历告诉沈文和,但所谓的“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大靖朝即将由盛转衰”、“民生艰难、朝政昏乱”、“不得不变”等等圆空大师冥冥中感悟到的讯息,却毫不保留告诉了沈文和。 沈文和熟读史书,虽不是史学家,却也懂这些到底,他忍不住点头夸赞:“圆空大师虽是出家人,却心思通透,才思慧杰。” 沈文和心底有些难过,他觉得,圆空大师和另外几位大师会忽然集体圆寂,乃是为了给他治病的缘故。 他心底念着这份恩情。 听四皇子说到,变革者或许会效仿“武帝灭佛”的举动,故而圆空大师为了普安寺考虑,把普安寺的田地十之八(九)献于朝廷,并有大靖朝另外五分之三的寺院,也会如此做时候,沈文和忍不住动容。 不管圆空大师做此事的动机是什么,他此举,着实是善。 而圆空大师能够这般果决,削弱自身求存,光是这份大毅力、大决断,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古往今来,急流勇退进而保全自身者,总是极少,大多人都眷恋权势财富名声,不肯松手,从而断送了性命。 沈文和轻舒一口气。 两人静默了一番,默默悼念几位高僧。 之后,沈文和才问道:“那些地契,殿——明嘉你是否已经献于陛下?陛下可说,要如何处置?” “自然已经呈上。”四皇子颔首,“今日请和甫来,便是为了商议处置这些田地的问题。” 沈文和迷惑——这些田产,可是献于隆安帝的,而不是献于四皇子的,四皇子叫他来商议如何处置田地问题…… “陛下想让明嘉来负责此事?”沈文和心中一动,忍不住急切问道。 见四皇子颔首,沈文和眉心微微蹙起——隆安帝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很明白,他无意让四皇子为储君,故而不给四皇子实职,怎么今天,却改变了主意呢? 而且四皇子若是接了这差事,以后便会直接站在三皇子和六皇子的对立面,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还能算作是三皇子阵营的一员,联合对付六皇子。 可如果四皇子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那以后,又如何能让人相信,他能担起大事呢? 瞧着四皇子模样,是想要接下此时的,叫他来,只为了商议具体办法。 想的很多,但其实只是片刻的沉吟罢了,沈文和便问:“明嘉是否已经应下此事?可有了处置的章程?” 四皇子轻抿一口茶水。 “之前圆空大师说道,大靖朝如今已经由盛转衰,若再过些年,这种趋势会更明显,故而才会有人变法图存。”四皇子沉吟着,把梦境中,自己与沈文和柏先生等人曾交换过的观点说出来,从文景之治的轻徭薄赋,到府兵制均田制、再到如今沿用的募兵屯田制,又谈到如今许多地方实行的鼠尾册、十段锦法、均平银,等等。 沈文和心底的诧异,就更多了。 据他的了解,四皇子对这些东西……十分不擅长,如今说起来,却头头是道…… 燕王瞧出了沈文和的疑惑,却没有解释的想法——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事情他明明能提前安排下去,却依然愿意等待的原因。 很多东西,着实是无法解释由来,不得不等到事情即将发生时候。 若非是为了给沈文和功劳,他也不会这时间,便把变法的想法,展露出来。 沈文和见四皇子没有解释的意思,也不追根究底,他沉吟片刻,与四皇子说道:“明嘉是想,在这些各处寺院献上的土地上,施行变法?” 四皇子先说田地,再说各朝的赋税制度,又说道大靖朝以后不得不变法,联系起来,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么。 四皇子颔首:“想出来的办法,总要验证一下,才能知道可不可行,这些田地暂且无主,岂不更好?” 无主,便代表不会有阻力。 变法不是脑子里想出来,然后就能施行的,总要根据实际情况,来把之前想好的制度,经过实际的检验,加以修改,让其适应大靖朝的实际情况,等到那些制度成熟了,才能慢慢推广开来。 若是一拍脑袋做了决定,便大面积大范围的推广,便会有诸多漏洞,闹得民不聊生;或许办法是好的,但是办法是由人去执行的,人,却不一定都是好的。 所谓变法,其实是一个艰难的过程。 梦境中,沈文和扎根西南郡县多年,便是因为如此。 “法不可轻变。”虽然经常有人用这句话来反对变法,但是沈文和还是凝重的说了这么一句,但重点是不可“轻”变,而不是“不可”变。 他琢磨起之前和四皇子谈到的历朝历代的军制、赋税制度,脑子里又是清明,又是混乱,似乎是有了些头绪,似乎又没有。 怔了一会儿之后,沈文和抬头看四皇子:“明嘉和我说此事,是需要我帮你查缺补漏?” 四皇子摇头:“不,我是希望,你能负责此事。” 沈文和没想到四皇子是这个意思,他皱了皱眉,与四皇子说道:“我资历尚浅,陛下应该不会让我负责此事。” “咱们先研究给完善的章程吧,其他的,推后再议。”四皇子这般说,沈文和也没有异议,非但没有异议,沉稳的面容下,心却还有些兴奋。 这是一件足以青史留名的大事。 沈文和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有些事情,没人提出的时候,他也不会意识到,当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只需要归纳总结时候,便轻松了许多。 就在两人讨论的工夫里,四皇子属下送来了他出发之前,便让人去搜集的关于鼠尾册、十段锦法等等的具体信息。 如今的沈文和与梦境里后来的沈文和不同,这时候,他还没有深入研究过各地不同的赋役办法,只是了解个大概,个中详情,却还需要细细了解。 四皇子也没想着,一天就能把这些东西全都整理清楚,他也就提个开头,剩下的,便让沈文和去完成。 沈文和出去的时候一身轻松,回来的时候却带了一大箱子的书,王氏奇怪:“夫君是去逛书铺了?怎的买了这么多?” 沈家藏书不少。 而沈文和不光看过沈家的藏书,一些世交家中书,能借阅的就借阅,不能借阅的便抄誊,总之碰到没看过的树,沈文和总会千方百计看到,才会心满意足。 市面上流传的,都是一般书籍,孤本善本之类极少,沈文和偶然会买一两本回来,但是像今日这样,一下子买一大箱子,却极为少见。 怪不得王氏惊讶。 “非也。”沈文和否认,“乃是一些与朝政有关的公文卷宗。” 王氏恍然,知道这些日子,沈文和公事确实是耽误不少,她不好不让沈文和做事,却也温柔叮咛:“夫君身体还未曾痊愈,平日里还是莫要多劳神,多休息才是。” “为夫省的。”沈文和安抚了王氏几句,干脆也不去书房了,反而去找了沈采苡,和沈采苡说起今天与四皇子见面事情。 他与沈采苡说话时候,对四皇子称呼不同,沈采苡听了,讶异瞧着沈文和,然后单手托腮兴味满满瞧着沈文和:“哥哥什么时候与四殿下这般熟悉了?” 她哥哥守礼,变通方便总归就会差些,不是那种很快就能和人熟悉起来,称兄道弟的。 四皇子能让她哥哥改口,应该是得了她哥哥的认可的——投效主上和交朋友,标准当然是不同的。 “明嘉品性极好。”沈文和只说了一句,便谈起正事。 沈采苡本是懒散随意的听着的,听着听着,便坐直了身体,姝色无双的面容上,泛起了光,杏眼里也是熠熠生辉:“哥哥,这可是件大事呐。” 沈文和颔首,的确是大事。 “做好了功劳很大。”沈采苡补充:“可是要做就很不容易,更别说做好了。” 光是想想,沈采苡便知道,四皇子和沈文和所图谋之事,将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又会受到多少的阻碍——别说只是在无主的土地上施行,能创下偌大家业的,那个不是人精,怎么会不知道,你们在无主土地上施行好了之后,便会在有主的土地上施行呢。 沈文和“嗯”了一声:“明嘉也说,先把章程定出来,其他的事情,且以后再议。” 隆安帝是个强势的帝王,若他铁了心强硬要推行,怕是朝臣反对也没用。 而且沈文和暂且不想那么多,先走一步看一步。 “这事情……其实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失去了这方面的利益,从另一方面找补回来就是了。”沈采苡沉思半晌,如是说道。 沈文和心思一动,目视沈采苡,等她说下去,沈采苡却不说这个了,抿了一口花茶,攀着沈文和臂膀,说道:“哥哥把那些卷宗也给我看看。” 沈文和当然不会不应。 这些卷宗,分门别类,是关于各地不同的赋税制度的,沈文和留下关于鼠尾册的,其他的先给沈采苡送过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60章 相同 沈采苡瞧着沈文和留下的书册,暂时却并未翻看。 她闭着眼睛,琢磨着今日的事情。 隆安帝出乎意料的考校四皇子、甚至可能打算让四皇子参与政事,这是沈采苡始料未及的,毕竟之前隆安帝的态度很明显——他朝着满朝文武传递了“不会考虑四皇子成为储君”的讯息,故而也从未有文武大臣想着要投效四皇子。 虽然不知道隆安帝为何改变了主意,但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化解困局才是关键。 四皇子现在手中势力极为孱弱,不说经不起三皇子和六皇子的打击吧,他想做点事情,估计也无人可用。 所以,第一步要展现才能,拉拢人手。 难!沈采苡心底只有这么一个字。 能站队的,基本站队了,现在还没站队的,便是一心想着保持中立的,未必是想要做什么纯臣,更多是不想要冒风险。 拉拢人手本来已经是很难了,结果四皇子和她哥哥还想着要变法,变法更会得罪这些人。 沈采苡忍不住笑出声,四皇子和她哥哥,可是为找了一个大难题啊。 不过沈采苡可不会知难而退,她偏要解决此事。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沈采苡拣起书册卷宗,细细翻看。 她发现这些各地施行的新税法,有个共同点,便是化繁为简。 大靖朝赋税徭役,皆沿袭前朝,略有变更,门类颇多。 门类多了,自然可供人动手段的地方就多了,这般化繁为简,让许多地方都是一目了然,可以供人上下其手的地方,便少了许多。 百姓不用被层层盘剥,自然是受益颇多,而同样的,被中饱私囊的部分少了,收归国库的自然便多了。 可只要变法,总会触犯许多人利益,而变法者,虽能留名青史,但在当下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瞧着四皇子和哥哥的意思,是想要做成此事的,沈采苡不擅长政事,不懂如何实现这些抱负,但既然这是哥哥的愿望,沈采苡当然不想让他失望。 她在琢磨如何才能把阻力降低。 这些人所图,不过是利益二字。 如何找到新的利益,是重点。 沈采苡愁了两日,第三日白菊为她梳妆时候,沈采苡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一面小巧精致的靶镜上。 这靶镜做的十分精美,上面镶嵌着不少宝石,而靶镜的镜面照出的人影,比之大靖朝最好的铜镜,还要清晰无数倍。 甚至可以说是纤毫毕现。 沈采苡甚是喜爱这面靶镜,因为靶镜能清晰照出她的姝丽容颜,而且靶镜还能随身携带,比只铜镜要方便无数倍。 而这靶镜,并非是大靖朝物产,而是海商从外带来的。 大靖朝并非完全禁海,但是也不是全开放的,只有三个海港可行船出海,但就算是这三个海港,也不是谁都能出去的。 须得得到朝廷的许可。 而这许可,朝廷卡的很严,整个大靖朝加起来,也不过十个,且每三年还会变更一次,其中巨利,非是商贾可以吃下。 故而商贾便会依附权贵保平安,权贵也从中牟取巨利。 这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还有许多人私自出海,为了,不也是巨利么? 但出海是有风险的,除却天灾,还有倭寇海盗这些人祸,所以出海其实也算是刀头舔血的买卖。 可沈采苡瞧着,燕王麾下是有不少厉害人物的,把他们放在船上,倭寇海盗若来,管教他们有来无回。 但首先,燕王得得到一份出海的许可,否则难免会留下把柄,被人攻讦;其次,还得有船有人;接下里,就可以借此拉拢人手、分出利益了。 这般,那些因为变法而利益受损的权贵尝到了新的甜头,得了更大的利益,变法阻力便会少了许多。 上面的权贵搞定了,剩下中等的,再分一杯羹出去,至于更小的,却也是没有力量反抗这些人集结成的团体的。 事情有了头绪,沈采苡也不想耽搁,立即找沈文和。 沈文和晚上回来,便携着沈采苡一起,见到了四皇子。 这些事情,四皇子都是经历过一次的,自然没有初次听说时候那种震惊,可心底的自豪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这是他的王妃呢,不论是在梦境,还是现世,她该散发的光芒,都不会有半点的黯淡,四皇子瞧着沈采苡,喉头滚动,恨不能亲亲她那熠熠生辉的杏眼。 却只能克制下来,赞许过沈采苡之后,与沈采苡说道:“关于海商之事,我会与父皇商讨。” 接下来,他便于沈文开始推敲起如何和隆安帝说变法之事,以及变法的章程条目,等等。 而后,四皇子不经意间提起:“我于政事上,天分实在勉强,和甫可有信得过的人介绍?” 梦境里,柏先生和俞先生,是在自己与沈采苡订婚后,沈文和主动问他可有得用幕僚,而后推荐了柏先生和俞先生。 两位先生也确实是他的良师益友,更是他后来不可或缺的智囊军师,现世里,四皇子想早点把他们身边。 沈文和沉吟起来。 他心中自然是有人选的,可是却也有疑虑。 毕竟那两人身份上有碍难之处,若是举荐,不知道合不合适。 思索片刻,沈文和觉得如今四皇子还是可以信任的,便说道:“倒是知道两位先生,于政事上极有见解,只是两位先生昔年被贬官之后,便心灰意冷,如今乃是闲云野鹤,逍遥自在,下官不确定两位先生愿不愿意出山。” 果然推荐的便是柏先生和俞先生,甚至连说辞都是一模一样的,四皇子也用了同样的话来回答:“无论如何,还请和甫予以引荐。” 接下来对话大致相同,沈文和点名了柏先生俞先生和废太子的关系,四皇子不等沈文和说,便主动答应为两人遮掩身份。 梦境里,两位先生过了很久才到的京城,但是这次,有变法这个事情在,四皇子想,他们定然会被此事吸引,并很快上京。 他所想要的,非但是两位先生,而且还有两位先生身后牵扯出的人物——废太子陆祁佑的子嗣。 四皇子想起前事。 当年“巫蛊案”发生时候,他大约六岁,然后他病重,而陆祁佑被废、关入冷宫,太子妃很快诞下男孩。 杨德妃不满隆安帝心软放走那个孩子,心有抱怨,被他听到。 他在梦境里,经过多方查探,猜出了那个孩子的下落,而柏先生最后也没有否认,只是他还来不及再去查探,便已经回到现世。 梦境里,沈采苡无嗣,四皇子不知道现世里,沈采苡会不会有孩子,但他却得防备这事情。 所以他需要一个子嗣。 一旦等柏先生和俞先生从姑苏离开,四皇子便打算派人去姑苏看看那个孩子,若他有了子嗣,便着人精心教养。 这样,将来他和沈采苡有子嗣,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无嗣,他便会收养这个精心教养的孩子,作为储君。 这些打算,四皇子放在心底,口中却再次拜托沈文和尽快写信,并说变法之事,虽须年轻人锐意进取,却同样也须老成持重之人监督。 沈文和是赞同的,立即答应回去便修书一封,送与两位先生。 三人商议妥当,四皇子命人捧了两个小木盒进来,分别推到沈文和和沈采苡面前:“贵兄妹为我绸缪,劳心劳力,些许玩意,戴着玩便是。” 木盒细长,瞧那模样,大约是放进了金簪玉钗之类,沈文和要推辞,四皇子却已经起身:“时候不早,我让人护送你们回去。” 沈文和顿了顿。 不过是些小玩意儿,便是贵重些,沈家和四皇子都不是用不起的人…… 这般一想,沈文和便也不在推拒,起身恭送燕王离开后,兄妹俩隔了大约一刻钟,才出去。 回到得真园,沈采苡开了木盒。 羊脂白玉的玉钗温润油亮,细细的金链子连着嵌着大块金刚石的底座,成了一条别致的手链,金刚石灿灿生辉,细细的链子却又让这硕大,变得丝毫不显俗气,反而显得极为精致,沈采苡见惯了好东西,却也觉得这两样是挺难的。 沈采苡瞧着就觉得喜欢,对着镜子朝着自己头上比划,又褪了玉镯,带上手链。 那链子稍微长一些,故而沈采苡垂下手时候,那大块的金刚石,便会微微垂下,更显得沈采苡的手腕细致玲珑。 “真美。”白菊等人赞扬,沈采苡心满意足。 这种辛苦费,她喜欢极了,再多来一点,也绝不嫌弃,转瞬间,沈采苡对四皇子的印象变好了不少——是个大方的人呐。 不过沈采苡也只试了下,便收了起来,如今圆空大师的头七还未过,沈家虽然不是守孝,但穿戴吃用,却也非常主意。 虽然佛门与俗世不同,没有守孝这一说法,但沈家还是自觉做了。 四皇子也是如此。 因为圆空大师的去世,整个京城的气氛,都有些沉,而不等百姓从这种气氛里脱出来,三皇子妃又逝世了。 三皇子妃是油尽灯枯而亡,药石罔效。 四皇子听的消息,呼吸微微一顿——这时间,与梦境里,完全一致。 圆空大师的神通,着实令人敬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61章 询问 林一心情愉悦地回到四皇子府,虽没有喜形于色,然也不掩心底愉悦。 得了四皇子允许进去参见时候,林一把印鉴和另一份账册恭敬呈上。 “账册乃是圆空大师之前留下的,属下已经着人核对过,并没有出入。” 他是真没想到,普安寺这么有钱。 其实也对,不说是普安寺拥有的田产,光是平日里富贵人家的香油钱,就足够普安寺上上下下十分富足了。 普安寺的历史,可是比大靖朝存在还要长久,几百年的积累,非同小可。 四皇子之前就猜测圆空大师留下的东西会有很多,却没想到,多到这种程度,让他都觉得震惊——他在梦境里五年辛劳,若是一分不用全都攒下,也不过只有这些财富的十一罢了。 固然他所用的时间很短,但他开海通商,其中巨利,非是田地产出能比,否则那些权贵,怎可能如同见着了腥的猫一样,死死跟在他身后。 概因海商本小而利极大,同样本钱,一年所得之利,可比田地产出十年得利。 五年之利,如别人五十年。 那些钱财,支撑着他做了许多事情。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世间要做事情,没有钱财,着实难以进行。 有圆空大师留下的这些钱财,许多他想着要等到海商得利后才能做的事情,便可提前布置,而不必要白白浪费时间等待。 只思索了片刻,四皇子便让自己先把这事情放到一边。 如今首要任务,是赢得父皇的认可,让他参与到朝政中。 世易时移,梦境里他一直韬光养晦,但既然有机会,未必不可急流勇上。 沉吟片刻后,四皇子把今日与沈文和讨论的要点写成奏折,整理一遍后,又觉得这样口说无凭,难以说服隆安帝,还是要有明确的数量对比,才更容易看出区别。 这些卷宗都在户部存放,时候太晚,四皇子也没再折腾,第二日却去了户部。 见四皇子来,户部尚书带着沈琰等人迎上行礼,四皇子错开身子,而后四皇子说明来意,要察看一些卷宗,户部尚书并未阻拦,便让底下胥吏去找四皇子要的卷宗。 四皇子要的东西,足足装了一车——他要的,不光是近两三年的卷宗,还有之前的,既然要对比,自然是要看各地新税法实行前后的变化的,这般下来,每地至少要看六七年的卷宗。 除了施行新税法的地方要对比施行前后的变化之外,还要对比那些没有施行新税法的地方这些年的变化情况。 一省有十数个州府,每个州府,又有许多县,算下来,卷宗便会有无数。 虽然四皇子要的只是每省十个县的卷宗,然而便是这般,卷宗也足足装了一车。 胥吏叮嘱四皇子:“此乃原本,并无副本,还请殿下爱惜。” 四皇子这番举动,并未瞒着别人,也瞒不住。 隆安帝听闻后,微觉诧异:“也不知道老四想作什么?” 心底疑惑,却也更期待了。 圆空大师说老四有帝王相,他拭目以待。 三皇子和六皇子听闻后,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却也新生警惕——四皇子的举动固然让他们惊诧,但是隆安帝态度也很耐人寻味。 这份耐人寻味,才是让三皇子和六皇子更警惕的原因。 四皇子却并不理他们心中想法。 卷宗繁多,非是一人两人能看完的,四皇子召集人手,提出自己要求,让他们集中整理一地数据。 沈采苡听说后,十分有兴趣,悄悄传信给燕王,四皇子便悄然让人送了卷送过去,当夜晚间送去,第三日沈采苡便把整理好的变化情况抄誊好,给四皇子送来。 比其他人要快了许多。 如此忙碌了七八日的工夫,燕王才把这些都整理完毕,检查一遍无有错漏之后,安心睡下养精蓄锐,第二日便进宫,求见隆安帝。 隆安帝这段时日,也在等着四皇子,看自己这个儿子,能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但看到四皇子的奏折,隆安帝还是十分惊诧的。 奏折的语言平实,并无花俏,只是干巴巴陈述了历代税法、今日税法、以及地方自行摸索出的新税法,并阐述这些新税法,比之如今的税法,有何优势。 不光是口说各种优势,还有各种数量的对比。 银钱、米粮等等的数量对比,俱都写的清晰明了,非常直观。 隆安帝看完,心底触动颇深,同时还有深深的戒惧——他不是不知道,官吏盘剥百姓事情,只是从古至今,此事屡禁不绝,且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别闹出大事,别贪的太过,隆安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然而隆安帝以为官员们有分寸,可如今看来,这分寸,实在是太大了些,让隆安帝有些受不住。 他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半晌之后,才问四皇子:“你欲如何?” 他之前问的,是关于寺院献上土地的事情,四皇子呈上的却是另一份奏折,想做什么? 四皇子恭敬开口,说出自己想要在各地寺院献上的田地中,自成一体,实验新变法事宜的目的。 隆安帝坐下,拿着那份奏折看了又看。 法不可轻变,可如今瞧着,也不可不变。 “你且下去,让朕好好想想。” 四皇子恭敬退下,刚回府,便接到沈采苡消息。 沈采苡询问他隆安帝对此事的反应,四皇子倒不知道,沈采苡对此事这么关心。 他回了信,只说隆安帝还在思忖,并未做出决定,但心动是必然的,又与沈采苡说起圆空大师留下的财富,已经清点过的消息,询问沈采苡,可能做个规划,如何使用这笔钱财,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沈采苡接到回信时候,十分吃惊。 一是因为圆空大师留下的钱财数额巨大,二是因为四皇子竟然让她给这么一大笔钱财做规划,虽然四皇子不一定会用她的建议吧,可光是他把此事说明,又有意让她参与,就已经很难得了。 沈采苡忍不住两眼放光,似乎有种要摩拳擦掌大干一番的想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62章 巧遇 钱财多到一定程度之后,便成了数字。 支配这些数字,达成自己的目的,是一种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沈采苡瞬间想了许多。 海商是一条路子,四皇子已经命人去收购、建造海船了,此事只要留下足够启动的金钱便可。 光有钱不行,还得有兵。 有兵,就得有甲胄兵器马匹。 盐铁归朝廷所有,四皇子私下练兵,甲胄兵器之类的来源,是个问题……虽然能私下里采买,然而受制于人,总归不美。 若是能开矿,那是最好不过。 沈采苡倒是知道一些线索,但无论是沈家,还是四皇子,都没有资格去占有一座铁矿。 不过倒可以现在去她猜测有矿的地方先行勘探。 至于马匹……胡蛮一般不会卖马匹给大靖朝,就怕大靖朝有了优良马匹之后,会训练出强大的骑兵,让胡蛮的骑兵失去优势。 只要大靖朝和胡蛮还是对立的,那胡蛮就永远不会大批量卖马匹给大靖朝,至于偶然小打小闹的一些,根本无法满足大靖朝的需要——组建一支精锐的骑兵了,消耗的马匹,可不是一个小数量。 弄到足够数量的马匹,也是一个需要花钱的地方,而且可能花钱都买不到。 沈采苡忍不住琢磨起了如何从胡蛮弄到马匹的事情。 西南乃是苗人盘踞之地,北塞却是常年受胡蛮侵扰,皆不太平。 如今六皇子勾结苗人陷害杨将军的事情方才落下,杨将军虽然保得清白,然而却也因此,战事陷入胶着的状态,进退维谷,亟待太医去救场,研制出能够解除瘴毒的药。 但虽然现在战事胶着,且看起来大靖朝的将士死伤不少,但是大家都清楚,荡平西南,不过就是指日之间的事情,如何处置西南苗人,是许多朝臣关心的问题。 沈采苡之前就琢磨过了。 不过就是“分而化之”四字。 北塞胡蛮虽然不能如同西南一样,很快会被荡平,但“分而化之”四字,其实放在胡蛮身上也适用,只不过是具体的手段不同罢了。 沈采苡其实也曾考虑过如何收服北塞。 虽然如今瞧着像是纸上谈兵,但沈采苡却觉得,应该是可行的。 既然燕王手里有钱,而有些事情还不能去做,与其把那些钱放着生锈,不如先去图谋北塞之地…… 沈采苡本想把自己的想法写出来给四皇子,然而许多东西,写信不如面谈的好,沈采苡询问过沈文和之后,便又约了四皇子见面。 能见到沈采苡,四皇子心中自然欣喜。 关于羊毛纺织、关于开榷场通商,关于逐步控制胡蛮人饭碗、关于教导胡蛮幼儿汉学从开始就改变他们对大靖朝看法的建议,再次从沈采苡的口中说出。 同样是已经听过的建议,四皇子却也听的津津有味,并赞叹不已。 如今,许多事情其实比梦境里要提前很多,但四皇子并不讨厌这种提前,甚至是有意识把事情提前,让事情的进展加快。 他在梦境里,已经被沈采苡激起了雄心壮志——征服胡蛮、占据南洋之地、北征高丽,成就不世帝王业…… 人生七十古稀,前十年幼小,后十年衰老,中间只有五十年,一半又在夜里过了。 他这一生时年有限,能尽快解决的事情,自然要尽快解决掉,剩下的光阴里,才能与沈采苡琴瑟和鸣,并完成心中抱负。 待得沈采苡说完对胡蛮的打算,四皇子立即应声:“此计甚好,沈六姑娘果真才慧无双。” 沈采苡听人夸奖自己听多了,都已经听腻了,然而如今听的四皇子夸赞,不知为何,竟然有些骄傲——大概是四皇子太冷淡了,据说除了姚湘君,基本不曾夸人,才会让她产生如今这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随后,沈采苡和四皇子敲定了让温兴海去胡蛮做买卖,并派人协助温兴海,逐渐掌控胡蛮经济命脉的事情。 四皇子先于沈家兄妹离开。 待得四皇子离开,沈采苡扯着沈文和的袖子,得意说道:“哥哥,你有没有发现,四殿下对我的态度变了许多?” “嗯。”沈文和颔首。 沈采苡眉飞色舞:“我就说,怎么会有人在不是敌人的时候,还讨厌我呢。” 她有些洋洋自得——瞧,她果然惹人喜欢,连之前厌恶她的四皇子,现在都夸她了。 沈文和掌心放在沈采苡发顶,轻轻抚了抚,是的,他的妹妹这么好,自改一生顺遂。 两人从照晚楼出来,沈采苡仗着身边有蕙兰建兰在,又是闹市区,庆安公主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多派人来,而人少了,却绝对打不过蕙兰建兰,便扯了扯沈文和的袖子,渴望看着隔壁的银楼:“哥哥给嫂嫂买根簪子吧,嫂嫂肯定高兴。” 倒不是缺少首饰,只是想要去逛逛罢了,她能静的下心在家带着,不等于她喜欢像是被软禁一般的生活。 沈文和瞧着她模样,心中一软,同意了。 沈采苡倒也克制,只买了一对耳坠儿,便出来了;路过凝芳阁时候,想起方承嘉送她的脂粉,都是这边买的,沈采苡虽然没有下车,但也撩起车帘特特看了一眼。 却瞧见方承嘉刚巧从内出来。 “哥哥,子善在那边。”沈采苡知道沈文和没看见方承嘉,急忙出声。 沈文和特意看去,果然看到了方承嘉。 “子善。”沈文和驱马过去,率先打招呼。 沈采苡头从车窗探出,抿唇笑着不说话,杏眼却亮晶晶看着方承嘉,方承嘉与沈文和见礼过后,目光温柔瞧着沈采苡:“六妹妹今日怎么出来了?” “若我不出来,怎能知道方状元竟然是那寻香客。”沈采苡笑盈盈揶揄一句。 方承嘉自然不恼,反而神情愈发温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63章 上门 庆安公主早知道,方承嘉喜欢从一家名叫凝芳阁的脂粉店给沈采苡买香脂。 故而日常留心着。 本来听着方承嘉买香脂,还能勉强说服自己香脂不一定是送给沈采苡的,结果昨晚大庭广众之下,方承嘉直接把东西送上,庆安公主听着,心底的怒火,一阵一阵涌起。 憋着火在绿绮阁里绕了好几圈,见者身边宫女只敢唯唯诺诺,完全想不出好办法的样子,庆安公主火气更大了。 猛然停下脚步,庆安公主冷声吩咐一个宫女:“你去找坠儿,询问一番此时该如何处事。” 林家出事,主子们人人盯着,等他们倒霉,但一个小丫鬟,倒也无人在意。 庆安公主其实也不在意一个丫鬟的生死,但是坠儿好歹还是有些用的,她心眼多,总能帮她出主意,救她一命只不过是说句话的事情,但是留下坠儿,却可能会很有用。 这会儿身边这些宫女想不出办法,庆安公主又想起了坠儿。 听到不用自己出主意了,宫女大大松了一口气,急忙行礼出宫。 坠儿在林家覆灭的时候,以为自己也死定了,结果,庆安公主竟然出手救她,甚至允诺等过段时日,为她安排一门婚事,坠儿心中是感激的。 但也祈求,希望再不要和庆安公主扯上关系。 然而老天并没有听到她的祈求。 坠儿不敢违逆庆安公主的意思,她沉吟着,细细思索后,与宫女说道:“方状元与沈采苡之间情意深厚,要离间他二人怕是十分艰难,然方承嘉祖母郑氏却是贪得无厌之人,上次她便想着要装病拆穿两人,只是被方状元发现,才功亏一篑。” “若有身世出众的世家表示想要与方状元结亲,在给郑氏提供一些沈采苡的把柄,怕是不用我们出手,郑氏便会迫不及待拆散两人了。” “除此之外,我也并无其他更好办法。” 宫女回宫后,自然不敢和庆安公主说“方状元和沈采苡情意深厚”这话,只是转述了坠儿的办法。 庆安公主心中如火焚,明明是自己看上的人,结果还得把他推向别人,虽然是假的,庆安公主还是觉得难受。 但理智上,庆安公主知道,这是极好的办法了。 她沉吟片刻,想到了姚家。 姚家嫡女,除了姚二老爷的两个嫡女姚湘君和姚湘汀之外,姚三老爷的女儿姚湘苹,也是嫡出。 而选择姚家还有个好,她要使唤姚家的人,比指使别人要方便的多。 这般一想,庆安公主便让人叫了姚湘汀进宫,让姚湘汀想办法,暗示一下郑氏。 姚湘汀佯装不愿意:“这可不大好,苹姐姐已经在相看了,三婶似乎已经有了中意的人家,若是这事情泄漏出去,对苹姐姐的名声有碍。” 庆安公主可不在意姚湘苹的名声,但也不能在姚湘汀的面前直接这么说,她轻笑一声,安抚姚湘汀:“只是悄悄透露这么个意思罢了,瞒着人的,又不是真的,到时候只说没有这回事,难道郑氏还敢上姚家质问不成?” 一般相看时候,除非双方都确定了要结亲,才会找媒人上门提亲,在这之前,相看时候都是借了其他的事情,或者是一起上香,或者是某家的宴席,却不会明说,这样,就算是亲事不成,也不会对双方造成妨碍。 庆安公主就是这么个意思。 说到底,其实也不会对姚湘苹产生什么害处。 姚湘汀一副犹豫模样,最后咬咬牙:“虽不该如此做事,但公主和殿下对我好,我……我就做一回好了,公主且等我的好消息。” 隔了三五日,庆安公主接到姚湘汀消息,说是事情已经成了。 庆安公主大喜。 至于坠儿说的沈采苡的把柄……庆安公主沉吟许久,终于决定把沈采苡和四皇子在姚家曾共卧一床的事情,悄然告知郑氏。 这虽然会对姚家有妨碍,但是只要威胁郑氏一番,想来郑氏也不敢把事情说出去的。 故而郑氏先是因为有阁老家的嫡孙女看上方承嘉、而方承嘉却神游婚约而着急不已,没多久,又知道了沈采苡和四皇子的那点事情。 虽然姚家的仆人说的清楚,说是那事情,沈采苡乃是被人陷害,非是自愿,然而郑氏可不管原因是什么,她只知道,结果是沈采苡不知廉耻,对不起自己孙儿。 郑氏本想着立即去退婚,然而她心底总怕自己孙儿方承嘉会不同意,心底想着方承嘉最近时日经常出门,这次在家已经休息了十多天,怕是不多久又要出门…… 郑氏决定忍一忍。 二月二龙抬头,也是皇帝亲农、皇后亲蚕的日子,过了之后,方承嘉再次离京。 在方承嘉前脚刚出城,后脚郑氏就想去沈家退亲,然而余嬷嬷死死拦住了郑氏:“老夫人,如今少爷才刚出城,若是沈家派人去追,怕是很快就追到了,你且忍忍,等明日少爷走的远了,再去沈家,这样沈家就算是想去追少爷,也不知道人在哪儿。” 郑氏一想也是:“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差点儿坏了事情。” 郑氏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夸赞了余嬷嬷几句。 余嬷嬷心底叹息。 她是很看好方承嘉和沈采苡的,然而郑氏万般不愿,一则余嬷嬷是站在郑氏的立场上做事的,再则,余嬷嬷也心疼沈采苡,琢磨着让郑氏今天闹这个明天闹那个的,还不如直接让退婚,让沈采苡另外寻摸人家。 总比老拖着沈采苡,不让她成婚、最后却依然退婚了强。 余嬷嬷心底叹口气,老夫人啊,心狠的厉害,作孽啊。 翌日晨起,郑氏连好好吃饭的心思都没有,随意对付了两口,立即带人去了沈家。 刘氏听闻郑氏上门,大是吃惊:“她来做什么?算了,请她进来。” 刘氏不待见郑氏久矣,却不能把她拒之门外,只能应进来,笑着应对,好茶奉上。 郑氏完全不领情,板着脸四周环视一眼:“我有些事情相与你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64章 退婚 郑氏是恨不能让沈采苡的丑事传的人尽皆知的,但是事情还涉及到了四皇子,郑氏却是欺软怕硬的,不敢得罪四皇子。 至于沈家,郑氏觉得方承嘉攀上了姚家之后,沈家就不算什么了,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所以她对刘氏说话很不客气,但又得让刘氏清场,免得四皇子遭人算计的事情,被人传出去。 刘氏忍不住皱皱眉,郑氏这是把沈家当什么了,竟然敢给她脸色看。 忍着膈应,刘氏挥手让人下去,堂中只剩下刘氏李氏并两三个心腹嬷嬷,郑氏却还不满意,抬了抬眼皮,要笑不笑地说道:“这事情吧,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我拿乔,我也是为了沈家考虑。” 你有那么好心?刘氏才不信郑氏这话,不过还是让何嬷嬷带人下去了。 如此,屋中只剩下四人。 郑氏眼皮子一抬,冷声说道:“今日我是来退婚的,沈采苡不知廉耻、行为不端,不配为我方家妇,你沈家明知沈采苡贞洁有损,却还隐瞒我方家,看在两家相交多年的份上,我也不是非要坏了她的名声,痛快点解除婚约便是。” 郑氏说着,便把当年两家定下婚约时候的信物拿出来,直接放在桌子上:“你们沈家的东西,我方家要不起,如今物归原主,以后沈家和方家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以后自己孙儿有了姚家提携,沈家要是反而想来沾光,岂不是让孙儿难做? 既然已经撕破脸,那就断的干净一些。 刘氏和李氏知道郑氏来者不善,可没想到,郑氏竟然会这般说话,婆媳俩只愣了片刻,刘氏便脸色一冷:“你也年纪不小,怎的不修口德,信口雌黄,实在过分。” 然而刘氏李氏心中却是一跳,瞧郑氏这模样,怕是知道了确切消息,否则不会这般说话。 郑氏听刘氏否认,立即接口:“要过分,也是沈家过分,你们以为,沈采苡在姚家做下的好事无人知晓么?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想瞒着我,做梦。” 刘氏李氏听郑氏直接点出姚家来,便知道,郑氏确实是知道了。 可这种事情,郑氏怎么会知道? 四皇子不会说,沈家也不会说,难道姚家愚蠢到,把自己算计四皇子的事情说出去了? 事到如今,刘氏微一沉吟,便与郑氏说道:“既然方老夫人知道此事,那就该知道,六丫头当时也是被人陷害,且实则任何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郑氏当然知道,但她就是胡搅蛮缠,嘴里也十分刻薄,为的便是趁着孙儿方承嘉不在,彻底断了和沈家的关系,即便是孙儿回来,也难以弥补挽回。 刘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候,已经下了决心:“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方老夫人已经有了心仪的孙媳妇人选,我沈家也不是不能成人之美。” 她本是觉得一对儿小儿女难得情投意合,便是郑氏有些不妥,可出嫁的女儿家,又哪能事事顺心呢?别说是出嫁女了,这放眼天下,对大部分的人来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连皇帝,都还有许多烦心事呢。 所以为了一对儿小儿女着想,她忍忍郑氏就算了。 可忍,不代表要被侮辱。 且瞧着郑氏这模样,若不肯退婚,说不定出门就不会有好话…… 刘氏心疼沈采苡,却也不会拿沈家的名誉去赌,何况,人要是铁了心,就算是她愿意赌,郑氏也不会答应。 但在退婚之前,刘氏却也试探了郑氏一把——郑氏之前的时候,并没有这般决绝,今日却铁了心一般,若说没有外人参与,刘氏是不信的。 郑氏没有刘氏的精明,没听出来刘氏是在试探他,还以为刘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便颇有些洋洋得意,也并未反驳刘氏说她“有了心仪的孙媳妇人选”这句话。 刘氏心如明镜,等郑氏洋洋得意离开,她与李氏说道:“怕是透露消息的人,便是当日陷害四殿下和六丫头的人。” 李氏叹息,“这可该如何和六丫头交代啊。” 刘氏沉默了片刻:“我沈家的姑娘,不会这般脆弱,事情不用瞒着她,你且去吧。” 让李氏去和沈采苡说此事后,刘氏又让人去门口守着,若是沈琰沈瑛回来,让他们第一时间来见。 沈采苡正在琢磨事情——四皇子前两日给她送了一份卷宗过来,上面写着杨家的姻亲关系,从其上,沈采苡吃惊发现,杨家的姻亲,尽然许多都是皇商,内务府采买的器具,百分之七八十源自于杨家姻亲。 若是他们有个什么坏心……沈采苡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些奇案传记等杂书,上面有许多利用奇巧器具,谋财害命的案件,想到这些,沈采苡忍不住就是一抖。 这可着实是危险。 何况这些皇商,还源源不断给六皇子提供了钱财,堪称是六皇子的钱袋子;就像是赵渐东是三皇子的钱袋子一样。 与这些卷宗一起传来的,还有四皇子的信,他在信上说,要查一下这些皇商的阴私,看能否借此来攻讦六皇子。 沈采苡觉得这些皇商,应该还有其他的用处,不过先查一查,总是没错的。 听闻李氏前来,她急忙起身,笑着迎了出去:“大伯母,您有事遣人叫采苡过去便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瞧着李氏神色凝重,沈采苡把李氏请进屋之后,轻声询问:“大伯母,发生何事了?” 李氏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有些怜惜眼前的小姑娘。 幼年丧母、父亲是个拎不清的,她不怨不妒、能长成这般聪慧明媚模样,实属不易;可老天也没让她顺遂几分…… 握住了沈采苡的手,李氏轻声叹息:“六丫头,今天方老夫人来了……” 沈采苡当然知道此事,郑氏不送拜帖而直接上门的那一刻,沈采苡便已经知道了,而且也有了不好的联想。 她知道的很清楚,郑氏一直想搅黄了这婚约的。 所以,郑氏这般无礼的上门,总不能是为了商议婚期…… 沈采苡面色一白:“大伯母,您直说便是,采苡不是那般不能经事的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65章 传消息 郑氏从沈家出来时候,喜笑颜开,甚至可以说是一副扬眉吐气模样。 若不知内情的人,说不定还会以为之前沈家如何欺负了方家,才会让郑氏又如今表现。 四皇子眉心微蹙,有些焦虑。 前几日与沈家兄妹会面后,虽然他瞧着是先离开了,但是却在另一处候着,想再看沈采苡一眼,结果却看到沈采苡和方承嘉会面,且欢喜收下方承嘉礼物画面。 嫉妒,恨不能他们婚约立即解除,但却不能动手,沈采苡聪慧敏锐,只要他动手了,日后总有暴露出来的一天。 只有不动,才最安全。 但,也是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不动,庆安公主也会忍不住动手,故而他才能稳住钓鱼台。 庆安公主比他想还要迫不及待。 郑氏也同样迫不及待。 遂了她们心愿,也帮他解决了难题。 然梦境里,沈采苡因为方承嘉退婚之事,昏迷许久,四皇子怕她这次也伤心伤神,心一直提着,待得听到沈采苡虽然难过,不愿意见人,但却并未像是梦境里那样后,四皇子松了一口气,沉吟片刻,又让人送了点卷送过去,让她查看,但却并未提出什么时候要结果,也算是在不给她压力的情况下,分散她的注意力。 沈采苡接了东西,却也没心情看,她倒是想用做事来让自己不那么难受,奈何无论是平日里事情繁忙的李氏,还是已经怀孕的沈采蘩,甚至是不常回来的沈采萱,都接连来看她、陪她说话。 沈采苡无奈,却也心暖温暖。 然她们大可不必如此。 她们越是关心备至、小心翼翼,便越是在提醒她那桩伤心事。 沈采苡并不想在人前示弱哭泣,可她不哭,她们便觉得她在强颜欢笑——其实她并没有笑呀。 好在过了三五日,她们慢慢不那么小心翼翼了,沈采苡才松口气。 而四皇子恰在此事,把关于京城附近,杨家三个姻亲的详细卷宗,送到了沈采苡手中,沈采苡很愿意用忙碌来填充自己的时间,免得有空闲时候想东想西的。 看完这些卷宗里,杨家女为了掌控夫家、或者是为了让夫家更上一层楼做的那些心狠手辣的事情,沈采苡一点不觉得意外。 沈采苡心底忽然一动,做什么事情都离不开钱财,若是先断了六皇子的部分财路,然后再透露给六皇子一个需要大量钱财才能做成的事情,不知道六皇子会做出何等选择——是选择保守,错过机会,还是选择冒着风险,做一票大的。 真希望六皇子能大胆一些。 沈采苡心底隐隐有些兴奋,她二话不说,提笔给四皇子写信。 信中,沈采苡详细介绍了她在自己先祖的游记上发现的西南某地可能有铁矿的消息,以及她当时发现这些消息之后,曾做过的验证,以证明她并非信口开河。 并提出建议,可在先切断六皇子大半财路之后,把此事透露给六皇子。 相比三皇子有杨将军支持,四皇子本身就懂领兵打仗,六皇子在文官方面,很有优势,然而在兵权方面,却差三皇子四皇子甚多。 若能有机会得到铁矿,并大量打造兵器甲胄,六皇子便能私下蓄养私兵,六皇子不可能不动心。 “把西南有铁矿事情,透露给六皇子,让六皇子入局么?”四皇子本是想押后再做此事,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从而惹来麻烦。 现在能让六皇子耗费人力物力先去开采,为他做好前期繁琐的事情,又能在某一日爆出此事,成为攻讦六皇子的把柄,也是一箭双雕。 四皇子眼中蕴了星星点点的笑意,这就是他的王妃啊。 四皇子回了消息,同意了此事,告诉沈采苡,此事自己回去操办,让沈采苡安心。 沈采苡没什么不安心的。 “姑娘。”娇杏忽然进来,低声回禀沈采苡:“粱伯超传了信来。” 粱伯超乃是之前帮助沈采苡给魏嗣源下套的人,但没人知道他与沈家的瓜葛,在众学子齐聚宫门口,陈情请愿事情后,三皇子六皇子看中粱伯超,刻意拉拢他。 沈采苡思索过后,让粱伯超投向六皇子,成为在六皇子党派中的一个钉子。 自那之后,为防止不小心泄漏消息,粱伯超从未与她联系过,今日忽然派人传信来…… 沈采苡一下子严肃起来,伸手接过信件,一目十行看完的同时,也快速解读出了信件里面传递的信息。 信件上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看着就像是一封平常的家书,然而实际上,却暗含着主人想要传递的信息。 这般传信,就算是信件不小心落入别人手中,别人也无法得知他们之间再传递什么消息。 得了信中传递的消息之后,沈采苡神色无比凝重,吩咐娇杏:“请王氏兄弟——算了,我再想想。” 她本想叫来王桥王植去查证此事,但是又觉得王桥王植兄弟终归若了一点,只是微一沉吟,沈采苡便立即叫来蕙兰,让她赶紧去四皇子府,务必要在第一时间,把消息传递给四皇子。 “此事事关重大,还得辛苦你跑一趟,切记,一定要见到四殿下,亲口告诉他才行。”沈采苡肃容叮咛,蕙兰不敢大意,立即应下。 见到四皇子之后,蕙兰立即把沈采苡要传递的消息告知四皇子,四皇子面色微变,沉吟不语。 “你们姑娘,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四皇子沉思片刻,询问蕙兰,蕙兰恭敬回应:“姑娘的意思是,先去查证,掌握证据,之后不妨把黑锅扣在三殿下身上,三殿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待得事情闹大了,还像是原先那般,把证据递到三殿下手中,让三殿下和六殿下互相攻讦,殿下渔翁得利。” 四皇子缓缓颔首,忽然觉得,上天真是欲要让六皇子灭亡,才会把此事把柄,递到自己手中。 “好,此事便由你家姑娘来调派,至于人手,我稍后会让林一过去。”四皇子说道:“让你家姑娘,直接差遣林一便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66章 迂回曲折 隆安二十七年,春闱在即。 各州府郡县举子齐聚京城,京城比往年更热闹三分。 十年寒窗无人知,一举成名天下闻,金榜题名,乃是无数寒窗苦读学子心心念念的事情,也是能够让寒门学子跃龙门的途径。 沈采苡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堂兄、兄长,以及方承嘉,为了做学问,是如何的辛苦。 然而在面对可能发生的科场舞弊案时候,沈采苡选择了暂时沉默,而不是立即检举揭发。 杀人罪和杀人未遂罪,完全是不一样的。 故而,意图舞弊罪和舞弊罪,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六皇子只会被敲打一番,后者,则会让隆安帝勃然大怒,同时,也会让天下举子共同厌弃六皇子。 就算是姚琛乃是内阁首辅,却也不敢在发生这种事情之后,偏袒六皇子。 六皇子可能会让别人给他顶罪,但大家心知肚明,幕后主使还是六皇子——在心底给一个人定罪,和要把他绳之以法,要简单的多,但很多时候,后果要严重的多。 故而,沈采苡虽然心底略决有愧,可别人前途与自己命相比,当然是自己的命重要,她选择了等待。 一直到放榜,甚至到了三月三上巳节之后,沈采苡都没有动。 直到到了四月底,春闱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一切看起来似乎已经尘埃落定,沈采苡才悄然出手。 她并未让人把收集到的证据隐蔽捅出去,直接撕开脸谈舞弊案件,而是一番布置之后,在端午某个文会上,松江学子嘲讽并州学子“不学无术”、今次“名落孙山”、今后“屡试不第”,还说北方学子便是蠢钝,不若南方学子灵秀。 若干年前,南方比不得北方。 然中原战乱、衣冠南渡,到如今,江南学子才名冠天下,北方学子却差了许多,反应在春闱上,便是取中的江南学子远远多于北方学子。 而在朝堂上,自然也就形成了江南文官多于北方文官的局面。 故而这一场两人间的私人恩怨,最后变成了南北方学子对立攻讦,而后变成朝廷中,江南文臣和北方文臣互相别苗头。 同乡、同窗、同年,人情勾连、可为同党。 江南文臣人多势众,北方文臣敌之不过,瞧在隆安帝眼中,便忍不住皱眉——为帝者,多喜臣子并立制衡,然江南文臣在遇到问题时候,可能抱成团,阳奉阴违,让隆安帝的政令不畅。 隆安帝早就不痛快了。 故而小小矛盾越闹越大后,隆安帝借着其他事情,申斥了几个带头对立的江南文臣,而后各打五十大板,也罚了几个北方文臣的俸禄。 隆安帝已经恼怒,故而明面上这些文臣都消停了下来,自称有罪,请隆安帝降罪,让私底下,并未完全消停。 隆安帝也知道他们暗地里的并未停手,隆安帝心中升起担忧,江南势大,而北方弱小,若干年后,江南文臣愈多而北方文臣愈少,江南文臣几可一同朝堂,到时候,一直压制北方文臣的江南文臣,是不是就该来压制他这个皇帝了。 不得不防,须得未雨绸缪才是。 隆安帝问策于三个成年皇子。 可科考各凭本事,江南学子文才胜于北方学子乃是事实,总不能春闱时候,把才学高的江南学子刷下去,让才学低的北方学子金榜题名吧。 都是十年寒窗苦读而来,朝廷如此行事,谁能服气,若真这么做,怕是要乱了。 三皇子六皇子尽皆无有好计策,隆安帝自己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也不信三皇子六皇子能解决,不过是例行问一句罢了。 他本以为四皇子也是如此。 却听四皇子行礼,平静道:“儿臣倒是有个想法,却不知可不可行。” “说来听听。”隆安帝精神一振,示意四皇子赶紧说。 四皇子却不紧不慢,平静淡漠:“分榜取士。” “可分南、北两榜,以南北人口多寡比例,来决定南北榜学子比例,或南七北三,或南六北四,如此,可改善如今局面。” 隆安帝沉吟。 南北各城一榜么? 他很快就想到了这样做的好处,既能让北方学子看到前途,鼓励北方学子,又能避免每次春闱,几乎十之七八乃是江南学子的事情继续发生,他再慢慢黜落一部分江南文臣,十数年后,南北方文臣数量,当可大致相当。 隆安帝笑出声,赞赏看着四皇子:“甚好,甚好。” 三皇子和六皇子的脸色虽未曾变,但心底却不得劲,甚至警惕非常,四皇子越是优秀,他们越是忌惮。 嘴上顺着隆安帝的话,把四皇子狠狠夸赞一番,然两人退出去之后,各自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对方眼中对四皇子的忌惮。 隆安帝让四皇子留了下来,询问他为何会想出分榜取士这个办法。 整件事情,其实都是沈采苡在操控。 虽他们根本目的,乃是让六皇子被隆安帝厌弃、被天下学子唾弃,然沈采苡用计,总是迂回曲折、另辟蹊径,让人无法发现她真正目的。 故而先让南北学子、文臣对立,又想出分榜取士办法,让四皇子顺势献计,得隆安帝刮目相看——其实只是前奏。 四皇子自然不会暴露沈采苡在这件事情里的存在,他只恭敬回隆安帝:“儿臣上次去姑苏时候,曾遇到两位先生,当时两位先生不愿意帮儿臣,如今儿臣把儿臣意欲变法事情告知,两位先生便心动了,儿臣问计时候,两位先生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算是把功劳,算在了柏先生和俞先生头上。 隆安帝大是好奇。 这两人能想出这般办法,绝对乃是治世能臣,之前不被四皇子打动,乃是不慕名利,可会为变法动心,便可知其胸有抱负。 为何不曾出仕? 隆安帝询问:“哦?他们竟然有这般大才?到底是何人?” 四皇子佯装由于片刻,才说到:“乃是柏茗、俞崇远两位先生,之前,曾辅佐过大哥。” 隆安帝沉默片刻,对着四皇子挥挥手:“时候不早,你先下去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67章 不满意 四皇子勾起了隆安帝久远的记忆。 隆安帝当年只是一个普通皇子,非嫡非长,虽然出色,但没有外家支持,比起其他皇子来,势力差了许多。 本来,他很难有机会斗得过其他兄弟,但临安王嫡女看上了他,而临安王野心勃勃,也觉得一个没有外家支持的皇子,比那些外家实力雄厚的皇子更好控制,便同意了婚事。 隆安帝当时便知道临安王的野心,但他以为,临安王顶多是想做个权倾朝野的异姓王,故而娶了徐氏。 他与徐氏也曾恩爱过。 徐氏还为他生下了嫡长子。 他的嫡长子陆祁佑,实在是一个很出色的孩子,这个孩子,也让隆安帝的父皇建成帝在选择储君的时候,更加倾向于隆安帝。 隆安帝成为了储君。 建成帝驾崩之前,要求隆安帝防备临安王、削弱临安王,无论如何,不能让临安王压在皇族头上。 隆安帝继位后,一时间,无法奈何临安王,只能徐徐图之,封了徐氏为皇后,陆祁佑为储君。 说真的,无论是三皇子,还是他本身就很宠爱的六皇子,比起陆祁佑,都逊色许多。 陆祁佑,是一个合格的储君,若陆祁佑在,那他也不必费心培养其他儿子了。 只可惜,陆祁佑的外家乃是野心勃勃的异姓郡王临安王,非但拥兵自重,藐视皇权,甚至还悄然安排人,做下巫蛊案,意图诅咒隆安帝。 隆安帝当时甚是宠爱杨楚璎,徐皇后因爱不得生恨,觉得隆安帝在位,不如儿子继位对她有利,配合临安王做下此事。 隆安帝已经知道,但却装作不知——当时他手上力量,还不足以和临安王叫板,只能装作没发现,而后一点一点积攒力量的同时,削弱临安王势力。 至于徐皇后和陆祁佑,他也开始防备。 又过三年,临安王在察觉隆安帝打算削弱临安王的兵权之后,还妄图刺杀隆安帝,让陆祁佑上位称帝。 隆安帝受伤颇重。 他本是在等待时机、以最小代价解决临安王这个隐患,被刺杀后,矛盾激化,双方已经无法再维持原先的表面和平,隆安帝将计就计,他装作受伤昏迷模样,暗里却布下陷阱,在临安王耀武扬威觉得他命不久矣时候,一举拿下临安王。 虽然拿下了临安王,但是当时朝廷方面,也是损失惨重。 徐皇后最终以巫蛊案被废,自尽身亡。 临安王残部闹腾不休,很是让隆安帝头疼几年,他们还联系了陆祁佑,求的陆祁佑庇护的同时,还挑唆陆祁佑,早日自立为王。 陆祁佑虽然没有答应,可是却也听进了那些人的话,觉得隆安帝可能会废掉他,与隆安帝日渐离心。 何况,父壮子大,在皇家来说,本来就不是好事,最终,陆祁佑被废,隆安帝下旨把他圈禁终生。 其实,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即便是帝王,又怎么不爱,只是,皇家的亲情本就单薄,而陆祁佑又有那样一个外家…… 注意柏茗和俞崇远,隆安帝也是有印象的,他们虽然不像是现在得方承嘉一样,三元及第、明传天下,但两人一为榜眼、一为探花;一质朴、一潇洒,还是隆安帝继位后的第一次科考取士中的,可以说,是隆安帝的第一任门生。 对于第一,记忆总是要深刻些。 他还记得,那两人确实是有才干的,可惜当年被牵连贬官,两人干脆挂印而去,辞官归隐。 他二人,确实是心怀天下的,会被老四的想法吸引,很是正常。 倒是老四,如今也能干了,身边慢慢也聚拢了一批可用之才,不错。 隆安帝隐隐有了期待,在之后,他便想起了圆空大师对于四皇子姻缘的说法。 圆空大师曾与他说,沈采苡与四皇子乃“天定姻缘”,隆安帝曾赞扬过沈家女,可沈采苡身有婚约之事,隆安帝也知晓。 虽如今沈采苡已经解除婚约,但隆安帝心底却有些不愿意,沈采苡的家世,为四皇子做正妃,实在是有些委屈自己儿子了。 何况沈采苡还退过婚! 且先等等,看还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这般想着,隆安帝便打算再压一压,让林皇后寻摸下,京城还有哪家女儿更好一些。 林皇后接了隆安帝的任务,本身她就在为三皇子寻摸继妃人选,再多为四皇子选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满口答应下来。 这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故而四皇子过了几日,便得到了消息,当下便觉晴天霹雳——梦境里,隆安帝可是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却还想强硬把他与沈采苡凑在一起的。 怎么到了现世,情况却变了? “殿下?”林一正在说着南北方学子事件的进展,见四皇子在听了松墨的耳语之后,便愣了起来,许久不见动作,林一忍不住叫他。 “继续说。”四皇子定了定神,吩咐林一继续,林一急忙继续回禀。 前些日子,在隆安帝的弹压下,南北方之争,表面上缓和,然而暗地里,却未曾平息,依然在慢慢争斗。 之前他们便知道,南方学子里,有两三个,是花费了巨额钱财买了考题、又让人做了花团锦簇的文章,从而被取中的。 证据就掌握在他们手中,如今,他们已经让那个北方学子,假装想找这些南方学子的不是,结果偶然得知一个南方学子可能舞弊,从而打算派人前去南方学子的家中取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68章 人不为己 在那个名为江景白的北方学子让人去南方学子常明伟家乡取证时候,隆安帝也正式把“分榜取士”这个想法提了出来,并打算固定下来,作为以后科考的依据,结果,却受到了大部分朝臣的反对。 这些朝臣,基本都是江南籍。 他们的理由听着义正辞严、冠冕堂皇,然而实际上说到底,便是不希望隆安帝改变现在的取士办法,而希望维持原状,这才是对他们最有利的。 隆安帝这次没有给他们留任何的脸面,冷笑着说道:“为了江山社稷着想?怕不是为了你们乡党着想吧?” 这说中了许多人的心思,但能升官发财的,没一个脸皮薄的,即便被隆安帝点出了心思,但是却一点不心虚,依然上折子劝谏隆安帝。 甚至隆安帝的圣旨,都被内阁驳回。 三皇子和六皇子为了博得这些大臣的好感,虽然未曾明确表态,却隐隐朝着他们透露出如果是他们,绝不会改变现状的姿态。 隆安帝嗤笑,而后狠声说道:“他们不让朕好过,还以为朕真的治不了他们了。” 隆安帝手握飞羽和缉事处,要查一些官员的黑料,实在是再容易不过,只吩咐下去,隔两天,许多官员的贪腐、以权压人等黑料,便摆放在了隆安帝的面前。 隆安帝冷哼一声,只随意处置贬谪了几人,以示威胁,告诉文武百官,他身为帝王,是有威严的。 然而这似乎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引来的那些官员的激烈反扑。 他们觉得法不责众,也不信隆安帝敢把和满朝文武,全都贬谪,毕竟,若是没有了满朝江南文武,光剩隆安帝和北方文武,那大靖朝怕是要乱套的。 隆安帝也起了真火——他之前被四皇子勾着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情,想起了临安王对他的逼迫和压制,想起了当时忍辱负重的憋闷,如今江南文武臣子此举,和当年的临安王,又有什么不同呢? 越是想,隆安帝越是憋火。 他当然不会和臣子们继续蛮干,这些臣子不是觉得朝廷缺了他们不行么,可他们忘了,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那些想要往上爬的人了。 如各部左右侍郎,一般而言,都要等到各部的尚书高升或者致仕后,才能上升,可六部尚书,总共也只有六个位置而已。 然侍郎却有十二个! 而一般各部尚书,若无意外,可能在位一二十年。 能坐上各部侍郎位置的人,年纪也不小了——如沈琰,已经算是各部侍郎里最年轻的一个,但就算是沈琰,也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再等一二十年,已近花甲,便是有雄心抱负,却也垂垂老矣。 现在一个机会摆在沈琰面前,只要他支持分榜取士,隆安帝便会扶他上位,让他走完本该要十年甚至更久时间才能走完的路——并不是特指沈琰,也指与他处境相似的副官——此种情况下,想来很少有人会不心动。 隆安帝也不会亲自去利诱这些臣子,只是让潘公公等人稍微露了点口风,如沈琰之类的人,心便已经动了。 沈文和从沈琰处得知此事,他询问沈琰意见,沈琰的意见是保持中立。 沈家祖籍姑苏,算是江南学子一派,然而在这场事情里,沈琰并不打算偏帮江南一派,并非是因为什么忠君爱国思想,纯粹是避免将来的麻烦。 沈琰见沈文和询问此事,就询问沈文和意见,毕竟沈文和非常得隆安帝看重,或许他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 沈文和皱眉摇头:“侄儿还需再斟酌一番。” 其实沈文和本心里,想要站在隆安帝这边。 他还年轻,虽然颇有智慧能力,但还被有被官场陋习所污染,依然保持初心、胸怀经世济民的远大抱负。 沈琰瞧出了沈文和内里的想法,拍了拍沈文和的肩膀,沈琰没有揭穿他,只让他先下去。 沈文和拐到了得真园,与沈采苡说了沈琰的打算:“瞧着大伯父心意已决,恐难劝服。” 沈采苡歪头想了想,狡黠一笑:“何必劝服呢……” 若是一般人,说不定会以为沈采苡是打算放弃了,但沈文和了解自己妹妹,知道她这是有了其他的主意,便出声询问:“何意?” “大伯父的意思,是两不相帮,我们也不需要让大伯父表态,只要朝外放出一个风声便是……”沈采苡想想风声放出之后,将会发生的事情,就忍不住笑了。 沈文和不着急,等她高兴够了,才继续询问:“放什么风声,如何放?” “就放陛下打算让各处副官接掌冥顽不灵的上官位置的消息便可。”沈采苡的话才说完,沈文和便摇头:“不可。” 隆安帝是秘密把这个消息暗示出来的,是瞒着那些正职官员的,若是泄漏出去,让那些正职有了防备,恐难达到目的。 “哥哥顾虑的很有道理。”沈采苡并未否定沈文和的意见,却继续说道:“但是哥哥忘了一件事情,人心难测,那些正职若是知道底下副职在处心积虑谋夺自己的位置,怕是瞬间,便顾不得去反对陛下的决定了,反而会先千方百计抱住自己的位置。” “乡党的利益,怎能比得上自己的位置重要。” 大部分的人,为了保住自己一群人的利益,便会联合起来与外敌相抗,但当内部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利益时候,说不得瞬间便会与外敌联合,先保住自己的利益。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心便是如此。 沈文和不得不承认沈采苡说得对:“如此,朝堂岂不是会乱成一团?” “就是乱才好。”沈采苡不以为意,“如今他们抱团,所以陛下才会束手无策,一旦乱了起来,就成了散沙,是拉拢还是打击,全凭陛下心意。” “我去请见陛下。”沈文和立时便想去求见隆安帝,把此良策献于隆安帝,沈采苡急忙拉住了他:“不能去。” “为何?”沈文和疑惑,沈采苡嘟嘴,鄙视他:“哥哥为人沉稳,并非是擅长弄权之人,不该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哥哥去献策,对哥哥不好。” 可能会让隆安帝心中对沈文和生了猜忌,觉得他面善心奸、表里不一,沈采苡不会允许此事发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69章 登闻鼓 沈文和倒是从没有想过,自己在隆安帝或者说是别人的眼中,该是什么样子。 此刻听沈采苡这么说,他知道在这点上,自己不如妹妹练达,既然妹妹说他不能去,他也不会强要去。 “那该如何做?”沈文和询问,沈采苡沉吟片刻,说道:“本该是让大伯父去说最好,然而大伯父并不是好说服的人,不若哥哥与殿下商议一番,先把事情做成了,就算是大伯父生气,到时候到了陛下面前,大伯父也只能认了。” 大凡成功者,除去气运逆天之人,能有所成就者,莫不是意志坚定者,沈琰也是如此。 所以沈采苡并不打算让沈文和再去劝服沈琰,只打算暗地里先把事情做成了,到时候就算是沈琰生气,也来不及了。 且就算沈琰很生气,沈采苡也有理由讲,他们和四皇子合作的事情,随着四皇子从一个”不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到如今四皇子逐渐走向台前,再隐瞒下去,若是沈琰暗中支持了别人,就麻烦了。 故而有些事情,也该找机会说开了。 沈文和答应下来,自去与四皇子商量此事,既然是沈采苡的意见,四皇子自然是信服的,便悄然散布了消息出去。 转瞬间,本觉得自己位置乃是稳如泰山、觉得隆安帝不可能和大部分臣子硬顶的人,忽然那就有些惊慌起来,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下属也被隆安帝看上,打算顶替自己的位置了。 疑神疑鬼之下,看谁都有嫌疑,之前抱成一团的局面,立即不复存在。 自然也有人是清醒的,识破了此计,便呼吁大家保持冷静,莫言彼此间生了罅隙,从而被人从内部击破。 但事不关己还好,关己则乱,便是有江南官员中的领头人出手弹压,却也只是表面上让他们稍微冷静了一些。 隆安帝本是恼怒有人泄密,然起到的效果如此之好,他也是没想到,正当隆安帝有些得意时候,有官员急匆匆而来,跪下叩拜:“陛下,有并州籍举人江景白,敲登闻鼓,击鼓鸣冤。” 登闻鼓者,置于宫门外,人有穷冤则挝鼓,公车上表其奏,下达上而施于朝。 若登闻鼓响,无论皇帝在何处、做何事,都必须立即上朝。 隆安帝面色一凝,立即让人更衣上朝。 “并州籍举子江景白?”隆安帝目视范公公:“便是挑起与南北方学子官员之争的那个?” 范公公恭敬回禀:“是,便是此人。” 范公公低声把此人的身份来历说了一遍。 并州望族乃是王氏,江姓在并州并不出名,江景白家中也曾出过两三个举人进士,故而在其家族所在的县城,也算是有名望的乡绅。 江景白幼聪颖好学,得师长爱护夸赞,性格难免有些冲动,故而才会在别人忍气吞声时候,与松江二甲进士常明伟起了冲突,引出后面许多风波。 隆安帝心中倒是很满意江景白,若非江景白闹腾一番,他也没办法寻着由头,来推行分榜取士。 若是这次他真有冤情,一定要为他做主。 隆安帝抱着这样想法上朝,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一系列例行的询问过后,范公公询问江景白:“江景白,你有何冤屈、意欲状告何人?” 江景白跪在朝堂上,神情激动:“回禀陛下,学生江景白,状告松江学政及上下官员、春闱主考官及上下官员等人,徇私舞弊,为谋私利、欺君罔上……” 一听此话,本就心中有鬼的一些人,面色丕变。 便有人跳出来,呵斥江景白信口雌黄、满嘴胡言,隆安帝等了半晌,才开口:“江景白,你可知你所处之处,乃是何地?” “此乃我大靖朝朝堂、乃陛下君临天下之地。”江景白立即回话。 “你既然清楚,就该知道,此处非是你解决私怨之处。” 江景白声音铿锵有力:“学生虽不才,却也懂得敬畏二字该如何写,绝不敢因私废公。” 隆安帝目光锐利,瞧着江景白虽然有些紧张,却依然脊背挺直模样,便知此事大有可能是真的。 他心底震怒,面上不显,逐步询问,江景白便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因为被常明伟等人讥讽嘲笑,江景白心中愤怒,然而常明伟考中进士,而他落榜,乃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可见常明伟才学确实是高于他的。 江景白便想从私德打击常明伟,所以让人盯着常明伟,本想着找些常明伟的小错,如此再次遇到时候,便可嘲笑常明伟一番。 结果却发现,常明伟悄悄与人买诗的事情。 若按着常明伟的才学,无论如何,也犯不着买诗,江景白便犯了嘀咕,直觉其中有蹊跷,多方打听,偶然听人说,常明伟在松江时候,无论诗赋还是策论,水平虽不能说忽上忽下,却也波动的很奇怪。 而常明伟本是乡绅子弟,买诗时候,他的贴身小厮,却为了几两银子斤斤计较,实在不符合常明伟的身份。 再打听,才知道,常家在一月前,遇到一些困难,不得不变卖产业渡过难关。 可按照江景白打探来的消息,那段时间,常明伟也依然经常与人聚会,虽然出手没有之前大方了,可神色上,依然如常,从不曾担忧过家中事情。 此中种种,看似无甚异常,然而江景白却直觉有蹊跷,悄然派人去了松江打探,才得知,常明伟家中有位庶出兄长,才学甚高,而常明伟才学普通,常明伟生母乃是常家主母,便以常明伟庶出兄长生母来威胁他,让他平日里把自己所做文章诗词,冲在常明伟名下。 本来此次,常明伟庶兄也是要参加春闱的,哪知道,出发前,他所住院子却走了水,他面目被烧毁,侥幸逃得了性命,却也只能苟延残喘…… “便是如此,也只是常明伟品德不端、常家家风不正,如何能与松江学政上下扯上关系?”有人如此询问。 江景白便是一笑:“大人这个问题问的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70章 证据 常明伟庶兄名为明哲。 常明哲有一小厮,名义上是常明哲小厮,其实不过是常明伟母亲用来监视他的人罢了,故而对常明哲也不甚尊敬,平日里要么克扣常明哲的份例,要么小偷小摸,把常明哲的东西倒腾出去卖掉。 特别是一些墨条、纸张之类,毕竟常明哲和其生母身边东西都是不甚值钱的,只有纸张墨条,是常明哲父亲分派的,常明哲总是受赞扬,得到的这些东西也多,故而小厮喜欢偷窃这些去卖。 至于常明伟平常习字作文剩下的纸张,小厮也不会放过的。 若是写了一些常明伟用不着的诗词文章,总会有其他人想要;若是一些废弃实在无法这样卖的,小厮也会拿回去引火或者放在如厕中,废物利用。 而在接到常明伟母亲的命令,要烧死常明哲之前,小厮可惜书房里的那些东西,便趁着夜色,倒腾了一些他认为有用的。 常明哲的文章出色,往常卖个那些学子,能卖好价钱,比诗词卖的价格要高,故而小厮重点偷窃的,便是这些。 一篇与本次春闱题目类似的题目,也出现在了小厮卖掉的草稿中,不巧,常明伟的春闱策论,与小厮卖掉的文章,差别很小。 这时候再看常家卖掉产业“渡过难关”的举动,就分外的耐人寻味。 江景白把那篇文章呈上,隆安帝命人把常明伟的中举的文章拿来观看,之后,怒气冲冲发作了起来。 有人说此乃江景白一面之词,不可亲信,隆安帝冷笑一声:“既如此,朕便让人去查证,若真有此事,参与者,谁都跑不了。” 至于他心中到底是非常愤怒,还是借题发挥,刚好以此为由头来打压江南一派,便不得而知。 这件事情,本身便是真的,唯一假的地方在于,这篇文章,本来应该是被销毁了的,沈采苡让四皇子手下暗卫,把常明哲亲笔书写的手稿偷了出来,混在了小厮出售的手稿中,至于被销毁的,乃是四皇子找了模仿笔迹的高手模仿的。 要作为物证时候,是要查验笔迹的,只有真迹,才经得起考验。 待到五月鲜花盛开时候,飞羽和缉事处的探子,也从松江回来,呈上了更加翔实的物证,以及,赵渐东与常家曾经秘密来往的证据。 自然,赵渐东与三皇子的关系,也被无孔不入的缉事处探子打听到。 三皇子乃是幕后主使?隆安帝看着这些卷宗,狠狠皱眉,心底刚浮现的这个想法,就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隆安帝还是了解三皇子的,这个儿子,不会做这种事情。 因为他有些自傲,故而会看不起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所以他不会喜欢自己继位后,手下有这种滥竽充数的人。 那么,就是有人栽赃陷害,而这个人,应该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心底有了定论,再去逆推寻找证据,便简单的多…… 如此,六皇子与人勾结,大肆敛财的事情,也逃不出隆安帝的耳目,隆安帝狠狠斥责了六皇子,并令他闭门思过,至于朝廷中和松江学官,被牵连着,不计其数。 此后,江南一系不敢再与隆安帝对着干,默认了隆安帝推行“分榜取士”的事情。 隆安帝心情舒畅。 四皇子和沈采苡也心情很是不错。 六皇子被要求闭门思过,杨德妃和庆安公主当然也会受到牵连,而舞弊这种事情,事关大靖朝百年基业,可不是六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的其他争斗能比的。 此次六皇子,可以说是尚未出宫建府,便被隆安帝隐隐厌弃,从储君人选中剔除——隆安帝不介意一个皇子心狠手辣、满腹心机,却绝不能容忍一个皇子成为啃噬大靖朝江山社稷的蛀虫。 这是底线。 杨德妃自然不会因此坐以待毙,她一边深明大义表示是自己没有教导好六皇子,一边安慰隆安帝不要生气,一番作态,让隆安帝心底的气消了不少,起码不再明着冷落杨德妃。 然而此事,缉事处送上了一份杨家的姻亲仗势欺人、强迫别人出卖家中祖传秘方、别人不肯,便弄得别人家破人亡的证据。 另外,还有其他杨家姻亲欺行霸市、敛财无忌的证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71章 鸳鸯鸩壶 《左传·曹刿论战》有言,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人的忍耐和同情也是如此。 隆安帝虽然已经消气,但对六皇子和杨德妃的那些破事记得还很清楚,愤怒心寒的感觉,也又再记忆中。 此刻再把杨家以及杨家姻亲的所作所为摆上台面,隆安帝刚刚消散的怒气,以最快速度再次凝聚,并以比猛烈的姿态席卷身心——缉事处呈送的这些关于杨家的罪证,在隆安帝看来,就是杨德妃在打他的脸,让他原谅杨德妃的行为,显得那么的可怜可笑。 隆安帝面子上下不去。 身为帝王,谁让他没面子,他便能让谁面子里子都兜不住。 多年恩爱又如何?总会被消磨淡薄,然而杨德妃毕竟是他宠爱多年的妃子,若是别人,让他这么丢脸,怕是转瞬间,就会被隆安帝打入冷宫,到了杨德妃身上,也不过是被冷落起来。 短时间内,隆安帝不想看见杨德妃,这会提醒隆安帝自己的愚蠢。 若是可以,隆安帝想把此事捂得严严实实的,可惜此事已经不光是后宫事情,还触犯了律法,涉及了朝政,若是不惩罚杨家,说不得必得后妃会有样学样,终至朝政混乱。 可若是惩治杨家,事情就会露在明处,让所有人知道杨家事情。 虽然没有人会不识趣,跑到隆安帝面前嘲笑隆安帝识人不清,但隆安帝却总会觉得文武百官,背地里在嘲笑他。 脸已经丢了,但威必须立,隆安帝以雷霆手段惩治了杨家以及杨家姻亲,几乎是转瞬间,烜赫一时的杨德妃娘家、六皇子外家,便烟消云散。 瞧着像是轻描淡写,内里残酷,却让人心惊。 杨家烟消云散后,隆安帝觉得找回了脸面,虽然还有些恼怒杨德妃,但态度缓和不少,特别是杨德妃因为杨家行止无状、而自己却未察觉,终至让百姓受苦,故而心中愧疚难安,跪在御书房后门请罪以至于晕倒、并病得半月起不来床之后,隆安帝便有些心软。 只不过隆安帝觉得杨德妃还需要一些教训,故而打算再晾一晾杨德妃。 四皇子瞧着隆安帝对杨德妃态度,只是哂笑,斩草就要除根,才能防止春风吹又生…… 他还记得梦里,那个桃青与杨德妃有仇的事情,便派人去查,却查到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 桃青家并不是普通的匠人家族,她家也是有来历的,当年与杨家姻亲找上桃青家,也不单单只是为了什么秘传的制壶手艺,而是为了另一样东西。 而那样东西,如今就在杨德妃的手中。 而四皇子联系上桃青之后,得知桃青竟然也知道此事,还告诉四皇子,如今杨德妃,已经把此壶拿出来,似乎,准备要用了。 四皇子心惊,沉吟过后,让桃青去找穆昭仪告发此事。 若是隆安帝与杨德妃好得蜜里调油时候,这种状告,杨德妃总能糊弄过去,可如今隆安帝与杨德妃罅隙已生,再加上到时候林皇后和穆昭仪绝不会袖手旁观,坐视杨德妃把此事应付过去,多方发力,杨德妃此事,怕是再无法翻身了。 他与沈采苡商议过后,把事情暗中布置了下去。 宫中,隆安帝晾着杨德妃,又过了几天,才去看了杨德妃,二十天时间,杨德妃瘦了一大圈,更显楚楚可怜,伏在隆安帝膝头哀哀哭泣,隆安帝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背,安慰两句,让她安心养病便是。 到了此时,杨德妃才松了一口气,知道之前的事情,算是翻篇了。 杨家的迅速败落,导致了六皇子被隆安帝斥责、同时六皇子很大一部分钱财来源,也被掐断,杨德妃心中暗恨不已,可这时候,先保存自己,才能再图谋后事。 在关于得失的事情上,杨德妃一向拎得清,只要能重新得到隆安帝的宠爱,事情总会变好的,现在她没了娘家,能依靠的,只有隆安帝了。 至于姚家……杨德妃不敢指望,夫妻还是同林鸟呢,何况姚湘汀还未曾和六皇子成婚。 杨德妃又软言哄了隆安帝几句,发现这些话,不想是以前管用了,她心底忍不住担忧,不过掩饰的很好,只见一贯得隆安帝喜欢的模样。 气氛越发好了。 范公公却忽然出现在门口,低声呼唤:“陛下。“ “何事?”隆安帝拍了拍杨德妃肩膀,让她莫要多思,好好休息,之后便走了出去,陈胜询问。 范公公低声道:“陛下,穆昭仪有事请见。” 穆昭仪是个很伶俐的人,或者说,这宫里能过得好的,不管是瞧着温柔的还是瞧着妩媚的,内里都是伶俐可人的。 这种人,一般不会在隆安帝与别的妃嫔在私下相处时候打扰,或者是遣人请隆安帝过去,因为这种方式,争的实在太浅白,便是成功了也没什么好处,若是失败了,那就更是把脸都丢尽了。 穆昭仪不屑于如此,便是隆安帝去了比她份位低的妃子宫里,她也不会如此做。 范公公也是知道穆昭仪为人,才肯在隆安帝与杨德妃独处时候,前去打扰的。 穆昭仪正站在永华宫外,见到隆安帝出来,急忙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免礼。”隆安帝伸手扶起穆昭仪,“爱妃何事来的这般着急?” 穆昭仪压低声音说道:“是有些事情,臣妾实在是不知道真假,故而只敢回禀陛下,请陛下定夺。” 其实事情未必有这么紧急,非要在隆安帝难得来看杨德妃时候打扰,穆昭仪只是受够了杨德妃压在她头上的感觉,好不容易隆安帝对杨德妃淡了下来,决不允许杨德妃再次翻身,故而才急匆匆前来。 一是打断杨德妃和隆安帝的相处,二是把可能让杨德妃万劫不复的把柄,送到隆安帝的手上。 隆安帝知道穆昭仪稳妥,并未怀疑,只询问:“有事直说便可。” 穆昭仪心底,根本不像是面上那般的平静,她恭敬应了是,与隆安帝说道:“此事有些匪夷所思,还请陛下莫要急切下定论。” 隆安帝点头,穆昭仪才说到:“臣妾宫中有个叫新凤的宫女,乃是平津人士,杨姐姐宫中有个名唤桃青的宫女,也是平津人士,今日里,那桃青找到了新凤,说有杨姐姐意图谋反、毒害陛下的证据要回禀。” “新凤虽然觉得桃青乃是危言耸听,然事关陛下安危,便是危言耸听,臣妾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便亲自见了她,试探审问后,发现桃青说的,可能是真的,臣妾心有些乱,故而急匆匆来见陛下,剩下事情,还须陛下定夺。” 隆安帝不信杨德妃敢如此做,但穆昭仪也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反而向来稳妥,既然她已经亲自问过,那这事情…… 隆安帝见到了桃青。 桃青对上隆安帝的时候,紧张颤抖,回话时候都有些结结巴巴的。 但桃青的意思,隆安帝听明白了。 桃青祖上并非一直是做壶的,而曾是墨家传人,只是如今崇儒崇佛,其余百家尽皆没落,故而墨家真正精华的东西,如机关阵之类的,桃青家中已经失去了这些的传承,但一些机巧的玩意儿,例如鸳鸯鸩壶、鲁班锁等等,却传承了下来。 桃青十岁时候,家中被土匪冲入,一通劫杀之后,父母兄弟尽皆丧命,只有住在舅舅家的桃青逃得一命。 家破人亡之后,桃青被舅舅家收养,后代替舅舅的女儿进宫为宫女,被分到永华宫做洒扫宫女,因为手脚利落、性子稳重,如今被一个大宫女带在身边,专管杨德妃的器物。 第一次做清点时候,桃青便发现了家传的鸳鸯鸩壶,但是桃青不敢声张,毕竟杨德妃实在是太受宠了,桃青觉得,便是告诉了皇后,皇后也不一定能够奈何杨德妃。 毕竟杨德妃只是把壶收藏着,却没有拿出来用,她大可推说此乃别人献上,自己并不清楚底细。 可这两日,此壶却被杨德妃拿了出来,摆在了桌上,用了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72章 验毒 最近朝中局势混乱,有人上有人下,起起落落,其中局势十分不明朗,林皇后固然希望能够早点确定好三皇子继妃的人选,但是如今情势下,她也不敢贸然出手。 故而虽然答应隆安帝,会开个宴,召世家贵女进宫,为四皇子选妃,后来却装作吹了风头疼,虽不曾去告知隆安帝,但却叫了两次御医,何况南北学子文臣之争发生的突然,隆安帝心思也不在后宫,也没催促她。 但林皇后却知道,隆安帝吩咐的事情,可以稍微拖延,却不能太过分,因此到了这几日,和三皇子那边确定,如今朝廷局势已经相对稍微稳定,林皇后不等隆安帝再催促,便在把如今京城根基牢固的人家的女儿整理一番,做到心中有数之后,便打算亲去请见隆安帝来。 然却得知隆安帝到了杨德妃宫中,林皇后忍不住皱眉,杨楚瑜果然好手段,发生这种事情,都能再把隆安帝收拢过去。 林皇后不是不怄气,只是和杨德妃怄气,结果都不会好,她早就学会了控制,因此林皇后心平气和回了坤宁宫,一直到了内里,才冷笑一声,而后吩咐人去看着,若是隆安帝出来,便请他过来。 结果穆昭仪截了胡。 穆昭仪暂且算是林皇后盟友,穆昭仪虽然生得娇小,人却稳妥,之前从未曾有过把隆安帝从别的妃嫔宫中叫走事情。 既然她做了,就代表真的有事。 反正林皇后宁肯见隆安帝和穆昭仪一起,也不愿意见隆安帝和杨德妃一起,毕竟,杨德妃盛宠多年,给林皇后的压力太大了。 沉吟片刻,林皇后便只让人传信给隆安帝身边太监,让他们告知隆安帝,自己有事请见,让隆安帝有空了,遣人前来通传一声。 之后林皇后便安心等着,结果不过半个时辰,林皇后身边宫人便急急进来通禀:“娘娘,永华宫好像出事了。” 出事?林皇后皱眉,杨德妃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若是不关我们的事,便不要管他,小心引火烧身。”林皇后说了一句,宫人急忙摇头,正要继续禀告,忽而外面有隆安帝身边太监来,请林皇后去永华宫。 皇帝乃是天下之主,皇后乃是六宫之主,然而隆安帝这个天下之主名副其实,但是皇后这个六宫之主,却有些名不副实——十几年了,永华宫一直不在她的辖制之下。 林皇后斗不过灭不了,便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杨德妃还有时候不得不到坤宁宫来,林皇后却是有十年时间,未曾踏足过永华宫的土地了。 这次林皇后也不想去,但隆安帝传唤,又不得不去,怀着疑惑,林皇后立即更衣,这时候,宫人才有机会完整回禀:“皇后娘娘,陛下传了禁卫去永华宫,怕是出大事了。” 林皇后心中一凛,催促宫人加快手脚,之后急忙赶去永华宫。 永华宫那些不得进内殿的底层宫女太监,在寝殿外跪了一地,脸贴着地,不敢动弹,而杨德妃的那些心腹,更是被看管起来,林皇后忽然间便有明悟,杨德妃要倒霉了,而且是倒大霉,不然的话,隆安帝不会这个不给她脸面。 杨德妃倒霉,林皇后心情就好,但她端着肃然面容,快速又端庄进了内殿,给隆安帝行礼时候,隆安帝立即让她免礼。 林皇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到杨德妃面如金纸,仰躺在地上,而隆安帝则是面目冷肃,冷冷盯着她。 林皇后见过这样的隆安帝。 那是当年,隆安帝刚登基,还是一个被临安王仗势压着、不能完全自主的皇帝,被临安王驳回了他的意见,矜骄跋扈要按着自己的意思行事时候,隆安帝回到后宫,偶然便会露出这般冷厉气息。 后来,他独掌大权,在外杀伐果断,在后宫却没有那么冷厉了。 再次这样的隆安帝,林皇后尽然忍不住同情惹怒隆安帝的人,即便,这个人是和她争斗了十几年的杨德妃。 见到林皇后来,隆安帝吩咐,此间事情,让范公公协助她处理,便头也不回离开,林皇后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但隆安帝真的怒了,她也不敢拦着问,只殷切说道:“陛下龙体重要,其他都是小事,陛下莫要因为些许小事,伤了自己身体。” “小事?呵!”隆安帝怒哼一声,甩袖离开。 等隆安帝出去,林皇后才松了一口气,看向范公公:“到底发生了何事?” 范公公低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林皇后惊骇不已:“当真如此?” 范公公垂首,恭敬点头:“确实是如此。” 按着桃青的告密,隆安帝迅捷让人来了永华宫,果然在杨德妃的桌上,看到了桃青所描述的鸳鸯鸩壶。 桃青上手,分别倒了两杯水出来,第一杯水倒于鱼缸里,金鱼除了受惊的那一会儿,并无特意表现,然而第二杯水倒进去之后,那些金鱼却慢慢游动的慢了起来,甚至有的翻了白肚皮,虽然没死,却可以验证,这杯水,绝对有毒。 只不过并非是剧毒,而是慢性毒药,所以金鱼才没有当场死亡。 隆安帝当时面色便难看到了极点,杨德妃急忙辩解,然而隆安帝自从杨德妃屋中喝过水之后,出门再没吃过任何东西,御医自然有手段检验隆安帝的唾液,从而验证有毒无毒。 结果自然是一目了然,不然,也不会发展到如今模样——隆安帝震怒异常、杨德妃惊骇昏厥。 林皇后脑子嗡地响了一声,她顾不得处理这边事情,急匆匆去追隆安帝:“陛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73章 赏菊 林皇后关切隆安帝一番,心知隆安帝此刻很不耐烦,故而只是表明自己态度,未曾再多做纠缠,便回转永华宫。 她对永华宫的模样,陌生的很,此刻才有空打量一番,发现永华宫无论是建筑精美程度,还是摆设的奢华程度,全都远远超过坤宁宫,仿似这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所居住之处。 林皇后虽然并不爱这种奢靡的风格,但不妨碍她对杨德妃心生嫉妒,不过想想以后这永华宫的主人,再不会姓杨,林皇后心中就舒坦了。 杨德妃意图刺杀皇帝,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杨家经过前段时间的磨难,本已经是风雨飘摇,此事一出,阖族上下,便是隆安帝开恩,并未大开杀戒,只诛杀了嫡系等人,可除了六皇子和庆安公主之外,其他人最好的结果也是被流放。 至于充入教坊或者没入奴籍的倒是没有,毕竟,隆安帝还得给六皇子留脸,若有个歌妓的表姐妹或者是在某个臣子家当奴仆的表兄弟,也着实难听了一点。 杨德妃自己则被隆安帝废黜封号,并赐下鸩酒。 林皇后以为杨楚瑜会挣扎求饶,然她并没有,于杨楚瑜来说,她这一辈子,少时身为嫡女,家中虽然是小富,却也十分受宠,长大后只有一年时间,因为庶姐受宠而心有不敢,但很快便取而代之。 之后的人生,她享尽尊荣、风光无限,然而忽然间,情势急转而下,杨德妃顺风顺水惯了,又莫名总有一种时间拖得越久、自己和六皇子处境越差的感觉,狠狠心,便拿出了之前用来对付别的妃嫔的鸳鸯鸩壶。 她不敢直接毒死隆安帝,本想着让隆安帝身体慢慢变差,顺便给六皇子麾下人员准备的时间,却没想到,冥冥中自有天意,桃青竟然是鸳鸯鸩壶的原主人,还去找了穆昭仪告密。 既然天要亡她、且这种事情,无论她如何哀求乞怜,隆安帝都不可能放过她,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让后宫那些一直等着她倒霉的人看了她狼狈的模样,留下笑话呢? 活着时候,这些人只能仰视她、便是连皇后,也被她压的喘不过起来,便是死,她也要保持最后的尊严。 杨德妃拒绝了鸩酒,选择吞金自尽——被毒死的人,模样瞧着着实可怖,她爱惜自己的容貌,便是死,也要保持。 林皇后和杨德妃斗了十几年,作为最后的胜利者,林皇后并不打算落井下石,她要保持一国之母的气度,即便很想把杨德妃挫骨扬灰,却也不能。 不过这不妨碍她处理完所有事情、并回禀过隆安帝之后,回到自己寝殿,忽然放松了一直绷着的神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杨德妃死的好啊,杨德妃死了,杨家几乎人丁不存——杨家做过太多坏事,权势煊赫时候,自然无人能奈何,但如今杨家已经树倒猢狲散,虽然杨家嫡系已经全都下了天牢,死的死散的散,但那些心底存着仇恨的人,未必不会迁怒。 一旦迁怒,如今已经失去庇护的杨家旁系,怕是吃不住。 林皇后乐见如此。 一想到压在她头上的人,就这样死了,不但死了,连深厚的哀荣都没有,林皇后便高兴极了,果然,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笑得最好的人。 但样杨德妃的下场,也让林皇后暗中警醒,有些时候,太过炽烈的欲望,会让人失去理智,进而自取灭亡。 夏去秋来,枫叶渐红时候,京城里从晚春开始的那一场混乱,才终于结束,并渐渐平静下来。 林皇后计划办的赏荷宴变成了赏菊宴,而这个宴席的出现,也让京城里一直紧绷着的气氛,悄悄轻松了些——林皇后的这个宴席,似乎就在预示着,那些风波已经过去。 而当林皇后的赏菊宴请帖开始发放的时候,四皇子遣出去的第一支海商船队,也从最近的南洋回来,带来许多稀罕的海货。 四皇子知道自己不会经营这些,早在船队出海时候,便已经遣人去请了岑阮君,并成功说服了岑阮君为他经营手中产业。 这一批海货到了之后,四皇子捡出最珍稀的一批,以赏赐的名义,送给了沈采苡,表面上是酬谢沈采苡的出谋划策,实际上,却是知道沈采苡喜欢这些漂亮的玩意儿,送过去讨她欢喜。 无论是莲子米大、滴溜滚圆的南洋金珠,还是晶莹剔透的金刚石,亦或者是浓翠欲滴的翡翠桌子,无一不是精品、珍品,至于那样血燕,那更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好东西,对女子极有好处。 沈采苡觉得燕王太客气了,人也是真的很不错,她喜欢的很,情真意切写了一封信,感谢燕王。 燕王收信后,心中喜悦,恨不能把这段时间搜罗来的游记也都送给沈采苡,但送那些珍宝尚可以说是酬谢,送这些游记,却不小心会露了痕迹,让人知道后,对沈采苡名声可能有损,燕王便不敢轻举妄动。 他热切企盼着林皇后的赏菊宴早点开始,那时候,他才能去找姚湘君,并让隆安帝看到。 这种热切企盼的心情,他已经有许久没有经历过了。 林皇后的赏菊宴在九月十八上午开始的,燕王进宫后,便直接找到了姚湘君,与她说话,四皇子以为姚湘君会如同之前那样,对他避之不及,生怕他提起求亲事情,然而此次姚湘君态度却是不同。 她比之前对他,多了三分真心实意的亲近。 四皇子恍惚了一下,才想起姚湘君的愿望,是嫁得比姚湘汀好、让姚湘汀和蓝氏都只能在她面前低头,如今他不是那个闲散毫无成为储君希望的皇子,而是逐渐开始参与政事、颇受重视宠爱的皇子。 自然与之前不同。 四皇子心底已经不会因为姚湘君生出什么情绪来,但他心知隆安帝厌恶姚湘君,若是把沈采苡和姚湘君相比,沈采苡却比姚湘君要强许多。 如今他贴着姚湘君,也不过就是为了刺激一下隆安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74章 争锋相对 姚湘君不知道四皇子心中想法。 之前,她曾听到祖父说起,如今四皇子与以前不同,已经得了隆安帝重视,在这种六皇子几乎等同废掉的情况下,四皇子几乎是取代了六皇子的位置。 而且在隆安帝的心里,杨楚瑜这辈子都只能下恶,可姝贵妃杨楚璎,在隆安帝的心里,永永远远只剩下了好。 四皇子位置变化,之前疏远、防备四皇子的计划,已经被她悄然抹去,去追逐三皇子,永远没有把控四皇子来的简单。 故而姚湘君心思早就变了。 这时候,她就忍不住庆幸,元宵时候,董姑娘付姑娘没来,不然这会儿听到四皇子和沈采苡的传闻,她要难受的。 只是四皇子最近却并不找他,姚湘君知道如今朝中局势变幻,四皇子可能没空,但心底还是忐忑,有时候忍不住疑神疑鬼,怀疑四皇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她又会否定这个猜测。 今日四皇子主动过来,姚湘君心底的忐忑就没了,反而隐隐生了得意。 看吧,就算是她晾着四皇子,四皇子一旦有机会,又会贴上来。 不过与四皇子说话时候,姚湘君却比之前亲昵许多,这也是她的小手段,希望让四皇子更加亲近她。 四皇子垂眸,姚湘君这些心思,已经很难再瞒过他,心思一哂,四皇子顺着姚湘君的亲昵,与她更亲近一些。 这时候,三皇子应该也看上了姚湘君,想着得到姚湘君身后人的支持,自己与姚湘君亲近,怕并不是三皇子和林皇后愿意看到的,四皇子在等着三皇子的到来,到时候再上演一出两人争相亲近一个女子的局面。 隆安帝肯定会不高兴。 四皇子冷静想着这些,并回应着姚湘君的话,外人看来,两人游离于来参加赏菊宴的其他贵女之外,关系很是亲密。 三皇子大步走来,笑着和四皇子说起了一些政事,姚湘君知道这时候,自己在是不方便的,故而含笑端庄行礼告退。 四皇子做出想要追上姚湘君的模样,却被三皇子拉住了,四皇子蹙眉,不悦看三皇子,三皇子爽朗一笑:“四弟,你啊,就是太严肃了。” 总之,不让他走。 四皇子作态片刻,便放弃了,冷眼看了三皇子一眼,转头朝其他方向走去。 这一幕,自然会被人回禀于隆安帝,对四皇子,隆安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对三皇子,隆安帝也觉得生气,两个儿子之间,为了一个女人别苗头,真是让他觉得丢人。 他想了想圆空大师看好的沈采苡,还是觉得有些不满意。 但是俗话说得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沈采苡确实是有不足之处,但是比起姚湘君来,却实在是好上太多了——并不是说身份,对于皇家来说,无论是一品大员还是九品芝麻官,都是臣子。 而是说个人品行。 隆安帝虽然恼怒,却也没着急。 赏菊宴后第三日,林皇后把选好的女子名单呈送到隆安帝的案几前,隆安帝亲自察看之后,为四皇子选择了米家的姑娘,并叫来四皇子,通知他此事。 四皇子直言拒绝,隆安帝特别生气,斥责一番,四皇子冷静看着隆安帝气急败坏的模样——梦境里,情形也是差不多的模样,只不过梦境里,隆安帝是因为他拒绝了沈采苡,这次,却是因为他拒绝了米芝兰。 “儿臣喜欢才慧绝伦的姑娘。”四皇子想起沈采苡,想起梦境里,他最开始听到的那首雪梅,以及后来,那些沈采苡曾写过诗、做过的画。 那般的令人惊艳。 他眼底浮起淡淡愉悦,他的王妃,才是最最惊才绝艳的人,没有人能比的过。 隆安帝敏锐察觉了四皇子的愉悦,以为他指的“才慧绝伦”,是说姚湘君,气就不打一出来——和自己说话就没个好脸色,想起姚湘君那个虚伪女人,就眼中含笑,别以为没表现在脸上,他就看不出来。 真真是气死他了。 “姚少傅已经与朕说过,他希望孙女能够低嫁,找个人口简单的人家,朕已经答应了,所以你就别想了。”隆安帝直言拒绝四皇子,四皇子垂眸,做出倔强模样:“儿臣喜欢有才华的姑娘,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如同儿臣一样……” 隆安帝忍不住皱眉。 这个儿子自来倔强,若是不肯妥协,便是他能把姚湘君强制赐婚他人,可四皇子要是死都不肯娶其他人,也是麻烦。 “若朕真找到一个才女,你就同意?”隆安帝就不信了,泱泱天朝大国,就没个才女。 “须得胜过湘儿才是。”四皇子不动声色,给隆安帝挖坑。 “胜过她你就同意?”隆安帝步步紧逼,四皇子装作犹豫模样,最后还是点头,佯作对姚湘君有无比信心:“湘儿在师公身边长大,儿臣不信有人能胜过湘儿!” 四皇子说的斩钉截铁。 “你就说,到时候你娶还是不娶?”隆安帝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四皇子针锋相对:“若是有,儿臣就娶;可若是没有,父皇就答应儿臣与湘儿婚事,父皇可敢答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75章 打赌 “臭小子。”隆安帝斥骂一声,四皇子不吭声,面上却带出点点隆安帝赌不起的意思。 隆安帝不会受他的激将,只是四皇子毕竟是他的儿子,之前隆安帝对待四皇子,也从未像是对待三皇子和六皇子一样,一功利的心来对待,反而习惯了四皇子和他犟,并且知道四皇子的犟,是真的犟。 既然四皇子已经退了一步,若他坚持不退,四皇子说不定会死犟着,让两人都下不来台。 他冷静考虑一番,说道:“可。” 四皇子心中松口气,面上却微露出一点点错愕,似乎没想到隆安帝会答应,继而又一副坚定模样,坚信姚湘君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隆安帝自以为窥见了四皇子的惊愕,心底隐隐生出了得意——儿子毕竟是儿子,还是嫩了点。 得意一番之后,自己为得计的隆安帝摆摆手:“行了,你就等着朕的赐婚圣旨吧。” 四皇子却没有如隆安帝想的那样退下,反而询问:“期限呢?” 隆安帝很生气,他这是怕自己耍赖,一直拖着么?就没好气说道:“半年,半年之内,朕让人去找寻,也是需要时间的。” 四皇子在心中思量片刻,又做出了限制:“此人须得在此之前,便有文章诗作,与湘儿进行比较。” 却是怕隆安帝随意找一个,而后在这半年内,做些好诗词给她,让她应对可能需要应对的场合。 隆安帝气急,这是什么意思,还怕自己作弊不成? “行了行了,知道了,朕是那种人么?你退下吧。”隆安帝板着脸把四皇子撵出去,沉吟片刻后,吩咐范公公:“宣锦丰郡王来见朕。” 锦丰郡王手中掌握着缉事处这个利器,探子遍地,打探起消息来,比飞羽都要强。 锦丰郡王没想到隆安帝宣自己进宫,所为的竟然和四皇子的赌约,他哈哈一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见隆安帝瞪他,锦丰郡王也不怕,依然满脸兴味的模样,不过却还是像隆安帝保证:“陛下放心便是,臣一定让人仔细打听,寻个比姚湘君更有才华的女子出来,让陛下赢了赌约,压四殿下一头。” 隆安帝继续等着锦丰郡王:“朕是为了压他一头么?朕是为了他好。” “陛下说的是。”锦丰郡王毫无诚意应和了一句,隆安帝觉得叫他进宫来当面商量事情,真是一个无比错误的决定——就该传个口谕了事,不然也不用面对锦丰郡王这令人烦躁的笑脸。 锦丰郡王进宫以及出宫后,安排手下探子散开,去各地寻找世家才女的事情,四皇子看在眼中,悬着的心才落下。 只要锦丰郡王是认真找的,四皇子相信,没有人比得过沈采苡,他只要等着结果便是。 等待的时间,四皇子也未曾松懈,六皇子已经出局,但三皇子犹在,且一部分倾向于六皇子的大臣,在重新选择时候,很大一部分靠向了三皇子,而非四皇子。 毕竟三皇子参政多年,虽然没有令人惊艳的表现,但也是中规中矩、做事成熟稳重,人又爽朗,多年来未曾有过恶闻,还是颇得人心的,比起之前脾性差、冷淡无比的四皇子,更得人心。 而林皇后这些年,被杨德妃压制,性子被磨得谨慎许多,剩下为数不多的冲动劲儿都使在杨德妃身上了,故而也没有留下可供诟病的把柄。 三皇子十数年如一日的压制着自己好大喜功的性子,并未表现出来,故而在大臣们的眼中,相比四皇子,三皇子算得上是合格的储君。 或许他们不会轻易站队,但是不妨碍他们暗中偏向三皇子。 四皇子如今局势,瞧着比梦境中强,但是明面上,却也强的有限,但是暗地里,因为许多事情,四皇子都提早安排了的缘故,进展倒是比上辈子快了许多。 故而四皇子面对此事情形,半点不急。 沈采苡和沈文和自然也不急,特别是四皇子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把沈琰落在赵渐东手中的把柄拿了回来后,沈采苡和沈文和就更放心了。 梦境里,四皇子是把安州铁矿的事情,让别人捅出去给隆安帝知晓的,这次,四皇子选择了亲自去回禀隆安帝此事。 这是他的政绩,也是将来争夺皇位的筹码——之前四皇子是打算把此事和六皇子扯上关系的,结果六皇子自寻死路,参与了舞弊案,倒是省了四皇子费心。 看着四皇子收集来的证据也,隆安帝对他刮目相看时候,震怒非常,他摔了自己喜欢的一套茶具:“一群硕鼠,着实可恶。” 隆安帝当然不会只看四皇子的一面之词,他一边派人盯着那几个参与此事的皇族,一边即刻遣了飞羽去查探,因为有了四皇子给出的提示,查探十分的顺利,证据再次摆上隆安帝的案头,隆安帝不信也不行。 他气急,直接到了宗正府。 四皇子便看到了梦境中的事情重现。 几个皇族被宗正府的人带走,而剩下参与此事的人,再次被隆安帝愤怒惩治。 几次动荡之后,朝廷中官员换了一大批——昔日里的豪门大族,许多或者没落,或者家破人亡,新近提拔上来的,却是以寒门为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76章 告知 寒门学子比之世家子弟,在所接受的教育以及平日的眼界上,总是要差些,然而寒门学子不像世家盘根错节,好掌控的多。 隆安帝早就有心提拔寒门子弟,以求让寒门子弟与世家子弟在朝堂上达成均衡,只是之前这种举动,收到了所有世家和权贵的隐隐排斥,一直没有成功,如今朝廷动荡下,倒是实现了。 固然这些寒门子弟,如今地位还低,可等到十年后,他们却将是朝堂上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隆安帝很是满意如今的情形。 隆安帝的举动,柏先生和俞先生都看的清楚,两人笑着恭喜四皇子:“陛下这是在为大靖朝的百年基业夯实根基,如此若殿下您将来可继承大位,将是一片坦途。” 四皇子缓缓点头,这边沈文和也在——他是来取沈琰落在赵渐东手中的把柄的,当时四皇子遣出的人拿到之后,快马加鞭送来京城,四皇子自然并无意借此威胁沈琰的意思,便在东西送来的第一时间,通知沈文和来取。 沈文和在两位先生面前,一直恭敬的执弟子礼,只听而不插话,除非是四皇子或者是某位先生询问,才会开口说自己意见。 等叙事完毕,柏先生变和沈文和闲聊起来,询问起沈采苡来,“自当年一别,经年已过。倒是好久不见,她可还好?” 沈采苡不算好,但是也不算坏,情绪维持的还不错,伤心过了,便渐渐放下,如今半年过去,虽然她看到方承嘉所送物件,依然还会有些难过,但基本已经无事。 至于方承嘉……他回京后,发现木已成舟,又惊又怒又是气急,然而木已成舟,他除了上沈家请罪,而后黯然离开,却也没有其他办法。 沈文和沉默了片刻:“她如今懂事了些。” 有人包容才能不懂事,才能天真明朗,一如之前的沈采苡。 四皇子听到了,心中有些钝痛,所幸,他安排的事情,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等隆安帝的人从各地回来,便会发现,够资格做皇子妃的姑娘中,沈采苡是最最有才华的一个,是最最令人惊艳的一个。 姚湘君已经很好,能胜过她的人不多,何况还要适龄、还要家是清白、还要人长得最少也要端正清秀…… 诸多条件限制下,隆安帝肯定别无办法。 至于如今渐渐在与他增多联系的姚湘君,四皇子并未拒绝,反而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只为了瞒过隆安帝。 但将来要解决姚湘君的纠缠,也不是什么难事。 四皇子琢磨了一圈,这边沈文和已经要告辞,临出门时候,又告知了四皇子一件事情:“既然这些东西已经到手,下官打算今晚便和大伯父详谈此事,下官大伯父定然会对殿下感激不已。” 沈文和回到沈家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去见沈采苡,告诉了沈采苡沈琰为何会在赵渐东那边留下把柄。 先是蒙蔽沈琰、让沈琰误判冤案,导致无辜者被流放;而后让沈琰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盐引放给卖私盐的盐商,继而换了人给沈琰送红利,沈琰以为这三件事情毫不相关,却不知道,这些事情内在都是勾连起来的。 将来等到用得着沈琰的时候,三皇子直接便能拿出证据,证明沈琰早就被人所收买,所以才会把无辜者判刑而让凶手逍遥法外,而那些红利,瞧着是开铺子的红利,实际上是走私食盐的利润。 而那个凶手,乃是盐商一个小妾的弟弟,正因为如此,沈琰才会判了冤案。 这般一说,沈琰是百口莫辩的,如果不想死,就得为三皇子所用。 沈采苡轻笑:“三殿下瞧着光明磊落,实际上阴私事情着实不少。” 沈文和点头,而后与沈采苡说:“我打算今日与大伯父坦白,毕竟到如今时候,咱们与四殿下,已经牵扯不开,该是说清楚的时候了。” 沈采苡深以为然,笑盈盈问沈文和:“哥哥,你说大伯父是不是会气得跳起来要教训咱们?” 沈文和看了她一眼:“莫要乱说话。” 沈采苡嬉笑出声。 隔了片刻,沈采苡忽然说道:“四殿下越来越会处事了呢,直接让季夫人和几个知道季夫人与大伯母联系的人闭嘴,简简单单的,事情就了结了,处理起来即简单,又周全。” 沈文和也点头。 两人却不知道,这是沈采苡在梦境里时候,提出的解决办法,四皇子虽然不想拿走沈采苡的功劳,然而许多事情,四皇子实在不好解释,只能暂且这么办。 两人各自分开吃饭,等到沈琰晚上回来,刚到了书房,沈文和即刻求见。 沈琰已经很累了,但是手头事情很不少,用完晚膳,容不得休息,便又到了书房,侄儿沈文和求见,沈琰虽然忙,却还是停下手中事情,让人请了沈文和进来。 这个侄儿,瞧着比自己的两个儿子有出息多了,虽然人的私心里,都是希望自己的儿子更出息一些的,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何况,侄儿也是血亲,他有出息,总比别人家的子侄有除夕强。 如今瞧着沈文和出息,沈琰也对他很是看重。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是有何事?”沈琰询问,沈文和沉吟片刻,便开门见山——他不擅长于花言巧语或者是婉转曲折说话。 沈文和神色郑重:“大伯父,我已投效四殿下。” “胡闹!”沈琰呆了片刻,勃然大怒,霍然起身低斥:“夺嫡之事,无比凶险,这可不是无知小儿的游戏,是关系身家性命的大事,你怎么敢?” 沈琰伸手指着沈文和,气得浑身颤.抖,之前还想着这个侄儿稳重,这会儿,他就来了这么一下,沈琰真是气急了。 “大伯父息怒,且听侄儿解释。”沈文和垂眸,恭敬回话。 “说,你说说看,到底是有什么理由。”沈琰勉强压制住了自己心底的愤怒,催促沈文和:“说啊,我听着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77章 无力 沈文和没有迟疑,便与沈琰说起理由。 “侄儿最开始与四殿下接触,纯属意外,只是后来,却发生了三件事情,侄儿思索过后,才不得不投向四殿下。” “其一,庆安公主觊觎子善,多次暗害采苡,四殿下机缘巧合下,救过采苡,并把刺客带走帮助审问,才让采苡知道了幕后主使,非是林思娴,而是庆安公主,如此,六皇子若是继承大宝,怕是我沈家必然会遭难。” “其二,碧云庵藏污纳垢,吴氏腹中孩儿,不一定是父亲的;大伯父睿智,自然可知其中凶险,侄儿不敢朝外透露分毫,而四殿下知道此事后,直接灭了碧云庵,其中比丘无一生还。” “其三,季夫人虽对外言夫家姓季,实则只是季家女,其人乃是富贾赵渐东外室,帮赵渐东打理一些暗地里的生意,并靠着性别优势,结交官家夫人,以为赵渐东行商谋求便利,而那位赵渐东,乃是三殿下麾下暗子,做的是为三点下敛财的勾当,同时,也把许多官员的把柄,捏在了手中,其中便有大伯父您的。” “不可能!”沈琰立即否决,他是有抱负的,希望能在仕途上有所成就,不说位极人臣,也希望能官居高位,所以他从不会为了钱财做些危险事情。 何况沈家虽然不是豪富,可是盘踞姑苏三百年,家底也算是殷实,沈琰不缺钱财,自然不会为了区区钱财,断送自己的仕途。 不过他下意识反驳过后,便想起了季夫人——季夫人与李氏其实只是合伙做生意,李氏出钱,季夫人出力,在无伤大雅的地方,沈琰也会帮季夫人一把,帮她打通一些门路。 若季夫人真是季夫人,这些事情自然是没有关系的,可若是季夫人其实乃是季家女,还与三皇子有勾连的话…… 沈琰心神巨震,脑子瞬间空了一下,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有证据?” 沈文和把证据奉上,沈琰心底泛起恐惧,浑身发冷,好在他在宦海沉浮几十年,定力惊人,片刻的惊惧过后,面上浮起冷笑:“好个赵渐东,好个三殿下,真是欺人太甚!” 恨声怒斥一句,沈琰以绝大的毅力维持着冷静,一一询问这三件事的进展。 第一件事,没什么好说的,现在沈采苡已经和方承嘉退婚,庆安公主目的达到,而六皇子如今又败落下来,庆安公主怕是再无力为难沈家。 第二件事情,沈琰早就知道,只是之前不知道四皇子做这些,是为了帮沈家,现在才清楚过来。 第三件事情,三皇子给他下套,别说他不知情,就算是知情,可沈家却没有那个人手,能够把这些“罪证”神不知鬼不觉取回来,到最后一旦三皇子逼上门,沈琰明知道跟着三皇子几乎是死路一条,却也不得不为三皇子做事。 四皇子取回证据,并杜绝后患,实实在在是救了沈家满门。 沈琰出了一身冷汗,他挥手:“你先去歇息,让我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沈文和走后,沈琰对着这些证据,看了又看,而后长叹一声,说是想一想,其实那里有他想的余地呢。 不说侄儿已经选择投靠了四皇子,便说是三皇子下套害他的事情,四皇子虽然十分大气,把证据的原件都送了过来,并不打算拿这些东西来威胁沈家,可是却也是一种无言的震慑——今日四皇子能救他,异日便能再次把沈家打落地狱。 沈琰从不会小看这些皇子的手段。 身为皇子,便是蠢,也能让人家破人亡,何况四皇子之前虽然性子不好,可瞧着也不是愚蠢模样。 沈琰长叹,只能把此事默认下来,第二日傍晚,与沈文和说话时候,沈琰忽然询问沈文和:“瞧你出门时候,常常带着采苡,莫不是采苡与四殿下,也有牵扯?” 沈采苡出门很不方便,毕竟她是闺阁女子,可若是在沈琰面前过了明路,以后商议一些事情,就方便的多,何况这事情,以后总归是瞒不住的,沈文和变点头:“采苡也曾帮四殿下出谋划策。” 沈琰竟然一点不觉得意外! 只觉得有些无力! 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真是让人想抽他们一顿,却也无可奈何,听完沈采苡做的那些事情之后,沈琰半晌无语。 他身边有不少幕僚,帮他处理一些杂事,并出谋划策,然而如今瞧着,这些幕僚虽然经验丰富,但是似乎,差了他的侄女许多? 揉了揉头,沈琰最后只能说道:“事已至此,沈家自来一体,你投效四殿下,便等于整个沈家也投效了四殿下,我如今不便与四殿下见面,但你要帮我带句话给四殿下,便说,我沈家既然择了良主,便定然会肝脑涂地,请四殿下放心便是。” 沈文和急忙点头。 沈琰本想让沈文和下去,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就问沈文和:“前些时日,陛下有意提拔副职取代正职的事情,本来是瞒着的,忽然不知道怎么的走漏了消息,昨日陛下忽然嘉奖与我,说我做的极好,帮了他大忙,和甫,此事,六丫头是不是需要给我个解释?” 隆安帝是私下里夸奖他的,他听着真是诚惶诚恐,但是因为不清楚,又不敢问,只能说些万金油的话,例如“为陛下分忧乃是微臣本分”之类的,但回来后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日听了侄儿说侄女做过的好事,沈琰脑中灵光一闪,不由怀疑,此事是不是也是自己侄儿侄女背着自己做的。 沈文和应了是,沈琰咬了咬牙:“这丫头……”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何况事情的结果是好的,他也懒得追究了,但还是警告沈文和:“以后做事,不得先斩后奏,可知道?” 沈文和当然应是,沈琰挥手让他下去。 走出沈琰书房后,沈文和松了一口气,大伯父对他极好,他极不想和大伯父有了罅隙,如今这样,真是极好。 沈家人,自该凝成一股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78章 嫉妒 杨将军从西南班师回朝时候,虽然中间多有波折,然他最终荡平西南之地,乃是大功一件。 隆安帝对其大加褒奖,虽官位无法再升,却赐了远山伯只爵位,虽然只能降等袭爵,然朝廷已经有许多年,未曾再册封爵位出去,这是极大的荣耀。 一时间,远山伯杨家,变得炙手可热,许多人心底便会觉得,隆安帝乃是因为看重三皇子,才如此优待远山伯。 三皇子表面上还是原先模样,并未因为这个特别欣喜的模样,然而心底,却也有些得意,当然,他知道,越是得意时候,变越是要低调,故而他依然维持原先处事习惯。 倒是得了一个“稳重、可担事”的评语。 隆安帝对他这次表现还算是认可。 等下了大朝会,父子三人一起用过早膳,隆安帝便考校起了两人政事。 西南之地,如今虽然已经打了下来,但是打江山不容易,守江山更难,且西南多是蛮夷之地,民智未开、民风彪悍,多有稀奇古怪习俗,故而治理起来,也颇多困难。 如今西南名义上已经是大靖朝的国土,然而想让西南百姓真正成为大靖朝的百姓,却还有些难度。 四皇子还记得梦境里,沈采苡对治理西南之地的那些见解,无论是杀掉顽抗分子、把其他人迁出与汉族杂居通婚,还是优待苗人幼儿,设私塾教导其幼童忠君爱国的儒家学术,从源头上掐断他们将来的反抗之心,都极其有用。 甚至还有控制对方命脉,让对方再不敢违抗的方法。 除了一些实在是没办法解释的事情之外,只要是原先沈采苡的功劳,四皇子都不愿意侵占,故而在接到杨将军要回朝的消息之后,四皇子便于沈文和沈采苡见过一面,讨论起了这个事情。 沈采苡果然在沉思之后,给出了差不多的建议。 四皇子当下谢过沈采苡,等回到皇子府,便把沈采苡想法,与柏先生和俞先生讨论过,两人也觉得沈采苡办法,实在是妙不可言。 时人只想着武力镇压乱民,却从未想过,还能有这种办法,彻彻底底把他们变成汉人。 此刻隆安帝又问起此事,四皇子并不打算藏拙。 其实关于西南之地该如何处置,不光是四皇子提前做过功课,便是三皇子,甚至是穆昭仪生的十三皇子,都是想过的。 如今朝廷尚算是平静,派谁去治理西南、如何治理西南,便成了文武百官关注的焦点,皇子们提前做功课,十分正常。 三皇子自忖自己身边幕僚没有四皇子身边幕僚那么厉害,若是自己先说,被四皇子比下去,那就不会了,还不如谦让一些,让隆安帝看到他友爱的一面,故而他笑着说道:“父皇,儿臣听闻四弟如今颇有见解,很想听听在此事上,四弟有何高见。” 在隆安帝目光看过来时候,四皇子便沉静开口,条理清晰把他们整理好的办法,一条一条说出来。 隆安帝越听,越是惊讶。 他最近也和其他大臣商讨过此事,然而大家都是一些老办法,不外乎是设立都护府,或者是册封当地土司为朝廷官员,代为管制的。 然隆安帝却不喜欢这样。 前朝、再前朝,都施行过这些办法,然而效果并不理想,当下或许会有些效果,然而过后,对方依然自成一派,并不能如同其他州郡一样,切切实实成为朝廷管辖的土地,否则的话,隆安帝也不会废了这么大的劲儿,才又重新把西南之地打下。 可四皇子提出的办法,却似乎,又了解决此事的可能。 隆安帝不置可否,看向三皇子:“你的意见呢?” 三皇子刚刚从震惊,到嫉妒不甘,心底把四皇子看作了比六皇子还难缠的劲敌,但他还知道的如今的场合,故而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在隆安帝询问时候,他露出欣慰笑容:“四弟长大了,我之见解,远不及四弟,就不献丑了。” 隆安帝是个行动力很强的皇帝,既然有了四皇子提供的好办法,隆安帝便打算叫来文武大臣,商讨下该如何把四皇子的建议细化,成为规章条陈,方便实施。 同样的,还有主政西南的人选,也极其重要。 这些都需要大量商讨博弈,才会有结果,不是一天两天便可决定的。 但大方向可以先确定下来。 被隆安帝宣召的大臣,从各处赶来还要时间,隆安帝瞧着四皇子,心中惊喜不已。 却更坚定了,绝对不能让他与姚湘君再更进一步的想法。 让两人先去休息时候,隆安帝询问范公公:“飞羽那边可有消息传来?缉事处呢?” 四皇子妃的人选,该定下来了,他和璎璎的孩子这么优秀,若因为没有子嗣,失去角逐大位的可能,该多遗憾。 范公公急忙汇报了进展。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京城及附近地域的才女,已经被汇总来。 沈家虽然祖籍是姑苏,但如今在京城任职,京城里又有其他姑苏及附近州郡,如太仓、昆山等地人士任职,故而缉事处只一打听,就知道了沈采苡也是才女的事情,并找到了一些沈采苡曾在姑苏时候的诗词画作,整理了呈上。 其他的才女,自然也是同样的待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79章 出彩 此事涉及到许多女儿家的隐私,总不好让别人观看,范公公便已经把这些才女的诗词文章画作之类,先过了一遍,按照诗词的好坏程度,以及风格,分门别类归置好。 此时隆安帝问起,范公公急忙回答:“有,已经搜罗了大约二十余位官家千金的诗文来,奴才筛落了一部分,还剩下五位官家千金的诗文,只是,其中一位,乃是户部侍郎沈琰亲侄女沈采苡,对方诗文,尤其出彩,故而奴才不敢擅专,呈上来请陛下定夺。” 其他大臣齐聚还要一段时间,看一些诗文罢了,时间足够的,隆安帝变让范公公把东西呈上,至于范公公夸赞沈采苡的话,让隆安帝心中生了些好奇。 这沈采苡,能让圆空大师明知她曾退过婚的情况下,还力荐,如今范公公又用“尤其出彩”来形容,隆安帝但是有耐心去看了。 他粗粗看了其他四个才女的诗文画作,只觉确实是不负才女之名,只是尚且比不上姚湘君,毕竟姚湘君本身曾随大儒姚瑀行走天下,见识非是一般女子能比,所以诗文格局,总比一般闺阁女子的大些。 隆安帝忍不住蹙眉。 如今只剩下了沈采苡的。 他抱着一探究竟的心情,翻开了写着沈采苡生平、家世、品格等等记录的卷宗,前面都是一掠而过,至于聪敏之类的评语,隆安帝没在意,这些才女,所有人都能称得上是聪敏。 他第一时间去看诗文。 缉事处无孔不入。 那些沈采苡并未让人看见的诗词,也被他们找到了一部分,至于那些姑苏附近人都知道的,更是完整出现在了隆安帝的面前。 隆安帝本是以挑剔的心去看的,然而看完之后,却不得不认同范公公的话。 确实是尤其出彩,别说是在这一众才女中了,便是朝廷那些才子,也不如她良多。 “沈家倒是会教导子弟。”三百年,人才辈出,或许有低谷沉寂时候,却从未败落,可见对方家风好、家教严,才能让子弟代代成才。 隆安帝心中忍不住一动,沈家如此厉害,若是沈采苡和四皇子有了孩子,是不是也能教导的那般出色? 他忍不住遐想片刻。 范公公恭敬等着隆安帝发话,隆安帝回神后,先把沈采苡的卷宗,单独放在一边,心底忍不住想,再等等吧,说不定,会有别的官家千金,比沈采苡出色呢。 反正已经有了沈采苡在这儿镇着,就算是没有出彩的也没关系。 他虽然不承认,其实心底自然也是明白的,没有人能比沈采苡的更好。 甚至他在心底,忍不住称赞沈采苡“诗文典赡,无愧于古之作者”。 “陛下,众位大人已经到了。”有太监前来回禀,隆安帝暂且放下此事,宣众人觐见,三皇子和四皇子,也在其中。 隆安帝开门见山,把四皇子的建议说与众人听,众人听完,心底惊愕,忍不住对四皇子刮目相看。 这时候,他们才切切实实,把四皇子列入了皇位继承人的人选。 虽然这些大臣没有面上表现出什么,然而随后他们对四皇子的态度,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三皇子感知到了,心底一沉。 他把四皇子视为劲敌,便是因为如此。 可他看着众位大臣对四皇子改变了态度,却无能为力。 如今被隆安帝叫来的臣子,都是朝中众臣,否则也不可能参与这种小朝会,他们改变对四皇子的态度,等于说,会有更多大臣在他们影响下,正视四皇子、重视四皇子。 三皇子忍着焦躁,听着众臣讨论,偶然插一句,说下自己的见解,却不会过于表现自己——越是这个时候,便越是要克制,这点道理,三皇子还是懂的,他知道,自己还没到了可以恣意的时候。 事关重大,此事也不是一天能定下来的,眼见天色不早,隆安帝便让众臣散了。 三皇子也随之离开,四皇子却留了下来,“父皇,儿臣有事想与您商谈。” “何事?”隆安帝其实也有些头晕脑胀的,他的儿子都已经长大,他自然也就老了,就算是好好保养,也抗不过时间流过后的沧桑和衰老。 四皇子见隆安帝疲累,犹豫片刻,说道:“父皇疲累,明日儿臣再请见。” 却是体谅隆安帝,让他早些休息。 “无妨。”隆安帝不在意,让四皇子继续说:“到底是有何事?说来听听。” 不过四皇子难得表现出的关心,却让隆安帝觉得很受用,精神都振奋了一些。 四皇子微一沉吟,询问隆安帝:“父皇,关于变法事情,您想好了么?” 上次他和隆安帝提了此事,之后毫无反应,四皇子便知道隆安帝是不愿意的,事情繁忙,且也不急在这么几个月,所以四皇子也没再催促。 可如今西南许多地方,乃是一片白纸,没有像是其他地方那样盘根错节的势力集团,却恰恰是比那些寺院献上来的土地更好的、可以实施变法的地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80章 利益交换 “儿臣乃是想问变法的事情,父皇考虑的如何了?”四皇子直接开口询问,隆安帝看他一眼,摇头道:“地散而小,不合适。” 隆安帝并非不知道变法的益处,也不是不想变法,只是变法牵扯到的利益太多,若是实施不得当,怕是未得其利、反受其害,祸乱了社稷,胡蛮本就虎视眈眈,若是他们趁着朝廷内乱南下,那受损的还是大靖朝的百年基业。 何况前段时间,朝廷刚进行了科举制度的改革,确立了分榜取士的办法,并因为舞弊案和杨楚瑜下毒案,惩治了一大批的朝廷官员,新提拔的官员本来彼此之间便还未曾完全磨合好,若现在又推出赋役革新,怕是真的会出现问题。 隆安帝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和方式,来推行变法。 他把此种意思,与四皇子说清楚,四皇子一副受教模样:“是儿臣考虑不周,有些急功近利。” 他自然不会不懂隆安帝的意思,这般询问,其实只是为了隔几天提出解决办法而做铺垫。 隆安帝并未责备四皇子,四皇子的表现,已经足够亮眼。 四皇子从宫中出来,与柏先生俞先生说过想在西南变法事情,并说了隆安帝的顾虑,朝两位先生寻求解决办法,两位先生赞同四皇子的建议,却也和隆安帝一般,希望四皇子能把脚步放的缓慢一些。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稳中求变,稳是前提、是基础。 四皇子状似受教,转头便写信给沈采苡,寻求解决办法,理由是沈采苡总能“另辟蹊径”,以出人意料的方式解决问题。 “感觉四殿下虽然见面时候仍有些寡言,然书信往来时候,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沈采苡觉得很受用,托腮哼笑一声。 既然四皇子这般谦虚求教,又极力夸赞自己,沈采苡觉得自己必须要尽心尽力为四皇子解决这个问题。 变法的根本是什么? 晚上与沈文和沈琰讨论此事时候,沈琰很不赞同沈采苡参与此事:“朝廷诸位老大人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饭多,他们都未能解决问题,你一个小姑娘,还是莫要掺和的好,若是坏了事情,总是不美。” 他承认沈采苡确实是有些聪明才智,但是这等大事,一个闺阁女子……四皇子也是心宽,什么事情都能让自己侄女想。 沈采苡嘟了嘟嘴,气哼哼说道:“大伯父看不起侄女!” 沈琰好笑:“非是看不起你,只是事关重大,稳妥起见,还是缓缓的好,毕竟朝廷今年发生事情太多,若再添一桩,终归变化太大了点,不是好事。” “变法变法,说到底,不过是利益的重新分配罢了。”沈采苡却是不服气的,她说:“古往今来,变法都是要从豪门世家手中夺利,归于朝廷,从而让朝廷强盛,实现中兴,大伯父,侄女说的可对?” 沈琰顿了一下。 这道理谁都懂,但却没人会说的这般清楚明白,大家都处于一种心照不宣的状态。 “你既然知道,便应该懂,若短时间内再有变革,怕是那些之前中立甚至站在陛下这边的大臣,也有可能反对此事,让朝廷动荡。”沈琰神色肃然:“采苡,不要乱来。” 沈采苡昂着头,直视沈琰,半点没有退缩的打算:“大伯父,侄女问您一句,您觉得,海商赚钱么?” “自然赚钱。”自从沈文和沈采苡和沈琰摊牌之后,便给沈琰约略谈过海商的收益,同时沈家是参与此事的世家之一,只是分了百分之一的利,便已经比沈家之前三年所得总和都要多。 海商不赚钱,怎么可能。 “那大伯父,您觉得,大靖朝的国土广袤,还是海外国土广袤?” 都说大靖朝乃是泱泱天朝上国,地大物博人杰地灵,然只要有些见识的人便会知道,在大靖朝之外,还有更大、更广阔的空间。 “东有高丽、扶桑;西有波斯、大秦;南有南洋诸国;北有基辅罗斯……”沈采苡有些心潮澎湃:“在大靖朝之外,还有这般广大的土地,盛产大靖朝不曾有或者很稀有的珍宝、香料,等等……这些都是极大的利益所在,而朝廷鞭长莫及,无法尽数控制这些地方,何不放松一些,让那些世家大族去攫取这些地方的暴利,而把大靖朝国内的利益让出呢?” “海商之利,百倍于田地出息,这般巨利诱惑下,侄女想,没人能够拒绝的了的。” “至于这些人会不会反了朝廷……”沈采苡轻笑:“只要朝廷始终比他们强盛,那他们就永远无法反了朝廷。” 沈琰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沈采苡。 他常年在外做官,虽然从妻子和儿女的口中都会知道,这个侄女聪明过人、明朗天真,然而却从不知道,她竟然如此的…… 沈琰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形容自己这个瞧着漂亮天真的侄女。 离经叛道? 惊才绝艳? 智计百出? 胆大包天? 或许都有那么一点,但却无法概括全面,总之,沈家养出这么一个姑娘,沈琰实在是有些胆战心惊,他肃然叮嘱沈采苡:“六丫头,你是个姑娘,你要知道一件事情,虽然不遭人妒是庸才,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可以聪敏,但不能让人觉得,你的聪敏对他们有威胁,有些时候,藏拙不是坏事。”沈琰殷殷叮嘱。 都说天妒英才,又说慧极必伤,沈琰怎么都不希望自己的侄女遭受苦难的。 沈采苡抿唇,感激道:“多谢大伯父教诲,侄女知道了。” “不用这么严肃,大伯父只是叮嘱一句,你们毕竟年轻,难免会为了表现自己而行事急躁,有些时候,静一静,未必便是输了。” 沈采苡把话听了进去。 “那四殿下这问询,侄女是否要回?”沈采苡询问,沈琰皱眉。 “要回。”沈琰回答的斩钉截铁:“这般好的建议,对朝廷社稷都有大利,若是就此埋藏,那实在太过可惜。” “但只此一次,下次做事,须得谨慎再谨慎,可知道?”沈琰叮嘱,心底有些担心,忍不住想,希望四皇子是个能容人的,莫要因此对侄女生了忌惮之心才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81章 下定决心 既然得了沈琰的准信,沈采苡回去便写信给四皇子。 当天天色太晚,沈采苡并未遣人把信送出,到翌日晨起,才遣人去送信,刚叮嘱完娇杏,外面文竹便急急进来回禀:“姑娘,太太发动了。” 沈采苡顿了一下,眸中闪过厉光。 吴氏生产时候,便是她亡命之期,无论是自己,还是祖母亦或者是大伯父,都不会让吴氏有活下来的机会。 吴氏发动的时间,比之前大夫预计的晚了十几天,沈采苡早在一个多月前,变已经把自己做手脚的痕迹一点一点抹除,故而不怕别人察觉。 “为我更衣。”既然吴氏发动,她自然不好不去看,面上的礼节,还是要走到的,不然容易被人诟病。 她叫上鲁嬷嬷,一起去了竹风院。 沈采苡过去时候,吴氏已经挪到了早就布置好的产房,接生婆也被叫来,竹风院忙成一团,先一步接到消息的李氏和刘氏正站在院子里,指挥人做事。 在李氏的指挥下,竹风院逐渐变得井井有条。 吴氏正在一阵一阵喊痛,然而她身体虚胖,底子已经被掏空,故而连呼痛声,都是中气不足的样子。 因为才刚发动,所以吴氏的呼喊声并不频繁,中间李氏还指挥人,给吴氏吃了鸡汤面、喝了红糖水,然后劝慰刘氏:“母亲,看二弟妹的样子,还要好一会儿呢,您先回去歇着,有事媳妇在让人请您。” 刘氏眼光一闪。 她留着可不是可不是关心吴氏……不过她坚持留下,太过让人奇怪,所以刘氏点点头:“那就辛苦你看着了。” 盯着家中女人生孩子,李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远的不说,俞氏的孩子还没满周岁呢,一切都有例可循,李氏也不慌张,先把刘氏劝服了,又让沈采苡和沈采芃沈采荷三个姑娘家赶紧离开,生孩子可不是姑娘家该看的。 “那我让鲁嬷嬷留着,若有用的上的,大伯母尽管吩咐。”沈采苡应了一句,和沈采芃沈采荷一起出了竹风院。 沈采苡回到得真园,心底一片平静。 吴氏就要死了。 就算是她的布置不成,还有祖母呢,祖母绝不会让吴氏活着,她只要安心等待就可以。 果然,等到下午时候,吴氏不好了的消息传来,大夫已经进去看过吴氏,李氏还请了吴磊和吕氏过来,他们上门时候,自己也带了一个大夫,还带了人参,是要给吴氏吊命的。 沈采苡自然不能再在得真园等着,又去了竹风院,做焦急模样。 吴氏终归还是死了。 她怀孕时候,吕氏是常来看她的,她生产时候,吴磊和吕氏也是带了大夫前来、并让他们信得过的大夫亲自查看过的,如此便可知道,并非沈家不尽心,实在是回天乏力。 吴家无论如何,都不能怪在沈家头上。 竹风院哭成一片,刘氏也落了泪,哭得最是撕心裂肺的,却是沈采芃。 吴氏虽然花在她身上的心思不是最多,但相比起沈家所有人,吴氏却是待她最真心的一个人了。 吴氏难产而亡,于沈家而言,只不过是少了一个二太太,于沈采芃而言,却是失去了亲生母亲,没有亲娘护持,以后的路并不好走。 好在吴磊和吕氏都比较喜欢沈采芃,在吴氏过头七的当天晚上,便与刘氏说了想要亲上加亲的意愿。 这是吴氏和吕氏他们早就有了意愿的事情,何况沈采芃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刘氏也乐意见她人生路顺遂一些,自然不会不答应。 沈采芃知道此事后,一直悬着的心,方才落地。 沈采苡失去了母亲,还有亲哥哥疼,她却什么都没有,至于她的父亲……她已经看清楚了,那并不是她一个人的。 她能指望,却不能全指望。 故而面对吕氏,沈采芃乖巧点头。 方承嘉依然是她心中的梦,然而她活在现实里,梦永远只是梦,无法变成现实。 表哥虽然没有方承嘉那般才情惊人,然而嫁给表哥,她的日子,总不会太难过——吴氏的死,打醒了她心底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吕氏见她乖巧可怜,不见之前的一些脾气,心底更是疼惜。 隆安帝知晓了沈家这一场白事之后,有些可惜。 他还想着,在自己万寿时候,把沈采苡请进宫,好好看看呢,没想到沈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沈瑛这一房,一年内都要禁嫁娶宴席呢。 甚至连他日渐看重的沈文和,都要辞官守孝,一年后方可起复,隆安帝真真是觉得可惜极了。 但沈文和此时还没重要到让他下旨夺情的程度,何况夺情之事,总归会给人留下一笔污点,若非不得已,隆安帝也不希望沈文和身上背上污点。 四皇子对此有些失望。 他是知道吴氏的死期的,故而对此情况早有预料,失望却也不着急,反而在送别了回乡守孝的沈文和之后,把与柏先生俞先生商讨完善过的、关于用海商以及海外之地,来换取大靖朝国内变法的事情,与隆安帝提了一嘴。 隆安帝在听四皇子老话重提时候,是有些好笑的,觉得四皇子太过于执着,变通还不够,正打算好好教导他一番,结果听到四皇子的建议后,他差点儿把口中茶水喷出去。 “这,也是两位先生想出来的?”隆安帝急切询问。 若这真是这两人想出来的,那隆安帝真是想要立即便去四皇子府,不惜三顾茅庐,也要请柏先生和俞先生出仕。 四皇子不动声色:“是儿臣有了大概的想法,询问两位先生是否可行。” 隆安帝希望落空,有些失望,继而却精神一振,觉得自己真是傻了,有此本事的人,不是外人反而是自己的儿子,岂不是更好。 他满意颔首。 沉吟片刻后,便与四皇子说道:“你先退下,让朕想想。” 这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惊叹的思路,虽然是前所未有,实施起来或许有些困难,然而只要操作得当,确实是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隆安帝十分满意。 只是如此一来,之前讨论过的关于西南的一些决议,便需要推翻重新讨论了,但相比四皇子为隆安帝描绘的那个雄浑的、壮丽的蓝图,一切辛苦,都将不成问题。 而在这一刻,隆安帝再也不打算考虑别的皇子,反而下定决心,全心全意培养四皇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82章 踏上征途 因为吴氏的去世,沈家这个年,过的很是安静。 朝廷上,这段时间也很安静。 隆安帝和四皇子深谈了几次,照着隆安帝的意思,如今海外的情形尚且不是特别明确,还应该再打探一番,而后才好做出决定。 毕竟这是前所未有的一种解决变革矛盾的方法,没有先例可循,算是摸着石头过河,所以需要小心翼翼。 四皇子心心念念变法,是为了大靖朝的强盛,然隆安帝说的也对。 何况如今又到年关,朝廷也该休养生息一番,一切等到来年春暖花开再说。 不过这并不妨碍海船继续出海。 只不过这次出海,隆安帝也派了人上船,专门刺探情报、收集消息,以待将来行事时候,可以知己知彼。 至于西南方面,因为钦州可能会作为一个新的海港开发,所以隆安帝思忖再三,打算排沈琰前去主政——沈琰上次做事很有意思,帮了隆安帝很大的忙,对于这么一个有急智、忠心耿耿却又知道变通的人,隆安帝还是很欣赏的。 何况沈琰是支持变法的一派,这在隆安帝和沈琰隐约的谈话中,便能发现。 其实对沈琰而言,他早就知道了隆安帝想变革的心思,故而应对起来,便能投其所好,贴合隆安帝所想。 不过沈琰是真没想过,因为那么几场君臣奏对,隆安帝会破格提拔他——外放官自然不如京官,但作为封疆大吏主政一方,那便不一样了。 可沈琰也深知,他的路,并不好走。 好在他身后不是一个人,沈琰也算是有底气。 隆安帝自然不清楚沈琰已经知晓一切,反而再把沈琰任命为巡抚,主政西南三省后,再次与沈琰深谈,说了变法的事情,并告诉沈琰,西南便是将来试着推行变法之处,让他一定要把关好,莫要让他多人影响。 沈琰立即跪下表忠心,一方面,有些谄媚让隆安帝高兴的意思,一方面,沈琰也是真的激动。 古来变法者,或许结局不好,可绝对会流芳千古。 若是没有沈采苡那“利益交换”的想法,沈琰说不得还不敢沾惹此事,然而既然后顾无忧,却真能丹青留名,沈琰怎会不心动。 他甚至比隆安帝还要迫不及待——毕竟隆安帝乃是英明帝王,无论如何都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可他呢? 他可能也会留名,但只是浅薄的一笔。 甚至浅薄到,比不上他早逝的父亲。 沈琰不甘心。 他也想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正月十五刚过完,沈琰便颇不及时收拾行囊,再次踏上了旅途,这次他去的,不是上次的富庶之地,但沈琰没有半分沮丧,反而斗志昂扬。 隆安帝把这些事关天下的大事交给他,他就一定要做出一个样子来。 解决了此事,隆安帝转头,才有空看飞羽与缉事处传来的,关于天下才女的诗文。 偶然也有一两个,能和姚湘君平分秋色,但称不上稳胜,只能说擅长的风格不一样,所以没办法评出谁更厉害一些。 隆安帝忍不住就把这些人,和沈采苡做比较。 完全无法比。 隆安帝忍不住皱眉。 他本想再缓缓,毕竟四皇子最近没来逼他,他还有时间,然而人不能念叨,一念叨,就来。 四皇子来询问他赌约的事情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83章 开始 隆安帝吹胡子瞪眼:“朕乃一国之君,金口玉言,还会耍赖不成?你这般急迫询问,是不相信朕?” 四皇子岿然不动:“父亲日理万机,儿臣是排您忘了这些许小事。” 四皇子把“小事”咬的很重,隆安帝怒哼:“你也知道朕忙碌,搜集来的资料,总要给朕时间察看比对不是?” 四皇子没吭声,但是目光带着怀疑神色,隆安帝面上挂不住,怒哼道:“你是以为朕没找出比姚湘君厉害的所以才拖延时间么?你便这般小看大靖朝的世家千金?” “不是小看,是本身就很难比过。”四皇子轻轻巧巧回了一句,隆安帝一时生气,与四皇子道:“胡说,朕虽然才看了几份,却已经看到一个,你不信是么?” 隆安帝也不等四皇子回答,便给他吟颂一首。 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花柳咸阳草。 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 胡兵忽自天上来,逆胡亦是奸雄才。 勤政楼前走胡马,珠翠踏尽香尘埃。 何为出战辄披靡,传置荔枝多马死。 隆安帝念的是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的第一首,隆安帝念诵时候,四皇子在心底,默默接了下文。 尧功舜德本如天,安用区区纪文字。 著碑铭德真陋哉,乃令神鬼磨山崖。 子仪光弼不自猜,天心悔稿人心开。 夏商有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 君不见当时张说最多机,虽生已被姚崇卖。 在梦境里后来的时候,沈采苡不肯睁开眼和她说话,他便会把她的诗文画作,一遍一遍翻看、吟颂,以慰藉心底的苦楚。 他做出一副被震惊模样,而后略显怀疑看隆安帝:“这真是其中一个才女所作?” “难道朕还会找人代作?那等成婚后,岂不是立刻被拆穿,你觉得朕会做这种蠢事?”隆安帝不悦。 范公公心底偷笑,只要遇到四皇子,隆安帝总是格外“活泼”一些,幸好,四皇子并不会与他计较。 果然,四皇子只是回了一句“父皇英明”。 隆安帝自觉扳回一城,故意询问四皇子:“此诗,比之姚湘君诗作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天上地下,云泥之别,四皇子心底这般想,面上佯作不情愿:“好一点。” “只是好一点?”隆安帝追问,四皇子不吭声了,隆安帝也不逼他,笑着说道:“如何,你该服气了吧?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四皇子便又问道:“既然有这般厉害才女,父皇为何藏着掖着?儿臣以为,父皇会迫不及待叫儿臣来,告知儿臣此事?” 而非是等他来问,逼不得已才说出来,是不是此人有何不妥——这些乃是四皇子话中未尽的意思,隆安帝读懂了,他心底有瞬间不自在,面上却做不屑一顾状:“呈送上来的卷宗,朕还未曾全看完,自然要等全看完了,才做决定,万一,又更好的呢?错过了,岂不可惜?” 虽然这般说,其实现在隆安帝心底,对于沈采苡的接受度,已经越来越高。 别的不说,光是沈采苡乃是沈琰侄女之事,便让隆安帝又看重了三分——此事的沈琰,与之前的沈琰已经不一样,他的分量越发的重了,自然沈采苡也水涨船高。 何况沈采苡的堂兄和亲兄,不出意外,将来都是忠臣、能臣,提前让沈家靠在四皇子身边,没什么不好。 不过隆安帝想再看看。 四皇子也不急,他已经敏感察觉到了隆安帝的软化,这样就很好,反正吴氏的孝期,也要到今年十月中旬才过。 到时候才能谈及婚嫁。 四皇子没再逼问隆安帝,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还请父皇尽快。” 便告退离开。 结果却被隆安帝叫住了。 执政西南的人定下了是沈琰,但还有很多事情,并未完成,例如,把变法事,摊开来讲,而后慢慢与文武百官争斗,最后赢得他们支持。 这是如今最要紧的事情,他们必须保证,在沈琰把西南的局面大致理顺前,把朝廷这边反对变法的声音也压下去,从而让沈琰在理顺了西南的政务后,可以立即开始试行变法事宜。 四皇子与隆安帝敲定了一些细节,第二日,四皇子便在早朝时候,当着众位大臣的面,递交了一份倡议变法的折子。 与当年六皇子递呈的折子,并未有太大的区别——其实四皇子与柏先生俞先生,已经研究出了比这更好一些的变法条目,只是,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跨的太大,并不是好事。 故而四皇子还是按照梦境里,六皇子的那些条目,递上了折子。 下了早朝,隆安帝立即招了大臣过去,商讨四皇子的折子。 四皇子也呆在御书房里,听那些害怕自己利益受损的人,用各种冠冕堂皇的、以百姓社稷为筏子的理由,反对变法。 隆安帝也不着急,便让他们先下去,好好想想。 之后长达四个月的时间,父子俩为此与豪门世家等等,斗了个不亦乐乎,各种利益交换、拉踩抬举的手段,令人眼花缭乱。 沈琰在路上走了将近一个月,去了之后,用三个月的时间走遍了西南,一处处实地勘探,理清各地问题;并用一个越时间,迅速按照四皇子的决议,把那些苗人分散开来,与汉人杂居,不听话着,便毫不留情,冲做犯人服劳役。 苗人本就被打怕了,这些更是噤若寒蝉,不敢再反抗。 待他做完这些,也收到了隆安帝的圣旨,着他慢慢推行变法事宜。 沈琰激动不已,终于,要开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84章 应允 这世上,确实是有难事,可更多时候,是因为没用心、没认真。 隆安帝花了挺长时间,又拉又打,才让反对变法者闭嘴,从而让变法的决议通过,自然是万分的上心;而沈琰,希望有这样一份功绩,即可升官又可青史留名,也是万分上心。 至于其他权贵,跟着四皇子的脚步,派人出海,虽然因为遇到风暴,然而获利,依然能让他们满意。 四皇子曾言“海外遍地金财”的话,在他们派人亲自走过一趟之后,自然有了更深的体会,还有那些岛上一些小国,所有臣民,或许还不如大靖朝一县人口数量来得多,这些小国的军队,自然更是少的可怜。 他们这些权贵,或许一家无法占据一国,但至多三家联合,便可有足够的人手,控制一国,并攫取足够的利润。 凡此种种,让人无法不心动。 至于搬迁离开大靖朝,去这等小国当土皇帝,或许有人是想过的,然而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天朝上国,非是一句夸赞之语,蛮荒小国,完全无法与之相比。 且若是离开大靖朝,在一小国当土皇帝,岂不是就如同现在那些小国的国王一般,被大靖朝二三世家私兵,便可攻陷,只能身陷囹圄,成为阶下囚。 那可就是笑话了。 故而,只有他们的家族在大靖朝愈发的强盛,才能在海商中得到足够的利益。 如今隆安帝才是这庞大的海商船队的掌舵人,他们这些想要上船分一杯羹的人,只能选择支持隆安帝。 故而变法的推行,比沈琰和隆安帝预想的还要顺利,唯一不意外的,便是四皇子。 金秋乃是农民收获时节,对大靖朝来说,也同样是个收获时节,试着推行变法的两个县,所得秋赋,三倍于同等郡县。 这预示着,若整个大靖朝都推行新法,一年国库所得,可至少三倍于之前,三倍啊,这能做多少事情? 无论是修建农田水利、还是制造兵器甲胄,都可有更宽裕的预算。 一个更加强盛的大靖朝,将会被自己打造出来,除了开国太祖皇帝之外,大靖朝其他几任皇帝,成就都不及他。 隆安帝忍不住心潮澎湃,面对朝臣恭贺,他笑声洪亮愉悦。 待得下朝后,隆安帝叫住四皇子,父子俩用完早膳,隆安帝沉吟片刻,与四皇子说道:“若朕猜测不错,你如今,倒也不是非姚湘君不可了,朕猜得可对?” 四皇子沉默点头。 从年前的那场谈话后,隆安帝确认并无女子能比沈采苡出色后,便把沈采苡诗作给四皇子看,四皇子最开始还佯作心慌,并因此频繁找了姚湘君,然后来却渐渐疏远。 隆安帝因为沈采苡并未出孝,故而四皇子不催促,他也乐得装糊涂,事情便一直拖到了现在,如今隆安帝瞧着沈采苡在三日前已经出孝,觉得时机成熟,便打算与四皇子提起此事。 不过在说之前,他也要了解四皇子为何会与姚湘君生份,甚至连姚湘君主动找他,都避而不见。 而隆安帝之前多方考虑后,已经选定了沈采苡,便也暗示过沈琰此事,沈琰知道现在沈家和四皇子绑在了一起,若是沈采苡能成为四皇子妃,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故而沈琰的回信里,便说这是沈家荣幸、沈采苡荣幸,答应了此事。 “这是为何?”隆安帝询问,四皇子有片刻怅惘,而后说道:“不为何,只是不合适。” 四皇子这模样,瞧在隆安帝眼中,便觉蹊跷,隆安帝微一琢磨,只觉四皇子应该是发现了姚湘君并非如她想象中那般美好,故而疏远,可是因为心中还留有情意,变下意识为姚湘君遮掩。 这般态度,让隆安帝有些高兴,又非常警惕,怕四皇子又被姚湘君花言巧语骗去,故而他说道:“你觉得沈琰侄女如何?” “沈六姑娘?”四皇子认真评价:“聪敏娴淑、才学过人、姝色无双。” “可堪为四皇子妃?” 四皇子怔了下,动了动唇,似乎想反对,或许也不是,面上神色有些复杂,片刻后,缓缓回答:“可。” 隆安帝得了准信,大笑出声:“好。” “来人,拟旨。”隆安帝刚刚瞧着四皇子神色,还以为他会反对呢,见四皇子似乎面前才说了一个“可”字,他怕夜长梦多,便立即变让人拟旨,为四皇子和沈采苡赐婚。 然赐婚是喜事,不该如此鲁莽,故而在拟旨的空档,隆安帝着人去沈家,先给沈家打了个招呼。 刘氏惊得差点儿抖手摔了茶杯。 沈琰之前得到隆安帝暗示之后,因为隆安帝只是暗示,没有明说,沈琰自然不敢明说,只说自己为沈采苡看好了一门婚事,让刘氏在沈采苡出孝后,暂且不要着急寻摸人家。 当时沈采苡还未出孝,刘氏也不急,便答应下来,又听沈琰在信上说,对方身份尊贵、人品贵重,刘氏心中猜了又猜,可也没猜到,竟然是四皇子。 她急忙镇定下来。 知道待会儿隆安帝便会让人来宣旨,急忙一边让人准备供桌香案,一边把沈采苡叫来,告知此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85章 圣旨下 沈采苡知道宫里来人了,然对方只和刘氏商谈片刻便离开,沈采苡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听刘氏通传,沈采苡略有好奇,宫里来人,所谈事情与自己有关? 问传话人,对方却也不知为何。 待得过去,便见涵虚园人来人往,似有大事发生,沈采苡笑着走进内堂,与刘氏撒娇:“祖母这是有什么好事么?为何还瞒着孙女?是怕孙女朝您讨赏么?” “可不是么,我那点私房,都快被你们掏空了,我可不得防着点。”刘氏应了一句,就拉住了沈采苡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沉吟片刻,说道:“刚刚陛下传了消息过来,让家里准备好供桌香案,准备接旨。” 若是不好事情,宫里必然不会提前通知,且此时刘氏面上并无惊慌神色,可见应该是好事,沈采苡便歪着头,问道:“肯定是好事,那孙女又有理由讨赏了呢。” 然而瞧着刘氏有些微妙的神色,她心底却是有些惊疑。 便听刘氏说道:“这事,祖母也说不上是好是坏……陛下遣人来,是提前通知一声,说要为你和四殿下赐婚。” “什么?”沈采苡震惊,“四殿下与我?这……” 沈采苡心底微微有些乱。 从出孝的第一天起,沈采苡就知道,祖母和大伯母将会为她操心亲事,毕竟她年纪已经到了,而且如果她不出嫁,那沈采芃沈采荷也不能议亲。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祖母和大伯母不可能害她,为她找的定然是靠谱人家,且定下来之前,也不会不过问她的意思,何况她手中有人,实在不行,还能借用四皇子人手去查探对方人品。 只要对方人品不错,沈采苡便有信心,能够过好自己的日子。 然而她还没等来除服后的第一个宴席,便毫无准备被告知隆安帝要为她和四皇子赐婚。 四皇子?那是沈采苡从未曾想过的人。 她怔了片刻:“这……之前,并无有任何的预兆……为何?” “之前你大伯父倒是隐约提过,只是没明说,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你大伯父口中身份尊贵之人,竟然是四殿下。”刘氏提了一句,有些埋怨沈琰:“这是你大伯父做错了,他若是早说,你若不愿意,咱们还能早点想办法,现在这般,却是无法拒绝了。” 沈采苡知道刘氏其实就是安慰自己。 沈琰会提前知道此事,定然是隆安帝暗示的,而隆安帝已经暗示过沈琰,沈家还违逆隆安帝意思,隆安帝自然不会高兴。 所以其实便是沈琰早早提醒,结果也是一样。 沈采苡片刻间,便已经想通了关节,她轻轻摇头:“祖母,此是陛下隆恩,沈家该觉荣幸才是。” 刘氏未必不懂隆安帝意思,只是安慰自己,而到了现在,沈采苡也不可能会拒绝,便出言安慰刘氏:“皇子妃身份尊贵,陛下是看重大伯父,才会优容沈家;四殿下天潢贵胄,又勇武过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嫁与四殿下呢。” 刘氏为沈采苡的懂事松一口气,却也心疼她的懂事。 其实沈采苡没有刘氏想的那么难受。 四皇子虽然初时给她印象不好,然如今沈采苡与四皇子打交道多了,却觉得四皇子虽然略有寡言、不似常人温和,其实并不难相处。 反而还很不错的样子。 且除了情系姚湘君之外,四皇子在女色上,也并无需要被诟病之处。 而且沈家和四皇子早就绑在了一起,姻亲关系,会让双方联系合作更紧密,没什么不好。 至于姚湘君……四皇子既然答应了这门婚事,想来便是想通了,或者,还留有余情,但沈采苡相信四皇子的理智。 这般一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之处。 沈琰不在,沈瑛身为沈采苡父亲,被刘氏急忙叫了回来,沈文和也回来了,父子俩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便急忙沐浴更衣。 圣旨很快就下。 圣旨中,对沈采苡诸多溢美之辞,之后还有丰厚赏赐,从这些赏赐,便可见隆安帝对沈采苡的看重。 范公公宣旨后,看沈家恭敬接过圣旨,供奉在香案上,才说道:“陛下本想把婚期定的近些,只是四殿下却觉得如今四皇子府有些颓旧,便与陛下要了一块地方,重新修建皇子府,免得委屈了姑娘。” 沈采苡有些意外。 按照之前相处的情形来看,四殿下不是很讲究的人啊。 不过说是为了自己,沈采苡也是不信的。 不管是心中嫉妒,还是真的为沈采苡高兴,所有人都围上来,恭贺沈采苡,沈采苡一一谢过,又大方派了赏钱,才与刘氏李氏告别,随着沈文和一起,回了得真园。 “四殿下这是做什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么突然?”虽然并不打算反对此事,但沈采苡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沈文和也是摇头。 一点端倪都没有,确实是很突然。 唯一令人安慰的,便是四皇子人不错。 晚上时候,四皇子传了信来,言道,希望过两日与沈采苡见面一谈,赐婚圣旨一下,身份转变,沈采苡感觉有些微妙,然而总不能不见,毕竟,不可能成婚前,都不商量事情了。 便答应下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86章 迁怒 隆安帝的圣旨,震惊了许多人。 从去年时候,隆安帝暗中让人甄选各家千金事情,便隐隐传了出去,只是具体的,众人也不甚清楚,但也能猜出,应该是在为两位皇子选妃——三皇子妃一年的孝期过了,四皇子却还未曾成婚,紧接着九皇子差不多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但众人却没想到,最后隆安帝为四皇子赐婚的对象,是沈采苡。 若沈采苡是沈琰亲女,那身份自然是不同,可沈瑛才是个低品官员,相比原先三皇子妃身份,着实差了许多。 比六皇子未婚妻的身份,也差了许多。 若这些都还不算什么,那沈采苡曾经有过婚约的事情,便是最令人不解的地方。 但隆安帝之前便威严甚重,让人不敢违逆,近两年随着一系列大事的发生,皇权加强,隆安帝更是说一不二,众人尽管心中嘀咕,却不好说什么。 何况具体到沈采苡这个人,倒是无甚恶闻,其他沈家女,名声教养都不错。 众人也隐约知道,当年沈家方家退婚,是因为郑氏想攀高枝,看不上沈采苡了,倒不是沈采苡有什么大的过错。 众人惊愕过后,便也算了。 姚湘君却只觉得心中冰凉,又充满了愤恨。 她觉得最近大半年,四皇子与她疏离很多,她之前还以为,是四皇子初涉政事,忙碌之下没精力想其他,便稍微主动一些靠近。 然四皇子是真忙。 她十次有八次见不着人,姚湘君心底便觉得不妙,只是她可以稍微主动一点,但却不愿意上杆子倒贴,而后便住到了博慎书院,每月两次进京给家中长辈请安。 回京时候,她总会听到别人说,四皇子如今与之前大不相同。 姚湘君却知道,确实是大不相同,之前四皇子就在她手中,如今却已经不受她控制,她只以为,是自己之前的态度,被四皇子发现,故而四皇子生了恼意,才疏远了她。 今日瞧着这圣旨,姚湘君才知道,原来四皇子与沈采苡早就暗通款曲,所以才把她弃若敝履。 这两人……姚湘君实在是厌恨无比,可如今四皇子势大,又已经不在乎她,她便是又恨又怒,也没有办法去惩治他。 面对熟识之人诧异目光,姚湘君除了“黯然之后落落大方祝福”之外,并不能做些什么。 其他人对上她这样目光,便会安慰她以后会遇到更加情投意合的,但姚湘汀不同。 姚湘汀言辞刻薄犀利,嘲笑她真面目终于被四皇子发现,被抛弃真真是活该。 明明六皇子已经失势,夏末秋初从解禁后,即便又慢慢的出现在人前,可却已经不复以往风光,眼看着,便是连个太平亲王都难当,作为六皇子的准皇子妃,姚湘君不知道姚湘汀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而自己,即便做不成皇子妃,可博慎书院爱慕她的举子非是一个两个,她择一而嫁,将来夫君青云直上,可不是一个落魄皇子能比得上的。 故而姚湘君冷笑看着姚湘汀:“你还是多管管自己吧。” 但独处时候,姚湘君心底满是不甘不忿。 最后只能劝自己,忍下去,无论如何,不能和四皇子闹翻,不闹翻,四皇子看在往日情分上,还会照拂一二,何况,还有叔祖父的情分呢。 从姚家出城时候,路过沈家,姚湘君垂了眉眼。 …… 四皇子与沈采苡见面,此次依然在照晚楼。 四皇子约见的乃是沈采苡一人,沈文和不放心,跟了过去。 沈采苡路上忍不住笑:“哥哥是要提前行驶大舅哥的权力了么?” 沈文和无奈看她:“莫要胡言。” 沈采苡灿灿一笑,安慰沈文和:“哥哥,是个女人就要嫁人生子的,你啊,不必紧张,四殿下可不会吃了我。” 沈文和便无法再说下去。 他确实是紧张。 方承嘉与沈采苡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的事情,京城里几乎人尽皆知,四皇子真的会不在意么? 四皇子和姚湘君亦是同样,如今被赐婚其他人,四皇子能愿意么?会不会迁怒? 沈文和怎能不担心。 四皇子不知道沈文和的担心。 他心底切切思念,如江水澎湃,之前便是再汹涌,也只能压抑,如今已经名正言顺,那些思念,便再难压抑。 他想告诉沈采苡,他早已不喜欢姚湘君,却心慕于她;告诉她听说她喜欢游记风物志,他搜罗了许多;告诉她,新的四皇子府,他已经做了初步规划,看沈采苡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最开始他是想着,要按着梦境里燕王府的布局来设计的,这样可以处处贴合沈采苡心思。 但经历了梦境里一世,燕王总算开窍了了一些——这般处处贴合沈采苡心思,虽然能一时讨沈采苡欢喜,然则却缺少了后续见面的理由。 不若在关键处,贴合沈采苡心思,其他地方,弄些沈采苡不喜欢的,而后在沈采苡提出来的时候,毫不犹豫修改,如此,既能约到以后见面机会,又可以一次次让沈采苡看到自己用心。 这点儿小心思,可以说是让四皇子心中很有些高兴,觉得自己乃是顶顶聪明之人,怀着些窃喜与深切企盼,四皇子早早就到了照晚楼等着。 门外传来脚步,四皇子立即起身开门,瞧见沈文和时候,热烈的心像是被倒了一盆冰水,以至于看沈文和时候,像是看着什么碍眼的玩意儿,恨不能一脚踢开的那种。 还好,他还记得这是大舅子,而沈采苡,与沈文和之前,兄妹感情非常好,他只能咬了咬牙,淡然道:“来了,请进。” 沈文和心底一凛,四皇子面色转换的虽然快,沈文和却没有错过,心底一凉,四皇子,果然是迁怒么? 他心底沉甸甸的,指尖有些冰凉,想着要与四皇子单独谈谈,莫要让他迁怒——赐婚之事,沈采苡毫不知情,她不该被四皇子厌恨。 四皇子也在琢磨,如何把沈文和遣走,好让他把准备好的新府邸图纸拿出来。 两人瞧着对方时候,刚巧对方也在看他,四目相对,四皇子轻咳一声:“和甫此来,可是有事?” 没事,便离开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87章 气性 沈文和不懂四皇子的意思,还以为四皇子真是再问他来意,他自然不好说实话,便道:“并无,只是不放心采苡一个姑娘家自己出门。” 四皇子沉默一下,只觉委婉说话,怕是沈文和不知自己真正意思,便道:“和甫,我与六姑娘,有些事情要谈。” 这意思很明显了。 沈文和心中一凛,四皇子这是想着要自己出去,怕是要与沈采苡说些什么,他瞧四皇子模样,应该不会说太过分的话,但万一呢? 沈文和便道:“四殿下请讲。” 意思便是不打算走。 这是自己的大舅子!四皇子在心中默念了几遍,才终于让自己心平气和。 沈文和在,四皇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自己早就看清姚湘君真面目且早早便心慕沈采苡,千方百计求娶的事情说出来。 感觉他就像一边与别人的父亲谈古论今,一边觊觎人家姑娘一般,心虚,且着实有些羞耻,实在无法强硬赶人。 四皇子心中遗憾,最后只拿出了王府的规划图,当沈文和不存在一般,与沈采苡说道:“既然成婚,便是一辈子事情……男人倒是经常在外,女子却臼于后宅,不常出门,故而宅子总要合乎女主人心意才好,此为新皇子府规划图,你且瞧瞧。” “我不知你喜好,故而只是做了简图,如有任何意见,都可提出。” 沈文和本是心中戒备,谁知四皇子口中所言,与他心中所想大相径庭,沈文和微愣,抬头看四皇子,却见他正垂眸看着沈采苡,目光认真又慎重。 全不似他所想的不情不愿模样。 沈文和心底一松,他也不求四皇子能对沈采苡情深似海,那种感情,总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只希望四皇子尊敬爱戴妹妹,于最开始而言,便已经足够。 至于以后更多,端看两人相处,沈文和觉得,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妹妹。 没想到,四皇子比他想要的还要好,连府邸布局之类事情,都要问过沈采苡意见,显然极为重视沈采苡。 他心底轻松,便又不解,既如此,为何刚刚他进门时候,却见四皇子神色极为不悦? 唔,大约是想起朝中事情。 沈文和这么一想,登时没有之前那般焦虑了。 回神,就见四皇子和沈采苡已经凑在一起,看着那份规划图。 沈采苡正指指点点,四皇子虽然神色如往昔般冷然,然沈采苡说的,他都垂眸在纸上记下,并未有半分不喜与敷衍。 沈文和这会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前日赐婚,今日便已经把新皇子府的规划图做好。 到底是早就已经做好,本是打算给姚湘君看、问姚湘君意见的;还是依然是早就准备好,打算给沈采苡看、问沈采苡意见的? 沈文和的心底,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一时间,沈文和实在是分不清,到底是哪种情况更让他不悦了。 他忍不住用探究的眼神打量四皇子。 四皇子权作不知,只耐心记下沈采苡意见。 修建新府邸,本就不是一件简简单单能说清的事情,其中涉及的太多了,寝殿如何、书房如何、花园如何……绝不是这一个多时辰能谈完。 四皇子倒是想与沈采苡再说一会儿,然知道沈采苡一向早睡,今日已经是晚了,便不再耽搁,顺势与沈采苡做下次邀约:“我回去让人按着你的意见把正殿做修改,到时候你再看看,是否合心思,可好?” 沈采苡含笑点头:“好,如此,便辛苦四殿下了。” 并不辛苦!四皇子目光微闪,让两人先离开。 沈文和送了沈采苡回去,再回到自己屋中时候,与王氏说了今日见闻,与心中疑虑。 王氏依偎在沈文和怀里:“听夫君所言,妾身觉得,四殿下该是喜欢妹妹的,故而才会重视妹妹意见。” 沈采苡貌美,又可爱,还慧黠,四皇子与她接触那般多,会喜欢上,再正常不过了。 王氏有句话没和沈文和说,她觉得吧,今日四皇子本是想和沈采苡邀功独处的,结果却被沈文和给破坏了,脸色不好是正常。 若非碍于他未来大舅哥,怎可能与他好声好气说话呢…… 在沈文和心底,自己妹妹自然是千般万般的好,故而王氏的说话,他一下子就接受了,他大为气愤。 没想到四皇子是这样的人! 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动了心思,觊觎采苡! 真是过分! 王氏不解:“四殿下喜欢妹妹,那岂不是更好么?夫君生什么气?” 沈文和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说,他生气四皇子明着一脸严肃,背地里贼眉鼠眼么? 闭上嘴巴,沈文和闷气:“睡吧。” 王氏第二日与沈采苡说起沈文和反应,沈采苡窃笑不已:“原不知哥哥气性竟然这般大,那将来怡姐儿许人时候,哥哥岂不是要气得吃不下饭?” 真可惜,她未曾见到哥哥这般“活泼”模样。 王氏恍然,哭笑不得:“原来如此,我竟是没懂他气什么,可真是……” 过了三五日,四皇子再请沈采苡时候,沈文和又跟了上来,见到四皇子之后,沈文和不等四皇子再问他“是否有事”,便找出许多事情来,与四皇子商谈。 无论是现世,还是梦境里,四皇子记得沈文和都是十分正经的性子,从未曾想过沈文和这般做,是气不过,故意的,故而沈文和与他谈正事,四皇子便是暂且不想谈,但也只能打起精神,与沈文和讨论起来。 沈采苡闷笑,不敢出声,自顾自在旁边饮茶,吃些小点心——照晚楼的小点心,是越来越合她的心思了,她甚是喜欢。 与沈文和商谈正事时间太长,待得沈文和住口,四皇子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他顿了顿,拿出了图纸,有些无措,忍不住去看沈采苡。 沈采苡忍笑:“殿下日理万机,事务繁忙,不若把图纸给臣女,臣女回去瞧瞧,再书信回复殿下,可好?” 并不好!四皇子心中想着,手中,却把图纸递给沈采苡:“如此甚好,也免了你来回跑。” 瞧着四皇子模样,沈文和心中舒畅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88章 背景板 沈采苡瞧着四皇子是真心真意,打算把府邸全权交由她来规划。 心中高兴同时,沈采苡也有些怅然。 她不是没想过嫁给方承嘉之后,该如何布置自己的小家的——方家比之沈家,要差许多,院子房间,自然也不会有沈家这般大。 然而事易时移,便是有诸多遗憾,也只能往前看,沈采苡并不是那种沉溺往事无法脱离之人。 她想,或许她天生比较薄情吧。 摇摇头,沈采苡把修改好的一部分皇子府规划并一些意见写好,交给蕙兰,让她交与四皇子,她自己则是抱着手炉、裹了大氅,朝涵虚园而去。 沈采苡过去时候,沈采芃已经在了,她瘦了一些,不过毕竟一年多过去,已经从丧母的悲恸中走出,然而之前有些张扬刁蛮的性子,收敛了不少——她已经知道,失去母亲意味着什么,之前或许吴氏会为了沈瑛、为了求子忽视她,但该给她的疼爱,并没有缺少太多。 没了吴氏撑腰,沈采芃学会了忍耐和思量。 沈采苡觉得这未必不好。 人活着,又怎么能事事顺心呢?要么就如同她一样,努力抗争的同时,对无能为力的事情,看得开想得通,不与自己过不去;要么就如同沈采芃这般,得了教训又没有能力抗争,便软下来,其实也是一种想得通。 至于争不过又想不通的,那日子着实艰难了一些。 心底叹气,沈采苡却高高兴兴给刘氏请安,然后坐在了刘氏身边,等其他人来了,大家热热闹闹说了一会话,刘氏留了沈采苡一起用早膳。 有两件事情想与沈采苡商议。 别看沈瑛现在孙儿孙女都有了,但他如今四十出头,平日里保养得宜,又很注意外表,不说话时候,瞧着儒雅成熟,端的是一副好皮囊,否则也生不出沈采苡这样姝丽的女儿来。 就是沈采芃,也是美丽的。 如今吴氏的孝期已经过了,刘氏便想为沈瑛再寻一个妻子。 男子便是家中有三妻四妾,但只要没有正妻,那也是鳏夫,何况沈瑛的院中,只有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姨娘——沈家搬来京中时候,她还没来,留在了沈家老宅,剩下便是两个书房伺候的通房丫头。 鳏夫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头,且如沈家这样的,总归会有各种交际,便是外头的应酬李氏可以代劳,但小叔子的房中事情,李氏身为嫂子,总不好插手。 何况接着便是沈采苡和沈采芃的嫁娶事宜,沈瑛膝下,还有个和他一样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沈文琪…… 故而沈瑛需要一个妻子,来主持中馈。 刘氏说的第一件事,便是如此。 沈采苡当然没有意见,到她如今这样,不管嫁入沈家的人是谁,都无法以继母的身份来约束她、管教她,唯一可虑的便是此人太过蠢钝,如吴氏一般惹来麻烦。 所以沈采苡希望找个心思清明的。 刘氏也是这般意思,刘氏还有另一重意思,这人选,还得与四皇子不冲突。 沈采苡觉得刘氏多虑了,沈瑛本身品级不高,也是借了沈家的名头和沈琰的势,才显得比别得低品级官员尊贵些,但就算是如此,他的继室,能娶的也不过是七八品官员家的女儿罢了。 一个七八品的小官,想与当朝炙手可热的皇子冲突,这实在有些难。 但既然刘氏提了,沈采苡便也慎重应下:“祖母说的是。” 最后说定,刘氏自己去寻摸人选,寻摸好了之后,让四皇子过目,若四皇子觉得没妨碍,再行下聘。 第二件事,便是沈采芃的婚事。 吴氏生前,便有意把女儿嫁给侄儿,其中或许有波折处,然如今吴氏已经不在,吴磊心疼外甥女,吕氏又喜欢沈采芃,亲上加亲的意思,是在吴氏刚走不久,就提出来的。 而沈采芃出孝后,吕氏又郑重上门一趟,特意说了此事,刘氏当下便允了,说只要沈采芃愿意,她也乐见其成。 沈采芃当然是愿意的,如今沈家不能让她安心依靠,反而是舅舅舅母,更亲切一些。 只是吕氏上门时候,沈采苡尚未成婚,而沈瑛房中无人主事,刘氏便说事情要稍微缓一缓,吕氏不是不通情理的人,直说“本该如此”。 沈采苡对这个,没有任何意见。 过了月余,刘氏便给了沈采苡消息,她选了三个姑娘,都是小官之女,人却伶俐,相貌中上,沈采苡让蕙兰去查了一番,把消息递给四皇子,任凭他选择。 四皇子是知道,梦境里,沈瑛的继室乃是胡云洁的,其人尚可,四皇子并不打算更改,他便回信给沈采苡,言道觉得“胡云洁更出挑些”,并说,这只是自己的意见,但最后如何,任凭沈采苡做主。 “些许小事,便是他们将来闹腾,我也还镇得住。”四皇子在信的结尾,如是说道。 沈采苡瞧着,单手托腮笑起来。 她也更中意胡云洁一些,毕竟胡云洁经历过磨难,更成熟些,做事也老道,刘氏得了准信,便与胡家通了消息。 胡家人十分意外,胡父却略有些不愿,沈瑛也就比他小几岁罢了,却要娶他的女儿……胡父觉得有些不适。 但胡云洁见过沈瑛后,却答应下来。 沈瑛年纪确实是大些,但胡云洁因为连续守孝,在别人眼中,也是老姑娘了,上门求亲的,不是鳏夫,便是大龄未娶之人。 大龄未娶,便总有不足之处,或许更有难言之疾,胡云洁并不考虑,其实不是不能慢慢寻摸如同她一般被家中事情耽误之人,然胡云洁下面的弟妹却等不及她慢慢寻摸了。 最多一年,她必须定亲嫁出去。 不是没有别的鳏夫让人上门求娶,实则这些人,家财不丰尚且不算什么,一般家中都有儿女,且儿女年纪尚小,上面又有长辈。 容易里外不是人。 胡云洁想得清楚,这些人或许比沈瑛年轻,然而自己将来若生了一男半女的,在这些人家,孩子却要比在沈家,前途差太多。 胡云洁自小便知道,生活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现实一些,没什么不好,故而她选了沈瑛。 既然胡家答应了婚事,沈瑛这边和胡家那边都比较急,刘氏便亲自见过胡云洁,与她致歉,说事急从权,婚事上却是要委屈胡云洁了。 胡云洁见刘氏亲自出面,便是有些委屈,也咽下了。 她本以为,这委屈是真委屈,一切从简的意思,胡云洁已经决定忍下;然她很快发现,刘氏说的委屈,并非是排场上的委屈,只是因为不能如同先前三个儿媳妇一般,郑重其事地慢慢走六礼,反而比较急赶,觉得怠慢了她而已。 胡云洁有些受宠若惊,心底对刘氏隐隐生了感激孺慕之情。 婚期定在次年四月。 这和梦境里一样,四皇子并未多关注。 而沈瑛的婚事还在走着六礼流程时候,万寿节到了。 沈采苡作为准儿媳妇,又已经出了孝期,自然是要进宫恭贺的,刘氏早早就准备起来,到当日,她与李氏一起,带沈采苡进宫。 因着沈采苡的身份,皇后特意见了她,沈采苡足够小心,四皇子如今在宫里,也能说上话,沈采苡平平顺顺的,并未出任何意外。 唯一一个让沈采苡不悦的,便是碰上了庆安公主。 庆安公主厌恨看着沈采苡。 她是真的不甘心,明明……明明之前沈采苡不过就是一个小官之女,是嫁给方承嘉之后,妻凭夫贵,靠着方承嘉才有了那般的荣耀的,可是为什么她都不是方承嘉的未婚妻了,凭什么,还能攀上四皇子。 四皇子这个人,在剧情里,根本就是个背景板,她也是死命的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个任务,然而,这个人物,只在书中介绍背景的时候,提过一两句,说乃是早早夭折了的啊。 可这样一个早该夭折的皇子,却不但长大成人,还把本该成为太后的杨德妃拉下马,把原本该是皇帝的六皇子,弄成了如今模样…… 到底,是哪儿出了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90章 心慕 自隆安二十九年二月二之后,四皇子的分量,便与之前不同。 他与太子之间,只差一道册封圣旨,但就是少了这一道圣旨,便让三皇子和六皇子心底犹然存着希望——可说到底,便是有了这道圣旨,他们也还会抓住一切机会把人拉上来,好自己上位。 而隆安帝之所以迟迟不下那道圣旨,却是因为林皇后虽然是继后,然继后所处皇子,也算是弟子。 无论以嫡以长,四皇子一个都不占,大靖朝并没有非得立嫡长的祖宗家法,但一般而言,有嫡长情况下,很少会跳过嫡长子立庶立幼。 除非察觉实在明显。 故而隆安帝在等,等一个能证明四皇子能力功勋、以绝对优势盖过三皇子、从而让朝臣心服口服的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就送到了眼前。 便是在土地肥沃、物产丰饶的大靖朝中原之地,也会有青黄不接时候,何况是草原上。 若说中原三月桃花开,万物复苏,那草原上,一般要到四五月,才会有中原三月胜景,虽然晚一些,然草原子民早已习惯。 然而今年四五月,草原上却比往年要冷许多,且滴雨未落,又冷又干的气候,让牧草无法生长,牧草无法生长则牛羊没有了足够的口粮,只能饿死而无法繁衍。 待得牛羊死光,饿死的,就该是人了。 在往昔的无数岁月里,胡蛮或者因为强盛,奢望能够入主中原,占据那物产丰饶、地肥水美的一片土地,故而南下;或者因为活不下去,故而悍不畏死南下烧杀劫掠。 饥寒交迫时候的胡蛮,是最凶残不过的。 往年遇到这种情形,边城都会立即回报朝廷,大靖朝便会赶紧储备粮草,调动军队,枕戈待旦,防备胡蛮忽然南下。 今年也不例外。 察觉到草原天气异常之后,大将军曹俊武立即八百里加急呈送朝廷胡蛮情况,并开始调兵遣将,防备胡蛮骑兵忽然南下。 第一封加急的折子刚到隆安帝桌案上,四皇子这边,也接到了温兴海的信。 现世里,对草原的布局,四皇子开始的比梦境中早了许多,而且因为早就预知这一场干旱引发的祸乱,故而四皇子在与幕僚商议后,早就让温兴海开始了与胡蛮的交易,且交易时候,多是以物易物。 待得今年干旱苗头一起,温兴海便立即撤出了草原,并在胡蛮询问为何不继续交易时候,直言“并不想资敌”,让那些已经习惯了与温兴海交易的人,茫然无措。 温兴海的东西,好用又实惠,粮食也多是新粮,无有霉腐变质,比之其他奸商,实在是好上太多。 只要不是傻子的人,都会选择与温兴海交易,而非是其他人,时间久了,许多本也会去胡蛮各部做生意的商人,一直卖不出货品,便不愿再去,草原如今几乎只剩下了温兴海一家运送粮食日用物品过去——这便是当初身材有说过的,先用低价挤走其他商人,待得只剩下一家,便掐住胡蛮的命脉。 如今温兴海一撤退,猛然间,胡蛮百姓便发现,他们便是手中有牛羊,却也换不到任何的东西了——其实也能换到的,毕竟有光明就有黑暗,温兴海不在了,黑市还在。 然黑市的价格,实在是太高。 温兴海便开始挑动胡蛮中那些原本比较亲近大靖朝的一部分——特别是巴尔思部。 近几年,脱里部和奇源部行事霸道很辣,在草原上时候也毫不留情,许多人其实心中深恨他们,只是往年畏惧两部势大,如今两部情况也不好,他们又被温兴海鼓动,便生了其他心思。 何况其中还隐隐有巴尔思部的影子在,既然巴尔思部都和另外两部离心了…… 而脱里部和奇源部在部族齐聚、商量如何攻打大靖朝边城时候,又把最危险的任务扔给他们,摆明了把他们当炮灰用,那些早就生出来的心思,便迅速发展壮大。 温兴海悄悄给这些动摇了的人提供粮食。 四皇子的亲笔信,也送到了巴尔思部可汗合布勒的手中,多番交谈后,成功策反了合布勒。 在朝廷刚刚接到消息不久,还在商谈如何布置时候,四皇子已经完成了上述事情,而后,在朝廷接到草原部族挥兵南下消息时候,四皇子主动请缨,愿带军征战。 有人赞同,觉得四皇子熟悉北塞情况,且智计勇武过人,带兵极为合适;自然有许多人反对,希望领兵的,乃是自己希望的人。 隆安帝乾纲独断,封四皇子为元帅,择日出征。 出征前,隆安帝单独见四皇子,直言不讳:“大靖朝需要一场大胜,你也需要。” 他没说四皇子大胜便册封太子,但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四皇子默默点头:“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从宫中出来,四皇子白日认真准备出征事情,晚上却在照晚楼,见了沈采苡一面,这次没有了沈文和的身影,四皇子瞧着沈采苡笑靥,垂了眼眸,与沈采苡说道:“你可还记得隆安二十六年,姚老夫人寿辰时候事情?” 沈采苡顿了一下。 她当然记得,那时候她恐慌、惊惧、痛到极点,幸而,如今一切都好。 当然,她让人把四皇子塞到了床下……这个,她也记得…… 四皇子轻声道:“我被下药,带入那客院时候,姚湘君只冷眼旁观,之后若无其事离开,又唤了人来,想把你我捉奸在床。” 这不是梦境里,沈采苡没有与姚湘君正面交锋过,四皇子知道,沈采苡此时还不太清楚姚湘君的心思。 故而他把姚湘君心思点透。 “当时我并无继承大位希望,而姚湘君,希望将来能够母仪天下,只是当时别人眼中,她与我却是更亲昵些……” 沈采苡恍然。 在别人眼中,四皇子和姚湘君才是一对,但姚湘君不愿意,却又不好明着拒绝,若是能证明此事乃是四皇子错,她不但得人同情,且还可随心所欲,不再被与四皇子捆绑一起。 他知道此事时候,该是伤心的吧? 但沈采苡却觉得轻松了些,四皇子这番,应该恼了姚湘君,这比他依然恋慕姚湘君要好太多了。 若是可以,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心中有别人。 沈采苡忍不住去看四皇子,只见那幽深凤眸里,情丝切切,沈采苡心一跳,忍不住侧了脸,明明是春日,她却觉得天有些热了。 “采苡,我心慕你。”声音轻,却郑重无比。 消除往日沉渣,才能追求今日明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91章 找寻 “采苡,我心慕你。” “切切希望,你亦能如此。” 这话落入耳中,沈采苡却不像一般少女一般羞怯低头说不出话,反而睁着眼好奇询问:“四殿下心慕采苡何处?” 四皇子想了想。 她有太多地方可令人倾慕。 容色过人、才慧过人、智计过人……然而这些集合在一起,都比不上她狡黠一笑时候,眼中的神采。 且,只要是她身上的,他的喜欢。 “不知。”思索了半晌,四皇子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实话实话。 沈采苡轻笑出声,托腮看着四皇子,然而被四皇子认真眼神看着,她才忽然有些羞涩了——之前和四皇子相处,更多是类似东主和幕僚关系,即便现在已经订婚,即便知道四皇子可能是喜欢自己的,沈采苡一时间也没真正感觉到双方关系的转变。 直到四皇子告知心意。 沈采苡终究感觉到了一点儿的不自在。 她撑着没表现出来,只是转移了话题,说了些让四皇子路上小心话语,又把一个匣子递与四皇子,里面鲁嬷嬷做的一些常用的药丸 四皇子已近不是最开始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沈采苡会害羞,便已经是开始在意了,一直落落大方,那他才要担心。 待得从照晚楼离开回到得真园,沈采苡头撑在双臂上,望着天上星。 心慕么?她也曾有过,然而如今已经远去,如今四皇子乃是她的未婚夫,他心慕她,对她而言,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而且今日四皇子的一番话,还让她心底安稳了不少,再不必介意姚湘君的存在。 沈采苡心情便是极好,第二日见着沈文和时候,便与他说了此事。 沈文和讶然,不过这是好事,他心底也是极高兴。 四皇子一去便是大半年,这期间,三皇子娶了米芝兰;方承嘉在庶吉士散馆后,依然留在翰林院,很是得阮讷喜欢,一直提携于他,可见前途不差。 四皇子那边,则是捷报频传,又因为有巴尔思部等的带路,待得隆安二十九年秋日来临时候,整个草原,几乎已经全部被四皇子打下来,脱里部和奇源部,以及一些仇视大靖朝的胡蛮据守祁连山,负隅顽抗。 四皇子想要一鼓作气,把这些人都消灭,从而把草原真正纳入大靖朝的版图,然而到如今时候,天气渐冷——而且不是一般的冷,便是原本生于北方的兵勇,都无法忍受。 若再坚持下去,怕是冻伤冻死者,将会无法计算——便如同征伐西南时候,死在苗人手上的大靖朝兵勇并不太多,然死在瘴气和沼泽里的,数倍于战死兵勇。 四皇子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脚步,然后命人就地驻扎休整,以待来年春暖花开时候,再战。 如此赫赫军功,让人赞同的同时,也有许多反对声音。 一是长期征伐,对国库压力甚大;二是主和派以“仁”说事,觉得已经给了胡蛮足够教训,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希望四皇子班师回朝;还有人暗喻隆安帝,四皇子这般,以至于百姓“只知有四皇子,不知有隆安帝”,明着挑拨离间。 隆安帝虽略有刚愎,且身为帝王,本就多疑,他也会忧虑四皇子压过他,衬得他有些老弱,然隆安帝比有些大臣想的,更相信四皇子,他有犹豫过,但最后选择相信四皇子。 又或者说,隆安帝想名传千古的欲望,超过了对四皇子的怀疑之心——四皇子已经打到了祁连山下,这在中原王朝数千年的历史里,也只有三五人能做到。 而这些名将,以及名将背后的帝王,均名传千古,为人称颂。 隆安帝也想要这样的“身后名”。 何况,四皇子是他选定的储君,隆安帝相信,四皇子不会急躁到直接到等不及,行逼宫之事。 隆安帝选择相信四皇子。 并决定明年起,在西南与江南、西北等地,开始推行新法。 然新法便是推行,见效也要大半年后,可国库却日益紧张,毕竟如今四皇子已经打到了祁连山,粮草辎重若要运送过去,须得耗损四五成,到四皇子手中时候,能有原先五成,已经不错。 如果四皇子明年继续打下去,那粮草辎重要运送过去,便会更加艰难。 这也是许多人反对四皇子再打下去的原因之一,毕竟征战,过于劳民伤财,且便是手中有钱财,可毕竟田地产出有限,并不能无限制征粮,有钱都不行。 隆安帝抗住了所有压力。 然百姓手中粮食,确实是有限。 沈采苡有些忧心,沉吟半晌之后,唤来岑阮君,询问:“听闻海外之地,四季如夏,稻谷一年可种三季,粮物无缺,若从海外购粮,再送入大靖朝,何如?” 岑阮君是个合格的商人,虽然海船从未采购过粮食,但对于海外物价,岑阮君却是门清:“加上船上耗损,与在大靖朝购买,贵大约半成。” 不过是半成……四皇子不是付不起。 只是船不够。 四皇子手中海船确实不少,但运送那些珍宝,自然是足够,可若说是运送粮食,供给大军,便有些不够,然而若是能说服那些权贵,把他们手中的海船,也同时用于运送粮食,那数量便极为可观。 虽依然不够,却也可以顶上三成左右。 有这多出来的三成,再加上朝廷供给,便可保证军中兵勇体力。 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沈采苡又拿出一本游记,并询问岑阮君:“我曾在一本大秦游记里看到一物,名为土豆,产量极大,且可在贫瘠干旱寒冷之地生长,并能长期保存,乃是大秦重要粮物,令大秦子民尽皆饱食;而在大靖朝南方,许多富贾喜欢把它作为奇花,植于庭院供人玩赏,你可曾见过此物?” 岑阮君瞧着书中描述,细思之后,还真被她想了起来。 岑阮君为四皇子打理海商一事,虽然她是女子,却也被人捧着,常被巨商富贾视为座上宾,故而岑阮君还真见过两次此花,因为主人曾得意介绍过,岑阮君有些印象,如今才能顺利想起。 听沈采苡说,此物竟然是粮食,她惊讶不已:“当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92章 默认 若此物真有令大秦子民饱食,那岂不是也能让大靖朝的子民饱食? “自然。”她这段时间,为了这粮草问题,也是极为费心,偶然看到这本游记,便动心思,让人去找了大秦来客询问,得知游记中所言乃是真事,她便十分上心。 此物可在贫瘠、干旱之地生长,可不是刚好能在草原种植么? 草原上的人,就不羡慕中原人的安稳么? 不是的,或许有人天生不羁,喜欢自由浪荡,但大部分的人,更喜欢安稳的生活,只是草原干旱寒冷,土地贫瘠,根本无法靠种地来养活子民,所以草原人才不得不迁徙。 逐水草而居,听着似乎美好,实际上,不过是靠天吃饭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如今年,老天爷不赏脸,草原便先饿死牛羊,再饿死人。 故而草原的部落,才会一直试图南下,占据中原繁华富庶之地。 若有一种作物,能在草原种植,则可让草原上的部族,由游牧变成农耕,而农耕,则意味着离不开田地,须得长期定居。 长期定居,便有了牵挂,有了牵挂,便有了弱点,可如同中原百姓一般,受恩于土地,却也困于土地,逐渐磨平桀骜的性子——或许不可能像是中原百姓一般温驯,却也会好很多,变得容易治理。 此物虽然不能立即解决四皇子军中缺少粮草问题,可却能在之后,助四皇子一臂之力。 岑阮君不知道沈采苡心中已经想了这么远,她只是郑重接下沈采苡让她寻找土豆的任务。 倒也不难,只说她喜欢,自然会有人奉上——谁让她代表的是四皇子,是暴利,在商贾的眼中,只有钱财,才是最重要的,些许奇花异草,不过个玩意儿。 这边岑阮君先去办寻找土豆之事,至于海船运粮事情,沈采苡却是要与柏先生和沈文和商议。 四人齐聚,听完沈采苡话,俞先生沉吟着,权衡利弊,柏先生却率先拍手叫好,然后夸赞沈采苡:“小时候就狡猾,长大了还是一样鬼点子多。” 这种夸奖,沈采苡并不是很想要。 俞先生正正经经的,他细细思索了半天,说道:“可行。” 说服其他权贵之类的事情,自然不用沈采苡出面,此刻四皇子不在京城,事情就托付给了两位先生处理。 他们俩在四皇子府的地位,在亲近四皇子的一系人里,无人不知,故而两人出面,允诺一些好处之后,几乎所有权贵,都同意了暂停生意,全力运粮,供给四皇子。 此事自然瞒不过隆安帝,毕竟如今海船里,隆安帝是占了大头的,他听闻之后,不置可否。 这便是默认。 隆安帝的态度,让期望着隆安帝能因为忌惮四皇子而把他召回的三皇子六皇子满心不是滋味。 四皇子人都不在,只是两个幕僚罢了,便能让京城许多权贵给面子,若四皇子真的荡平草原班师回朝,还有他们什么事情。 心中危机感,让三皇子和六皇子,抛却往日仇恨,聚在了一起。 这消息瞒不过人,但两人具体做什么打算,暂且却查不到。 沈采苡只能吩咐,先盯紧了再说。 十月底,岑阮君已经把土豆寻来,数量不多,沈采苡把它养在暖房里,请了庄子上一个老农的妻子来侍弄,待到隆安三十年正月底,沈采苡命人小心挖开。 当时种下五颗土豆秧,如今收获了一筐的土豆——因为是精心种植的,故而那土豆长得极大,沈采苡要两只手,才能捧起。 那老农妻子最开始被叫来时候,还觉得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姑娘,都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干,明明是朵花儿,让花匠养不就得了,怎么还让她一个种地婆子养。 不过沈采苡给钱,又有新衣服可穿,婆子高兴的很,才不管其他呢,就把那土豆秧,当祖宗伺候着,这会看着沈采苡从地里挖出来一大筐的土黄色疙瘩,而六姑娘一副欢喜模样,婆子忍不住好奇问道:“六姑娘,这到底是什么呀?你瞧着特别高兴?” “确实是高兴,这三个月辛苦您了。”沈采苡笑盈盈道谢,赏了婆子一颗金瓜子:“给嬷嬷吃茶。” 婆子喜不自禁,跪下就要给沈采苡磕头,沈采苡让人把她扶起。 当日晚间,沈家的餐桌上,多了一道土豆炖牛肉。 刘氏李氏都很喜欢,沈瑛吃完,也赞了一句。 沈文和却不像刘氏李氏那般平静,只以为是吃到了庄子上新送来的稀罕东西,他是知道土豆这个东西的,并且也一直期待着。 到如今,土豆终于成熟,并被吃如腹中,沈文和便是沉稳,却也忍不住喜上眉梢。 第二日,沈文和便怀揣着土豆,面见隆安帝,与隆安帝密谈。 隆安帝不信。 但又不得不信。 他当下便想让然把土豆种植下去,看沈文和说的是真是假——皇家当然也有田庄,何况还有多年来罚没和抄家而归了朝廷所有的庄子。 要找一处贫瘠干旱地方,再容易不过。 沈文和急忙阻止了隆安帝:“采苡曾仔细与大秦来客打听过,土豆收获后,须得放置一段时间,待它自己出牙,方才能切块种植,如果现在种下去,可能会烂掉。” 切块种植……这真的很新鲜,隆安帝也不是完全不懂农事,但切块种的,还是第一次见,与平日种五谷,完全不同。 对于不懂的,隆安帝也愿意虚心学习,按着沈文和的说法,安排了下去。 沈文和在时,隆安帝还能压制情绪,不在臣子面前失了威严,待得沈文和离开,他忽然大笑出声。 天佑大靖朝! 至于对沈家的封赏,却得压一压,虽然他信沈文和不敢骗他,但也要等他亲眼这一季土豆收获了,才可加封。 他忍不住眯起眼,瞧着眼前的土豆。 这土豆,早就在大靖朝有种植,别人只当奇花异草,只有沈采苡发现了它的真正作用,这份福泽,果然极为深厚。 而有这份功劳垫底,沈采苡将来只要不谋反叛国,无人敢动她……而她身为准四皇子妃,这份功劳,同样也与四皇子共享。 四皇子两份功劳叠加,将来他立四皇子为储君,底气十足。 隆安帝舒畅叹口气,果真是天定姻缘,圆空大师诚不欺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93章 渐变 隆安三十年,阳春三月,京城郊外皇庄里,被放在用琉璃搭成的暖棚里的土豆,终于发芽。 隆安帝站在暖棚内,看着皇庄上最有经验十个老农,在几个金发碧眼或者红发蓝眼的异域人指导下,小心翼翼把发芽的土豆切成小块。 这个皇庄在山上,土地并不肥沃,往年里也一点不受重视,然而如今,它却成了许多人目光聚焦之处。 这些老农,如今也像是忽然变得十分有吸引力,让隆安帝与诸多大臣注目。 土豆已经全切开,五颗土豆苗,收获了大大小小将近四十个土豆,大的可以切五六块,小的可以切两三块,零零总总算来,切了将近两百个小块。 暖棚里早就刨好了坑,切好的带芽土豆块,切面沾了草木灰,然后有芽的一面朝上,间隔半尺左右,规律放在挖开的坑里,上面又埋上了土,形成一个高起的田垄——为了确保种植方法正确,隆安帝在沈文和所讲的基础上,又召集了几个大秦帝国的来客,详细询问正确的种植方式。 上层的大秦帝国贵族或者商贾,自然不懂这些,但他们来大靖朝,自然会随身带着侍从与奴隶。 只用几个奴隶,便能换取大靖朝帝王的友谊,这么划算的卖卖,大秦帝国的贵族商贾自然不会拒绝。 那几个奴隶也很高兴——他们不但得到了自由身,而且还忽然间有了地位,被人尊敬,有人虚心请教,不啻于从地狱到了天堂。 故而这段时间里,他们用生硬到令人发笑的语调,连说带比划,迅速教会了这十个老农如何种植土豆,并在具体种植的时候,全程监督。 其实这时候种还有些早,毕竟才是三月,依然是春寒料峭时候,隆安帝太过心急,才置了暖棚。 暖棚挡住了本该有的稀薄雨水,隆安帝便命人稍微浇灌一番,之后再不浇灌。 土豆的长势,每天都有人记录,并告知隆安帝。 待到四月天气暖和,暖棚就被撤去。 在不浇水、不施肥的情况下,土豆秧苗长得很快,待得开花时候,老农们在他们的异域朋友指导下,摘掉了花蕾,并进行培土,把田垄再次加高加厚。 之后又进行了两次摘花培土的过程,剩下的便是等到。 隆安帝这边忙碌时候,四皇子也并未闲着。 在草原上春暖花开时候,四皇子再次开启征伐的脚步。 从年前起,沈采苡便源源不断,让海商从南洋往大靖朝运粮,所运来粮食,最先时候囤积在南方,待得天气稍暖,便再次装船,从南方送往草原,不过这次装船,用的便不是海船,而是漕运船只。 五月底,旧粮将尽、新粮未收,一车车的粮食,被人送到了四皇子的手中。 四皇子早就知道了沈采苡的动作,也知道,这些粮食,几乎未曾花费他们自己的钱财——柏先生当时曾经承诺,并不会短少参与运粮的权贵们的粮钱,但之前赚了巨利的权贵们,深知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也懂得有些时候,有舍才有得的道理,故而全都拒绝要钱,反而出钱出人出力,齐心协力,把这些粮食运送到四皇子手中。 四皇子承他们这个人情,在之前,便已经写信致谢,如今收到粮食,便让人再次写信,谢过这些权贵。 荡平草原的最后一战,从隆安三十年的春天,打到了隆安三十一年的盛夏,四皇子终于打下了祁连山内的所有地域,将之纳入大靖朝的版图。 至于顽抗之徒,四皇子并未心慈手软——这时候心慈手软,将来便是无穷祸患,一次次的征伐与镇压,死伤的人数,要比现在他下狠手,杀死大部分顽抗者少的多。 何况顽抗者中,也只有一部分是真的悍不畏死的,大部分人,在杀鸡儆猴之后,便也屈服了。 四皇子的脚步却并未停下。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夹裹着胡蛮骑兵,四皇子兵临西域。 西域并非没有抗争之力,只是前有悍勇胡蛮骑兵,后有训练有素、兵甲精良的大靖朝兵勇,西域许多小国,溃不成军,被四皇子占据。 这是千百年来,中原王朝从未有过的战绩——便是数百年前,中原最强盛时候,也不过是把胡蛮赶至祁连山。 大靖朝虽因为变法,国力逐渐强盛,国库逐渐丰盈,然之前并非没有国力更强盛、国库更丰盈的王朝,但因为种种原因,他们并未完成兵临西域并将西域大部纳入中原王朝的先例。 四皇子是第一人。 隆安帝得到捷报时候,再次大笑出声——史书上固然会记载完成此事者乃是四皇子,但却绝不会忘记记载,自己这个支持四皇子完成此事的皇帝。 何况,自己还是四皇子的生父。 一想到将来,他会被列入本纪,于千百年后,被人赞颂,隆安帝心中便觉志得意满。 三皇子和六皇子,一直未曾放弃过离间四皇子与隆安帝关系,只是之前一直未成功,到如今,六皇子瞧着隆安帝模样,眯着眼睛与幕僚商议许久,想出一条计策。 之后,六皇子一系,便开始各种吹捧隆安帝。 英明神武、德配天地、威镇寰宇、功垂千代、千古一帝,甚至还说隆安帝功超三皇、德过五帝…… 隆安帝虽有自知之明,然这般被吹捧,慢慢便会飘飘然。 之后便有能说会道的臣子慢慢在一旁恭维,并多次暗示隆安帝,既然已经功成名就,该是好好享受时候。 三皇子与六皇子近段时间十分有默契,六皇子见这般办法逐渐有效,便也告知了三皇子,两人秘密商议一番后,三皇子一系,也开始这般做。 至于那些劝谏之人,逐渐被隆安帝不喜。 这股风潮,沈采苡离朝堂甚远,故而察觉不到,但沈文和日日在御前行走,便是隆安帝变化并不太大,但沈文和还是逐渐察觉。 隆安帝之前收敛的刚愎,如今逐渐显露。 再不愿听逆耳忠言,反而日渐喜欢佞臣吹捧奉承。 沈文和与柏先生和俞先生说了此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94章 班师回朝 柏先生与俞先生并不入朝堂,虽然有消息源源不断汇聚到他们两个手中,但毕竟隆安帝的变化,还不是特别明显,说话行事也变化不是很大。 两人没有直面隆安帝,故而感受不深。 但却深知此事的严重性。 之前的隆安帝,懂得克制,而如今听沈文和这般说,两人便察觉到,隆安帝一直被克制着的欲望,正在逐渐被释放。 欲望如饿狼,克制如牢笼,一旦牢笼破,饿狼必伤人。 若是常人,伤人也不过是伤几人,然隆安帝为天下主,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而天子欲望,虽瞧着比发怒温和些,危害却更大。 上下所好,下必甚焉,受苦的还是百姓。 然隆安帝此时已经不好劝诫……柏先生和俞先生虽然有些书生意气,以匡扶天下为己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然到今日,两人权衡利弊后,在写给四皇子的信中,却都让四皇子要谨慎行事。 若非关乎原则的大事,还请四皇子尽量不要忤逆隆安帝。 于天家而言,子大父壮,自来非是好事。 何况四皇子还战功赫赫,若放在一般臣子身上,便是功高盖主,若四皇子还如同之前一般,经常与隆安帝意见相左,落在如今逐渐变化的隆安帝眼中,说不得会让隆安帝觉得,四皇子倚仗军工,已经不把他放在眼中。 这是大忌。 如今时候,四皇子合该韬光养晦才是。 四皇子接到信,心便是一沉。 沈采苡也知道了两位先生的结论,同样给四皇子写了信,说起此事时候,却觉得四皇子戒备不必太过,无关紧要小事上,还是维持原先样子为好,毕竟若是事事顺从,与之前变化太大,隆安帝说不得疑虑更深。 倒是可以少说多听少表现,如此不但符合四皇子的性格,其实也更能让隆安帝放心。 同时还有一点,沈采苡也觉得甚是重要——必须要有人时时刻刻,做出看不惯四皇子模样,或上书弹劾,或背后诋毁,或当众甩脸,总之,绝不能所有人都在赞扬四皇子,让隆安帝觉得,四皇子已经根基稳固到可以威胁到他的地步。 如隆安帝如今情况,示弱反而效果更好些。 不过这只是她的一些想法,实际如何,不得而知,四皇子可按照心意来。 瞧着沈采苡信中的话,四皇子眼中氤氲了笑意。 柏先生和俞先生总会顾忌他身份,想办法时候,以保守温和为主,沈采苡确实怎么有效怎么来,不会顾忌太多,这般模样,让人欢喜。 虽然不舍,但四皇子还是不得不把这封信烧毁,以防万一泄漏。 而后,四皇子下令班师回朝。 至于这片广袤土地如何治理,四皇子之前是有想法的,然如今得了柏先生和俞先生的提醒,再加上沈采苡的建议,四皇子决定不再多言,一切交给隆安帝处置。 比起事事顺从,四皇子觉得不再多言更符合自己性格。 关于沈采苡所言,让人故意诋毁弹劾他之事,四皇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此法甚好,在下令班师回朝同时,四皇子也回信给沈采苡和俞先生等人,让他们前去安排。 隆安三十一年九月中,四皇子终于班师回朝, 隆安帝准备大肆封赏有功将士,至于四皇子,隆安帝之前本想立储,如今心底却有些不愿。 储君乃半君,可代替隆安帝做主,若隆安帝出了什么事情,储君便可名正言顺代为处理政事,与皇子身份完全不一样,隆安帝如今觉得自己乃是千古一帝、圣贤再世,并不希望有人能与自己比肩。 然他还有理智,知道以四皇子这般功绩,其他封赏并不足以表彰其功绩,且之前自己已经透露了只要四皇子立下不世功绩,便立他为储君的意思。 出尔反尔,非是明君所为。 故而隆安帝在四皇子回京时候,便命三皇子和六皇子,率领文武百官出城三十里,前去迎接。 其实意味,三皇子和六皇子品的出来。 三皇子略有些急躁,六皇子却还能沉得住气。 大起大落一回,六皇子已经知道,着急并不能解决问题。 便是立了储君又如何,隆安帝瞧着身体还健壮,四皇子越是有作为,越是会让隆安帝忌惮。 虽然时间越久,四皇子的根基越是稳固,然而他根基越是稳固,支持他的人越多,怕是隆安帝心底越不舒服。 六皇子与三皇子沟通一番,三皇子面上露出佩服神色,心底却想,六皇子与他那个被赐死的母妃一般,惯会揣摩人心,比起四皇子这种实打实获得功绩的人,六皇子这样耍弄阴谋诡计的人,更让人警惕。 几人见面,自是要虚与委蛇,四皇子还是一贯的冷脸寡言,三皇子和六皇子言笑晏晏,寒暄几句后,一起进宫面圣。 便是长途跋涉风尘仆仆时候,四皇子也把自己打理的十分整齐,唯独面色略显憔悴疲惫,人也黑瘦不少,目中却露出对隆安帝的浅浅的思念孺慕。 隆安帝瞧着,心便是一软,戒备也没那么重了,他走下龙椅,亲自扶起四皇子:“此番荡平草原,明嘉辛苦。” “愿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解难。”四皇子话语铿锵,隆安帝笑着拍了拍四皇子肩膀。 朝廷自该论功行赏,不过却也不急在这一日,隆安帝让四皇子和众将士先去洗漱更衣,傍晚在皇宫设宴,为众将士接风洗尘。 至于一众俘虏,自有人接手。 四皇子从宫中出来,心底极想见沈采苡,然如今落在他身上目光太多,并不能如同之前那般,甩开别人去照晚楼见面,只能压着想念,回到新落成的四皇子府。 站在寝宫恭华殿前,四皇子神情微怔,便极快恢复平静。 名字一如梦境,大致布局也一如梦境里,唯一不同的,便是因为皇子府的规制要比亲王府小一些,所以恭华殿之前要小。 且有些摆设,亲王可用,皇子不可用。 以及,沈采苡还未嫁给他,本该摆在恭华殿的沈采苡的常用物品,也未曾有。 故而这地方,与梦境里,只有五六分相似。 可即便只有五六分相似,四皇子躺在恭华殿内床上时候,闭上眼,便想到沈采苡被他搂在怀中,轻怜密爱时候模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95章 喜悦 四皇子想着她时候,沈采苡也在琢磨四皇子的处境。 夺嫡之事,最是凶险,四皇子如今瞧着占尽优势,但毕竟隆安帝正值壮年,上一世,隆安帝在隆安三十六年方才过世,五年时间,变数太多了。 三皇子和六皇子如今狼狈为奸,一直针对四皇子,隆安帝又态度不明…… 沈采苡想让事情,更保险一些,让四皇子的处境,更好一些。 她沉吟片刻后,写了密信,递交四皇子。 四皇子向来知道她大胆,破局经常另辟蹊径,故而对于沈采苡提议,会惊叹,却已经很少惊讶,然今日沈采苡信上所言之事,却着实让四皇子震惊。 但能一举解决六皇子,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四皇子瞧着,渐渐心动。 此计虽然不能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却也差不太多。 四皇子定了定神,没敢把此事与别人商议,只在心底反复思量。 最后,他轻叹一声,既然这是沈采苡的提议,且这提议,丝丝入扣天衣无缝,成功的可能性极大,而成功后的收获足够大,大到超过他对风险的担心。 而且就算是失败,对他也不会伤筋动骨,四皇子便打算按照沈采苡的办法行事。 此事有些离经叛道,四皇子并未经过柏先生和俞先生,他趁夜见过沈采苡,两人前前后后,为此事商谈了两个多时辰,把能想到的疏漏以及应对办法都想了一遍之后,四皇子当着沈采苡的面,便直接让暗卫去做事。 把事情吩咐下去之后,四皇子之前的忐忑,忽然间便消失了。 四皇子吩咐暗卫时候,沈采苡便端着茶杯,轻抿茶水,待得屋内伺候的人都下去,沈采苡抬头看四皇子:“臣女以为,殿下会斥责臣女胆大妄为,至少,也会让臣女打消这种想法……” 四皇子凝视她:“但你想这么做,不是么?” 沈采苡咬了咬唇,抑制住自己想要笑出来的冲动。 她懂四皇子的未尽之意。 因为她想,所以便是这种她大伯父看到,绝对会把她臭骂一顿,而后关起来避免她乱来的建议,他首先想到的,却也不是否决斥责,而是与她商议,尽力把计划完善到可以执行的地步。 说实话,便是沈采苡,在写信给四皇子时候,也犹豫了许久,并已经做好了被四皇子斥责的准备。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着四皇子的时候,因为四皇子这两年的纵容,胆子已经越来越大,甚至潜意识里,便觉得四皇子不会对她如何。 她才敢这般大胆,并开始,一点一点试探四皇子的底线。 却不想,四皇子的反应,比沈采苡自己给自己定下的底线,还要宽泛许多。 这种感觉,着实让人喜悦。 四皇子未猜透沈采苡心思,见沈采苡咬唇,面色有些奇怪,不由问道:“可是有不对之处?” 沈采苡摇头,笑盈盈与四皇子告辞,虽然已经过了往日就寝时间,沈采苡却一点都不困,回到得真园后,歪着头,兴致勃勃睡不着。 第二日起来时候,眼下便略有青黑,白菊细细为她养护了,又略略涂了些脂粉,才去涵虚园请安。 请安完毕,沈采苡跟着王氏到了她住处,一起用早膳,并与侄儿侄女玩了一会儿之后,小声与王氏讨要玄青色的暗纹锦缎。 “要做何用?”王氏自然不会舍不得一点锦缎,不过挺好奇,便询问沈采苡。 沈采苡抿唇轻笑,也不隐瞒,有些羞,但依然大方说道:“瞧着四殿下荷包来来回回都那一个花样,想绣个荷包做谢礼。” 送到她手上的锦缎,都是适合年轻姑娘用的,颜色俏丽多姿,和四皇子身份实在不符。 王氏诧异看沈采苡,继而,便笑了。 沈采苡这两年,逢着四皇子生辰,自然会有所表示,然所送之物,虽然名贵,也花了心思,可毕竟与亲手所制之物不同。 他们这样的人家,花钱不是上心,花心思才是。 他们一直担心沈采苡——沈采苡虽然瞧着无事,但偶然的惆怅,却逃不过身边人的眼睛,如今她慢慢走出来,王氏自然欢喜。 晚间便把此事告诉沈文和,沈文和顿了一下,也笑了:“如此甚好。” 王氏与他分享完此事,便催促沈文和休息,最近沈文和忙的很,四皇子大胜而归,不但有功之臣要封赏,且历朝历代,若远征大胜,除却封赏有功将士之外,还会祭祀太庙、午门献俘,以彰功绩。 不说隆安帝如今渐渐性子转变,逐渐好大喜功,就说其他皇帝,对此事也是极为看重的,在四皇子尚未班师回朝时候,事情便已经在准备。 沈文和也参与其中。 四皇子带着胡蛮部族可汗贵族等俘虏回京第二日,这些俘虏便被收拾一番,照着礼部和钦天监定好时间,三日后,祭祀太庙、社稷;再隔一日,则是午门献俘。 这些事情,不但百姓之间人人皆知,便是宫里,也时时有人再议论,言辞间,对四皇子多有推崇。 三皇子和六皇子无论走到何处,都会听到这些,两人心底,忌惮无比。 六皇子性子阴狠,其手下幕僚,也不是善茬,他见六皇子烦恼,且也知道,若六皇子失势,他们这些跟随着六皇子,做下不少恶事之人,怕是下场也不会好,便悄然献策。 六皇子倒吸一口凉气。 他自认做事很是肆无忌惮,但这肆无忌惮,也算是有分寸,然而这幕僚建议,却是要做下捅破天的大事啊…… 六皇子忍不住摇头:“不妥。” 幕僚见六皇子不同意,咬了咬牙,说道:“殿下,说句难听的话,今次之后,无论是您,还是三殿下,都无法再和四殿下争,在绝对的优势面前,一些小打小闹的阴谋诡计,根本无用。” 这些六皇子都知道,可…… 六皇子就听幕僚又说:“殿下,您该知道,若四殿下得势,三殿下还有可能当个闲散的王爷,您与四殿下之间,可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就四殿下那个性子,绝不可能像是别的人一般,顾忌着虚名,因为不想在青史上落下残暴名声而放过您性命,他一定不会放过您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96章 飞来横祸 六皇子承认幕僚说的都对。 他其实早就知道这些,然而他心存侥幸,觉得事情不会坏到那种很地步,下意识不去想,如今被幕僚毫不留情说出来,六皇子浑身发冷。 他没有目睹自己母妃被生生灌下逼死的场面,但是庆安公主哭得晕厥过去,凄凄惨惨哭诉“母妃死得好惨”,甚至许久萎靡不振的样子,他是记得的。 也记得母妃死去后,那满面青紫、浑身僵硬的模样。 他呼吸一窒,恐惧淹没心灵,却还记得在幕僚面前保持冷静。 幕僚瞅着六皇子,见六皇子似乎有些心动了,急忙继续劝说——他这辈子,恶事做进,已经是罪无可赦,其实他并不后悔。 然六皇子眼看就要输了,他怕是也不会落得好下场。 他自己死,幕僚是不怕的,他自认自己已经享受够了,但是他还有孙儿……人啊,活一辈子,最开始全都是为了自己,到如今,却希望子子孙孙好。 别人已经承诺,只要他劝动了六皇子,便会保下他孙儿,其实幕僚很希望对方也能留下自己的性命,但对方直接拒绝了,因为对方说,他恶事做尽,死是罪有应得。 幕僚知道,对方也不怕他不答应,更不怕他去告密。 对方想要捏死他,像是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他们敢来找他,敢把事情告诉他,就是吃定了他,所以才毫无商量余地告诉他,他必须死,因为他罪有应得。 既然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死,他当然会选择为自己的孙子,留下一线生机,毕竟,他一死,他的家人没了他的护持,怕是立即就会被他的仇家撕成碎片。 心中思索着这些,幕僚努力劝着六皇子:“既然局面已经坏到了这种程度,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而拼一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个死,您何不放手一搏?” 六皇子知道,本来如今四皇子在民间声望,便几乎已近到了顶点,若等献俘过后,那就再无人能及。 便是隆安帝不喜他,但除非四皇子有重罪,否则便是隆安帝,也不好对四皇子如何。 六皇子挥手,让幕僚先退下。 幕僚不甘心,然他不敢劝的太过,免得引起六皇子怀疑,回到自己家中之后,幕僚面上才泛起一抹愁绪,他真切希望六皇子能够被说动。 家中老妻见幕僚神色不对,急忙关心探询,幕僚叹口气,实话不敢说,却也稍微露了些许的口风,只说给六皇子献策了,计策太过大胆,不知道六皇子会不会采纳。 老妻安慰他几句,幕僚有苦说不出,也不敢做其他动作,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第二日,幕僚晨起在一家常去的老店用早膳,没吃几口,店内有泼皮捣乱,硬说店里吃食不干净,有虫子在内,拉着店家要赔偿,店家能在此开店这般久,也不是没有一点后台的那种,自然不会平白被讹诈。 双方起了冲突,店面乱了起来,幕僚虽然腹中依然饥饿,但他只觉得心惊肉跳,忍不住皱眉,便打算直接离开。 却有一个泼皮,被抛出来后,似乎撞的有些晕乎,把幕僚当作了店家的人,抄起凳子就朝着幕僚头上砸去:“狗东西,敢让人打小爷,小爷打死你。” 飞来横祸,幕僚一下子被打得晕倒在地,头上开了一个豁口,血流满地,那泼皮不依不饶,又狠狠砸了两下,口中叫着:“狗东西,有本事你起来,再和小爷横啊,装什么死……” “不……不是装死,是真死了。”有泼皮觉得不妙,上前探了探幕僚的鼻息发现并无半点热气喷出,怔了一下之后,猛然叫道:“啊……死人了……死人了……” 那些泼皮平日里只敢讹诈一下商户,欺侮一下路边摆摊的,收些钱渡日,却不敢杀人的,眼见真的死人了,害怕到极点,猛然间一哄而散。 那打死幕僚的泼皮眼中凶光一闪,面上却是与其他混混如出一辙的慌乱害怕,扔下手中凳子就往外跑。 店家见真的死人了,也懵了,反应过来之后,便急忙喊着让伙计抓人,免得这些人全跑了,他在衙门内说不清。 这边幕僚刚死,沈采苡便得到消息。 她让粱伯超联系了幕僚,对幕僚威逼利诱,把那般要命的事情告知幕僚,虽然知道幕僚绝不敢背叛,但却也不会大意,一直命暗卫盯着监视幕僚。 只是暗卫乃是在远处盯梢,那泼皮出手太过突然,暗卫也来不及救,只能在确认幕僚死亡之后,一人去追踪泼皮的行踪,一人赶快去回禀沈采苡。 沈采苡听完,目中明光微闪。 这幕僚,死得太巧了一些,或许可能是意外,但意外的可能性太小,十有八九,是六皇子杀人灭口。 下属知道的太多,总会让上位者担心,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可这恰恰表明,六皇子已经把这幕僚的建议听了进去,并有极大可能,打算实施。 午门献俘就在这三两日间,留给六皇子的时间并不多,沈采苡命人死死盯着那些俘虏,看会不会有人私下接触那些俘虏。 一旦接触了,就会留下证据。 四皇子与沈采苡通信,看着信上沈采苡的分析,四皇子微微点头。 他的想法与沈采苡一样,六皇子定然是心动了,才会出手处置掉那个幕僚。 至于那打死幕僚的泼皮,四皇子也一直让暗卫跟着,却并不出手抓人,他与沈采苡在一起多年,又有两位先生悉心教导,如今却也知道,自己出手抓了人,再放给京兆府,难免会让人察觉此事有人操纵,最后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如今他只让人跟着,关键时候,把那泼皮从藏身处逼出来,让他落入京兆府等人的手中,这般做法,十分稳妥,既能达成目的,又能把自身撇的干干净净。 沈采苡听人回禀了四皇子的命令之后,忍不住扬眉,她不知四皇子早已与她夫妻多年,只觉四皇子行事,有些时候,与她想法实在是契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97章 差错 沈采苡为自己和四皇子的一些默契觉得高兴时候,第二日,却收到了庆安公主遣人密送来的信。 信中,庆安公主告知沈采苡,六皇子似乎想在俘虏身上做手脚,谋害四皇子,让沈采苡和四皇子多加戒备,并请求将来若是四皇子登基,还请放六皇子一马。 毕竟,当年谋害姝贵妃的,乃是杨德妃,如今杨德妃已经得了惩罚,至于六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的龌龊,历朝历代皇子之间,为争夺皇位,都曾有过,却也不曾听闻历朝历代的胜利者,会把失败者全都赶尽杀绝的。 这会让胜利者留下暴戾的名声,也并非什么好事。 沈采苡满心惊奇,她可真没想到,庆安公主竟然会给她写信,信中竟然还是告密,出卖六皇子。 也没想到,六皇子竟然在庆安公主面前如此不设防,轻易让她察觉了此事。 沈采苡立即把此事告知了四皇子,四皇子也是惊诧,不过他们都没有理会庆安公主。 网已经放下,六皇子也即将落入网中,一旦他落网,便再无翻身可能,至于放过六皇子,沈采苡想,四皇子肯定是不愿意的。 换了她,她也不愿意。 她这人啊,虽然不会特别小心眼,也不至于睚眦必报,但也从来不是能够忍气吞声的人。 庆安公主不曾得到四皇子和沈采苡的任何回信,心中焦急如焚。 她对六皇子是有感情的,然而当她清楚的知道,这个世界的中心是沈采苡,拥有女主光环的沈采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时候,庆安公主便心生畏惧,却又心存侥幸,希望沈采苡和四皇子,为了名声,能放过她和六皇子。 等不到沈采苡和四皇子的回复,庆安公主却也不敢告诉六皇子自己告密的事情,怕六皇子知道后,记恨于她,可她又只是偶然得知六皇子有谋算,至于到底是怎么的谋算,她也知道的不是非常清楚,只能惶惶等着。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献祭太庙此事,只有皇族及文武百官可参与,然午门献俘,却是最盛大不过,凡百姓者,虽不能靠近,却可远观。 正是扬国威最好时候。 是日,文武百官肃然侍立,隆安帝午门城楼升座,下面,黑压压跪了一片人。 鼓乐大作,礼炮轰鸣,齐贺胜利,场面极是宏大肃穆,隆安帝不免更觉志得意满,但瞧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四皇子,心底却有些不悦。 胡蛮人性子桀骜,他们只敬服英雄和勇士,因为被收押时候,明明是阶下囚,他们却并不像是一般人那样惶恐,反而言语间,对隆安帝多有轻视,倒是对四皇子推崇无比。 这些言论,隆安帝也听到了。 被人轻视,这对如今自认为自己功绩足以彪炳千古的隆安帝来说,是特别难以忍受的,对被胡蛮敬佩的四皇子,便有些不服气。 只不过隆安帝自认心胸宽大,不该为此生气,虽心底不悦,却并未说什么,面上更是不会表现出什么。 今日看着那些叫嚣的人,只不过是自己的阶下囚,而被他们虽崇拜的四皇子,是自己的儿子,正恭敬站在自己深厚,隆安帝隐有些得意。 隆安帝正要依着礼节,宣布把这些胡蛮部族首领,一部分顽抗的下大狱,杀无赦;另一部分早早投诚的另有封赏时候,却有胡蛮首领在城楼下,挣扎起来,造成一片混乱,虽然很快就被压下去,隆安帝却依然狠狠皱眉。 午门献俘乃是大事,最是庄重肃穆不过,出了乱子,是死罪。 且一般而言,为防止俘虏在这种重要仪式上捣乱,破坏仪式,都会提前做准备,或者下类似软筋散之类的药,或者饿到有气无力还要五花大绑,务必保证中途不出差错。 这些俘虏自然也不例外,他们从到了大靖朝起,便几乎只能吃到将将够维持生命的稀粥,其他什么都没有,如今饿到头晕眼花,本该只能任人摆布的。 便是这两日,有人偷偷给他们送了食物,但是食物也并不太多,很快便被精悍的御林军拿下。 但混乱虽然片刻间便被压下,然隆安帝对午门献俘有多重视,这会儿见到有人坏事,就有多恼怒,但面上却不显,只是示意潘公公去宣旨。 六皇子窥见隆安帝此刻面容,心底有些忐忑。 当日幕僚所献计策,实则比如今情形更激烈些,竟然让他劝服这些俘虏,在午门献俘时候,拒绝跪拜隆安帝,只肯跪拜四皇子,说隆安帝不过一窃贼,窃取四皇子功劳。 如此,便是把四皇子放在火上烤。 他心中有所顾虑,不愿把事情闹太大,只想一点一点行事,日积月累,隆安帝与四皇子,会更加离心。 故而把幕僚说的法子折衷,找人挑唆了那些首领,又给了他们少量吃食,让他们小小闹一闹,有这么个意思便可。 六皇子本以为,逐渐移了性情的隆安帝,会因此勃然大怒,却不想,隆安帝竟然还能沉得住气。 不过,六皇子想,隆安帝这是因为暂且还不知道底下为何混乱,待他知晓,怕是会更生气。 如同六皇子所想,待得午门献俘完毕,隆安帝回到宫中之后,立即宣召相关人等,问清楚了当时情形。 六皇子派人挑拨时候,便与那些部族首领说,他们是必死无疑的,既然如此,何必给与仇人最后一击,如此,便是他们死了,仇人也不会好过。 胡蛮部族首领也不是傻子,几乎转瞬间,就猜出了挑唆的人,不是三皇子就是六皇子,这两人和四皇子争夺皇位,自然恨不能四皇子被隆安帝厌弃。 虽然知道他们是被利用对付四皇子,但是他们就算是死,也不想让四皇子好过,故而便同意了六皇子提议,在午门献俘时候,闹腾着说些挑拨离间的话。 不外乎是他们这些人,只认四皇子,不认隆安帝;四皇子才是真的勇士,隆安帝只会坐享其成,他们不服……等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98章 惶惶 隆安帝当年圣明时候,自是亲贤臣、远小人,听着言官逆耳忠言时候,虽也有时候觉得下不来台,但生气只是一时,从不会让言官因言获罪,反而只要言官非是为博清名无理取闹,隆安帝非但不会怪罪,反而会多加提拔。 然今年以来,却已经有两位言官因劝谏隆安帝要少享乐、多体会民生疾苦而触怒隆安帝——在众多人都称颂隆安帝乃是千古一帝,治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时候,却有人说什么百姓疾苦,这意思等于说,隆安帝其实并不是英明圣主,才会不顾百姓疾苦,只耽于享乐。 隆安帝最是不爱听。 隆安帝当时敷衍过去,后便有善于揣摩隆安帝心意之人,寻了那两位言官的错处,远远发配了去。 如今,那几人便已经是隆安帝眼中的能干臣子,其他臣子都得靠后些。 今日发生这种事情,这几人的领头者名唤刘冠,便上前一步,气愤无比声讨四皇子,称四皇子乃狼子野心,意图谋逆。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四皇子安静听着,并无半点其他表情。 有正直者,看不惯这几人媚上谗主,便进言,道这些胡蛮,败在四皇子手中,如今这番行为,不过就是意图挑拨离间,又言,隆安帝英明神武、体察入微,绝不会被这些鬼蜮伎俩所欺骗——他们如今劝谏隆安帝,已经不敢如之前那般直言不讳,便是劝谏,也得让隆安帝听的顺耳。 隆安帝不置可否,看向姚琛。 姚琛嫡亲孙女将会是六皇子的皇子妃,本该与四皇子对立,然如今时候,却恭敬行礼之后,与隆安帝言说,四皇子乃是天潢贵胄,人品贵重,文武双全,既能礼贤下士,又能运筹帷幄……等等,把四皇子一顿夸奖,才附和几个正直大臣的意见,觉得胡蛮首领不过是在挑拨离间,为的便是借隆安帝的手,惩治四皇子。 然这些鬼蜮伎俩,在隆安帝面前使出来,不过是贻笑大方。 四皇子面色一如往常,心底却充满淡淡嘲讽,姚琛果然是老狐狸,无论谁听来,都觉得他是为自己说话,然如今时候,他最不需要的,便是出这种极力的夸赞了。 隆安帝并未多言,面色似乎也没变,正要说话,却有大臣又上前一步,开腔赞同刘冠等人的话,言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姚琛吹捧四皇子的话,实在太过;而那些胡蛮那般说,肯定是四皇子做事时候,有不对的地方,劝诫四皇子以后要谨慎本分,勿要僭越。 隆安帝本是因为姚琛的话,心底有些不得劲,此刻定睛一看,发现此刻附和刘冠等人之话的大臣,竟然是平日里比较正直、品德过人的臣子。 隆安帝微觉吃惊,心底反而舒服了一些,看,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四皇子好的超过他这个皇帝的。 陆续又有几个为人正直为官清廉的官员,对四皇子表示了不认同,甚至还有一个言官,说四皇子府邸太过奢华,等等。 隆安帝一方面因为四皇子被贬低,有些微妙的喜悦,一方面,又因为他们说四皇子府邸奢华而不悦——前些日子,刘冠刚刚与他说过,京城炎热,夏日难过,远不如承德一地凉爽宜人,且承德一地,依山伴水,又是蕴养龙气之地,于帝皇十分有利。 刘冠建议,隆安帝可在承德建避暑山庄,以供夏日游玩。 隆安帝早就心动,琢磨着过些日子,待封赏过有功将士之后,便提出此事。 若四皇子府邸便已经是奢华,那他建避暑山庄之事,岂不是更会被这些大臣所反对? 隆安帝便为四皇子说了几句,话中之意,乃说四皇子乃是天潢贵胄,又劳苦功高,平日里十分艰苦,如今府邸并未超出规制,并无可诟病之处。 此事到最后,便也不了了之,隆安帝只稍微敲打几句,让四皇子以后言行多加注意便可。 待得人散去,四皇子出了御书房的门,在人不注意时候,与开口弹劾他的人微微颔首以示谢意,便又表情淡漠,出了宫。 因为午门献俘时候出的岔子,与其相关之人,都被或贬或杀,有负责看押之人,被带走时候,却在大理寺忽然开口,说他曾在巡视时候,在胡蛮部族首领关押处,闻到食物的味道。 只是当时他不曾想到会有人那般的大胆,便没有往哪一处想,如今想着,却觉得,是有人故意那般做的。 至于人选,他也有怀疑的,当即便指证了一个同侪,理由是对方当时形迹鬼祟,平日里挺爱干净的人,那一日衣物上却有油渍,说不得,对方早就里通外国、意图谋反。 这罪名十分严重,事关重大,大理寺急忙回禀隆安帝,隆安帝听的那不是意外,乃是有人故意在此事上捣乱,很是恼怒,立即严令彻查。 然被指证之人,当夜便在天牢中暴毙,线索就此断裂,隆安帝本只是恼怒,如今却是震怒——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捣鬼,完全不曾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此等行为,乃是欺君罔上,合该满门抄斩。 事情自然不会这般轻易查到六皇子身上,然六皇子心中也是惶惶,立即把尾巴扫的干干净净,隔了七八日,朝廷对有功将士的封赏,已经逐渐经由礼部兵部完成,可此事,却还未曾有任何进展。 六皇子终于安心。 隆安帝却十分不甘心,但事情久无进展,隆安帝怒极反笑,他的儿子们,手段倒是越来越厉害了,让他都查不到。 对六皇子来说,这确实是好事,但庆安公主小心打听了事情的前后之后,却心底冰凉——她已经提醒过四皇子和沈采苡,照着沈采苡的手段,怎么也不可能让六皇子得逞才是。 可实际上,六皇子得逞了,又把尾巴处理的干干净净。 瞧着是无事,但庆安公主总觉得不对劲,不由得更加忧心忡忡,却也不敢和任何人说自己的猜测,闷了许久之后,她忽然觉得,她该嫁人了。 她出嫁,虽然还是皇家公主,却也与当公主时候不同,起码,六皇子的事情,应该不会再牵连到她。 至于六皇子,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谈谈,劝诫一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299章 爆发 不等庆安公主和六皇子深谈,六皇子以为已经过去的危机,便重新爆发了出来。 六皇子府上幕僚被泼皮误伤致死案件,凶手逃脱,京兆府一直在追查,只是凶手狡诈,不知藏在何处,京兆府虽然发了海捕公文,却依然未曾追踪到凶手踪迹。 这让那些查案经验十分丰富的捕头们心底生了怀疑——查探下来,此人不过是个泼皮无赖,如何会有这般能耐? 于是生了猜测,一是此人并非只是简单的泼皮,故而才能躲过经验丰富的捕头的追踪;二是此人被人庇护,藏了起来,或者是干脆被杀人灭口了。 无论以上三种猜测哪种成立,都说明这幕僚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一场有计划的谋杀。 故而京兆府根本不敢松懈,尽全力却查探。 只是却一直进展缓慢,后来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线索,对方却又快速转移,摆脱了他们的追踪,如是反复几次之后,对方似乎摸透了捕头们的行事习惯,竟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未曾被追到踪迹。 这实在是在京兆府的脸上扇了一巴掌,让他们面上无光。 上官严令,一月内,必须抓到此人,并缉拿归案,京兆府尹姚世成头发都要急白了,最后一咬牙,求到了缉事处的一个小头目身上。 缉事处名声比较臭,京兆府并不爱与其打交道,只是如今头上乌纱帽不稳,便也顾不得其他了。 缉事处名声虽然臭,但嗅觉灵敏,在四皇子的人,稍微一引导之下,便找到了那杀人的泼皮藏身之处,并把他擒拿归案,前前后后,不过十天时间,让京兆府尹姚世成大叹缉事处的能干。 却不知道,之前是四皇子帮着那泼皮,抹去了一些踪迹,让捕头们找不到人,后来那泼皮不但没了四皇子打掩护,还被四皇子的人不着痕迹的透露了踪迹,缉事处找到那泼皮,自是理所当然。 泼皮却嘴巴很紧,无论如何也撬不开,只咬定了他是被人打了撞到头,晕乎乎的认错了人,把幕僚当成了掌柜的,才会不小小心失手杀人, 姚世成冷笑,他能坐上京兆府尹的位置,除了厚脸皮和姚琛攀上取亲戚关系之外,自己谨慎努力也是不可或缺的,能力也算是不错。 毕竟想和姚琛扯上关系的姚姓官员不知有多少,姚世成能被他默认当作亲戚,允许姚世成有些时候借用他的名头,也是看重姚世成的能力。 这会儿见那泼皮不肯开口,姚世成便吩咐捕头,把苦主家人请来,再次细细审问,看幕僚被害之前,有无异常行为。 被这么一问,幕僚的老妻,便想起了幕僚当日神色不对,他关心询问时候,幕僚所说的话。 给六皇子献策?计策太过大胆?夜里辗转反侧?姚世成听闻,觉得自己可能抓到了重点。 都说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郭;恶贯满盈,附郭省城,而姚世成却是直接在天子脚下做父母官,更是难为。 他能稳稳当当坐着这位置,除了姚琛的些许照拂,还有他有足够的政治敏感性和不俗的洞察力,当下就忍不住想到了午门献俘时候的那些混乱,他级别不够,但也隐约知道,此事乃是有人故意而为,要害四皇子。 众人心中都有猜测,觉得不是三皇子就是六皇子。 姚世成觉得是六皇子,此刻把幕僚之死和午门献俘的混乱联系起来……姚世成惊得身子忍不住一抖,背后也出了冷汗。 他立即起身,想要去到姚琛府上讨主意。 然而出门后,姚世成却又掉转了马头,转而朝阮讷府上而去——他这些年虽然诸多钻营,却也知道,无事时候姚琛乐意照拂他一二,但有事时候,姚琛是靠不住的。 他与阮讷虽然私下交往不多,但好歹两人能也曾是同窗,阮讷这人呢,虽然圆滑了一些,但品行上,却是不差的,且对方深得隆安帝喜欢,便是如今隆安帝重新刘冠等人,可因为阮讷十分会说话做事,隆安帝对阮讷的信任,却是一点都没少。 “真是稀客。”姚世成在阮讷府上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到从衙门回来的阮讷——阮夫人自然不会这么失礼,就让客人干等着,她说要派人请阮讷回来,然而背哦姚世成拒绝了。 姚世成告诉阮夫人,他有些事情,还得想想,所以不急让阮讷回来,阮夫人见状,便让人好生伺候着姚世成,自己去忙自己的。 姚世成坐在了阮讷的府上,心底却还在纠结,到底该不该把此事告知阮讷,或许,他不该多事,而应该把此案当作一个意外了解掉,如此,皆大欢喜。 可姚世成此人,能力虽有,却天生喜欢找靠山。 之前的姚琛便是。 只是如今随着六皇子的失宠,以及隆安帝逐渐更重新刘冠等人,姚琛似乎也渐渐不得隆安帝宠信了,虽然这并不妨碍姚琛的地位威严,可姚琛毕竟老了,姚家又后继无人,衰败不过是几年间的事情,而他如今还不老,孩子又即将长大,亟需一个更有力的靠山。 四皇子、未来的太子殿下,自然便是一个极好的人选。 京城里消息灵通些的,谁不知道四皇子和六皇子不和呢,若他把六皇子的把柄送上,四皇子定然十分高兴,只是姚世成也知道,此事谁捅出去都可以,但不能是四皇子。 否则会让四皇子被人指责。 姚世成觉得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待得阮讷回来,姚世成已经想通,他笑着,随意找个借口与阮讷交谈几句,便告辞离开。 阮讷唤来长随,让他去打听姚世成或者京兆府的事情,待得长随回来,告知阮讷此事后,阮讷轻笑出声。 有意思,自己这个同窗,怕是有其他想法了,不过又有什么关系,他虽为人圆滑,但并不喜欢六皇子那等阴毒之人。 今日是幕僚为他出谋划策,他可杀幕僚,将来文武百官为他出谋划策,怕是六皇子也不会心慈手软。 既然如此,还是请他好好歇着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300章 圈禁 姚世成从阮讷府上出来,也不去其他地方,只径自去请见隆安帝。 姚世成品级不够,等了大半天,隆安帝才得了空,召见了他。 其间姚世成也曾心中纷乱,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但摇摆到最后,姚世成还是打算赌一把。 面见隆安帝时候,姚世成非常老实,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无添油加醋之处,也不曾添加自己想法。 但他会越级来请见隆安帝,本身便已经说明了他的心思。 隆安帝神色微沉,听完不置可否,只挥手让姚世成退下。 待得姚世成离开,隆安帝轻哼一声,立即命人去查幕僚家事情。 飞羽去的时候,幕僚家正乱成一团。 因为家中出了事情,家人难免慌乱,一个疏忽之下,小儿跑了出去,被拍花子的拐走了。 连遭噩耗,幕僚老妻病倒在床,幕僚儿子神情憔悴,幕僚儿媳妇见天的抹泪,无心理事。 如此之下,飞羽把幕僚家中查了个遍,幕僚家人都没有发现异常,然飞羽也只从一个在幕僚书房伺候笔墨的通房丫头口中,打探出了只言片语,再无所获,只能去回禀隆安帝。 隆安帝听完,只一想,便想通了事情前因后果。 幕僚一心为主,见六皇子忧愁,便给六皇子提议,可让六皇子与胡蛮部族首领沟通,答应他们一些条件,从而往首领们,在午门献俘上捣乱,以此来离间隆安帝和四皇子。 然俘虏本该饥饿虚弱,并无能力捣乱,故而六皇子才暗暗给他们吃食,好让他们有力气捣乱。 至于给六皇子出谋划策的幕僚,大约六皇子是怕他将来泄漏消息,才先杀人灭口的。 隆安帝气极反笑。 好,真好啊,他的儿子。 “去找那些胡蛮问清楚,看小六到底许诺了什么。”隆安帝冷声吩咐下去,范公公静立一旁,看着飞羽统领领命退下,心底忍不住摇头。 六皇子与四皇子争,这无可厚非,然与胡蛮首领勾结便是不对,有里通外国嫌疑。 若那些胡蛮首领说些什么,怕是六皇子这次要不好过了。 对于胡蛮,飞羽一点不懂得什么是手下留情,在胡蛮首领咬牙拒绝招供时候,毫不犹豫动了大刑。 有胡蛮首领觉得反正都是个死,死前还未这个受累不值得,便招供了,说他们会答应六皇子,只不过是想要看四皇子和六皇子狗咬狗。 飞羽统领并不信,示意属下继续严刑拷打。 原先飞羽乃是隆安帝手中最得用的暗卫,这些年,缉事处却异军突起,许多事情,隆安帝竟然不再交给飞羽,而是交由缉事处去处理。 飞羽的权柄和威信大大降低,飞羽统领见状,早就心急。 而在处理幕僚事情上,飞羽表现也是极差,竟然只查到了只言片语,隆安帝虽然并未责备,飞羽统领却心底觉得很不好。 这次审讯胡蛮,飞羽统领是卯足了劲儿,想要与缉事处一争高下的,故而必须要从胡蛮统领的口中,掏出些什么来。 至于更隐晦的心思,飞羽统领并未深思,也不想深思。 他严刑逼供,一副非得让胡蛮老实交代模样,几个胡蛮部族首领不由得非常疑惑,然既然之前的实话飞羽统领不满意,便有人受刑不过,胡乱招供,说六皇子乃是许了他们好处,让他们陷害四皇子的。 飞羽统领眼睛微亮,让手下人停止了刑罚,冷声问道:“好处?什么好处?” 胡蛮首领都有些懵,他是胡乱说的,六皇子哪有给什么好处。 见他们不答话,飞羽统领吩咐继续行刑,直到他们招供为止,在此酷刑下,便有人受不住,胡乱嚷嚷道:“六皇子答应,等他登基以后,会让草原变回原先样子,并扶植我孙儿继续当草原的头领。” 其他人一听,也附和起来。 “你孙儿?”飞羽统领也不好糊弄,冷笑:“你儿孙不都在京城么?还有哪个孙儿可以被扶植?” 那人也冷笑:“你这等人,怎知我等贵族,分主家和分支,主家落难,分支便会崛起,取代主家,周而复始,保家族不灭……这都是和你们汉人学的。” 飞羽统领沉默一下。 大靖朝一些世家,确实是有此习惯。 飞羽统领自忖,如此重要情报,足以在隆安帝那边交差,便命人对这些人严加看管,自己进宫回禀。 已经有了预料,隆安帝神情未变,只冷冷一笑。 将士们以血肉为刀剑,打下的江山,结果他的好儿子,轻飘飘的,便把他们用命换来的江山,给出卖了。 他可以容忍、并刻意纵容皇子们学会争夺上进,毕竟大靖朝不需要一个天真又毫无受到的皇帝,可六皇子先是牵扯到了科场舞弊案里,现在又勾结外族,心中只有自己,根本未把大靖朝的百年基业的放在心底,隆安帝已经对他失望透顶。 “来人,拟旨。”隆安帝沉痛开口:“其人有才无德、仗势欺人、品行低劣、难当大任,贬为庶人,圈禁落安宫。” 然终究是他疼爱过过年的孩子,隆安帝沉吟片刻后,看了一眼范公公,吩咐他:“莫要让人苛待了他。” 范公公沉吟片刻,小声道:“不过是那些胡蛮的一面之词,陛下何不听听六殿下如何辩解?” 隆安帝嘲讽一笑:“或许他许得不是这个条件,但终究是许了的。”所以通敌叛国的罪名,乃是板上钉钉的。 或许这次他罪不至此,然放任下去,后果,隆安帝不敢想象。 所以并无犹豫必要。 六皇子接到圣旨,如晴天霹雳,他知道是自己做的事情败露了,但六皇子自觉,那点事情,不该得此惩罚,他立即便要求见隆安帝。 别人并不敢过分阻拦六皇子,犹豫间,便被六皇子冲到了御书房之外,跪下求见隆安帝。 然很快,便有太监出来,传隆安帝口谕:“不见。” 六皇子瞬间心若死灰,被人拉了下去。 沈采苡听闻此事,伏在案上,无声绽开灿烂笑容,眼中泪水却止不住流了下来。 庆安公主是上辈子她凄凉一生的直接凶手,可没有杨德妃和六皇子,她不会有那么大的能耐。 且,庆安公主虽然是公主,身份尊贵,可要做成一切,没有六皇子等人的帮忙,是绝无可能的。 从隆安二十六年春夏之交,到隆安三十一年底,庆安公主虽然还是公主,可她的处境,却与之前,有云泥之别。 她终于是把庆安公主的势力,一点点蚕食殆尽,只余她一个。 终有一天,她会让庆安公主,也得到应有下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301章 收获 随着六皇子被圈禁,朝中局势更加明朗。 三皇子虽然瞧着依然不错,但究其根本,却也无力与四皇子再争,立储之事,毫无异议通过。 事关国本,无人敢掉以轻心,但四皇子为储君之事,却是他出征之前,便已经定好的,如今隆安帝便命人起草诏书,并准备册封大典。 礼部在忙碌立储之事时候,朝廷还有另一件大事在办——收获土豆。 土豆这种沈采苡为了解决军粮短缺而寻到的东西,并未在此战中发挥直接作用——从区区五颗秧苗,到近两百棵,再到将近万颗——这是整个隆安二十九年的成绩,待得隆安三十年春天播种时候,已经有了三十多万棵。 到了隆安三十一年八月,再次种植时候,便已经难以计数。 听着很多,但其实也还是在育种阶段,除了隆安帝在祭祀天地与太庙时候用过一些,剩下的,全都完好存放,待得发芽,再由朝廷派专人看管,统一种植。 春种夏收,夏种秋收,一年两次,增产极快,这种收获速度,让隆安帝和一众文武百官大喜过望——此物可饱食天下,诚不欺人。 真是天佑大靖朝。 而此次土豆收获之后,朝廷已经决定,除了留下继续育种的一部分之外,其余的,将会分给西北、东北等地种植,如此便可把土豆,逐渐推广开来。 但毕竟土豆的数量还是有限,无法供给所有地方,所以众人为了能得到名额,从而让自己出政绩,可谓是争先恐后。 待得此事终于落定,得到名额之人把土豆运走,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隆安帝寿辰将至。 往年万寿节,众臣送隆安帝之物,多以表达心意为主,并不太破费,如今隆安帝与以往不同,老年之际,逐渐好大喜功且喜人奉承。 官场常态便是,你送了,上官不一定记住你,但是你要是不送,或者太差,上官却一定会记住你。 故而众人颇费心思,不求出彩,只求无错。 隆安帝倒并不想要什么礼物——他如今心中所想,乃是修建避暑山庄,并在其中尽述自己功绩。 这个意思透露出去,自然是有反对者的——新法实施不久,所得赋税虽然比往年多,但四皇子一直征战,国库时时处于空虚状态,若非海商暴利,能填补一番,怕是早就无以为继。 如今众将士得胜归来,该有的奖赏绝不能少,还有战士将士的身后事以及抚恤金,这是一笔巨大的数字,能够掏空国库。 隆安帝若要大兴土木兴建避暑山庄,钱从何处来? 户部尚书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只是隆安帝并未直说,反对者也不能直接上奏劝阻,便只能在隆安帝面前,说些奢靡祸国等之类的话,让隆安帝甚至烦躁。 刘冠便在隆安帝面前打包票,保证会说服众臣,为隆安帝办成此事。 在刘冠等人带头之下,便有意志不坚定者,不再反对,至于顽固者,刘冠另有手段,临到隆安帝寿辰之前,已经没有明面上的反对者。 隆安帝对刘冠的办事能力,极为满意。 刘冠盼着能升官——他如今虽然是隆安帝的信臣,然其实官位并不高,只是得了隆安帝的特许,才能在御前行走,然而能进宫者,不是如沈文和一般官职不高但得重用者,便是或者位高权重或者身份尊贵之人,对于刘冠这等佞臣,十分不屑。 刘冠希望自己能压过他们,扬眉吐气。 但隆安帝还保持着清醒,知道刘冠等人,着实难担大任,封个闲职为他解忧便可,至于朝廷中事情,还是莫要让他们碰触为好。 故而隆安帝不为所动。 刘冠有些懊恼,心气不顺,遇着同从宫中出来的沈文和时候,便皮笑肉不笑讥讽几句,他知道的清楚,沈文和这样有真才实学的大家子弟,他自然是拍马赶不上的,心底自卑,衍生出了嫉恨。 何况若无意外,沈文和出将入相是板上钉钉,而他…… 沈文和并不把刘冠的酸话放在心上,不过与沈采苡闲谈时候,也说起了隆安帝先要修建避暑山庄事情。 沈文和与一般大臣想法一致,只觉隆安帝此举,太过奢靡,大靖朝百姓如今虽然比之前日子好过了一些,但毕竟自是刚开始,好过的也有限,且无论是西北干旱,还是东南洪灾,总有该修补的堤坝、该修建的水利设施。 “这事情,其实并不难处理。”沈采苡捻起一块糕点,轻咬一口,眯着眼睛回味一番,才笑着开口。 沈文和等着她说出接下来内容。 沈采苡微一沉吟,理顺下思路:“陛下如今听不得人劝,若强行劝谏,陛下便是一时压下冲动,也随时会重新想起,便是他想不起,也有人会提起,故而堵不如疏。” “如今国库确实是空虚,可这笔银子,也不一定非得国库全出,巨贾乡绅富可敌国,让他们与百姓自愿出资便可。” 沈文和皱眉:“百姓穷困,如何有余财可被搜刮?” 下意识说出这一句之后,沈文和知道自己肯定想岔了,自己妹妹可不是不体恤百姓之人。 果然,便听沈采苡说道:“天下百姓千千万,百姓虽大部分穷苦,但一家一文钱应该还是拿得出的,此一文钱,功效卓著。” “百姓每家一文,巨贾出资再雇佣百姓,百姓非但不会受苦,反而还有钱财进账;之后国库再凑一部分便可。” “何况如避暑山庄,非是一朝一夕可以建成,国库也毋须旬日间全部把银钱拨出,一边攒一边拨出款项便可,实则应该压力不大。” 后面这些话,沈文和听清楚了,微一琢磨,也承认沈采苡说得对,但最妙的是,沈采苡所说的,天下百姓,自愿出资为隆安帝修建避暑山庄这个事情。 历朝历代,一旦皇帝穷奢极欲大兴土木,必然盘剥百姓,百姓便会陷入苦痛中,莫要说自愿出资了,真真已经是对皇帝恨到了骨子里。 如此明显对比,绝对可让隆安帝心怀大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302章 一桶姜山 “陛下虽如今有些移了性情,但不可否认,陛下之前也是英明君主,这些是陛下该得的。”沈采苡并不觉得,隆安帝想要享受一番、想要让自己的功绩流传后世,有什么不对。 唯一不合适的,其实是时机。 若是隆安帝肯等个三五年,这些要求,都不算什么。 沈文和不赞同沈采苡说法,君子自改克己守礼、自律自强,放任自己沉溺富贵,乃是消磨志气之举,不妥。 沈采苡也不和他争,只是说道:“不过这等讨好陛下之事,交给三殿下便可,至于殿下,浅浅表示不赞同便好。” 四皇子如今和沈采苡见面,并不如之前方便,他如今进出,多引人注意,故而怕连累了沈采苡,平常见面,多是在各家的宴席上,匆匆看一眼。 心底着实思念。 好在等待册立太子的典礼过去,便是他与沈采苡成婚时候,四皇子也能耐着性子等待了。 虽然能耐住性子,可每次与沈采苡沟通的机会,四皇子都很是珍惜,这日接到沈采苡信件,四皇子以为她是要讨论前几日送她的游记上事情,但看完却发现,沈采苡说的是正事。 又要送一场功劳给三皇子。 其中深意,四皇子如今已经能琢磨出一二。 此举一箭三雕。 其一,可让三皇子出风头,让三皇子更得隆安帝喜欢,造成三皇子与四皇子权势等同、可互相制约的假象,如此,可让隆安帝更放心一些,减轻对四皇子的忌惮。 其二,刘冠此人,媚上欺下,假以时日,必成祸害,三皇子有意无意,与刘冠保持一个微妙的关系,说是同盟,也算不上,但却有那么点意思。 然刘冠靠揣摩隆安帝心思来邀宠,若三皇子截胡刘冠功劳,断了刘冠邀宠之路,刘冠怕是再难于三皇子维持平和——刘冠不过就是用各种手段,威逼利诱的让一些大臣闭嘴罢了,但这种威逼利诱得到的,比之别人感恩戴德主动奉上,滋味实在是差太多。 有珠玉在侧,刘冠之能,自然不显。 其三,四皇子不赞同隆安帝行为,间接与一些正直臣子站在了一边,这对四皇子有力。 琢磨明白这些,四皇子心底愉悦唇角轻勾,片刻后,叫来林一,让他小心操作此事。 林一选了米家做突破口。 这日米家大老爷、米芝兰父亲米霈便求见三皇子。 其实米霈并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与三皇子做继室,三皇子已经有两个嫡子了,且这两个嫡子,外家权势煊赫,米家难于匹敌。 将来自己的亲外孙,怕是很难争得过。 何况,给人做后妈就是难事,给有后台的孩子做后妈,那更是难事,米霈也不愿意自己女儿受苦。 再说,女儿嫁给三皇子,米家天然便与三皇子绑在一起,就算是他不愿意,也难以撕扯清楚。 只是皇后下旨赐婚,米家不得不从。 如此,米霈也只能希望三皇子好一些了,可如今局势……米霈忍不住摇头。 见到三皇子后,翁婿俩相对坐下,三皇子待米霈很是敬重,寒暄几句,才询问米霈来意,米霈也不卖关子,只把来意说清楚。 三皇子端着茶杯的手,保持着送至嘴边的姿势,滞了片刻,才轻抿一口茶水之后,笑着说道:“岳父为我如此思谋,我真不如该如何表达心中感激。” 客套一番后,米霈去和女儿说了几句话,带着米芝兰给家人准备的礼物回去,三皇子却急忙与幕僚商议起了米霈提议的可行性。 其实操作并不困难。 三皇子精神抖擞,开始监督属下操办此事,打算待得隆安帝寿辰当日,直接奉上一封万民请愿书,想来绝对能讨得隆安帝欢心。 沈采苡见三皇子上钩,便只命人关注着,随时回禀。 过得两日,便是隆安帝万寿。 三皇子的万民请愿书,果然让隆安帝龙颜大悦,很是夸奖三皇子一番,之后,还把修建避暑山庄事情,交给三皇子处理。 事已至此,其他大臣反对无望,便也不再挣扎,任由三皇子去办事,三皇子这段时间,被一直未曾看在眼中的四皇子压制,忽然翻身,便扬眉吐气,在四皇子面前,摆出兄长的架势,很是说了几句,四皇子却是拧眉,打断他的话,告辞离开。 经此一事,三皇子倒是懂了,该如何讨好隆安帝——夸人也是有技巧的,那种言语谄媚,却是下乘。 若说三皇子的礼物,万分复合隆安帝心思的话,还有另一人礼物,让隆安帝错愕的同时,又心怀大畅,却是自杨德妃去世后,便变得沉默不少的庆安公主。 隆安帝事情多,虽然不会因为杨德妃事情迁怒庆安公主,但庆安公主不像以前一样经常来,他最开始还会惦记询问,慢慢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却没想到,庆安公主竟然调皮了一回,送了他一桶生姜,虽然那桶是青玉桶,算得上是不错,可里面装的,确实是生姜啊,即便,生姜被累成了山峰形状,那也是生姜。 结果,庆安公主还口口声声说,此乃“一桶姜山”,意即“一统江山”,好话说了一箩筐,也让隆安帝十分受用。 这一下子,隆安帝就想起,庆安公主年纪不小了,却还未曾婚配,他忍不住皱眉——自己政事繁忙,疏忽了正常,皇后统管六宫,怎的也没有动静? 皇后的脸面总归是要顾及的,隆安帝没有训斥,只是暗示几句,敲打一番,林皇后虽然心中有气,但也心虚——她之前总受杨德妃的气,如今却也是故意不理睬庆安公主的。 但既然隆安帝已经开口,她少不得变得绸缪一番。 林皇后自然不敢如同一般人家的主母那般,为不喜欢的庶女找一些面上光鲜内里腐烂的人家,毕竟,皇帝可不是吃素的,她只能尽心尽力,去为庆安公主寻摸驸马人选。 庆安公主知道后,忍不住得意一笑——自从有了想嫁人的心思之后,她便开始琢磨如何让隆安帝主动提起此事——自然不能她自己跑过去,提醒隆安帝,说我该嫁人了。 偏巧隆安帝寿辰将近,庆安公主想着礼物时候,灵光一闪,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个电视剧——许多情节已经模糊,然而有个情节却记得清楚。 有个官员,在送皇帝寿辰礼物时候,就送了一桶生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303章 人选 林皇后为庆安公主寻摸驸马人选事情,与礼部开始准备四皇子册封大典时间,相差不多。 林皇后放出庆安公主要选驸马的风声,又让三皇子请了京城里有些名气的青年才俊办个诗会,明眼人便知道,三皇子这个诗会,到底是要做什么。 若是无意尚公主的,便会避开——驸马听着尊贵,然实则公主是君,驸马为臣,且成为驸马后,便只能领着一个闲职,等于绝了出仕的可能,但凡有些抱负的人,都不愿意尚公主。 但也有人愿意走这条路。 也算是愿者上钩。 但这般找来的人,怕是良莠不齐,庆安公主暗自气恨。 但不管她如何恼恨,三皇子的诗会,如期举行,这些人所做诗篇,林皇后挑拣了好的,呈送到了隆安帝的面前。 隆安帝忙碌中,终于抽出时间翻看,很是看到几篇不错的,便把这几人圈出来,又选了十多篇也很优秀的,以及他让四皇子选来的几个武将家的子弟,统统交给飞羽,让他们去查探一番对方人品才学,看看有无瑕疵。 庆安公主大致知道进展,听闻隆安帝所选之人,大多乃是寒门学子,少量世家大族的嫡次子、嫡幼子之类,庆安公主眼中流过恼恨之意。 她切切痛恨着凤凰男这种东西,借势飞黄腾达,却又觉得别人让他借势,乃是侮辱作践他,典型的得了便宜卖乖,不,比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恨多了,他们对帮助他的人,是充满恼恨的,逮着机会就会反咬一口。 极是可恨。 故而隆安帝拿着最后的候选人,让林皇后问她时候,庆安公主毫不犹豫选择了卓信哲,此人乃是所有人选中,最最光鲜亮丽的一个了——保宁侯府虽然非是权势煊赫,却也能算得上二流权贵,而卓信哲此人,有勇有谋,又是武状元,据说人也长得不错。 当然,庆安公主也被暗示过,说此人花心,非是良配,然庆安公主自从发现这世界围着沈采苡转,她永远无法得到方承嘉之后,便忽然觉得,既然她想要得到的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是没有的,那何必为了别人委屈自己。 就算是卓信哲风流花心又如何,起码他长得好,身世不错,本人也很能干,足够拿得出手了。 以后她生个孩子,在公主府过她的日子,且身为公主,卓信哲便是有再多的妾侍又如何,都不可能在她眼前晃悠,惹她心烦。 既然没办法得到想要的,那就找个能让自己舒服的。 庆安公主含羞与林皇后表示,她看上的是卓信哲。 林皇后把庆安公主的意思转达给隆安帝,隆安帝虽然觉得损失一员小将略有可惜,但大靖朝人杰地灵,一员有些前途的小将,并不是不可或缺不可替代,自然还是女儿重要一些。 何况如今庆安公主没有母亲兄弟,隆安帝心中有些可怜她,愿意尽量满足她的要求,林皇后便叫来保宁侯夫人,暗示了几句。 保宁侯夫人心神不定回去,给保宁侯倒茶时候,差点儿倒在他身上。 “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保宁侯询问自己夫人,结果听闻了夫人说完今日进宫事情,他一下子懵了:“陛下赐婚?这……这不是胡闹么……” 保宁侯嫡长子仅仅是中人之姿,文武皆是一般,保宁侯本以为卓家威名,可由嫡次子保持,若是他成了驸马都尉,那还有什么指望。 只是此事乃是皇后亲口说的,怕是代表了皇帝意思,没有更改余地。 只有接受一途。 而得知此事的卓信哲,又气又恨,他可不想当什么驸马都尉。 说句难听的话,要是娶了其他姑娘,他哪天想行周公之礼,就能行;不想行,妻子也不能强迫他。 可要是尚了公主,呵,那可就变成了什么时候公主想睡他,就把他叫过去,不想,就让他滚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如同一条狗一般,卓信哲可受不了。 何况,卓信哲觉得自己武艺高强、熟读兵法,虽然还难以独当一面,但假以时日,绝对可以统帅三军、威震天下,如何肯成为妇人掌中玩物。 但父母却是非常愿意的,还一直苦口婆心劝慰,似乎他不肯的话,顷刻间保宁侯府就要不好了一般,弄得卓信哲烦躁无比,和父母争吵一番之后,负气出了保宁侯府。 他与友人们喝闷酒,越喝越烦,忍不住站起来,说道:“今日这酒我请,你们自便,我有些急事须得离开。” 其实是烦了他们狼哭鬼嚎。 便有一个与卓信哲关系极好的友人追了上来,关心询问:“你这是如何了,瞧着你今日闷闷的。” 卓信哲叹口气,说道:“父母看好一门婚事,不待问我,便先与人说好,如今又不得反悔,逼我答应,可我却是不愿意的,故而心烦。” “那位姑娘父母,可疼爱女儿?”友人沉吟片刻,忽然询问。 卓信哲自然立即点头,隆安帝疼爱庆安公主,满朝皆知,便是杨德妃和六皇子相继犯事,隆安帝也还愿意为庆安公主绸缪。 这难道不是疼爱女儿么? “既如此,我教你一个法子,可让那姑娘父母,迫不及待便要与你解除婚约。”友人如是说,卓信哲眼睛一亮,竖起耳朵听着——这个友人,也是风流,断不可能缚自己,他的办法,应该是十分有效的。 面对卓信哲催促,友人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卓信哲古怪看他一眼,但细细琢磨,却觉得这法子应该是有些用的。 不过事情没成功之前,什么也说不准,但该做的准备,是得做的,而且事情宜早不宜迟,卓信哲立即与友人告辞,回去安排此事。 四皇子瞧着梦中一幕再现,并不言语,面上神色也是淡淡——他之所以把卓信哲报上,让庆安公主选择,便是为了这么一幕,待得此事黄掉,他还有招数等着庆安公主,决然不会让庆安公主好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304章 求娶 隆安三十一年腊月底,京城人旁观了一场闹剧—— 卓信哲原在滁州任职,他少年得志,人长得英俊,又多金,乃是姐儿们最爱的一流人物。 恰巧卓信哲也爱俏丽的姑娘,如此便成了温柔乡的常客。 最后他看上了一个花魁玉香,为她赎身,安置下来,然当时被回京城述职时候,卓信哲以为自己还要回去,便没带人回来。 哪知道,保宁侯夫妻却寻了门路,把他塞进了御林军里,卓信哲虽然喜欢滁州,但也爱前程,知道在御林军熬一下资历对自己有好处,便安心等着。 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天下一等一顶级繁华之地,那温柔乡自然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姐儿们燕瘦环肥,各有风情,非是滁州可比。 卓信哲多情又无情,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好在玉香跟了他三年,卓信哲总还念着一些,让人去滁州,把玉香安置好,给了她银钱伴身,保她后半生无忧。 如今已经一年多过去,卓信哲偶然也会想起玉香,只是转瞬间,就被新人勾去了心思。 到如今,关键时候,卓信哲在友人的提醒下,想起了玉香。 他悄然遣人去了滁州,与玉香联系上,恳请玉香帮他一把,扮个千里迢迢上京寻情郎的痴情女,来保宁府门口,与他母亲闹上一闹—— 此等风流韵事,闹大了,传到隆安帝耳中,说不得隆安帝心疼女儿,便不会赐婚。 玉香按着在保宁侯府外自曝了家门,言说乃是卓信哲外室,前来寻找情郎,祈求卓信哲出来一见,当面说清楚,若卓信哲果真不再要她,她也不会纠缠。 保宁侯夫妻虽然觉得尚主不大符合他们期望,但事到如今,却是不敢拒绝赐婚的,非但不敢,还在宫里没有发话前,便把卓信哲此事的几个通房给打发了。 结果忽然出了这等事情,保宁侯夫人当时就吓得肝胆俱裂,立即要让人把玉香带进府来——只要进了保宁侯府,想要处置一个女子,实在是太容易了。 玉香早就得了卓信哲的叮嘱,再说她不是傻子,如何不知道只要进了保宁侯府,生死不由自己,自然不会进去,只在外面楚楚可怜啜泣。 保宁侯府要抢人,却已经有四皇子和卓信哲两方都安排的人,在护着玉香。 最终结果,是在外与有人相聚的卓信哲,得了通知之后,急忙跑了回来,与玉香来了一出久别重逢的痴男怨女见面执手相看泪眼诉衷肠的戏码—— 保宁侯夫人着人去寻卓信哲时候,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不能承认玉香的,哪想到,卓信哲尽然一点不听话,保宁侯夫人差点晕厥过去。 然事情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而卓信哲也一副势必要护着玉香的模样,保宁侯夫人虽然恨极了玉香,但知道这时候要是处置了玉香,怕是卓信哲会和她离心。 且玉香如今已经是良民,如果早就骗进府来,悄然处置,倒也无事,可如今玉香已经被许多人得知,若是无故暴毙,怕是保宁侯的对家要笑得合不拢嘴了——白白送上的把柄,不抓白不爪。 隆安帝知晓此事后,只冷哼了一声,不再提给庆安公主和卓信哲赐婚事情。 庆安公主又气又急又恨,卓信哲这可真是把她的面子踩在脚底,还使劲碾了两下,着实可恨。 但庆安公主在隆安帝面前,却不敢说出心底愤恨,只说她身为帝女,天生尊贵,卓信哲娶不到她,是他无福。 隆安帝甚是喜欢庆安公主这态度,笑着告诉庆安公主,他会找个更好的,来配庆安公主。 庆安公主趁机提出,她只想要身份比卓信哲更高之人,让卓信哲知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的。 隆安帝一口答应。 很快便是过年。 这个大年初一,隆安帝并未去普安寺敲钟,但在往年的仪式礼节上,更多了一项——分封草原部族首领为王侯,以彰显大国气度。 奇源部、脱里部和巴尔思部,乃是草原上最大的三大部族,其中巴尔思部早早便通过温兴海,投靠了大靖朝,而奇源部和脱里部,则是对大靖朝虎视眈眈,最后被四皇子俘虏,押解回京。 那些敌对部族的首领,在午门献俘后,已经被赐了毒酒一杯,扔与乱葬岗;而巴尔思部首领合布勒,则与其他投靠大靖朝的小部族一起,入住驿馆,被当作上宾对待——对这些失去了根基的人,隆安帝很乐意把他们封为王侯,并在京城赐下府邸,给予浮华与表面尊荣。 巴尔思部作为其中最大的部族,合布勒被封忠顺亲王,其他首领,则是安顺侯、宁平伯之类。 至于其子女,小部族首领子女,破例封了辅国将军、县君之类。 独独忠顺亲王合布勒的长子布仁被封诚意伯;最得宠爱的女儿娜仁托雅,被封为云霓郡主——娜仁托雅意味彩霞,云霓二字,正好相合。 合规制的府邸,也在圣旨下后,一一由礼部专人与这些新封的王爷爵爷沟通,并安排休整和搬家事宜,在府邸收拾好之前,他们依然还住在原先地方。 不过到如今,他们便不再是客,而真正成为了大靖朝的一份子。 待得元宵节时候,这些人也如同普通大靖朝的官员一般,前来朝贺,倒也意外的和谐。 然出人意料的是,合布勒最后出列,跪在地上,为其子布仁求娶庆安公主。 隆安帝微怔,随意应付过去,待得回宫,却也思忖起此事。 于公,庆安公主下嫁,对这些胡蛮贵族而言,乃是一种安抚,让他们更为安心,他们安心了,草原就稳了一大半。 于私,布仁人品教养都很不错,且合布勒一家,以后生活在大靖朝的土地上,因为没有根基、没有盘根错节的世交姻亲关系,故而只能紧靠皇帝,正因为如此,对方绝不敢怠慢庆安公主,必然是会把庆安公主捧在掌心的。 唯一不清楚的,便是庆安公主的态度问题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305章 拒绝 听得要下嫁布仁,庆安公主脑子轰的一声响,忘记了面前站着的人,是隆安帝,不管不顾地立即尖声拒绝。 那样子,像是见了鬼一般,又是惊慌又是害怕,让正打算亲自与庆安公主说明嫁与布仁有何好处的隆安帝,一下子没了兴致。 “此事只是询问你意见,既然你不愿,那便罢了。”隆安帝压着好意被拒绝的不悦,这般说完,此事便翻过。 庆安公主在自己拒绝的话脱口而出后,便知道事情不好,又非常后悔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像个神经质的泼妇,而非一国公主,隆安帝会生气,太正常了。 只是在她看过的那本书里,庆安公主是个骄傲但善良的姑娘,她也喜欢着男主方承嘉,然而男女主关系自然是牢不可破的,庆安公主主动退出竞争,打算嫁给他人。 然草原各部联合进犯,又有吐蕃虎视眈眈,大靖朝当时已经在走下坡路,难于两年迎击,最后只能选择与一方和亲。 其他的公主都畏惧害怕,唯有庆安公主主动请缨,愿为帝王分忧,远嫁草原,最后在怀孕时候,被胡蛮可汗的其他妻妾,活活打死。 这成了原书里,方承嘉出征草原的直接理由,待得征服草原之后,方承嘉把庆安公主的陪嫁丫鬟找了出来——陪嫁丫鬟在庆安公主死后,被扔到军营当了军妓,因为心中太恨,所以丫鬟苟且偷生,一直到见到方承嘉,才崩溃大哭,述说了庆安公主死时候的惨象。 且那般善良的女子,生前受尽折磨,死后被草草扔到了荒郊野外,暴尸荒野…… 因为她自己也是在怀有身孕的时候被害死的,故而穿到庆安公主身上之后,她感同身受,一恨凤凰男,二恨那些胡蛮人。 因为心底戒备太深,所以隆安帝话才出口,她便尖声拒绝,得罪了隆安帝,庆安公主看着隆安帝背影,想去补救,但沉默片刻,还是决定算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嫁个胡蛮,即便布仁不是害死原身的那个胡蛮首领,且如今布仁还得看隆安帝的眼色行事,但庆安公主一点险都不想冒。 隆安帝因此对庆安公主有些心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她到底想要如何? 干脆把事情交给林皇后,让她挑人,左右四皇子还未曾成婚,庆安公主这事情,也能再稍微拖一拖。 四皇子的大婚,要在立储大典之后。 而立储大典,就在二月十八。 当日天朗气清,虽然春寒是有,却也不是不能忍受,在文武百官的肃穆观礼中,四皇子终于成为大靖朝太子。 时隔十七年,大靖朝再一次有了太子。 四皇子成为太子,沈采苡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何况众人皆知,四皇子虽然未曾像是之前喜欢姚湘君那样喜欢沈采苡,但对沈采苡的看重,却绝对不少——送去沈家的节礼,就是明证。 四皇子府的布置,全都按着沈采苡的喜好来,是另一重明证。 故而外人对待沈采苡时候,便忍不住更加恭敬,何况两人的婚事,早早就在准备。只是因为四皇子不在京城,才拖延许久。 当年准备时候,许多东西便是按照太子与太子妃大婚的规制来准备的,如今除了一些时令之物需要重新准备之外,其余都已经备好。 只待钦天监选好的吉日到来。 刘氏等人心中欢喜,唯独王氏和胡云洁有些担心。 瞧瞧三皇子,两个原配嫡子之外,如今继妃米芝兰又有了身孕,更别提三皇子虽然侍妾不多,但总是有的,故而庶子庶女,也有两三个。 四皇子真的不年轻了,可膝下却是空虚,牵涉国本问题,是家事也是国事,非是他们想要盯着沈采苡的肚子,而是不得不盯着。 沈采苡这般嫁过去,压力实在是颇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306章 成婚 太子与沈采苡的婚礼,定在五月,正是万物回春、鲜花烂漫时候,取其蓬勃向上之意。 此时太子已经入主东宫,原先沈采苡按着自己心意修建的皇子府,只能空下。 好在皇家无论如何,也不会缺少了修缮一下宫殿的银钱,且工部自有天下最好的工匠,可供皇家差遣,不过两三个月时间,便已经把东宫修缮一新,并在不僭不越的原则下,把局部按着沈采苡的心意做了改造。 虽然这次沈采苡不能亲自去监工,但之前工部修建过四皇子府,故而如今修缮东宫时候,不用沈采苡多说,便懂沈采苡心意。 待得完工时候,太子亲去看过,心底极为满意,大方厚赏工部众官员及各位工匠,待众人退去,他站在东宫内,一想到,很快东宫便会迎来它的女主人,心底便是激荡不已。 沈采苡不知道太子心中激荡情绪,她虽然也觉得欢喜,不过到底没有太子那么深的感触,何况太子自来冷面,如今身上威势越发的重了,敢去打搅的人不多。 沈家这边却不一样。 沈琰虽然不在京城,沈瑛和刘氏李氏等人却还在,该有的应酬,也一直没拉下,如今已经不像是初来京城时候那样游离在权贵圈子之外,故而上门的人极多。 何况沈家族人陆续进京,有些长辈,沈采苡也要拜见;一些平辈,当然也不好怠慢,故而忙的很。 好在她身份高贵,也不需要全程陪同,只需露个面寒暄几句便可。 就在这种忙碌中,便到了大婚前一天,此时,除了沈琰之外,沈家嫡支尽数到场,至于旁支,也到了许多。 沈采苡瞧着沈家如今兴旺情况,心底由衷高兴。 第二天便是大婚的正日子。 沈家开门迎客,热闹非凡,恭贺之声不绝于耳,得真园自然也是热闹的,自有宫中赐下的女官为她梳妆,瞧着镜中的自己,越来越夺目,沈采苡心底却有些沉甸甸的。 就在昨晚上,她对前途的想法,还是笃定的,这一刻,却又生了些忐忑不安,并不是不信任太子,只是从今而后,便要离开熟悉的人和事,活在一个并不陌生,可也并不算非常熟识的人身边,这种改变,会让许多人都生出怅然。 沈采苡把这种情绪压了下去,面对众人赞美,露出喜悦笑容,应对起来。 婚礼,本乃昏礼。 沈家极为热闹,东宫却是不同,虽然喜庆,然喜庆中带着庄重肃穆。 皇太子成婚,礼制如皇帝纳后,并不需如同皇子一般,至准皇子妃府邸亲迎,只需在东宫内迎接便可。 太子心心念念沈采苡许久,虽不好违背礼制,却也在沈采苡走向他时候,忍不住露了个笑容,并上前几步。 沈采苡有些意外——为了婚礼不出错,礼部不厌其烦,与她解释过不下五十次整个过程,若是没记错,这时候,太子应该站在案几旁边等待,而非上前来迎她。 然对方好意,沈采苡心领,只此刻不是表达感激时候,她以这几年被宫中女官教导出的最端庄的仪态,站在太子身边,一起走到礼堂内,面对隆安帝。 礼部官员的声音高亢却不刺耳,引导着两人完成一个个仪式,沃盥礼、同牢礼、合卺礼、结发礼……礼仪极尽冗长琐碎,却也极尽庄肃隆重。 沈采苡有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庄重的仪式,忽然之间,让身边人变得陌生,而后慢慢的,让两个人,有了最深的羁绊。 特别是结发时候——彼此发丝被剪下,而后由分开的两束,被人结在一起,互相交缠、密不可分。 沈采苡重生许久以来飘荡不安的心,暂且落定。 她忍不住抬眼看太子。 今日的他,与往日格外不同。 着衮服、戴冕旒,天皇贵胄威严气势扑面而来,本该是令人心颤臣服的,然他往日清幽漠然的凤眸,此刻在对上她的目光之后,迅速褪去了幽冷,沾染了温度,让那气势大打折扣,却没由来的,让她安心。 沈采苡唇角轻轻抿了抿,冲着太子笑了笑。 太子唇角也弯了,虽然不若她笑容清甜灿烂,却也是真真切切的笑。 沈采苡没有那梦中的记忆,太子却是有的。 梦里,他们也曾成婚,只是那时候,他不情不愿,成婚后也没看清自己的心,导致两人之间,隔阂见深,浪费许多时光。 这次,自然是不会了。 在隆安帝爽朗笑声里,沈采苡被送入新房,娇杏文竹带着宫女们上前,为她退了凤冠翟衣,洗了厚重妆容,全身都抹上柔滑香脂,又换了新作的喜庆常服,坐于床边等待太子。 心底,却想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再想起,压在箱底的避火图和那一套寓意深刻的陶瓷娃娃,沈采苡脸上都要烧起来了。 “殿下。”忽而传来宫人行礼声音,沈采苡才惊觉太子已经回来,急忙起身迎上。 太子却已经进门,转过屏风,立于她面前。 他头上冕旒已经褪下,只着衮服,却依然尊贵威严,大约是喝了不少酒,靠近时候一股醇厚酒香袭人,但瞧着还算是正常,沈采苡侧头吩咐了两句,让宫人送醒酒汤来。 “是不是很难闻?”太子忍不住询问,沈采苡摇摇头——两人之前见面,从未如此靠近过,所以沈采苡虽然知道燕王身材英挺颀长,却不知道,靠近了,她想要看他,都得仰起头。 有酒气冲入鼻息,倒是并不难闻——酒都是好酒,故而只有醇香,不见刺鼻, 太子虽然瞧着有些喝多了,不过并未喝太过,意识正处于清醒,但控制力薄弱时候,而沈采苡正仰头看他,眼中除了烛光,便是他。 她已经退下翟衣,换了常服,一头长发散发着寒梅香,被简单的丝帛束着,披于脑后,除了一截脂般白皙纤美的脖颈落入他眼中之外,还有之前一直藏在青丝中的小巧耳朵,也因为主人仰头的动作,失去了保护,露于人眼前。 太子心头火热,猛然低头,含了一片粉白耳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307章 试探 怀中人大约是第一次被这般对待,身子立时便是一僵,反射性想要逃离,太子念了这么久,怎能让她得逞,只稍微用力,便把她禁锢怀中,不得离开。 湿热的鼻息扑打在耳蜗里,沈采苡心不由得一乱,身子也由僵硬变得柔软,柔顺依偎在太子怀中,这种乖顺模样,让太子喉咙发干,直接打横抱起她,压在床上。 梦境里,两个人有过最最亲密的关系,太子深知她最喜欢被如何对待,虽身体已经叫嚣着,恨不能立时与她融为一体,却克制着,先逗弄起她,让她情动。 只望她不要太难受。 顾忌着第二日还要去叩见帝后,太子也只敢浅尝辄止。 沈采苡感觉到了他的克制,心底便是一暖。 只是……她明明叫人煮了醒酒汤的,这人,真真是心急……迷迷糊糊间,沈采苡如是想到,再后来,她本以为换了地方会睡不着,却不想,很快便沉沉睡去。 再有意识时候,沈采苡觉得有温热触感在她唇上留恋,沈采苡以为是自己的小侄女,那丫头大部分时候还是娴静的,但也有时候调皮,会把人闹醒陪她。 “别闹。”沈采苡闭着眼说了一句,然忽然觉得不对,猛然睁眼,便看到太子面容,让她有些懵,隔了片刻,才想起她已经成婚。 “殿下。”沈采苡唤了一声。 太子盯着她正翕动的樱唇,目光微暗,毫不掩饰心底渴盼,沈采苡微惊,急忙想起身,却重新被压倒,密密吻上。 “唔……呆会还得拜见父皇母后。”沈采苡红了脸,轻轻推太子,太子“嗯”了一声,又用力抱她一下,才起身。 沈采苡也赶忙起身,这时候才发现,太子鬓角发梢都有水汽,似乎是重新洗浴过,入净室洗浴时候,便问娇杏:“殿下何时起身的?” “寅时初起身,去演武场练功,到寅时正方才回来。”娇杏一边伺候沈采苡,一边回话:“奴婢想要唤醒娘娘,只是殿下不许,叮嘱奴婢等人,让娘娘多休息片刻。” 身为妻子,沈采苡是该在太子起身时候,起来伺候他更衣的。 太子心疼沈采苡,娇杏自然为自己的主子高兴,又说:“殿下也未曾让奴婢等人伺候,乃是自己洗漱更衣的。” 松墨并未净身,故而不方便进宫伺候,如今晚上住在宫外,白日进宫候命,太子身边没了贴身伺候的。 新的人选,却还需要考察一段时间。 沈采苡目光轻闪。 今日有事,她起得也不算早,好在身边伺候的丫鬟都是用惯了的,很快便把沈采苡打扮出来,沈采苡和太子用了一些糕点垫垫肚子,便朝后宫而去。 隆安帝自是和蔼,皇后天生严肃,不过并不为难,肃容叮嘱两人几句,又赐了东西,便算是全了礼仪。 自坤宁宫出来,沈采苡松了一口气,太子便走在她身边,见状目光微暖,放慢了脚步等她,两人慢慢朝外走。 迎面遇到庆安公主。 庆安公主看到沈采苡,下意识有些害怕想要转身退走,然她毕竟当了十几年的公主,尊严和身份,让她可以对沈采苡行礼,却绝不愿意退缩,便只行礼。 太子停了脚步,上下打量庆安公主一番,才与沈采苡离开;回到东宫,太子便与沈采苡说起庆安公主事情。 “前段时日试探了一回,瞧着她极为惧怕与胡蛮成婚,既如此,待时机合适,便让她不得不嫁个胡蛮,可那人,却绝不会有布仁这样的才貌身份地位。”这是对庆安公主当年害沈采苡的惩罚,太子早就想好。 只是,他也不知沈采苡想如何处置庆安公主,便征询她意见:“这般处置,你可满意?若是有其他想法,你便按照自己心意行事。” 沈采苡仰起脸,瞧着太子,目光里除了欣喜感动,还有惊奇。 太子忍住了摸一摸自己脸上是否有脏东西的冲动,询问:“可是有不妥之处?” “并无。”沈采苡咬了咬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然而眉眼却弯出了愉悦的弧度:“只是想起初遇殿下情形,那时候,殿下极为沉默,如今变了许多。” 那时候太子命人帮助林思娴,她还嫌弃太子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来着,如今啊,这人却在为她绸缪。 想想,便让人觉得心口暖甜。 太子神色一缓,总有人会让他愿意开口,甚至迫不及待想开口,即便不做什么,光说说话,也是一种难得的愉悦体验。 “殿下的意思是,她随便臣妾如何处置?”沈采苡把话题转回,歪头询问太子。 那娇俏模样,十分招人,太子转了头不去看,不然会被蛊惑:“自然。” “臣妾想怎么都行?把她送人做妾也行?”沈采苡忍不住追问。 太子认真想了想:“这怕是不行,事关皇家脸面,宗正府不会眼看此事发生。” 沈采苡忍不住笑出声:“殿下怎的会相信这个,臣妾就是再傻,也不可能这么做呀。” 不过就是想试探下太子的底线,却没想到,太子竟然认真思索了回答她。 沈采苡笑的狡黠又愉悦,太子瞧着她那模样,面上有些无奈,心底却是欢喜。 他最爱看她鲜活模样。 沈采苡笑够了,才仰头看太子:“殿下的处置很妥当,臣妾很欢喜,多谢殿下费心。” “欢喜便好。” 等太子离开,红缨忍不住劝诫:“娘娘,虽殿下不曾怪罪于您,可您刚刚所言,着实太过了一些,被人听着怕是不好,您还是该小心着些才好。” 沈采苡没看红缨,只是面上喊着笑,轻轻说:“你不懂。” 她啊,本来就是想试试,她若任性,太子能忍到什么程度。 如今瞧着,还能忍很多。 太子大婚,自然不会有人没眼色到拿朝中事情来烦他,不过一些要紧的事情,太子和沈采苡都是同步跟进,不敢有丝毫松懈的—— 古往今来,能登上皇位的太子,着实没有几个,基本上,大部分储君下场都不怎么好。 太子和沈采苡都绝不想让他们自己走到那一步,自然是要谨慎再谨慎,而成婚之后,两个人之间随时都可见面讨论事情,比之前方便不知道多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308章 回娘家 在共同面对危难事情时候,沈采苡觉得刚成婚时候的那些生疏迅速褪去,变成了熟悉,太子面冷,对她却真真是极好。 她的吃穿用度,在不僭越规制的情况下,几乎都是最好的,反倒是太子自己,吃穿用度都比较随意。 “娘娘。”沈采苡正瞧着卷宗时候,白菊快步走进来,面带欢喜笑容回禀:“娘娘,太太遣人送信来,说是有喜了。” 沈采苡也很惊喜:“真的?” 白菊点头:“也是刚诊出的好消息,便急忙遣人来报喜,说是方才一个来月,所以也只告诉几个亲近的人。” 沈采苡立即吩咐人开了小库房,取了人参血燕之类,给胡云洁送去,有鉴于胎儿才一个多月,这时候也只会告诉亲近的人,避免知道的人太多惊到了孩子,所以沈采苡给的是好东西,却也只是让宫女安静送去。 胡云洁很会做人,同时也有些真心在,相处两三年,沈采苡与她关系不错,如今听她有喜,沈采苡自然高兴。 如胡云洁这般,没有自己的孩子,总归觉得不踏实,不管男女只要有个孩子,就有了底气,也能踏实了。 待得宫女领命离开,沈采苡忍不住嘀咕:“真想回去看看。” 东宫自然是比沈家奢华许多,且有四皇子纵容,沈采苡也过的比较舒心,但不能随意出宫,终归有些遗憾。 可惜,她如今身份,想要出门虽不会有人阻拦,但必定引人注意,这对需要韬光养晦的太子而言,并不合适。 她只能打消念头。 “殿下。”正遗憾时候,却见太子转过屏风,沈采苡迎上,接过他褪下的外袍递给白菊,笑着问道:“殿下怎么这时候回来?” 此时正是半下午,他十分勤勉,这会儿本该在东宫书房,或者在御书房才对。 “听闻沈家遣人来,所以过来看看。”太子回了一句,沈采苡就笑了起来:“是太太有孕了,遣人来报喜,臣妾很是欢喜呢。” 太子一怔,压下心底震惊,追问了一句:“太太?胡氏?她有了身孕?” 沈采苡见状,嘟嘴轻哼:“殿下这是什么表情?难道太太不能有孕?” “只是有些意外,毕竟岳父不年轻了。”太子避重就轻,成功让沈采苡想歪了,然太子心底,却震惊莫名, 如今他们成婚才一月有余,将将进入隆安三十二年七月,而当年梦境,乃是截至到隆安三十四年春的。 比如今多了将近两年时光。 可梦境里,胡云洁却是从未曾有孕的。 那沈采苡呢——太子的目光,下意识便落在了沈采苡的肚子上,他想,既然胡云洁和梦境里完全不同,这么早就有了身孕,那沈采苡,是不是也可以。 虽然他已经找人在教导大皇兄的孙儿,有心把他培养成合格储君,但那是建立在他不能有子嗣的情况下。 若自己能有子嗣,他依然会选择悉心培养大皇兄的孙儿,令其成才,并帮扶他一把,然这便是全部,不能再有更多。 本已经放弃的事情,忽然峰回路转,太子心中极是欣悦,但还想去亲自确认一番。 何况,他刚刚也听到沈采苡嘀咕,知道她想回去的,他本就已经决定第二日带她去,再去确认胡云洁情况,也是顺便。 不过太子并未与沈采苡说他的打算,只稍微休息片刻,便又去了书房——他如今处境也难,身为太子,又得百姓爱戴拥护,军中更是有许多将领对他极为信服,隆安帝自然会觉得受到威胁,从而忌惮他。 这种情况下,他若再表现的很能干,隆安帝忌惮只会更深,让两人之间矛盾激化;若表现的平庸,则会被人诟病,觉得他不能胜任储君之位。 想要把握好分寸,是极累人事情。 沈采苡瞧着,有些心疼,吩咐了厨房多送汤水,点心也不能断——说道点心,沈采苡也是成婚之后,才知道原来照晚楼那些万分符合她口味的点心,乃是四皇子特意把御膳房的御厨请过去的。 如今那御厨,就在东宫小厨房。 另还有一些其他琐碎事情,都不是大事,却需要用心才行。 而第二日,太子更是在用完早膳之后,告知她,今日悄悄带她去沈家,让她快些准备。 “为何要去?”沈采苡忍不住询问,太子疑惑:“你昨日不是说想去?” 沈采苡抿唇笑:“殿下说的对,臣妾确实是想去。” 在太子吩咐人,先去通知一下沈家时候,沈采苡拦住了他,目光里三分狡黠,三分调皮:“臣妾想给祖母和大伯母他们一个惊喜。” 当太子去与沈瑛说话,而沈采苡坐在刘氏身边时候,刘氏询问:“怎的不说一声便突然回来?殿下竟然也由着你胡来?” “怎么是胡来!”沈采苡不乐意了,叫屈:“孙女也是为了给祖母一个惊喜啊……难道祖母见到孙女,心底不高兴么?”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至于沈采苡委屈的表情,刘氏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是好气又好笑说道:“你啊,下次可能这般行事了……殿下也真是的,竟然也由着你胡闹。” 刘氏又抱怨了一句,看似埋怨太子,实则心底觉得无比熨帖——做长辈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后辈生活和和美美呢,太子纵容她做出这种看着十分失礼的事情,想必对她极是喜欢。 刘氏等人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太子当年与姚湘君的事情,满京城都知道,刘氏一直挺担忧的,如今终于可以放心。 刘氏和李氏叮嘱了沈采苡半天,不让她以后莽撞行事,话题不知道怎么就转移到了胡云洁的肚子上,而后便又成了一众人关心沈采苡的肚子。 沈采苡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她并不是不清楚子嗣的重要性,只是她和太子成婚才一月有余,哪有那么快的。 “祖母。”沈采苡娇嗔一声,又嘀咕:“这也不是孙女一个人努力便可以的呀。” 刘氏忍不住想抚额,这丫头,还有理了。 而李氏,则是目露思索光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309章 补偿 沈采苡私下活泼爱娇,大事上却从不出错,如同今日这般,做出可称失礼的事情,是从来没有的——这只是近几年的六丫头。 而在前来京城之前,这丫头不但聪明,还有些跳脱,虽然称不上离经叛道,但也不是娴雅守礼的性子,有些时候,很会做出一些让你哭笑不得的事情。 但即便如此,她长得好看,又惯会撒娇卖乖,便是错了,也让人不忍心责备。 经了一场事之后,她慢慢变得谨慎守礼许多。 说到底,若不是经了艰难,六丫头也不会变成那副谨慎模样。 而如今,不过短短月余,太子便再次让六丫头现了藏了许多年的真性情,李氏是经历过世事的人,当然明白其中原因。 人这种生物,惯会趋利避害,有人常骂“此人只是窝里横”,“窝里横”三个字,虽是贬义,却也很有些道理——正因为知道家人会对自己包容妥协,才敢在家人面前横;同样,正因为知道外面的人不会迁就忍让自己,才不敢放肆。 由此可见,六丫头是真的觉得太子令她放松,觉得有感安全感,才会现了真性情,而不怕因此让太子不喜。 一想到这些,李氏心底,便由衷为沈采苡感到高兴。 太子虽然不能像是方承嘉那样,与她志趣相投琴瑟和鸣,但如今这般,已经是极为难得。 因太子来,沈文和在午膳前赶了回来,行礼后,立即去看沈采苡,瞧着她没有任何不好,才松一口气。 看来,妹妹与太子相处很好。 太子把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却并未说话,待得午膳后,两人回得真园小憩,在沈采苡睡着后,他轻轻把沈采苡揽在怀中,把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才满足叹息一声。 梦境里,大舅子沈文和对他一直有些不满,想来现世里,他应该不会不满才对。 下午醒来,太子又陪着沈采苡在街上少少逛了片刻,才回到东宫。 沈采苡只觉心满意足,她是记得自己身份的,这般放纵,实在是难得,再多便不好。 倒是太子却觉得不够,半月后,又悄悄带她出宫,去尝了京城里一家新开酒楼的招牌菜,确实是别具风味。 再一月,沈嘉怡随母亲王氏进宫时候,和沈采苡说起自己养的一只临清狮子猫,十分可爱,沈采苡晚上与太子说起,隔日韩嬷嬷便提着一个篮子进来,掀开了,露出里面一只成人巴掌大的小猫。 这几乎是把沈采苡当作女儿在宠、在纵容。 沈采苡有些时候都觉得哭笑不得,然更多时候,却觉得惬意——太子全心支持她的任何事情,不约束、也不乱插手,任由她施为,自由自在,当然惬意。 如此种种,比沈采苡成婚前想过的最好的情形,还要好。 好到,让她忍不住想要任性——最开始时候,沈采苡还如同没成婚之前那般,有所克制收敛,以最客观态度出谋划策,相处时候,也尽量做到端庄娴淑。 然太子的纵容,让她忍不住想要探探底,看太子的容忍底线在何处。 但她那些既放任又带着克制的试探,却并未探到太子容忍的底线,似乎,他能无限包容。 甚至她不爱理庶务,把事情交给白菊红缨和韩嬷嬷共同掌管事情,太子也不曾反对。 不知道为何,沈采苡心底有些酸涩。 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得真园没有保住她的天真,让它毁灭在了隆安二十六年的五月。 然如今,那些天真明朗的少女心性,却似乎又一点点被捡了回来。 当沈采苡发现了自己身上这些变化时候,怔了许久,最后忍不住弯了唇角,对着镜子笑得灿烂恣意。 她那被拦腰斩断的、天真而明朗的少女时光,用另一种方式,被补偿了回来——虽然她已经不复当年天真,但不妨碍她以后恣意欢畅。 这种方式,她一点不讨厌,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喜欢。 心情激荡下,夜里不等太子索欢,沈采苡便依偎过去,仰头想要亲他,然太子身材颀长,沈采苡身高却只是适中,仰头只亲到了太子下巴。 这着实有些丢面子。 太子只一怔,眸中浮现笑意,伸手揽住她纤细腰肢:“怎么?” 沈采苡抿了抿唇,眼珠子一转,直接踩在了太子脚上,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感觉找回了面子,沈采苡心满意足,便要退开。 然男人最是经不得撩拨,何况还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的撩拨,虽然不知道为何沈采苡今日会如此,但不妨碍太子谋求更多好处。 沈采苡本性不是什么保守的人,只是之前顾虑太多,压住了性子,如今想明白了,便没有那么战战兢兢。 太子吻着她,她仰头配合时候,也悄悄伸手,穿过他的衣襟,贴在他皮肤上,学着他抚摸自己模样,上下乱摸。 心底还有闲情想着,这人果然与自己不同,明明掌下抚摸的是肌肉,可却紧实坚硬的很,充满了力量感,有些像石头。 之前两人行周公之礼时候,沈采苡都只是规规矩矩躺着,任由他施为,顶多是抱住他的脖颈,再无更多动作。 故而今日里学着他的模样游走时候,沈采苡觉得十分新奇,一只柔软小手,慢慢游动,太子身子僵了片刻,呼吸猛然粗重起来。 待得太子哑着声音叫人送水,已经过了三更。 便是新婚第二日,因太子克制隐忍,沈采苡也未曾起不来床,然而这一日,太子精神抖擞去练功,沈采苡却懒懒不想起来,想着也没什么事情,干脆便又躺下,虽不好再睡,却也可以休息一刻钟,觉得太子差不多要回来了,才起身,唤人进来。 之前太子一人时候,习惯早起习武,成婚后,起太早总会惊扰到沈采苡,他便改了时间,只要不须早朝,便卯时正起床,辰时正归来,辰时末前去处理朝政。 此事他回来,沈采苡刚洗漱完毕,尚未梳妆,比起梳妆后的明丽,此刻她瞧着柔软又鲜嫩,太子忍了又忍,才止住了上前采撷的欲望。 结果沈采苡却冲他灿烂一笑,落入太子眼中,便觉沈采苡在喊他过去一般。 他毫不犹豫,立即上前,拥人入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310章 万寿 沈采苡的变化,太子当然不会忽略,在沈采苡嗔怒推开他时候,他顺从后退。 在梦境里,他们曾从最开始的别扭尴尬,到逐渐亲昵,有过一段很好的时光,只是后来,那时光如泡沫碎裂。 现世里,他们的姻缘,从开头就很好,如今还在变得更好,有过梦境里的经历之后,他对此时情形,分外满足,并暗自警醒,以后无论有任何事情,都要先行沟通。 早膳过后,夫妻两人照例分开,太子去忙朝政,沈采苡则处理所有关于海商、开矿、草原经济命脉控制等等事情。 日子平淡,却也温馨。 到十一月十九,又是万寿节。 今年万寿节,与往年大不相同。 在两月前,今年秋天的土豆还未曾收获时候,刘冠便已经上书隆安帝,大肆称颂隆安帝的功绩后,便建议隆安帝今年万寿节,可办土豆宴。 且这土豆也有讲究,非是全部由京城出产,而是收集各县最大的几个土豆,快马加鞭送至京城,如此,等于说,这一桌土豆宴,乃是用各地土豆王来做成,在刘冠口中说来,便是只有如此,方配得上隆安帝的身份。 这可真是戳中了隆安帝一颗想要炫耀的心。 何况土豆价格不高,且土豆皮糙肉厚,不需要小心保存,可不是前朝贵妃喜欢吃的荔枝那样娇贵,故而运送的成本也不高。 这种情况下,便无有大臣愿意在这种小事上,与隆安帝唱反调,刘冠的建议,得以顺利实施。 土豆宴这种形式,既别开生面,又极有意义, 这在中原大地来说,真是开天辟地第一遭,定然会载入史册,让后人铭记。 刘冠借此,再次让隆安帝更加宠信他,然三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灯,隆安帝寿诞时候,他送了一套模型,观其形状,正是在建的承德避暑山庄。 模型做的十分逼真,亭台楼阁、假山池塘,皆是栩栩如生,三皇子上前一步,告诉了隆安帝,何处已经完工,何处尚在修建,十分详细。 隆安帝欣悦接过,一听说有部分主体宫殿已经装修完毕,隆安帝当下就动了心思想去,然如今天寒地冻,可不是避暑时候,隆安帝只能打消这个念头,转而对三皇子夸赞几句,至于太子,礼物一向中规中矩、无功无过,与大多数的文武百官一致。 宴席开。 御厨的手艺自然是极为高超的,便是土豆这种东西,他们之前并没多做过,但是如今需要,御厨使出十八般武艺,煎炒烹炸,花样繁多,硬生生一土豆为主料,做出一整个席面来。 沈采苡本事饶有兴趣想尝,但宫中御宴,菜肴都是提前做好温在火上,待得开宴再端上来,故而便是御厨手艺再好,味道也难免差了些。 沈采苡勉强吃了几口,觉得有些想吐,急忙轻抿茶水,才忍住了呕吐欲望。 太子急忙关心询问:“瞧你这样难受,可是身上不适?” 沈采苡摇头:“我没事呀,你不用担心的。” 太子这才安心,以为她是不喜欢这饭菜味道,便低声安抚:“若是不喜,不用便是,待回东宫再命人做些你喜欢的。” 沈采苡“嗯”了一声,眉眼弯弯,娇声道:“知道啦,我懂的。” 太子听她这般说,心底全是欣悦——若是之前,她定会说“臣妾并无不适,殿下毋须担心”,以及“臣妾省得,多谢殿下关心”,客气又疏离。 如今语气,却随意而亲昵,是与极亲近之人,才会用的语气。 太子忍不住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收到一个嗔怒眼神,才放开了。 既然东西不合胃口,沈采苡便也不打算多吃,只是宴席上东西,一口不尝也是不好,难免会被人说成是对隆安帝有意见,故而沈采苡压着难受,勉强吃了一些,不过宫宴上,也没人是为了吃东西而来,倒是更多在觥筹交错,沈采苡这般,并不显眼。 太子关心完沈采苡,见她后面并无其他反应,便与周围凑上来人闲谈几句,正说话时候,忽然身子一僵,快速打发了前来攀谈之人,转头看沈采苡。 那目光,直勾勾的,沈采苡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悄悄推了推他,低声询问:“怎么这么看我呀?” “无事。”太子心中隐隐存了奢望,闻言快速回答,但觉此刻时间过的太慢,恨不能顷刻间宴席便结束,立即回到东宫。 接下来时间,太子异常关注沈采苡状况,弄得沈采苡哭笑不得,但落在别人眼中,缺觉并无蹊跷之处——实在是消息灵通些的尽皆知晓,太子英雄难过美人关,极是喜爱敬重太子妃,故而他怎么照顾太子妃,众人都觉正常。 但别人看不出来,沈采苡却能感觉到不同——之前太子是关心爱护她,但这会儿太子却是把她当作易碎的瓷器一般,生怕一不小心磕着碰着。 实在让沈采苡又气又笑:“你不要这样,说了我没事的。” 太子依然我行我素,被沈采苡瞧瞧瞪了两眼也不收敛,沈采苡实在无法,便转开脸不管他了。 也有命妇前来,与沈采苡攀谈,羡慕说道:“娘娘与殿下伉俪情深,着实让臣妇等人羡慕不已。” 外人面前要给太子面子,沈采苡做出大方状,面颊上却飞起一点红晕,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模样,引来众人你善意的笑。 甚至林皇后也遥遥与沈采苡举杯,沈采苡清晰看到,林皇后眼中带着些揶揄笑意。 被这般多的人笑,沈采苡飞快瞪了太子一眼,却被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太子看了个正着。 太子顿了顿,眼中慢慢带了笑意,凝视沈采苡,沈采苡这下是真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正襟危坐,做严肃状。 太子见状,不再说什么,却一直关注着她。 宴席时间很长,但帝后等人并不会呆很久,太子心系沈采苡身体,在帝后走后不久,便也带沈采苡离开。 待回到东宫,太子立即命人传唤鲁嬷嬷,为沈采苡看诊,其他人,他信不过。 这般作为,让沈采苡神经一下子绷紧,仰起头,极为不可思议看向太子,“你是觉得,我……” 沈采苡有些慌乱了,下意识抚上自己肚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311章 忐忑 沈采苡本是聪敏的人,之前是没往这方面想,但她先后经历过已故去的吴氏、如今的胡云洁、俞氏以及沈采蘩孕育子嗣之状,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太子这般紧张,再想想她刚刚恶心反胃症状,沈采苡也意识到了什么,期待,又有些难以置信,她的小日子十分准确,今日,还不到来小日子时间啊。 沈采苡忍不住抓住了太子的手, 却发现太子的指尖冰凉,掌心有汗,似乎,比她还紧张模样,沈采苡忍不住就笑了。 太子没有笑,甚至身子绷的紧紧的,心中忐忑难安。 他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身份,若说命运凄惨,那对比那些凄苦渡日的黎民百姓,却已经算是极好极好。 但有些心灵上的苦痛,却非是锦衣华服可填补。 沉默冷淡非是他本意,只是常年与人交流太少,故而要说长篇大论,便是心中有数,要表达却也有些困难。 漫长时光里,除了和姚湘君,他极少与人交流,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人交流,直到在梦境里,一点一点喜欢上一个人。 他想要和她说话,且也能自然而然把心中所想说出来。 这个人,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占据了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如今,她已经是他最亲密的人,有可能还将会给他带来流淌着两人血脉的孩子,一想到这些,太子就紧张到身体僵直。 高兴,又害怕——鲁嬷嬷尚未来,他已经在想,妇人生子,不啻于在鬼门关走一遭,沈采苡自然是福泽深厚的,然而其中痛苦,也非是好受。 他即企盼着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的到来,又舍不得沈采苡受苦,甚至想,干脆莫要生孩子了,反正他的那个侄孙,据说资质都还不错,悉心教导,也可继承大位。 想得太多,他一贯无甚表情的面容,便忽然变幻了起来。 沈采苡好奇的很,忍不住勾了勾:“殿下,你在想什么?能和我说说么?” “要么,这个孩子别生了。”他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沈采苡震惊时候,刚进门的鲁嬷嬷也大惊失色,顾不得行礼,立即打断了四皇子的话:“殿下,使不得啊。” 太子这才回神,发现自己心中所想,已经被脱口而出,瞧着沈采苡震惊神色,以及屋中宫人满是不赞同的表情,太子顿了顿,不知该如何解释,干脆就不解释了,只吩咐鲁嬷嬷:“太子妃今日宴席上,身体不适,嬷嬷且来看看。” 鲁嬷嬷有些懵了,不知情况到底如何,但还是先上前,望闻问切一番。 其间,太子和沈采苡都紧张看着鲁嬷嬷,太子更是在鲁嬷嬷停手的瞬间,便急切询问:“如何?” 鲁嬷嬷如实回话:“瞧着像是喜脉,只是日子太浅,尚且不真切,还需一些时日,才能确定。” 话虽如此说,但鲁嬷嬷的面上却含着喜悦笑容,显然,沈采苡十有八(九)是有喜了。 沈采苡忍不住抬头,瞧向太子,而太子的目光,也凝在她身上,两人对视片刻,似乎才醒神。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却也的小心起来。”太子看着鲁嬷嬷,郑重托付:“如今时候,除了嬷嬷,孤谁都信不过,请务必要照顾好太子妃。” 鲁嬷嬷赶忙答应,只是她瞧着太子时候,心底还会想起刚刚太子说的话。 太子……不想要孩子? 这不能啊,太子年纪不小,且就算是年纪不大,子嗣事情,也是极为重要的。 可如今看太子着紧的样子,又不像是有了矛盾? 猜不透,故而鲁嬷嬷忧心忡忡,太子那么说,到底是为何——鲁嬷嬷是绝对不会想到,就那么一瞬间,太子就想了那么多的,所以还以为太子和沈采苡之间,有了什么争执。 鲁嬷嬷有心询问沈采苡,但太子显然没有离开的意向,鲁嬷嬷有些郁闷,就听太子吩咐:“太子妃今日在宴席上未曾进食,嬷嬷去看着,准备些饭食来。” 沈采苡用膳时候,太子也跟着用了些,瞧着沈采苡没有再难受,方才放心。 晚上,太子有事,不得不去书房,待他离开,鲁嬷嬷立时进来,询问沈采苡:“娘娘可是今日和殿下闹了别扭?” 白菊等人也竖起耳朵听着。 “未曾。”沈采苡惊愕:“嬷嬷为何如此问?” “那殿下为何说,不想要这个孩子?”鲁嬷嬷纳闷。 沈采苡当然不是没听见太子的这句话,当时也是错愕的,却并没有误会,她忍不住笑出声:“嬷嬷,殿下是紧张啊。” “紧张?”鲁嬷嬷有些理解,妇人怀孕,身为丈夫,紧张担忧也是正常,当年她年轻时候,第一次有喜,她那死鬼老头子,也是紧张的不行。 但也没有因为紧张,就要打掉孩子啊。 白菊有些回过神:“殿下是想起了姝贵妃娘娘么?” 姝贵妃就是难产而死。 沈采苡想着当时太子眼中的担忧害怕,微微颔首。 回答了鲁嬷嬷的话,打消了鲁嬷嬷等人心中的顾虑,沈采苡只觉困倦无比——明明不知道有孕时候,她觉得一切正常,然当知道了腹中有个小家伙之后,这身体,忽然就娇贵了起来。 她本想等太子回来,开解两句的,这会儿却也扛不住,让人伺候着睡下。 半梦半醒间,她觉得一具热烫的身体靠近,本能的,沈采苡就知道,这人能让她安心,自动依偎过去,被人搂在怀里后,她换了个舒适的睡姿——之前她都习惯一个人睡,成婚后最开始也是如此,后来却渐渐的,习惯了太子的怀抱。 且就算是她小日子来的时候,太子也不会因为避忌,去其他房间睡。 沈采苡换好舒适睡姿,刚要继续沉睡,便发现有一双大手,抚上她的腹部,轻缓而又珍重地摩挲。 还挺舒服,沈采苡咕哝一声,迷糊中,慢慢睁开眼睛。 昏暗烛光里,太子的眼睛亮的耀目,更是有晶莹闪过。 三更半夜,沈采苡即便是醒来,也是迷糊状态,然太子神情,让她本是不甚清醒的脑子。瞬间明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312章 惊喜 “殿下怎么了?”沈采苡依偎进他怀里,低声询问。 “只是太过惊喜。”太子回答,沈采苡忍不住笑出声:“这都大半天过去啦,殿下你还没反应过来呀。” 又忍不住笑着说道,“我还从未曾见过殿下这般模样呢。” 梦境里的事情,很多都在现世里得到了证实,故而太子以为,在现世里,他可能也会无后。 虽然胡云洁有孕,让他存了些希望,但那些希望,其实很微弱,故而当心底的企盼成真时候,太子实在是大喜过望。 这份感情,他无法诉诸于口,但也不想遮掩。 此时被沈采苡笑,太子略微有些羞赧。 瞧着太子模样,沈采苡把头埋在太子怀中,笑得更欢畅了。 太子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调皮。” 沈采苡闷笑了一会儿,忽然问太子:“殿下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太子想了想,回到:“男孩。” 沈采苡瞬间有些不高兴,推开太子,“哼”了一声:“殿下不喜欢女孩?” 她杏眼本就圆,这会眼睛瞪大,竟然有些娇憨了——这可是沈采苡身上从未出现过的模样,太子忍不住愣住了。 沈采苡更生气了,翻身背对太子。 太子回神,急忙伸手抱住沈采苡,温和却坚定制止她的挣扎:“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只是生男孩,对你好一些。” 沈采苡转念便明白了太子的想法,有了男孩,太子便是后继有人,储位也会更稳当,这样一来,沈采苡自己身上的压力就会小很多,没人会再紧紧盯着沈采苡的肚子。 明白太子意思之后,沈采苡心中高兴,但却不想认错,眼珠子一转,她悄悄朝后靠了靠,让自己完全嵌在了太子的怀里,然后蹭了蹭,以示自己和好之意。 太子神情一僵。 几乎是片刻,便起了反应,然沈采苡却已经打了个哈欠:“殿下,不早了,我好困,且安置吧。” 太子深吸一口气,绷紧的身体朝后靠了靠,“嗯”了一声。 隔几日,沈采苡癸水该至却未至,再过几日,鲁嬷嬷再次诊脉时候,便诊到了十分明显的喜脉。 众人乐得合不拢嘴,太子虽未曾如此,但欢喜却也是真真切切的。 这个好消息虽然不曾传出去,但是太子的一众心腹,太子却未曾特意瞒着,隐隐透露了出去。 却是为了安他们的心。 他们虽然一意跟随太子,忠心不二,但太子没有子嗣,却始终不美——没有子嗣,便等于这个势力,没有后续发展的前途,待得太子故去,这势力,或者内斗不休,或者瞬间分崩离析。 有了子嗣,哪怕这一次太子和太子妃生的是个女儿,但只要证明太子和太子妃身体无恙,那便有了希望。 故而太子和沈采苡不说,也不瞒,众人心知肚明,却也不在嘴上说,但许多人确实是振奋不已。 太子不舍沈采苡再劳累。 好在平日里,沈采苡并不像是一般的当家主母一样,事事都要管,因为她平常便不爱管事,只把握总体方向,故而这会儿她懒怠一些,却也对东宫事物,并无影响。 至于该做的事情,沈采苡向来做事利落迅捷,每天抽出两个时辰理事,倒也不算太累。 如此过了三五日,太子见沈采苡精神不错,才放心。 选了个好日子,太子和沈采苡分别给隆安帝和沈家报喜。 隆安帝那儿,是太子亲自去说;沈家则是沈采苡遣娇杏去报喜。 刘氏欢喜不已:“这……这真是佛祖保佑,才叫我沈家双喜临门。”又拉着前来报喜的娇杏问:“娘娘身体可好?胃口如何?害喜严不严重?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娇杏一一回答了。 因为胎儿才刚一月出头,刘氏等人虽然心急想去看看沈采苡,但此事便是在沈家,也只有刘氏等几人知道,并未上沈家上下都知晓。 故而最后刘氏便让王氏前去看沈采苡,毕竟王氏乃是沈采苡亲嫂子,两人关系一向好,沈采苡平日里,也是每月都会请王氏进宫几次的。 平辈走动,不显眼。 等人走了,刘氏的眉头忍不住皱起。 李氏询问:“娘娘有孕是好事,母亲为何皱眉?” “再一个月,便是大年了,娘娘身为太子妃,少不得要主持宴席、参与祭祀……”李氏懂了刘氏的担心。 年底各种宴席颇多,沈采苡大部分可以不去,但有些却是不好不去的。 别说刘氏紧张,太子也是紧张不已,那模样,沈采苡好笑又高兴,只是她自己心底,未必不紧张。 宫宴还能在帝后离开后提前离去,但是祭祀却是极为煎熬的事情,至少要花去两个时辰时间,中间只能站或者跪,想要休息,是不能的。 鲁嬷嬷等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鲁嬷嬷只能提前几日,做了些保胎丸,让沈采苡随身带着,觉得不适了,便热水送服一颗。 太子却还是很不放心。 沈采苡见他那样,眼珠子一转,想到了办法。 她握住了太子的手:“殿下您忘了么,圆空大师说咱们是天定姻缘,既然如此,那这姻缘,定然是和和美美的,不会有什么遗憾,殿下难道不信圆空大师么?” 太子信圆空大师。 哪怕到如今时候,他明白圆空大师很多安排,是在以恩情和人情来牵制他,但太子不得不承认,圆空大师确实是有大神通的人。 别说沈采苡的话很有道理,便是没有道理,在这个时候,太子也会认为有道理的——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的。 不过,太子还是私下里请求隆安帝能给沈采苡优待,同时暗中做了安排,让人小心看顾着沈采苡。 故而祭祀过程中,沈采苡虽然觉得不太舒服,倒也没有大碍,只是十分疲惫,在元宵节后,好好休息了三四天,才缓过来。 这一番下来,虽然太子和沈采苡并未向外人报喜,别人却也从沈采苡和太子异常小心的举动中,察觉了沈采苡有孕的事情。 何况沈采苡虽然害喜不严重,却也不是完全没有。 好在元宵节后,离怀孕满三个月也就差十来天了,故而沈采苡干脆就向公开向宫里和沈家分别报了喜。 不同于上次的私下说,这次却是不瞒人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0313章 偶遇...33.2.12 对于沈采苡的怀孕,有人欢喜有人忧。 如林皇后三皇子等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为此感到高兴。 沈采苡却是不管他们的情绪的。 二月二亲农亲蚕礼之后,太子和沈采苡私下里到了普安寺。 普安寺避世不纳香客,但两人能都是与普安寺渊源颇深之人,自然不在受限制之列,直接便被普安寺现任方丈慧性引进寺内。 慧性年轻,却是被圆空大师着力培养的,如今普安寺圆字辈几乎尽皆陨落,剩下的如圆臻,虽辈份高,佛法却是不如慧性的。 慧性与太子和沈采苡交谈几句,便送二人到了姝贵妃长明灯长燃之处,而后告退,把空间留给太子和沈采苡。 太子此来,是为了把沈采苡有孕的事情,告知姝贵妃,好让姝贵妃在九泉之下,也能高兴一下。 如今太子已经不是当年沉默寡言模样,虽然依然话不多,想说的,却都能说出口,沈采苡在旁边也会应和几句。 两人在佛塔带了一刻钟,太子怕佛塔阴冷,沈采苡受不了,便让她先出去休息。 沈采苡想了想,说道:“我想去赏梅呢,这几年你不在京城,我也忙忙碌碌的,害得我许久不曾赏梅了。” 太子应下,吩咐人好好伺候着。 沈采苡在梅林里,却遇到了慧性和方承嘉,她不由得一怔,而后面上便浮现欢喜,含笑看着方承嘉。 两人已经许久不曾来往,毕竟当时两家退婚,郑氏着实有些太过分,虽然不是方承嘉的错,但方承嘉心底愧疚,已经很久不上沈家的门,平日里与沈文和见面,也在外面酒楼用饭。 此刻见到沈采苡,又在前些日子知道沈采苡已经有了身孕,他心头难过,却也由衷欢喜。 喜欢一人,自然希望他事事如意。 “娘娘。”他起身行礼,沈采苡并未制止,也未上前,只含笑说了免礼。 方承嘉忍不住询问沈采苡过的好不好。 沈采苡侧头看他:“子善觉得呢?” 方承嘉其实早就通过别人的议论,知道太子对沈采苡极好,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才彻底放心——许多女子嫁人后,人前看着光鲜,但毕竟不同于当姑娘时候,性子难免被磨平。 她却一如往昔姝丽,眼中灵动狡黠还在,未曾因为嫁人,便折损分毫,如此,不用言说,便可知道她过的很好很好。 一直挂着的那颗心,忽然便落了下去。 太子寻来时候,几人寒暄两句,太子便带沈采苡离开,方承嘉又和慧性在梅树下聊天品茶。 磨难让人成长,多年过去,他身上那份被保护着而形成的天真和义气,已经被现实击碎——却并未消失,只是变成了另一种天真与执着。 而初初时候的执念与不甘愧疚,也渐渐只剩了牵挂。 因为幼年一段渊源,方承嘉这几年,却慢慢与慧性熟识起来。 他平日里醉心书海,事物并不繁忙,便有空时候,常来普安寺,未曾想到,今日会碰到沈采苡。 了却了他心中牵挂。 从普安寺回了方家,方承嘉换过衣物之后,去寿安堂与郑氏请安,郑氏忍不住就会老话重提,絮叨着让他娶妻——方家只他一根独苗,若他再倔强下去,方家说不得要绝后了。 想到这些,郑氏就想落泪。 后悔么?当然是后悔的,悔的肝肠寸断,可又能如何? 后悔是后悔,可暗地里,她还是忍不住咒骂沈采苡是个狐媚子,勾的自己孙儿魂不守舍的。 可这种咒骂,郑氏绝对不敢出声的,让方承嘉知道了,他会劝导几句,而后无比失望看着她,那种目光,就很让郑氏受不了了。 郑氏完全不想和孙儿离心。 如今也没有底气像是之前一样狠劝,这会儿劝说方承嘉时候,也是小心看着方承嘉面色的。 这次方承嘉没有如同之前那样,直接拒绝。 他沉默了。 郑氏怔了一下,而后惊喜看着方承嘉——不像是之前一样直接拒绝,孙儿这是想通了? 郑氏无比期待看着方承嘉,终于瞧见方承嘉缓缓点头,惊喜来的太快,郑氏嘴唇哆嗦着,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余嬷嬷推了她一下。 郑氏如梦初醒,立即抓住了方承嘉的手:“祖母明日就寻人为你相看。” 方承嘉没有拒绝。 郑氏第二日便为他相看起来。 而沈采苡与太子这边,沈采苡主动与太子说起了与方承嘉的对话,她不喜欢藏着掖着,让两人之间生了隔阂。 如今她觉得日子正好,虽然怀孕后,她觉得自己比之前娇气了些,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气性,会生气,但却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很多事情,说清楚了,隐患就没有了。 “子善问我过得如何,我问子善,他感觉如何,他没说话,不过我觉得,他是明白了的。” 顿了顿,沈采苡又说:“见我过得好,子善应该是放下了。” 真心关心一个人,便是这样,对方过得好,便能说服自己放开,安心过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好,便会牵肠挂肚。 沈采苡其实也希望方承嘉能放下,所以今日在方承嘉面前,她便毫不遮掩自己的状态,也不遮掩与太子的亲昵。 她倒没有觉得,方承嘉就该赶紧成婚,也不觉得方承嘉需要逼迫劝阻,但她希望方承嘉能不愧疚、不牵挂。 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太子心中有些酸。 他当然相信沈采苡,可他不信方承嘉啊。 这么多年,方承嘉还放不下,不然也不会一直不成婚,沈采苡说他放下了,太子却不敢信。 不过听的郑氏开始为方承嘉相看后,太子却信了。 郑氏此人,目光有些短浅,只想着要寻摸高门千金,其他全都不想。 这些女子未必与方承嘉合得来,到时候怕是沈采苡会担心,太子可不希望沈采苡因为方承嘉过的不好,心里担心。 梦境里,方承嘉与娜仁托雅成婚,如今太子瞧着,也觉得娜仁托雅和方承嘉就挺配的,不过现世终归不是梦境,太子不打算插手,只静候事态发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