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魂一笑》 第一章 失手被擒 灰色的宫墙,青色的石砖,已被飞溅的鲜血染成一片猩红。 越过满地的尸骸,那位浑身浴血的年轻将军踉跄着向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插在身上的数枝长箭泛着寒光,而那位年轻将军的脸上却犹自挂着一抹凄然的笑意。 “七弟——”年轻将军在他耳边轻唤,一只带血的手无力地搭在他的肩头,急喘了几下之后,那只手便随着年轻将军的身体一起,无声地滑落到冰冷的青石地砖上…… 一位长发垂地的白衣女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面前,俯身将年轻将军抱起,缓缓行至一处刚刚燃起的火堆前,仰天长哭了数声,忽然纵身一跃,与年轻将军的尸身一起消失于烈焰之中……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无语亦无泪。 忽然间,一张孩童的脸也出现在那堆烈焰之中,唇边淌着鲜血,面上却带着与那位年轻将军一模一样的笑容。 他发狂般地冲向那堆烈焰,口中终于喊出声来:“玉儿——” “阿弥陀佛——”一声低沉的佛号陡然间响起,“施主仍旧困顿于那同一场梦境之中吗?” 缓缓睁开了眼睛,萧天绝从床上坐起身,对盘膝坐在一旁的那位黄袍老僧摇了摇头:“不,这次梦到了更多的人,更久远的事。” 黄袍老僧点头道:“如此也属正常。施主的天绝魔功至今已悉数散尽,过去的记忆自然渐渐恢复,今后当会想起更多往昔之事。” 萧天绝漠然道:“想起又如何?萧某已在这寺中被困了十年,行将就木之身,记起那些过去的恩怨又有何益?” 黄袍老僧正色道:“昨日之是,今日之非,唯时时自省,方能明心见性,得脱苦境。” 萧天绝的脸上掠过一抹不以为然的轻蔑之色,起身走过去推开了这间禅房的前窗,对着庭中的积雪默然不语。 这时,一位中年僧人来至禅房之中,向黄袍老僧施了个礼,“慧念师叔,寺外来了一位施主,自称是来践十年之约。” 慧念大师闻言长眉一轩,低诵了一声佛号,“既是故人远来,老衲当前去相见。萧施主,老衲先行告退。” 萧天绝依旧没有出声,也未回转过身来,唯有宽阔的双肩在不停地微微抖动着,透露出他此刻内心的激动与不安。 …………………………………………………………………………………………………………………………………………………………………………… 方出了寺门,慧念大师便看到一个身着白衣银袍的人在雪地上盘膝而坐。 这场雪业已下了一日一夜,不久前方停,而那人的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想必是已在大雪中坐了许久。此刻只见他微垂着头,双手平放于膝,似正在闭目沉思。 慧念大师稳步来到那人身前,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十载不见,小施主别来无恙?” 那人闻声慢慢抬起头来,竟是一位容颜憔悴的十七、八岁少年。 慧念大师见状一怔,只觉眼前这个少年虽然相貌清秀,却丝毫已无昔日那个粉雕玉琢般俊美孩童的影子了。 “小施主容颜大改,可是身染重疾之故?” 那少年飘忽的目光从慧念大师的脸上一掠而过,又微微垂下头去,漠然对着地上的积雪,许久才冷冷一笑道:“区区贱命,本不足惜,只要慧念大师你还健在就好!”话语中有一股说不出的阴寒怨怼之意。 慧念大师不由微微一叹:“小施主好大的杀气!” 那少年一皱眉道:“难道大师要毁约吗?” “阿弥陀佛,小施主误会了!老衲只是希望小施主能三思而行,苦海无边,回头——” 未待慧念大师把话说完,那少年已霍然长身而起,厉声道:“大师昔日所赐,在下终生不忘!十年之期已到,今日若不能毁了你这座济世寺,我萧玉甘愿毙命于此!” 即是以慧念大师数十载的修为,听到这少年如此怨毒之语,竟也不禁微微色变,高诵佛号道:“阿弥陀佛,想不到小施主竟然如此执迷不悟,着实枉费了老衲昔日对你的一番苦心!” “苦心?!”萧玉不由冷冷一笑,“只不知毁去一个人全身的经脉,令他终生再不能习武,这是大师对谁的一番苦心?” 慧念大师默然半晌,叹道:“既然小施主终不能看破,老衲也无需多言。” “既然是话不投机,那就直接动手吧!”萧玉冷然道。 虽然嘴里说得痛快干脆,可他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负手望天,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就在此时,济世寺内骤然传来呼喝打斗之声,并隐隐有烟雾冒出。慧念大师微微一愣,知道寺中有变,再也顾不得眼前这个行事古怪的少年,想即刻回转寺中查看究竟。谁知他方一迈步,随即面色大变,单掌立于胸前,闭目不语。 萧玉见状,在一旁悠然笑道:“大师此刻最好不要妄动,更不要行功运气,否则毒性攻心,虽不会致命,却也要毁了数十载的修为。果真到了那时,在下倒是可以与大师拼一拼体力了。” 慧念大师缓缓地在雪地上坐了下来,睁目看着萧玉道:“老衲虽是无法行动,难奈你何,但施主也未必就能轻易地离开此地吧?” “能与不能,总要试试才知道。”萧玉笑着轻拍了一下身上的雪,转身大步离去。 慧念大师看着他步履略显不稳的背影,默默摇了摇头,双掌当胸合十,重新闭上了双目。 …………………………………………………………………………………………………………………………………………………………………………………… 也不知在雪地中走了多久,萧玉的额上已见了汗,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突然间脚下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雪地上。 他几番挣扎着想重新站起身来,竟是都没有成功,索性就仰面躺在雪中,对着那颗高悬天上的冷日,放声大笑起来。 “已然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为何你还笑得出来?”一个轻脆悦耳的声音忽然在近旁响起。 萧玉立时收了笑声,可唇边还挂着浅浅的笑意,“我就是在笑自己竟然会落得如此狼狈不堪!” 一只纤巧秀美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腕脉,片刻之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我还以为你也似那位大师一般中了毒,原来你竟是毫无内力。可是,你这个毫无武功之人又来这里做什么?” 感觉到那姑娘的手已从自己的腕脉上收了回去,萧玉便支撑着坐起身来,口中淡然笑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应该与姑娘相同——闯寺劫人。” “你——你竟知道我是谁?”那姑娘的声音里陡地多了些许警惕,人也随之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萧玉也慢慢站起身来,笑着问道:“姑娘不是岫云剑派的女侠吗?” “是呀,可是——可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你究竟是谁?”那姑娘的语气愈加紧张起来。 “在下萧玉。” “萧玉?!原来你就是那个萧天绝的徒弟,怪不得师祖让我来抓你回去——”那姑娘突然顿了顿,同时满面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萧玉,似是喃喃自语地道,“可是……你这副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个大恶人的徒弟啊!” 萧玉不禁好笑地问道:“那姑娘以为大恶人的徒弟应该长成什么样子?” “师父说那个大恶人的武功非常厉害,杀过很多很多的人,而你却只是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且还是个……是个……”那姑娘犹豫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瞎子?”萧玉毫不在意地接口道。 “对不起,起初我见你行走的路线古怪,还以为你是故意为之,想要摆脱追踪的人,可是方才看到你竟能直视着当空的烈日,才想到原来你是看不见的。” “路线古怪——”萧玉缓缓地将那姑娘的话重复了一遍,终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原来竟是迷路了!怪不得走了这么久,还是被姑娘给捉到了。” “我本不想捉你的,可是师祖严命,只好得罪了!” 那姑娘倒是爽脆,话音方落,便搓唇发出一声呼哨,片刻间,一匹神骏的赤色马儿就奔到了她的身旁。她自己先飞身上马,然后伸出一只手来抓住萧玉的右肩,顺势轻轻一抛,将他抛落在她身后的马背之上。 那马儿想是不高兴身上又多出一个人来,陡地一尥蹶子,萧玉的身体随之一晃,险些被摔下马去,却被人猛地抓住了腰间的束带,耳畔传来那姑娘的轻叱声:“坐稳了!” 萧玉忙摸索着抓住那姑娘身上披风的一角,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那姑娘回眸看了一眼他的窘迫情状,不觉抿嘴一笑,随即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向着西南的方向飞驰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途中遇袭 在距济世寺不远的一处偏僻山谷之中,一位身材高大、相貌极是英挺俊朗的蓝衣青年正负手而立,悠闲地望着远处飞驰而来的一人一骑。 “公玉飒容,你怎么还站在这里?我家公子呢?”来人刚跳下马来,就急着向他追问道。 公玉飒容闻言剑眉一挑,“没见到。” “什么?!”来人气得直跳脚,“‘没见到’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好的,由你负责在此接应我家公子吗?” “我此刻不是就站在这里吗?”公玉飒容懒洋洋地双手一摊。 “可是我家公子没有来啊!你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来人继续跳脚。 “他没有来关我什么事?”公玉飒容无动于衷地看着面前这位一脸惶急的漂亮少年。 “你——你这个不讲信用的家伙!告诉你,找不到我家公子,我绝对饶不了你!而且那本剑谱你也别想再多看上一眼!”漂亮少年恨恨地瞪着公玉飒容。 一提到剑谱,公玉飒容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焦急之色,“柳逸飞,你这才叫不讲信用!明明说好我在这里等人,然后负责将他护送到指定之处。如今我已经来了,可你们的人却没有到,这能怪我吗?” 柳逸飞现在哪里还有心情与他废话,一跃飞身上马,匆匆丢下了一句:“我们分头去找”,就掉转马头向谷口方向驰去。 看着柳逸飞远去的背影,公玉飒容不由冷笑着摇了摇头,“此刻才去找,恐怕也就能找到具尸体罢了。”随后他也翻身上马,向另一方谷口驰去。 …………………………………………………………………………… 已在雪地中奔驰了一个多时辰,萧玉被冻僵的双手渐渐有些抓不牢那件一直在不断抖动的披风,但他仍是一声未吭地勉力坚持着。虽然目不能视,但他依然感觉得出马儿奔行的速度并不快,想是那姑娘怕他有闪失,没有放那马儿全力飞奔。 就在这时,一声极轻微的异响突然传入耳中,随即他便感觉到一道森寒的剑气从背后袭来! 危急之下,他尚有机会滚鞍落马,可是如此一来,坐在他身前的那位姑娘势必躲不过这穿心一剑。 只一刹那间,他将身形微微向下一挫,用自己的左肩生生接住了那雷霆万钧的一剑! 那把剑被萧玉的肩胛骨一挡,顿了一顿,随即便被人向后抽去,带得萧玉也随之向后一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重重地摔在雪地里。 已发觉情况有异的那位姑娘突然轻叱一声,从马背上飞跃而起,人尚在半空之时,腰间的长剑已然出鞘,带着一缕劲风向那偷袭的蒙面人刺去。 此时那蒙面人见一击不成,正挥剑向躺在雪地中的萧玉头上砍去,可是那姑娘的剑却快了半分,已袭向蒙面人的颈侧。那蒙面人再也顾不得地上的萧玉,立刻闪身避过这夺命的一剑,同时挥剑与那位姑娘战在一处。 两人交手了十几个回合,那蒙面人见一时半刻间无法胜得了对方,遂萌生了退意,骤然使出几招凌厉的剑法将那姑娘逼得稍退之后,便转身飞奔,消失在一旁的疏林之中。 那姑娘见状并没有随后追上去,而是收了剑,跑上前将处于昏迷之中的萧玉从雪地上扶坐了起来。 此刻她才发觉萧玉的左肩受了伤,鲜血已将他身上那件银白色的锦袍沾染了一大片,她忙出手点了他伤口周围的穴道,先替他止了血。然后她将自己身上的玉色披风撕下一条,简单帮他将伤口包扎了一下。 想必是因那姑娘手法生疏,包扎时碰到了伤口,昏迷中的萧玉本来紧锁的剑眉微微抖动了一下,慢慢清醒了过来。 “先别动,我这里有一颗止血丹,且喂你服下。”那姑娘轻声道。 萧玉感到有一物到了唇边,忙张口将那粒微带辛辣气味的药丸吞了下去。 “多谢姑娘相救之恩。” “若是方才你没有挡住那偷袭的一剑,此刻受伤的人便会是我。” 萧玉却是淡淡地笑了笑,道:“若是方才姑娘被那一剑所伤,此刻我便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那姑娘半晌没有言语,良久,才冷哼了一声,道:“你这人当真是古怪得紧,偏要将自己说成是一个善使心机的奸诈之徒。算了,反正我也没想跟你这大恶人的徒弟做朋友,你是好是坏,又关我何事!” 萧玉忍不住又是微微一笑,“姑娘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听了自己不喜欢听的实话。若我真是奸诈之徒,便不会对你说这些惹你不高兴的实话。而且,善使心机也并非就是坏事,起码今日我的心机便已救了自己一命。” “这么说,你还是一个好人了?”那姑娘犹自赌着气问道。 “何谓好人?又何谓坏人?各人立场不同,所行之事难免会多有相悖,却又由谁来评判其中的是非善恶呢?” “起码方才那个偷袭你的蒙面人就不是个善类,否则怎会有如此下作的宵小之举?” 萧玉笑着摇了摇头,觉得这位姑娘实在是单纯得可爱,想来一定是自幼便在身边长辈们的呵护下长大,从未经历过什么真正的磨难,才会对世间万物抱着如此天真的想法。 “姑娘是说那个偷袭之人一直蒙着面?” “对呀,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肯定是长得奇丑无比!” 萧玉的笑容微微一冷,心中暗自揣摩着那个想要置自己于死地之人的身份,同时试探性地问那姑娘道:“姑娘既与此人交过手,能否从他的招数中看出些他的师承来历?” “此人不但行事一派阴险之气,出招更是奇诡之极,根本看不出路数。不过,他最初在闪避我凌空击下的那一剑时,倒是露出了些许破绽,当时他所用的身法似是北人的擒雕手。” “擒雕手?姑娘又怎会认得出这种北人的功夫呢?” “我师祖当年与北人交过手,对这擒雕手的功夫尤为熟悉,曾演练给我们看过,并教了一些破解之法,是以今日我才能占得几分先机,与那蒙面人勉强打了个平手。想是他也知此处距忠义盟总舵很近,不敢多做耽搁,才及早寻机脱身,否则再多拖些时候,我怕是也会被他所伤。” 萧玉默默点了点头,沉思片刻之后,道:“此处绝非安全之所,我们还是即刻上路吧。” 那姑娘扶他站起身来,忽然小声地问道:“你……知道我师祖为何要捉你回去吗?” 萧玉嘴角轻牵,神色古怪地笑了笑,“令师祖没有告诉过你吗?” “师祖只是命我将你带回去,并没有提起你的名字,更没有告诉过我其他的事情。” 萧玉又是古怪地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令师祖原来的用意,不过我猜她此刻必是十分想见到我。” “就因为你是萧天绝的徒弟吗?” “是的。” “我师祖平日虽然严厉了些,处事却极为公正,无论是对师门中的姐妹,还是对忠义盟的属下,她都是赏罚分明。所以你倒不必害怕,师祖她不会因为你是那个大恶人的徒弟,就不问情由地惩罚你。”那姑娘好心地安慰起萧玉来。 萧玉只是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赶快起程吧,不要让令师祖久等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真假亲王 大裕国定亲王府。 在定亲王寝殿后面一处极为隐秘的静室之中,柳逸飞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向一位负手而立的紫衣中年人禀报日间在济世寺所发生的一切。 “你确定玉儿已落在了雪幽幽的手里?”这位容貌清俊但面色略显苍白的中年人沉声问道。 “是的,先生。属下在济世寺东南约一里处发现了公子的足迹,旁边还另有一人一马的足迹,看足印大小,那人应是一名女子。那女子后来骑马向西南方向去了,而公子的足迹也就此消失,应是被那女子给掳走了。属下一路追踪下去,直至忠义盟总舵附近,因恐被忠义盟的巡逻哨发觉,未敢再靠近查探。” “此前与公玉飒容约定的会合之处是在济世寺的西南,玉儿怎会在东南方向被人掳走?”那位中年人不解地问道。 “属下对此也一直想不通。更有奇怪之处,属下在追踪公子足迹之时,发现他离开济世寺后,一开始确是向西南方向走,可没过多久便转而向东,而后似又折返向西,如此往复了数次,所行路线极是古怪。” 中年人皱眉沉思片刻,对柳逸飞道:“你明日去一趟断剑阁,将我曾经答应过的那本剑谱交给公玉飒容。” 柳逸飞一听,不由瞪圆了眼睛不服气地道:“要不是那个公玉飒容没有尽心地去找公子,公子也不会落到了雪幽幽的手里,先生怎么还要把剑谱给他?” “如你所言,是玉儿没有按时到达会合处,这并非公玉飒容之过,我们自当遵守此前的承诺,将剑谱交给他。” 柳逸飞仍有些不情愿地嘟了嘟嘴,“那公子怎么办?那个雪幽幽乃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之人,公子此番落在她的手里,一定是凶多吉少!” 中年人叹了口气,“雪幽幽是绝计不会对玉儿手下留情的!不过,她必也极想从玉儿的口中逼问出他师父的下落,故而不会对他即刻便下杀手,玉儿暂时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也只是暂时而已!再说即便能保得住性命,也一定会吃不少苦头,公子现在的身子又那么弱,如若他们对他用刑……”说着说着,柳逸飞竟然情急地哭了起来。 中年人轻轻拍了拍柳逸飞的肩,“逸飞,现在还不是难过的时候,我们必须要保持冷静,尽快想办法救出玉儿。你从小就跟在他的身边,应该比我这个当舅舅的更了解他。此刻,他面对着雪幽幽,定是会比我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冷静、更坚强,不是吗?” 柳逸飞垂着头半晌未吭声,最后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已奔波了一日,想是也累了,先下去歇息吧。” “是。”柳逸飞躬身向中年人行了个礼,便出了静室。 中年人又独自闭目思索片刻,方又重新睁开眼来,脸上沉毅的神情似是表明他已做出了某项重要的决定。 他径直走到一个摆放着各种玉器饰物的橱柜前,小心翼翼地轻触了某个机关,整个櫉柜突然向两侧分开,中间露出了一道铁门。他又轻触了铁门上的某处,铁门便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地开启,里面是一间更隐密的密室,待他迈步进入密室之后,那扇铁门及櫉柜都在他身后迅速合上。 他特意放轻了脚步,来到密室右侧靠墙摆放着的一张床榻前,向正在床上盘膝而坐闭目养神的灰发灰衣人跪倒行礼。 “侄儿浩星明睿拜见七王叔。” 床上的灰衣人身子微微一震,缓缓睁开双目,打量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中年人,良久才开口道:“萧某只是一介草民,当不得王叔这样的称呼,更不敢受阁下如此大礼。” 浩星明睿仍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床上的灰衣人道:“救命之恩,恩同再造,当年王叔为侄儿所做的一切,侄儿今生今世不敢或忘,今日这区区一个礼又算得了什么!” “你……竟然都还记得!”灰衣人低声叹息了一句。 浩星明睿的声音微微哽咽起来,“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当日王叔您浑身浴血仍拼死保护侄儿突出重围的情景,至今犹历历在目!” 灰衣人终于起身下了床,伸出双手扶起了浩星明睿,仔细地对他端详了许久。 浩星明睿连忙将他扶回床边坐下,自己却恭敬地肃立一旁。 “侄儿当时虽只是个五岁稚童,却已经能够察觉到那夜父王与王叔神色间的异常,是以王叔命侄儿给父王磕头,侄儿便听话地给父王磕了三个头……”浩星明睿的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却不知……却不知就在那夜之后,整个永王府将灰飞烟灭,更不知自己从此便会与父王天人永隔……” 灰衣人用手轻拍着浩星明睿的手臂,温声道:“你的父王泉下有知,见你如今已长大成人且一切安好,定当十分欣慰。” 浩星明睿忽然再次跪下,给灰衣人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肃然道:“浩星明睿在此代永王府上下,拜谢王叔昔日的救命大恩!” 灰衣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这个‘恩’字,萧某实是受之有愧!” “王叔——” “你且先起来吧。只是今后不要再称我为王叔了,早在二十多年前,我便已不再是裕国的定亲王浩星潇宇,而只是一介江湖布衣萧天绝。” 浩星明睿起身后点头道:“侄儿明白了,那今后侄儿还像小时候一样,称您七叔可好?” 萧天绝微笑道:“当然好。不过七叔却不能像过去那样,再叫你小睿儿了,还是叫你明睿吧。” 浩星明睿闻言一笑:“见到侄儿这副苍老之相,想是‘小睿儿’这一称呼,七叔也觉得难以再叫得出口了吧?” 萧天绝凝神打量了自己的侄儿片刻,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浩星明睿在一旁坐了下来,然后接着说道:“七叔当是已经看出些端倪,侄儿如今的这副模样,确是花了些功夫装扮出来的。七叔可还记得当年您留在王府中的那个替身李进吗?如今我已是李进的替身,故而事实上,在外人的眼中,侄儿才是大裕国的定亲王浩星潇宇。” 萧天绝点了点头:“你如今的这副容貌,确是与十年前的我有几分相似。” 浩星明睿看着萧天绝灰白的头发,不禁感伤地道:“十年囚困寺中,七叔竟已苍老至斯……” 萧天绝倒是全然不在意地笑了,“被济世寺的和尚废去了我一身修为,难免会伤了些元气。不过好在这些年我也没有就此闲散下来,倒是练了些强身健体的功夫,虽再不能御剑杀人,但比之常人,还是要强上几分。” 浩星明睿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开怀地笑道:“三十多年不见,没想到七叔的性情已与往日大不相同,心胸竟也变得如此豁达!” 萧天绝一听,故意板起脸来道:“你这是什么话?!当年你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只记得我与你争抢你母妃做的好吃食,却又怎会知道你七叔我那时也是个了不起的少年将军,就连你的父王、我那个能征惯战的六哥,都夸我极有英雄气概——”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突地一哽,两行热泪倏然自他的眼中狂涌而出。 “七叔——” 萧天绝对浩星明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为自己担心,随后仰天长笑了一声:“六哥,连你的小睿儿都知道,我这个七叔最是心高气傲!这世上除了你,又何曾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可恨我纵是心比天高,当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血溅宫墙!六哥,你泉下有知,且看今后我们叔侄二人如何为你报仇血恨,将残害你和玉儿以及那些无辜隐族人的无耻之徒,全部诛杀殆尽!” 浩星明睿突然一把拉住萧天绝颤抖的双手,沉声道:“七叔,玉儿他——” 萧天绝也同时激动地追问道:“是啊,明睿,玉儿他现在何处?为何此时还不来见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善恶因果 虽是被小心翼翼地放下了马背,萧玉还是一个立足不稳,摇晃着跪坐在地上。 可能是被他煞白的脸色和额上的冷汗吓着了,那姑娘惊呼了一声,满含歉意地道:“都怪我让马儿跑得太快了,这一路定是颠得你十分难受吧?” 萧玉抬起仍在簌簌发抖的右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虽然左肩背上不时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可他的声音仍是十分平和:“我既已成了姑娘的俘虏,自然是听凭处置,焉有抱怨之理?” “我去给你取些水来——”那姑娘犹自关切地道。 这时,前方一个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洛儿,怎么此时才回来?” “师父,您怎么会在这里?”洛儿姑娘轻快地跑到一位眉目娟秀、年约三十许的素衣女子面前。 “你去了这许久,为师不放心,就过来看看。”素衣女子慈爱地看着年轻的徒儿。 洛儿拉着师父的手,指着萧玉道:“师父您看,他就是师祖让我从济世寺外带回来的那个人。他的身子真的好弱,洛儿这一路都不敢放马急赶,而且不久前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偷袭,他还被那个偷袭之人所伤。” “偷袭?” 素衣女子一愣,随即扫了一眼仍跪坐在地上的萧玉,目光在他肩上的伤处停了一瞬,转而温声对洛儿道:“人既已带回来了,就先交给为师吧,你还是快去向宗主复命。” 洛儿犹豫着道:“可是师父,他伤得很重,这一路又折腾得他很辛苦,我想先去给他取些水来喝——” “洛儿,听为师的话,先去见宗主,为师自会命人照看此人的。”素衣女子的语气虽柔和,却有一种不容商量的味道。 向来不会违背师命的洛儿马上听话地道:“好吧,师父,洛儿这就去见师祖。” 看着洛儿离开,素衣女子如电的双目转向正挣扎着站起身来的萧玉,容色冷冷地没有说话。 萧玉循着方才素衣女子说话的方向躬身行了一礼,肃然道:“萧玉见过水女侠。” 这位洛儿的师父水心英女侠,似是十分讨厌面前这个看起来清秀文弱的年轻人,对他所行的礼也仅是侧身避过,口中倒是轻“嗯”了一声,随后便转身吩咐跟在她身后的两名女弟子:“把人关到密室去,不得向其他人透露任何消息。若是洛儿稍后问起来,便说人已被忠义盟刑堂的人带走了。那丫头最是不喜欢与刑堂的万执法打交道,应该不会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是,师父。”两名女弟子躬身领命,来到萧玉的面前。 萧玉微微垂目拱手道:“烦请两位姑娘前面领路,在下自会随你们去的。 那两个女弟子对视了一眼,一人当先领路,另一人却留在后面监视着萧玉的一举一动。 萧玉听到只有一人的脚步声,随即明白了她们的用意,微微一笑,跟着前面的脚步声迈步向前走去。 “等等!” 水心英盯着萧玉微垂的双目,皱眉问道:“萧玉,你的眼睛怎么了?” 萧玉不由叹了一口气,“在下也正觉得奇怪呢,今早在雪地里摔了一跤之后,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水心英听了,却是冷哼了一声,“你这奸狡的小贼,到了如此境地,还敢满口胡言!稍时见了宗主,自会有让你乖乖吐实的办法!” 萧玉不由又是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道:“但愿雪宗主不似水女侠您这般,对在下竟有如此之深的误会!” 水心英冷冷一笑,挥手示意那两名弟子赶快把人带走。 ………………………………………………………………………………………………………… 听到那扇石门在身后被重重地关上,萧玉摸索着在一壁根处坐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之后,他微抿了一下没有多少血色的唇,忽然“嗤”地一声笑了起来,无神的双目投向室中的某个角落。 “这可真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当时若听了大师的劝告,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不动,就不必多受这大半日的奔波之苦,结果反倒是让大师先在此处候着我了。” “阿弥陀佛,萧施主果然敏慧,虽目不能视,却猜得出坐在这里的就是老衲。”慧念大师心平气和地回应道。 萧玉又是“嗤”地一笑,“这满室的香火气,必不是岫云剑派那些平日里只喜欢杀人放火的女侠们留下的,而此时会被关在此处的出家人,恐怕也就唯有大师一人了。” 慧念大师忙问道:“萧施主此话怎讲?莫非济世寺中老衲的各位同门均已平安脱险?” 萧玉皱了一下眉头,缓缓地道:“这个……脱险嘛……,用佛家的话来讲,恐怕应该说是‘解脱’更恰当些。” 慧念大师闻言面色大变,“施主是说老衲的同门均已被杀?!此事可是你亲眼所见?” 萧玉不由摇头笑道:“我一个瞎子怎么可能会亲眼所见?况且我并未说济世寺中的和尚都死了,我的意思是,除了大师之外,济世寺中有资格被关到此处来的和尚,应该是都已经西归了。” 慧念大师连连低诵了几声佛号,情绪微有些激动地道:“今日老衲虽是被施主设计引出寺外,但老衲仍然相信施主此刻不是在故意危言耸听,欲再次欺骗于我。只是老衲实不知敝寺今日之祸从何而来,还要劳烦施主给老衲一个说法!” 萧玉将身体向后靠去,斜倚在冰凉的石壁上,随后仰着头“嘿嘿”一笑:“真是笑话!佛家向来讲求因果报应,既已在十年前种下了因,今日必是得到了果,大师怎么还能说不知祸从何来呢?” “当年老衲等将令师困于济世寺中,只为能就此渡化于他,消弭他心中的戾气,以减轻他所造下的杀孽。而当时老衲发觉施主不但修习了令师所传的天绝功,另外更习练了异族邪功,且已入魔甚深,不得已之下,才毁去了你全身的经脉,以免你再步上令师的后尘。” 说到此处,慧念大师停顿了一下,神情中带了些许悔意地道:“阿弥陀佛,每每思及往事,老衲也知当年的做法确有失当之处。虽然阻止了施主堕入魔道,却未能顾及你当时年幼无助,任由你被那位宫里来的公公强行带走,对此老衲常感内疚不安。” 萧玉却是淡然一笑,“这倒大可不必。大师此刻想必也该明白,今日我在寺外所说的那些言语,并非是有意为当年之事指责于大师您。我说那些话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乱你的心神,以便多拖延些时间,让布在雪里的毒随雪水渗入你的鞋履。凭心而论,我对大师当年所为并无丝毫怨恨之处。只因世人皆知,济世寺本就是大裕国的护国神寺,是皇家的私院,理所当然要听命于当今皇上。” “既然如此,施主今日为何又做出这毁寺杀人之举呢?” 萧玉神色古怪地笑了笑,问道:“大师可知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吗?” 慧念大师困惑地摇了摇头,“老衲不知。另外,老衲还正在奇怪,为何施主也被关到了此处,而且还受了伤?” “此处位于忠义盟总舵的后山之上,应是岫云剑派的一处密室,我是被雪宗主派人给捉来的。” “忠义盟?老衲从未与忠义盟结过怨,再说忠义盟向来听命于朝庭,怎会与敝寺为敌?”慧念大师突然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醒悟的神情,“莫非是雪宗主她发现了……?” 萧玉微微点头道:“大师料得不错。雪宗主发现她苦寻了十年的杀父仇人竟被关在济世寺中,而她想必也猜得到这是皇上的旨意,所以她不敢动用忠义盟那些朝庭的鹰犬,而是亲带她岫云剑派的弟子闯入寺中劫人,末了,她必是要将负责看守家师的那些老和尚们一一杀了灭口。” “阿弥陀佛,善恶因果,皆是天定。” 慧念大师长叹了一声,目光转向意态悠闲地倚坐在那里的萧玉,不禁心生疑惑地问道:“这件事既然是雪宗主所为,不知施主又是如何被牵连其中的呢?” 萧玉苦笑了一下,露出一副自怨自艾的表情道:“倒也说不上牵连,应该说是在下甘被驱使,自作自受吧。” 慧念大师听得更是迷惑,“施主此话怎讲?” “其实这整件事就如同是一个棋局,而我,只不过是那下棋之人手中随意操控的一枚棋子罢了。”萧玉继续苦笑着道。 “当真是好口才!好说辞!只不知那位有能力操纵你萧玉的下棋之人,竟又是谁呢?” 一个柔美沉静却又寒意渗人的声音随着开启的室门悠然响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与虎谋皮 浩星明睿面带不安地看着闭目不语的萧天绝,自从得知萧玉被雪幽幽抓去的消息之后,他就一直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地坐在那里。 “今日闯寺劫人的计划是由你所定?”萧天绝终于睁开双目问道。 “是。”浩星明睿闷声答。 “玉儿也是你派他去的?” “是。” 萧天绝犀利的目光在浩星明睿的脸上转了几转,忽然无奈地叹了口气,“纵然你是他的亲舅舅,我也不信那个倔强的小子会完全听从于你。这次一定又是他自作主张,以身犯险,我猜得可对?” 浩星明睿不禁苦笑着道:“还是七叔了解那个不听话的臭小子!我本是想派个相貌与他有几分相似之人前去,只要能将慧念骗出寺外,再拖延他片刻就行。可玉儿他就是不同意,他说自己虽是一个毫无武功的寻常人,但却不是一个普通的寻常人所能扮演好的,尤其是要处在雪幽幽的监视之下,并且还要面对四大神僧的首座慧念,没有几分胆量和定力是绝对应付不来的。一旦此人露出破绽,引起雪幽幽与慧念两人之中任何一个的怀疑,都会使筹划多时的计划彻底失败,一切皆要前功尽弃。” 萧天绝点头道:“玉儿说得倒是没有错。雪幽幽那个女人本就精明多疑,而慧念大师更是神目如电,假扮之人绝难逃过这两个人的法眼。可是既然你们早已都计划妥当,玉儿又聪敏机警,又怎会出了如此大的纰漏,竟至失手被擒呢?” 浩星明睿叹气道:“这一点我至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和玉儿筹划此事已有数月之久,早已将一切谋算得清清楚楚,之所以迟迟未能付诸行动,就是由于缺少人手之故。四大护寺神僧联手,天下无人可敌,而我们这边能派得上用场的却只有四人。即便玉儿可以将慧念引走,合我与两名属下之力也只能将另三位神僧拖上个一时半刻,更何况还要分出一人去救人。我们也想过要另寻帮手,可是以济世寺之威,天下又有何人胆敢轻犯?无奈之下,我们想到了雪幽幽。” 萧天绝摇头笑道:“这坏主意定是玉儿出的,否则你又怎会清楚过往的那些事情,还能够想到这其中的关联?” 浩星明睿略带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这……这主意确是玉儿出的。当然,他也向侄儿提起了一些有关七叔与雪幽幽之间的……旧事,但也仅限于与营救行动有关的那部分,且又大多语焉不详……” 萧天绝忽然哈哈一笑,“你这小子定是在这王府里呆久了,脑筋也变得古板起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是再自然不过之事,我这当事之人尚不觉得有何难为情,你反倒这般吞吞吐吐得诸多不自在!” “是,七叔教训的是,侄儿确是过于拘泥了。”浩星明睿苦笑着道。 萧天绝笑着摆了摆手,转而正色道:“可是话又说回来,玉儿那孩子也太过胆大包天!这种与虎谋皮的事情也亏他想得出来,简直就是在引火烧身,而你这个做舅舅的竟然还跟着他一块儿胡闹!好啊,你倒是说说看,你们两个究竟是如何设计这一切的?” 浩星明睿垂头叹气道:“我们不是不知道这种做法可能会惹来无穷后患,可又实在是别无选择。经过一番精心的布置之后,我们让雪幽幽的弟子水心英在无意中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曾肆虐武林且专与忠义盟作对的大魔头萧天绝,竟是被秘密囚于济世寺中,而且他的徒弟萧玉正在四处找寻帮手,誓要救自己的师父出困。 得知此事的雪幽幽难免就要生疑,为何这个在江湖中向来只闻其名,却罕有人见过其真面目的萧天绝,会被关在护国神寺之中?此事若是由皇上授意,那么萧天绝此人的出身来历必定大有隐情。既然生疑,雪幽幽一定会派人去探个究竟,当她发现所谓的萧天绝竟然就是她追杀多年而不得的定亲王浩星潇宇时,闯寺劫人之举也就势在必行了。而且,以她那种精明霸道的性格,定然不会放过萧玉这步好棋,因为即是以她这个天下第一剑派宗主之能,也断然敌不过四大神僧联手。 于是按照我们的计划,事情一直进展得很顺利。玉儿将慧念引出了寺外,并令他中毒失去动武之能。雪幽幽和水心英合力狙杀了另外三位护寺神僧。与此同时,我的属下柳逸飞和陆远风将七叔您救出寺外,并护送回定亲王府——” 说到这里,浩星明睿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为了保证玉儿今日能够全身而退,我特意安排了一个人在济世寺附近接应他。可是玉儿却似乎是在雪地里迷了路,没有到达约定的会合之处。这本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此前所有的安排和部署几乎皆是由玉儿一人筹划,我其实只是坐在府中听听他的汇报而已。他早已将济世寺周遭的环境了然于胸,怎么可能竟会忽然间迷路了呢?” 萧天绝皱眉沉思了片刻,然后道:“事已至此,就先别去想那些难以想通之事,目前我等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善后。雪幽幽既已卷入到此事当中,便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另外,我们还要提防宫里的那个皇上,倘若被他寻到了任何破绽,不仅仅是你我和玉儿的处境堪忧,恐怕还会令许多无辜者受到牵累。 浩星明睿犹豫了一下,才道:“其实玉儿与我早有约定,若万一发生意外,无论失手的是何人,其他人都必须另觅新的藏匿之处,之后便要蛰伏一段时日,绝不可再回去涉险搭救失手的同伴。可是我却未能遵守此约,仍是按原计划让大家继续留在了王府之中。而且我已下定决心,无论要付出何种代价,都要把玉儿救回来!” 萧天绝不由笑看着他道:“你的相貌虽不似你的父王,可脾气秉性却是如出一辙。说吧,你打算如何救出玉儿?” “我打算明日去见一个人,”浩星明睿的语声微微顿了一下,“也许,她能救玉儿。” 萧天绝点了点头,脸上渐渐露出几分感伤之色,“十年了,玉儿都快满十八岁了。当年藏涧谷一役,葬送了无数人的性命,其中还包括那个曾经号令武林、人人敬仰的忠义盟盟主雪平皓,而玉儿也为此失去了一身武功,毁了他一生的希望与抱负。这些旧事,因我当日与四大神僧有约而从未被外人知晓,我想玉儿对你这个当舅舅的恐怕也没有道出全部实情,只因他不忍让你知道,你的七叔曾是个走火入魔的疯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甘为弃子 一位虽然年已迟暮却依然美若秋水的女子脚步轻缓地步入密室之中。 慧念大师曾与这位足以号令天下武林的忠义盟盟主,同时又是天下第一剑派岫云派的宗主——雪幽幽有过数面之缘,虽然此番再次彼此相见的情境颇有些尴尬,但他毕竟是有道高僧,还是能够心平气和地以礼相待。 “阿弥陀佛,老衲慧念见过雪宗主。” 雪幽幽也十分客气地还礼道:“慧念大师有礼了。今日本座将大师强行请来此间,实在情非得已,如有唐突怠慢之处,还望大师见谅。” 慧念大师微微点了点头,道:“雪宗主客气了。” 此时萧玉也站起身来向雪幽幽施礼:“见过雪宗主。” 雪幽幽转头审视着他,眼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冷光。 “萧玉,本座听说你瞎了?” 萧玉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确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莫非这便是做人棋子的代价?”雪幽幽的话中带着明显的嘲讽之意。 萧玉却是淡淡地一笑:“命该如此。” 雪幽幽的声音一冷:“既然你甘愿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能否就让本座见识一下,究竟何人有此能耐,可以将狠绝天下的萧天绝的徒弟当作棋子来用?” 萧玉的脸上登时露出了不解之色,诧异地问道:“雪宗主何出此言?在下不正是宗主您用来对付济世寺四大护寺神僧中的首座——慧念大师的一枚棋子吗?” “简直一派胡言!”雪幽幽终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你这无赖之徒若再敢有半句虚词狡辩,本座便即刻割了你的舌头,让你彻底变成一个又瞎又哑的废物!” 这种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或许只是意在威胁,但是出自一向任性妄为的雪幽幽之口,便绝对会说到做到。 萧玉听了这番警告之后,倒是没有立即回嘴,而是带着一副懒洋洋的笑容,又自靠着墙坐了下来,然后才咂了一下舌头,半点不服软地道:“此事雪宗主既然做得,在下当然也就说得,又有什么敢与不敢的?不就是济世寺的背后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给他们撑腰嘛,莫非雪宗主还真的怕了他不成?” 雪幽幽冷哼了一声,“你不必故意用言语来激我,即便我在慧念大师面前承认,今日火烧济世寺、杀死三位护寺神僧皆是我一人所为又如何?没有真凭实据,皇上就算有所猜疑,也难奈我何。倒是你这个从中捣鬼的奸诈小子,如今既已落在我的手中,我定会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萧玉笑了笑,无所谓地道:“我早就知道,一枚无用的棋子,最终难免会成为弃子。” “你是萧天绝的徒弟,怎会随意被人当作弃子——”雪幽幽忽然有所警醒地盯了他一眼,“除非——你自己就是那个下棋之人!” 萧玉顿觉有趣地咧嘴一笑:“这局棋本就是宗主与那个皇帝老儿的一场博弈,在下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又怎配做宗主的对手?” “不管你承认与否,就凭你有本事毁了本座的这盘好棋,就已有了足够的资格成为本座的对手。” “这样说来,倒是要谢谢宗主能够如此高看在下。”想必是觉得继续否认已毫无意义,萧玉这次倒是十分痛快地认下了。 见萧玉未再试图抵赖,雪幽幽的脸色总算稍霁,语气也随之平和了下来,“萧玉,能否告诉本座,这局棋我究竟输在了哪里?” 萧玉不由得笑了笑,随后正容答道:“其实说来很简单,宗主今日之失,只因此前将全部心思皆用于计划如何闯寺劫人,根本就没有把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窝囊小子放在心上。然而宗主却是忽略了一点,我既已对救人之事谋划多时,又怎会不多找几个帮手相助?虽然我所找的那几位帮手敌不过四大护寺神僧中的任何一位,但是有了我将负责贴身看守家师的慧念大师引出寺外,又有了宗主及座下弟子牵制住其他寺僧,他们当然就可以顺利地入寺救人了。” 雪幽幽沉默良久,方才开口道:“本座确有失察之责,竟把你当作一个软弱可欺的小角色来胁迫驱策,到头来反倒令自己成了一枚被你利用的棋子,此局我输得心服口服。” 说到此处,她的语声转厉,“然而,我既已知错,便决计不会重蹈覆辙,再次小看于你。所以今日我不会再给你任何耍花样的机会,你只有两个选择,说出萧天绝的下落,我放你走,否则,死路一条!萧玉,其实从一开始,本座从未打算将你当作弃子,所以才会让洛儿她去带你回来。可是事到如今,你我都十分清楚各自的立场,本座必将用尽一切手段让你开口,对此你心中可会觉得有何不公平?” 萧玉微垂了双目,容色平静地道:“是在下欺瞒利用宗主在先,所以无论今后宗主如何对待我,都不可谓不公平。” 雪幽幽对着他冷冷一笑,转头看向慧念大师:“慧念大师,想必你对此事的前因后果已尽知悉,那么大师可知自己为何会被本座请来此处?” 慧念大师叹息了一声:“雪宗主为了当年的旧怨,不惜犯下今日的杀孽,可知冤冤相报,何时才是尽头?” 雪幽幽早已听多了诸如此类的说教之辞,只是不屑地一笑置之,“慧念大师,本座只想向你问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当初你们是如何捉到萧天绝的?” 慧念大师摇头道:“老衲曾答允过萧施主,绝不将当年之事向外人提起,还请雪宗主见谅。” 雪幽幽似是早就料到会有此种结果,倒也并不气恼,“大师再多考虑片刻也无妨,只是不要超出了本座忍耐的极限。萧玉,本座现在要知道你的选择。” 萧玉叹了口气,摇头道:“既已成了一枚弃子,就该有当弃子的自觉,再多做何种选择都属无益。杀剐存留,萧玉在此听凭宗主处置便是了。” 雪幽幽不屑地道:“无知小子,此时还敢耍贫嘴,你应是还没有真正尝到过做弃子的滋味!” 萧玉没有说话,只是神情飘忽地笑了笑。 这时,密室门外忽然有人来报,有一位重要客人到访,要即刻请见雪盟主。 雪幽幽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对密室中的两人道:“如此两位倒可以多一些时间来权衡利害,考虑清楚。但是时间恐怕也不会太久,待本座回转之时,希望两位的想法都会有所改变。” 语罢,她便打开室门,匆匆离去。 密室中的两人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大师,”萧玉忽然开口道,“家师既已离开了济世寺,当年你们之间的约定便不再作数,即便大师将其告知雪宗主,也不应算作是毁约。” 慧念大师摇头道:“当日老衲与令师立约,并未定下任何期限,自当谨守一生。” 萧玉闻言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藏涧之秘 “你自幼在隐族长大,可知道藏涧谷的由来?” 浩星明睿虽不明白为何萧天绝要在此时向他提起十年前的那段往事,但他还是恭敬地答道:“侄儿曾听隐族的大族长说起过,藏涧谷的真名实为藏箭谷,只因谷中藏了一枝神奇的箭——离别箭。 据传,隐族有三门神奇的武功:追魂、化蝶和离别。因这三门武功太过独特,惟有身具隐族血脉,且根骨与天分俱佳之人方能习练。我父王当年所练的便是追魂,可惜他英年早逝,此功也就此失传。而化蝶,则是这三门武功中最凶险诡异的一种,习练之人若不能练至化茧成蝶、脱胎换骨的大成之境,就会内力尽失,身体更变得孱弱不堪,反倒不如常人结实有力。据说,继此功始创者之后,数百年间,隐族之中再无一人能够练成此功。至于离别,则是一种以气御箭的内功心法,故而又被称作离别箭。” “不错,就是这离别箭的心法,将我吸引到了藏涧谷中。我修习的本是天绝心法,却不知这门内功竟存在着极大的隐患,越练至高处,越容易令人走火入魔。当我渐渐发觉自己的身体出现状况时,竟已是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若只是我一人,那大不了认命,废去这身武功也就罢了。可是当时玉儿还不到六岁,却已练了近两年的天绝心法,我怎忍心就此毁了他!我想起你的父王曾告诉过我,隐族有一门奇特的内功心法,可以帮助化解修习上乘武功时所幻生的心魔。于是,我就带着玉儿找到了藏涧谷。谁知我们的出现,竟给藏涧谷带来了一场空前的劫难!”说到此处,萧天绝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浩星明睿沉郁地接口道:“我听玉儿说,藏涧谷中不只有离别箭,还有几十户一直守护此箭的隐族人。” 萧天绝再次叹息了一声,方道:“五十多年前,曾辅佐先帝打下大裕江山的镇北王凌天,在封王的第二天便离开京城,从此不知所终,世人皆以为他的离别箭也就此失传。其实早在那之前,他已将离别箭的心法传给了他的侄子凌倨峰,并命凌倨峰带着家人隐居于藏涧谷之中,从此不问世事。 三十二年前那场宫变之后,朝庭下诏,指称隐族为邪族,但凡隐族邪人,擒住后即可格杀勿论。从此以后,隐族人在裕国境内不是被驱逐杀戮,便是被迫隐姓埋名地藏匿起来。自那时起,守护离别箭的凌倨峰一家及其族人便全部迁移到谷中深处藏匿,藏涧谷亦变得与世隔绝,终于渐渐被世人所遗忘。 我将玉儿送至谷中之后,凌倨峰见玉儿是个练武的奇才,便将离别箭的心法传给了他。不到两年的时间,玉儿的离别心法已小有所成,竟然已渐将他体内的天绝功法部分化去。而在那段时日里,我却是一直忙于他事,鲜少留在谷中,与玉儿实是聚少离多。在一次远行归来之后,我刚回到谷中,却又忽然想起翌日与一位故友有约,便决定马上动身离开。玉儿自是十分不舍,于是我便带了他一同去见我那位生平的挚友——孤剑蓝清鉴。 谁料到,那次会面竟是一个为了捉我而设下的圈套,相识多年的故人竟向朝庭出卖了我。栖霞岭上,我和玉儿被数十名大内高手围攻,他们欺负玉儿年幼,屡屡向他施以毒手。激愤之下,我竟突然间走火入魔,乃至狂性大发,将那些围攻我的人全部杀死,就连他们的尸身……也被我用剑斩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说到这里,萧天绝的声音颤抖起来,眼前又浮现出当时血腥恐怖的一幕。 浩星明睿默然听着这段一直折磨着七叔的惨烈往事,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话语。 “自那一役之后,我便一直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时尔清醒,时尔迷糊,玉儿费了许多周折才将我带回了藏涧谷。谁知我们刚回到谷中,皇上派来的四大神僧便忽然出现,想必是一路追踪我和玉儿而来。我和凌倨峰联手对抗四大神僧,玉儿则护着凌倨峰的一双儿女和其他族人一同向谷外逃。可是当他们逃到了谷口才发现,来犯的不只是四大神僧,还有忠义盟盟主雪平皓和他的十几名属下。 一场混战下来,我被四大神僧联手制住,凌倨峰却不幸伤重而亡。百余名隐族人近一半被杀,另一半也都被雪平皓所擒。所幸的是,玉儿竟带着凌倨峰的一双儿女逃了出去。 在这场混战中,有数名忠义盟的人被隐族人所杀。为了报复,雪平皓命令他的属下将被擒的隐族人全部绑在了一起,竟是想要活活地烧死他们。我便恳求四大神僧的首座慧念大师,希望他能对此事加以阻止。可是,雪平皓断然拒绝了慧念大师的劝诫。雪平皓宣称,朝庭早有旨意,隐族邪人不得入大裕之境,违者格杀勿论。慧念虽是有心救那些隐族人,却又不能公然违抗圣命,眼看着那些隐族人就要葬身火海。 这时,玉儿却突然从谷外杀了回来,他制住了一名雪平皓的属下,命他们放开被困的隐族人。雪平皓那老贼表面上虽然答应放人,却趁着玉儿不备,突然出手偷袭,将他打得受伤昏迷。更糟的是,他发觉玉儿修习了隐族人的内功心法,竟将他也扔进了火堆之中!那一刻,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又沸腾了起来……” 萧天绝紧紧闭上了双目,脸上皆是痛苦之色。 “七叔,您只是为了救玉儿和那些无辜的隐族人。”浩星明睿轻声安慰道。 萧天绝慢慢抬起自己的双手,用眼睛盯视了许久,才道:“就是这双手!当我完全清醒过来时,就是看到自己的这双手,上面沾满了鲜血,而当时我的眼前也是模糊一片,我用手在面上抹了一把,竟发现手上又多了许多猩红的血肉!四大神僧被我打得受伤倒地,而雪平皓和他的那几名属下却已全都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地的零碎尸骨……,我竟然用自己的这双手……将他们一个个地撕碎了!……” 浩星明睿呆呆地看着举在自己面前的那双骨节突出、青筋暴露的手,一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我当时只想将自己立刻杀死,可是这时玉儿却突然醒了过来,他扑上来抱住我,哭着喊我师父……”萧天绝的眼中泛起了一层泪光。 “最后我与四大神僧立下誓约,任他们废去我的武功,押我回济世寺囚禁,而他们则要放过那些隐族人,并且对当日谷中所发生之事守口如瓶,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可慧念还是坚持要废去玉儿的武功,他说无论是天绝功还是隐族的内功都走的是邪路,最终玉儿也会像我一样走火入魔,危害武林。我本想继续出言恳求,玉儿却自行走到了慧念的面前。他对慧念说,只要能让他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有没有武功都无所谓。” 萧天绝停下来看了一眼正凝神倾听的浩星明睿,“我之所以此刻将这段旧事说给你听,是希望你能更清楚地了解玉儿的禀性为人。若你真的有万全之策可以救他,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但若是为了保全他,你想牺牲自己或是他所在意的任何人,他都绝不会同意,更不会接受。关于这一点,你可明白?” 浩星明睿沉默了良久,方无奈地叹了口气,“玉儿的脾气我又怎会不知?可眼前情势危急,哪里容得我去想出什么万全之策?放心吧,七叔,我要去见的那人即便不愿出手相助,也断不会反过来加害于我。只是若得不到她的帮助,我实是没有丝毫把握能够救出玉儿。” 萧天绝看着他道:“既然如此,你就放手去做吧。雪幽幽抓住玉儿,不外乎就是要向他逼问我的下落。以玉儿之智,与她虚与委蛇拖延上一、两日还是不难的。我相信此次玉儿一定也会和十年前一样,能够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浩星明睿听了却是神色一暗,沉默着没有答话。 萧天绝不由凝目注视着他,缓缓地道:“我和玉儿被囚济世寺不久,那个整日跟在皇上身边的郑公公就到了寺中,带走了玉儿。我那时已完全成了一个废人,又被体内残留的天绝功法扰得神志不清,根本没有能力去护住他。我只记得那孩子跪下来给我磕了三个头,然后对慧念说,十年之后他定会回来接我出寺。 此后我便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玉儿的任何消息。其实在我内心里,一直都以为他已经不在了,因为我很清楚,那个姓郑的狗太监是怎样一个阴狠变态的老怪物!所以,今日当我在济世寺中突然听到有人来赴十年之约时,当真是惊喜欲狂!原来玉儿不但活着,而且他也没有忘记当年之诺。整整过去了十年,这孩子终于回来了!” 见浩星明睿始终垂着头,一脸黯然地听着,萧天绝不由停止了述说。过了半晌,他才又颤抖着声音道:“可是,我却一直未敢仔细去想,他究竟是如何回来的?明睿,你实话告诉我,这十年间玉儿是怎样过的?当年那姓郑的老狗到底都对他做了些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阴毒奸宦 看着来人脱下遮住头面的黑色斗篷,雪幽幽的心微微一沉,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皇上到底还是派人来兴师问罪了! “咱家给雪盟主见礼了。”来人的声音平缓细软,不知为何却会令闻者自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凉意。 “郑公公的礼,本座可万万承受不起。”雪幽幽冷淡地回了一句,“不知公公深夜驾临,所为何事?” 郑公公笑吟吟地道:“说起来咱家也有些年未见过雪盟主了,今日一见,盟主竟还是这般直率刚烈的性子,倒真是难得的很哪!” 雪幽幽心中虽对此人倍感厌憎,面上却也不得不敷衍地一笑,“雪幽幽出身草莽,失礼之处,还请公公见谅。” 郑公公笑着摆摆手,“盟主实在是太客气了!正是因为盟主身上这独有的英风侠气,才会令皇上对盟主你青眼有加,破格委以忠义盟盟主的重任。”他顿了顿,语气一转道,“不过,咱家今日前来,却是要代皇上向盟主讨个人情。” 雪幽幽忙肃容道:“公公言重了!皇上若有谕旨,尽可吩咐雪幽幽去办,何来讨人情之说?!在公,雪幽幽身为忠义盟盟主,自当听命于皇上,领旨办事;在私,皇上曾派人将家父的尸身找到并送回故里安葬,雪幽幽受此大恩,粉身碎骨,亦不足以为报。” 郑公公微眯着双眼,不紧不慢地说道:“盟主既然这么说,看来咱家今日这一趟便不会白跑了。其实咱家也就是代皇上来传个话,‘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闯寺劫人,也属情有可原。但望你能就此收手,放慧念大师平安归寺。’” 雪幽幽紧抿了唇角,沉默了许久,才不无恨意地道:“杀父之仇!为何皇上今日终于肯说出我的杀父仇人是谁了?莫非是因为皇上知道,他再也袒护不住那个恶贼了吗?” 郑公公的面上一紧,沉声道:“咱家在此好意地奉劝雪盟主一句,皇上虽对你一向大度宽仁,而盟主则更应体念圣心,谨言慎行!” “怎么?难道是我说错了吗?不是皇上一直在袒护那个杀人狂魔萧天绝,也就是他的七皇弟定亲王浩星潇宇吗?”雪幽幽冷笑着问,声音因激愤而明显地高了起来。 郑公公见状,双目暗自一转,随即叹息着摇了摇头,道:“雪盟主着实是误会了皇上的一片良苦用心!十年前藏涧谷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有当时活下来的寥寥数人清楚,即便是连皇上,也无法知悉全部内情。令尊及其十几位属下的尸身都是由四大神僧从谷中带回的,可是四大神僧皆对当日谷中发生之事缄口不言,至于杀害令尊的凶手究竟是谁,根本无从判定。 定亲王的嫌疑确是最大,但也只是嫌疑而已,既无人证,又无凶器。皇上也曾派我将定亲王那个叫萧玉的小徒弟带回去询问,可是别看他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两个大内高手轮番逼问了他三天,却是半个字都没有问出来。既然无法定罪,皇上只好将定亲王囚在济世寺中,以免他继续为祸。至于皇上为何要将此事瞒着盟主,想必盟主此刻应该是比谁都要明了,皇上就是怕盟主报仇心切,反被他人趁机利用,落得今日这般两手空空的结局!” 雪幽幽闻言一惊,“皇上知道我没有抓到萧天绝?” 郑公公再次摇头叹道:“看来盟主当真是已乱了方寸!盟主试想,若是你已顺利抓到了人,又何需再大费周章地将慧念大师关在此处?” 雪幽幽不由悻悻然地哼了一声,“所以皇上才派公公来命我即刻放人?” 郑公公忽然别有深意地一笑,“皇上确是要盟主放人,但却不是即刻,而是在三日之内。” 雪幽幽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恕雪幽幽愚钝,无法领会圣意,还请公公明示。” 不知何时,郑公公的手中忽然多了一只白玉小瓶,他小心翼翼地从瓶中倒出一颗黄豆粒儿大小的碧绿色丹丸,并将它递到了雪幽幽的面前。 “雪盟主请看,这是咱家新近得到的一颗无尽丹,只要服下了它,任何人皆熬不过一日,便会将平生所知秘密悉数道出。” 雪幽幽看了那颗绿色的丹丸一眼,心底顿时生出一阵惊惧厌恶。原来这就是传说中能令人生不如死的无尽丹!江湖中关于这歹毒之物的传闻很多,因其极为稀有且功效极佳,以至于极其抢手,每一颗的价格竟都在千金以上,而它的解药更是超过了万金。 可是此物出现江湖已经十多年,竟是没有一个人说得清它的来历,就是极少数的那几个买主,也都是从未见过卖主的真面目。不知这个老怪物又是从何处得到此物的,也不知他已经用它害过了多少人,今日恐怕是要让自己用它来坑害慧念大师了。 “公公想从慧念身上得到些什么?” “雪盟主误会了,不是咱家,而是皇上,想从慧念口中问出昔年藏涧谷中的秘密。事实上,雪盟主你不是也在打同样的主意吗?既然藏涧谷是这一切麻烦的开始,那么它或许也会成为这一切麻烦的结束。只要慧念大师说出十年前在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自然都会真相大白。而且,盟主若是顺藤摸瓜,说不定还能由此找到定亲王的下落。” 见雪幽幽一直沉默不语,郑公公不由慢悠悠地一笑,又接着道:“然则,雪盟主当是十分清楚,济世寺乃护国神寺,寺中方丈慧觉大师已卧病多年,真正掌管寺务的四大神僧如今又唯余慧念大师一人。皇上当然不希望这位硕果仅存的神僧再有任何差池,只要从慧念口中得到了他所想要知道的一切,皇上便会将无尽丹的解药给他。盟主可听明白了咱家的意思?” 虽然心中仍是不免对那个皇上的心思起了些许猜疑,雪幽幽也只能默然点了点头,从郑公公手中接过了那颗无尽丹。 “容咱家再多啰嗦几句……” 临走之前,郑公公貌似刚刚想起来一般地,转头对雪幽幽道:“这无尽丹的毒性只在每日的子时发作,虽只有短短的一个时辰,却足以令人痛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且此丹最为奇妙之处在于,除了能让人痛入骨髓,还可以令人痛极失智。就在子时刚过剧痛方歇的那一刻里,中毒之人会完全处于神志迷乱之中,盟主只需抓住这一刻的机会,便能让那人将你想知道的一切悉数道出。当然了,盟主也千万莫要错过丹毒发作时的那场好戏,中毒之人那持续整整一个时辰的辗转哀号,听起来当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看到郑公公只因描述中毒者遭受折磨时的惨状,就兴奋得双目放光、浑身发抖的丑态,雪幽幽感到既厌恶又心寒,皇上用这样一个阴狠卑劣的阉宦作心腹,恐怕他自己也不会再是什么良善之辈。那个冰冷的皇位,竟真的能让一个人心性大变到如此地步?! “到了第二日,此丹的毒性将会比第一日时倍增,而到了第三日,毒性又要比第二日时倍增。三日过后,中毒者毒性发作时的痛苦虽不会再增,可是到了那时,丹毒已然入骨,再也无药可解。”郑公公继续得意万分地笑着道,“是以,盟主定要在三日之内,将慧念大师送回济世寺中,并前去向皇上复命。另外,到时候盟主可切莫忘了,要向咱家讨取这无尽丹的解药。” 雪幽幽心中暗自冷笑,这个多疑的皇上果真是心思缜密,躲在幕后操纵这一切,却又在那里置身事外地扮演一个高高在上的圣明君主。而她却要去充当恶人,用无尽丹逼迫慧念说出藏涧谷之秘,且事后还不得不受到皇上的要挟,用从慧念处获得的秘密去向他换取解药。否则的话,她不但是违抗了圣命,还会失信于慧念,成为食言背信的小人。 可惜的是,枉他们机关算尽,却不知她才不会将这颗无尽丹浪费在只知道什么藏涧谷之秘的慧念身上,因为此刻在她的手中,已有了一个知道得更多的萧玉。虽然听这个奸宦方才所言,原来萧玉竟是生了一副铁嘴钢牙,轻易不会吐实。但她此刻有了这颗霸道至极的无尽丹,便一定能撬开那小子的嘴,到那时,她所能够知晓的事情,又岂是十年前藏涧谷中的秘密可与之相比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遍体鳞伤(一) 听到萧天绝问起十年前萧玉被郑公公从济世寺中带走之后的遭遇,浩星明睿不禁垂着头说不出话来。虽说已经事隔十年之久,当他再次忆起自己初见萧玉时的情景,却仍是忍不住满腔悲痛与愤怒。 十三年前,浩星明睿怀着一腔抱负,只身从重渊回到景阳。在找寻七叔浩星潇宇未果的情况下,他开始联络那些仍忠于他父王的隐族旧部,在大裕境内秘密展开行动,并逐步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网。 就在十年前,他遇到了一些从藏涧谷中侥幸逃生的隐族人,并从他们的口中得到了关于他的七叔浩星潇宇和他那个素未谋面的亲外甥萧玉的消息——他们目前都被困于济世寺中。 浩星明睿一时间真是心急如焚,可是以他当时的实力,根本没有可能成功地入寺救人。正在苦心筹谋之际,他又得到了一个更坏的消息,萧玉被一位宫里来的太监从济世寺中带走了。 浩星明睿所能推测得出的是,带走萧玉的人应是受了大裕皇帝的指派,想从这个孩子的嘴里撬出些有关他师父萧天绝的事情来。可是以那个皇上的心性为人,当不会将萧玉关在人多眼杂的宫内,以免若是风声透了出去,有辱他圣主之名。而萧玉并不是朝庭钦犯,且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当不会被收监关押。那么,在偌大的京城之中,还是有太多的地方可以藏匿一个孩子而不被人发觉。可是,除了藏匿,他们一定还会刑讯逼供,这就需要一个能够避人耳目之处。 突然之间,浩星明睿想到了一个地方,也许那里才是关押萧玉最合适的所在。 午夜时分,浩星明睿摸进了守卫十分松懈的定亲王府。其实早在三年前他就曾来过此地,当时是为了找寻他的七叔浩星潇宇,结果他却发现,王府中的那个定亲王只是一个替身,而真正的定亲王已不知所终。 此刻站在漆黑一片的王府中,他发现各处的院落里竟也是没有半点灯火,由此可以想见,这座定亲王府已经凋败到了何种境地。 顺着一道长廊,他慢慢接近这座王府的中心地带——王爷的寝殿。这里也与三年前大有不同,竟是连一个把守的护卫都没有。据他猜测,很可能是因为皇上已经发现了定亲王府的秘密,撤换掉了王府中原来的护卫,而新来的护卫实在无法与从前的那些铁卫相提并论。 然而,就是在这个无人把守的王爷居所中,居然还亮着灯,隐隐还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浩星明睿悄然潜入殿中,来到那间属于王爷的睡房外,透过门缝向内窥探。只见一个人披衣坐在窗前,正对着窗外漆黑的长夜发呆。 屋内的烛光很暗,浩星明睿无法看清这个人的长相,更不能断定他是否还是当年的那个替身。 这时,屋中人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自言自语地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浩星明睿再次仔细观察了一番周边的环境,在确定这不是一个可能的圈套之后,他悄悄推开了房门,无声无息地来到临窗而坐的那人身后。 不料恰好此刻,那人突然站起了身,并回转过头来,赫然发觉自己的身后不知何时竟多出一个人来!他不由双目大睁,张口就要惊呼出声,却突然被人死死地扼住了咽喉,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浩星明睿这时才发现,那人的脸上满是淤青伤痕,以至于整张脸都已肿胀得变了形,实在难以辨认出他是否就是三年前的那个替身。 “若是想活命,就不要出声!听明白了吗?”他低声喝道。 那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随即点了点头。 浩星明睿慢慢松开了扼住那人咽喉的手,并将他重新按坐在那把楠木椅子上。 “你……你是谁?”那人哆嗦着开口问道。 浩星明睿轻轻拍了拍他那张已不似人形的脸,冷笑道:“我是谁不重要,先告诉我你是谁?” “我……我自然是定亲王浩星潇宇……”那人明显底气不足地答道。 浩星明睿又是冷冷一笑,“是吗?那我算是找对了人!告诉你,我就是来杀你这位定亲王爷的人!”说罢,他作势又要去扼那人的咽喉。 “慢着!慢……着……”那人吓得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直接跪到了地上,“不要杀我!我不是真的定亲王!” 浩星明睿仍是把手按在了他的咽喉上,低声喝道:“我如何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定亲王?既然方才你已经亲口承认,且你此刻就在定亲王的寝殿之中,我才不担心会杀错了人!” 那人顿时感到那只按在自己咽喉上的手有用力收紧的趋势,忙挣扎着哭喊求饶:“好汉……饶命!我真的……不是定亲王!我只是他雇来的一个替身,已经在这里呆了五年多了!若我是真的定亲王,怎会被人打成现在的这副模样?!” “那真的定亲王去了哪里?”浩星明睿的手稍微放松了些,却仍是没有从那人的咽喉上拿开。 那人急喘了几口气,犹带着哭腔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五年前有人把我带来这里,告诉我平日可以在府中随意走动,只要不出王府就行。当时我根本就没有见到王爷本人,而且随后就连带我来的那个人也消失不见了。” “那你为何还一直留在这里?” “当初我也是为了钱才这么做的,本以为呆上几个月就能出去,可是没想到他们竟再也不肯放我走!我也想过偷偷溜出去,可是当时的护卫看的严,根本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跑。直到三日前,王府里的护卫忽然都不见了,就连府中的一干下人也都走了个干净,转眼又换上了一批生面孔。我本想着也许这下有机会逃走了,没想到忽然来了两个大内侍卫,不由分说,便将我拖到后院去劈头盖脸地暴打了一顿。他们还逼问了我很多事情,然后就又把我仍回了这里,我……我自然是再也不敢打逃走的主意了……” 那人咧着嘴,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浩星明睿,希望他能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就此饶过他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性命。 浩星明睿看着他这副惨不忍睹的面孔,忽然心中一动,不由微微一笑,马上放开了自己那只准备杀人的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遍体鳞伤(二) 那人一边悄悄用手揉着被掐得生疼的脖子,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地偷眼看着浩星明睿脸上的神色,身体还不自觉地在椅中不安地扭动了几下。 浩星明睿将他的这些举动一一看在眼中,既感到有趣可笑,又觉得他有些可怜,不由放低了声音,温和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进。”那人眨巴着眼睛,似是感觉到了一丝生望,声音中也少了些颤抖。 浩星明睿从旁边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到了李进的对面,继续和声问道:“李进,那些府中新来的下人可同你说过话?” 这问题虽是有些奇怪,但此刻李进早已想不了那么多了,只是一门心思地要讨好这位刺客大爷,毕竟自己的这条小命还攥在人家手里呢! “那些下人——他们哪里有机会见到我?那两个大内侍卫将我在后院关了两天两夜,直到今日才放了回来。我成了这个样子,自然也不敢出去见人,只能吩咐他们将饭菜送进来。好在我扮的这位王爷本就是个病殃子,即便是整日都躲在房中,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浩星明睿一听更是来了兴趣,又追问道:“那他们都是如何称呼你的?你觉得他们是否知道你并不是真的定亲王?” 李进似是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皱着眉头呆了片刻,才答道:“那些新来的下人们应是并不知情,还都是称我王爷,而且态度上也恭敬得很,完全不像从前的那些人那般怠慢无礼。”他咧嘴苦笑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可若是一辈子都要像这样困在这座王府之中,我便是真的成了王爷又有何意趣可言?!” 也许是由于心中渐已镇定,李进的这番话说得竟有些文绉绉起来,浩星明睿听了不由一笑,觉得自己实是有必要好好地了解一下这位李进了。因为就在刚才,他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再来一回偷梁换柱,由自己顶替李进,冒充真正的定亲王。 这个想法虽是有些冒险,但应该可行。 一来,如今在这整个王府之中,只有那两个大内侍卫见过李进的真面目,只要将他们灭了口,便无人再能分辨出真假李进了。 二来,那些新来的下人和护卫中虽是可能混有宫中的探子,但他们主要的用处应该是留意真的定亲王或是与他有关联的人回到府中活动,其次才是监视这个废物一般的假亲王李进。尤其是在真的定亲王已被困济世寺中之后,这些探子的作用便小了许多,换言之,便是不会太被重视了。相应地,既然感到自己不被重视,这些探子自然也会变得懒散懈怠,耳目失聪。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步步为营,不落痕迹地将隐族人渐渐安插进来,最终将这座定亲王府变成一个潜伏在皇上鼻子底下的行动中枢。 打定了主意之后,浩星明睿又接着问李进道:“那两个大内侍卫可还都在王府中吗?” 李进的脸色不禁变了变,把声音放得不能再低地道:“在。他们还带了一个孩子进来……也关在后院里。我曾隐隐听到过他们的叫骂声,还有……挥动鞭子的声音……” 浩星明睿微皱了一下眉头,尽量用平静的语调问道:“你见过那个孩子吗?” 李进赶紧摇了摇头,“没有,但我听到过他的声音,年纪应该不大。我听到他骂那两个大内侍卫‘狗奴才’,然后就是一通鞭子抽人的声音……” 浩星明睿装作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再继续听这种无聊事,随即用一种极为阴冷的声音对李进道:“既然你不是真的定亲王,我也没有必要杀你。然而你今日也看到了,这座亲王府对我来说不过是形同虚设,只要我高兴,随时都可以再来拜访你一趟。你若是还想见到我,尽可以将今晚的事情说与他人听——” 李进忙不迭地摇头道:“不!好汉请放心,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浩星明睿笑了笑,“好,你若是能够做到守口如瓶,那我也当是从未见过你这个人,大家相安无事最好,你说呢?” 李进忙又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相安无事!相安无事!” 浩星明睿再次看了这个胆小怯懦的替身一眼,想到自己今后就要变成他这般模样,不由干涩地“嘿嘿”笑了一声,随后便故作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可是刚一出了那座寝殿的大门,他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焦虑,急急向后院的方向赶了过去。一边赶,他的心中一边还在想,看来果如自己先前所料,萧玉就被关在此间的某处,只是不知他目前的状况已糟糕到了何种程度…… 按照方才李进所说的大致方位,浩星明睿终于找到了那处后院。先解决了那两个尚在东厢中熟睡的大内侍卫,随后他又搜查了一遍相邻的几间屋子,却并没有找到萧玉。 快步出了东厢,他暗自长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先定下神来,然后在黑暗中凝目向四周仔细查看,这才注意到旁边角落处还有一间上了锁的旧屋。 方一打开旧屋的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而当他踏进房内再看时,不禁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 一个孩子被悬空高吊在房梁之上,遍体鳞伤,身上的衣衫已残破不堪,鲜血犹自顺着赤裸的双足缓缓流下,不断滴落在他身下的青石地面上,已在那里积了厚厚的一大滩…… 浩星明睿飞步上前将那孩子放了下来,谁知刚一抱起他,他那瘦小的身体竟是软绵绵地瘫在了自己的怀中—— 这时他才发觉,那孩子不但浑身上下已是体无完肤,而且他身上的骨头也几乎全被根根折断,甚至包括手指和脚趾! 那孩子的双目一直紧紧地闭着,身子一动不动,惟有鼻间尚存的一丝气息,表示他还活着…… ……………………………………………………………………………………………………………………………… 思及当日的那副惨景,浩星明睿不由攥紧了拳头。 他不想再让已饱受折磨的七叔心痛不已,却又无法将那段旧恨一笔抹去,只有垂目悲声道:“那个奸宦让人打断了玉儿身上几乎所有的骨头……” 萧天绝闻言不禁瞪大了双目,浑身颤抖着坐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苦海无边(一) 虽然眼睛看不见,萧玉仍能感觉到,雪幽幽的目光从进到密室中以来,就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他只是默默地用手轻抚着身下的青石地面,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看到他这种近乎是完全认命的笑容,雪幽幽的心中突然起了一阵很不舒服的感觉,便把目光转向了另一边。 “慧念大师,你可听说过三十二年前永王浩星潇隐闯宫谋逆被杀,而永王府也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的那段旧闻?” “阿弥陀佛,老衲自幼入济世寺出家,对朝堂中事所知甚少。不过对于三十多年前的那桩旧案,倒也略有耳闻。不知雪宗主今日突然问起,却是何意?” “大师可知在济世寺中呆了十年的萧天绝,便是昔年的定亲王浩星潇宇,也就是三十二年前那桩旧案的始作蛹者?” “当年济世寺奉旨捉拿萧天绝,已然清楚他就是定亲王。至于定亲王与那桩旧案有何关联,老衲确是不知。” 雪幽幽扫了一眼依然安静地倚墙而坐的萧玉,微微一笑,“既然不知,那今日本座就让大师亲耳听上一回。” “阿弥陀佛,不知雪宗主为何要告诉老衲三十多年前的一桩旧案?难道此案竟与老衲有何牵连吗?”慧念大师不解地问道。 “大师误会了,那件事本与大师扯不上任何关系。我之所以想让大师听取此案的详情,是为了让大师在此做个见证,待此案昭雪的一日,站出来为那些含冤屈死者说一句公道话!” 言辞恳切地说出这番话之后,雪幽幽的声音顿了顿,随即再度转冷:“另外,今日要向大师述说此案之人并不是我,而是萧天绝唯一的徒弟——萧玉。” 慧念大师一听,马上极不赞同地摇头道:“萧施主虽是萧天绝之徒,可他年纪尚轻,怎会对他未出世之前所发生的事情知之甚详?雪宗主万万不可为此逼迫于他!” 雪幽幽将阴沉的目光转向萧玉,“本座起先确是没有料到,萧天绝会将那样一件残酷至极之事,说给一个稚龄童子听。故而,此前我从未逼问过萧玉,有关那件旧案的任何事情。可是经过济世寺一役,本座方才想明白,原来这个奸狡的小子从一开始就已经设计好,要利用昔年那件旧事来诱使我出手。他定是自信能够顺利脱身,便也不在乎事后会被我察觉到他的居心。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竟突然变成了瞎子,又被本座给捉了回来。现在再想设法抵赖,即便是以他的狡智,恐怕一时间也难以找到能令本座信服的借口了。” 慧念大师却仍是摇头道:“雪宗主怕是误会了。此前萧施主也与老衲谈起过宗主闯寺劫人的缘由,我们皆以为,你是因为得知了昔年萧天绝杀害令尊一事,才会闯入敝寺向他寻仇。阿弥陀佛,老衲以为,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雪宗主今日所为虽是痴愚,却也情有可悯……” 雪幽幽神色古怪地盯着慧念大师看了半天,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大师想必是终日在寺内清修,早已对这俗世中的尔虞我诈甚为生疏,故而才会几次三番地被这姓萧的小子蒙骗,却仍不自知!” 慧念大师看了一眼依旧沉默不语的萧玉,向雪幽幽问道:“宗主此话怎讲?” “杀父之仇确是要报,可是直至今日之前,本座根本就不知先父是死于萧天绝之手,又何谈去找他报杀父之仇呢?!” 慧念大师闻言一愣,“这——,当年皇上竟然没有向宗主提起过,令尊于藏涧谷中遇害,而定亲王也于彼处被拿?” 雪幽幽冷笑了一声,“大师既知萧天绝就是定亲王,难道还不明白皇上为何会忘了向我提起,他的这位一母同胞的七皇弟很可能就是我的杀父仇人吗?再者说,若是十年前本座便知道杀父仇人就在济世寺中,还会等到今日才去寻人报仇吗?” “阿弥陀佛——” 知道雪幽幽所言确是全都在理,慧念大师虽仍是觉得此中可能存了某些误会,一时间却也不知该如何替萧玉开脱了。 “大师若仍然对此事心存疑虑,本座便让你听听萧玉这小子当初是如何给本座讲这段故事的—— 十年前,数十位大内高手设伏于栖霞岭,奉旨捉拿萧天绝师徒,结果却被萧天绝诛杀殆尽。随后四大神僧现身,双方交手之下,萧天绝和萧玉皆被四大神僧所擒。慧念大师念萧玉还是一个孩子,只是废去了他的武功,便放他离开了。萧玉费尽周折寻找萧天绝的下落,终于在不久前打探出,萧天绝竟是一直被关在济世寺中。于是,他便开始计划营救自己的师傅——” 说到此处,雪幽幽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一眼仍似没事人儿一般坐在那里听故事的萧玉,接着道:“这故事本身听起来合情合理,而且本座还特意派人去查证了一番。前半段确实是真的,至于后半段,虽然无法详加核查,但结果却已经摆在那里,足以说明他所说无误。再加上这小子极善作伪,在本座面前又是诸般虚言巧饰,令本座对他深信不疑,丝毫未加提防,才让他最终奸计得授,利用本座之手,将萧天绝救出了济世寺。可是即便事后回过头来细想,本座也未在这故事中找出任何破绽,直至方才经人点破,我才知原来在这整个故事中,只字没有提到藏涧谷,更是半句也没有提到家父遇害之事。” 雪幽幽不由自嘲地一笑,声音随即也变得越发森冷起来:“可笑的是,本座丝毫不知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竟还让弟子去济世寺前,将负责诱敌的萧玉救了回来!” 见慧念大师仍是沉默不语,雪幽幽继续道:“大师现在总该明白了吧?非是本座要故意为难萧玉,实是此子太过奸狡刁滑,数度以谎言相欺。本座若不对他施以非常手段,想必他是不会乖乖吐实的。今日,本座便一定要让他说出三十二年前旧案的全部真相!” “若是可以说,家师早在三十二年前就说了,何苦还要一直隐姓埋名,混迹于江湖,以躲避雪宗主的追杀呢?”萧玉终是有些无奈地开口了。 雪幽幽的神情顿时转厉,“原来他果然知道是我在一直追杀他!如若是心中无愧,堂堂一个曾统率过千军万马的定亲王,会害怕我一个区区小女子的追杀吗?!” 萧玉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害怕,也可以有很多理由,并不一定就是因为心中有愧。不说,也不是因为不敢说,而是因为还没有到说的时候。” “如此说来,今日你是铁了心不说出此事了?”雪幽幽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道。 萧玉肃然道:“终有一日,家师会亲口告诉宗主此事的全部真相。而我此刻所能说的只有一句,耳听为虚,眼见却也未必为实。” 雪幽幽的眼神一冷,“好一个‘耳听为虚’!萧玉,你可曾听说过一种叫无尽丹的东西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苦海无边(二) 乍一听到“无尽丹”之名,萧玉的心猛地一缩,不期然地攥紧了双手的掌心,缓缓地道:“听说过,是一种能让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狠毒玩意。” 雪幽幽不禁得意地一笑,“看来你还不算是孤陋寡闻!这一次我倒是可以保证,绝不会让你耳听为虚。可惜你如今看不见了,否则本座倒也十分愿意让你亲眼见识一下,这胜过世间所有酷刑的狠毒玩意,不过是一颗看上去非常诱人的碧绿色小药丸。” 雪幽幽一边说,一边将那颗无尽丹放在掌心上,兀自观赏把玩起来。 萧玉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半晌,终于苦笑了一下,“颜***人与否倒也无所谓,反正我也看不见,只要味道不是太苦就好。” 慧念大师突然在一旁插口道:“阿弥陀佛!请雪宗主三思!你乃是一派宗主,怎可为了三十多年前那段说不清的旧事,就将这歹毒之物用在一个全无武功内力的少年人身上?!” “说不清?若不是当年有人蓄意隐瞒真相,一位战功赫赫的皇子就在宫墙之内被自己的亲兄弟下令射杀,这样一件惊天血案,又怎会成为三十二年后说不清的旧事?!”雪幽幽的声音里充溢着一股浓烈的恨意。 慧念大师叹息了一声,继续规劝道:“三十二年前那件旧案的内情究竟如何,老衲确是不知。可是老衲以为,无论真相为何,都已是时过境迁,且当事之人也大都不在了,雪宗主又何必太过执著?” 一听此言,雪幽幽的双目顿时赤红起来,脸上露出了一种似是凄然又似是恨毒的惨淡笑容,却在一张口时,突然哽住了声音,一时间颤抖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这时萧玉在一旁轻叹了一声:“大师是出家人,当然体会不到俗世中人心之所累。人生若不执著,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再者说,无论过去多久,即便苍海已成桑田,真相却依然是真相,非只关乎那些当事者的生死荣辱,更关乎天下人心中的天理与公义!” 慧念大师沉吟良久,方由衷地道:“是老衲过于短视了!多谢萧施主指教。” 萧玉笑了笑,道:“大师言重了。人生际遇各不相同,没有谁能够真正做到对他人的苦痛感同身受,即便是佛祖,恐怕也对此无能为力。所以佛家虽然常劝诫世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可这世上又有几人真的肯回头呢?” 雪幽幽轻蹙着眉头站在那里听着,竟是被萧玉方才所说的这番话触动了几许心事,神情惘然地痴想了片刻。待她回过神来以后,又不禁暗恨自己心志不坚,竟被眼前这个惯会花言巧语的奸狡小子乱了心绪。 不过细一想来,这萧玉有一句话说得确是不错,没有人能真正对他人的苦痛感同身受。尤其是像慧念大师这样的出家人,恐怕很难理解她这许多年来所承受的锥心之痛。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惨死在自己面前,那一瞬间,她的整个人生已经彻底毁灭,此后苟活于世的那个雪幽幽,不过是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而已。 她恨极了造成这一切的浩星潇宇,也就是今日的萧天绝,理所当然地,她亦恨极了救走萧天绝的萧玉。恐怕在慧念大师的眼中,他萧玉只是个为救师父而不惜一切的病弱少年,可是在她雪幽幽的眼中,萧玉是一个欺骗和利用过她的奸诈无耻之徒,更是毁了她多年报仇希望的不共戴天之敌。她,绝对不会饶恕他,更不会轻易放过他。 一念及此,她决定采用另一种方式,让慧念大师能够及时醒悟,哪怕是能够暂时地放弃他那些愚不可及的想法,不要一而再地阻止她向萧玉迫供。 “慧念大师,你可知这颗无尽丹,本座是从何处得来的?” 慧念大师摇了摇头,面上仍是一副肃然而坚决的表情,“无论得自何处,此种歹毒之物都不应存在于世间,而宗主更不应拿它去害人!” 雪幽幽只是好笑地看着慧念大师,“这颗无尽丹是郑公公亲自交给我的。而且他交待得十分清楚,此丹是专为大师所准备的,因为有人要你说出十年前藏涧谷中所发生的一切。虽然本座不便说出那人是谁,想必大师也应该心知肚明。既然那人都可以用这歹毒之物来害你,我不过是转而移作他用,拿它来对付萧玉,大师你又何必为此大惊小怪呢?” 慧念大师听了不由一愣,默然半晌之后,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阿弥陀佛!既是如此,这颗无尽丹自当由老衲服下,雪宗主还是不要再为难萧施主了。” 雪幽幽却是笑着摇头道:“可是那藏涧谷中的秘密与本座又有何干呢?当初我将大师请来此间的本意,就是怀疑自己受了萧玉这小子的欺骗,故而想向大师问出当年萧天绝被擒的真相,希望凭此或可推断出他今后的藏身之所。可是如今我已知悉,大师是在藏涧谷中捉到的萧天绝,明日我只需派人去那里搜寻便是,又何苦再迫大师吃下这颗无尽丹呢?” “可是皇——,可是那个给宗主无尽丹的人,却是一定要知道藏涧谷中的秘密,不知宗主又打算如何向他交待呢?” “眼下这里知道藏涧谷之秘的人,并不是唯有大师一人。大师难道忘了萧玉当时也在谷中吗?” 慧念大师摇头道:“当时萧施主确是在谷中,不过他被令尊打得受伤昏迷,并不知后来所发生的事情,更不清楚吾等与萧天绝所约之事。宗主以为,那个人想知道的,只是吾等之间的打斗搏杀,还是谷中真正所藏的秘密?” 一时间,雪幽幽竟真的被慧念大师的这番话给问住了! 皇上虽是没有追究她闯寺杀人的罪责,原因却是,他想通过她的手,来迫慧念说出当年的藏涧谷之秘。由此可见,这个秘密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就连杀死护国神僧这样的大罪,都可以为此轻易放过。但可想而知的是,若是她最终不能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么她所要面临的惩罚,恐怕将会比先前还要严厉。 虽说为了能洗清永王的冤屈,何等的罪名她都愿意承担,但是要想彻底翻出那件陈年旧案,不是仅仅获知真相就可以的,最重要的还是要依靠皇上的圣心独裁。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失去皇上的信任。否则的话,即便她能从萧玉口中逼问出三十二年前那件旧案的真相,恐怕皇上也未必肯给她机会讲,而且即便是让她讲了,他也未必肯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另外还要考虑的一点是,她用无尽丹逼迫萧玉的做法肯定会把慧念大师给得罪了,到时便也无法再指望他会在皇上面前替她作证。 可是,如果真的将无尽丹用在了慧念的身上,那又该如何对付萧玉这小子?他若是真如郑公公所言,长了一身硬骨头,如何严刑拷打都坚不吐实,那她岂非还是得不到那件旧案的真相,也更不可能抓到萧天绝? 越是思来想去,越是难以做出抉择。 雪幽幽一边皱眉思考着,一边不自觉地开始来回踱起步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苦海无边(三) “患得患失,想必这就是令宗主犹豫不决的原因吧?” 久未开口的萧玉忽然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宗主只有一颗无尽丹,而宗主想要知道的秘密,却分别着落在慧念大师和我两个人的身上,正可谓顾此即失彼。” 雪幽幽狞狠地瞪着萧玉道:“无论怎样,本座都不会让你有任何侥幸的机会!” “在下也从未存过任何侥幸之心。只是像这般耽搁下去,宗主既无法向皇上交差,又无法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秘密,最终岂不是要一无所获?” 说到这里,萧玉故意顿了顿,才又接着道:“我倒是替宗主想到了一个不算是主意的主意,虽然不能彻底解了宗主的难题,却是可以帮宗主马上做出一个选择。” 雪幽幽立时生出了几分警惕,同时心中已打定了主意,无论萧玉的提议是什么,她都不会同意,甚至还应该反其道而行之。 于是,她故意心平气和地问道:“那你认为本座该如何选择?” “在下以为,宗主根本就不必选择,而是让慧念大师和我两人自己来选。” 雪幽幽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了一声,“你倒是打得如意算盘!你以为本座看不出来吗?对于这颗无尽丹,慧念大师分明是要去争,而你却是想方设法地要去躲。若真是让你们自己来选择,结果不是已经明摆在那里吗?” 对于雪幽幽言语中的讥刺挖苦,萧玉只是毫不在意地一笑,“既然知道在下肯定会躲,宗主何不就让在下先来选呢?反正我只是个瞎子,根本看不到无尽丹究竟长得何种模样……” 雪幽幽顿时明白了萧玉的意思,既然他看不见,她就可以同时拿出两颗药丸来让他选,这样,他能否选中无尽丹的机会便是一半对一半。 雪幽幽暗想,这倒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虽说简单得看似儿戏,却是十分公平,而且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首先,这样做可以让慧念大师没有理由再来指责她,甚至是敌视她。 虽然杀死另三位护寺神僧已足以让慧念将她视作敌人,但他毕竟是有道高僧,应该能够明白她当时确是别无选择,况且她与三位神僧是光明正大的交手,生死皆是各安天命,却也无法完全怪罪于她。 但萧玉的事情就是另一回事了。就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用来逼迫这个病弱少年的手段,完全是以强凌弱,毫无公平可言。因此,慧念大师必然会对她的做法极不赞同,并且要竭力阻止。而以她目前所处的情势而言,实在不应该再多树一位像慧念大师这样的强敌。 如果采用萧玉所说的办法,无论结果如何,那都可以说是萧玉自己的选择,慧念大师很难再怪罪到她雪幽幽的头上。 另外,其实不管做出何样的选择,对她而言,都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可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又不得不如此做。如今有人来替她选,确是让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若是萧玉选中了无尽丹,那便只能怪他自己的运气不好。待他说出萧天绝的下落和三十二年前那件血案的真相,她便可以请求皇上为永王雪冤翻案。至于那个所谓的藏涧谷之秘,既然皇上并不知道藏涧谷中究竟有何秘密,她不妨就用从萧玉嘴里得到的一些很可能是残缺不全的秘密,去回复皇上。或许照样可以蒙混过关,也未可知。 若是萧玉没有选中无尽丹,慧念大师就会被迫说出藏涧谷之秘,这样她对皇上便有了交待。至于萧玉,只要他还在她的手里,她便有大把的时间和诸多的手段让他开口!再说,这世上又不是仅有一颗无尽丹…… 考虑清楚了这些,雪幽幽终于不再迟疑,从怀中取出了一颗止血丹,心想萧玉定是无法辨别出这种岫云派秘制的疗伤药。 她将止血丹和无尽丹都拿在手中,看了一眼一脸平静地坐在那里的萧玉,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自己会不会又中了这个小子的诡计? 可是反复将这件事在心里思量了数遍之后,她又实在想不出到底会有何不妥之处。心想,事到如今,自己既然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解决此事,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也罢,我想你应该不会愚蠢到想在本座面前玩什么鬼把戏!这里有两颗丹丸,就由你先选吧。” 萧玉的唇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默默伸出了右手。 雪幽幽也不再迟疑,将两颗丹丸一同弹到了他的手里。 他慢慢抬起右手,将两颗丹丸凑近了唇边,却又突然间停住不动了。 一股不算陌生的辛辣气味令他不由微微一愣,那竟然是止血丹的气味! 他用左手拿起了一颗丹丸,凑到鼻端仔细闻了闻。不错,正是今日那位洛儿姑娘给他服下的止血丹。想起那位有着银铃般甜美声音的小姑娘,他不禁微微一笑。 雪幽幽一直在紧紧盯着萧玉的一举一动,心中已打定主意,若是他有任何想捣鬼的迹象,她便将那颗无尽丹强行喂他吃下去! 见萧玉拿起了那颗止血丹,并且露出了笑意,雪幽幽顿时心念急转,突然想起了洛儿,想起了她和萧玉遇到的那次雪中偷袭,更想起了萧玉肩上的伤…… 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忽然改了主意,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萧玉,看他自以为诡计得逞后,究竟会露出怎样的一副表情。 萧玉却只是用拇指和食指轻轻转动着那颗止血丹,脸上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淡淡笑容。 随后,他的双唇突然轻轻一抿,将右手中剩下的那颗丹丸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眼看着萧玉将那颗碧绿色的无尽丹吞了下去,慧念大师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 雪幽幽先是一愣,随后深深地看了萧玉半晌,才面色阴沉地问道:“萧玉,你可知自己服下的是什么吗?” 萧玉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无论是什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说完,他将孱弱的身体向后靠了靠,使之与冰冷的石壁贴得更紧了些,似是在找寻某种并不存在的依靠。 雪幽幽沉默地盯了他那张苍白而平静的面孔片刻,随后一转身,走出了那间密室。 此刻,子时将近。 慧念大师叹息了一声,开始闭目默诵起经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化蝶神功 “我将玉儿救出定亲王府之后,就直接带他回了重渊。” 定亲王府之内,浩星明睿继续述说着往事。 “重渊——”萧天绝默念了一句,面上露出了向往之色,“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浩星明睿点了点头,“重渊是我们隐族最古老的聚居地,很多隐族人已在那里世代居住了数千年,只因少与外界来往,才被世人当成了世外桃源。” “当年你父王将你托付给我时,曾言已安排在府外接应你的隐族武士将你带回重渊。可惜当时情势危急,我没顾得上问他那重渊究竟在何处,以至于从此便与你断了消息。玉儿的母亲芳茵去世时,他还不满两岁,我本打算将他也送去重渊会你,可惜多方打听了许久,却是半点线索也未找到。当时皇上已对我化名萧天绝在江湖上做的那些事有所察觉,情势所迫之下,我只好带着这个年幼的孩子离开了王府,从此一起浪迹江湖,让他自小就吃了不少苦,最终还是受我之累,经历了如许多的磨难……” 浩星明睿却是摇头道:“这些都不是七叔您的错!为了救我们一家,您舍弃了亲王之尊,在江湖中打拼搏命,同时还要忍受着世人对您的误解,皇上的无情猜忌,以及雪幽幽永无休止的追杀。这样的恩情,我和玉儿一直都铭记于心,所以无论将来再发生何事,您都是我们最尊敬的长辈,是我们一生都会拼死保护的恩人!” 萧天绝轻轻拍了拍浩星明睿的手,微笑道:“不管怎样,听到玉儿回到了重渊,我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了一些安慰,起码在重渊的那段时日,他应该过得很快乐。” “其实以玉儿当时的伤势而言,并不适合远行,但我已是别无他法。他全身的骨头都已碎断,即便能够侥幸存活下来,恐怕也要落下终身的残疾。所以我只有把他送回族里,看大族长能否设法保全他,甚或是能够恢复他的内力。” “我知道隐族中有许多奇能秘技,可是玉儿全身的经脉已毁,难道你们大族长真有神力可以回天吗?” 虽然有此一问,萧天绝却是并未抱任何的希望。因为从方才与浩星明睿的一番谈话中他便已知晓,萧玉依然是个没有丝毫内力的普通人。 “七叔记得我说过隐族有一种名为化蝶的神奇武功吗?那门武功最为奇特之处就在于,它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令断骨再生,经脉续接。” 萧天绝怔了一怔,缓缓地道:“原来玉儿练了化蝶,因此重生了断骨,并恢复了经脉。然而,如你先前所言,当他的化蝶功练至一定阶段之时,却再也无法突破,遂令他骤失内力,又变回了常人……” 浩星明睿叹了口气,“多年苦练再度功亏一篑,玉儿心中的痛苦,当是旁人无法体会的!一年前他从重渊来景阳见我时,还是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少年高手。当时我们一度还相信,仅凭我们几人的力量就可以将您救出济世寺。可是就在半年之前,一切尚都在筹划之中时,玉儿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一丝内力皆无,而且他的身体也开始每况愈下,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因病魔缠身而变得憔悴不堪。我本想将他送回重渊休养一段时日,可他却坚决不肯,说若是错过了与慧念的十年之约,恐怕再难有机会将您救出来。无奈之下,我们才最终想出了利用雪幽幽去闯寺劫人。” “这化蝶功竟然如此霸道!那玉儿目前的身体状况如何?是不是又回复到从前那种经脉尽毁的状态?” “七叔请放心,情况还没有那么糟!您知道我们隐族人虽也是肉体凡胎,但在某些身体机能上,还是与其他族群之人略有不同。比如,我们身体的柔韧性要比一般人都强上许多,而忍耐力与承受力则更是非寻常之人可及。玉儿虽然失了内力,身体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但较之他习练化蝶功前的身体状况,却已是天壤之别。而且,他依然具备一个绝顶高手的敏锐耳力与眼力——” 说到这里,浩星明睿突然停了下来,张着嘴大睁着双目定在了那里。 萧天绝顿时被他的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忙追问道:“莫非玉儿的身体出了什么其他的问题?” 浩星明睿猛然拉住萧天绝的手,喃喃地道:“七叔,七叔——,是化蝶!” 萧天绝本就是个急性子,此时更是忧急万分,“你倒是说清楚啊!什么化蝶?!玉儿他究竟怎么了?” 浩星明睿的面上忽然露出了狂喜之色,“七叔,玉儿的化蝶功法应是有了突破,已经进入到最后一层——成茧!” 萧天绝一听也激动了起来,“你是说玉儿的内力恢复了?” “不,还没有那么快。”浩星明睿放开了萧天绝的手,脸上的兴奋之情却更增加了几分,“但是一旦进入到成茧的境界,离最终的破茧成蝶之期便不远了!若果真如此,那可真是天大的奇迹!几百年来没有一位族人能够练成的神功,竟被这孩子仅用了十年的功夫就给参透了,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萧天绝皱眉看着兀自激动不已的侄儿,实在想不明白他究竟在高兴些什么! 浩星明睿却仍在那里喋喋不休地道:“据古书上记载,化蝶功法进入到最后一层之后,习练者的身体会自动开始蜕变,最终破茧而出,羽化成蝶。从此,他便可脱胎换骨,成为世间难得一遇的顶尖高手。怪不得我一直想不通玉儿为何会在济世寺外迷路,原来是突然失明所致。古书上说,一旦进入成茧期,习练者将逐渐丧失一切感官,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鼻不能嗅、舌不能辨。此时习练者只要闭关修炼,最多一年之内便可——” 萧天绝看着突然间意识到哪里不对而骤然停了下来的浩星明睿,不由得叹了口气。 浩星明睿也跟着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侄儿方才可真是昏了头!我竟然忘记玉儿此刻是在雪幽幽的手中,若是被她发觉玉儿隐族人的身份,身为忠义盟盟主的她,定然不会留下玉儿的性命!” “以玉儿的聪慧,想必不会让雪幽幽轻易发现他的身份。然而令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我怕雪幽幽会不择手段地逼迫玉儿说出三十二年前那桩旧案的真相。” 浩星明睿不以为然地道:“七叔也许多虑了!雪幽幽在初次见到玉儿时并未向他逼问过那件旧事,想必她早已知道,您与玉儿分开时他还是个不满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清楚三十二年前的事情呢?说实话,若不是玉儿主动提起您与雪幽幽的旧怨,我还真不敢相信他会对当时所发生的事情如此清楚。” 萧天绝又是叹了口气,“十年前我发觉自己有了走火入魔之兆,不但情绪不时失控,而且竟渐渐开始记不清楚事情。可是哪怕所有的事情我都忘记了,也绝不可以忘记三十二年前的那桩血案!于是,我就把当年所发生的一切,都源源本本地讲给了玉儿听,并且告诉他,如若有朝一日我真的把一切都忘记了,他一定要负责将它一遍遍地讲给我听……” 浩星明睿的眼圈一红,哑声道:“七叔,若您真的忘记了,我和玉儿都会讲给您听的。” 萧天绝默默点了点头,突然间神色一变,猛地拉住了浩星明睿的手,“明睿,你一定要尽快把玉儿救出来!雪幽幽起初应该是没有怀疑玉儿知道那件事,但是如今她已经知道自己是被玉儿所设计,那她必然就会醒悟,玉儿之所以能够想到去利用她,就是因为他十分清楚雪幽幽与我的那段往事。雪幽幽本就为当年之事恨极了我,此番更有玉儿对她欺骗利用在后,以她的心性为人,定是会对玉儿施尽狠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知无不言 静立于密室之外,雪幽幽侧耳倾听着从室内传出的一切细微的动静。 起初,还只是慧念大师低沉的诵经声,持续不断地传入她的耳中。可是不久之后,她就听到了另一种微弱的喘息声,在一句句平缓有力的诵经声衬托之下,那个喘息的声音显得尤为急促而压抑,更隐隐透出一种极度的痛苦。 雪幽幽紧抿着唇角,心中却在冷冷地笑,这只是刚刚开始,任你萧玉心坚似铁,待丹毒发作之后,你的心神迷乱之际,还是会把一切都乖乖地说出来,而且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仅就她所知,江湖中至少已有三位出了名的硬汉毁在这无尽丹之下,其中最可惜的一位,当然要数孤剑蓝清鉴。这位一身傲骨的绝世剑客,不知因何事得罪了郑公公,竟然被其以无尽丹折磨逼供。最终,这位孤剑虽是得到了解药,却仍是饮剑自尽了。想必是他已经对郑公公说出了他视之比性命还重要的事情,自觉无颜再苟活于世。以那样一位绝顶高手尚且难以幸免,而萧玉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内力能够抵抗丹毒的病弱少年,定是坚持不了多久。 然而,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雪幽幽的信心也渐渐开始动摇起来。她紧抿的唇角微微放松了下来,神情中竟不知不觉地多了一丝钦佩之色。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失明且伤病在身的萧玉,竟然会是如此硬气的一个人!承受了近一个时辰无尽丹的折磨,居然未发出一句哀号痛呼,甚至连半声呻吟都没有…… 终于到了子时将尽,雪幽幽悄然开启了室门,缓步走到萧玉的面前。 借着密室内略显昏暗的油灯光,她能够清楚地看到,萧玉仍是斜倚着石壁,身体却在不停地抽搐颤抖着。 此时,萧玉的双目紧闭,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上正在不断冒出的冷汗,亦是如雨般地顺着惨白的面颊流下…… 雪幽幽静静地在萧玉面前站了片刻,直到发现他的身体不再剧烈地抖动,呼吸也渐渐平顺下来,她立刻开口问道:“萧玉,你师父萧天绝现在何处?” “我……我不知道。”萧玉的声音听起来迟滞而喑哑,“我们事先早有约定,倘有一人在营救中失手被擒,其他人便另换藏匿之所。” 雪幽幽的眉头微微一皱,突然产生了一个颇为奇怪的想法,会不会面前这个心志坚忍且又心机深沉的少年,并没有真的被丹毒所控制?而他此刻的表现,只不过是又一次在试图蒙骗自己? 一念及此,雪幽幽决定,自己还是先试一试萧玉。于是她突然问道:“十年前藏涧谷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屠杀。”萧玉说得虽然缓慢,但没有丝毫的犹豫或是停顿。 “什么大屠杀?究竟是谁杀了谁?”雪幽幽此时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也非常想知道藏涧谷的秘密,不只是为了父亲被杀的真相,或是为了向皇上交差,还为了——那颗无尽丹的解药。 萧玉依旧沉缓地答道:“十年前,有很多人死在了藏涧谷中,有的是被人杀死,还有的是被人活活烧死……” 雪幽幽虽是在问萧玉,眼睛却一直在暗暗观察着慧念大师的反应。 这位大师本来一直容色平静地独坐一隅,默诵着经文。然而,当他听到萧玉说起那些被烧死的人时,不禁想起,昔年皆因自己的一念之差,未能阻止住雪平皓的暴虐行径,才引得萧天绝狂性大发,致使那么多人为此丧命—— 再是古井无波的心绪,也禁不住被那件血腥的往事骤然搅动,慧念大师诵经的声音不由微微一顿,低叹了几声:“罪过,罪过……” 如此一来,雪幽幽心中的疑虑顿消。看来萧玉所说的确是实话,应该是自己太多虑了。虽然这小子心志之坚忍超乎常人,可终究只是一个毫无内力的病弱少年,根本无法抗衡丹毒的迷魂之力。 “萧天绝究竟让四大神僧替他隐瞒了什么秘密?” “家师所修习的天绝功极易令人走火入魔,需要用一种特殊的武功心法才能化去,而这种武功心法是隐族人的不传之秘,所以家师带我找到了藏涧谷,向隐居在那里的隐族人学习那种武功心法。谁知四大神僧和忠义盟的人也找到了谷中,他们制住了家师,又要将被捉住的那些隐族人全都放火烧死。家师在急怒之下出手伤了四大神僧,并且杀死了包括忠义盟盟主雪平皓在内的所有忠义盟的人。” “你是说,伤四大神僧、杀忠义盟的人皆是萧天绝一人所为?这怎么可能?!若是他有如此功力,开始时又为何会被四大神僧所制?” “当时家师突然间走火入魔,出手形如鬼魅,无人能抗——” “那最后他又是如何被捉,并被废去了武功?” “稍后家师清醒过来,看到自己亲手造成的惨烈之局,实是痛悔不已,遂与四大神僧立约,任他们废去了自己的一身修为。” “原来他是自愿被废去武功,以此换来四大神僧替他保守谷中的秘密——”雪幽幽忽然顿住了话语,再次疑惑地盯着萧玉,“慧念大师曾说过,你当时已是受伤昏迷,又怎会对后来的事情了解得如此清楚?” “这些都是在被囚济世寺中之时,家师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 雪幽幽喃喃地念了一句,心中却在想,看来是上天也愿助我替永王伸冤,竟是让萧玉自己选到了那颗无尽丹。这样一来,我不但能问出那件旧案的真相,还能知道藏涧谷之秘,真乃是一举两得! 竭力按捺下激动不已的心绪,雪幽幽一边清理着自己的思路,一边用平稳的语调继续逼问萧玉。 “隐族人藏匿大裕境内之事,已是屡见不鲜,而浩星潇宇与隐族人勾结也是由来已久,之前皇上也应该早有耳闻,想是念及他有军功在身,且皇上与他还是骨肉至亲,遂并未予以深究。可是后来,浩星潇宇化名萧天绝,变身成一个江湖人,数度为了维护隐族之人而大肆杀戮忠义盟所属,皇上想必是再也无法容忍他的所作所为,才会派四大神僧去拿他。如此说来,这所谓的藏涧谷之秘,竟是根本没有丝毫秘密可言,为何萧天绝却一定要四大神僧为他保守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呢?” “这些秘密对于家师而言,确是无关紧要,然而对我而言,却是事关生死。因为我不但练了天绝功,也练了隐族的内功心法,而隐族的内功心法,只有身具隐族血脉之人方能习练。” 雪幽幽这才恍然大悟地道:“原来你才是那个所谓的藏涧谷之秘!没想到你竟是隐族人!难怪慧念大师当年竟会对一个年幼的稚子痛施辣手,毁去了你全身的经脉——” 顿了顿,她继续追问道:“那种特殊的武功心法到底是什么?竟能够化解天绝魔功?” “是离别箭。” 雪幽幽登时一惊,“离别箭?!凌天的离别箭?那凌天是否还活着?难道那位被传为天神一般的人物,竟也败在了四大神僧的手里?” 就在这一连串的追问过后,萧玉却突然间沉默了下来。 雪幽幽怔了怔,忙算了算时辰,从她开始提问到现在,刚好过去了一刻的工夫。虽然没能打听到关于凌天的消息,令她多少感到有些遗憾,但毕竟此事与她所谋之事并无多大干系,况且来日方长,早晚她会将萧玉所知道的一切秘密全部榨干…… 想到这里,她不由满意地一笑,对萧玉道:“看来这无尽丹果然名不虚传,其迷魂之力确是霸道至极。萧玉,既然你今日已对本座知无不言,本座便不会再多加为难于你。你还有十多个时辰的时间可以考虑清楚,是在下次丹毒发作前就说出三十二年前那件旧案的真相,还是非要等到再经历一番苦楚之后方才吐实?” 萧玉依然沉默着没有答话。 雪幽幽料到,他此刻应是在为方才迷乱之际说出了藏涧谷之秘而悔恨不已,便也不想再继续迫他,只是在临走前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说出那件旧案的真相之后,本座便会给你解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反目成仇 “我听玉儿说,七叔您与雪幽幽年少时曾是至友,经常在一起谈文论武,赛马行猎,甚至有一次您还背着先皇,偷偷将雪幽幽藏于军中,带着她一起赴北境御敌。可是就在那次出征北境之后,您与雪幽幽却突然反目成仇,后来竟发展到了生死相搏的境地,以至于您一直被她追杀了这么多年。那次北境之行究竟发生了什么,令你们结下了如此深的仇恨?”浩星明睿探询地问道。 萧天绝闻言怔了怔,道:“看来之前你所说的确是实话,玉儿并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讲于你听,想是那孩子还想在你的面前,给我这个当师父的多留些颜面。” 浩星明睿不由委屈地道:“七叔您以为自己的侄儿便是个喜欢探听他人隐秘的好事之徒吗?当初我并未对玉儿多加追问,只因那时认为此事无关紧要。可是如今为了尽快救出玉儿,我不得不去求助于一位与雪幽幽关系密切之人,是以我需先了解您与雪幽幽结怨的根由,也能多些把握去说服那人,助我救出玉儿。” 萧天绝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便是在这一点上玉儿与你极似,凡事都只会憋在心里,从不肯痛快地说出来!唉,说来这也怪不得你们,自小经历了如许多的磨难,如若心思仍是一片单纯,恐怕根本就活不到今日!倒是我这个老朽,在你们这些小辈面前,还时常显得性急如孩童,当真是毫无长进。” 浩星明睿忍不住笑道:“七叔个性爽直,做事亦雷厉风行,昔日在战场上便被人称为‘烈火将军’。我记得当年父王就时常叫你浩星烈火,有一次我也跟着叫了一声,你就把我的屁股打肿了,还板着脸警告我不许告诉父王,否则的话,你就把母妃给我做的蜜饯全部吃掉,一块也不给我留。而母妃更是时常叮嘱我,不要总是跟你抢吃的,说是怕你生起气来,会真的起火……” 听到浩星明睿提起那些久远的往事,萧天绝的眼中不觉露出了回忆之色,脸上也多了一抹略带感伤的柔和笑意。 “我是先帝的幼子,自小便是受尽了父皇与母妃的呵护宠溺,一向都是放纵任性惯了,从不知天高地厚。而六哥为人和善宽仁,且极重情义,比起我那个本是一母同胞的皇长兄,还要待我亲厚些,故而我与六哥的关系也最是亲密,比跟其他几位皇子都是要近上许多。也正因如此,当时胆大包天的我,才敢冒着惹六哥生气的风险,公然违犯军规,让雪幽幽混入出征的队伍之中,随我一起至永州,增援六哥的北境军。 本来,我让雪幽幽混入军中这件事做得还算隐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被身为北境军主帅的六哥发觉。不料在此后一场与北戎的激战之中,一向身先士卒的六哥力战敌方数员大将,竟不慎被一枝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冷箭射中了背部,情势危殆。我见状后拼命上前驰援,却因相距甚远,又被敌方兵将困住,一时难以脱身。好在此时一直扮作士兵藏于军中的雪幽幽,突然杀上前去,挥剑连斩两员敌方大将,方才解了六哥之危。 可是经过此事之后,雪幽幽女子的身份便再也瞒不住了。一向温和的六哥竟然大发雷霆,将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除了按军法治罪,打了我四十军棍之外,还责令我即刻将雪幽幽护送回景阳。虽然我素来做事无法无天,却是最怕这个公正严明的六哥,无奈之下,只好连哄带劝地,将极不情愿离开的雪幽幽带回了京城。 本来这件事若是到此为止,雪幽幽还不会如何怪我。可谁知六哥竟将此事原委尽皆呈书父皇,结果父皇大为震怒,当即下旨斥责了六哥治军不严,玩忽职守。对于我,父皇倒是没有太过严惩,当面申斥了我一顿之后,责令我禁足府中半年。而雪幽幽,也被她父亲雪平皓关在忠义盟总舵之中,很久不得出门。 半年后,我与雪幽幽再次见面之时,她对我的态度已全然大变,简直可以用冷若冰霜来形容。当初我完全是应她所求,才带她去了军中,结果不但被六哥重重责罚,还被父皇关了我半年之久,心情本就烦闷异常,如今还被她如此冷淡相待,只觉得当真是岂有此理! 当时我还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而且一向性急如火,早就生了一肚子的气,言语间不免语气重了些,追问她为何如此待我。而雪幽幽比我还小了两岁,平日也是刁蛮任性惯了,开口就指责我向父皇告了六哥和她的状,而且言辞激烈,丝毫不给我分辩的机会。 被她这般不问情由地横加指责,我自是十分恼火,当即便与她翻了脸。没想到她也是被我气极了,一不小心,竟然吐露了一番真心话出来。原来她早就心仪我的六哥,这才会鼓动我带她去了北境见他。她以为我是因为看出了她的这番心思,才故意从中破坏,害她被关在京中,再也没有机会去见六哥,而且更害得六哥被父皇下旨申斥,还责令他无诏不许回京。 听了她这番言语,我当真是又恼又妒,一时间失去了理智,竟然一股脑儿地将这一切都认了下来——我就是故意让她被罚禁足,我就是要让她和六哥再也见不了面。 听到她流着泪骂我卑鄙无耻,我当时只觉得心如刀割,却仍是强自撑着,故意对着她得意地大笑了几声,才转身扬长而去…… 此事之后,我便对天起誓,从此再也不与雪幽幽见面。可谁知就在一年之后,我与她却在宫城之内再次相见,而当时的我,正奉旨带领数千禁军,将六哥和他的几十名隐族部属围困于东华门内——” 说到此处,萧天绝嘴唇哆嗦着停了下来。 浩星明睿也是满面痛色地垂下了头去,“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七叔您已是别无选择——” “我当然还有选择!我本可以选择与六哥一起死在乱箭之下——,”萧天绝的声音嘶哑起来,“可是我竟然没有做到!那一日的情景,至今还时常在我的梦中出现——那一刻,箭已上弦的禁军,皆将目光盯在我那只高高举起的右手之上;雪幽幽,被她的父亲制住了穴道,只能用眼睛死死地瞪着我;而我,却偏偏将目光转向了六哥……结果,六哥他竟突然对着我笑了!——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等我清醒过来之时,六哥已经浑身浴血地倒在我的脚下……” “是追魂——,”浩星明睿哑着声音道,“是父王的追魂一笑,令七叔在那一瞬间迷失了心智,挥手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萧天绝陡地瞪大了双目,半晌无语,忽然,他将脸孔深深地埋入自己的双掌之间,失声痛哭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言有不尽(一) 萧玉将有些发烫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石壁之上,想尽快使自己仍略感昏沉的神志清醒过来,同时也可以让墙上的青石,将他额上的汗慢慢吸走…… 一只温暖的大手忽然搭上他的前额,慧念大师的声音也随之在他的耳畔响起,“阿弥陀佛,施主正在发热,定是生病了。这室中有一床榻,让老衲扶你过去,躺下歇息片刻可好?” 萧玉感激地牵动了一下唇角,却是摇头回绝道:“我只是头有些晕,应该并无大碍。大师现在毒性未解,想来身体也会有诸多不适,您还是去床榻上歇息一下吧。” 慧念大师听他如此说,也未再多劝,想是已十分清楚这少年坚忍倔强的性子。但他也并未就此离开,而是将那只本来搭在萧玉额上的手,移到了他的左肘处,将挂在那里的一块染了血的白色布条解了下来。 “施主肩上的伤口想是已经裂开了,让老衲帮你重新包扎一下吧。” 这一次,萧玉倒是没有再拒绝,只轻声说了一句:“有劳大师了。” 慧念大师将萧玉的身体扶正了些,先解下他身上那件银色外袍的系带,帮他脱下了外袍。 他想先查看一下伤口的情况,便扶着萧玉慢慢侧过身去,让他的后背转向自己。 “这——” 慧念大师吃惊地盯着萧玉身上那件白色长衫的背部,那上面几乎已被鲜血尽染。 “若不如此,实是无法抵得住那丹毒的迷魂之力。”萧玉声音低哑地说了一句。 慧念大师听了一怔,也将声音放低了道:“原来施主方才并未被无尽丹所制,却为何将藏涧谷之秘和盘托出?” 萧玉沉默了一瞬之后,方有些含糊地答道:“我若不将此事和盘托出,雪宗主又如何向皇上交差?” 慧念大师自中衣上撕下一条,将萧玉肩上还在渗血的伤口仔细包扎了一番。 “施主失血过多,而且正在浑身发热,应是由此伤所引发,看情形,着实是十分凶险,须得尽快用些治外伤的药,方能控制住伤势。” 萧玉勉强打起精神,无力地应道,“不……不必了,我刚已服下了一颗……止血丹。” “止血丹虽能暂时止血,却不能阻止伤口恶化,还是要上些消肿止痛的伤药才行。不如让老衲去向外面负责守卫的岫云派弟子讨些过来——”慧念大师边说边站起了身。 萧玉猛地清醒了些,急忙出言阻止道:“大师,万万不可!——不能让雪宗主发觉我有任何异状,否则,方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慧念大师不禁急道:“但若是如此下去,你的伤口势必愈加恶化,被雪宗主发现也只是迟早的事!” “只要过了明日……便是被她发现也无妨了。”萧玉又是含糊地说了一句。 “恕老衲愚钝,实是听不明白,施主此言究竟是何意?”慧念大师的语气中不觉已带了一丝焦躁,显是对这个事事皆藏诸于心的少年有了些许的不满。 觉察到慧念大师话中明显的不悦,萧玉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请大师千万不要动气,都怪在下头脑不清楚,故而话也说得不清楚!其实我的意思是,雪宗主明日若不能发觉我的伤口有异,那以后便不会再有被她发现的机会了。” “可是以你现在伤口的情形,又如何过得了明日?” “大师难道忘了我是隐族人吗?隐族人的体质天生与常人有异,伤口的自愈能力也非常人可及。最多十二个时辰之内,我的伤口便会自行愈合。” “若果真如此,明日子时丹毒还会再次发作,你又将如何应对?”慧念大师追问道。 萧玉用手慢慢抚摸着冰冷而粗糙的青石地面,似是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道:“无尽丹之毒确是太过霸道,到了明日子时,只靠撞裂伤口,怕是已不足以抗拒丹毒,看来我还得另想他法了……” 慧念大师忽然叹息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心志之坚,实是老衲平生仅见,而施主心胸之广,更是令老衲大为汗颜!” 萧玉反倒让慧念大师的这番话给说愣了,“大师何出此言?” 慧念大师只是微微一笑,拿起放在一旁的那件银色外袍,将它披在了萧玉的肩上,同时温声道:“冬夜寒冷,即便是隐族之人,也都还是血肉之躯,也当知冷暖,也会有伤痛。” 萧玉微抿了一下唇角,轻声道:“多谢大师。” “方才施主所服下的那颗止血丹——,是不是从雪宗主那里得来的?” 慧念大师这突然冒出的一句问话,竟是令一向狡黠多智的萧玉听了也是一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犯下了一个极其简单,而又极其愚蠢的错误!可问题就在于,错误越是简单,便越是难以弥补,因为任何的解释,都会显得多余,而且矫情—— 颇带些惩罚意味地,萧玉将自己的额头再次抵在冰凉的石壁之上,心中也在暗恨不已,这见鬼的无尽丹!为何自己的头脑到现在还不能恢复到平日那般清楚灵活,而且自己的嘴也似失去了控制一般,在那里一个劲儿地胡言乱语…… 见萧玉一脸懊恼地闭口不言,慧念大师却是丝毫不以为忤地微微一笑,仍是继续追问道:“既然知道那是一颗止血丹,那么你方才想必是故意选择了无尽丹。其实,从一开始给雪宗主出了那个二选一的主意起,你自己就已打定了主意——不让我服下那颗无尽丹。老衲猜的可对?” 也许是冰凉的石壁真的生了效,萧玉感到自己的头脑似乎清楚了一些,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那颗无尽丹本就应该是我的。而大师为了保全我,竟然不惜破戒,对雪宗主打了诳语,说我并不知藏涧谷之秘的全部。其实在济世寺中,家师是当着大师的面,向我讲述了在藏涧谷中所发生的一切。” 慧念大师不由惭然垂首,口中连连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萧玉却是嘿然笑道:“在下虽然不肖,好歹也是萧天绝的徒弟,怎能让大师替我去承担所有的罪过?雪宗主一直在骂我是个奸狡小子,若我当着她的面揭发大师所言不实,她必是不会信我,反而会疑我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不得已之下,我只好真的对她耍了一个小小的阴谋诡计。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所用的手段虽是有诈,可我所说出的藏涧谷之秘确是不假,怎么也算是对得起她那颗无尽丹了!” “那你为何还要担心被雪宗主发觉你的伤口有异,以至于会让你的努力全都白费了?老衲想请教施主的是,你这‘努力’一词,指的又是什么?” 萧玉将身体慢慢地侧倚在石壁之上,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若是雪宗主方才也似大师你这般,对我追问个不休,以我此时这般混沌不清的状态,怕真是要做到言无不尽了!” 慧念大师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且还一字一句地沉声道:“可老衲以为,施主对我,一直是言有不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言有不尽(二) 慧念大师这颇为沉重的一句“言有不尽”,顿时将萧玉说得哑口无言。许久,他才轻叹了一声,问道:“大师究竟想让我说些什么?” “施主为何要帮雪宗主?又为何要救老衲?” “……”萧玉眨了眨那双无神的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回答。 “老衲虽是不及施主聪慧,但也不至于愚钝到受了施主救命之恩,尚仍不自知的境地!施主方才之所以将藏涧谷之秘说出,与其说是为了帮助雪宗主完成上命,还不如说是为了救老衲一命,可对?” 听到慧念大师用这种不容置疑的口吻相询,萧玉当即就意识到,自己此刻再如何否认也是多余,于是他索性痛快地点头道:“大师既然都已看破,我便也无需再隐瞒。只是请大师相信一点,在下的所作所为并非是别有居心,而是在目前彼此立场不同的情形之下,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向大师说明皇上的意图,而又不致引起大师对于我的误解和猜忌。” “阿弥陀佛,老衲当然明白施主的一番苦心。记得老衲曾说雪宗主痴愚,其实老衲自己又何尝不是太过冥顽不灵,以至于对皇上的用心竟是丝毫未察!当雪宗主说出那颗无尽丹的来历时,老衲只想到那是皇上逼迫我说出藏涧谷之秘的一种手段,而施主想必当时就意识到了,皇上已对我起了杀心,所以你才会想方设法将那颗无尽丹从雪宗主的手中诳了过去。” 听到“诳”这个略显刺耳的词,萧玉不由哑然一笑,心知慧念大师犹自念念不忘方才破戒的事情,可见这位老和尚的为人实在是太过方正了些。 “我想雪宗主也未料到皇上竟然有此用心,才会如此随意地就将她那颗无尽丹的来历说了出来。” 慧念大师叹了口气,“老衲愚钝,当时未能明白皇上的用意,直到方才听到雪宗主说出无尽丹有迷魂之力,老衲这才醒悟,皇上想知道的并不仅仅是藏涧谷之秘,他更要弄清楚的是,老衲究竟是对他忠心,还是对定亲王忠心。” “今日之前,皇上应该并未有此担心,只因那时四大神僧俱在,且定亲王也被困寺中,不会对那个皇位构成任何威胁。所以当时大师虽是为了对定亲王的承诺而违逆圣意,皇上也并未因此降罪。 可是如今情势已经大变,定亲王已逃出生天,而济世寺也将由大师一人独掌。此时若大师还要继续坚守那个在其他任何人看来都不必再坚守的承诺,皇上的心中,怎会不对大师与定亲王之间的关系有所忌惮呢?在外人眼中,济世寺只是一座皇家寺院,既无左右朝局之力,更无造反谋逆之心,但是皇上和大师各自都心知肚明,济世寺中有一样令皇上寝食难安的物事,一旦被公之于世,将足以动摇他的皇权帝位。” “阿弥陀佛!” 慧念大师多少带了些惊异地叹息了一声,“施主既然知道了那个秘密,便是已将自己置身于极度危险之中了!那个秘密实在太过紧要,以至于皇上宁可杀了老衲,也不允许这个秘密有丝毫被泄露出去的机会。” “是啊,事关皇权帝位,那个本就从来不信人的皇上,是不愿冒任何一丝风险的。只要大师拒绝向雪宗主说出藏涧谷之秘,皇上便认为您仍在坚守昔日对定亲王的承诺,而且他也不可能不疑心,您与定亲王之间是否还存在着其他的什么承诺?” “正因施主看出了此中凶险,才向雪宗主说出了老衲不愿说出的秘密,为此还不惜暴露了你隐族人的身份,这等于是断去了你自己最后的一线生机。施主的救命之恩,老衲自当铭记于心!” “大师言重了!这‘救命之恩’,实在是谈不上的。正如我方才所言,雪宗主原本就是打算要将那颗无尽丹用在我的身上,是大师一念之仁,想要以身相替。再说大师是有道高僧,又岂会真的将生死之事放在心上?只不过是大师心中也有放不下的执念罢了!” 萧玉笑了笑,轻轻地喘息了几下之后,才又接着道:“而说到在下的生死,则是取决于我能否咬紧牙关,不让雪宗主如愿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却是与我隐族人的身份没有多大关系的。依雪宗主的性子,一日不能让我屈服讨饶,她便一日不会杀我。而依在下的性子,她一日不杀我,我便一日不让她称心如意。” 慧念大师自是心中了然,眼前这个倔强的少年,是绝不愿承认他自己为别人做出了何种牺牲。于是,他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在心中存了一份极深的感念。 沉默了片刻,萧玉又道:“其实我说出藏涧谷之秘,并未能真正解了大师的性命之忧。雪宗主绝不会告诉皇上,她是从我这里得到藏涧谷之秘的。最大的可能是,她会声称是大师在服下无尽丹之后,说出了藏涧谷之秘。那么皇上势必要对大师生出极大的戒心,甚至是杀心,恐怕再也不会放大师安然返寺。要想让皇上彻底放下此心,大师唯有亲向皇上证明,您是在并未服下无尽丹的情形之下,自愿说出了藏涧谷之秘。” “可是老衲如今身陷此处,又如何有机会面见皇上,并向他禀明一切呢?” “明日一早,大师一定要赶在雪宗主去见皇上之前拦住她,要求与她一同进宫面圣。” “施主怎知雪宗主明日定会去见皇上?” “她要对我守信,便要用藏涧谷之秘去向皇上换无尽丹的解药。” “施主是说,此刻雪宗主手中并无无尽丹的解药?” “定是没有。”萧玉淡淡地一笑,语气间极为肯定。 慧念大师默想了片刻,叹道:“施主所言确是有理。以郑公公的为人,想是不会将解药先给了雪宗主,必是要等她用所探知的秘密来交换。” 萧玉又笑了笑,“那个刻薄寡恩的皇上又何尝不做此想呢?” “阿弥陀佛——” 慧念大师想是不知该如何回应萧玉这番大不敬的言辞,只好低诵了一声佛号。 这之后,两人都未再说话,密室内登时变得安静之极。 直到过了许久,慧念大师忽然又开口问道:“若是老衲向皇上说明,并未服下那颗无尽丹,那雪宗主又如何能向皇上讨得解药呢?” 可是他等了良久,却始终未听到萧玉的回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情之所至(一) 天色微明,景阳城外的天目湖畔一片荒凉萧索,冬日的晨风吹过湖面,轻泛微波的湖水映着天边的一缕霞光,显得格外寒冷清寂。 一位素衣女子静静地站在湖边,将手中的那只短笛摩挲了许久,却始终未放至唇边,吹奏上一曲。 “心儿。” 不知何时,一位身材修长的青衣男子已悄然来到她的身后,并出声轻唤了一句。 素衣女子的身子猛地一抖,却强自忍着,没有回过头来。 “心儿——” 青衣男子将一只手臂搭上那女子颤抖的肩头,将她轻轻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那位素衣女子水心英,将头枕在身后男子宽阔有力的胸膛上,双目中淌下了两行清泪。 “你终于回来了——” “我回来了,心儿。” 浩星明睿将水心英紧紧地搂在怀中,竭力不让自己那痛苦而复杂的心绪在声音里流露出来。 水心英忽然挣脱了浩星明睿的怀抱,转身直视着这张令她朝思暮想的面孔,良久才凄然地道:“十年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你却一直在等,在这天目湖边,等我回来。”浩星明睿哑着声音道。 “你——”水心英的秀眉微微一皱,双目中多了一丝惊愕和不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浩星明睿叹息了一声,“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远远地看着你,又怎会不知?” “你说什么?!”水心英的目光顿时由不解转为愤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敢再靠近你,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想就此和你永远在一起,虽然明知那将会给你带来极大的伤害!” 浩星明睿低头看着水心英清秀的面庞,终是忍不住再次将她搂入怀中,“心儿,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见你了,可我还是忍不住一次次地偷偷来这里看你。看到你总是拿着那根笛子,却从未吹响过它,我的心中竟是十分矛盾——既希望你会吹响它,表明你还想见到我,可若是你真的吹响了它,我却又不知该如何自处!” 此时水心英的心中虽有着百般的委屈与不解,可是思念了十年的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她还是忍不住满心的喜悦与激动,紧紧依偎在浩星明睿的怀里,闻着他身上那令她沉醉的男子气息,轻声道:“我是永远也不会吹响它的。因为在你将它送给我时,我们就曾有过约定,若我吹响了它,只要你还活着,便一定会出现在我的面前。所以我一直不敢吹响它,我怕吹响了它,而你却没有出现,那就会断了我最后的一丝希望——” “心儿,我——”浩星明睿面色沉重地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心儿,此处风大,你穿得又如此单薄,我们还是换一处地方说话如何?” 水心英柔顺地点了点头。 ……………………………………………………………………………………………………………………………… 在天目湖边一处清雅的茶肆之中,浩星明睿为水心英斟了一杯热茶,柔声道:“心儿,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多谢明大哥。”水心英垂头一笑,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见水心英放下了手中的茶,浩星明睿才说起了正题:“心儿,其实我不姓明,我的真名叫浩星明睿,而先父的名讳是浩星潇隐,他——便是大裕的永王。” 水心英登时愣在了那里。 “我知道自己欠你良多,尤其是将我的身份向你隐瞒了这么久。当初你我相遇之时,我的心中并不是完全没有犹疑,因为我知道令师就是雪宗主,而她与忠义盟盟主雪平皓,又有着那样深的渊源。当时忠义盟四处捉拿杀戮还留在大裕境内的隐族人,而身为永王之子,我的身上当然也流着隐族人的血,又怎会对忠义盟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呢?可是无论我如何挣扎,却还是无法狠下心离开你。当时我只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有朝一日,朝廷能够重新接纳隐族人,或是你愿意随我离开大裕,永不再回来。” 水心英此时也稳住了心神,轻声问:“那你又为何会在十年前突然不辞而别?” “为了去搭救我的亲人和恩人。” 浩星明睿叹了口气,“当年我父王惨死,永王府被抄灭,是我的七叔定王,将我们全家救了下来。想必你已知道,定王就是后来被困于济世寺中的萧天绝,更是被令师追杀了多年的浩星潇宇。” 水心英惊讶地问道:“你是说定王救了你?可当初不正是他,在宫城之中下令射杀了令尊永王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浩星明睿又叹了口气,“这其中的内情实非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心儿,我只能告诉你,定王不但是我至亲的七叔,更是永王府的大恩人。当年在忠义盟众多高手的围困之下,他只身将我从永王府中救出,后来又救了我的幼妹芳茵,并且将芳茵留下的独子玉儿抚养长大。” “你说的玉儿,莫非就是萧玉?” “是的。当年永王府被抄,我的母妃在纵火自焚之前,让一位忠心的贴身侍女带着我两岁的幼妹芳茵偷偷逃出府去,并由七叔将她们送到了南方避祸。芳茵长大后嫁给了当地的一位读书人,谁知就在她的夫君进京赶考之际,她发现自己竟是已有了身孕……” 说到这里,浩星明睿的声音渐渐低哑了下来,“芳茵是隐族人,生下的孩子身上必会带有隐族人的特征,那是瞒也瞒不住的。无奈之下,她不得不将自己隐族人的身份告诉了公婆,求他们帮助她躲过此劫。可是她的公婆却因怕招惹灾祸,一纸休书便将她赶出了家门。抚养芳茵长大的那位侍女,在她出嫁后不久便过世了,举目无亲的芳茵在求告无门之下,只好托人送信给七叔。可是等那封信辗转到了七叔手中之时,已是太迟了!最后,身染重病的芳茵被七叔冒险接回到定亲王府中,在生下玉儿后不过两载,她便病故了。” 水心英轻叹了一声,“原来萧玉竟有这般可怜的身世!” “七叔不但将玉儿养大,还传授了他武功,所以玉儿一直叫他师父。十年前,七叔和玉儿被济世寺四大神僧和忠义盟盟主雪平皓围困于藏涧谷中,双方交手之下,七叔和玉儿皆为四大神僧所制,且被废去了武功,囚于济世寺中。后来玉儿又被皇上派去的人从寺中带走,关到了定亲王府之中百般折磨。我得到消息之后,忙赶去将玉儿救了出来。 救出玉儿之后,我又开始筹谋营救被困在济世寺中的七叔,此后又出于种种原因,我实是无法抽身再来见你。后来,虽然有了机会,我终于又在这天目湖边看到了你,可我却再也没有勇气出现在你的面前,心中唯一的希望便是,这一生都可以这样一直远远地看着你。” 水心英听了不禁心中一痛,“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竟连问都不想问我一句,是否愿意跟你走?” “心儿,若是我告诉你,我的七叔便是令师的杀父仇人,你可愿意从此背叛师门,与我这个被朝廷下令缉拿的隐族人一起亡命天涯?” 水心英惶惑地看着浩星明睿,口中喃喃地道:“原来竟是如此……,你我之间……竟横着如许多的仇恨……” “而且只要忠义盟不停止杀戮隐族人,这仇恨还会越来越深!在如此情形之下,我怎能再逼你做出选择?我岂会不知,无论你是选择了我,还是令师,你的心中都难免会对被你放弃的那一方充满了愧疚。 而我若是选择一直欺瞒你,继续与你在一起,最终也只会害了你!因为我无法给你任何名份,甚至不敢让你生下我的孩子。隐族婴儿出生时皆发白如雪,直至两岁之后才会变黑。就是因为有此极易辨识的特征,很多隐族夫妻在他们的婴儿出生之时,便暴露了他们隐族人的身份,然后他们就会连同他们刚出生的孩子一起,被官府捉住并处死。我怎能忍心也将你置于如此险境?所以我一直不敢再见你,只希望你能就此把我忘了——” “那你今日为何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是为了萧玉,对吗?”水心英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心里竟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浓烈的恨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情之所至(二) 浩星明睿神色沉郁地看着水心英,许久方道:“此刻我真希望自己能痛快地承认,只是为了玉儿才来见你——” 水心英蹙着眉头侧过脸去,泪水却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心儿,我来是想告诉你,上一辈的恩怨并不是我们造成的,而我们之间的恩怨,却是需要我们自己来承担。定王与令师曾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更是共历沙场的战友,可惜的是,这段珍贵的感情却被诸多的误会与无奈彻底摧毁了。我实在不想这种不幸也在你我之间延续下去,以致我们的余生都要为此感到遗憾和悔恨。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就请再多给我一些时间,五年,最多不超过十年,我定会让大裕成为裕人与隐族人同乐共享的太平国度。到那时,我们便可以真正无拘无碍地在一起。心儿,你可愿意继续等我?” 浩星明睿热切地看着水心英,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颤抖着,透露出他此刻内心的激动与不安。 水心英依然没有转过脸来,只是微闭上双目,一字一句地道:“我愿意等,哪怕是一辈子。” 浩星明睿霍地立起身来,上前将仍坐在那里的水心英搂在怀中,嘴里不住地轻唤着:“心儿,心儿……” 水心英在自己心爱之人的怀中依偎了片刻,激动的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见浩星明睿仍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不由哂然笑道:“你这意图谋反的逆贼快些放开我吧,否则我从此便跟着你走,再也不回去救你的玉儿了!” 浩星明睿的双手反倒搂得更紧了,在水心英耳畔低声笑道:“那我还是随你走吧,与你一起去救玉儿。若是被人发现,你便说是你抓到了我这个逆贼,说不定令师会把我和玉儿关到一起,到那时,你就是不救也得救了。” 水心英知道这个一向无赖的人是不会轻易放开自己了,倍感甜蜜之余又不免为他担起心来。 “明——睿,此处离忠义盟很近,你千万要当心些,别让他们的眼线盯上了你。” “放心吧,此处便是我们隐族的一个秘密联络点,周围都是我们的人,忠义盟的人绝对无法靠近。不过,我担心的倒是你,心儿,你愿意帮我救玉儿,这当然令我很欣慰,可这又难免会危及到你自身的安危。若是被令师发觉了此事,我怕她会不顾师徒之情,为难于你。” 水心英微微一叹,道:“师父待我一向慈爱,可我却要做出这等背叛师门之举,定是会伤师父的心!即便她因此为难于我,也是我咎由自取。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师父是不会真的将我如何的。” “可是这其中毕竟还牵涉了杀父之仇,令师怎会轻易原谅?” 水心英咬了咬唇,终于向他道出了一段不为外人所知的内情:“其实,师父她与师公一向不和,所以师父在很早以前就脱离了忠义盟,自创了岫云剑派,从此便几乎与师公断了来往。后来师公去世,师父虽是伤心,却只说了一句‘咎由自取’,便再也未在人前提起过师公,更未去追查杀害师公的凶手。” 浩星明睿略有些惊讶地皱眉问道:“既然如此,令师为何还会接掌了忠义盟呢?” “师父接掌忠义盟,实是出于无奈。皇上钦定了此事,师父纵是万般的不情愿,却也不能违抗圣命,而且她还念着皇上命人将师公遗骸送回的恩情。再者说,皇上虽是让师父接任了忠义盟盟主之位,但实际上也只是个虚名,真正掌管盟中事务之人,却是副盟主左语松。” “原来是这样——” 浩星明睿思索了片刻,感到自己对这位雪宗主所知实是甚少,若是在这种只知己却不知彼的情况下贸然行动,成功的机会将是微乎其微。 “心儿,你可知目前玉儿的情形如何?” “我正想说与你听,你可知萧玉失明了?” 听到这个消息,浩星明睿的心中真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果然被自己料中,玉儿的化蝶功已修成在即,此后脱胎换骨将会进入另一番新境界。可令他担忧的是,在这成茧期内,玉儿将接连失去各种感官,毫无自保之力,而如今他又身陷敌手,情况实是危险之至。 “我知道玉儿突然失明了,所以才落入了令师的手中。” “不仅如此,昨日在我的徒儿水泠洛带他回忠义盟的路上,他们还遭到一个蒙面高手的偷袭,萧玉的左肩受了伤。听洛儿说,那个偷袭之人所用的身法似是北人的擒雕手,而他的目标亦十分明确,就是要取萧玉的性命。” 浩星明睿皱了皱眉,心中不由大是惊骇,不知这突然间冒出来的敌人究竟是何等身份,为何如此处心积虑地要置玉儿于死地呢?他这般伺伏于暗处随时待机而动,实是一种极大的隐患。 “心儿,我知道救玉儿出来绝非易事,而我实也不希望你与令师因此反目,所以我只要你告诉我玉儿被关的具体位置,至于如何出手救人,还是由我来安排人去做吧。” “萧玉目前与济世寺的慧念大师一同被关在忠义盟总舵的后山之上,那里也是我们岫云派的一处秘密落脚点,具体位置我可以给你画出来。你们若来救人,须得趁家师不在时方有机会,而且一定要速战速决,否则一旦惊动了山下忠义盟的人,将会很难脱身。” “好的,心儿,我这就回去召集人手,明日此时我们还是在这里碰面,到时再商量救人的具体细节。” “这样也好。虽然目前萧玉一切安好,但是家师实已对他极为气恼,必会设法从他口中逼问出定王的下落。我看那孩子也是个倔强性子,轻易是不会吐露什么的。可他若是一直缄口不说,又不知家师将会用何种厉害的手段来对付他。”此时说起萧玉,水心英的话中已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关切与回护之意。 浩星明睿郑重地道:“如此还要拜托心儿你对他多加照拂,若有机会,请告诉玉儿,我必会尽快救他出来。” 水心英点了点头,突然又迟疑地问道:“明睿,那位定王爷……此时是不是与你在一起?” “是的。”浩星明睿想也未想地答了一句,“我们目前就藏身于——” “明睿!”水心英急忙打断了他,“谢谢你对我如此信任,可我并不是真的想知道你们太多的事情。我只是担心,万一萧玉受不住家师的手段,说出了你们的藏身之处,那将会令你们所有人都置身险境。” 浩星明睿坚定地摇头道:“不会的。玉儿是何等样的人,我这个做舅舅的最清楚,他绝不会说出任何他不想说出的事情来!” 水心英见浩星明睿如此信任萧玉,也就不再多言,只是轻声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明睿。毕竟今日我出来已有些时候,虽然家师知道我每日都会来此处逗留一番,但时间过久终是不妥。” 浩星明睿没有说话,将水心英在怀中搂得更紧了些,良久才道:“心儿,无论如何,千万要多加小心!此处极为隐密,今后若是你要见我,便可让此处的掌柜代为传信。记住,明日此时,我必会在这里等你。” 水心英柔声笑道:“此番终于轮到你来等我了。放心吧,我必不会让你像我一样,——等上那么久。” 虽仍是舍不得,浩星明睿还是扶着水心英站起身来,并将她送到了茶肆之外。 目送着伊人离去的背影,浩星明睿的心中充溢着浓浓的不舍与柔情。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的余生将永远与仇恨和危险为伍,已再无幸福可言。可是今日得以与心爱之人互诉衷肠,竟然有了如此意想不到的结果。原来情之所至,足可以冲破一切种族的隔阂与家族的仇怨,让两个相爱的人心心相系。 “心儿——” 他轻声呼唤着伊人的名字,立时觉得就连这天目湖上吹来的寒风中,都似乎多了一丝醉人的暖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在下承担 清晨时分,密室的门一响,进来两位负责打扫清理的岫云派女弟子。 就在她们打扫完毕正待离开之际,一直在禅定中的慧念大师忽然睁开双目,起身施礼道:“阿弥陀佛,有劳两位女施主了。能否再烦请两位代老衲向雪宗主传一句话,请她屈尊来此一会?” 那两位女弟子对这位济世寺的高僧倒是颇为有礼,忙应承了一声,便出了密室。 慧念大师来到萧玉的身旁,见他仍是斜倚着石壁而坐,一只右手正轻轻地抚摸着身下的青石地面,似在思索着什么。 慧念大师将手再次搭上他的额头,发觉果然已经不再发烫,不禁对隐族人体质之奇异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大师这下可放心了?”萧玉轻抿着唇角笑道。 “阿弥陀佛,看到施主的伤已无大碍,老衲确是大感宽慰。昨夜正说话间施主便突然昏了过去,着实令老衲担心了一阵子,好在当时施主的气息还算平稳,想来昏迷是因损耗过度所致。故而老衲未敢相扰,只好将腹中疑问憋了一夜,待施主清醒过来时再问一个清楚。” 萧玉听了却是微微一笑,道:“昨夜我只是睡着了而已,大师若真的有事垂询,只需叫醒我便是了,何至于竟闷在心中一夜之久!只不知大师要问的究竟是何事?” 慧念大师瞥了一眼这个一向嘴硬的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赶紧问起了那件已困扰了他一夜的事情。 “若是皇上知道老衲并未中无尽丹之毒,必不会将无尽丹的解药交给雪宗主,那施主的丹毒又如何能解?” 萧玉没想到这位老禅师竟会为他这个不相干的人想得这么多,心中感念之余,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沉默了半晌,他才缓缓地道:“皇上那里原本就没有什么解药!以郑公公那奸宦的狠毒心性,向是以欣赏他人的苦痛为乐,怎还会费心费力地去炼制无尽丹的解药呢?” 慧念大师不由一愣,“施主是说,这无尽丹竟是郑公公炼制出来的? “不错。其实早在十年前,他便想将这无尽丹用在我的身上,可是当时因为缺了一味药,那颗无尽丹没能及时炼制出来。他本已存了灭口之心,所以在我面前便没有了任何顾忌,不但说出他如何得到了炼制无尽丹的药方,更说出此物炼制极为不易,两年才得一颗,而解药还得再需两年。他根本不愿劳心费神地去炼制什么解药,因此便故意将解药的价格定得奇高,以至于根本无人敢去问津。” “可是老衲听闻,当年的孤剑蓝清鉴却是从郑公公手里拿到了解药——” 萧玉摇头道:“那解药是假的。当年,郑公公用无尽丹从蓝清鉴口中逼问出了他与家师会面的地点,没想到此事竟不慎被人泄露了出去,顿时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为了保全皇家颜面,郑公公当众将一颗假的解药给了蓝清鉴,背地里却以他的家人相挟,逼他自尽以掩盖真相。蓝清鉴自刎前将一切都写在一封书信当中,并将其留给了家师。他并非是想求得家师的原谅,而是想在临死之前提醒家师,提防郑公公和他那有迷魂之力的无尽丹。” “如此说来,施主所中的无尽丹竟是无解了?”慧念大师急声追问道,脸上尽是一片焦虑之色。 萧玉却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那倒也未必。世间万物,皆是相生相克,又怎会有无解的毒药?” “可是在找到解药之前,莫非施主就要日日承受这——” “大师!”萧玉轻声阻止了慧念大师继续说下去,“大师曾说过,愿意一生都谨守对家师的承诺。那么其余的事情,就都让在下来承担吧。” 慧念大师摇头低诵着佛号,终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萧玉只是平静地道:“雪宗主顷刻便至,在下还有一句要紧的话要叮嘱大师,请大师务必谨记此话,并在回寺之后,将它传给那个向您打听我下落之人。” “施主请讲。” 萧玉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道:“年内必归,勿念。” “阿弥陀佛,老衲记下了,定不负施主所托!”慧念大师郑重言道。 “如此就多谢大师了!”萧玉亦是肃然道。 慧念大师还未及答话,就听萧玉又突然间提高了声音问道:“大师可知雪宗主为何今日就急着要去见皇上吗?” 慧念大师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萧玉此话是说给已到了密室门外的雪幽幽听的,马上接口道:“想必是为了给施主讨取解药。” “那倒是未必!在得到所有她想知道的秘密之前,雪宗主是绝对不会给我解药的,所以讨取解药的事情也不必急在今日。再者说,也许解药本就在雪宗主手中,她根本无需再去讨要。” “那施主又为何如此肯定地说,雪宗主今日会入宫面圣呢?” “因为她想要保全大师。昨日她从郑公公处得到无尽丹时,可能尚未想到皇上的用心,可经过这一夜的仔细思量,以雪宗主之慧,想是应该已经想明白其中的利害了。皇上怎会将济世寺交到一个他所无法掌控的人手中呢?既然知道了皇上有借她的手杀害大师之心,雪宗主当是能够想到,皇上或许对她也起了灭口之意。所以,她若要保全自己,必得先保全大师。” “施主此言确是有些道理。只是圣意难违,雪宗主又如何才能保全老衲呢?” “当然是要在圣意未定之前,速去向皇上承认,她并未给大师服下无尽丹,而是大师您自己主动说出了藏涧谷之秘。这样一来,皇上应该便息了害大师之心。即便是皇上仍不愿就此放过大师,却也失去了这次对您出手的最佳时机。而且,若是让皇上觉察到大师与雪宗主已有联手之意,那么今后他再起加害之心时,也必会有所顾忌,不敢贸然行事——” “你这奸狡小子想得倒是周全!” 在门外听得越来越心惊的雪幽幽终是忍不住怒斥了一声,随后便阴沉着脸推门而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不可理喻 见到雪幽幽怒气冲冲地进来,慧念大师立即起身施礼,而萧玉却是一脸漠然,纹丝未动地坐在那里。 “可惜想得再是周全,我也未想到这无尽丹竟然有迷魂之效!如今我已成为俎上之肉,任由宗主宰割,只不知宗主最终能否信守承诺,将无尽丹的解药给我?”话语间,萧玉的表情虽然看起来平静如常,可是语气中却难掩一丝不甘与怨恨之意。 雪幽幽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无尽丹的解药确是还在郑公公手中。今日我若是向皇上禀明,并未给慧念大师服下无尽丹,那么郑公公想必不会轻易地将解药交给我。而我若谎称慧念大师已服下了无尽丹,照你方才所言,恐怕大师的性命便难以保全——” 萧玉突然“嗤”地笑了一声,“原来如此!这可真是太令宗主为难了!” 明显地感觉到萧玉话中的讥笑之意,雪幽幽不由秀眉一挑,反问道:“为难又如何?!” “宗主若真是觉得为难,在下就再给宗主出一个主意,保证宗主听了之后,便不会再感到为难了。”萧玉又低沉地笑了一声,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之意。 雪幽幽看着虽然暗中生气,但又不禁为他的话所动,心想这小子惯于用狡智,也许像这种令人左右为难的事情,就得使歪招走偏门方能解决。 一念及此,她故作不屑地道:“你这奸诈小子还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不过又是偷奸使诈、坑蒙拐骗而已!” 萧玉摇头笑道:“既然宗主不感兴趣,在下又何必多此一举,枉做小人!不过在下还是要好心地奉劝宗主一句,世事难两全,所以才让人不得不时时都做出选择,随心就好,毋须太勉强自己。” 雪幽幽微眯着眼睛盯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若是我,会如何选?” 萧玉不禁仰头哈哈一笑,“记得昨日我被宗主逼着做选择时,心中也忍不住在问,若宗主是我,又会如何选择?是背弃信义保全自己,还是谨守承诺宁死不说?结果还是宗主的一颗无尽丹帮我解决了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哈,谁料到今日这无尽丹竟又成了宗主的难题!慧念大师,用佛家的话来说,这便叫做‘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哈哈!” “阿弥陀佛——”慧念大师满眼忧色地看着萧玉,知道这少年是在故意激怒雪幽幽,逼她下决心放弃对他所许下的承诺。 不明就里的雪幽幽果然被萧玉的这番话气得不轻!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都已经到了如此凄惨的境地,这小子竟然还敢对她这个能够掌控他生死的人,说出这种难听的风凉话来! 说他有种也好,悍不畏死也罢,看来这小子是不打算要那无尽丹的解药了! 她咬着牙竭力忍着满腔的怒气,可是所说出的话中已分明透着不善:“若是本座今日拿不到解药,你可还笑得出来?!” 萧玉的回答则是更加气人:“为何笑不出?反正这是宗主你自己的难题,又与我何干?”说完,他竟然还故意“嘿嘿”地笑了一声。 雪幽幽一听,不由怒极反笑:“没有解药,受苦的自然是你,我又有何为难之处?” 同时她的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无尽丹的毒性是不是还能够烧坏人的脑子?否则眼前这个一向狡黠多智的小子,怎会突然间竟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似乎是为了证实雪幽幽心中的那丝猜测,萧玉居然再次毫无理由地“嘿嘿”一笑,“我虽受苦,但宗主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怎会不为难?” “你可别忘了,无尽丹有迷魂之效,岂是你咬紧牙关就能挺住不说的?”雪幽幽终于使出了杀手锏,直击萧玉的痛处,想看一看他这块滚刀肉还能如何嘴硬! 谁料萧玉又发出一声那种令人无法忍受的“嘿嘿”冷笑,挑着眉道:“那宗主就试试吧。” 说完,他索性侧过了身去,用后背对着雪幽幽,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着实能够把人气疯! 雪幽幽此时已经出离了愤怒,反倒慢慢冷静了下来。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盯了这个无赖般的少年良久,反复琢磨着他方才所说的关于皇上的那番话,心中多少还是生出了些许疑虑。 皇上也许确实存了杀死慧念之心,否则为何要用无尽丹这种歹毒之物来害这位大师呢?想想她从前所听说过的那些中了无尽丹之人,至今确是无一人还存活于世。 至于说皇上对她也起了灭口之意,应是萧玉这小子故意危言耸听的挑拨之词。虽是这么想,然而不知何故,她的心中仍是隐隐地泛起了一阵凉意…… 定了定心神,她转身对慧念大师行礼道:“本座这就命人送大师回济世寺,且一并奉上销金散的解药。让大师在此间委屈了许久,实是本座之过。本座在此向大师赔罪了,还望大师见谅!” “阿弥陀佛,雪宗主不必多礼!只是老衲想来,还是与宗主一同进宫面圣为宜。不知宗主意下如何?” 雪幽幽略一思索,随即欣然点头道:“如此甚好!有大师当面禀明藏涧谷之秘,想必皇上的心中更无猜疑。大师这就请随我出去吧,稍后我们再一同进宫见驾。” 慧念大师点了点头,转身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不言不动的萧玉,肃然施礼道:“阿弥陀佛,萧施主保重,老衲就此别过!” 萧玉微动了下身体,可是此刻那股曾令他痛入骨髓的寒气正在胸臆间四处游荡,让他浑身上下竟是提不起半丝力气。暗自咬了咬牙,他勉力转过头来,微微笑着道:“看来雪宗主还是选择了要救大师,如此甚好,那便请大师多加保重吧!” 慧念大师心中既是感激,又是难过,实不知自己还能为这个心坚如铁的少年再多做些什么,唯有叹息着说了一句:“也请施主善自珍重!吉人自有天相,相信老纳与施主还有再会的一日!” 萧玉只是继续微微笑着,未再多说什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少女情怀 听到密室门开启的声音,萧玉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渐渐清醒了过来。当他的鼻端闻到一缕熟悉的幽香时,不觉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洛儿姑娘,怎么会是你?” 水泠洛在萧玉的旁边坐了下来,悄声道:“我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此处的。师姐说你被忠义盟的人带走了,虽然我很讨厌那个万横江,不过我与他的小徒弟还有些交情,昨夜便让他带我偷偷溜进刑堂的地牢里查看了一番,结果发现你根本就没在里面。我猜你定是被师祖关在了这里的密室,便趁着看守的师姐不在的时候溜了进来……” 听到水泠洛那如银铃般轻脆悦耳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不停地述说着,虽然胸腹间的寒气犹在肆虐,萧玉的心中却渐渐感到了一股暖意。没想到这位纯真善良的姑娘竟会为了自己而大费周章地偷入忠义盟的地牢。先不提有无凶险,只是地牢中的血腥肮脏与恐怖幽森,就不是寻常人能够忍受的,可她却为了找寻自己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而不惜走遍了整个地牢。 “不知姑娘为何事要寻找在下?” “我——” 水泠洛似是从没有认真想过,自己为何非要找到这个大恶人的徒弟,如今被萧玉这一问,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半晌她才终于找到了一个还算是说得过去的理由:“我只是想知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萧玉闻言一笑,“多谢姑娘关心,在下的伤已无大碍。” “那——那你的眼睛怎么样了?方才我刚一进来,你就知道是我,莫非你的眼睛能够看见了?”水泠洛飞快地问道,似是怕萧玉再追问一些她也说不清楚的事情。 不过她的话方一问出口,便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糊涂了,忍不住嘻地一笑,“我才想起来,你根本就未见过我的模样,即便是眼睛突然间好了,却也是不会认得我的,没准儿还会把我的哪一位师姐错认作是我呢!” 萧玉也忍不住被她的自说自话给逗笑了,“好在姑娘的声音在下还是记得的,当不会认错了。” “这倒也是!”水泠洛快活地说了一句,突然转了转眼珠,又继续追问起来,“可是方才进来时我明明没有说话啊,你究竟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完全没有料到这位洛儿姑娘竟会如此较真儿,纵是以萧玉一贯的巧言善辩,此刻却也是生生地窘在了那里,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先前在岫云剑派宗主雪幽幽的面前,他尚且敢言语无状、放刁耍赖,可如今面对着这位岫云剑派的小姑娘,他却是万万也不敢承认,自己是因为闻到了人家姑娘身上的香味,才将她认出来的。 可惜人家姑娘却还是不愿就此放过他,仍在那里不依不饶地追问个不休:“咦?你怎么不说话了?你定是有什么奇妙的招法不愿意告诉我!莫非是人的眼睛盲了,其他的感官就变得异乎寻常的敏锐了?你说是不是啊?” 萧玉连忙颇有些狼狈地点头道:“确是如此!我只觉得眼前越是黑暗,心里反倒越是明亮了许多。” 水泠洛这小姑娘竟真的相信了他的胡说八道,继续感兴趣地说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你的心里一定是早就有了我的影子,所以我一进来,你的心里自然便知道是我了。那你快告诉我,在你的心里,我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萧玉不由更是尴尬不已,无奈地笑了笑,不得不继续胡说八道下去:“姑娘在我心里的影子……虽不是十分清晰,但大致轮廓却绝不会认错。姑娘身材适中,容颜秀美,而且……有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 水泠洛瞪着大眼睛,仔细地看了看萧玉那双茫然无神的眼睛,叹息着道:“原来你竟是这般厉害!怪不得师父说你绝不是寻常之辈,即便没有丝毫武功,却也能害人于无形。” 听到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评语,萧玉不由苦笑着道:“令师实在是过奖了!” 这时,水泠洛才注意到萧玉肩上的伤口已被重新包扎过了,忙问道:“你肩上的伤真的已经无碍了吗?怎么你的精神看上去却是比昨日还差了许多?” “确是无碍了。只是在下的体力着实差了些,经过昨日的一番折腾,难免有些精神不济,倒是让姑娘费心了。” 水泠洛不由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昨日我已问过师祖为何要把你捉来,师祖说只需问清楚几件事便放你走。我也不知师祖要问的究竟是何事,不过想来必是与你的师父有关。好在师祖没有真的把你送去忠义盟的刑堂,否则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帮你了,那个刑堂的执法万横江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怪物!” “姑娘能来此间看我已是难得,至于说到帮忙,在下实不敢奢求。毕竟此事牵涉到上一辈的恩怨,我所能说的本就不多,而姑娘所能帮的则更是有限。不过,在下还是十分感激姑娘的一番善意,实不愿再让姑娘为了帮助在下,而违逆了师门长辈之意。” 水泠洛眨了眨大眼睛,颇有些犯愁地道:“你既不愿说,我师祖怕是也不会轻易放了你,这可真是一件令人十分为难之事!” 萧玉笑道:“姑娘不必为难,令师祖并不会将我如何的,大不了多关上几日而已。” “我一定会再去求求师祖,求她早些放你出去。只不过此处似乎有些冷,你还受得住吗?”水泠洛关切地问道。 “在下受得住,请姑娘不必挂心。” 犹豫了片刻之后,萧玉终是克制住了心中那份莫名的不舍,轻声劝水泠洛离开,“姑娘的师姐怕是很快就要回来了,还是不要让她们发现姑娘在此为好,免得为姑娘惹下不必要的麻烦。” 水泠洛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对这个眼盲的少年如此关切,想是因为亲手将他捉来而心中有些过意不去的缘故吧。听到萧玉劝她离开,虽然也知他说的有理,却还是隐隐感到一丝不快,觉得他似乎并不愿意与自己呆在一起。 将一只水袋放在了萧玉的手里,水泠洛低声道:“昨日便该给你的——” 萧玉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知道水泠洛要起身离开,忙道:“姑娘,这水袋不能留在此处——” 水泠洛咬着唇瞪了萧玉一眼,突地劈手夺过那只水袋,起身飞快地奔到室门边,开门便跑了出去,随后“呯”地一声,又将室门重重地关上了。 萧玉坐在那里愣了半晌,方呐呐地道:“我只说水袋不能留下,又没有说不喝你拿来的水啊——” 一时间,这个一向颇负智计的少年,却是被那微妙难明的少女情怀给困住了,着实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人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心乱如麻 水心英刚从天目湖边回来,就被雪幽幽派人叫了过去。 “心英,为师今日要进宫去见皇上,这里的一切便交于你负责。虽然此处隐蔽,但也需谨防萧玉的同伙前来救人。还有,莫要让忠义盟中人接近此处,以免被左语松察觉到萧玉被捉的事情。” “是,师父。不过今日是腊月初五,乃是忠义盟各分舵主前来汇报舵中事务之期,您若不到场露面,左语松那里怕是会有所疑心。” 雪幽幽这时才想起还有一件如此重要的事情,略加思索之后,说道:“这倒也无妨,你代为师前去听听便是。至于左语松那里,你且告诉他,本座与慧念大师有要事进宫见驾。想必他此刻也已听说了济世寺中所发生之事,知道我与慧念一同入宫,当不会有何怀疑。” 水心英听了却是一愣,“师父您要放慧念大师离开?他若是将昨日我们闯寺杀人之事禀明皇上,那师父您岂不是很危险?” 雪幽幽笑着摇了摇头,“此中情由我日后再与你细说,你且放宽心,好生替我看着萧玉那个小滑头,待我从宫里回来之后,再慢慢审他。” 忽然间,水心英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似乎就在仅仅一夜之间,已有一些她所不知道的情况发生了。于是她试探着问道:“只是这个萧玉看起来极难对付,不知师父有何办法能让他开口?” 雪幽幽不由皱了皱眉头,“让他开口倒是不难,其实昨夜他便已开口,只是——只是让我头疼的是,解药之事该如何解决?” 水心英听得暗暗心惊不已,便更加小心地探问道:“师父是在说销金散的解药吗?萧玉并未像慧念大师一样也中了销金散,而且销金散的解药我这里尚有几粒——” 雪幽幽看了水心英一眼,略带烦恼地道:“销金散的解药又有何用!为师需要的是无尽丹的解药。昨夜,皇上身边的那个郑庸突然来了,给了我一颗无尽丹,想让我用它来逼问慧念大师一件十年前的旧事。这倒是正合我意,我就将这颗无尽丹用在了萧玉的身上——” “什么?!”水心英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待回过神来,忙勉强露出了一抹掩饰性的笑容,“那——那师父想必是已从萧玉的口中得知了一切——,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只不知他可说出了他师父萧天绝的藏身之处?” 雪幽幽此刻还在为解药的事情犯难不已,倒没有多去留意水心英所表现出的些许失态,只是随口答道:“萧玉并不知萧天绝的下落。不过他说出了十年前的藏涧谷之秘,这倒是暂时替为师解决了一桩难题。” 水心英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既然萧玉已经尽皆交待,师父为何还要继续审他?莫非师父怀疑他所言不实?” “无尽丹之毒,至今这世上尚无一人可以抗拒,萧玉那个病殃子又怎能例外?只是昨夜的时间太过仓促,我还未及让他说出三十二年前那件旧案的始末。今夜,待他供出全部真相之后,我会亲自去禀明皇上,为永王翻案,并同时发下海捕文书,在大裕境内通缉浩星潇宇。到那时,纵然他再化身十个萧天绝,我也定要让他尝一尝这天下之大,却是无处可逃的滋味!” “那师父您方才所说的解药又是何意?莫非郑庸给您无尽丹之时,并没有将它的解药一同给您?” 雪幽幽冷哼了一声,道:“那个奸宦岂是易与之辈!他要我用藏涧谷之秘去交换解药,其实是做了一个圈套想害我和慧念!好在为师及早醒悟,才不至于无端惹祸上身。只是如此一来,郑庸想必是不会轻易交出无尽丹的解药,而我怕是也要对萧玉那小子食言了。” “您若是告诉郑庸,已经抓住了萧玉,要用无尽丹逼问他萧天绝的下落,他可会答应将解药给您?” 雪幽幽摇头道:“此法绝不可行!你尚不知,所谓的藏涧谷之秘,其实就是萧玉的身世之秘,他竟是一个隐族人。若是再让皇上知道萧玉落在了我的手里,他必是会立即派人将萧玉捉去处死的。萧玉这小子虽然可恶,但也无甚大恶,若是年纪轻轻便这样死了——,却是多少有些可惜!” “可他毕竟是隐族人,您不是也认为隐族是邪族吗?” “隐族确是邪族,否则当年他们也不会用邪法迷惑了永王,让他违抗圣命私自回京,并裹挟他做出闯宫谋逆之举。可是隐族人也并不全都是邪恶之徒,其中也有一些同永王一样的善良无辜之人。所以我对皇上处置隐族人的旨意并不认同,想必皇上也是因当年永王之事,才会对隐族人如此深恶痛绝,以致施此严法。若我能够查清当年永王谋逆的真相,或许还能为隐族人在大裕谋一条生路。” “可若是您不能解了萧玉的无尽丹之毒,想来他便不会有什么生路可言了!听说凡是中了无尽丹之人,没有一个能熬得过三日。” 说到这里,水心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心中不禁为萧玉感到难过。 雪幽幽也叹了口气,“若是换作别人,我还可将解药强夺下来。可要对付那个郑庸,我实是没有绝对的把握,更别说他的背后还有个皇上呢。” 水心英此时已是方寸大乱,她实在没有想到,仅仅过去了一夜,事情便已经糟糕到了如此地步!若是拿不到无尽丹的解药,即便他们将萧玉救出去了又有何用?!难道让他从此日日受那无尽丹的折磨?浩星明睿若是亲眼见到他的至亲之人受此煎熬,定会恨死了自己的师父,到那时,彼此间的仇怨岂不是更添了一层?! “对了,心英,萧玉那小子已然料到为师很可能拿不到无尽丹的解药,虽然他当时倒是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但为师还是怕他会横下一条心,自己寻了短见。所以你一定要多派人好好盯着他,而且一定要当心,万万不可再刺激他,令他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是,师父。只是昨日刚捉到他时,您曾吩咐过不许给他水和吃的,要饿上他三日——” 雪幽幽一摆手道:“算了,这无尽丹之毒实在太烈,以他那虚弱的身体,怕是熬不过几日,已经没有必要再在他身上用任何其他的手段了。你这就让人给他送些水和吃食过去,他的眼睛看不见,若是吃饭不便,你就让人喂他吃下,总之是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活过今夜。” “我这就吩咐下去。”水心英马上施礼告退。 待吩咐完两名女弟子去准备水和吃食之后,水心英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她站在窗前,望着天目湖的方向,一时间只觉得心乱如麻—— 该不该此刻就回去那间茶肆,将师父马上要进宫的消息通知浩星明睿,让他今日便来救出萧玉呢?还有,要不要将萧玉中了无尽丹之毒的事情也告诉他?如此一来,他定是会犹豫不决,若是师父拿回了解药,而萧玉却被他救了出去,那岂不是会害了萧玉?可若是不救,萧玉今夜就会说出那件旧案的真相,既然他们宁死都要向师父隐瞒此事,那此事必定关系重大,绝不可泄漏半分。 此外,还有一件需要考虑的事情是,一个时辰之后,忠义盟各分舵主便要开始在总堂议事,师父已吩咐她去参加。若是她此刻出发去茶肆见明睿,一个时辰之内绝对赶不回来,到时必会引起副盟主左语松的不满甚至是疑心,而且事后也无法向师父交待。 面对如此多的难决之事,她一时间也想不出究竟该怎么做了。 正自忧心如焚之际,一名女弟子将已准备好的饭菜端了进来。水心英方要吩咐她将饭菜端去给萧玉,却忽然改了主意,上前接过了食盒,随即便出了房门,向关押着萧玉的那间密室走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脱身之计(一) 再次听到密室门开启的声音,萧玉竟忍不住有了一丝惊喜,以为是水泠洛去而复返。可是很快他的这份喜悦便被失望所取代,因为这次他鼻端所闻到的,并不是那缕熟悉的幽香,而是一阵饭菜的香味。 虽已是一日一夜水米未进,他此时只是感到十分口渴,却丝毫没有食欲。因为他一直感到胸腹间有一股阴寒之气滞塞其中,并且不断地向四肢百骸渐渐扩散,仿若细细的针尖在轻轻地扎入,虽不是那种无法忍受的疼痛,却也是一种难言的折磨与煎熬,令他实在提不起精神去做任何事。 水心英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之上,随后走到萧玉的身旁,矮下身来,温言道:“萧玉,起来吃些东西吧。” 萧玉低声答了一句:“有劳水女侠了。” 可是他的身子却根本没有动,同时心里还在奇怪,水心英对自己的态度为何会变得如此客气? 水心英见他的脸色灰败,声音中也有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知他此刻身上必是难受得厉害,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是吃不下,就喝些水吧,否则怎会有体力再如此地熬下去?” 说完,她起身去桌上的食盒里取了一碗水过来,送到萧玉的唇边。 萧玉微微地牵唇一笑,先是努力地将自己的身体坐直了些,然后伸出双手去接那只水碗。 水心英抿了抿唇,知道这少年性子倔强,便也不想勉强他,将水碗小心地放在了他的右手上。 萧玉竭力控制着一直在微微颤抖的手臂,端起那碗水喝了下去,然后将空碗用双手捧着递向水心英。 水心英接过水碗,轻声问:“可要再喝些?” 萧玉摇了摇头,“已是足够了,多谢水女侠。” 水心英忽然压低声音道:“萧玉,你仔细听我说,令舅浩星明睿正在设法救你出去。我原与他约定明日见面时商议救你的计划,谁知今日家师便要进宫去见皇上。家师不在,正是救你出去的良机,可是我此刻又无法脱身去通知令舅,不知你可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萧玉愣了半晌,方沉声道:“若无外面的配合,仅凭您一人之力,是很难成事的。而且即便真的将我救了出去,您也定是脱不了干系,雪宗主那一关是绝对过不去的。依晚辈之见,还是待您与舅舅定下计划之后,再采取行动为宜。” “可是到那时家师业已回来,谁又能在她的面前将你救出去呢?” 萧玉笑了笑,“只有在雪宗主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将我救走,她才丝毫不会怀疑到您的身上。至于该如何采取行动,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先说与您听听,稍后您再与舅舅商量一下,看是否可行。” 水心英早就知道面前这个少年一向狡黠多智,所以情急之下才想到来向他问计,没想到他果然心思敏捷,这么快就有了主意,顿时令她心中的烦恼一消,连忙道:“好,你且说来听听。” 萧玉略微思索着道:“今日是腊月初五,应是忠义盟各分舵主来总舵汇报舵中事务之期。按照惯例,盟主会在今晚设宴款待他们,明日才会让他们各自返回分舵。今年此会还将如期举行吧?” 虽然惊奇于萧玉竟会对忠义盟里的事情了如指掌,水心英还是肯定地答道:“不错。事实上,一个时辰之后,我便要代家师去听取各分舵主的汇报。” “如此说来,日间您怕是无法分身去见舅舅,但是您可以趁今晚盟中夜宴之时赶去天目湖,通知舅舅召集人手,于明日在各分舵主返程的路上截杀他们——” “等等!”水心英突然打断了萧玉,盯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天目湖?难道明睿对你说起过我?” 萧玉怔了一下,心思急转,虽然弄不明白水心英因何要在这件琐事上较真儿,但直觉告诉他,此刻自己决不能说错半句话。 “舅舅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您。但是为人晚辈,且朝夕相处,我又怎会体察不到舅舅情有所牵?他几乎日日清晨都要去天目湖一趟,我虽不便跟随,却也从神色间感觉到他是去见了何人。是以方才您对我提起舅舅的那一刹那,我便猜到您是何人了。” 水心英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觉感到异常羞愧,略带尴尬地道:“我……我只是心中尚有些疑虑……” 萧玉正色道:“前辈心有所疑,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此前我们一直处于敌对立场,而晚辈为了解救家师,也曾多次欺瞒利用过前辈您。对此晚辈实是心有愧疚,还望您能多多见谅!” “算了,从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你还是继续说下一步的计划吧。你方才说,让明睿派人截杀忠义盟的分舵主。此事说来容易,可做起来却是极为凶险。那些分舵主个个身手不凡,也都带了多名属下,且他们所走的方向各异,明睿的手下能有此本事将他们全部截杀吗?” “请前辈莫要心急。不瞒您说,其实我与舅舅之前早有计划,要在明日截杀忠义盟的几位分舵主。所以究竟要杀谁,且在何处下手之事,舅舅都已心中有数。只不过需请您转告舅舅,此次还要再增加一位荆州的分舵主——陈应诚。” “陈应诚?”水心英不禁疑惑地追问了一句,“你为何要杀他?” “此人虽是忠义盟的分舵主,但为人豪爽忠直,从未命手下杀害过隐族人,因此前辈不解我为何要杀他,是吗?”萧玉微微一笑,接着道,“我其实并不是真想杀他,只是看中了他的一身好功夫。请您告诉舅舅,一定要让断剑阁的人沿途伏击陈应诚,尤为关键的一点是,请您务必要及时赶去救下他,不过让他先受些不轻不重的伤倒是无妨,那样反而更不容易引人怀疑。” 水心英想了一想,才道:“虽然我不懂你这些安排的用意,但想来明睿定是明白。只是截杀忠义盟分舵主又与救你出去之事何干?一旦各分舵主被截杀的消息传回来,家师必会派我去协助副盟主左语松调查此事,而家师也定能想到,这很可能是想救你出去的人所施下的声东击西之计,所以她必会亲自守在这间密室之中,断了你逃走的机会。” 萧玉狡黠地一笑,“我就是要她坚信自己的猜测,将我盯牢在这间密室之中。如此一来,截杀计划便能顺利实施,而那些执行截杀计划之人,应该也不会遭遇到太大的危险。待那些分舵主的尸身被陆续运回盟中之时,必然会引起极大的震动。 那边忠义盟里已经闹得炸了锅,而身为盟主的雪宗主,却呆呆地在牢房里守着我这个无用的瞎子过了大半日,这会让左副盟主怎么想?关键的是,雪宗主她自己又会怎么想?她还会那么相信自己的判断,认为必定会有人趁乱来救我吗? 一旦对自己的判断失去了信心,她的心就难免会乱。而此时,您再借机挑起左语松的不满,与他起上一些小小的冲突,那么雪宗主就不得不出面去控制一下混乱的局面。只要雪宗主一离开,就是我逃走的最佳时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脱身之计(二) “你是说你要独自逃出去?这——这怎么可能?”水心英真有些怀疑萧玉此时是在说胡话。 “连前辈您都认为没有可能,那其他人就更是意想不到了。”萧玉淡然一笑,缓缓地接着道,“也许是太过自负,或者是觉得没有必要,雪宗主自昨夜起就没再命人给这间密室上锁。而且每次她一来,就会命看守此间的人都退下,想是不愿让她们听到不该知道的秘密。明日晚间,若是她在匆忙之中被您引去忠义盟,应该不会想到再重新派人来看守这间密室。” 水心英却是叹了口气道:“你也不必再瞒我了!我知道师父她已逼你服下了无尽丹,她是不想让其他弟子见到你受折磨时的情景,所以才会命她们晚间都不许来这里看守。我所担心的也正是这件事,今夜家师就要迫你说出三十二年前那件永王谋逆案的真相,到时你该如何应对?” 萧玉下意识地用手轻抚着粗糙的青石地面,笑了笑道:“我既然清楚无尽丹的迷魂之力,若无把握应对,怎还会如此镇定地坐在这里?只是——”他顿了一下,改用一种商量的口气道,“我想请前辈不要将无尽丹的事情告诉舅舅,免得徒乱了他的心神。” 水心英当即明白了萧玉的意思——无论最终能否拿到解药,明日他都必须从这里逃出去。 她点了点头,略微迟疑了一下之后,终是忍不住问道:“明睿告诉我,当年是定王救了他和他的家人。既然令师并不是害死永王的真凶,你为何宁可受此折磨,也不肯将当年的真相对家师讲出来呢?” “只因那真相太过骇人听闻!空口无凭之下,雪宗主未必肯信。”萧玉轻叹了一声,“其实她不信倒是最好,无非是让她更为确信,我是一个惯于信口雌黄的奸诈之徒罢了。可是一旦雪宗主相信了那个真相,那便会即刻将她置于极度危险之中。雪宗主是您的师父,她的性情您当是最清楚不过。她向来不懂得伪装乔饰,凡是被她认准了的事情,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都会去做。便如此次闯寺劫人之举,她虽然明知会惹下大祸,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 说到此处,萧玉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神情中却流露出了几分钦佩之色。 “你这么做,仅仅就是为了保护家师?”此时水心英虽是已对萧玉不再有任何猜疑之心,可她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师父曾经说过,他绝不能让雪宗主再受到任何伤害。而我——”萧玉突然微抿了一下唇角,随即淡然一笑,“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水心英不由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看似羸弱的少年,轻声道:“我明白了。” 接着,她便不再多加追问,而是继续谈起明日的营救计划:“即便如你所料,密室未锁,且无人看守,你一个人又如何能逃得出去?” “据我所知,此处仅是岫云派的一个临时落脚点,并无多少派中弟子居住,所以防卫的力量应该不是很强。” “但夜间值守的弟子一向不敢松懈,何况这两日是忠义盟各分舵主的聚会之期,无论是山下的忠义盟总舵还是这里,都已加强了防卫。非是像家师那样的高手,绝对不可能无声无息地越过层层守卫,闯入内堂禁地。而一旦惊动了某一处的守卫,只要警讯一响,家师必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赶到,营救你的人根本没有带你逃出去的机会。” “外人无法进得来,但我却可以出得去。我已将从密室到昨日洛儿姑娘放我下马之处的路径熟记于心,完全能够独自到达那里。而那里距最外层的守卫应该没有多远,来接应我的人从那里将我带出去,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水心英嘴上虽是什么也未说,心中却大是佩服这少年的心思缜密,原来他一早就计划着如何逃走,而且事事考虑周全。昨日水泠洛放他下马的地方,是在山腰上的一处隐蔽哨附近,距离山脚下岫云派所设的最外围防卫哨确实不远。而且当时为了不让更多人知道萧玉被擒一事,水心英还特意选择了一条隐蔽的路径,将他带去了密室,刚好避开了所有内层的防卫哨。 “既是如此,我觉得你的计划还算可行。只是我无法保证能够将家师拖在忠义盟中有多久,在行动时间上实是很难把握。” “明日忠义盟上下必将会有一个不眠之夜,雪宗主即便想尽快赶回来,一时间恐怕也很难办到。再者说,她也十分清楚,只要不超过子时就不会误事,实无必要在左语松面前显得急于脱身,从而再在那个本就疑心极重的皇上那里落下什么口实。如此算来,您若是在戌时前后将雪宗主引走,那我就有至少两个时辰的时间可以逃走。从这里到达那处接应地点,应该只需要半个时辰左右,所以请您通知舅舅,派来接应我的人务必要在亥时之前赶到。” “这绝对没有问题。” “不过,若是前来接应的人发现情况有异,或是我在亥时之前没有出现,那么他必须即刻离开,决不能多作逗留,更不能再冒险闯入。” “好,这一点我会对他说清楚的。” 萧玉想了想,又道:“还有,请您一定要告诉舅舅,明晚的行动他不要亲自来。到时若是一切进展顺利,只一人便可将我带出去,可若是中间出了任何差错,来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反倒过早地暴露了我方的实力。” “我可以把你的话带到,但明睿是否会同意,便不是我能够说了算的。”水心英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萧玉马上从中听出了少许的不赞同之意,忙笑着解释道:“您定是认为舅舅应该亲自来救我,可您有所不知的是,舅舅目前的身份绝不容许有丝毫的暴露,否则因此受到连累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我若告诉了您之后,您可千万不要说与舅舅听。说实话,舅舅的武功实在是比我的那两个手下差了许多,让他亲自来救我,真是令我非常不放心——” 看到萧玉的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那种带了几分顽皮的笑容,水心英也不由莞尔一笑,这小子虽然刻意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恭谨有礼的模样,其实他骨子里还是个性情飞扬活泼跳脱的少年人。 “可我若是不能对他实言相告,说他的亲外甥认为他武功太差,根本就不是岫云剑派的对手,只怕他仍是会一意孤行,坚持由他自己来冒险救你,那便如何是好?” 虽然明知道水心英这是在故意为难自己,萧玉还是笑着答道:“那就只好拜托前辈您先行动手,让舅舅他真正见识一下,天下第一剑派的厉害之处了。” 水心英不由又是一笑,忽然轻轻拍了拍萧玉的肩,“你很不错!明睿相信你,我也相信你。虽然我能为你做的事着实不多,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尽一切所能救你出去。” 萧玉却连忙摇头道:“前辈不可!若这次我们的计划失败,我暂时出不去的话,请您千万不要再冒险救我。而且,您也要负责劝说舅舅,暂时放弃救我出去的打算。雪宗主绝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在我没有说出三十二年前那件旧案的真相之前,她绝不会要我的命。然而,雪宗主也不是一个能够轻易原谅别人的人,她若是知道您背叛了她,即便可能会顾念师徒之情不杀您,可她也不会就此放过。想想她竟能一直追杀了家师近三十年,恐怕也会对舅舅做出同样的事情来。” “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们又如何能坐视你身处险境而不顾?”见萧玉还想继续进行劝说,水心英当即坚决地道,“好了,你且不要再多说了!若是明晚的计划未能成功,便是拼着被师父追杀,我也会让明睿将你救出去!” 萧玉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笑,“看来无论如何我们明晚都要成功了,否则雪宗主的追杀名单岂不是要变得越来越长?” 水心英抿了抿唇,不再多言,站起身便要离开。 在她走出门去之前,萧玉又轻声道:“前辈,若是您与舅舅商量之后,计划未做改变,那今夜……您就不必再过来了。” 水心英的脚步立时顿了一下,随即用极轻的声音回了一句:“知道了”,便快步离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圣主明君(一) 大裕皇宫选德殿内,雪幽幽和慧念大师一同向坐在大殿之上的皇帝陛下施礼。 “二位卿家平身。难得今日你们同来见朕,不知究竟所为何事啊?”裕帝浩星潇启含笑问道。 慧念大师先低诵了一声佛号,随即上前道:“陛下,昨日济世寺遭袭,三位护寺僧侣遇害,数间禅舍被焚。贫僧身为护寺僧首座,未能尽到护寺之责,特来向陛下请罪!” 浩星潇启瞥了一眼肃然垂目而立的雪幽幽,又将目光转回到慧念大师的身上,面色严峻地沉声道:“此事朕已知悉,三位护寺神僧同时罹难,实乃大裕举国之殇。朕已命人彻查此事,务要将真凶缉拿归案。大师虽有首座之责,但遭遇如此强敌,能够自保已是幸事,朕岂能再无端加罪于你?” “贫僧谢过陛下不罪之恩。” 慧念大师合掌施礼谢恩之后,又接着道:“贫僧曾细思此事的前因后果,想来应是与十年前藏涧谷之役有关。昔日贫僧因碍于言诺,未能及时揭发,才致使贼人竟然猖狂至斯,犯下如此惊天巨案!如今——实是悔之晚矣!今日虽然陛下圣明,未曾降罪于贫僧,但贫僧心中实感罪责难辞,只望能够亡羊补牢,将昔年旧案禀明陛下,令那贼人再也无所遁形!” 浩星潇启颇有些意外地盯着慧念大师看了半天,心中已不知转过了多少念头,方微微点头道:“大师能有此觉悟,朕亦甚感欣慰。十年前的那段旧案,实乃是朕心头之痛!雪老盟主一代英豪,竟殁于那荒僻的山谷之中,且至今尚未查到任何实据,足以将凶嫌缉拿归案。今日大师若能说出那凶嫌之名,也算是了了朕的一桩心事。” “阿弥陀佛,贫僧今日进宫,就是要向陛下禀明十年前藏涧谷旧案的始末。只因此案亦牵涉到忠义盟前盟主雪平皓及其十余名属下,贫僧便也将雪宗主请来一同面圣,希望在圣驾前将藏涧谷之秘悉数道出,同时也是还雪宗主一个早该知道的真相。” 浩星潇启又看了一眼始终一言不发的雪幽幽,“原来如此!那就请大师将这藏涧谷之秘讲与朕听听吧。” “十年前,贫僧等接到陛下圣喻,与忠义盟盟主雪平皓一同去藏涧谷缉拿萧天绝。谁知吾等到了那里才发现,原来藏涧谷中竟还有百余名隐族之人藏匿其间。想来萧天绝与那些隐族人早有勾连,见吾等出现,他们便试图一起合力逃走。结果一番交手之下,萧天绝和他的徒弟萧玉被吾等擒获,而藏匿谷中的隐族人也死伤大半,剩下的皆被雪盟主及其属下擒住。雪盟主称,依照大裕律法,应当将那些擒获的隐族人全部就地处决。贫僧见那些被擒的隐族人大多是老幼妇孺,心有不忍,便出言劝说雪盟主放过他们。怎奈雪盟主不愿听从贫僧的劝告,仍是一意孤行,竟命人在谷中点起了火堆——” 听到此处,浩星潇启不由得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道:“大师是出家之人,心存慈念亦属应当!只是隐族邪人为祸大裕已久,确是半分也不能姑息。那些妇孺虽是可悯,但为了大裕国能够长治久安,却是不得不做出如此牺牲,还望大师能够体谅朕的这番苦衷!” “阿弥陀佛,贫僧虽然痴愚,却也能够体会陛下治国的一番良苦用心。只是当时见到那般惨景,心中着实不忍,但贫僧也未再继续拦阻雪盟主。谁知就在火起之后,异变突生,本已被贫僧制住的萧天绝竟独自冲开了穴道,状如疯魔一般地扑向了雪盟主。只是瞬息之间,雪盟主便被他徒手撕裂,当时情状之恐怖,实是令人不忍卒睹!待贫僧等反应过来欲上前制止时,忠义盟的人已悉数被萧天绝所杀。贫僧等虽然拼尽全力,却还是被他一一击伤——” 浩星潇启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惊问道:“四大神僧联手,竟然都敌不过他?!他练的究竟是什么功夫?” “回陛下,萧天绝所练的天绝功乃是一门魔功,此功不但极其诡异霸道,而且极易令人走火入魔。当年萧天绝就是因为已发现了有此征兆,才会去向藏涧谷中的隐族人求助,想借助隐族的内功心法化去体内的魔功。” 浩星潇启却是摇头道:“简直是荒谬之极!他——他并不是隐族人,怎能修习什么隐族人的内功心法?!” “陛下圣明,萧天绝确是无法修习隐族人的武功,但是他的徒弟,同样也练了天绝功的萧玉,却是学会了隐族的内功心法,将自己体内的天绝功尽数化去了。当时贫僧发现萧玉练了隐族心法,知他定是隐族之人,便废了他的武功,并毁了他全身的经脉,令他终生再也无法修习任何武功心法。萧天绝为了保全萧玉的性命,遂与贫僧立下誓约,他自愿被废去武功,但贫僧等需替他保守藏涧谷之秘。立约之后,贫僧等遵照圣喻,将他和萧玉带回了济世寺中囚禁。不久之后,萧玉又被郑公公从寺中带走,从此下落不明。” 浩星潇启轻瞥了一眼一直站在他身旁的郑公公,慢慢坐回到了龙椅之上。 “这个萧玉后来被人从定亲王府中救走了。难道昨日的闯寺劫人事件,也有此子参与其中吗?” “正是。而且不仅仅是参与其中,萧玉应该还是这整件事的谋划者。他利用曾与贫僧定下的十年之约,将贫僧诱至寺外,令贫僧中了他早已布在雪中的奇毒,失去了内力,无法施援寺内,以致寺庙被焚,同门遭劫,而囚于寺中的萧天绝也被萧玉派去的人强行救出。” 浩星潇启这次却是瞥了雪幽幽一眼,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想必当初萧天绝从你等手中救下萧玉,便是已埋下了此子日后助他脱困的这步棋!罢了,事已至此,实非大师当日所能料及。只是济世寺经此大劫之后,怕是需要很长一段时日方能恢复旧观,故而还请大师今后能够协助慧觉方丈主持寺中事务,定要重振济世寺护国神寺之威才是。” “阿弥陀佛,贫僧定不负陛下所托!” 浩星潇启又颇为关切地道:“如今三位护寺神僧折损,今后护寺之责全部落于大师一人之身,还望大师能够善自珍重,独力支撑起大局——”随后,他又别有深意地看着慧念大师,缓缓地说了一句,“不过,大师也切莫疏忽了,济世寺在立寺之初,便负有的第一要责!” 慧念大师肃然答道:“请陛下放心,贫僧一直谨记当年心悔大师的教诲,时刻不敢忘记济世寺所担负的护国重责!” 浩星潇启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温言道:“大师先回去好生将养,待身体康复之后,再操持寺中事务不迟。” “谢陛下。贫僧告退。”慧念大师双掌合十,深施一礼之后,便退出了选德殿。 已出了宫门很远,慧念大师才慢慢回过头去,仰望着那座巍峨的宫殿,想及那位高坐在龙椅之上的圣主明君,不由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圣主明君(二) 待郑公公陪着慧念大师走出殿去之后,浩星潇启将目光转向了依然肃立于殿下的雪幽幽,脸上竟露出了一抹和煦的笑容。 “幽幽,已近十年未见,你竟是容颜未改,依然美丽如昔。可叹我却是老了许多,再不复往日神采——” 雪幽幽忽然跪倒于地,垂首道:“罪臣雪幽幽,特来向陛下请罪!” 浩星潇启略带惊讶地笑问道:“幽幽你何出此言?” “是我一时报仇心切,做出毁寺劫人之举,乃至闯下了这弥天大祸。雪幽幽自知罪不可恕,还请陛下降罪!” 浩星潇启慢慢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道:“既然今日慧念大师并未在殿前指证你曾参与此案,便可说是无凭无据,你又何苦非要认下来呢?” “慧念大师慈心善念,不愿再对此事多加追究,可是案子毕竟是我犯下的,在陛下面前,岂敢蒙混不认!” 浩星潇启又是叹了一口气,“你这执拗的性子竟是一直未变!我若是真想降罪于你,又岂会让郑庸去提醒你放人?起来吧,幽幽,既然慧念大师绝口不提,我也只当不知,此事便就此翻过,今后再也不要提起了。” “是。雪幽幽谢过陛下隆恩。”深施一礼之后,雪幽幽终于站起身来,却是依然肃立一旁,再无其他言语。 浩星潇启轻轻掐了几下眉心,略显疲惫地道:“近来朝中上下琐事不断,真是令人不胜其扰!唯有今日见到了你,我的心情才算好了许多。” 听到皇上如此说,雪幽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默然呆立了片刻,才恭谨地道:“可惜我不懂朝堂之事,无法为陛下分忧。但若是在朝堂之外有需要忠义盟效力之处,只要陛下吩咐下来,雪幽幽一定尽心去办。” 浩星潇启微微一笑道:“近些年来,忠义盟确是为我分了不少忧,不但令江湖平静了许多,而且还让大裕境内隐族人的活动也不再猖獗。你这个盟主自然是功不可没,看来我当年确实没有选错人。” “承蒙陛下夸奖,臣愧不敢当。” 见雪幽幽的态度一直十分拘谨,浩星潇启不由轻叹道:“多年未见,幽幽对我似乎是越发地生疏了!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像这种私下召见,你我之间无须再以君臣相称吗?” 雪幽幽仍是抿着唇,垂头不语。 浩星潇启叹息了一声,脸上露出了几分感伤之色,“记得当年,你总是喊我大哥,还和潇宇一起,在背后偷偷地叫我‘老夫子’……” 雪幽幽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也随着叹息了一声,道:“可如今您已是皇上,而我只是您的臣民,怎敢还像年轻时那般胡闹?” 浩星潇启摇头笑道:“你的脾气我怎会不知?!你心中一直在怪我维护定王,所以才会对我如此生分!当年——”他忽然又自摇了摇头,“当年的事不提也罢!今日我便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偏袒定王,也绝不再阻你为父报仇,如此可好?” 见这一国之尊竟然如此低声下气地同自己讲和,雪幽幽的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感动,微微动容地道:“我——我便是再不高兴,却也不敢对陛下有丝毫怨怪!毕竟定王是陛下的亲兄弟,您纵然是对他有少许维护之意,那也是人之常情。” “亲兄弟——”浩星潇启微叹了一声,“若不能同心同德,便纵是亲兄弟又有何用?!我一直想不通,定王为何会心性大变,竟然勾结隐族人为祸大裕?今日听慧念大师所言,方明白了其中的根由,原来定王他竟然练了那乱人心性的天绝魔功!幸得慧念大师及时废去了他的武功,才使他不致入魔更深,及至无法挽回之境。可如今他又被那个萧玉从济世寺中劫走,实是令我心中不安,恐怕将来还会因此事再起波澜!” “请陛下不必过于担忧,定王功夫已废,即便再想作恶,怕也是有心无力。而那萧玉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即便他是隐族之人,在大裕也不会有任何兴风作浪的机会!” 浩星潇启点头道:“有幽幽你和忠义盟在,我倒是放心得很。不过对于萧玉此子,你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如今想来,他既是隐族人,当年定是被他的隐族同伙从定亲王府中救走的。而他不但没有就此远遁,反倒一直处心积虑地要救出定王,这其中必是存在着极大的阴谋。 从他过往的行事上来看,这萧玉应是一个心机极为诡诈之人,小小年纪,便能揣测人心。他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只是利用你和慧念大师,便将定王救出了从未有人胆敢轻犯的护国神寺。更令我担忧的是,他的背后恐是另有主使之人。这些隐族邪人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应是还有更大的图谋,甚至可能是要利用定王,来实现隐族灭我大裕的野心!” 听了皇上的这番话,雪幽幽的心中也是陡地一惊,想起那个志坚如山又心深似海的少年,不由得起了些许的疑虑。原本以为,他拒不说出三十二年前旧案真相的原因,仅仅是不愿出卖自己的师父。可会不会是自己想错了呢?若是他还有什么别的阴谋怎么办?一旦被他逃脱,恐怕真会如皇上所言,从此搅动起更大的风波,那自己岂不是又要铸成一件无法挽回的大错? 一念及此,雪幽幽不禁有了一丝犹疑,是否应该将自己已捉获萧玉之事马上禀告皇上?这样一来,既可免了这位帝王继续忧心下去,又省了自己再去索要无尽丹解药的麻烦。 可是也不知为何,犹豫再三之后,她终是没有将此事说出口来。 “请陛下放心,忠义盟定会全力追查萧天绝和萧玉的下落,只要他们还未逃出大裕境内,终会有落网的一日。” “如此就有劳你了,幽幽。”浩星潇启说话的语气极为温和,可是就在一转脸间,他的眼中却有一道莫测的光飞速闪过。 雪幽幽本想就此告退,可浩星潇启却是丝毫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仍是不断地问些琐事,仿佛他这个皇帝今日已再无其他正经事情可做了。 直至郑公公悄然转了进来,低声在皇上的耳边说了一句:“陛下,内阁已将今日的奏章递过来了。” 浩星潇启这才淡淡地道:“那就呈上来吧。” 雪幽幽忙抓住这个机会施礼道:“陛下国事繁忙,雪幽幽不敢再多做打扰,就此先行告退。” 浩星潇启点了点头,随即便不着痕迹地看了郑公公一眼。 心领神会的郑公公忙恭声道了一句:“老奴恭送雪盟主。”便随着雪幽幽一同出了选德殿。 到了大殿之外,雪幽幽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一脸奸笑的郑公公,皱眉道:“公公如此多礼,莫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雪幽幽去办?” 郑公公走上前来,眯着眼睛笑道:“让雪盟主见笑了!咱家只是想向盟主你讨回那颗无尽丹。” “哦?”雪幽幽不由得一挑眉,“这倒是巧得很,我还想向公公讨要这无尽丹的解药呢!” 郑公公的笑容顿时变得更深了,“盟主这话可就让咱家听不明白了。既然盟主并未将无尽丹用在慧念大师身上,为何不说把它还给咱家,反过来却还要向咱家索取解药呢?” 雪幽幽只是用冷冷的目光盯着郑公公,一副不屑开口解释的样子。 看到对方的目光不善,郑公公的脸色不由变了变,声音立时软了下来:“雪盟主莫怪,是咱家多问了。只是那解药咱家未曾随身带着,能否容咱家先回殿中禀明皇上,随后便去将解药取来交给盟主?” 雪幽幽突然上前一步,与郑公公的距离几乎缩进到不足一尺,继续冷冷地盯着他道:“不必了!我只是想提醒公公一声,今后最好将那解药时时都带在身上,否则万一哪一日,我手中的那颗无尽丹不慎被公公自己‘误’服了下去,那你岂不是就要自食其果了?” 语罢,她犹自嘿然冷笑了一声,方转身昂然而去。 郑公公此时才敢沉下了脸色,久久盯着雪幽幽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恨毒的光。随后,他又转身回了大殿。 “如何?”浩星潇启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着的奏章,头也未抬地问道。 “陛下料得不错,雪幽幽确是向老奴索要无尽丹的解药了。” 浩星潇启眉头一皱道:“看方才的情形,慧念应是并未中那无尽丹之毒。如此说来,雪幽幽应是打算将它用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了。” “方才她倒是威胁要把它用到老奴的身上……”郑公公显得略有些畏惧地答了一句。 浩星潇启瞟了他一眼,“朕现在还不想杀她,你也不必急着替她罗织罪名。” “老奴不敢!”郑公公顿时惊了一身冷汗出来。 “你也不必担心,依朕看来,雪幽幽应是打算将那颗无尽丹用在定王或是那个萧玉的身上。而且从方才她的神色来看,恐怕萧玉已经落在她的手中了。” 浩星潇启又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才沉声吩咐道,“你即刻传命左语松,让他利用雪幽幽今夜在忠义盟设宴之机,派人潜入岫云派驻地去查探一番,若是发现有任何异常,速报朕知。” “是,老奴这就去办。”郑公公忙恭声答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不杀之理 因盟主雪幽幽进宫见驾而迟迟未归,忠义盟中的晚宴只得一拖再拖,直至戌时方才开宴。 想是大家都忍得有些不耐,故而刚一开宴,很多人就争相灌了不少酒下肚,气氛顿时便热烈起来—— 来自各分舵的人马纷纷上前向盟主雪幽幽敬酒,副盟主左语松在一旁微笑着替她挡去了大半。只是当遇到某些个性直爽又不太修边幅的汉子时,这个一向温和且言语不多的副盟主就显得有些招架不住了,还得由雪幽幽亲自应对,结果当然是她也被迫多喝下了好几杯烈酒。 雪幽幽虽是一向不喜忠义盟对隐族人的所作所为,但国法如此,却也不能将罪责都归于这些领命行事的人身上。而且她毕竟做了这些人十年的盟主,再是疏离,多少也是相熟的面孔,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才行。所以无论她心中多么急于离开,却还是不得不稳稳地坐在那里,与大家把酒言欢,听他们用那些无拘甚至略显粗鄙的言语高声谈笑着各种趣闻逸事。 这场酒宴一直持续到将近子时,雪幽幽才得了个机会,借口不胜酒力,向大家伙儿告了个罪,率先离席。剩下左语松一人,继续陪着那些仍在兴头上的汉子们畅饮。 匆匆回到山上岫云派的内堂驻地,雪幽幽径直来到了密室门外。挥手遣开了看守的弟子之后,她才迈步进了密室。 萧玉仍旧斜倚着石壁而坐,一双不知在看向哪里的眼睛大睁着。 “想必你早已料到,本座今日没有拿到无尽丹的解药。”雪幽幽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萧玉的眼睛微微眨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还有,皇上已经知道你是隐族人,今后更加不会放过你了。” “看来他是暂时放过宗主和慧念大师了。”萧玉终于懒懒地一笑。 雪幽幽蹙了蹙眉,“我看皇上本就没有杀害慧念大师之意,否则当初又何必答应给他无尽丹的解药呢?” 萧玉仍是微微笑着,却什么也没说。 雪幽幽凝目看着萧玉,终是问出了那个自昨夜起,便一直盘踞在她心头的疑问:“那颗无尽丹——,你是故意选中的吗?” 萧玉却是被问得一愣,半晌才慢慢笑道:“宗主为何会这样问?我怎么会故意选择那颗无尽丹呢?” “因为我已问过洛儿,她曾给你服过止血丹,所以——” “所以昨日那另一颗药丸竟是止血丹……”萧玉的神色虽依然平静,可他的声音中多少还是透露出了一丝懊恼。 “你当时真的没有辨别出来?” “我——”顿了半天,萧玉才叹出了一口气,默然摇了摇头。 雪幽幽拧眉看着萧玉,实在拿不准这小子是在做戏,还是真的运气不好错过了机会。她有心再追问几句,可是又怕他使什么狡计糊弄自己。而且,她也不得不泄气地承认,自己实在无法从萧玉那些胡说八道的言语中,分辨出哪一句是真,哪一句又是假。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暗自恼火,看来唯有无尽丹才能让这个一身贱骨头的小子吐实!其实自己也是多余有此一问,难道这小子还会有什么善心,去救一个曾经废了他武功的人?即便他真的是故意选了无尽丹,那也一定是存了某种不可告人的企图。哼,这可是他自作自受! 虽然想是这么想,可雪幽幽还是不愿让萧玉就这么死在自己的手里,不管皇上有多想要他的命。 “无论如何,虽然我不能给你解药,但只要你说出那件旧案的真相,我便立刻放你走。” 萧玉却是立刻毫不领情地摇了摇头。 微带醉意的雪幽幽只觉一股怒气上涌,恨声道:“你以为这还能由得了你吗?!今日我倒是要好生看一看,你究竟还能嘴硬到几时!” 萧玉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倔强之色,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雪幽幽狞狠地盯着这个自不量力到竟敢当面向她挑战的少年,森冷地道:“那我便日日都要来这里,看你在我面前辗转哀号,直到你像一条狗一样地死去!” 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萧玉还是将头转向了另一边,并且合上了眼睛。他刚想再挪动一下略感僵硬的双腿,却陡地被胸腹间一股如利刃般的寒气突袭,忍不住闷吭了一声,他的身体又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 利如刀锋般的寒气在他体内肆意地翻搅切割着,那种几欲令人发狂的剧烈疼痛如滔天的巨浪一般,瞬间便将他完全吞噬。更可怕的是,无尽丹竟然能够让他始终神志清醒地承受这种锥心噬骨之痛,无法因短暂的昏迷而得到片刻的解脱。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紧咬着牙关—— 随着体内那股寒气越来越疯狂地不停肆虐,萧玉的太阳穴已经抑制不住地“突突”狂跳不止,额上的冷汗更是不断地顺着面颊滚落。他的身体渐渐顺着斜倚的石壁滑落到地上,并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滚起来…… 雪幽幽一时间也被眼前的惨状震慑住了,呆立了半晌之后,终是难以再看下去。她方要转身离开,却突地一拧眉,凝神细听了片刻,便无声无息地走到室门的一侧,靠墙站了下来。 又过了片刻,她轻轻打开了室门,向着远处一个急速离去的背影追了上去…… 当她再次回到密室之中时,雪幽幽看到萧玉正蜷缩着侧卧在地上,那件银色的外袍散落在一旁,而他身上那件血迹斑驳的白色长衫上也满是褶皱和灰土。 终于过了子时,萧玉的呼吸渐渐平顺下来,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慢慢放松了身体,然后竟一声不响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你——?”雪幽幽吃惊地看着他,一时间竟然愣在了那里。 “方才门外那人……是忠义盟里的人吗?”萧玉的声音低哑,并略带着些许颤抖,此刻他正用双臂向后支撑在地面上,同时上半身也微微向后仰着。 雪幽幽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犹自大汗淋漓的脸以及唇边未干的血迹,“没有人能够抗拒无尽丹的迷魂之力,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萧玉将身体又向后仰了仰,同时双手也更用力地抵在青石地面之上,“宗主并未杀了那人吧?” “杀了如何?不杀又如何?”到了此时,雪幽幽已知道无尽丹彻底失去了作用,不由悻悻然地答了萧玉一句。 “不杀,对方也只是猜测,杀了,便坐实了他们的猜测。” “什么猜测?谁的猜测?”雪幽幽追问道。 萧玉向右微侧了下身体,慢慢吐了一口气才道:“想必那个多疑的皇上已经猜到宗主捉住了我。” 雪幽幽虽然也有同样的怀疑,但听了萧玉之言,心中还是不免一乱,暗恨自己实在是太过大意,竟被皇上不知从何处看出了端倪。难怪今日他那般强留下自己说话,原来是为了从自己的言谈举止间找出破绽。如此看来,自己已惹下了极大的麻烦! “我没有杀方才的那个人,他是左语松的一个亲随。” “那还好……”萧玉再次挪动了一下身体,轻吁了一口气,“不过以那位皇上的性情,最忌下面的人对他有所隐瞒,此次这个左语松的亲随虽未查出个结果,早晚他还是要派别人来的,直至查清为止。所以,我如今已成了宗主手中一个烫手的山芋,实在是麻烦得紧。” 雪幽幽冷哼了一声,“便纵是会惹下天大的麻烦,本座也要撬开你的嘴,得到我想知道的一切。” 萧玉不由哑然失笑道:“到了此刻,宗主还能有此自信,实在是令在下佩服不已。” “明日方是无尽丹毒性最烈之时,所带来的痛苦将比今日倍增,你自信还能忍得过去?” “今日我既能忍过去,明日我就也能忍过去,只要一息尚存,我便能一直忍下去。”萧玉的声音虽然低弱,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雪幽幽一步一步走到了萧玉的面前,漠然俯视着他,“你可曾想过,若是我彻底放弃了从你身上获知真相的想法,那么你这一息,对于我来说,还有何存在的必要?” “你要杀我?”萧玉微微仰起头,无神的双目投向雪幽幽说话的方向。 “你怕我杀你吗?”雪幽幽不屑地反问道。 “怕。”萧玉回答得十分干脆。 “哦?”雪幽幽不由挑眉一笑,“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怕死的。” 萧玉牵唇露出了一丝苦笑,“若不怕死,我怎会宁可忍受无尽丹的煎熬,也不自尽呢?” “不想死并不等于怕死。不过既然你还不想死,必然是还有需要活下去的道理,不妨说出来听听,也算是给本座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萧玉笑了笑,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将一直向右微侧的身体转而向左倾斜,左臂也随之微微颤抖了几下。 “我倒是替你想到了一个理由,”雪幽幽忽然上前一步,眼睛盯着萧玉支在地上的双手,俯身在他耳畔冷冷地一笑,“我今日不杀你,因为我倒是要看一看,待你将自己的十指全都磨断之后,还拿什么来抗拒无尽丹之毒!” 萧玉微抿的唇角动了动,“这理由……未免牵强……” 雪幽幽又是冷冷一笑,慢慢站直了身躯,径自转身离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各自筹谋(一) 天目湖边的茶肆外,浩星明睿将连夜赶来报信的水心英送走之后,仰头望了望被乌云遮去大半的一轮残月,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明日怕又是个风雪天!”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柳逸飞却是按捺不住满心的激动:“多大的风雪我也能把公子接回来!” 浩星明睿转头看了他一眼,“我又没有说明日派你去接人。” 柳逸飞一听便急了,央求着道:“先生,上次便是因为我没有接到公子,才让他落在了雪幽幽的手里。这次您一定得让我将功补过,把公子平平安安地接回来!” 浩星明睿却是摇头道:“我还另有任务分派给你,明日就让远风去接玉儿回来。” “可是——” 柳逸飞还想继续央求,却被浩星明睿一摆手打断了。 “玉儿被雪幽幽捉去,并不是你的错,这其中的种种情由稍后我自会说与你听。现在你速去断剑阁找公玉飒容,让他明晨在北去荆州的路上截杀陈应诚。” 柳逸飞虽仍然心有不甘,但是知道自己的这位先生素来说一不二,便也不再啰嗦,肃然领命而去。 目送着柳逸飞远去,浩星明睿举步来到天目湖边,上了一只早已候在那里的乌篷小船。他刚一上船,船便开动了起来,沿着湖的南岸行了不远,进入了与之相连的景阳河。然后小船顺流而下,直到距离景阳城不远的一处船坞内方停了下来。 浩星明睿飞身上了岸,那条小船随即便划走了。 早有等在那里的人将浩星明睿引到一条体型巨大,看起来尚在修理中的平底驳船上,移去堆放在船底部的绳索和工具,掀开船底上的一块木板,下面便露出一个黑色的洞口。 浩星明睿对那人点了点头,直接跳入了洞内。那人用木板将洞口重新盖好之后,又将绳索和工具放回原位,便快步离开了。 进入洞口之后,浩星明睿沿着这条已不知被他走过多少遍的地底隧道一直向前,在黑暗中约走了小半个时辰,前面终于出现了那架竹梯。登上竹梯,推开上面的石板,他便已置身于定亲王府后花园里一座假山的山腹之中。 出了假山,他随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衫,然后慢步走上一条长廊,向着一处灯光明亮的院落行去。 刚走到院门口,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便迎了上来,躬身施礼道:“王爷,今日歇得可有些晚了。” “嗯,今日百草堂的花凤山新送来一副《深山采药图》,实是意境幽远,本王一时沉迷其中,不免在书房里多耽搁了些时候。” 那中年人在一旁用提在手里的灯笼为浩星明睿照路,同时还不忘在嘴里恭维着:“这位花神医不但精通药草,连这画技也是远近闻名。更难得的是,还有王爷您这样一位识画的大行家做他的知音,可真是好造化啊!” 浩星明睿斜睨了他一眼,笑骂道:“你这油嘴的东西!明知道本王终日在府中呆得烦闷,才喜欢看些花鸟虫草之类的玩意,又哪里是真的懂画了?!” “王爷实是太过自谦!王爷您所收藏的画作,皆是市里坊间那些藏家争相求购的佳品,否则小人又怎敢胡乱妄言呢?” 这记马屁果真是拍到了这位王爷的心里头,浩星明睿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得色,笑着道:“范成,你是越发得有长进了!明年赵管家告老回乡之后,你这个二管家就接替他做府中的大管家吧。” 范成一听登时心花怒放,王爷虽是假王爷,但王府管家的位子却是货真价实的,这下自己可是要发达了! 范成在这边满脸堆笑地连连谢恩,浩星明睿却只是摆了摆手,继续向自己的寝殿内去了。 刚关上殿门,角落里立时闪出一人,向浩星明睿躬身行礼道:“先生。” “远风,此行可打探到什么消息?” 陆远风忙答道:“智明传出话来说,慧念大师已安返寺中,并带回了公子的一句话,‘年内必归,勿念’。” 浩星明睿点了点头,“看来玉儿也知自己的化蝶功将成,方有这‘年内必归’之语。慧念大师可还说了些什么?雪幽幽又为何会放他回寺呢?” 陆远风迟疑了一下,方有些惶然地道:“慧念大师说,公子已将藏涧谷之秘告诉了雪幽幽,而且今日皇上也知道了此事,公子隐族人的身份已经彻底暴露了!” 浩星明睿闻言也是一惊,皱眉思索了片刻方道:“玉儿这么做,必是有他的道理,我们暂且顾不了那么多了。远风,你先下去好好歇息,明日还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 “是,属下告退。”陆远风悄然退下。 浩星明睿丝毫未敢耽搁,穿过寝殿,进入后面的静室,随后打开那里橱柜上的机关,急步走进了萧天绝所在的那间密室。 “七叔,我已同玉儿通过了消息,明夜便可将他救回来。” 萧天绝一听,顿时满面喜色地问道:“你究竟是如何计划的?快说来听听!” “其实此前我与玉儿便早有计划,要在明日分头截杀忠义盟的几位分舵主。这些人都是平日里残杀隐族人最多、手段最残酷之辈,绝对留他们不得。然而由于玉儿不慎身陷忠义盟内,我本已打算取消此次行动。谁知今日玉儿又让人传话给我,要我们按原计划行事,由此将雪幽幽引去忠义盟中,他便可趁机从被关押处逃出来。” 萧天绝不由得皱眉问道:“忠义盟的分舵主个个武功高强,而且他们属下的实力也不弱,你要对其进行分头截杀,人手上可分配得开?” “七叔放心,此事我已做了安排。我们的目标只是那几位分舵主,而他们的属下并不在刺杀之列。我和远风、逸飞分别在东、西、南三面各守住一路,剩下的北路交给断剑阁的人解决。” “断剑阁?” “七叔您有所不知,这断剑阁是近年在江湖中新崛起的一个杀手组织,虽说主要是以杀人为业,但只要报酬给得丰厚,他们也不会拒绝接一些救人甚至是保镖的生意。断剑阁的阁主一向不见外人,所有的生意往来皆是由副阁主公玉飒容一人出面打理。这个公玉飒容功夫极好,但为人骄狂傲慢,不宜亲近。不过他倒是有一个癖好,喜欢收集各种古剑谱,所以我上次便用一本旧剑谱与他交易,让他去济世寺接应玉儿。谁知玉儿因失明而迷了路,没有赶到接应地点。事后我让逸飞将那本旧剑谱送去断剑阁,竟还被公玉飒容给退了回来,说是生意未成,不收报酬。” “如此说来,这个断剑阁还算是有些规矩。不过你可要想仔细,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付给他们,他们是否能够完全靠得住?毕竟此次的任务与上次不同,上次的任务只是接人而已,并不涉及多少利害得失,而这次却是要截杀江湖中势力最庞大的忠义盟中人。一旦计划暴露,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浩星明睿忽然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这断剑阁到底靠不靠得住,却是要看他们明日的表现了。七叔,您尽管放心,一切皆在我和玉儿的算计之中,不会有任何差池的。” 萧天绝点了点头,一想到明日就能见到已阔别十年的爱徒,他的心中顿时激动不已,再也无暇去过问这对满肚子鬼主意的甥舅究竟要如何去算计别人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各自筹谋(二) 大裕皇宫福宁殿内,皇上浩星潇启刚批完了最后一道奏章,轻轻掐了掐紧皱的眉心,慢慢舒了一口气,问道:“郑庸,什么时辰了?” 站在一旁的郑公公忙回道:“已过三更了,陛下您该歇息了。” 浩星潇启摆了摆手,道:“不急。”随即在座位上舒展了一下腰身。 郑公公快步上前,在皇上的身后跪了下来,轻轻为他揉捏着肩背。 “左语松那边可有消息传过来?” “尚未有任何消息,不过老奴已经交代下去,一旦有信,马上召那报信的人进来。” 浩星潇启轻“嗯”了一声,闭目沉思片刻,忽然问道:“你觉不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些奇怪?” “陛下是指……?”郑公公小心地陪着话。 “早些时候朕还未及多想,可是方才细细回想起来,慧念与雪幽幽竟然一同进宫来,对朕说出十年前的藏涧谷之秘,此中实是存着很大的蹊跷。” “陛下您是怀疑慧念所言不实?那藏涧谷之秘莫非是假的?” “不,慧念所言颇合情理,那藏涧谷之秘想必是真的。朕所怀疑的是,慧念定是已经看出了朕有除他之心,遂向朕说出藏涧谷之秘,以此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可慧念又是如何看出来的?他绝对不会猜到那颗无尽丹是出自老奴之手——” “自然是雪幽幽告诉他的!她定是不甘于被朕利用,想拉拢慧念一同与朕作对。”浩星潇启说罢冷笑了一声。 郑公公的一双小眼睛眨巴了半天,“可陛下您原本不就是打算将他二人一同除去吗?” “朕原本是想用这一石二鸟之计,利用无尽丹将他二人同时除去。可是慧念既已看破了此计,没有服下那颗无尽丹,朕便失去了杀他的机会,更没有了除去雪幽幽的借口。如今,他二人彼此间想必已经有了默契,且都已对朕起了提防之心,要想再找机会除去他们,又谈何容易!” 郑公公不解地道:“陛下手握生杀大权,他二人的武功虽高,可毕竟是双拳难敌四手。方才在殿上,只要陛下您一声令下,即便是慧念与雪幽幽联手,也断难抵得过众多大内高手的围攻——” 浩星潇启转头瞪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些什么!那两人岂是随便想杀就能杀的?!雪幽幽的实力绝不容轻忽,她一手创建的岫云派已是天下第一剑派,要不是十年前朕故意让她做了忠义盟名义上的盟主,反而令她无法公然夺去左语松的权力,恐怕今日整个忠义盟都已是她的了。而那个慧念更是深不可测,他和济世寺的慧觉方丈都是阴国师的亲传弟子,济世寺中的秘密也唯有他二人最清楚。慧觉长年卧病已不足为虑,可是慧念身为四大神僧之首,无论武功还是智计皆不可小觑,若是他有了不轨之心,朕的江山危矣!” 郑公公虽已服侍了这个皇上二十多年,并且一向被皇上当作心腹近臣,但是像今日这样的秘密,竟还是头一次从皇上嘴里听到,他的心中不由起了一阵极深的恐惧——自己知道的是否太多了些? 此时,浩星潇启的心思皆放在了慧念和雪幽幽二人的身上,倒是未注意身后的郑公公已被吓得面无人色,就连正在给皇上推拿的双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其实朕若决心除去他二人,也不是全无机会。只是经过此事之后,朕倒是觉得先不必急着对他们下手了。慧念既已说出了萧玉的身份,便是放弃了对定王的承诺,也就不会再存着与定王共谋的想法了,因为他应该十分清楚,从今以后,定王决不会再信任他。” “这世上当数陛下您最了解定王,以他那种宁折不弯的性格,定是不会再去理会那个慧念了。”郑公公附和了一句。 “慧念暂时已不足为患,而留着雪幽幽,则更是颇有些用处。她虽是对朕起了疑心,但尚未到生出反意,而且她现在已经知道定王便是她的杀父仇人,必会将大部分心神都用在追杀定王的事情上。如此一来,倒是帮了朕的大忙。” 郑公公忙谄媚地道:“陛下说得极是!如果雪幽幽能就此杀了定王,倒是替陛下您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而事后陛下您再以弑杀亲王的大逆之罪将其论处,实乃是一举两得。” 浩星潇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近几日定亲王府那边可有何异常?” “今日老奴已找人问过,未见任何异常。” “嗯,想来定王也不会蠢到回去自投罗网。那个假货这些年可还安分?” “安分得很。自从十年前原王府中的侍卫和下人皆被秘密处死以后,新换上的侍卫和下人中都有老奴安插的眼线,定期向老奴汇报王府中的动静。那个假扮定王的人叫李进,虽不是我们的人,却也是个颇识进退的家伙。他一直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府中,而且近几年老奴还遵照陛下您的吩咐,让他不时在府中待客,结交一些亲贵显宦和富商名儒,这些他也都十分听话地一一照办了。” “花凤山也还常去定亲王府吗?” “是,花神医常送画过去,他们二人似乎还交上了朋友。” 浩星潇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吩咐道:“京城皆知定亲王卧病多年,足不出府,早已远离朝政,怕是那些有攀附之意的人,尚不会想到要去登门拜访这个已闲置多年的王爷。你且派人暗中传出话去,便说是定亲王身体已渐康复,重返朝堂之日可期。” “是——,老奴明日便派人去办。”郑公公恭谨地回道。 浩星潇启却是微微一笑,问道:“你心中可是尚存了些疑虑?” 郑公公忙告罪道:“老奴不敢!陛下高瞻远瞩,所虑之事必是极为周全。只是老奴愚钝,一时还想不通此中的关节所在……” “你是否觉得,定王出逃,已成朝廷大患,此时朕为何还要将世人的目光引向定亲王府,甚至还露出有对其重新起用之意?” “老奴确是未想通此点。” 浩星潇启难得地开怀一笑,道:“只因你忘了,如今在定亲王府中的那个定王是李进,而不是浩星潇宇。若是朕让假定王李进站在朝堂之上,听命于朕,那么浩星潇宇即使想谋反,却是要以什么名义去谋反呢?谁又会相信他才是真正的定王呢?” “陛下圣明!都怪老奴见识短浅,若非承蒙陛下指点,实在无法领会陛下之深谋远虑!……” 郑公公的阿谀之声未落,忽有小太监来报,左语松派来传信的人到了。 那位传信之人被召进来之后,立即跪倒禀报道:“禀陛下,雪幽幽确实在岫云派的密室之中关押了什么人,但由于门外一直有人把守,小人无法进去查探清楚被关的究竟是何人。” “雪幽幽今夜可曾去见过那人?” “确曾见过。雪幽幽去了之后,便将门外守卫的人都遣走了。小人也曾借机在密室门外偷听了片刻,却是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她是何时去见的那人?” “在盟中夜宴结束之后,子时左右。” 等那传信之人下去以后,浩星潇启再次掐了几下眉心,沉声道:“这么说来,她并未给那人服下无尽丹。” 郑公公点头道:“确应如此。否则方才那传信之人当时就站在密室之外,必会听到辗转哀号之声。” “这便怪了!以雪幽幽的性情,为了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当不会顾忌使用何种手段的。难道是朕想错了,她抓到的并不是萧玉,而是另有其人?” “会不会被抓到的只是定王或是萧玉的某个手下?故而雪幽幽并不想将那颗得之不易的无尽丹浪费在一个小角色身上?”郑公公小心地猜测道。 “嗯,有道理!一旦这个小角色开了口,以雪幽幽之能,当会很快就能抓到定王和萧玉——” 想及此点,浩星潇启马上吩咐道:“郑庸,无论被关在密室之中的那人是谁,你定要尽快设法,将他活着带回来见朕。定王如今已是心腹大患,务要及早除之,朕才能真正睡得安稳。” “是,陛下。”郑公公一边应着,一边扶着皇上站起身来,去后面的殿内安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情丝初种 听到密室门开启的声音,萧玉起初并没有在意,以为是岫云派的弟子来收拾碗筷。可是当他再次闻到那缕熟悉的幽香时,不觉微微一怔,唇边慢慢露出了一抹浅笑,轻声道:“洛儿姑娘——” 水泠洛见萧玉虽是与昨日一样半倚着石壁而坐,可是他的样子却已完全变了——发髻蓬乱,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的白色长衫满是褶皱脏污和斑驳的血迹,外袍也只是略搭在膝上,而此刻他的身体可能是由于寒冷,正在不停地微微颤抖着…… “你……怎会弄成了这样?”她忙急步上前,矮下身,替他将盖在膝上的外袍向上拉了拉,盖住了他的双腿,随后又抬手轻轻地将遮住他大半面孔的乱发向两侧理了理。 “昨夜睡得不甚安稳,不小心撞到了伤口,便弄得如此狼狈了。”萧玉低声解释道。 水泠洛不由略带责备地道:“昨日你还说伤口已无大碍,怎会又如此不当心!” 萧玉只好无言地笑了笑。 “再服下一粒止血丹吧。”水泠洛将丹丸递给他。 “不必了,洛儿姑娘,我——” “你就是一向这般啰嗦!”水泠洛不由恼了,将丹丸递到他面前,“快拿去吃了!” 萧玉下意识地将双手往袖中缩了缩,同时轻轻摇了摇头。 水泠洛方要发火,忽然想起他是看不见的,马上放软了语调:“没关系,我喂你服下去吧。” 感觉到丹丸已到了自己的唇边,萧玉只好张开嘴,将它吞了下去。 随后水泠洛又拿起水袋,喂他喝下了一些水。 “今日我还要将一套新习的剑法练熟,怕是没有机会再来看你。且给你留下一粒止血丹,酉时过了再服下。”水泠洛边说边又取出一粒丹丸,扯了扯萧玉的衣袖,示意他伸手接了。 “血已经止住了,以后我一定会当心些,不再碰到它,真的不需要再服止血丹了。”萧玉近乎哀求地道。 水泠洛却是哼了一声,“你这人说话最是不老实,我信你才怪!快把手伸出来,否则我便自己将它拽出来!” 萧玉的薄唇微抿,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终是慢慢地将一直拢在袖中的右手伸了出来—— 水泠洛的身子突然猛地一震,大睁了双眼看着面前那只五根手指的指尖已露出森森白骨的手,就连自己手中的那粒止血丹何时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过了半晌,她才颤抖地伸出双手,轻轻捧住了萧玉的那只右手…… 萧玉感到某种热热的东西不断滴落在自己的手上,心中不由起了一阵疼惜和不舍,忙伸手想去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可他刚刚抬起自己那只同样也是血肉模糊的左手,便马上意识到了不妥,忙将手掌翻了过去,用手背小心地向前方试探着。当他的手终于轻触到那张梨花带雨的娇颜时,却又似被突然烫到了一般,微微抖了抖,才慢慢将那不断涌出的泪水一滴滴抹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们会这样对你……,我不该抓你回来的,对不起……”水泠洛哽咽着道。 萧玉一边继续为她擦眼泪,一边柔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们的错,只是我们各自的立场不同而已。” “可是你的手——,这究竟是怎么弄的?” “是我神志迷乱时自己弄的,不过是些小伤,没事的。”萧玉慢慢地将手收回来,重新缩入袖中。 十指连心,怎么会是小伤!一个人要被逼迫到何种程度,才会将自己的双手生生磨成白骨? 水泠洛虽有些单纯不谙世故,却并不糊涂,当然能够想象得到,她的师祖将萧玉抓来,不会只是简单地关着,想必是已在他身上用了一些狠辣的手段,以逼他说出他师父的下落。 “昨日我一直未见到师祖,也没有机会替你求情,稍后我便去见她,一定求她放过你!” “不,洛儿姑娘,雪宗主与我之间并不是单纯的误会,更不是简单的仇恨,所以没有谁放过谁的问题。你若去向令师祖为我说情,除了会激怒她之外,根本不可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水泠洛急道:“可我总该为你做些什么!难道就这样日日看着你遭受折磨?” 萧玉不禁哑然失笑道:“什么折磨?!哪里有你想得那么严重?罢了,你若真想帮我,我倒真是有一件事想求你——” “那你快说!无论多难,我都会为你去办!” “我想请你耽搁半日的功课,随令师一同去忠义盟走一遭。” 水泠洛眨了眨眼睛,奇怪地道:“忠义盟?师父她没有说今日要去忠义盟啊。” “她若是不去,那便作罢,可她若是去了,就请你跟随她左右,不要离开。” 水泠洛想也未多想地答道:“当然没问题!即便是她不让我跟着,我也会偷偷地在暗中跟着,这样可好?” 萧玉点头笑道:“如此就多谢洛儿姑娘了。” 水泠洛忽地又冒出了一句:“若是师父她要把你交给万横江,我便回来带你逃走!” 萧玉听了不由一怔,知道水泠洛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洛儿姑娘,令师只是在帮我——” “你又来啰嗦了!”水泠洛不耐地打断了他,“就连称呼也同样地啰嗦!洛儿便是洛儿,为何总要加上‘姑娘’二字?我就是喊你萧玉,难道你也要我在后面加上‘少侠’二字?” 以萧玉的聪明通透,已经渐渐摸清了水泠洛的脾气,当然知道如何说话才不会惹她不高兴,遂笑着道:“好,萧玉便是萧玉,洛儿便是洛儿,那些‘少侠’、‘姑娘’之类的称呼,就留给那些在意它们的人去吧。” 水泠洛终于“扑哧”一笑,“这听起来才像话!说真的,我觉得你这个大恶人的徒弟其实还挺不错的!” 萧玉登时有些啼笑皆非之感,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忽然感到身边有人靠了过来,那缕本来似有若无的幽香刹时变得浓烈起来…… 水泠洛紧挨着萧玉的身旁靠墙倚坐了下来,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萧玉,你从前的武功是不是很高?否则像萧天绝那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收你为徒?” 萧玉此时的心一直在“呯、呯”地乱跳,只觉得这股幽香竟比那无尽丹还要厉害上百倍,竟是让他根本无法清楚地思考,只能胡乱地答道:“是很高,我能一下子就跳到谷中最高的那棵大柳树上,折下上面最绿的那一枝,送给湘君姐姐,就连比我大好几岁的弃羽哥都做不到。” “谁是湘君姐姐?”水泠洛忍不住问道。 “她是凌谷主的女儿,只因比我早生了几日,便非要逼着我喊她姐姐。” “那她现在何处?” “应该是在南方吧。十年了,也不知她过得如何?若是真有一日再见到她,我便喊她一声湘君姑娘,气一气她!”萧玉虽是笑着,神情中却忽然多了几分感伤。 “那你方才叫我洛儿姑娘,也是故意在气我了?”水泠洛嗔怪地用手肘重重地捣了萧玉一下,倒是立时将他那稍许的感伤捣得无影无踪了。 萧玉假意“哎哟”了一声,“洛儿女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水泠洛“咭”地一笑,随即板了面孔道:“从今日起,你只许叫我洛儿,对于其他的女子,随便你叫她们‘姐姐’、‘妹妹’或是‘姑娘’什么的都好,就是不许像对我一样,直接叫她们的名字。” 萧玉的心又是猛地一跳,轻声道:“好,从今以后,只有一个洛儿,对于其他的女子,我只以‘姐姐’或是‘姑娘’相称。” 水泠洛想是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些霸道无礼,突然间便不好意思起来,沉默了半晌,才红着脸道:“是你自己答应的,我可没有逼你!” 萧玉却立即厚着脸皮一本正经地道:“你若是真的逼我,那我以后便都把她们称作‘姑姑’也无妨。” 水泠洛又是“咭”地一笑,转瞬又轻叹了一声,“只要你不再像昨日那般赶我走,我就不逼你。” 萧玉的笑容不由微微一僵,也轻叹了一声,“可你终究是要走的,再过片刻,负责打扫清理的人就要来了。” “那我明日再来看你如何?”水泠洛有些依依不舍地问道。 萧玉突然感到心中一阵抽痛,方才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只想着要与她这般厮守下去,竟然忘记了今夜之后,自己将与她从此分离,也不知今生是否还会有缘再见! “洛儿——”停顿了许久,他终于微微笑着道,“好,我们明日——再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分头截杀(一) 刚接到从忠义盟中传过来的消息,雪幽幽在吃惊之余,却没有即刻动身赶去山下忠义盟的总舵,而是将水心英叫了过来。 “方才左语松派人传信过来,忠义盟济州分舵的徐舵主刚刚在回济州的路上遇刺身亡,他的属下也多有折损,你且先过去代为师查看一下情况。” “是,师父。”水心英忙施礼告退。 方出了内堂,水泠洛不知从何处追了上来,“师父,您这是急着去哪里?” “忠义盟中出了些状况,宗主命我去看看。”水心英边走边答,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哦?”水泠洛的眼睛一亮,兴奋地道,“那我陪您一起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热闹可看了!” “胡闹!”水心英不得不顿住了脚步,“昨日吩咐你习练的那套剑法可曾练熟了?今日回来我便要检查你的功课,若是练得不好,小心为师罚你到后山去面壁!” 水泠洛马上眼也不眨地撒谎道:“练熟了!今日天未亮我便起来练剑,早将那套剑法练熟了。师父,您就带洛儿一起去吧,也许还有机会让我在与敌交手中,将那套剑法给您实际演练一番呢。” 水心英看了她一眼,“谁告诉你此去会与敌交手的?” 水泠洛“嘻”地一笑,“方才我遇到了忠义盟过来传信的人,他已经都告诉我了,忠义盟的一个分舵主刚刚被人给杀了。师父,您看您就带了两位师姐同行,万一遇到什么紧急情况,洛儿怎么说也是个不错的帮手吧?” 水心英略微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道:“好,你便一起来吧。不过稍时在忠义盟的人面前,千万不可胡乱说话,一切都要听为师的吩咐行事,你可能做到?” 水泠洛吐了吐舌头,避重就轻地回了一句:“洛儿记下了。” 水心英又看了一眼这个素来顽皮任性的爱徒,摇头一笑,又当先向山下行去。 还未进忠义盟总堂的大门,水心英就听到从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回头一看,却是几个浑身是血的忠义盟部属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后面还陆续有人抬着几个伤者或是死者跟了上来。 水心英停下脚步,让这些后来的人先进了大堂,她随后才跟了进去。 只见方才进来的那些人之中,有一人正向刚被面前惨景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左语松禀告道:“左副盟主,我们刚刚在回青州的路上遇袭,邢舵主还有舵主夫人——都遇难了!” “什么?!” 左语松的声音再也保持不住一向的平和镇定,急急追问道:“你等可看清了凶手的模样?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那凶手蒙着面,出手极为狠辣迅捷,我等虽拼死相护,却还是被他几招之内就杀害了舵主和夫人。” “你是说凶手竟然只有一人?” “是的。看样子他应是早有预谋,一言未发便猝起发难,得手后就转身逸去,丝毫未做停留。” 水心英突然出言问道:“左副盟主,今日还有哪几位舵主返程?都是向哪个方向去的?” 左语松一惊道:“莫非水女侠认为对方会分头截杀他们?” “有此可能,他们定是对忠义盟分舵昨日聚会之事尽已知悉,才会有今日截杀之举。” 一旁已有人禀报道:“因遇大雪,今晨出发的分舵主为数不多,除了济州的徐舵主和青州的邢舵主之外,还有荆州的陈舵主,另外,泉州的韩舵主和惠州的商舵主也早起便结伴出发了。” 左语松思索着道:“如今东路的济州和西路的青州两处分舵主已遭伏击,剩下的就是南路的泉州和惠州,以及北路的荆州。” 水心英立即接口道:“左副盟主,你我各驰援一路,我这就去北路接应陈舵主,希望还来得及!” 语罢,她未等左语松有所表示,便带了手下弟子,急急转身出了大堂而去。 左语松此时根本无暇去计较水心英的自作主张,反而还暗暗佩服她处事决断,雷厉风行,尤其还是为着忠义盟的事如此上心。未及多想,他也忙着招集人手,急奔向南路,去救援泉州和惠州的两位分舵主。 方出了忠义盟的大门,水心英即命跟随她的一名女弟子马上赶回山上,将新出现的情况禀明雪幽幽。然后,她便带着另一名女弟子和一脸兴奋的水泠洛,纵马向北飞奔而去。 她们在风雪中跑了不足五里,前面便出现一片树林,而且隐隐能够听到从林中传出的呼喝打斗之声。 水心英在距离那片树林不远处飞身下马,示意那名女弟子将三人的马一起牵走,然后她才悄无声息地向林中摸去。而水泠洛也早有默契地紧随其后,一只手已不期然地搭上了腰间长剑的剑柄。 待接近到一定距离,水心英停了下来,冷静地观察着正在林中打斗双方各自的情况。 其中已明显落败的一方正是忠义盟,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大部分都是他们这一方的人,而仍在抵抗的那十几人也大都浑身带伤。这些人中,那个分舵主陈应诚的伤应该还算是最轻的,只有后背和大腿上见了血,看样子都只是轻微的划伤,并不影响行动。 水心英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个正与陈应诚交手的灰衣蒙面人身上,显而易见,他就是那些正与陈应诚手下交手的黑衣蒙面人的首领。 令水心英感到奇怪的是,这个灰衣蒙面人的真实武功要比陈应诚高出一些,但他久未得手的原因应是并未使出全力,而且他所使用的剑法颇多生涩迟滞之处,似是刚刚习练不久,还未达圆熟之境,所以正在用陈应诚来试剑。 看了片刻,眼见陈应诚已是捉襟见肘、疲于应付,水心英方要现身相救,没想到身后的水泠洛却突然腾身而起,凌厉无比的一剑直向那灰衣蒙面人的颈侧刺去! 那灰衣蒙面人也是反应惊人,乍闻头顶上方传来的剑啸之声,忙急速闪身避过,同时挥剑斜斜接住了陈应诚趁机从旁猛刺过来的一剑。 水心英微微皱了下眉头,欺身上前,开始收拾那些黑衣蒙面人。 那个灰衣蒙面人虽力敌水泠洛和陈应诚两人,却还有闲暇偷眼查看水心英这边的情形,一看之下,却是不由心头一惊,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位素衣女剑客的对手。他本是一个杀伐决断之人,一见情势不利,马上萌生了退意,虚晃了几招之后,便迅即闪身向林间深处遁去。 那灰衣蒙面人的动作虽然极快,怎奈从未将心神从他身上移开片刻的水心英的剑却是更快,只见她手腕一抖,长剑脱手而飞,犹如一道迅雷般袭向对方的心脏—— 这一剑出手的时间拿捏得极准,正赶在灰衣蒙面人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际,令他根本没有机会止住身形避让,只来得及斜斜地向前挺了挺身,勉强避开了心脏位置,却仍是让那柄长剑从背后贯入了将近半尺有余,差一点儿就洞穿了他的胸膛! 不过,借着剑上的余力,那灰衣蒙面人终是一头扎进了密林之中。 见到首领受伤逃走,那些黑衣蒙面人不但未跟着一同四散而逃,反而更凶悍地挥剑向水心英三人扑了过来,虽然只片刻间就被一一击倒,却仍是为他们的首领赢得了宝贵的逃命时间。 待水心英再向密林深处追去之时,早已不见了那灰衣蒙面人的踪影,只在雪地上留下了几滩腥红刺目的血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分头截杀(二) “洛儿,你可是认出了那人的身法?”水心英问道。 水泠洛点头道:“是啊,师父,这人刚才避开您穿心一剑的身法和先前避开我那招凌云翔燕的身法一样,用的都是北人的擒雕手。而且看他的身形,我怀疑他就是两日前在半路上偷袭我的人。” 水心英“嗯”了一声,总算明白了萧玉做出此番安排的用心。看来他早已猜到断剑阁的人有问题,才让她来亲自验证一番,同时也给了她一个极好的理由,将截杀忠义盟分舵主的罪名全都安在北人的头上。 “水女侠!”刚包扎好伤口的陈应诚上前躬身行礼,“多谢水女侠对在下及手下兄弟们的救命之恩!” 水心英只是略一点头,淡淡地道:“陈舵主不必客气。你的属下伤患颇多,且你本人也受了伤,还是暂回总舵歇息,待与左副盟主商议后,再决定行止吧。” 陈应诚再次躬身道:“是,一切听水女侠吩咐。” 水心英与陈应诚一行刚一进忠义盟的大门,远远就看到有人正将一具具尸体从大堂的方向抬过来。 “等等!”陈应诚突然上前拦住了正抬着一具尸体的两个人,急步奔到那具一身锦衣的无头尸体旁,颤抖着声音问,“这——这可是商舵主?” 前面抬尸体的那人垂头答道:“是。” “那他的头颅去了哪里?” “听说是被凶手割去了。” “什么?!”陈应诚瞪大了双目,扯住那人的衣襟追问道,“你可知凶手是何人?” 那人慌忙摇头道:“属下不知!是左副盟主亲自将商舵主的尸身带回来的,属下不敢多问……” 陈应诚松开了那人,转头看着那具无头的尸体,眼中泛起了通红的血丝。 水泠洛却在一旁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死者定是与凶手结了极大的仇怨,否则怎么没见其他被杀的舵主也跟他一样,被人割去了脑袋呢?” “闭嘴!洛儿!”水心英瞪了这个说话不知轻重的小徒弟一眼。 陈应诚倒是没去计较水泠洛话中那少许的幸灾乐祸之意,因为他此时根本就顾不得这些了,他已被她话中那句“其他被杀的舵主”给惊住了! “你说什么?洛儿姑娘?难道今日还有其他的舵主也一同遇害了?” 水泠洛偷看了一眼正面沉似水的师父,眨着眼睛,却不敢再多话了。 此时水心英才开口道:“陈舵主,此事稍后左副盟主自会与你详说,我们现在还是先去大堂,将你遇袭的情况禀报给左副盟主,同时也好让你受伤的属下尽快得到医治。” “水女侠说的是,我们这就去见左副盟主吧。”陈应诚毕竟是一舵之主,关键时刻尚能分得清轻重缓急。 还未等他们行至大堂,得了信儿的左语松已亲自迎出了大门。 陈应诚急步来到左语松的面前,单膝跪地谢罪道:“属下惭愧!是属下疏忽,没有及早察觉有异,以致中了贼人的埋伏,令手下的兄弟折损近半——” “陈舵主切莫如此自责!”左语松忙上前扶起他,“此番各路舵主接连遇袭,乃是对方处心积虑蓄谋已久之举,绝非陈舵主一人之过!何况陈舵主今日能够全身而退,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随后他又转向水心英,躬身谢道:“水女侠,今日多亏你及时援手,才令忠义盟不至又折损一位得力的舵主。” 水心英仍只是略一点头,“左副盟主不必如此客气,我乃是奉家师之命,前来协助忠义盟处理今日的危机,自然要尽心尽力。” 左语松见她表情淡漠,且意态疏离,心中不由略感不快,她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她只是谨遵师命而已,至于忠义盟的处境,本是与她无半点干系的。 但左语松一向城府极深,脸上没有露出丝毫不悦之色,反而微微一笑,伸手示意道:“外面寒冷,不如我们进去说话吧。” 众人纷纷进了大堂,坐定之后,左语松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我与水女侠同是去救人,水女侠将陈舵主安然救回,而我却只带回了商舵主的尸身,并且与商舵主同行的韩舵主,至今仍是下落不明!” “这却是为何?莫非这位韩舵主被人掳走了?”水心英奇道。 左语松摇头道:“是否已被掳走尚未确定。左某赶到时只看到了商舵主无头的尸身,他的属下也仅有数人活了下来。据他们说,那偷袭的贼人也是只有一人,而且一样是猝起发难,只两个照面便斩了商舵主的头颅,而同时受到攻击的韩舵主见情况不妙,马上带着他的属下向另一个方向逃走了。那贼人并未马上去追赶韩舵主,而是又杀了不少商舵主的属下,这才提着商舵主的头,向韩舵主逃走的方向追去了。” “那些幸存下来的商舵主的属下,能否说出偷袭者的来历?” 左语松再次摇头道:“他们自身功夫浅陋,只能看出那贼人的剑法凌厉怪异,根本看不出是出自何门何派。看来,想从这些偷袭者的身手上查出他们的来历已是无望,也许应该从他们的动机上推测一番,或可还能发现些眉目。” “嗯。”水心英轻轻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左语松又接着道:“如今盟中已有五位舵主分别遇袭,可见对方是早有预谋,在各路同时动手。由此可以确定,他们应是冲着整个忠义盟来的,而不是因为与某位舵主的私人恩怨。如今江湖各大门派之中,有实力挑战忠义盟的本就屈指可数,而就只这几个屈指可数的门派而言,也都未曾与忠义盟结过怨。 仔细想来,与忠义盟结怨最深的,当数隐族之人。但经过这些年忠义盟的不断清除,至今仍侥幸藏匿在大裕境内的隐族人,应该已为数寥寥。而且,忠义盟的耳目遍布江湖,从未发现过这些隐族人有何秘密组织,若说他们竟能同时出动如许多的高手袭击忠义盟的舵主,实是有些匪夷所思。故而左某思来想去,一时间着实想不出对方究竟会是何等身份来历,却不知水女侠对此可有何高见?” 一脸平静地坐在那里听左语松翻来覆去地说了半天废话,水心英早就看出他已失了方寸,不由暗自高兴,嘴里却是不痛不痒地道:“左副盟主不必心急,想这江湖之大,能人辈出,也许便有忠义盟未曾察觉到的某个组织在暗中策划了此事。左副盟主可多派些人手去出事地点搜寻线索,同时命人去附近细细访查,或许会有所发现——” 陈应诚却忍不住在一旁插言道:“水女侠,方才我无意间听到你同洛儿姑娘的对话,那偷袭我的贼人似乎是个北人,不是吗?” 一直在一旁支着耳朵探听的水泠洛忙点头道:“是啊!是啊!那人使的就是擒雕手,一定是个北人!” 左语松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看着水心英,没有说话。 水心英瞥了不听话的洛儿一眼,冷淡地道:“那人所使的虽是北人的擒雕手,但也不能以此判定他就是个北人。再者说,即便他真是个北人,也不能就此断定其他三路的偷袭者都是北人。” 左语松闻言心中更是不悦,只觉水心英这是在故意隐瞒偷袭者的重要线索,想来是打算先向她的师父雪幽幽去报告吧。哼,也难怪她会如此做,雪幽幽就是一向未将他这个副盟主放在眼里。今日盟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却只派了个一心敷衍了事的徒弟前来,而她本人竟然至今连面都不露一下! “水女侠此言差矣!”见左语松未有所表示,陈应诚便更加沉不住气了,“这北人的功夫咱们大裕人是断不会去学的,所以那个偷袭之人必是北人无疑!今日他们同时发难,必是提前早有商量,想来一定是一伙儿的。再者说,在大裕境内,能与北人一起合谋为恶的,也就唯有北人!” 水心英不由得秀眉一挑,用一种颇有些凉意的语调道:“此事关系重大,陈舵主切莫妄下断言!若真如你所说,有大批北人高手已潜入大裕境内,而负有侦查敌情之责的忠义盟在事前竟然丝毫没有察觉,那总管盟中事务的左副盟主——,可就是难辞其咎了!” “这——”陈应诚顿时语塞,知道水心英所言不差,此事实在关系重大,而他这个小小的分舵主,实不应再继续多话了。 左语松忙肃然接口道:“若果真如此,左某当然负有失察之责!” 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他的心中却是大为恼火!水心英此时便想将所有罪责都一股脑儿地推到他的头上,仿佛她师父雪幽幽只是忠义盟**奉的一座神龛,只需接受连他左语松在内的所有忠义盟属下的顶礼膜拜就行了,却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哼,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痴人说梦 听完水心英派回的女弟子所带来的消息——西路青州的邢舵主夫妇也遇袭被杀,雪幽幽的心中不由暗自冷笑,看来自己所料不差,那些隐族人确已忍不住要出手来救萧玉了! 打发那名报信的女弟子回去之后,她随即站起身来,慢步出了内堂,来到了关押萧玉的密室。 一进密室,她就看到放在桌上一口未动的饭菜,心中暗想,萧玉也许并不知外面有人正设计救他,否则他怎么都该吃些东西,积攒些体力,以便到时候有力气逃走。 她转头再去看萧玉,只见他的身上虽盖着那件不算单薄的外袍,可是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无尽丹的毒性正在他体内不断扩散。 过了今日子时,他体内的丹毒将彻底无解。一想及此事,雪幽幽的心中不免起了一阵烦闷,呆呆地站在那里,良久无语。 萧玉虽已猜到进来的必是雪幽幽,但他此刻正在竭力与那股由内向外慢慢侵蚀他身体的彻骨寒意相抗,实在没有心情去应付这位明显是来找自己麻烦的岫云派宗主。 “你是想就此将自己饿死在这里吗?”雪幽幽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萧玉勉强打起精神,无力地牵唇一笑:“没想到这无尽丹竟还有饱腹之效,自从吃下它,我便再也没有了饥饿之感。” 雪幽幽皱眉看着他,“你再是嘴硬,也终有支持不住的一日。若你还以为你的同伙会很快将你救出去,那不过是在痴人说梦!” “我已是一枚弃子,怎还会有人来救我?”萧玉的脸上仍挂着一丝淡漠的笑,“恐怕这个说梦的痴人——,是宗主您自己吧?” 雪幽幽“哼”了一声,“待你的同伙被我擒住了,你认或不认,到那时又有何分别?” 萧玉慢慢地喘了一口气,平静地道:“那宗主就慢慢等吧。” 说完,他便将头一歪,倚着石壁假寐起来。 雪幽幽在桌旁的石椅上坐了下来,气定神闲地道:“我知你有一身硬骨头,又有一肚子鬼心思,可是无论如何,你现在都只是个毫无反抗之力的阶下囚,我想拿你怎样,便可怎样!” 萧玉只是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静候这段毫无意义的开场白之后的关键下文。 “你的同伙今晨袭杀了忠义盟两位舵主,据我估计,很快还会有第三位,甚至是第四位舵主遇袭。如今忠义盟内应该已乱成一团,而我这个忠义盟的盟主,却还能够如此悠闲自在地坐在这里与你说话,我想以你的狡智,当不会猜不到其中的缘故吧?” 萧玉再次牵动了一下唇角,“宗主是否想让我说,这其中的缘故就是,我这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还被你牢牢地攥在手心里,想怎样便怎样?” 雪幽幽丝毫没有被对方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明显的轻蔑所激怒,而是继续以一种胸有成竹的口吻问道:“一会儿若是你的同伙冲进来,却发现我的剑就架在你的脖子上,不知他们会做何反应?你说他们会不会为了你而放弃抵抗,乖乖地束手就缚?” 这回萧玉是真的笑了笑,“如果冲进来的并不是我的同伙呢?” “不是你的同伙还会有谁?” “昨夜既已有人来探过路,那么今日再来一回,又有何奇怪之处?” 雪幽幽微怔了一下,“你是指皇上派来的人?” “有何……不可?”萧玉微喘了一口气,声音又低哑了几分,“那些袭杀忠义盟舵主之人虽不可能是皇上派的,但皇上在得知此事之后,必会想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可趁你去忠义盟处理截杀事件之际,再次派人来这里查探清楚,以证实你是否真像他所怀疑的那样,已经抓住了我。因为与那几个在皇上眼中连棋子都算不上的小小舵主比起来,宗主您的份量可是重得太多了,皇上此番若不能释去对宗主的怀疑,恐怕真是要寝食难安了!” “笑话!”雪幽幽不屑地哼了一声,“即便被皇上发现我抓住了你,顶多也只是怪我欺瞒不报,又何至于因此就怀疑我的忠心?!” 萧玉又连喘了几口气,方无力地笑了笑,“但愿皇上也如宗主信任他一般地——信任宗主。” 雪幽幽又是冷哼了一声,“你如此说,不过是想挑拨我与皇上之间的关系。看来皇上料得不错,你救定王并不是纯粹出于什么师徒情义,而是另有阴谋!” “什么……阴谋?”萧玉忍不住呛咳了一下,微喘着问道。 “具体的内情我尚不能完全掌握,但本座能够猜到的是,你们还打算像当年利用永王一般,再次利用定王为你们隐族做事,从而继续为祸大裕!” 萧玉不由“嗤”地一笑,“原来在宗主看来,为祸大裕的一直是隐族人,而不是皇上所重用的那些贪官污吏、奸宦佞臣!” 雪幽幽语塞了片刻,才道:“皇上也只是一时受到了蒙蔽——” “宗主所说的‘一时’,指的究竟是多久呢?是三、五年,还是三十年、五十年?!” 雪幽幽的脸色变了变,干巴巴地辩解道:“无论怎样,皇上毕竟是皇上,再说他在登基之后也不是毫无建树,毕竟这几十年来大裕还算是国泰民安,疆土未失……” 萧玉的剑眉微挑,嘴唇动了动,却终是忍住了,没有继续与她争辩下去,只是在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 这时,密室外有岫云派的弟子来报,奉水心英之命,前来通报忠义盟中事务。 于是雪幽幽马上命她进来,让她当着萧玉的面,述说了忠义盟各分舵主又分别在北路和南路遇袭的经过。 默然挥手将那名报信的女弟子打发下去之后,雪幽幽思绪纷乱地坐在那里,再也无暇去理会萧玉的反应了。 ——北人?怎么竟会是北人? 难道真是自己料错了?这整件事只是北人针对忠义盟发动的一次突然袭击,而完全与萧玉无关? 可是北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忠义盟分舵遍布天下各地,只大裕境内便有三十多处分舵,而设在各邻国中的秘密分舵更有不下十几处之多。他们今日刺杀了几个分舵主,并不能对忠义盟造成多大的影响和破坏,反而会因此暴露了他们自己的身份,而且还会让近些年来过惯了太平日子的忠义盟上下因此警醒起来,同仇敌忾,对北人展开报复性的反击—— “宗主认为北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萧玉突然开口问道。 “忠义盟立盟之初的宗旨就是联合天下武林人士,共抗外敌。这外敌自然也包括北人,所以北人与忠义盟为敌本不足为奇。” “为敌本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在此时发动如此大规模的袭击,而袭击的目标只不过是些分舵主级别的小人物。此举颇有些打草惊蛇之嫌,可他们为何要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呢?” “你说呢?”雪幽幽盯了他一眼之后,反问道。 “今冬天象异常,大裕境内已连降多次暴雪,可以想见,北面的戎国所遭受的天灾必是更重。戎国的百姓多以游牧为生,在如此恶劣的气候条件下,牲畜必定多有冻饿而死。这样一来,朝廷便需拿出一大笔银子来安抚灾民,以缓解灾情。宗主想必已从忠义盟安插在戎国境内的眼线处得到消息,近些年戎国一直在扩军备战,几乎将国库中的银钱都花在了军备上,又要从哪里再拿出这么一大笔赈灾款来呢?” “你是说——北戎即将兴兵南侵?” “宗主可曾想过,四路袭击忠义盟舵主的人中,只有北路埋伏的人数量最多,这又是何种原因?” “他们想将陈应诚及其属下全部杀光,以削弱忠义盟在北境的实力,为北戎南侵清除障碍。” “正是如此。” “既然他们的目标是忠义盟在北境各州的分舵,为何还要对其他三路的舵主也同时进行截杀呢?” “应该是为了乱人耳目——” 雪幽幽突地冷然一笑,“我倒是觉得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四路的偷袭者并不是同一伙人,偷袭陈应诚的那些人确是北人,可其他三路的偷袭者却是你的同伙!” 萧玉有些惊讶地笑了,“宗主是说这两伙人不谋而合,恰巧选在同一天同时行动,而且还仿佛事先商量好的一般,正好选择了四个不同的方向下手?” “但若是双方合谋,这些所谓的巧合就不难解释了。” 萧玉的表情登时严肃了起来,“这些年来,宗主可曾听说过任何隐族人与北人串连勾结、图谋大裕之事?当年许多隐族人离开自己世代居住的故乡,追随清平公主征战四方,替浩星氏夺下了这个天下。他们心中一直坚信,清平公主所嫁的那位帝王会像他当初所承诺的那般,为他们提供一个可以安居乐业的太平家园。可是,最终那位帝王并没有兑现他的承诺,而他的后人更是翻脸无情,将清平公主和她的族人指为邪族,加以迫害和杀戮。即便如此,这些为大裕流过血汗,且已在大裕生活了数十年的隐族人,依然将这里视作是他们的第二个故国,决不会生出任何背叛之心!” 虽然雪幽幽一向强势霸道,这次却是完全无言以对。因为她心中十分清楚,萧玉所言字字不虚,令她根本无从反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风暴将至(一) 断剑阁内堂密室之中,一位青衣中年人正盘膝而坐,为公玉飒容运功疗伤。半晌之后,公玉飒容猛地吐出一口淤血,紧皱的剑眉终于略微松开了一些。 那位中年人收了掌,站起身来,转身看着墙上那副绘有一座雄关的水墨画,默然负手而立。 公玉飒容也用手捂着伤口,吃力地站了起来,连嘴角的血都未及擦去,便一脸惶然地垂头谢罪道:“师父,是弟子思虑不周,贸然出手,致使参与此次行动的兄弟悉数尽殁!弟子实在难辞其咎,请师父重重责罚!”说罢,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那位中年人漠然向后一摆手道:“罢了,只怪我来迟一步,未能及时阻止你这一冒失之举!如今你身负重伤,便已是一种责罚。只是此事所带来的无穷后患,却是何种责罚也无法挽回的!” 公玉飒容闻言将头垂得更低了,“弟子知罪了!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去尽力弥补,定不会再令师父失望!” 中年人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猛地转过身来,怒声道:“你做事总是这般鲁莽!拼命?你可知应该找谁去拼命吗?” “我——”面对师父如此的雷霆之威,公玉飒容不由微窒了一下,随即又鼓足了勇气道,“我自然是去找岫云派的人算账!” 中年人那双犀利的眼睛盯了他良久,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想当初我收你兄弟二人为徒,除了看中你们的根骨极佳之外,便是觉得你们两个小子聪明机变且头脑灵活。没想到在教了你们十几年之后,你二人竟是越来越没有长进!你兄长对本门武功的领悟力始终是差强人意,而你虽在武功上进境颇佳,可在谋事上却是一向糊涂得紧!” 听到师父这虽不是疾言厉色,却透着深深失望的训斥,公玉飒容顿时生出一种无地自容之感,颤抖着声音道:“师父教训得是!弟子愚钝,请师父恕罪!” 中年人皱眉叹道:“说来也是我一时大意,竟然小看了萧玉此子,才令我等陷于如此被动之局!” “萧玉?”公玉飒容惊讶地抬起头来,不知师父为何忽然提起了那个废物一般的少年,想了半天也是摸不着半点儿头绪。 “就是萧玉!上次我命你除去他,可你却只是出手伤了他,且还在他面前露出了破绽。没想到就是这一招之失,竟引出了如许多的祸患!” 公玉飒容皱着眉头苦思良久,终是忍不住问道:“师父,这个萧玉究竟是何人?上次您命我刺杀他时,弟子便有几分不解,不知那个不会武功的病弱少年到底有何特殊之处,竟让师父您如此重视于他,一定要除之而后快呢?” “病弱少年!”中年人冷哼了一声,“你可知就是这个病弱少年,不仅探知了我大戎即将兴兵攻裕,而且还派人从中破坏,致使我军南下之期被迫延后了数月之久?” 公玉飒容听了不由一怔,“他——他怎会有如此大的能耐?!” 中年人却是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吧!此次受了这么重的伤,也算是死里逃生,先把身体养好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谢谢师父!”公玉飒容再次吃力地站起身来,微垂着头,肃立在中年人身侧,丝毫没有去躺下歇息的意思。 中年人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满意之色,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我也是今日才收到的消息,这个萧玉竟然是萧天绝的徒弟!” “萧天绝?他不是一直被困在济世寺中吗?怎么会收这么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病弱少年做徒弟?” “萧玉从小就拜在了萧天绝的门下,他原来的武功并不弱,只是后来在与济世寺四大神僧交手时,被四大神僧的首座慧念大师废去了他的武功。” “原来是这样——” “最重要的一点是,萧玉是隐族人。” “什么?隐族人?萧天绝不是大裕的定亲王吗?他为何会收一个隐族人做徒弟?” “此事背后的隐情一时尚不清楚,但萧天绝那些年在江湖中专与忠义盟作对,想来多半便是为了隐族人,所以他收萧玉为徒也在情理之中。” “那——,萧玉那日在济世寺附近出现,莫非是他救走了萧天绝?” “确是如此。此子虽没有武功,但心智极高,不知他用何种方法说动了雪幽幽,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闯寺劫人,而且雪幽幽还杀死了除慧念之外的其他三位护寺神僧。据我所知,这萧玉与雪幽幽并非同路之人,而是在相互利用,只不过这次是萧玉棋高一着,竟然将雪幽幽这位忠义盟的盟主当成枪来使!” 公玉飒容站在那里愣了半天,实是想不出那个差点命丧自己剑下的病弱少年,竟会是如此厉害的一个人物! “师父,您方才说萧玉破坏我军南征——,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提起此事,中年人的眉头不由又紧皱了起来,“这个萧玉通过隐族安插在我大戎的眼线搜集各种情报,并从中推测出了我军即将举兵攻裕。尤为可恶的是,他还让人从中搞了多次破坏活动,致使我军的军粮被毁严重,甚至一些军马也失去了战力。当我发觉事情不对时,曾追踪他们的一名信使到了景阳,结果发现了一个姓柳的少年。我本想继续跟踪这个柳姓少年,以便找到主事之人,可是这小子竟然滑溜得紧,在闹市之中甩脱了我。本以为就此一无所获,没想到这小子又突然自己送上门来。那日他来断剑阁找你时,我便认出了他,这才命你将被他称之为公子的萧玉除去。” 公玉飒容这才明白过来,忽然想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急声道:“那日在济世寺外与萧玉在一起的是岫云派的弟子,想必他已落入了雪幽幽的手里,若是他将我军即将攻裕的消息告诉了雪幽幽——” 中年人不悦地斥道:“稍安勿躁!” “是。”公玉飒容乖乖地闭口不言。 “无论他是否已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雪幽幽,也无论雪幽幽当时是否相信了他,现在这些皆已不重要了!因为在发生了截杀忠义盟分舵主之事以后,即便他不说,雪幽幽自己也会想到这其中的关键。事已至此,我们便只能认栽!只是你现在是否已经弄清楚,自己究竟栽在了谁的手里?” 公玉飒容咬牙道:“弟子必是被萧玉那小子给算计了!他定是猜到了那日偷袭他的人是我,所以才会专门设下了这个局,诱我出手截杀忠义盟的舵主,令我就此暴露了北人的身份,甚至还险些丢了性命!” 中年人终于略感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前已经查实,雪幽幽将一个人囚禁在了岫云派的密室之中。那人想必就是萧玉!他先是利用雪幽幽,从济世寺中成功救出了萧天绝,此番又利用雪幽幽的弟子伤了你,还暴露了大戎的重要军机。此子不除,将来必为心腹大患!” “师父,弟子可以去——” 公玉飒容方要请命,却被中年人摆手制止。 “雪幽幽绝非寻常之辈,岫云派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好闯的,还是为师亲自去走一趟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 风暴将至(二) 京郊翠微山脚下一座旧坟前,一个面容冷峻沉毅的十六、七岁少年正跪在漫天风雪中,用清亮的声音高声道:“爹!娘!孩儿今日虽未能手刃那姓商的恶贼,但小飞他一定不会让那恶贼有任何活命的机会!你们二老泉下有知,原谅孩儿过了这么久才替你们报了这血海深仇!” “既然你这小风子这么相信我,我当然也不会让你失望啦!”一个清朗活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人也瞬间就到了那少年的身旁,然后“扑通”一声也跪在了坟前,嘴里仍在不停地说着,“伯父、伯母,小飞也来看你们了!还给你们带来了一样祭礼,请你们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小飞,让我有朝一日也能替自己的父母家人报了大仇!” 说完,他便将手中提着的一只黑色布袋打开,向下一倒,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便滚落到雪地之上,一时间雪白血红,别是一番凄厉情状…… 先前跪着的那名少年不禁凝目细看那颗人头,马上认出了那张自己在记忆中诅咒了无数次的脸——商正,忠义盟惠州分舵主。 “柳逸飞!你这个任性胡为的家伙!你又不听先生的话,还私自割了人头回来!” “陆远风!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我犯规还不是为了你?哼,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刚从坟前站起来,两个少年就又开始斗起嘴来。 “谁要你拍——马屁!你就是爱逞能,显摆自己的轻功好,即使因此耽搁了时间,别人也追不上你!” “你胡说!这次我才没有显摆呢!我就是想让你对伯父和伯母有个交待,没想到你这个不懂事的家伙竟然这样编排我——哼,枉费了我一片苦心!”柳逸飞极是委屈地大声辩白道。 陆远风最是了解面前这个家伙的鬼心思,才不吃他忍辱负重的那一套,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道:“有没有显摆不好说,但你的苦心——我倒是清楚得很!” 柳逸飞的脸上立即换了一副算你懂事的表情,嘻嘻一笑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究竟有何苦心?” 陆远风斜睨了他一眼,“你想让我今晚带你一起去!” 柳逸飞跳过去一拍他的肩膀,赞道:“果然是我的好兄弟,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陆远风一副嫌弃的样子拂了拂被他拍过的肩膀,“你这厚脸皮的功夫可真是得了公子的真传!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跟我一起去救公子了?” 柳逸飞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你若不同意,必会跟我装傻充楞,假装不明白我的意思。可你既然将我的心思直接说了出来,那就是表示同意了!” 陆远风紧绷着一张俊脸瞪了他半晌,终是无奈地摇头一笑,“若是被先生知道了,我也逃不过一顿板子!” “你这呆子!等先生知道的时候,咱们已将公子救了出来,到时即便先生要打板子,公子定是不会让的。你仔细想一想,先生何时拗得过公子了?”柳逸飞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陆远风方无奈地点了点头,却忽然想起了一事,瞪着柳逸飞问道:“你不是说先生让你今夜去断剑阁,查探公玉飒容的动静吗?” 柳逸飞愣了一下,暗恨自己这个一向多嘴的毛病总是改不了。他转了转眼珠,上前搂住陆远风的肩,用讨好的声音道:“小风子,咱们打个商量,今晚我先跑一趟断剑阁,你呢,就等我回来,然后咱们再一起去接公子,好不好?” 陆远风马上摇头道:“那可不行!谁知道你要去多久?接公子的时辰可是半点也不能耽搁!” 柳逸飞不由急道:“谁说会耽误接公子的时辰了?!先生就是让我去看一眼公玉飒容那小子,看看他究竟被伤得有多重而已。你想啊,既然是公子定下的计策,怎么也不会便宜了那小子的,说不定他现在就已经不能喘气儿了呢。我本来还打算着,若是发现他还活着,就趁机再给他补上一剑。可是既然你怕耽误时间,那我便不冒那个险了,就是简单地看上一眼,然后马上赶回来会你,保证不会迟到,这样总行了吧?” 陆远风仍是摇头道:“那也不行!” 柳逸飞这下可真急了,放开了陆远风的肩,恼火地瞪着他道:“小风子,你先别总是摇头,你倒是给我说清楚,究竟为什么不行?!” “说清楚就说清楚,我根本就不相信你的话!去看上公玉飒容一眼?如果只是去看上一眼,先生派谁去不行?你定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对不对?”陆远风目光炯炯地盯着柳逸飞,一副绝不通融的模样。 柳逸飞张着嘴瞪着眼,呆愣了半天,才又急声道:“你听我说——” 陆远风却是忽然笑了笑,淡淡地道:“别着急,想好了再说。公子扯谎的道行可比你深多了,你想学他,那还得再多修炼几年。” 柳逸飞有些不服气地鼓了鼓嘴,可是眼珠一转,又马上软了下来,“好,那我便与你说实话。先生确是让我去察看公玉飒容的伤势,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先生也交待我一定要留意,那就是查出断剑阁的真正阁主究竟是何人。” “你是说——公玉飒容受伤,将会逼出断剑阁的背后之人?” “先生说,公玉飒容既是北人,那位阁主的来头应该更是不一般。擒雕手虽非独门之秘,但能够将它运用自如之人在北人中也不多见,应该不难追查。我今晚去断剑阁的另一个任务就是监视断剑阁的动向,顺便窃取公玉飒容与北戎那边的往来密函。” 柳逸风边说边留意着陆远风面上的表情,见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忙再次揽住他的肩,满脸堆笑地道,“小风子,咱们可是好兄弟,我心里有多记挂着公子,你还会不清楚吗?你便算是帮我一个忙,等一等我,我保证不会耽搁去接公子的时辰的!” 陆远风紧抿了一下唇角,冷着声音道:“断剑阁可不是能让人轻易来去的地方,莫说还要深入到内堂重地。公玉飒容虽可能受了伤,但他背后之人还有那些不要命的杀手随时都可能对你造成威胁,而你若是再被他事分心,难免就会出现疏漏,到时候不但完不成先生交待下来的任务,怕是连你自己也要搭进去!” 柳逸飞顿时苦了脸,拿眼睛瞪着陆远风,眼中尽中委屈乞求之色。 陆远风却视而不见地转过脸去,继续冷着声音道:“今晚我陪你一起去断剑阁,你去盗信,我去看看那个公玉飒容是否还能喘气儿,然后咱们再一同去接公子吧!” 柳逸飞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跳了起来,将陆远风一把搂在怀中。 陆远风立时皱眉将他推开,并在他肩上狠狠地捣了一拳,叹道:“要挨板子便一起挨吧,我不怨你就是了!” 两个少年肩并肩地一起冒雪离开了,彼此间犹自兴奋地商量着当晚的行动,却不知一场更猛烈的风暴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风暴将至(三) 忠义盟总舵之中,左语松正自焦急地与众人商议着该如何应对这场可怕的截杀事件,以及如何处理遇害人等的善后事宜。 这时,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传来,泉州分舵的韩舵主已经安然脱险,目前正在赶回泉州分舵的路上。 “你确定韩舵主在逃离之后未再继续遭到追杀?”左语松向那个传信之人问道。 那人点头道:“确是如此。属下一直跟在舵主的身边,从遇袭之处逃离后,便未再有人追来。舵主是在确定已经脱险之后,才派属下回来传信的。” 左语松沉吟着点了点头,“如此看来,这整件事是北人所为的可能性极大!他们虽然对各路的舵主都进行了截杀,但其实他们真正的目标却只有一个——北路的陈舵主,而其他三路的截杀不过是为了掩盖这个真正目标的伎俩而已。” 他随即转头对水心英道:“水女侠,能否请雪盟主前来相商?” 水心英不置可否地一笑,“家师因另有其他要务急需料理,故而才派我前来协助左副盟主处理这边的事情。莫非左副盟主觉得我水心英尚有何未尽全力之处?” “水女侠误会了!左某对水女侠方才及时救援陈舵主一事,实是万分感激,又怎会存着任何不满之意?只是左某以为,此事既然涉及到北人,实是不可轻忽,左某也不敢自行做主,故而想请雪盟主前来主持大局。” 水心英摇头道:“方才左副盟主也看到了,我已派了一名弟子回去将此间情形禀报给了家师。若是家师认为有必要亲自来处理此事,如今早就坐在这里与左副盟主相商了,还用得着我再去三催四请的?既然家师没有来,说明她认为左副盟主你足以掌控大局。” 左语松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心中已是不悦到了极点,可他一向老谋深算,知道此时情势对忠义盟极为不利,如果再惹恼了岫云派的人,让她们有了袖手旁观的借口,实属不智。 可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像他笑面狐狸左语松一般思虑周全,早些时候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刑堂执法万横江,就第一个忍不住开口了:“水女侠此言差矣!你所派回去的人或许转述有误,未将此间危急情形让雪盟主尽知,这也是有可能的。我看还是请水女侠亲自回去敦请一下令师为宜!” 他这一张口,顿时让一向极为讨厌他这个人的水泠洛得了机会,冷哼了一声,道:“想必是你万大执法平日颐指气使惯了,竟然忘记了我师父并不是你忠义盟的属下,焉有听你在这里发号施令的道理!” “真是岂有此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万横江没想到会被一个小姑娘当众折辱,不由大是恼怒,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我怎么样?我所言的难道不是事实吗?莫非你万大执法还能像对待你的那些属下一般,随便给我也安上个什么罪名,然后关到你那见不得天日的地牢中去吗?” 水泠洛得理不饶人地叉起了腰,那双大眼睛毫不示弱地瞪着双目中不时闪着凶光的万横江。 若是在平日,水心英早就会出言制止水泠洛的这般胡闹,但她此刻正想把事情闹大。戌时将近,一定要尽快将师父引来,以便给萧玉多一些逃走的时间。 见水心英一脸漠然地坐在那里故意不表态,左语松虽是满腹怒气,却又不想让事态继续恶化,于是他便打算从旁劝解一下那两个脾气俱是极坏的人,以免他们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可就在他张嘴方要说话之际,一个亲随模样的人却忽然出现在他身后,那人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之后,就又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左语松的脸色微变,闭目沉思了片刻,突然睁开眼睛,向水心英发难道:“莫非水女侠今日是奉了雪盟主之命,让令徒来我忠义盟中故意捣乱生事的?!” 正中下怀的水心英顿时冷笑了一声,“左副盟主这是在指责我教徒无方吗?那又何必将家师也抬了出来?!这样也好,那就请家师来评评理,究竟是我的徒儿在生事,还是你手下那个不可一世的刽子手在挑衅!” ……………………………………………………………………………………………………………………………… 见到岫云派的一个弟子匆匆出了忠义盟大堂,上了那条通往山上的小路,方才同左语松耳语的那个亲随从暗处转了出来,快步向后院走去。 折了几个弯之后,他进了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屋,向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一个人躬身行礼道:“公公,左副盟主已按照您的吩咐,故意与水心英起了冲突,如今岫云派的人已上山去了,想来雪幽幽很快就会下来。” “好,替咱家谢谢左副盟主一声。” 郑公公阴柔的声音中依然凉意未减,那个亲随听了不由心中微凛,正努力忍住不让自己的脸上露出异色,没想到一只绵软滑腻的手竟突然拍了拍他的脸,把他惊得险些失声惊叫!好在他反应极快,连忙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将身子弯得更低一些,巧妙地避开了那只让他毛骨悚然的手去继续碰触自己的脸。 “这次多亏你及时来宫中报信,事后咱家必不会忘了你的好处。”郑公公在他耳旁用尖细的声音笑着道,“只是咱家还不知你的名字呢。” “在下宫彥。” “好名字!宫彥,只要你以后实心替咱家办事,咱家必不会亏待于你。” “多谢公公对在下的一片栽培之心!宫彥定不负公公所望,随时听候公公差遣。” “嗯,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郑公公再次盯了一眼宫彥那张年轻又英气勃勃的面孔,随后便施施然地出了那间隐密的小屋。 偷看了一眼郑公公略显猥琐的背影,宫彥这才缓缓直起身来,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掠过一抹极为鄙夷厌恶的神情。 ……………………………………………………………………………………………………………………………… 岫云派的密室内,雪幽幽皱眉看着那位再次赶回来报信的女弟子,颇有些不悦地问道:“你方才说洛儿与万横江在忠义盟的大堂上起了争执,究竟是为了何事?” “禀宗主,实在是那个万横江太过无礼了!洛儿师妹也是为了护着师父才与他吵起来的。起先是左语松让师父请您去忠义盟主持大局,师父说她已派人回来向您禀明了事情的原委,至于您是否会去,当然是完全由您来权衡把握。听了师父这番回答,左语松倒是未再多说什么,可那个万横江却突然跳了出来,逼着师父亲自来请您过去。师父修为高深,当然不会与那姓万的一般见识,可洛儿师妹怎会眼见师父被人如此轻侮?所以她就驳了那姓万的几句,没想到那姓万的着实是无德又无品,竟然对师妹出口不逊,结果两人就吵了起来。”女弟子的话中带着明显的忿然。 “难道在场的人就任由他们二人如此争吵下去,竟无人加以劝阻吗?”雪幽幽愈加不悦起来,只觉得忠义盟的人虽是无礼,可水心英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还这般任由洛儿胡闹,实在是太过糊涂了! “师父她还未及开口,左语松却突然指责起师父来,说师父故意让洛儿师妹在那里捣乱生事。更气人的是,他还说是您指使师父这么做的!” 这下雪幽幽可真的恼了,没想到那个笑面狐狸左语松竟敢在背后如此指摘她的不是。看来最近几年中,他已完全掌控了忠义盟,终于不用再把她这个名义上的盟主放在眼里了! “啪”地一拍身前的石桌,雪幽幽猛地站起身来,森然道:“我倒是要去看看,究竟是哪个在处心积虑地捣乱生事?!” 随即她瞥了一眼无力地倚靠着石壁的萧玉,只见他双目紧闭,毫无血色的双唇干枯开裂,气色灰败,精神也越发的萎靡,便吩咐那名女弟子道:“你去给他弄碗水来。” 说罢,她便匆匆出了密室,带着几名弟子直奔忠义盟而去。 方踏上那条通往山下的小径,雪幽幽突然想起了方才与萧玉的那番对话,随即顿住了脚步,对跟在身后的一名女弟子道:“传命下去,此处所有的岫云派弟子今夜轮流值守,加强防卫!” 那名女弟子方要领命退下,雪幽幽却又想起一事,补充道:“与忠义盟之间的这处通道也要设防,且要增加一明一暗两道防卫哨。” “是,宗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雪夜恶斗(一) 待那名送水进来的女弟子关门出去之后,萧玉将那碗水慢慢地喝了下去。 放下了手中的水碗,他摸索着将那件盖在腿上的银色外袍重又穿在身上。然后他咬着牙用双手撑地,终于吃力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密室的门口,侧耳细听了片刻之后,他才将密室的门缓缓地打开了。 凭着已在脑海中重复了无数次的记忆,他摸索着出了内堂,竟是未被任何人发现。 刚到了院中,忽然一阵寒风扑面,几片细细的雪花飘落在他的脸上,那种清凉舒爽的感觉令他的心中不由一畅,顿时加快了奔向自由的脚步。 依然是在雪地中前行,也依然是在黑暗中摸索,但他此时的感觉已与几日前在济世寺外之时大不相同。那时的他,在无一丝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发现自己双目失明,心中难免不会起了几分慌乱与无助,以致在雪地里迷失了方向。而此刻的他,在经历了一番磨砺之后,心志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而且他对自己的判断亦充满了信心,纵使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在他的心中,前方始终有一条通向光明与自由的道路。 自他从密室中出来,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依他的计算,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距约好的会合之处,应该只剩下不到一里的路程。 可就在这时,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让本是归心似箭的他只能对着那一里的距离干着急,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他摸索着将自己隐身在路旁一棵粗壮的树木之后,侧耳倾听着风雪中夹杂着的一种奇特的声音。这声音是从前方不远处传来的,是一种没有任何节奏的沉闷的“咚咚”声,间或还有“呼呼”的吹气声。他略一思索,便猜到应是有人正站在风雪中,不时地跺跺脚,向手上吹吹气,以此暂且取暖。 幸好他所处的位置是下风位,令他在足够远的距离便及时发现了这个隐藏起来的防卫哨。虽然躲过了被立即发现的危险,可是如此干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正在琢磨该如何对付这个忽然冒出来的暗哨,却又听到了另一种更加令他头疼的声音。 风中传来的竟是两个女子低声交谈的声音,而她们的位置离那个暗哨并不远,应该是在暗哨的监视范围之内。看来雪幽幽又在此处增设了一明一暗两处防卫哨,而且增设的时间恐怕就是在不久之前,否则水心英若是知道了此事,肯定会想方设法通知他的。 这下事情可难办了!以他目前的能力,实在做不到无声无息地解决掉那个暗哨,而一旦发出动静,就一定会被那两个明哨所发觉。 正自一筹莫展之际,另一个极轻微的声音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声音是从那条下山的大路方向,也就是他此刻正要赶去的方向传来的,听上去像是某人发出的极短促的叫声,可是由于距离太远,让他难以判断那是属于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不过很快他便有了答案,因为他又听到了同样的一声,而这次与他的距离却是近了许多。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很可能是岫云派的弟子发出的。 他立即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紧贴在那棵大树的背后。果然,一阵极轻的衣履摩擦声飞速地从他的身旁掠过,向着岫云派内堂的方向逸去。 他的心不由猛烈地一跳,被这夜行人奇绝的身手惊出了一身冷汗。此人是谁?功力竟然比雪幽幽还要高出了一大截儿! 随即,他的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顿时对这位夜行人的身份也猜到了几分。 看来岫云派布在这条路上的防卫哨已尽被此人突破,不知她们的性命是否无碍?好在方才那一明一暗两个防卫哨都是在另一个方向,那边应该还有一条下山的路,很可能是与忠义盟相通的秘径。 雪幽幽想是怕忠义盟的人再来查探,才新增设了这两处警哨,没想到竟然给他制造了如此大的麻烦!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没有被这两处警哨所阻,也许他便会与方才过去的那个武功高得不可思议的人迎头撞上,那样的话,他此刻恐怕早已是个死人了。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位夜行人来此的目的就是要取他的性命! 方敢悄悄地喘了一口气,他突然又赶紧屏住了呼吸,因为他又听到了某种声音,像是某物倒地的声音,这次竟是从先前那个跺脚取暖的暗哨处传来,看来那位女弟子也被人袭击了。 “今夜可真是热闹得很啊!”萧玉忍不住苦笑着想。 当那人也快速地从他身旁掠过时,一阵淡淡的香气也随之飘过。 这香气——,这香气他并不陌生,这是龙涎香的气味,十年前他便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当时,那个人就是带着这身香气来到他的面前,笑眯眯地将他的十根手指一一折断! 郑庸,这个皇帝身边的狗太监,竟然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雪潜来此处查探,看来那位皇帝陛下是真的对雪幽幽十分不放心! 萧玉凝神细听着从岫云派内堂方向传来的声音,打算趁那两个都是来找他麻烦的人远去后,赶紧继续下山。可是他刚要有所动作,又不得不悄然伏下了身,因为他听到郑庸突然在前方不远处停了下来。 郑庸停下之后,就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呆了很久。萧玉从他极力压抑的呼吸中听得出来,他似乎非常紧张。看来,他已发现了先他之前闯上山来的那位夜行人,而此刻很可能那位夜行人也发现了他,两人在黑暗中对峙,努力想摸清对方的来路。 萧玉心中不由一喜,只要这两人一旦动上手,他便可以乘机向山下逃,估计此刻接应他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可惜他还是高兴得过早了些,那边的两人还未动,一阵断续的交谈声却从那处新增设的明哨方向传了过来。看来方才郑庸从那条路上过来时绕过了明哨,却解决了暗哨。 虽然听不清交谈的内容,但萧玉还是隐约辨出其中一个竟是水泠洛的声音。他急速地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形势,自己此刻正处于近乎所有人的中心位置,因此能够听到他们每一个人所发出的声音,但从郑庸的位置应是听不到水泠洛这边的动静,而那个夜行人则是离得更远,暂时不会对水泠洛构成威胁。可是萧玉心中十分清楚,水泠洛早晚是要过来的,而且她所要去的方向也一定是内堂。 果然,水泠洛的脚步声已开始渐渐向他接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章 雪夜恶斗(二) 当水泠洛距他还有不到十尺之遥时,萧玉突然将早已握在手中的一个雪团向郑庸的隐身处掷去,同时急速地将自己的身体向水泠洛走过来的方向滚了过去,正好堪堪避过了郑庸寻声袭来的一缕强劲的指风。 此时那位夜行人也趁机向郑庸飞扑了过去,令他再也无暇去继续攻击萧玉。 萧玉刚滚到水泠洛身前,便轻呼了一声“洛儿!” 水泠洛忙收起已出鞘的长剑,俯身一把将萧玉从雪地上拉了起来。 萧玉在她耳边急声道:“洛儿,快退回去!去山下给雪宗主报信,有人前来偷袭,贵派弟子恐已有人伤亡!” “那你呢?我带你一起下山——” “不行,那样会耽搁你的!偷袭者之一是郑庸,另一人应该是北人,此人的武功绝不在雪宗主之下,你千万要当心!”萧玉边说边用力推开水泠洛的手,让她赶快离开。 谁知水泠洛不但没有就此逃走,反而上前拉住萧玉的手,用一种不容置疑地语气道:“我这就带你下山,去找你的人!” 说完,她就拉着萧玉向那条下山的大路跑去。萧玉被她拖得一个踉跄,忙拼尽全力跟着她向前跑,心知此时多说也是无益,这个任性的姑娘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听他的了。 刚跑出去不足半里,萧玉已累得喘不过气来,脚下方一放缓,就听到身后一股劲风袭来,目标却是水泠洛的后心! 他猛地将水泠洛扑倒在雪地上,并带着她硬是向左侧方横滚出去,险之又险地避过了接踵而至的又一记掌风,随即便听到它落在了他们原来所站位置的左前方,将那里的积雪击得发出一声砰然巨响,四处飞扬的雪花立时溅了他和水泠洛满头满脸。 身后那位偷袭者显然未想到对方会如此狡猾,像是料准了他先后出掌的方位,致使他自以为一击必中的最后一掌竟然落了空,错失了一次将他二人一起毙于掌下的好时机。这样一来的后果便是,那小姑娘突然吹响了警哨,登时四周纷纷响起了警哨声,尖锐脆亮的声音划破了夜空,传向远方…… 那位偷袭者见一击不成,反而惊动了四周的警哨,心中恼怒之余,却很快镇定了下来。他负手看着水泠洛利落地翻身站起,手中已是长剑在握。 “小丫头,你在我面前连三招都走不过去,又何苦为了那么一个废物小子而丢掉自己的性命?” 水泠洛只是紧张地瞪大了眼睛盯着他,手中的长剑却丝毫没有动摇。 这时萧玉轻咳了一声,一边拍打着身上的残雪,一边缓缓地站起身来,“看来那个公玉飒容定是伤得不轻,否则也不会惊动了你这位前辈高人来为他出头。只是从背后偷袭乃是小人行径,更何况偷袭的对象还是一位与你武功相差悬殊的小姑娘,足可见你这位所谓的前辈高人——,也实在是没有高明到哪里去!” 见萧玉竟然站了起来,而且看起来似是毫发无伤的模样,那人的心中更是异常恼怒,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想来你便是那个心机诡诈的萧玉了?果然是没有让我后悔跑这一趟!在杀掉你之前,本座总算是见识了一回你的临时决断和机敏反应。不过——,这也更坚定了本座杀你之心!” 萧玉听了不由咧嘴一笑,“你既然自称本座,使的又是赤阳掌,想必就是戎国赤阳教教主独笑穹了!想我萧玉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名小卒,竟然能劳动到戎国第一神教的教主大驾亲临,说是三生有幸,也不足为过。只是,教主今夜若想要取我性命,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吧?” 此时虽是夜晚,周遭一片漆黑,但地上的积雪仍可反映出点点冷光,令独笑穹那高大魁伟的身影显得更加气势迫人。而此刻独笑穹的目光却是完全锁定在萧玉的身上,皱眉看着这个看上去十分单薄孱弱的少年,他的心中竟生出一阵莫名的焦躁与不安。 “你认为在雪幽幽赶到之前,本座还解决不了这个不知死活非要护着你的小丫头吗?” “这位小姑娘虽不是教主你的对手,但那位一直躲在一旁偷听的郑公公,却足以将你阻上个一时半刻的。”萧玉将头转向独笑穹右后方的阴影处。 独笑穹冷笑了一声,鄙夷地道:“原来如此!这可真是好笑之极!本座方才还奇怪究竟遇到了何方妖物,却不知竟是和一个阉人打了半天!” “咱家也没有想到,堂堂一教之主,竟也做出这种鼠窃狗偷之举,深夜潜入这皆是女子的所在,想是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郑公公的声音虽是阴柔细缓,可所说出的话却极尽刻毒,想是被“阉人”一词戳到了痛处,对当面羞辱他的独笑穹更是恨到了极点。 “阉人找死!”独笑穹随手向身后挥出了一掌,直取刚从树后转了出来的郑庸。 郑庸也不是易与之辈,且他早就防着对方会有此招,当即侧身避过掌风,同时整个人也向独笑穹扑了上来。 一见两人又打了起来,水泠洛忙过去拉住萧玉,想带他继续逃走。 萧玉却摇了摇头,“洛儿,雪宗主马上就要到了。” 水泠洛眨了眨眼睛,顿时明白了萧玉此话的意思。师祖顷刻即至,立时便会发现她带着萧玉向山下逃了,一定会先向他二人出手,阻止他们逃走。而如果他们站在原地不动,师祖应不会怀疑她有意要放走萧玉,到时她再告诉师祖那人是独笑穹,那么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个赤阳教教主。 想到此,她忙放开了萧玉的手,同时将手中的长剑对着他,一副随时防他逃走的模样。 谁知她的长剑根本就未碰到萧玉的身上,他竟突然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猛地坐倒在雪地上,无巧不巧地,令那记本来袭向他前胸的掌风,在他的头顶上方一掠而过。 独笑穹再次偷袭未成,忙闪身避开了郑庸刁钻的一记阴指,同时掌上运了十成力,打算这次一定要将萧玉一击毙命。可是就在他方要转身出掌之际,一缕迅疾的锐风突然从侧面袭向他的右肩,令他不得不脚上使力,将身体硬生生地扭曲了几分,略显狼狈地避过了这足以卸去他整支右臂的一剑。 事到如今,就算独笑穹的养气功夫再好,内力修为再高,也忍不住开始怒火中烧起来!没想到只是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萧玉,竟然令他这堂堂的一教之主,更可以说是世间数一数二的高手,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也没能将他毙于掌下,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的眼中不由射出了一道凶光,狠狠地盯着刚才偷袭了他一剑,而此刻正气定神闲地站在他面前的雪幽幽,心中立时起了一股杀意,决定不惜任何代价,在今夜先将这位处处与他作对的岫云派宗主除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章 雪夜恶斗(三) 雪幽幽扫了一眼自她出手后便闪到一边袖手旁观的郑庸,很快又将目光转回到面前这个功夫高绝的对手身上。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夜闯我岫云派驻地?” “师祖,他是赤阳教的教主独笑穹!”水泠洛在不远处高声喊道。 独笑穹哈哈一笑,“正是本教主!深夜来访,还请雪宗主恕独某擅闯之罪!独某今日来此,并非是想向岫云派的各位挑衅,而是为了找那个设计陷害我徒儿的萧玉算账!若是雪宗主大人大量,肯将此子交与独某处置,那么独某愿意为方才的惊扰之举致歉。” 雪幽幽冷然道:“独教主雪夜到访,一言不发便伤我门下弟子,闯我内堂禁地,如今就放下这轻飘飘的‘致歉’二字,便想全身而退,实在是没有将我这个岫云派宗主放在眼里,更是没有将大裕武林中人放在眼里!至于这个萧玉,他不仅是我岫云派的敌人,他还是我大裕天子要捉拿的犯人,你想将他从这里带走,别说是我雪幽幽不同意,就是这位宫里来的郑公公也不会同意。所以多说无益,我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早就听闻雪宗主是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然雷厉风行,名不虚传!雪宗主,请!” 独笑穹的这番话说得大有心机,表面上是在夸赞雪幽幽,实是摆出了一副要与她单打独斗的架式。 坐在地上的萧玉忽然冷笑了一声,“原来独教主今日是来向雪宗主挑战的!只是,你这挑战的方式也未免太过猖狂无礼了些!” “外加卑鄙无耻!”水泠洛这小姑娘也在从旁帮腔。 听到有人助阵,萧玉的声音不禁又提高了一些,“先是让自己的徒弟埋伏偷袭,以多欺少杀人属下,然后教主自己又趁夜闯上山来,以强凌弱伤人弟子。如今得手之后逃跑未成,被人堵在了当场,却又摇身一变,成了名正言顺前来挑战的武林高手,这便宜可算是都被教主你一人占尽了!只可惜独教主忘记了一点,此处,是岫云派的驻地,忠义盟的辖区,大裕国的疆土。而你,也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武人,你不但是大裕武林的仇人,更是大裕子民的敌人,对付你,根本不需要讲什么江湖规矩,唯有四个字——除之后快!” 一直站在雪幽幽身后未发一语的水心英低声道:“师父,他们师徒二人在一日之内杀伤忠义盟部属和我派弟子无数,我们决不能纵虎归山,让他逃了出去。再者说,有郑公公在此,若是让独笑穹在您的手上走脱,恐怕……” 下面的话水心英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雪幽幽十分清楚她的言下之意,若是自己不能留下独笑穹,就给了郑庸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的机会,到时自己恐怕是百口莫辩了。 “郑公公,你的意思呢?”雪幽幽冷静地开口问道。 郑庸转了转眼珠,慢慢走上前来,恰巧与雪幽幽呈犄角之势将独笑穹死死钉住,然后阴柔地一笑,道:“咱家当然是唯雪盟主马首是瞻了。” “那还等什么,动手吧!” 雪幽幽挥剑攻向独笑穹的颈侧。郑庸也丝毫没有怠慢,倏地一指袭向独笑穹的下腹。 独笑穹虽是恨极了那个仅凭三寸不烂之舌,便将他置于被众人围攻境地的萧玉,却再也腾不出手来去收拾他。因为此时他面对两大高手的合攻,应付起来已是颇为吃力,更何况雪幽幽身后还有个伺机而动的水心英,她的身手虽不及这已出手的两人,但若是抽冷子偷袭,也是个不小的威胁。 水心英盯了场中交手的三人片刻,双方一时间虽是势均力敌,但师父与郑庸联手还是稍胜一筹,最终必是胜出的一方。暗暗松了一口气之后,她悄悄移到水泠洛的身旁,压低声音道:“洛儿,你将萧玉带得远一些,免得他再被独笑穹偷袭,以致让宗主分心。” 此话正中水泠洛的下怀,这小姑娘二话没说,忙俯身扶起萧玉,向远离斗场的方向,同时也正是下山的方向,快步走了下去。 他们这边一动,场中争斗的三人都已是清楚地看在眼里。 雪幽幽自是心中一喜,不必再分心去防备独笑穹,担心他随时出奇招摆脱她和郑庸的夹击,转而去突袭水泠洛或是萧玉。 然而独笑穹的心中却是更加欢喜,因为他其实一直隐藏着自己的真正实力,准备寻找机会突然对雪幽幽行致命一击。他已发现合攻他的两人中有一个极大的破绽,就是那个装模作样一直未用全力的老太监。看来这老太监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那个萧玉,所以并不是想与雪幽幽真心地合作对敌。此时见萧玉和那小姑娘向山下去了,那个老太监果然越发地分心,如此再拖上些时候,定会让他找到能够一举击杀雪幽幽的机会,剩下的老太监和那个雪幽幽的徒弟就都不足为虑了。然后他尽可以从容不迫地去追那两个小的,反正他们也逃不了多远,——尤其是以萧玉目前的状况而言。 独笑穹料的没错,此刻真正心中焦急的只有一人,那便是郑庸。他一直谨记皇上的旨意,无论雪幽幽所关的那人是谁,他都必须将他活着带回去见皇上。所以方才虽然明知不是独笑穹的对手,他也不得不咬牙站出来,暂时护住了萧玉的性命。可是如今雪幽幽已经回来,萧玉的性命算是无忧了,但他又如何才能将这小子从雪幽幽的手里抢过来带走呢? 突然,郑庸借着被独笑穹一掌逼退的机会,转向水心英扑了过去。水心英虽是吃了一惊,但好在她一直处于戒备状态,及时闪身避过了郑庸的偷袭。其实郑庸的目的也不在她,只是借此逼她将路让了出来,他好去追赶刚走了不久的萧玉。 “水心英,以你的眼力,当知令师绝不是那独教主的对手!”郑庸停了手,慢慢地向水心英逼近,“咱家只是奉了皇上的口谕,要将那萧玉带走。至于令徒,咱家是决不会伤她一分一毫的。” 水心英此时的心也开始乱了,一时间无法取舍,只好一边与郑庸对峙,一边随时关注着师父与独笑穹的拼杀。 郑庸虽然心里着急,但他一时还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很清楚水心英的实力不弱,要想解决她,必得耗去他大半的功力。此处毕竟是雪幽幽的地盘,而且还有两个武功远在他之上的高手环伺一旁,若是稍有不慎,恐怕就会将自己的这条老命丢在这里。 独笑穹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趁此良机将雪幽幽一举除去。她一死,忠义盟必乱,裕国的北境军将因此失去一大助力,必会被大戎的铁骑如摧枯拉朽般地一击而溃。至于那个萧玉,当然也必须要死在今夜,即便那个老太监能从岫云派的手中暂时抢到了人,最终他们也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郑庸的突然退出,令雪幽幽的压力陡增,渐渐被独笑穹密不透风的出掌压制得没有还手之力,出剑越来越迟缓,攻击的力量也越来越薄弱。但她仍是咬牙硬撑着,不愿招呼水心英上前帮忙,当然更是决不会去求郑庸施以援手。 将这一切皆看在眼里的水心英忽然飞身而起,越过郑庸,挥剑向独笑穹的后背攻去。 早已料到会有如此结果的郑庸只是“嘿嘿”一笑,头也未回地向着下山的方向急掠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章 雪夜恶斗(四) 水泠洛本是拉着萧玉向山下走,然而刚走了没几步,她就发觉萧玉的步子越来越迟滞,脚下也越来越不稳。起初她以为是因为地上的积雪有些滑,索性就放开了他的手,改为扶着他的左臂,以便能让他借上些力。 可是才走了一小段路,她就感到萧玉的身体越来越向她这边压过来,最后整个人都突然向她倒了下来。她忙用力架住他已变得软绵绵的身体,将他慢慢地扶坐在地上。这时,有几滴粘稠的东西滴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猛然抬起头,看到鲜血正从萧玉的嘴角不断地向外涌出…… 情急之下,她试图用手去擦掉那些鲜血,可是它们却越来越多地涌了出来。 “怎么办?!怎么办?!……”水泠洛急得哭了起来。 “洛儿……”萧玉努力对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别……怕!我……死不了……” “好!只要死不了就好,否则要让咱家如何向皇上交差呢?”郑庸阴恻恻的声音突然自他们身后传来。 水泠洛马上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长剑指向从不远处缓缓接近的郑庸。 “我师祖和师父呢?” “她们还在合力对付独笑穹,不过嘛,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了。洛儿姑娘,你还不赶快回去帮帮她们?若是等她们都伤在了独笑穹的手上,你再后悔可就已经太迟了!” “我才不信你这个老太监的鬼话!”水泠洛不为所动地继续用剑指着郑庸。 郑庸根本未将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一脸阴笑地,一步一步逼上前来。 “郑庸——”萧玉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来,用力提高了声音,“你若马上收手离去,我便容你全身而退。” 郑庸只当他已是神志不清地在说胡话,理都未曾理他,迅急地出指攻向了水泠洛。 谁知他的指力还未使尽,右侧方寒光乍起,一股劲风直袭向他出指的右臂。 “看剑!”一声冷叱也随之响起。 郑庸顿时惊得脸色大变,脚下忙向左后方急退,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凌厉之极的一剑。 “来得正好,小爷我可正等着你呢!”又有一个清朗活泼的声音突然在左后方响起,同时一道剑光袭向了他的后腰。 郑庸此时已是惊得魂飞魄散,就地一个懒驴打滚,狼狈不堪地避过了那要命的一剑。可是那使剑的人着实太过刁钻,他的剑上竟是并未用了全力,所以不待招数用老,就又及时变了招,那支长剑似是长了眼睛一般地指向地上的郑庸,立时在他的左大腿上不轻不重地划开了一条半尺多长的血口子。 郑庸疼得“哎哟”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捂着腿上的伤口,慌不择路地向黑暗中逃窜而去。 “小风……小飞……”萧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叫住了那两个想随后追上去的蒙面人。 两个少年听到公子的招唤,忙收剑跑了过来,齐齐跪倒在萧玉的身前,这时他们才看清自己的公子受了伤。 柳逸飞急忙膝行上前,扶住了萧玉的胳膊,同时气急败坏地问道:“公子!是不是刚才那个狗太监伤了你?你怎么不让我们追上去把他给宰了?!” “你让开!”陆远风一把将柳逸飞推开,随后将一颗药丸送到萧玉的唇边,“公子,先服一颗归元丹吧。” 萧玉吞下了那颗归元丹之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小风、小飞,你们即刻上山,速去支援雪宗主和水女侠,千万别让她们伤在独笑穹的手上!” “是,公子。”陆远风马上听话地起身,想要赶去救人。 柳逸飞却没有跟着他一同起身,反而抓住萧玉的胳膊要扶他起来,嘴里面还央求着道:“公子,你让小风子一个人去就行了,我还是马上带你回去治伤吧。” “不——,小飞,”萧玉摇头制止了他,“我恐怕走不了那么远了——” 柳逸飞顿时起了一阵惊慌,更紧地抓住了萧玉的胳膊,陆远风也立刻扑跪下来,声音里尽是惶然:“公子,我背也要把你背回去!” 萧玉无力地笑了笑,“你们别慌,我没事。只是内腑受了伤,暂时经不起震动而已。” “是不是刚才救我时,你被独笑穹的那一掌伤到了?”水泠洛想起方才萧玉扑到她的身上,带她一起避开了独笑穹接连两掌的偷袭。 “他的目标原本就是我。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必杀的两掌竟然皆未奏功,想必当时这位独教主的心中一定是极为恼火。”萧玉的唇边不觉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可他还是伤到了你……”水泠洛的眼泪禁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萧玉虽然看不见,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到水泠洛哭了,不由心中一急,忍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来。 “公子!” “公子!” “萧玉!” 陆远风、柳逸飞和水泠洛一起惶急地喊了出来。 萧玉强咽下又一口逆喉而出的鲜血,吃力地道:“不要紧,待归元丹的药力行开就好了……小风,小飞,快去救人!还有……要小心……独笑穹!” “是,公子!”陆远风一把拉起犹自不肯走的柳逸飞,转身向山上飞奔而去。 水泠洛上前跪坐在萧玉的身边,用力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边用衣袖为他擦去唇边的血迹,一边流着泪喃喃地道:“对不起,对不起……” “洛儿——”萧玉又吐出了一口血,急喘了几下之后才又能说出话来,“是我的错,我没有告诉你,准备今夜逃走,你该怪我的——” “不,萧玉,我不怪你!本来今夜我从忠义盟偷偷跑回来,就是想趁师祖和师父都不在,救你出去的——”水泠洛忽然一把抱住萧玉,伏在他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可是我太笨了,我谁也打不过,反倒要你来救我……” 萧玉本想安慰水泠洛几句,可他越是心绪激动,越是止不住夺喉而出的热血,只能强行咬紧牙关,不再张口说话,可是一缕鲜血犹自顺着他的嘴角慢慢地滴落下来。 他苦苦支撑着,终于拼尽全力抬起了不停颤抖的右手,可就在那只手才刚刚碰到水泠洛的秀发之际,便颓然垂落了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章 雪夜恶斗(五) 当水心英挥剑加入之后,雪幽幽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低估了独笑穹的真正实力! 方才在与郑庸联手之时,她明显地感觉到独笑穹已处在了下风,若不是郑庸故意未尽全力,他们本有将独笑穹击败甚至杀伤的机会。 可是待郑庸遁走,换上身手虽比郑庸弱上半分,但与她的配合倒是更加默契自如的水心英时,场中的形势却陡然大变!无论她们师徒如何拼尽全力,却始终都无法展开有力的回击,只能被独笑穹压制得节节后退,稍有一个不慎,便会有剑毁人亡的危险。 没想到这个赤阳教教主竟然如此狡猾,故意先隐藏了一部分功力,让她与郑庸这两个本就心思各异的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大敌当前的危险,彼此间更是少了同仇敌忾之心,以至于强敌未除便先开始内斗,终于给了这独笑穹可乘之机,能够将他们一一剪除。 虽然知道生机渺茫,但雪幽幽的强傲本性却令她一直苦苦支撑,希望能够在自己丧命之前先伤到独笑穹几分,给水心英留下一丝逃走的机会。 可是水心英也正抱着同样的想法,她不时地出些险招,想以身为饵,找到能够与独笑穹同归于尽的机会,以保师父可以全身而退。 独笑穹倒是丝毫不急,攻得虽是十分凌厉,但防守得也极严密,他可不想在此时兵行险招,虽能有效伤敌,自己却也难免会挂彩。因为他已有绝对的把握,再有不过百招,便可收拾下这对师徒。到那时自己再去追赶那个老太监也不为迟,若是真让他给逃掉了,倒也无所谓,不过是一个奸宦而已,也许留着他继续祸害裕国,对大戎反倒是更为有利。 至于萧玉嘛,恐怕他此时即便还活着,也是活不了多久了。只是这小子确是坚韧得令人震惊,方才自己的那一掌虽未完全击实,但已扫在了他的后心之上。按照常理推测,他的心脉那时就已经断了,可他却仍然坚持了那么久,不但能够说得出话,竟还能够强撑着站起来走路。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竟然怀疑他并未中掌。直到水泠洛扶着他起身离开的那一刻,自己才终于看到了他嘴角上的血迹——想是刚才他一直强自忍着,而此刻身体立起时,不免会震动本已受伤的内腑,便再也压制不住那夺喉而出的热血了。 看到独笑穹如此步步为营,令自己始终找不到与敌偕亡的机会,水心英不禁越来越焦躁,出剑的方位也不免时不时地出现了一些偏差,终于一个不小心,被独笑穹一掌击在右肩,肩骨顿时断裂,手中的剑也掉落在地上。 幸亏雪幽幽及时攻出一剑,将独笑穹阻了一阻,才令他无法再对水心英进一步下毒手。可是如今这种一对一的局面,雪幽幽的压力顿时倍增,恐怕连五十招都难以支撑得过。 水心英忍着剧痛,用左手拾起地上的长剑,咬牙又攻向了独笑穹。独笑穹不屑地手指轻弹,正弹在那只长剑的剑背之上,登时长剑又从水心英的左手中掉落了下去。 水心英被震得连连后退了几步,还未站稳,就又被独笑穹紧随而至的一腿踢中了膝骨,整个人立时摔跌于地,再也无力出手去接住独笑穹随后向她击出的迅疾无比的一掌!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个身影从斜侧里飞扑到了水心英的身前,同时双掌合力推出,堪堪接住了独笑穹必杀的一掌,不过那人也被这一掌震得身子接连晃了几晃。 与此同时,一道剑光飞刺向独笑穹的前胸,剑气森然,令他丝毫不敢小觑,忙侧身避过剑锋,同时向后挥掌架开了雪幽幽从背后攻来的一剑。 丝毫未给他喘息的时间,雪幽幽和柳逸飞的剑又一前一后同时攻向了他。而方才接下他袭向水心英一掌的陆远风也拔出了长剑,随后攻了上来。 这一切实是大出独笑穹意料之外,这两个蒙面人究竟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竟然每一个的身手都不比水心英差,而且剑法上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步步紧逼,令他顿时失去了一直以来能够掌控全局的优势。如此下去,他即使不会彻底落败,却也很难奈何得了这三人的围攻,时间拖得久了,对他绝对是不利之极。 心念一转,他立时做出了决定,当务之急还是要先除去雪幽幽,让忠义盟无法及时有效地组织起来,以免对大戎的南侵大计进行破坏。 想到此,他连出两掌攻向雪幽幽,将她逼退几步之后,又转身拂偏了柳逸飞的长剑,可他真正凝聚了十成功力的一掌却是袭向了陆远风,顿时将他手中的长剑击断,人也被震得飞跌了出去。 丝毫不顾柳逸飞情急之下向他左肋下刺来的一剑,独笑穹继续挥掌,将陆远风刚刚落地的身体击得又翻滚出去了一段距离。 见此情状,目眦欲裂的柳逸飞再也顾不上手中那把已刺入独笑穹肋下的长剑,松开手就向受伤的陆远风扑了过去。 “小风子——” 就在这时,独笑穹猛然一咬牙,用右手抓住插在肋下的那柄长剑的剑刃,忍痛将它拔了出来,随后一抖手,长剑迅疾地射向正挥剑攻上来的雪幽幽。与此同时,他的人也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身法瞬间就飞扑了过去,恰恰落在了雪幽幽的身旁,一掌狠狠地击向她的右肋。 雪幽幽虽然挥剑击飞了那支迎面袭来的长剑,却再也无法躲过独笑穹攻向她肋下的一掌,只能勉强避开了要害之处,让那一掌重重地击在了她的右髋骨上,她的人也随之一个立足不稳,坐倒在了雪地上。 独笑穹等的就是这一刻,不由得“嘿嘿”一声冷笑,再次挥掌击向一时无法起身的雪幽幽。 此刻雪幽幽已是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沉重的一掌挟着风雷之声,击向自己的天灵盖—— 突然,一个人从侧方扑了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掌风,而雪幽幽的反应也极是迅疾,猛地一抬手,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长剑送入了独笑穹的下腹! 独笑穹的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那柄入体不深的长剑,忽然哈哈大笑了一声,踉跄着后退了数步,一转身向黑暗中飞纵而去。 雪幽幽轻轻地将那具扑倒在她怀里的身体转了过来,抬头对摇摇晃晃扑过来的陆远风道:“他还活着,可是我救不了他——” 陆远风颓然跪了下来,从雪幽幽手中接过声息俱无的柳逸飞,极力压抑着喉间的哽咽道:“他不会死的!” 说罢,他便立即站起身来,抱着柳逸飞向山下走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章 雪夜恶斗(六) 萧玉刚一醒过来,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幽香,而且更令他心动不已的是,这幽香竟是从他的怀中散发出来的——在这寒冷的冬夜,水泠洛正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因失血而极度畏寒的他。 他用手轻轻抚摸着水泠洛的秀发,忽然觉得,若是这一生都能像此刻这般将她搂在怀中,从此再也不会分离,那该有多好! 本就醒着的水泠洛感到萧玉的手在动,不由喜得猛地抱紧了他,“你醒了!小风没有骗我!他说你一定不会死的!” “洛儿——”萧玉笑着咳了一声,“你若再用力些,我怕是真的要死了——” 水泠洛闻言忙松开了手,轻“啐”了声道:“我才没有用力!是你自己的身子弱得像一只病猫!”说完,她就翻身从萧玉的怀中坐了起来。 萧玉若有所失地动了一下犹留有余温的手臂,也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水泠洛帮他调整了一下身体,使他能够向后倚靠上一处石壁。 “这是哪里?” “这是我练功时偶然发现的一个石洞,别人不会找到的。”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水泠洛沉默了一瞬,才轻声道:“刚才你突然昏了过去,我不能让你就那么躺在雪地上,就把你带来了这里。” “那小风和小飞他们呢?他们回来了吗?”萧玉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萧玉——”水泠洛拉住了萧玉的手,“小风和小飞……他们为了救我师祖和师父,都被独笑穹打伤了……” 萧玉的手明显地一紧,“他们——他们伤得重吗?” “小飞伤得很重。师祖说,他被独笑穹一掌击中了后背,伤了心脉,师祖也救不了他……”水泠洛低声道。 “那小风呢?他——他怎么样了?”萧玉的声音里隐约有了一丝颤抖。 水泠洛也握紧了他的手,轻声安慰道:“你放心,小风的伤没有大碍。他先将小飞带回去了,我本想跟他一起把你也送走,可是他告诉我说,师祖和师父也都受了伤,山下还有几位师姐或死或伤。所以我得留下来照顾她们,等小风回头再来接你。” 萧玉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闷声咳着。 “萧玉你别着急,小风说了,小飞不会有事的!”水泠洛虽然明白萧玉此刻的心情,却一时也说不出真正能够安慰他的话来。 萧玉终于止住了咳声,问道:“你的师祖和师父伤得重吗?” 水泠洛的眼中闪动着泪花,“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她们受的伤都很重,恐怕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那个独笑穹——,他才是个真正的大恶人!” “你的师祖——,可曾向你问起了我?” “问了——”水泠洛不禁垂下了头,“我说你被小风带走了,师祖便没有再多问,想是她已经猜到小风和小飞是你派去的。” 萧玉知道,水泠洛为了保护他而欺骗了自己的师祖,此刻她的心中一定是有些不好过。他只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水泠洛的小手握得更紧了些。 似是感觉到了萧玉心中的歉疚,水泠洛咬了咬唇,脸上带着明显的倔强,道:“我原本便是打定了主意要放你走的,早已是对不起师祖和师父,但我心里从未觉得自己做错了!” 萧玉不由笑了笑,柔声道:“洛儿,你不用在这里陪我了,还是去照顾你的师祖和师父吧。” 水泠洛却是不依地道:“师祖和师父都已经歇下了,我才敢偷偷溜出来看你的。小风说他天亮前一定会赶回来接你,便让我陪你到那时候吧。” 萧玉微微一笑,“那自然是好。只不过此刻我觉得腹中有些饥饿,身上也冷得很——” 水泠洛马上道:“我这就回山上去给你拿条厚实些的棉被过来,不过厨间灶堂的火应是早就熄了,准备热的吃食怕要费上一些工夫——” “不必着急,反正我就在这里等你,哪里也不会去。” “那好,你先好好歇着,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水泠洛将盖在萧玉身上的那件外袍替他向上拉了拉,这才站起身来,出了这个并不算很大的石洞。 听到水泠洛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萧玉终于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子时又要到了…… ……………………………………………………………………………………………………………………………… 雪虽是停了,可风却更大了。 天上稀疏地挂了几颗星,点点雪光映射,令夜间的山路显得更加幽暗森寒。 水泠洛左腋下夹了一条厚重的棉被,右手提着一个食篮,小心翼翼地在满是积雪的山路上快步走着。 一想到因为自己手脚笨拙,怎么也生不起火,只是热了几个包子竟用了近半个时辰,她就一肚子懊恼。再加上心中惦记着萧玉的伤,脚下走得急了些,刚一出来就摔了一跤,好在她及时将那个食篮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才没有让自己的劳动成果毁于一旦。 好不容易赶到了洞口前,她刚要出声招唤萧玉,却被洞中传出的一阵奇怪的声音给吓住了。 悄然走入洞中,待眼睛适应了里面的黑暗之后,她便看到萧玉蜷缩着身体侧卧在地上,不时发出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 她忙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急步向萧玉奔了过去。 “不要……过来!”萧玉突然发出一声嘶喊。 “为什么?萧玉!你怎么了?!”水泠洛的脚步缓了一缓,却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不!洛儿!”萧玉近乎哀求地喊道,“别过来……” 水泠洛终于停下了脚步,但依然固执地问道:“为什么?” 萧玉急喘了几口气,身体仍在不停地剧烈颤抖着,连带着声音也抖得模糊不清起来,“我……我……身上……很……冷……,一会儿……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水泠洛却咬着嘴唇径自走到了萧玉的身前,“你此时就是变成了一块寒冰,我也一定会把你焐热过来!” 说完,她便跪坐了下来,俯身抱住了萧玉。 “洛儿——”萧玉刚唤出一句,便咳出一大口血来。 好在此刻子时刚好过去,无尽丹的折磨顿减,可是受伤的内腑却因方才剧烈疼痛所引起的抽搐而再度破裂,令他顿时陷入了半昏迷之中。 “萧玉!萧玉!你别睡!别扔下我一个人……”水泠洛吓得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不睡……”萧玉勉力支撑着,无尽丹的迷魂之力令他的神志渐渐混沌起来,犹如身在梦中一般,“我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洛儿,我舍不得离开你……” “萧玉你不许骗我!你不会死的!你发誓,你不会死的!”水泠洛哭着用手抹掉他唇边不断涌流出来的鲜血。 萧玉本想向她露出一个微笑,可是努力了半天,却只化作一个无声的叹息,“洛儿,人总是要死的……” “不!我不许你死!你答应过我,以后只叫我一个人洛儿,对其他的女子都叫她们‘姑娘’。你还没有兑现你的承诺,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萧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凄然的笑意,“虽然……不能兑现承诺……但是这一生,在我的心里……永远只有一个洛儿……” 水泠洛听了萧玉这近乎表白的一番话,顿时觉得心如刀绞。因为她知道,这个总爱把一切都深藏在心里的倔强少年,此刻竟然如此痛快地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原因恐怕只有一个——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她将萧玉一只微凉的手紧握在自己的手中,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洛儿的心里面,也永远只有一个萧玉。” 萧玉听到之后,不由微微地笑了,呼吸却渐渐微弱了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章 金针渡劫 西部域外隐族人聚居地——重渊。 拔下了最后一根金针,那位年轻女子举袖擦了擦额上的汗之后,轻轻拿起一条薄被,为躺在榻上的人盖好,然后便悄然出了这间静室。 守在外面的老族长见她脸色苍白,步履虚浮,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沉声道:“姑娘先坐下歇歇,稍后我再运功助你恢复气血。” 那女子微微点了点头,在老族长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见她的脸上似已恢复了一些血色,老族长也慢慢坐在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随即小心地开口问道:“算今日,姑娘已为他施了三次针,可是见了些效果吗?” 那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本已绝了生机,全凭那神奇的化蝶心法护住了他心头的一口热气。如今他实际上就是一个活死人,心间一点未灭的灵智被封闭在一具已渐渐死去的躯壳之中。那便犹如人间地狱,他既能感知自己身上所有的痛苦,却又只能被生生地困在当中,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我为他施这‘金针渡劫’,只是能减轻他少许的痛苦,却根本帮不了他与那几近死去的身体相搏。最终他能否醒过来,完全要靠他自己的意志,还有——上天的眷顾!” “竟然是这样——”老族长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这孩子本就有着超乎常人的意志力,便是在隐族人中也实属罕见!当年我之所以传给他化蝶心法,便是看中了他这份无比的坚忍与执着。只是这孩子命运多舛,眼看化蝶功将成,却骤然变成如今这副活死人的模样,实是令人扼腕叹息!” 那女子轻蹙着眉头,神情略显迷惑地问道:“老族长,我对这化蝶功法所知有限,故而有个问题想请教您一下。您可知这化蝶功练成之后,到底会是个什么情形?那练功之人的相貌也会随之改变吗?” 老族长摇了摇头道:“隐族中最初也是最后一个练成化蝶功者,是一位几百年前的先人。根据当时的文献所载,只说他在功成之后便脱胎换骨,犹如化蝶重生,却并无一字提到他的相貌可曾改变。只是姑娘既然有此一问,想必是有了何种不同寻常的发现?” “我——”那女子略带迟疑地吐出了一个字,顿了许久,终是说出了那个让自己感到有些难以启齿的发现,“我只是觉得每次施针时,他身上的肌肤皆变得比先前要光滑柔软一些,身上的旧疤痕也大都不见了,而且他脸上原来因伤病折磨而留下的皱纹也变得越来越浅,还有——他的身量似乎也在变——” 老族长越听眼睛瞪得越大,终于忍不住“腾”地一下从椅中站了起来,快步走入方才的那间静室。半晌之后,他又背着双手表情古怪地走了出来,重重地往椅上一坐,开始摇着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奇迹!简直是奇迹!想来这便是史书上所载的脱胎换骨!‘破茧成蝶’一语原来并不是虚言,而是真的犹如从茧到蝶,令人褪去一身旧皮囊,从里到外皆焕然一新!” 见老族长表现得如此激动,那女子也不禁莞尔一笑。想来这就是痴迷武学之人的通病——一旦发现这世间某一项功法有了新的突破,便兴奋不已,仿佛是自己取得了天大的成就一般。不过细一想来,学医之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一旦有济世良方问世,所有医者也都是额手称庆,为天下苍生得以减少病痛折磨而倍感欣慰。 谁知老族长的笑声方歇,突然又拍着大腿叹了一句:“只是这外表虽改,若体内生机不复,最终也是枉然啊!” “既然他的身体已出现变化,证明化蝶心法依然在发生效用,我相信,他最终一定会战胜自己,彻底苏醒过来!”那女子的脸上虽仍是笑容不减,一双小手却暗暗紧握,在心中默默地祈求上苍,一定要让那个人活过来。 老族长那双充满了睿智的眼睛看了她许久,突然道:“姑娘既然相信他一定会醒过来,那便更应该善自珍重,等待他睁开眼睛看到你的那一天!” 那女子微微一怔,轻声问道:“您此言何意?” “每次你施针之后,都会心力交瘁,想来这‘金针渡劫’是一种极耗心血之术。而你的情形又与常人不同,因先天不足而致气虚血弱,体力实不及常人的一半,不但不能练气习武,更不应做任何损耗心神之事。虽然我可以用内力助你恢复气血,但想要完全复元,却是不能。长此以往,你的身体将会每况愈下,怕是根本支持不到他醒过来的一天!” 听老族长如此说,那女子不由垂下了头,随即又咬着唇抬起头来,道:“可我实是不忍心见他日日受那无尽丹的煎熬!他虽不言不动,却并非无知无感,此刻他身上所承受的痛苦也丝毫未减,我怕他终有撑不住的一天,想从此脱离苦海,放弃了那仅存的一丝生望!我为他施针,虽不能彻底消除他的痛苦,但毕竟能让他感觉到有人在助他与痛苦相抗,决不会让他一个人就此无声无息地死去!” 老族长知她说的在理,意志再坚强之人,也毕竟是血肉之躯,在经受了漫长无尽的折磨之后,难免会有脆弱的一刻。只要那孩子不再坚持,选择永沉无知无感之境,那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是,为了救一个人,便应该牺牲另一条鲜活的生命吗?到底该如何选择,才称得上是正确的呢? 见老族长沉默不语,那女子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其实您也不必太过忧心,我是学医之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最是清楚不过。虽然光靠您的内力并不足以助我复元,但再配以我自制的汤药,便可大致恢复如初了。再者说,若是他的化蝶心法发挥奇效,也许数月之内便可苏醒过来,到那时一切自是不同,我也可以稍微歇息上一段时间,以便彻底地恢复体力。” 老族长知道这位姑娘所言并非全是实情,但以目前的处境而言,确是找不出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只好先按她的办法来,最多也不过就是自己再多受些累,尽量助她恢复得更快一些。 “好吧,那就暂且依你所言。但愿那孩子能早日醒过来,也算是没有枉费了你为他所做的这一切牺牲!” 那女子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随即又想起了一个问题,皱眉道:“我只是有些为他担心,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容颜大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不知会不会觉得难以接受?” 老族长的脸上忽然露出了几分神秘之色,笑着道:“自练了化蝶功后,他的容颜便一直在变,谁又能说得清他最终所变成的样子,会不会才是他本来所应有的样子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章 兵临城下(一) 大裕景运三十三年春夏之交,戎国举兵攻裕。 大裕北境军因提前探知军情,早已严阵以待,且得到忠义盟北方各分舵的戮力支援,虽然面对敌国的二十万铁骑,总算暂时还能够据险而守,在津门关前与戎军展开了守城之战。 津门关地处大裕北部永州界内,是裕、戎两国边境的第一处关口,同时也是裕国抗击敌军进攻的第一道防线。 三十多年前,永州乃是永王浩星潇隐的封地,后来浩星潇隐因谋逆身死,封号被废,封地尽没,他麾下的北境军也改由定王浩星潇宇节制。 景运十一年,定王率北境军于津门关外青锋岭一带全歼戎国二十万南侵大军,就此奠定了大裕北境长达二十多年的和平安定。 此役之后,因战功晋封定亲王的浩星潇宇却由于伤病缠身,不得不交出了帅印,从此在府中休养,不问外事。北境军也暂归封地在庆州的庆王节制,没想到这一“暂归”,就暂归了二十多年。 这位庆王爷说起来应是当今皇上的堂兄弟,世袭了祖上的封地庆州。庆州本在永州之南,与戎国并不接界,故而向无边境之扰,也算得上是一块乐土。 庆王爷本是个诗酒风流的闲散王爷,虽也称得上是雄据一方的藩王,其人却一向胸无大志,从来不关心政事。虽说是奉旨督管北境军,可这位丝毫不懂军事的庆王爷却从未认真过问过北境军的事情,而是让原来军中的副都统方胜将军一直替他代管着。 好在这二十多年来,裕、戎两国一向相安无事,而这位方胜将军也是个老成持重之人,北境军在他的治下倒是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只是由于边境安定,朝廷渐起轻忽怠慢之心,军中的粮饷常被克扣,武器装备更是补充不足,致使军心日益涣散,兵源不断流失,各军编制皆已到了严重不足的地步。 如今的北境军,虽号称有十万之众,实则真正能够一战的人马尚不足七万,而且军中缺乏能征惯战的猛将良佐。面对二十万兵精马壮的戎国大军,这支军心极度不稳的大裕军,也只是在勉力支撑,几场仗打下来,便再不敢与戎军正面交锋,唯有据城死守,等待朝廷派来的援军。这边裕军龟缩不出,却是令戎军士气大振,日日攻城不辍,眼见不出月余,便能拿下津门关。 方胜曾在定王麾下效过力,算得上是一位经验颇丰的勇将,可他毕竟不是统帅之才,且年事已高,实在是难以支撑住如此危局。军情邸报递到庆王手中,庆王更是慌了手脚,忙连夜派出八百里加急,呈送御前。 北境战事方起,大裕朝廷上下便已是乱成一团。 此前,朝中虽已接到了忠义盟密报,发现戎军有南侵的迹象,但是早已过惯了太平安乐日子的大裕君臣,仍然存了几分侥幸心理,以为戎国不过是迫于灾情严重,才打算派出少量的军队进行小规模的偷袭,想从大裕掠夺些财帛和粮食回去,以渡过眼前的难关。 基于此等想法,兵部虽然额外调拨了一批军备物资给北境军,却也只是暂时补齐了以往所欠,而北境军编制严重不足的老问题还是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 如今戎国大军压境、津门关随时可能会失守的消息传了回来,这才彻底惊醒了各位朝臣的安乐梦。一时间人人自危,流言四起,大家议论纷纷之余,却是谁也提不出个有建设性的意见来。 散朝之后,皇上急召左丞相、枢密使及兵部尚书入选德殿议事。 这三位大人急匆匆地进了大殿,却见殿上已有一人正躬身应答皇上的问话。 “皇兄所虑甚是!只恨臣弟虽有报国之心,怎奈年事已高,又一身病骨,实是再难当此大任!” 皇上浩星潇启愁眉不展地坐在那里,听那人说完,只是摆了摆手,道:“你有伤病在身,却还不忘为朕分忧,足可见你的一片忠心。至于此次出征北境,朕决不能再让你去上阵杀敌,还得另择良将才是。” 这时刚进来的那三位朝臣已来至殿前跪倒行礼,皇上命他们平身之后,方指着方才在殿上说话的那人对他们道:“三位卿家还未见过朕的七皇弟——定亲王吧?” 三位大臣忙向那人躬身施礼道:“臣等见过定亲王。” 这位定亲王爷连忙回礼道:“诸位皆是受皇兄倚重的朝中重臣,对本王不必如此多礼。” 那三位大臣因是被皇上紧急召见而来,当然不敢在殿前多说那些纯属客套的废话,因此他们再次恭谨地对这位从未谋过面的定亲王爷施了一礼之后,便都肃立一旁,听候皇上的吩咐。 “诸位卿家,北境前线战事吃紧,告急文书一日三至,朕今日将你等召来,便是想听听诸位可有何良策,能解这北境之危?” 枢密使唐焕忙上前一步奏道:“回禀陛下,初接邸报,臣便已从各州府厢军之中紧急抽调了十万大军,三日之内即可抵达京师,待集结整编之后,便可即刻驰援北境。” 兵部尚书张光时也趋步上前道:“陛下,兵部已备齐了可供十万大军所用的兵器战马以及粮草物资,明日便可全部调拨给援北大军。” 浩星潇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左丞相冷衣清。 “左相,你身为当朝宰辅,对此次大军增援北境,可有何看法?” 冷衣清忙躬身答道:“回陛下,臣以为,此次北戎挥重兵大举南侵,实是存了灭我大裕之心!我军若不能及时予以迎头痛击,必会令其气焰更盛,后果堪虞。自接到北境告急文书之后,枢密院与兵部应对及时,唐大人和张大人更是尽心竭力,只用了极短的时日便组建并装备起一支十万人的援北大军,如此成效,实属不易,两位大人皆可谓是众臣工之表率!” 浩星潇启再次微微点了点头,“嗯,这次枢密院和兵部行动迅速,这件事确是办得甚合朕心。” “只是——”冷衣清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皇上脸上的神色,接着又道,“只是臣所担心的是,仅有精兵,却无良将,一切也是枉然!” 浩星潇启掐了掐疼痛不已的眉心,喟然叹道:“良将!想我大裕空有数十万大军,却找不出一位可以带兵打仗的良将!想当年,定王率领十万北境雄师,将北戎的二十万大军聚歼于青锋岭上,那是何等之壮举!记得他班师凯旋那日,朕站在景阳城头亲迎,当时那种万民欢呼、举城空巷的盛况,直至今日仍是历历在目!可是如今朕已经老了,而朕的七弟也老了,又让朕去哪里再找一个烈火将军来替朕出征,痛歼强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章 兵临城下(二) 听到皇上的感叹,冷衣清与唐焕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兵部尚书张光时。按照大裕官制,武官铨选的职责归于兵部,所以说,他这个兵部尚书对良将的人选问题应该最有发言权。殊不知,这位尚书大人此时却是有苦说不出啊! 自昔年青锋岭一役之后,戎国二十万主力大军被彻底歼灭,从此再也无力南侵,总算是让大裕国人过了二十多年的太平日子。可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君王难免就会生出重文轻武之心,无论是官吏选拔,还是国库拨银,均不以武事为重。军中正印官皆由文官兼任,武人只能充当副职。如此一来,朝中武官日渐势微,尤其是在曾经手握重兵、炙手可热的定亲王告病离朝之后,朝堂上谈论武事之人几不可闻。如此上行下效,从中枢到地方,军备废弛,兵源短缺,大裕的武力早已到了岌岌可危之境。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不出十年,朝廷将再无可用之兵,更遑论什么领兵之将了! 然则这些实话张尚书是万万不敢对皇上明言的,否则皇上在恼怒之下,极有可能要拿他这位对此也负有重责的兵部尚书出气,说不定立时便会办他一个玩忽职守之罪,到时候砍头抄家,也不过就是皇上的一句话而已。 但现在却又是情势不由人,两位朝中大员皆虎视眈眈地对着他,让他避无可避,不得不站出来说上几句,以示为君分忧之心。 无奈之下,张光时哆哆嗦嗦地上前一步奏道:“回陛下,自定王殿下平定北境之后,我大裕享有了二十多年的太平盛世。只是在这二十多年间,昔日的军中良将日渐老迈凋敝,而新一代的年轻将领又因无仗可打而缺乏实战经验,实是正值青黄不接的尴尬之境——” 偷窥了一眼皇上愈见阴沉的脸色,张光时总算是情急智生,想到了一个唯一能救他一命的人,于是他马上将目光转向肃立一旁的定亲王,恭声道:“定亲王殿下虽已不领兵事,但对军中将领应是比臣等更为熟知一些,不知可否举荐出一、二人选?” 皇上一听此话,总算是愁容稍敛,连连点头道:“是啊,定亲王可有何举荐之人?” 定亲王似是早知皇上会有此一问,想也未想地回道:“臣弟确是想到了一个人,只是臣弟已多年未见过此人,不知他近况如何,更加不敢确定他是否还能胜任此职——” “哦?”皇上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此人到底是谁?不妨说来听听。” “此人便是当年臣弟麾下的副将,北境军左副都统宋行野。” “宋行野?”皇上一脸迷惑地看向枢密使唐焕,毕竟军中高阶将领的任免皆归枢密院掌管,而唐焕身居枢密使一职已有些年头,想必应该知道此人究竟是谁。 谁知唐焕这个枢密使本就是个混日子的主儿,凭借祖辈余荫步入仕途,而他本人又极善钻迎,乃至步步高升,坐上了枢密使从一品的高位。然则,唐焕这个枢密使本就是个文官,对军武一向生疏,而他也更是从未在这方面上过心,又怎会知道二十多年前北境军的一个小小副都统究竟是哪一位? 见皇上盯上了自己,唐焕顿时慌了神,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平日与他交情还算不错的兵部尚书张光时,希望他能给自己解解围。此刻他倒是忘了,方才皇上问起领兵人选时,他是如何落井下石地站在一旁,看他张光时的笑话了。 此时张光时的心里虽然对方才的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但毕竟与唐焕一直关系尚可,况且唐焕的品级还在他之上,这种得罪上官的事情还是不能轻易做的。可是,即便他真有相助唐焕之心,此刻却也是有心无力。他担任兵部尚书一职才不过两、三年的光景,根本就从未听说过大裕军中还有宋行野这号人物。所以虽然觉得此时唐焕的处境与方才的自己一般可怜,张光时也只能将回避的目光转向他处,同时心里还在念佛,求菩萨保佑,千万可别让皇上再盯上自己。 见皇上的脸上已起了不悦之色,在一旁久未发声的左相大人冷衣清这才适时地上前奏道:“回陛下,微臣对这个宋将军倒是略有些耳闻。当年青锋岭一役,宋将军身为前路先锋官,负责突袭来犯戎军的侧翼。在力斩北戎左路军领军大将关天虎之后,这位宋将军——” 说到这里,冷衣清微微顿了一下,向一旁的定亲王拱了拱手,“宋将军他依照主帅定王殿下所设下的诱敌之计,佯装不敌后撤,将戎军主力诱进我军的伏击圈,终致其全军覆没。此役之后,宋将军因功擢升为北境军左副都统,并恩封加授靖远将军。” “嗯——”皇上十分满意地看了冷衣清一眼,随后面带回忆之色地道,“听冷卿这么一说,朕倒是也想起了关于这位靖远将军的一些事迹。当时戎军虽然中了埋伏,但毕竟是二十万精锐之师,拼死顽抗不降,定王手下的兵将尚不足十万,是以那一役打得异常艰苦,双方激战了三日三夜,皆伤损过半。宋行野在激战中受了重伤,并被误传已经阵亡。他的夫人新产不久,突然闻此噩耗,因悲伤过度而亡。朕听闻此事后,亦是不胜唏嘘,遂追封了宋夫人,并为宋行野之子赐名青锋,以纪念这位战死在青锋岭上的猛将。万幸的是,后来定王派人在尸堆之中竟然找到了这位一息尚存的宋将军!” 冷衣清顿时感慨不已地道:“如此看来,这位宋将军还真可谓是一员福将啊!他之所以能够死地生还,定然是因为受到了陛下天子之尊的庇佑!” 皇上极为受用地点了点头,“确是如此啊!嗯——,说了半天,不知这位宋将军现在何处?” 冷衣清继续回道:“臣闻,十几年前宋将军因军资短缺之事与兵部起了冲突,受到了前任兵部尚书于文昌的斥责,并因此被罚俸降职。结果宋将军在一怒之下,便挂印辞官、解甲归乡去了。” 皇上的面色不由一沉,“于文昌贪赃枉法,挪用军资中饱私囊,三年前已被朕下旨查办。想来当年宋将军也是被这贪官冤枉构陷,实在是可恶之极!” 冷衣清马上垂目闭口不言,现任兵部尚书张光时更是吓得直哆嗦,想起那个已经被砍头抄家的前任,心中不由得连连告诫自己,如今时局紧张,万万不可再在军资上动手脚,否则一个不慎,于文昌便是前车之鉴。 “即刻传朕旨意,恢复前靖远将军宋行野一应军职,五日后入宫觐见。” 三位朝臣马上躬身领命,随后便退出了选德殿。 到了殿外,唐焕向张光时使了个眼色,两人向左相大人冷衣清施礼告辞之后,便急匆匆地一路出宫去了。 冷衣清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温雅的笑容,目送那两个略显狼狈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他不由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座选德殿的大门,口中喃喃地念叨了一句:“定亲王——,这位所谓的定亲王爷,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章 以假乱真 三位大臣离开之后,定亲王却在郑公公的眼神示意下留了下来。 皇上指了指一旁的锦墩,示意他坐下说话。 这位定亲王却马上诚惶诚恐地躬身道:“草民不敢。” “诶——”皇上不悦地一皱眉,“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草民李进,而是朕的七皇弟定亲王浩星潇宇,切记今后在称呼上不可再有任何差池!” “是——,臣弟谢过皇兄。”定亲王马上十分知趣地在锦墩上坐了下来。 “方才你在那三位朝臣面前应对得还算得体,令朕十分满意。不过你且谨记,今后像这般场合会越来越多,而你只需依照朕的吩咐行事,不容有误。你若做得好,朕自会让你这个定亲王爷一直安安稳稳地做下去。” “是,臣弟定当谨遵皇兄圣谕。” 皇上见这个假兄弟倒也算是可教,不由圣心大悦,温声道:“好,你且先下去吧。” 定亲王赶紧起身施礼,退出了殿外。 方出了殿门,郑公公在一旁闪了出来,笑吟吟地道:“老奴给定亲王爷道喜了!王爷刚刚重返朝堂,便得圣上荣宠,实是可喜可贺呀!” 定亲王忙走到郑公公的近前,低声道:“多谢公公提携指教,小人才有今日殿前见驾的殊荣。小人必当感恩戴德,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公公的厚赐!” 郑公公的脸上闪过一丝受用之色,微微点了点头,同时压低了声音道:“此次在殿前举荐宋行野,你在那三位朝中重臣面前表现得十分得体,丝毫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圣上对此也是十分满意。不过你要知道,这三位朝臣从前与定亲王并不相识,所以你可以轻易地蒙混过去。而今后你会越来越多地立于朝堂之上,众臣中尚有一些人不仅是见过当年的定亲王,且还与他有过一些交往,你若想骗过这些人的眼睛,则是需要多用些心,甚至是要下一番苦功夫了!” “是,小人明白。小人已将公公派人送来的众朝臣的背景资料熟记于心,而且一直在习练和模仿定亲王的笔迹。另外,小人也在看着定亲王留下的一些兵书战策,以备不时之需。” 郑公公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明日咱家还会派人送去新近搜集到的一些资料,皆是以前在定亲王麾下供职的将领名录及背景资料,尤其是关于宋行野的那部分内容,你务必要仔细阅看,一一记住,千万马虎不得。圣上几日后便要召见宋行野,想必也会宣你一同上殿,到时该如何应对,你定要斟酌清楚,容不得一丝疏漏。” “公公放心,小人定会不负圣望。” “你还须谨记,若真是遇到难解之境,便推说身体不适,头脑不清,尽快寻机脱身,绝不可让人当面拆穿你的假身份。”郑公公又着重叮嘱了一句。 “小人记下了。” 郑公公这才施礼送他离开,心中却还是不免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皇上让一个小小的平头百姓去冒充堂堂的定亲王爷,而且还要和众位朝臣一起立于朝堂之上,这个想法实是过于匪夷所思。一旦出了任何纰漏,不但那个假亲王性命肯定不保,恐怕他这个负责经办此事的大内总管的脑袋也要搬家了。 ……………………………………………………………………………………………………………………………… 刚踏进府门,新任的王府大管家范成便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行礼道:“王爷回来了!” 定亲王只是“嗯”了一声,迈步向书房的方向行去。 范成一路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后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今日又有几位达官贵人送了礼过来,有敬国公府、襄国侯府、宁远侯——” 定亲王颇有些不耐地一摆手,“这些事你心中有数就行,该回礼的回礼,就莫要再来烦本王了!” “是,王爷。” 范成此时也已看出,这位久病之后、初次入宫见驾的定亲王爷有些心神不宁。这也难怪,让一个假货躺在床上装装病人还好说,可若是让他站在朝堂之上去扮演一位真王爷,实是有些勉为其难了。虽说有郑公公在背后撑腰,但真要在皇上面前对答朝政,此人自身若是没有点儿才学胆识,怕是一日也混不下去的。 不过,看来今日这位定亲王爷应是顺利地蒙混过来了,只不知郑公公对他的表现是否还算满意?但愿他这位假王爷能够一直蒙混下去,这样自己这个真管家也会做得越来越风生水起,起码近日前来送礼的那些人就越发地懂规矩了,从未忘了给他这位王府大管家也备下一份心意…… 转眼间已到了书房,范成忙收拾起自家心里正打得“劈啪”作响的小算盘,殷勤地上前为王爷推开了书房的门,又督促着在此间伺候的丫环端上了茶水之后,他这位大管家才算放心地离开,临走前还小心翼翼地将书房的门从外面给关上了。 定亲王根本未在书房里多做逗留,便转入了内间的静室之中。 打开静室中的一道暗门,便露出了另一个房间。值得一提的是,此房间的格局与其中摆放的物品,竟是与外面的书房几乎一模一样,两者只是内外有别而已。 此时,坐在这间内书房中正自伏案书写的那位闻声抬起头来,向走进来的定亲王问道:“今日如何,明睿?皇上对你这位新任定亲王的表现可还算满意?” 浩星明睿点了点头,脸上却是毫无欣喜之色,“七叔果然对这位皇上知之甚深!他行事确是极为谨慎,并未直接将侄儿推到百官面前,而是先让我在选德殿与左丞相、枢密使和兵部尚书这三位朝廷重臣打了个照面,想是要看看他们对定亲王重入朝堂的反应,更是要试试侄儿我这个假王爷演得是否可以乱真。” 萧天绝皱眉看着浩星明睿近乎凝重的面容,问道:“怎么?你如此闷闷不乐,可是哪里出了纰漏?” “确是在礼节上出了一些小纰漏,但——”浩星明睿突然叹了一口气,摇头不语。 “但真正令你心中不安的,却是另有他事,对吗?”萧天绝追问道。 “七叔,今日我虽是没有站在垂拱殿中面对群臣,不过我在选德殿中所见到的那三位,怎么也可称得上是朝廷的重臣。没想到一见之下,实是让我大失所望!先不论其是否具备身为朝廷重臣所应有的才学胆识与气度风范,仅仅观其在皇上面前的那番明争暗斗,便足以令人齿寒!敌国大兵压境,大裕正值生死存亡之际,这些肩负重责的朝臣们却只知在那里勾心斗角、推诿塞责,而那个皇上的心思则更是放在了如何扶植傀儡、制衡朝臣上面。在这些人的心中,何尝真正有过天下?!又何尝真正有过子民?!” 听了浩星明睿的这番感慨,萧天绝却只是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不清楚吗?早在三十年前,大裕的朝廷便已是如此了!浩星潇启永远也成不了像你父王那样胸怀天下的人!” “父王——”浩星明睿的眼中尽是一片仰慕之色,“若是父王还在,如今的大裕将会是怎样一派昌盛之景!” 萧天绝从书案后站起身来,走到浩星明睿的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道:“明睿,如今我等正在做的,便是要拨乱反正,完成你父王未竟之业!” 浩星明睿一时间心潮起伏,站在那里久久无语。 萧天绝暗自叹了口气,故意转移话题道:“方才你说在选德殿中出了些小纰漏,可是要紧?” 浩星明睿这才回过了神来,摇头道:“并不要紧,其实那都是侄儿有意为之。我这个假亲王若是头一次登场便表现得完美无缺,怕是要引起那个本就多疑的皇上的猜忌。不过,我这一番做作之下,倒是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怀疑,恐怕他已猜到我是个假货了。真没想到,在朝廷里那些浑噩度日的昏官之中,竟还藏了个把的精明之士!” “不知是那三位朝臣当中的哪一位,竟然有此眼力?”萧天绝不禁感兴趣地问了一句。 “是左丞相冷衣清。” “冷衣清?!”骤然听到这个名字,萧天绝猛地一怔,“你刚才说——,这位左丞相的名字叫冷衣清?” 浩星明睿也是一怔,“是啊,七叔您知道此人?” 萧天绝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你可知此人的来历?” “他是徽州人,景运十五年的文举状元,娶了前吏部尚书苏问秋的独女为妻。有了这位人脉颇丰的岳父泰山之助,这位状元公真可以说是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再加上此人本身也极有学识,且能言善辩,颇得皇上的赏识。两年前,前任丞相曹昱因贪赎被罢,当时官居大学士的冷衣清便被破格提拔为左丞相。” 见萧天绝听完自己的话后便一直沉默不语,浩星明睿忍不住张口唤道:“七叔——” 萧天绝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这个左丞相冷衣清——,极有可能便是你妹妹芳茵的丈夫,玉儿的亲生父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九章 一朝宰辅 回到丞相府邸之后,冷衣清直接去了后院夫人的居处。 一进门,他便急急地对刚站起身来迎接他的夫人苏香竹道:“夫人,还要劳烦你速回一趟娘家,替我向岳父大人打听一个人——有关于此人的所有事情,一定要事无巨细,任何细枝末节都不要遗漏。” 苏香竹不由嗔笑道:“丞相大人一进门便急着催我回娘家,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好,被丞相大人给扫地出门了呢!” 冷衣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由哑然一笑,将苏香竹扶回椅上坐下,歉然道:“是为夫过于唐突冒失,还请夫人莫要见怪!” “让妾身猜一猜,到底是何人竟会让大人如此心浮气躁呢?”苏香竹美目流转,随即嫣然笑道,“昨日爹爹给大人提了一个宋行野,今日大人下了朝堂便急着要打听另一个人的事情,想必此人与那宋行野是有些关联的。嗯——,妾身猜到了!大人所要打听的,定是最近传闻中所说的那位即将重返朝堂的定亲王爷,可对?” 冷衣清笑叹着道:“夫人如此聪慧,又岂有猜错之理!” 苏香竹忽然站起身来,玉指一伸,轻点了自己夫君的额头一记,薄嗔地道:“日日跟在你这位满腹经纶偏又一肚子鬼心眼儿的丞相大人身边,逼得妾身想不聪慧都不行了!” 冷衣清上前将她揽在怀中,调笑道:“当年夫人不就是因为看上冷某这一肚子鬼心眼儿,非要下嫁于当时还只是个小小中书舍人的我,结果迫得岳父大人在百般无奈之下,才不得不答应了这门亲事?” 苏香竹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这位容颜俊秀且儒雅不凡的夫君,叹息了一声,道:“当年嫁给你时,妾身也不过是指望夫君能像爹爹一般,成为执掌一方要务的一部尚书而已,没想到你如今竟已成了手握重权的一朝宰辅。妾身虽是为夫君能够尽展胸中抱负而欣慰,却也不免担心夫君在朝堂之上树敌太多,况且伴君如伴虎,咱们这位皇上的心思则更是难度!” 冷衣清笑着安慰道:“夫人多虑了!为夫看似在朝堂上一呼百应,实则却是几无实权,根本不足以成为某些人眼中的祸患。尤其是现在北境告急,战事一兴,朝中格局便会变得越发微妙难测,皇上必得将我这个所谓的百官之首抬出来,以制衡权势日重的武将那一方。” “大人指的可是那位曾手握重兵的定亲王爷?” 冷衣清却是摇了摇头,忽然若有所悟地道:“如今我倒是有些怀疑,这位所谓的定亲王,其实也只是皇上用来牵制我和军方的一枚棋子。” 苏香竹轻抚了抚夫君微皱的眉心,柔声道:“大人不必太过忧心,妾身这就回去,向爹爹问清楚关于这位定亲王爷的一切。” “顺便也带玉儿去见见他的外公外婆。你前日不是还说,二老时常在你面前念叨他这个外孙吗?” “是,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苏香竹忙唤人去找正在书房里埋头读书的小公子冷世玉过来。 待苏香竹带着儿子出门之后,冷衣清独自坐在书房里,回想着今日在大殿之上所发生的一切,不由陷入了沉思—— 自数日前北境告急文书抵京的那一刻起,援北军主帅人选的问题便是梗在皇上心头的最大疑难。想来皇上对枢密院和兵部的能力也是心中有数,早就未对他们抱什么期望,所以皇上首先召去商议此事的人都是从前的几位老臣,其中就包括已经致仕多年的前吏部尚书苏问秋。 当时这几位老臣确是提出了几个主帅人选,不过以苏问秋对皇上的了解,其中也只有他自己所提的宋行野一人最合皇上的意。于是,苏老大人便将这一重要信息知会给了自己的女婿——当朝的左丞相冷衣清。 正因如此,冷衣清今日才能在皇上询问宋行野之事时对答如流。不过,当时他并不是想在圣驾面前表现自己,因为他也猜得出,皇上当然会想到他和苏问秋之间的那层关系,对于他为何如此清楚宋行野的来历应是心知肚明。 然而,就在枢密使唐焕和兵部尚书张光时谁都答不出皇上的问题之后,他还是主动站了出来。他此举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做出一种明确的姿态——身为百官之首的左相,他是赞同皇上启用宋行野为援北军主帅的。而之所以要采用这样一种较为隐晦的表达方式,是因为他实在太了解当今皇上那种猜忌多疑的性格了。 在选德殿中,当皇上问起宋行野之事时,他并没有立即上前应答,而是把机会留给了唐、张二人,因为举荐援北军主帅人选,本应是军方的职责所在。可是事实上,最先向皇上举荐宋行野的却是他的岳父苏问秋,至于定亲王今日的举荐,那则是另一回事了,而且怎么说他也是在苏问秋之后。这样一来,皇上的心中虽也是认可由宋行野为帅,但还是难免会存了另外一种猜疑——会不会是他这个左相欲借举荐援北军主帅人选之机,插手军方事务,趁此大权独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呢?所以,他决不能在支持宋行野为帅一事上表现得过分积极,给皇上留下一种他在故意向军方示好,甚至是意存拉拢的印象。 可是,同样是为了不引起皇上的疑心,他又决不能不有所表示。皇上既已猜到苏问秋会向他这个女婿透露举荐宋行野之事,他若是在明知内情的情况下,仍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站在那里不表态,那么皇上又会怀疑他是别有居心,不想为君分忧。不得已之下,经过反复思量,他才决定采用这种既不主动又不被动的方式,来表明自己支持宋行野为帅的态度。 只不过,今日借此事让唐焕和张光时都出了个大糗,倒是令他始料未及,且暗自得意不已。这两位军方的重臣,平日里本就与他走得不近,尤其是北境战事一起,皇上对军方日渐倚重,他们便以为可以借此在朝堂上独霸一方,竟然这么快就开始不把他这个当朝宰辅放在眼里——凡是军队调动与军资调配的事都不与他这个左相商量,一应请奏上书事宜也根本不经中书,便直接面陈皇上。 纵然是他这个左相再有气量,也绝不容许手中的权力如此轻易地被人夺走!只是有皇上在那里冷眼旁观,他又不得不加倍谨慎,不能让皇上怀疑他有任何弄权之心。故而虽不时有下属向他抱怨军方逾权,态度骄横无礼,他也只是对他们温言抚慰几句,然后将事情都压了下去。 只是那些朝臣们之所以能够在朝为官,自然个个耳清目明,焉能看不出他这位左相的大权已日渐旁落,且处处被军方打压而隐忍不发?朝中情势出现如此逆转,那些目光短浅之辈便开始转投向军方一边,甚至起了武人治国的痴心妄想,却不知自己的所行所为早已触了皇上的逆鳞,终是不会有什么好收场的。 只有为数不多的那几位老成持重之士方能看得出来,皇上此时纵容军方耀武扬威,一方面是为了解决北境之危,不得不暂时依靠这些武人,另一方面,皇上很可能也存了另一番心思,他想让这些不知深浅的莽夫们在得意忘形之下行差踏错,留下确凿的罪名,以便日后将其一一剪除。 在他看来,正是因为皇上存了此心,才会在此时特意将代表军方最高权威的定亲王抬了出来。然而他可以断定的是,今日选德殿上的那人,绝对不是真正的定亲王!只怕是就连皇上也未想到,尽管他们做出了如此精心的安排,还是让他从见到这位定亲王的第一面起,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不过,唐焕和张光时那两个庸才想必是不会看出任何不对,恐怕他们此刻正聚在一起,商量着该如何巴结上那位王爷,好将他这个左相彻底地从朝堂上踩下去呢。 只不过这个假定亲王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虽然他已经刻意遮掩,却仍是让自己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当时他们三人进入殿中,定亲王刚回完皇上的问话,随后便很自然地退至一旁,以便让他们三人上前向皇上跪倒见礼,而在他们行礼的过程中,这位王爷一直垂手肃立,态度镇定从容。这些举止都被他一一瞧在眼内,加上此前听到他与皇上对答的内容,当时他便猜到此人的身份应该就是定亲王。 可是当皇上亲口说出他就是定亲王之后,面对三位朝廷重臣的见礼,这位定亲王的回礼虽是毫无差错,但却显得稍微有些急切,让人不免感觉到他的一丝心虚。虽然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还是让他这位素来善察人心的左相大人起了一丝疑心。于是,出于谨慎,他又寻机试了这位定亲王一把。 在讲述宋行野的战绩时,他故意将被其斩杀的戎国右翼军大将关天豹说成是左翼大将关天虎,同时他一直在旁边偷偷地观察,那位曾亲自指挥过那场战役的定亲王听到这些之后,却是毫无反应,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其中存在的谬误之处。 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完全确定,这位定亲王是个假货无疑! 虽然是假货,却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假货。此人身上所表现出的那份镇定从容,绝对不是一个寻常之人可以长时间装出来的。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做了定亲王的替身? 另外,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那个真正的定亲王又去了哪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章 谁主沉浮 自那日在选德殿内见过一面之后,枢密使唐焕与兵部尚书张光时便都成了定亲王府的座上客。 闻风而至的大小朝臣也是络绎不绝,令浩星明睿这位假亲王真是不胜其扰。好在这些趋炎附势的朝臣中并没有当年与定亲王相熟之人,浩星明睿应付起来倒也容易一些。 其实他并不怕与这些朝臣打交道,因为即使在他们之中有认识原来的定亲王的人,那也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再说那时的定亲王常年征战在外,本就极少出现在朝堂之上,而这位定亲王的为人又一向孤傲,素来少与那些文臣交往,知己更是一个也没有。 真正让浩星明睿感到紧张的是即将面对定亲王的那些旧部,究竟该如何表现才不会让他们识破,同时又不致让皇上对他生疑?这其中分寸的拿捏是极为关键又是极为困难的。 最后还是那位真正的定亲王萧天绝的一番话提醒了他,这出戏是皇上要他演的,只要能令皇上满意即可,至于其他人的想法,皆与他无关,自会有皇上去替他操心。于是,他便也彻底放开了,只要是与从前的定亲王有过交往的军方人士,他的王府概不欢迎,若是一旦在其他场合碰了面,他也是三言两语便将对方给打发了。 然而这样一来,那些原定亲王的旧识不免在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说这位曾经的“烈火将军”在病了二十多年之后,竟然是性情大变,再不复往昔神采…… 如此未过几日,皇上便又将定亲王召入了选德殿内议事。 行过了礼,浩星明睿默然站在阶下,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浩星潇启自然也看出了这位假王爷的反常,不由展颜一笑,问道:“定亲王今日为何如此拘谨?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回陛下,近日定亲王……不,是臣弟的一些旧识在私下里……闲谈,说起……说起了‘烈火将军’,臣弟甚是……不安……”浩星明睿支支吾吾地答道。 “你可是觉得他们对你的身份已起了怀疑?” “臣弟无能,请陛下恕罪!”浩星明睿忙上前跪倒谢罪。 浩星潇启看了他半晌,方无奈地道:“平身吧!此事却也非你之过,毕竟这世间只有一个‘烈火将军’,焉是你一个寻常之人所能扮得出来的!不过你也不必慌张,那些人便是有所疑心,终是没什么实据,再说还有朕这个亲兄长在这里,想来也无人有这个胆子敢公然对你提出质疑。” “是,谢陛下!”浩星明睿虽是站了起来,却终是有些心虚地不敢抬起头来。 浩星潇启又盯了他半晌,心中暗自琢磨,此人虽然怯懦了些,却还听话受教,若是假以时日,应该不仅能成为一个好傀儡,而且还会是一个好耳目…… “李进,朕听说你从前是个唱戏的?” 浩星明睿愣了愣,随即诚惶诚恐地道:“草民确是在戏班子里打过杂儿,跑跑龙套,并没有真的……真的唱过戏……” 浩星潇启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应是也读过书吧?” “回陛下,其实草民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多少还是读了一些书,也略懂些骑射。十多年前,草民离家进京求学,没想到家乡却发生了瘟疫,夺走了草民全家人的性命。草民失去了根基,也就此沦落街头,后来才在一个戏班子里找了份活计。再后来,有人找到了我,我从此就进了定亲王府……” 浩星明睿一五一十地将他从那个李进口中所问出来的出身来历,向浩星潇启交待了一遍。 浩星潇启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郑公公,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证实这个李进所言不假。他这才眯着眼睛一笑,温声道:“你既然曾经进京求学,当时想必也存了入仕报国之心。如今机缘巧合,让你终是有了立于朝堂之上的可能,不知你——可愿意抓住这个千载难逢之机?” 浩星明睿眨巴了几下眼睛,面上渐渐露出了欣喜欲狂之色,“扑通”一声重重跪倒于地,连连叩头道:“草民愿意!草民愿意!草民谢陛下隆恩!” 浩星潇启早就料到会有此结果,不觉满意地点了点头,道:“站起来说话吧!” 见浩星明睿满脸喜色地站了起来,浩星潇启忍不住微微一笑,接着道:“自今日起,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定亲王,更是朕在朝堂之上甚为倚重的左膀右臂。那些位卑小吏所说的话你自不用放在心上,但对于那几位朝廷重臣——,你须得时时留意他们的一言一行,若发现有任何不同寻常之处,定要报与朕知。” 浩星明睿马上心领神会地躬身领命。 “朕听说枢密使唐焕和兵部尚书张光时都已到你府上去过,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浩星潇启竟是马上便开始测试起这个未来耳目的传话能力来。 浩星明睿认真地回想了片刻,才答道:“张尚书倒是并未说什么要紧的事情,唐大人身为枢密使,对此次派遣援北军之事似乎是有些想法——” “哦?他怎么说?” “唐大人说,兵员调派之责本归枢密院所属,然而军中高阶将领调动的文书上又须有丞相用印,如此权责混淆不明,实不利于战事危急之时的指挥调动。” 听到这些,浩星潇启只是轻“嗯”了一声,面上的表情并未有丝毫变化。 浩星明睿又接着道:“唐大人倒是还说了些有趣的闲话。他说左相新近花重金将相府旁边的一处园子买了下来,可是买下之后才发现,那处园子竟是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故而左相又不得不再花重金,找人对其重新翻修——” “看来唐焕对左相的事情倒是关注得紧!”浩星潇启终于忍不住冷嗤了一声。 浩星明睿讪笑了一下,道:“唐大人以为,如今北境战事方起,军备支出靡巨,朝中官员皆应殚精竭虑为君分忧,似左相这般耽于逸乐,花费无度,实是不该——” 浩星潇启又是冷然一笑,随后突然问道:“你对这位左相可有何看法?” “这——,臣——臣弟与这位左相大人只有一面之缘,确是不知其心性为人如何。只不过,臣弟心中一直有一个疑虑——左相似乎已对臣弟的身份起了疑心!” 浩星潇启立刻皱起了眉头,脸色也变得无比阴沉,“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那日在殿上谈起青锋岭一役时,左相将那个被宋行野所杀的戎军将领的名字说错了,当时臣弟并未察觉,直至后来看到郑公公遣人送来的有关宋行野的一些简录,里面便有对青锋岭一役的详细记述,臣弟这才意识到竟是出了如此大的纰漏!” “你认为他是故意将那个敌方将领的名字说错的?” “臣弟虽是对左相所知不多,但想来他应是个博闻强记的饱学之士,实不太可能会犯这种简单的错误。” 浩星潇启轻轻点了点头,随即颇为嘉许地看了浩星明睿一眼,“你能够及时洞察此事,实是难得!无论那个冷衣清究竟是何居心,你都要替朕尽早将其探查清楚,这你可能办到?” 浩星明睿忙躬身答道:“臣弟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圣望!” 当日圣旨便颁了下来,且是由皇上身边的总管郑公公亲自去定亲王府中传的旨——命定亲王即日起正式上朝议政。 听到这个消息,众多大裕朝臣的心中皆是一震。 原以为皇上只是因为与北戎的战事一起,方想起了那位曾经战功赫赫的定亲王,于是要对他这个被冷落多时的皇弟做些补偿——大不了就是多给些赏赐,偶尔召进宫里去叙叙话,甚或是向他征询一些军事方面的意见而已。 可是谁会想到,皇上竟然如此郑重其事地下了旨,给了这位连虚职都没有的王爷立于朝堂之上的特权,而这种权力,竟是连皇上的嫡长子,同时很可能也是未来的储君——济王殿下,都从未有过。 如此看来,今后在大裕的朝堂之上,这位定亲王爷将会是一个绝不容忽视的权重人物。而大裕的朝局,从此也将进入一个更加微妙莫测的阶段,究竟谁主沉浮,怕是还需拭目以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一章 各怀心机 为了将假定亲王的角色在皇上面前演得逼真,浩星明睿特意没有向萧天绝过多地询问有关宋行野的情况,而是完全按照郑公公派人送来的极其简略的一些记载来了解宋行野其人。 待到真的步入了朝堂的那一日,浩星明睿才发现,其实在这朝堂之上,并没有多少让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唯一能够畅所欲言的,便只有皇帝陛下一人。 皇上当庭下旨,敕封原靖远将军宋行野为靖远大将军,钦命为援北军及北境军主帅,三日后统率十万援北大军赶赴津门关,抗击戎国来犯之敌。 下了朝,宋行野只来得及过来与自己的老上级定亲王见了个礼,便行色匆匆地赶去与枢密使和兵部尚书商讨出兵前的诸般准备事宜。 倒是此刻越发显得轻闲无事的左丞相冷衣清,主动走在了浩星明睿的身旁,一路闲话地陪着他向宫门外行去。 自从那日选德殿一见,这位左相大人便引起了浩星明睿的格外留意,只不过他当时是把此人列为一个潜在的强劲对手,甚至是一个必须适时清除的对象。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冷衣清居然还有着另外一重身份,他——竟极有可能是萧玉的亲生父亲! 如此一来,他对冷衣清的态度就不免变得复杂起来,既痛恨此人对芳茵母子的冷漠无情,又无法再将他视作可以随时消灭的敌人,毕竟血缘是谁也无法斩断的一种纽带。最终,在思来想去之后,他做出的唯一决定便是,先确定这个冷衣清到底是不是萧玉的父亲。 “听闻左相是徽州人,本王的一位故人也来自徽州,曾听她提起过那里的山水秀美、人物风流,实是令人心向往之。遗憾的是,我一直在京养病,无缘去那里亲历游览一番,不知左相近年可曾回乡省过亲?” 听到这状似无心的一问,冷衣清面上挂着的那抹温雅的笑容微微一收,转而用一种略带伤感的语调答道:“臣的双亲已故去多年,而我在京中又常被俗务缠身,却是已有十余年未曾返乡了。” “原来如此。”浩星明睿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未再继续深问。 冷衣清却就此接过话来问道:“不知王爷的那位故人可还在京中?臣倒是想与他见上一见,共叙故园风土,也算是聊慰思乡之情。” 浩星明睿神色黯然地摇头道:“她已经故去多年。唉,可叹伊人已逝,唯留旧梦依稀!” 冷衣清的目光极快地从浩星明睿的脸上一掠而过,见他神情落寞,竟真是一副无限感怀的模样,不由心中暗自思量,这位假王爷此刻是在做戏还是真的在感伤往事?若是在做戏,他的演技确是极为高明,就连自己这个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之人都难以分辨其真伪。而他若真是有感而发,那他口中所说的那位故人听起来倒像是一位女子,莫非是他曾经的红颜知己?这倒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说不定还可以借此追查出这位假亲王的真实身份。 “看来王爷亦是性情中人!”冷衣清也跟着叹息了一声,“虽说世事无常,往事难追,可是谁人又真正能够摆脱掉过去所经历的种种?这便犹如眼前纵是美景如画,心中时常忆起的,却还是故园烟柳。” 浩星明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本王已是老朽之身,闲来无事,难免常起念旧之心,而左相正当壮年,又身居高位,应正是踌躇满志之时,怎会也生出如许多的感慨?” 冷衣清笑道:“王爷春秋鼎盛,何来老朽之说?如今大裕与北戎的战事方起,皇上对王爷更是多有倚重之处,倒是我这个不谙武事的书生,食君之禄却不能为君分忧,实是惭愧得很!” 见对方有意引开了话题,浩星明睿也只是淡淡一笑,“左相乃当朝宰辅,执掌中书门下,实为百官之首,皇上的股肱之臣,又岂是我一个闲散王爷可比?” 眼见出了宫门,浩星明睿在自家的车驾前止了步,又笑着对冷衣清言道:“罢了,本王知道左相公务繁忙,就不再多加打扰了。他日等你有了闲暇,不妨来我府中小坐,本王尚藏了一坛徽州特产的柳叶雪,还想请你品鉴一番。” 冷衣清忙施礼谢道:“王爷盛情,微臣实是荣幸之至!说不得过两日便要去府上叨扰一番了。” 浩星明睿点头道:“好,那本王便在府中静候左相的大驾。” 语罢,他便回身上了马车。 目送着定亲王的车驾远去,冷衣清的心中犹在琢磨着,这位假王爷突然对自己盛情相邀,究竟用意何在?按理说定亲王虽已久离朝堂,但毕竟曾经战功赫赫,自有他应享的地位与尊荣,根本无须凭借与他这个臣下建立什么私交来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势力。而他今日这般向自己亲近示好,定是存了什么非同寻常的目的,这场王府宴饮——不会到最后竟成了一场鸿门宴吧? ……………………………………………………………………………………………………………………………… 定亲王府的内书房中,浩星明睿将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向萧天绝详细述说了一遍。 萧天绝听罢,面色沉重地道:“有宋行野指挥北境军,北境之危应可暂解。只是军中兵将已久不经战事,且缺乏操练,实不宜与戎军硬拼。宋行野虽能守得住津门关,但若要彻底解除北境之危,恐怕尚需很长一段时日。” 浩星明睿也忧心忡忡地道:“我们派在戎国的探子已传回了消息,此次犯疆戎军的主帅是宇文罡。他是戎国的四皇子,也是掌握戎国实权的阴太后所选中的未来储君。由此看来,戎国这次南侵的目的并不是掠夺些财帛或是土地这么简单,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拿下大裕半壁河山,以此为这位四皇子树立威望。既是抱有此种目的,那他们的准备必是十分充足。在他们出兵前,我们曾经派人进行过破坏活动,毁了他们的部分军粮和战马,结果事后他们并未选择仓促出兵,而是又等了三个月的时间,补充回损失的粮草马匹之后才出兵,足可见他们对此次南侵的重视与志在必得。” 萧天绝不由得冷嗤了一声,“只要津门关不失,这些北人的黄梁梦便做不成!” “无论如何,这次皇上能够起用宋行野,实可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嗯,这件事你办得很好!借苏问秋之口举荐宋行野,确是没有引起皇上的丝毫疑心。” “也幸亏七叔您想得周全,昨日我便派人持您的信物去见了宋将军,密嘱了他一番。是以他今日在朝堂之上表现得十分合宜,尤其是没有对我这个所谓的定亲王表现出过分的亲近,皇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想必也少了些许顾虑。” 萧天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忍不住怒哼了一声,道:“我的这个皇兄,终日想着的就是如何保住他的那个皇位,江山社稷在他的眼中,哪里抵得上垂拱殿内那把椅子的份量重?!” 浩星明睿冷笑着道:“既然他如此舍不得那个位子,我便偏要将他从那上面踢下去,定会比直接杀了他还要令他难受万分!” “当年他用卑鄙手段害死了六哥,更将大裕朝局搅得如此混乱不堪,便是百死也难赎其罪愆。只是他毕竟还是当今的皇上,手中掌握了生杀大权,而且江湖上还有忠义盟作他的耳目走狗,故而你的行事一定要加倍小心,切不可轻易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七叔放心,这十多年来我一直苦心经营,各方布置均已初具规模,隐族的密谍可以说是遍布景阳内外,足以与忠义盟在京城的势力匹敌。虽然目前在朝中还没有我们可以引为助力的大臣,但苏公已在替我筹谋此事,相信凭他多年识人的经验,必不会看错人。只有那些经他仔细挑选甄别过的人,我才会出面进行说服,应该不会有任何差池。” 萧天绝缓缓点了点头,看着浩星明睿的眼睛问道:“苏问秋既已站在了我们这一边,那么他的女婿冷衣清——你又准备如何对待?” 浩星明睿却是微微一笑,道:“那就要看这位左相大人会如何对待我们了。侄儿已邀了他来府中做客,到时七叔自然便会知道答案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二章 人不如故(一) 见到定亲王亲自迎了出来,冷衣清的心中不期然地冒出了一个念头,莫非是皇上在背后唆使,这位假王爷才会对自己表现得这般殷勤?若果真如此,自己可就要当心了,皇上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试探,只不知他究竟想从自己的身上试探些什么出来呢? 心中虽在猜疑不定,可冷衣清的脸上仍是挂着温雅的笑容,躬身施礼道:“劳烦王爷大驾亲迎,臣愧不敢当。” 浩星明睿哈哈笑着一摆手,“此处是我的私宅,又非朝堂,冷大人就不必拘礼了。来,冷大人,我先带你参观一下这座园子,有几处是不久前方才改建完的,还算是值得一观。” 盛情难却之下,冷衣清只好随着这位明显是想在自己面前炫耀一番的王爷在王府中转了一圈。原本他并没有对这位假王爷的品味有何期待,可是这一圈转下来之后,他不由暗暗惊讶不已,着实开始对这位王爷另眼相看起来。 “王爷这座园子看起来朴实无华,却又别具匠心,真可谓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梁画栋,浓淡相宜。而真正的点睛之笔,便是湖心的那座白色石舫,与周遭的水榭泉池、红桥绿柳相映成趣,宛然一幅生动之极的江南山水图,实是让冷某大开眼界!” 听到这番出自一向自诩风雅的左相大人之口的夸赞之辞,浩星明睿的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得色,语气便更显亲切起来:“冷大人慧眼独具,竟看出那座石舫的不凡之处,佩服!佩服!实话说与你听,想当初替我设计这处园子之人提出要建这座石舫,我还嫌麻烦,要让他换成一座亭子,结果竟被他狠狠奚落了一番!无奈之下,我才按他的主意建了这座石舫,那可是用去了我整整一年的俸银!” “哦?若是王爷不觉为难的话,能否告知这位替您设计园子之人的姓名?冷某也想请他来为我新买下的一处园子费上一番心思。” “这有何为难!那人便是百草堂的老板花凤山,他与我是多年好友,只要我开口相求,他想是不会推辞的。”浩星明睿毫不在意地应承道。 听到“花凤山”这个名字,冷衣清不由微微一怔,“原来竟是那位百草堂的花神医!没想到这位花神医竟是如此一位大才!”他随即又拱手施礼道,“如此就有劳王爷替我向这位花神医求上一求了,冷某在此先谢过王爷!” 浩星明睿笑道:“若是旁人,我自然不会管这闲事的。只因那花凤山虽与我交厚,但脾气却是极坏,知道我替他揽下这等苦差,定是要将我数落上一番。这些倒都是小事,我只是担心他若对冷大人也像对待我一般放肆无礼——,到时岂不令我十分难堪!” 冷衣清微微一笑,道:“举凡高才,脾性难免有异于常人之处,更何况这位还是有皇上钦赐的‘医国圣手’之称的花神医。冷某自当对其礼敬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处,这一点还请王爷放心。” “如此便好。冷大人放心,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一处门庭大开的院落前,浩星明睿止住了脚步,抬手示意道:“冷大人,请里面坐。” 冷衣清抬头看了一眼院门前的匾额,上面写着“柳园”二字。 待走进了院内,果然见到处处柳树成荫,仿若置身于一片绿柳林中。 晚宴便是设在了这座柳园中一处临池的凉亭之内。 此时天色渐暗,亭子四周挂起了几只精巧的竹制灯笼,烛火将轻薄的笼壁照得明亮通透,映出上面所绘的镂空兰草图案,显得格外淡雅清幽。 坐在亭中,四周微风徐来,吹得池边柳枝轻轻拂动,那起伏的暗影犹如故人挥别的衣袖,渐渐消逝于看不见的远方幽处,竟隐隐令人生出一种淡淡的悲凉之意。 将刚刚开封的一坛柳叶雪为冷衣清斟上,浩星明睿端起自己的酒杯,道:“今日选在此处招待贵客,实是显得过于简慢了些,不过是为了图个清静自在,还请冷大人不要见怪!” 冷衣清忙端起酒杯,微笑着道:“王爷客气了!冷某倒是十分喜欢这处清雅别致的所在。” 浩星明睿也是微微一笑,“这坛柳叶雪我已珍藏了多年,今日拿出来与你这位徽州人共饮,也算是得其所归了。冷大人,请!” 方一喝下那杯清香四溢的柳叶雪,冷衣清的心中登时惊起了万丈狂澜,脸色也不由得跟着变了数变! 过了良久,他才勉强按捺下心绪,感叹地道:“我已有十多年未喝过此酒了,今日品尝起来,竟是仍与记忆中的滋味一般无二!” 浩星明睿似是根本没有留意到面前这位客人所表露出的那少许异样,仍是自顾自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不胜唏嘘地长叹了一声,道:“自从那位酿造此酒的故人过世之后,我便未再饮过如此美酒,一晃竟也是十多年了!” “王爷所说的,可是日前与我提起的那位来自徽州的故人?”冷衣清徐徐地问了一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自然。 浩星明睿点头道:“从前她每年都会送我三坛自酿的柳叶雪,可惜大都被我鲸吞牛饮般地给糟蹋掉了!谁料到她竟突然辞世,唯一留下来的,便只有这一坛酒了。这些年来,我亦品尝过其他人所酿的柳叶雪,却完全找不到那种清冽微苦而又回香四溢的味道。直至那时我才意识到,当初那般随意饮来,实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 冷衣清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那坛柳叶雪上。直过了许久,他才伸手拿起那坛酒,缓缓地将他们各自的酒杯重新斟满。 “王爷,请!” 还没等浩星明睿举杯,冷衣清便将自己刚斟满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这边浩星明睿犹自还端着酒杯在那里感叹着:“正所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看来本王确是老了,如今时常想起与说起的,竟都是那些故人,不管是在的,还是不在的!” 说完,他又叹息了一声,默默将酒喝了下去。 冷衣清只是沉默着没有作声。他此刻已经隐隐猜到了这次宴饮的真实目的,虽然心中仍存着诸多的疑问与不解,他却强自忍着不去开口相询,因为他不想就此踏入一个极有可能是专为他而布下的圈套。他不断地告诫自己,只要不去碰触这个圈套,对方就拿他毫无办法。而且,他还尽可以继续坐在这里,看着对方如何将这场无人捧场的独角戏唱完。 谁知他这边刚打定了要冷眼旁观的主意,那边浩星明睿在放下酒杯之后,却忽然抬眼看着他,十分突兀地将话题一转道:“不知冷大人对我举荐宋行野之事可有何高见?” 冷衣清在毫无防备之下,不由微微一愣,忽然生出一种被人捉弄了的感觉!原来方才那些念旧煽情皆不是重点,而只是试图扰乱他心神的一种手段,其真正的目的,竟还是如自己先前所料,要替皇上试探自己对此次出兵北境的真实态度。 若果真如此的话,那么这位假王爷的做法也未免太过愚蠢可笑!想他冷衣清立足官场已近二十年,一番苦心经营之下,方有了今日这般可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怎么可能会被一件真假难辨的旧事而轻易扰乱了心神? 只是——,此人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坛柳叶雪?难道这酒竟真的是她所酿吗?她——真的已经不在了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三章 人不如故(二) 见冷衣清沉着脸一时没有答话,浩星明睿马上做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摇头叹道:“想是冷大人对这件事并不十分赞成!这也难怪,毕竟宋行野已多年不领兵,且年事已高,以他为帅,确是有些勉为其难。而我之所以举荐于他,其实也主要是出于念旧之情。想我这久病之身,再也无法领兵征战,为皇上平定北境,可是每忆及年少时纵马横枪、叱咤疆场的情景,我又时常按捺不住胸中犹存的那份雄心壮志,实是渴望再去体验一番那种金戈铁马、一往无前的壮士情怀。故而当我接到宋行野的请战书信时,便决定成全他那颗与我一般无二的精忠报国之心!” 冷衣清这下更是不知该如何答话了,而且此刻他的头脑也已被搅得有些混乱起来—— 明明是自己的岳父大人苏问秋先向皇上举荐了宋行野,皇上只不过是借了这位假王爷的口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而已。皇上此举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重新树立这位久离朝堂的定亲王在群臣中的地位,按理说应该与他这位左丞相并无多大的干系。然而,为何这位假王爷非要如此刻意地在他面前提起此事?难道皇上竟真的怀疑是他在背后怂恿岳父大人举荐宋行野?还是他们已觉察出他对这位假王爷的身份起了怀疑,故而要设法补救? 似是看出冷衣清眼中的疑惑不解,浩星明睿不由淡淡地一笑,解释道:“我后来听说,令岳苏问秋苏公也曾向皇上举荐过宋行野,可是皇上当时并没有立即应允,只因直到那时,他还指望我这个定亲王能够再次为他去提枪上马,平定北境。结果那日在选德殿中,见到我这副不中用的模样,皇上实是彻底失望了。无奈之下,他才不得不选择了宋行野。” 说到这里,浩星明睿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冷衣清,接着道:“说起来此事还要感谢冷大人!当时你也算是帮了宋行野的一个大忙,将他从前的赫赫战功在皇上面前详说了一遍,同时也恰到好处地表明了左相大人支持宋行野为帅的态度,皇上当然不会不考虑到你这位当朝宰辅的想法。只不过大人的属下在收集宋行野的资料时尚且有些疏漏之处,竟然将戎国右翼军大将关天豹错写成了左翼大将关天虎。遗憾的是,当时那两位军方的大人竟也丝毫没有察觉,倒是白白错过了一个能在皇上面前挽回颜面的机会。” 冷衣清定定地看着浩星明睿,心中竟渐渐生出了一种十分陌生的茫然无力之感。果然不出所料,他们确是发觉了当时在选德殿中所出的纰漏,更是怀疑到那是自己刻意设下的陷阱,所以打算在自己面前将这个纰漏彻底地补上。而这一弥补的手段确也算得上高明,自己费尽心机制造的漏洞,不但被他仅用了三言两语便给遮盖过去了,反过来倒还显得他这位王爷颇有雅量,那日没有当着皇上的面,直接指出他话中的失误之处。 冷衣清忽然发现,自己此前对这位王爷所做出的全部判断,竟都已变得毫无依据。虽然此刻他的人就坐在自己的面前,可自己却连他到底是不是定亲王都无法完全确定了。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个一直有着愚蠢可笑想法的人,竟然就是自己!其实自从喝下那杯柳叶雪之后,自己的那颗心,便已经开始乱了…… 他慢慢地将酒杯重新满上,借此争取了片刻的时间,好让自己那已被搅动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王爷的意思可是说——,宋行野其实并不是你心目中最佳的主帅人选?” 浩星明睿坦率地点了点头。 “但不知王爷更属意的人又是谁呢?” 浩星明睿面带忧色地道:“我已远离朝堂多年,哪里还会有什么更属意的人!只是我原本以为,这些年边境安定,大裕得以有足够的时间休生养息,同时用来选拔与培养新人,军中想必会有一批出色的年轻将领涌现出来。这些年轻人即便是缺乏实战经验也无所谓,只要身边有像宋行野这样久历沙场的老将相辅佐,击退此次戎国的进犯绝非难事。然而,实际情况竟是远出我的意料之外!” 冷衣清当然能够听得出这位王爷话中的失望之意,他自己的心中竟也不由生出了一丝愧疚,有些讪讪地道:“原来王爷举荐宋行野的初衷是以他为副将,可是目前大裕军中又实在找不出一个可为主帅之人,才不得不勉为其难地让这位老将军担当了如此重任。冷某此刻才算完全明白了王爷这么做的一番良苦用心,实是惭愧不已!” “冷大人言重了!我大裕立国之初,便定有文武泾渭分明、互不相干的铁则,你对用兵打仗之事知之甚少,这也属正常,实是无需过于自责。” “冷某虽是一介文人,可毕竟身负丞相之责,如今国家面临危难,我却不能挺身而出,为君分忧,反而要劳烦王爷如此殚精竭虑,冷某又岂能不自责!” 浩星明睿突然毫无笑意地一笑,道:“那日在选德殿中,我似乎并未见到军方的那两位大人有丝毫自责之态。” 冷衣清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突然语气有些激愤地道:“大裕久未兴战事,军方难免会有所懈怠。而皇上又向来不喜武事,武官中少有被重用者,却令一些尸位素餐之辈趁机混入了军中,更是爬上了高位。以致我大裕军备日益废弛,军中竟已无可用之将,再过数年,恐是连可用之兵也没有了!” 似是没想到一向出言谨慎、处事圆滑的冷衣清竟会如此直言不讳,浩星明睿的眸光一闪,不由追问道:“冷大人何出此言?想我大裕近些年来国泰民安,百姓衣食丰足,何以会有兵源短缺之危?” 不知是因为刚饮下那两杯入口虽是温醇,后劲却也极大的柳叶雪酒,还是因为心中着实压抑太久,已到了不吐不快的境地,冷衣清似是横下了一条心,要将胸中块垒向这位真假难辨,且又意图不明的王爷倾诉上一番。 “想我大裕本是以武兴国,但近些年来边境安定,渐至国人重文轻武,慵懒成风,似乎所有人都已忘记了四邻尚有强敌环伺,国家危亡仅是旦夕间事。边境各州的藩王都忙着横征暴敛、兼并土地,根本无心整饬军备、训练军队,以尽到保境安民之责。如此上行下效,地方官府更是欺上瞒下、鱼肉乡里。为了取悦圣心,彰显政绩,各府知州争相以重利相诱,让贪心的小民们纠查揭发隐藏在大裕境内的隐族之人,甚至有时仅为了充人头,将真正的大裕百姓诬指为隐族人而处死的案例也不为鲜。时间久了,竟弄得人人自危,彼此间互相猜忌,再也无心耕种,以致田地渐多荒芜,民不聊生。此种情形之下,若是再起战事,又要到哪里去征募能够一战的兵士?!” 浩星明睿面色沉重地听完了冷衣清的这番痛诉,沉默了半晌,方道:“我久居府中不问政事,实不知朝局竟已至如此不堪!冷大人忧国忧民,此乃是朝廷柱石所应有的担当。只不过冷大人也不必忧虑过甚,我想经过此番战事,皇上必会意识到军武之重。而我等这些做臣子的,自当多加进言,恳请皇上整肃朝纲,实施新政。想我大裕根基仍在,只要上下一心,激浊扬清,不久之后,自会有一番不同的气象。” 冷衣清的目光在浩星明睿的脸上停留了许久,终于默然点了点头。 随后浩星明睿端起了酒杯,向冷衣清示意了一下之后,便一饮而尽。冷衣清也端起自己的那杯酒,却没有立即饮下,只是盯着杯中那浅碧色的琼浆,眼中闪过了一丝惘然之色。 这时浩星明睿放下了酒杯,看了犹自举杯不动的冷衣清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冷大人,这酒——可是有哪里不对?” 冷衣清闻言苦笑了一下,道:“故人已故,醇酒犹醇,不对的——唯有天意!” 语罢,他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四章 清平世界 送走了冷衣清,浩星明睿快步回到书房,未做片刻停留,便进了内书房。 “七叔,今日午后宋行野曾到府中来拜见您,被我三言两语就给打发走了。” 萧天绝笑着摇头道:“他不来这一趟,总是不会甘心。” “这位宋将军是个直性之人,侄儿实是不敢让他知道太多,以免在人前露出破绽,故而也只好对他无礼了。” “你顾虑得甚是,若是让行野知道了我此刻的情形,怕是先要带兵攻占了皇城,将那位皇上拿下才肯罢休。他既然没有对你起疑,便不会将你的无礼放在心里,对于我这个主帅大哥,他一向还是十分敬畏的——” 萧天绝突然顿了顿,抬眼看着浩星明睿,问道:“明睿,你有没有想过——真的让宋行野带着那十万大军攻入皇城?” 浩星明睿马上摇头道:“此法不可行!剑指宫城,那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宋行野已多年未领兵,军中的那些将领必不会听从他的号令。再者说,外患未除,我大裕若先自行起了内乱,怕是会给北戎可乘之机,一旦让戎军破关而入,后果将不堪设想!” 萧天绝听了,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明睿,你能不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处处以国事为先,七叔实是感到十分欣慰!” 浩星明睿却是意含深远地一笑,“七叔,其实侄儿此次回来,并不是要找浩星潇启报仇雪恨,更不是要逼宫造反、夺权篡位。侄儿所谋者,乃是一个真正的清平世界!” “清平世界——”萧天绝目露奇光地看着浩星明睿,“你的父王在世时也常说起,他要为天下苍生建立一个清平世界。” “这不仅仅是我父王的心愿,这也是我的祖母——昔年的清平公主平生的夙愿。” 乍一听到这个熟悉而又很久未曾听人提起过的名字,萧天绝不由叹息了一句:“清平公主确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奇女子!” “当年前宁覆灭之后,各方列强割据,战乱四起,清平公主不忍见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遂决定助浩星奇一统天下。”说到这里,浩星明睿顿了一顿,对萧天绝道,“侄儿在此直呼先太祖名讳,如有冒犯,还请七叔见谅!” 萧天绝挑了挑眉,不在意地一笑:“我若还看重什么皇室尊荣,便不会改名换姓,成了一个江湖杀手萧天绝!浩星一族所欠隐族人的血债已是太多,以命相抵尚且偿还不清,谁还有面目去在乎一个虚名!” 听到七叔如此说,浩星明睿始放下心来,继续刚才的话题:“那时的浩星奇,还只是一个势力弱小的诸侯王,在清平公主的辅佐下,经过七年征战,他终于统一了南方大部,建立了大裕国,正式坐上了皇帝之位。可是他却开始日益迷恋皇权,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向清平公主所许下的承诺——在大裕施行新政,废除皇权,让大裕百姓过上平等安乐的生活。” “废除皇权?平等的生活?”萧天绝如同听到天书般地看着浩星明睿,实是不太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浩星明睿不由微微一笑,“佛曰众生平等。而我等皆是凡人,尚不能达到佛的境界,唯有先从人的平等做起。” “你是说从此没有了上下尊卑,也没有了贵族平民,甚至是没有了皇上?”萧天绝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上下尊卑本是人伦之常,只是这种上下尊卑当是发自内心的尊崇服从,而不是迫于强权威势之下的曲意顺从。”浩星明睿耐心地解释道,“便如我是七叔您的晚辈,时常会聆听您的教诲乃至训诫,可这皆是出于我对您的尊重与钦服,亦是出自我的本意,自愿而为之。这便绝对不同于当今天下人因畏惧皇权,而日日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的顶礼膜拜。” 听到侄儿这么一说,萧天绝不禁非常受用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而在侄儿看来,贵族与平民之分本就是无稽之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等级之分不过是窃居高位者用以维护自身权益的伎俩而已,原本就是一种无耻的存在,只有将之尽废,才能实现人人平等的天下公义!” 萧天绝听了又是点了点头,看向自己侄儿的目光中竟是多了几分嘉许之意。 受到了鼓舞的浩星明睿愈加没有了任何顾忌,继续口若悬河地道:“至于那个所谓的皇上,不过就是个称呼罢了。若是没有了任意剥夺他人财产土地、自由乃至生命的特权,这个皇上便不再是人人口中所山呼的那个‘万岁’,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便也成了一个传说中的笑话!如此一来,这个皇上究竟由谁来当,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萧天绝坐在那里愣了半天,将浩星明睿所说的这番话在心里反复琢磨了许久之后,方慨然叹道:“原来这才是六哥心目中的清平世界——一个人人平等、安乐富足的理想国!可是——可是要做到这般,又谈何容易!” 浩星明睿剑眉微挑,朗声道:“正因为不易,所以才需要有人现在便开始去做,一代人,甚至几代人、几十代人,只有不断地去努力、去改变,我们最终的理想才会有实现的一日!” 萧天绝却仍是摇着头道:“只是这皇权帝制毕竟已存在了几千年,是自古便传下来的东西,岂能说变就变?” “七叔应该知道,几千年前的世界,并不是现在的这副模样!那时没有皇帝,也没有贱民,更没有让一群人对另一群人进行奴役和掠夺的特权。可是为何这一切不公在今日都一一出现了呢?就是因为这世上有一些心存恶念之人,他们使尽一切手段攫取统治他人的权力,并利用这种权力来满足他们自身永无止境的欲望与野心。而那些被统治之人,由于无知和怯懦,往往不懂得更不敢于去反抗,便只能任由为恶者继续为恶,令这世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不公!” “你说的确是有理!可是究竟该如何改变这种情况呢?若是真的没有了皇上,大裕的百姓便会群龙无首,岂不任由他国列强奴役欺凌?那大裕不也要就此亡国了?!” “方才我已说过,皇上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并无实际的意义。大裕国确是需要一位英明睿智之人来领导,只是此人不能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任何特权,诸如终身制、世袭制、独裁制,这些都是造成社会不公、令国家走向腐朽与衰亡的根源之所在。 在重渊,大族长是由全族人推选出的首领。大族长之下还有长老会,那些长老们也是由全族人推选出来的,他们不仅有协助大族长管理族中事务之责,还有监督大族长依法施政之权。无论是大族长还是长老都要定期改选,胜任者留下,不胜任者离开。 这种族长制在隐族中已实行了几千年,并且被一直沿袭至今,同时也被不断地修正完善至今,虽还远未达到完美无缺之境,但人人平等之念仍是得以贯彻始终。因此我们隐族人从不承认强权,更不会向强权低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五章 舍得牺牲 听了浩星明睿的这番解说,萧天绝终于信服地点了点头,并且由衷地道:“重渊确是一个令世人心向往之的所在。隐族人在那里生生不息,历经了几千年的风霜洗礼,同时也累积下许多超越常人的识见与智慧,这也是隐族得以长盛不衰的缘由。” “正因如此,几乎凡是有强国之志的君主都会想方设法前去重渊,一来是向隐族的大族长问道,二来便是求娶隐族女子为妻。只可惜那些君主们心中真正所想的,还是如何令江山永固、帝位永存,让自己的子孙万代都能够继续统治着他们的子民。而隐族人,虽然很清楚那些君主们的用心,却也只会给其中犹存善念者一些忠告,而并不会去干预甚至阻止那些暴君们继续欺压他们的国人。”浩星明睿的脸上不觉露出了遗憾之色,想是对自己族人的这一做法并不十分认同。 萧天绝忍不住替隐族人辩护道:“这也并非是隐族人之错!毕竟隐族只是一个很小的族群,根本没有力量与这世上所有其他的族群相抗衡。正是因为隐族一直保持中立之势,才能在这几千年来独树一帜地避世而居,看尽其他族群的起落兴衰,而其自身却从未遭到过任何的攻击与侵略。” 浩星明睿却是不以为然地道:“可是当这世上其他的族群都是由那些独裁暴虐的君主所统治时,隐族能够独善其身的时日还会长久吗?明哲保身、袖手旁观,确是能保住一时的安乐。但正所谓‘善行不举,恶行必猖’,在我们尚有能力去制止恶行时,却由于害怕要为之付出代价而不敢挺身而出,以致放任恶行当道。那么终有一日,当我们退无可退、不得不去奋力制止它时,却发现自己已是无能为力!” 萧天绝皱眉想了想,不得不同意自己侄儿的见解确是在理,不由慨叹了一声,道:“可能当年的清平公主就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才会选择放弃安乐的生活,毅然离开重渊,助先太祖打下了这个天下。只是她又何曾想到,最终等待她的,竟是那般惨烈的结局!” 浩星明睿洒然一笑,“我相信,从清平公主决定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心力的那一刻起,她便已将个人的生死荣辱置之度外。即使能够预知自己最终的结局,她也一样会义无反顾,绝不畏缩!” 说到这里,浩星明睿的脸上渐渐露出一种回忆之色,“虽然当时我还太小,已记不清她的模样,还有她曾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但是我却从未忘记过她那双洞悉世情又充满悲悯的眼睛。我的身上有着她的血脉,所以在内心深处,我依然能够感觉到,其实她从未离开,而是一直用她的双眼在看着我们,看我们如何完成她的未竟之业。为了那个理想中的清平世界,她付出了她所能够付出的一切——她自己以及她所至爱之人的生命。” 听着,听着,萧天绝的眼中渐渐泛起了泪光,“清平公主,六哥,还有那些隐族武士,他们为了大裕,也为了天下苍生曾浴血苦战,而浩星一族却恩将仇报,让他们最终落得尸骨无存!……” 浩星明睿的双目中也饱含了热泪,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当清平公主抱着我父王的尸身跃入火海中的那一刻,便是从此斩断了隐族与浩星氏的一切前缘!我虽仍是承继了父姓,可我只当自己是隐族人,与浩星皇族再无半点关系。这天下可说是当年清平公主助浩星氏得来的,而浩星氏却辜负了她,将这天下据为己有。终有一日,我会替清平公主、替父王将这天下再从浩星氏的手中夺回来!” 萧天绝“腾”地一下从椅中站起,径直走到浩星明睿的面前,激动地道:“明睿,告诉七叔,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也许七叔看不到你所描绘的清平世界出现的那一天,但起码将浩星潇启赶下皇位这件事,七叔还是能够帮上你的忙!” “清平世界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循序渐进,一步一步地来完成。目前皇权至上之念在世人心中已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为今之计,须得先从约束与限制皇权开始,然后便是要重新推选一位英明睿智之人登上帝位,接下来就是整肃朝纲,施行新政,对内拨乱反正,激浊扬清,对外抗击外侮,扬我国威。待到大裕崛起、昌盛繁荣之时,他国的百姓必然都会心向往之,人人平等之念将进一步深入人心,这世界自会随之而改变,清平世界便也为时不远了。” 萧天绝听得连连点头,“好,那我们便循序渐进,一件事接一件事地来办。限制皇权的最佳之法就是削弱皇上对朝臣的掌控之力,减少他独断专行的机会,这件事你已开始在做,要见到实效,还需假以时日,徐徐图之。然后呢?你打算如何将浩星潇启赶下皇位?对那个皇兄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他是决不会主动让出那把椅子来的。” “即便如此,侄儿也绝不会去领兵造反。我就是要兵不血刃地将这皇宫易主,逼浩星潇启禅让皇位!” “禅让皇位?”萧天绝有些吃惊地摇头道,“这怕是比直接逼宫造反更要难上许多!因为如此一来,你所要面对的便不只是皇上和那些追随在他身边的为虎作伥之徒,你还不得不面对那些将他视作皇室正统、誓死效忠于他的迂腐之辈。对付这些所谓的忠臣,你既不能动之以利,又不能晓之以理,更不能以命相挟,着实是麻烦得紧!可是你若不能得到这些人的支持,禅让皇位便也只是空谈。” “七叔说的确是有理。我也知道要达成此事极为不易,可这却是实现清平世界极为关键的一步。若我们通过血腥杀戮从浩星潇启的手中夺了这天下,那我们的这种做法与他当初靠谋害清平公主和我父王篡夺皇位的行为又有何本质上的区别呢?那样一来,在天下人的心目中,我们不过是又一伙打着正义旗号的窃国者而已。所以我们要让天下人清楚地看到,这天下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而改朝换代也不再是皇室更迭,江山易主。天下的百姓,从此再也不必唱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了!” 淡然地一笑,浩星明睿又接着道:“我也知要实现这一切,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每一位参与其中者都将面临无数的艰难与凶险,甚至要为此做出巨大的牺牲。可是我等既已心存开创清平世界之志,便要舍得牺牲。眼前纵有千难万险,且无论要经历多少代人的努力与付出,我等都不会改变初心,更不会退缩甚至放弃!” 听完自己侄儿的这一番慷慨陈词,萧天绝只感到已冷却多年的一腔热血突然间又沸腾了起来,他用力拍了拍浩星明睿的肩膀,大声道:“好!明睿!你说的对,无论经历多少代人,我等都要把此事做成!那就先从七叔我这一代开始,然后便是你,若是我等都做不成,就轮到玉儿——” 一听到七叔提起玉儿,浩星明睿的心不禁“呯”地一跳,顿时生出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六章 知人知面 果不其然,刚一提到玉儿,萧天绝便猛地顿住了话音,神色也随之一黯,“玉儿,玉儿他也不知究竟怎么样了?到底何时才能醒过来?唉,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浩星明睿虽是心中打着鼓,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安慰道:“上月重渊传来的消息已说得十分清楚,玉儿的情况一直很稳定,他的人虽然还未醒过来,但化蝶心法已颇见进境,七叔您莫要太过担心——” 萧天绝顿时瞪起了眼睛,怒声道:“上次你也是叫我不要担心!说一定会把玉儿从雪幽幽的手中给救回来。结果呢?那孩子不但中了无尽丹之毒,更是被独笑穹那个匹夫打得只剩下了一口气!若不是他天生异禀,心脏长在右边,那记赤阳掌便已震断了他的心脉,怎还会留一线生机给你来救?!” 一见七叔发火,浩星明睿立时闭了嘴,再不敢多言,乖乖地站在那里垂头听训。 萧天绝却是越说越生气,开始不断地在房中来回踱着,还不时严厉地看上浩星明睿一眼。 “那个化蝶功成与不成又有何用处?玉儿的人不还是一直都没有醒过来吗?而且他身上的无尽丹之毒不是也还不能解吗?还有那个所谓的神医花凤山,他若能把给你设计园子以及画那些拙劣画作的精力都用来研究无尽丹的解药,玉儿岂会到如今还受那歹毒之物的折磨?!还有你,日日将心思都用在拉拢朝臣上面,可是那个冷衣清的问题你要到何时才能解决?难道最终你还要让玉儿的亲生父亲去给那个皇帝老儿陪葬不成?!” 见七叔仍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浩星明睿忙走去书案后面,将那张他最喜欢的楠木椅子搬了过来,陪着笑脸道:“七叔,您要教训侄儿,坐着说话便是,千万别累坏了身子。” 萧天绝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却还是坐了下来。 浩星明睿这才陪着小心道:“七叔,您先消消气儿,容侄儿慢慢给您解释来听。” 萧天绝却是断然地一摆手,“那些无头紧要之事,你便不用解释了!玉儿中毒和受伤并不全是你的责任,而花凤山医术不行,解不了无尽丹之毒也是无法之事,我也知道他替你修园子其实是为了建这些密室和秘道,以方便今后的行事。目前我最想听你解释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冷衣清此人,你究竟是如何打算的?若是为了芳茵,你不愿放过他,可是想想玉儿,你能忍心就此斩断他们之间的父子亲情吗?” “亲情——,七叔,您生于帝王家,那些骨肉相残之事难道还看得不够多吗?在野心面前,亲情向来不堪一击!”浩星明睿忍不住叹息了一句。 萧天绝听了一皱眉,沉声问道:“你认为冷衣清也是这样的野心之辈?可是素有识人之能的前吏部尚书苏问秋岂会看错了人?他既然肯将自己的独生爱女嫁给了他,想来这冷衣清也不应是个凉薄之徒。” 浩星明睿却是摇头道:“恐怕未必如此!我曾私下里问过苏公,能否将他那位贤婿引为同路,他却只是摇头说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可见就连苏公都看不透这位左相大人。而且据我所知,当初看中冷衣清的,并不是苏公本人,而是被他宠爱之极的独女苏香竹。哼,这所谓的左相大人,就算不是一个凉薄之徒,却也不会是什么长情之人,似这种朝秦暮楚之辈,绝不可信!” 萧天绝自是十分清楚浩星明睿为何对冷衣清如此反感,其实在他自己心中,也早已对冷衣清失望之极,所以才会让玉儿跟自己姓了萧。 可是时至今日,冷衣清再度现身,而且有很大的可能已加入了敌对的阵营,萧天绝又岂能让玉儿处于两难之境,更不能任由他们父子相残的一幕出现。 一念及此,他不由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明睿,你是芳茵的兄长,对冷衣清心存芥蒂也是正常。然而你却应知道,如今你不仅仅是芳茵的兄长,更是大裕国中兴的希望!当须时刻谨记自己身上所肩负的责任,绝不能让个人情感影响了你的判断。因为你此时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到我等所谋之事的成败,更是会干系到无数人的身家性命!” 浩星明睿垂着头半晌无言,终于叹了口气,道:“七叔教训的是。侄儿心中确是对这个抛妻弃子的无情汉一直难以释怀,无法全然信任他。而今日与他在柳园中的一番交谈,更是让侄儿觉得此人居心叵测,绝非可以全然托付之人。” 萧天绝听了不觉一愣,“他已来过了?那你是否已将芳茵的事对他讲了?当时的情形如何?你快说来听听!” 听到七叔这一连串的追问,浩星明睿便将冷衣清来府中赴宴的一切经过都对他详述了一遍。 萧天绝始终皱眉听着,脸色却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待浩星明睿说完之后,他突然问了一句:“冷衣清所说的那些话——,可都是真的?” 浩星明睿沉重地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竟是已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萧天绝恨恨地跺着脚。 潇星明睿眉宇深皱地道:“这些年来,咱们的那个皇上完全将心思用在了如何巩固皇权,制衡群臣,以及彻底根除隐族祸患之上,以致将朝局弄得一片混乱,朝中上下文不思政,武不思战,直至兵临城下,君臣间仍是互相猜忌,不能齐心对敌。如此下去,即便此次宋行野能够击退戎军,恐怕也改变不了大裕最终覆亡的命运!” 萧天绝猛地站起身来,抬腿一脚,将自己方才还坐着的那把楠木椅子踹翻在地,怒声道:“为了一把破椅子,他竟要将整个大裕江山给丢了!这个该死的老昏君!” 浩星明睿被七叔的这个举动惊得一呆,没想到他老人家都这把年纪了,脾气竟还是如此火爆,看来“烈火将军”之名实是不虚。 他方要张口劝说两句,没想到萧天绝在发泄过之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沉声问道:“苏问秋此人,你对他是否绝对信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七章 居心叵测 听到七叔突然问起了苏问秋,浩星明睿不免有些讶异,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苏公与我父王乃是故交,当时因先皇最忌皇子与朝臣结党,故而他们之间的交往一向隐密,并不为外人所知。自父王遇害之后,苏公虽是痛心疾首,但迫于当时情势,不得不继续在朝中为官,表面上为今上效力,而其实在私下里,他一直用父王留给他的联络方式,与身在重渊的我暗通消息。所以十几年前我初回景阳之时,首个联系之人便是苏公。这些年来,也都是在他的鼎力相助之下,我才会有了今日的这番局面。我对这位老大人,不但信任有加,而且愿以性命相托。” “如此说来,这个冷衣清怕是真的有问题了!”萧天绝的眉头皱得愈加深了。 “七叔也这么看?”浩星明睿的脸色也是颇为沉重。 “苏问秋既然不信任自己的女婿,便不会将你的真实身份透露给他。可是这个冷衣清却对你说出了那样一番貌似推心置腹的言语,想来其目的必不单纯。” “是啊,他明明已猜到那酒是芳茵所酿,而他硬是忍着没有动问,显然他对我并不信任,因而怀疑这是我为他所设下的圈套。从他平日的为人来看,会有这种反应倒是十分正常。可之后他却忽然间转了态度,竟当着我的面痛斥起时弊来,似又将我当成了可以推心置腹的知己。可惜这种直抒胸臆之举绝非是他的真性情,不但显得极为突兀反常,更是令我对他生出了一种诡谲莫测之感。” “依你之见,他可相信你是真的定亲王吗?” 浩星明睿果断地摇头道:“虽没有让他掌握到实质性的证据,但是以他的精明老到,肯定对我这个定亲王的身份存着极大的怀疑。正因如此,他才对我一直心存戒备,怕我是皇上派来试探他的人。可是他为什么会怕呢?难道他有什么心思是绝不能让皇上知道的?” 浩星明睿边说边将目光移到萧天绝的身上,转而又移到了那把几乎散架的楠木椅子上…… “七叔,你说有没有可能——,冷衣清的那番话并不是对我说的?” 萧天绝不解地道:“当时那柳园之中不就只有你们二人吗?他那话还会有谁能听得到?” “我的意思是说,他虽是在我面前说的那番话,但其实他并不是说给我听的,而是说给某个他希望会听到那番话的人听的。” 萧天绝先是迷惑地看着浩星明睿,见他正盯着那把倒在地上的楠木椅子说话,惊讶之余,忽然有所醒悟地道:“他的那番话——应是说给我这个真正的定亲王听的!” “想必是这样!既已怀疑我不是真正的定亲王,又被我的一番追问迫得极是被动,这位心思敏捷的左相大人马上采取了以攻为守的策略。他抛出了一个诱饵,等着看我上不上钩。我若是真的定亲王,以‘烈火将军’的脾性,必会忍不住被他的话所激怒。可结果是,我并没有被激怒,这便让他进一步确定了我不是定亲王的事实。 他应该能猜得到,我若不是定亲王,那么在我背后进行操纵之人便只有两个——皇上,或是那个真正的定亲王。 我若是皇上的人,自然会把他的那番话直接禀告皇上。皇上听了虽然定会恼怒,但也知他所说的多是实言,只会当他是酒后发些牢骚而已,没准儿皇上还会为终于摸清了这位一向心思难测的左相大人的真实想法,而沾沾自喜上一番。 而我若不是皇上的人,那么这番话应该就会传到那个真正的定亲王耳中。面对这个手握重权又忧国忧民的宰辅大人,那位明显是心存异志,故而才会一直躲在暗处操纵一切的定亲王,究竟会做出何种表示呢?是若无其事地继续按兵不动,还是急不可耐地对其进行劝说拉拢?” “那你又是如何打算的?” “他既已下了饵,我自然要咬钩。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迫他露出真面目来。”浩星明睿的嘴角微挑,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好个左相大人!行事胆大包天,却又做得滴水不露,让人抓不到把柄。此人确是一个与我浩星明睿旗鼓相当的好对手!” 见侄儿一脸好战的模样,萧天绝微微冷哼了一声,一盆冷水就泼了过去:“他只是费了一番唇舌便已将你的身份揭破,而你至今却连人家居心何在都未弄清,还好意思说什么‘旗鼓相当’?!” 浩星明睿不由尴尬地笑了笑,“七叔,侄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在七叔面前说大话了!” 萧天绝又自冷哼了一声,“大话且由得你说,只是冷衣清的事情你必得在玉儿回来之前办妥。倘若不能将之收为己用,便需及早想出制约之法,否则他必将成为一个极大的威胁,尤其是对玉儿而言。” 浩星明睿顿时面色一整,颇为苦恼地道:“七叔所虑甚是。玉儿聪慧机敏,本来无需我们替他担心,可是这孩子又实在太重情义,有时难免就会被情义所累。只是要在他回来之前解决冷衣清的问题,此事侄儿确是没有多大把握!” “唉,此事说来也是怪我!当年不该逞一时之气,想从此断了与冷家的任何关系,便也未再费心去寻找冷衣清,就连玉儿也让他随我姓了萧。谁知这个冷衣清又这么突然间冒了出来,实是令人左右为难!如你所言,冷衣清此人心思难测,虽然当初的休书并不是他亲笔所写,但是就凭他这些年来对芳茵母子不闻不问,想必是早已不放在心上。可是玉儿一旦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定不会对其置之不理,这对玉儿亦将是一个潜在的危险。明睿,若是我们不把冷衣清的身份告诉玉儿,也许——” 浩星明睿却是摇头道:“侄儿却是认为此事不应瞒着玉儿。无论如何,这都是有朝一日他们父子必将共同面对的问题。早些时候让玉儿了解真相,他便可以做出自己的判断和选择。况且,这件事到底是福是祸,目前还言之尚早,或许玉儿比我这个当舅舅的办法多,最终能够将冷衣清彻底争取过来,也未可知。” “你说的确是有些道理,真相早晚有被揭开的一日,到时就看冷衣清如何选择了。若是他胆敢伤害玉儿——”萧天绝不由得握紧了双拳,“我便会第一个要了他的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八章 故园烟柳(一) 大裕景运三十三年夏末,北境军数千奇兵偷出津门关,夜袭戎军大营,斩敌方兵将数千人,并成功烧毁其主粮仓。经此一役,戎国大军被迫后撤二十里,才又重新安营扎寨。津门关之危,至此方解。 捷报传来,立时轰动朝野。 这是自宋行野统率援北军离京之后,津门关方面首次传回的捷报,更是大裕国人期盼了长达数月之久的好消息。 金殿之上,诸位大裕朝臣都在争相发表着恭贺颂扬之辞,以充分展示自己的那颗忠君爱国之心。皇上浩星潇启自是龙颜大悦,一边坐在龙椅上怡然自得地听着,一边却在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利用这次大捷将定亲王在朝中的地位再提上一提,最终让他成为足以制约军方与文官一系的另一股力量。 打定主意之后,皇上当庭下旨,委派钦差大臣远赴津门关,慰劳北境将士,并对在此次作战中有功之人厚加封赏。另外,定亲王举荐主帅有功,特晋封为辅政亲王。 一直以来,这位久病之后复出的定亲王爷虽也偶尔上朝议政,但毕竟没有任何实权,仍可算是个闲散王爷。可是今日皇上将辅政亲王的名衔给了他,虽仍是没有实际的官职,但其实已赋予了他监督百官的权力。如此一来,以定亲王之尊,再加上铺政之权,这位王爷的地位才真可以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锋芒已是盖过了冷衣清这个当朝宰辅,更是盖过了因与戎国开战而日益权重的所有军方人物。 天降隆恩,受宠若惊的定亲王忙不迭地跪倒谢恩,并自称惶恐,不敢擅自居功,此次真正的功臣应是靖远大将军宋行野及其麾下众将士,同时,枢密院与兵部也功不可没,还请皇上一并封赏。 听到定亲王用在他们身上的那些明显的溢美之词,枢密使唐焕和兵部尚书张光时的面上皆忍不住露出了得色,暗自庆幸自己运气好,抱上了定亲王这棵参天大树。 冷衣清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却在为那两个可笑的蠢才感到惋惜,被人玩弄于股掌间而不自知,下场定是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皇上今日这般封赏这位假王爷,实是过于不同寻常,莫非这假王爷竟真是皇上的人?还是皇上自以为他一定是自己的人?看这位王爷的表情,似乎他也没有料到皇上会突然委以如此重任,这里面看来还是大有文章。 好在自己昨日便已差人将请帖送到了定亲王府上,倒也算不上是在上赶着巴结这位新任的辅政王爷。而且定亲王也已命人回了话,今日就会去他刚修好的那个园子里坐客。这将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到时他需好好探一探这位王爷的底,同时也彻底摸清他背后之人究竟是谁,若果然不是皇上,那么他们之间就还有进一步合作的可能。 ……………………………………………………………………………………………………………………………… 定亲王府前,王爷的马车还未停稳,早已得了喜讯的大管家范成便从大门里迎了出来,一边亲自扶了王爷下车,一边送上一连串的恭维巴结之辞。 浩星明睿耐着性子听完他的那些废话,方含笑问道:“给左相府的贺礼可都准备妥当了?” 范成忙点头应道:“都已备齐,今日一早小的便差人送过去了。” “嗯,那幅画也选好了?” “选好了,选好了,小的已亲自验看过了,正是花神医的那幅《柳塘春》。” 浩星明睿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回到内室换下了朝服,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他拿了那幅准备好的画,便坐上马车直奔冷衣清的丞相府邸。 ……………………………………………………………………………………………………………………………… 冷衣清将晚宴设在了新近修建的那处园子——徽园之内。坐在绿树环绕的湖心亭中,既风凉清静,又不虞谈话被人听到。 方一入席,浩星明睿便从袖中拿出了那幅画,递向冷衣清道:“这幅《柳塘春》是花凤山托我带给冷大人的,说是作为新园建成的贺礼。” 冷衣清接过了画,口中客气道:“花神医实是太客气了!说来这园子本是花神医的一番心血,冷某这厢还未及向他表达谢意,他却先送来了贺礼,实是令冷某惭愧之至!”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那副画在手中慢慢地展开来细看。岂知一看之下,他的眼中顿时露出一种再也无法掩饰的震动之色! 画中是一位素衣女子立于池畔的柳林之中,在她左手的臂腕处挎着一只柳条编成的月牙儿状的精致小篮,而她的右手正自身旁的柳枝上摘下一片翠绿的柳叶。在距离这片柳林不远处,隐约可见一座朴素的青灰色院落,低矮的竹篱边种了一丛丛极是罕见的兰草,而庭前那几根疏落的修竹,更是为这雅致的所在增添了几分清幽之色。 浩星明睿不知何时也从旁凑了过来,用手指虚点着画纸,满眼都是羡慕之色地道:“想来这幅画中所描绘的便是徽州风光吧?只那间院落便是雅致之极,而那位摘柳叶的女子虽只见其背影,却给人一种灵动婉约之美,她腕上的那只小篮更是奇巧可爱。画中故园烟柳与惠质兰心交相辉映,可见‘人杰地灵’之语果然不虚!”接着他又略带酸意地叨咕了一句,“这花凤山送了那么多幅画给我,竟是没有一幅能及得上这幅《柳塘春》般,如此地生动传神哪!” 遗憾的是,无论他这位王爷的一番话是恭维也好,还是嫉妒也罢,反正都算是白说了,因为冷衣清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此刻他的目光仍牢牢地盯在那幅画上,脸上的神色却是阴晴变幻,莫测难明。 浩星明睿不禁暗暗佩服这位左相大人的镇定功夫着实了得,即使真是对那个旧人已漠不关心,可是明知自己的把柄正被人攥在手中,竟然还能如此沉得住气,丝毫没有因心虚而露怯。 又过了片刻,冷衣清将画慢慢地收了起来,做出一脸回味无穷的模样,赞叹道:“果然是一幅好画!” 浩星明睿点头道:“这幅画倒是与这徽园极为契合,看来花凤山还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确是如此啊!看来这位花神医对徽州也是颇为熟悉了。”冷衣清看向浩星明睿,目光中多少带着些探寻的味道。 浩星明睿不由笑道:“花凤山对徽州自然是极为熟悉了,皆因他的夫人便是徽州人啊!” “哦?花夫人竟然也是徽州人!看来这景阳城虽是不大,冷某的同乡之人却是不少。只不知这位花夫人是徽州哪里人?与王爷您的那位徽州故人可是旧识?”冷衣清面上虽带着笑,可话中却隐隐露出了一丝嘲讽之意,显是认为对方所编的谎言过于拙劣可笑。 浩星明睿却是对冷衣清这种古怪的态度浑然未觉,仍是极为认真地摇头道:“冷大人想是哪里弄错了!这位花夫人便是我曾对你提起的那位徽州故人啊!至于她具体是徽州哪里的人,我倒是未曾详问过。不过据我猜测,方才那幅画中所画的地方,应该就是花夫人的故居了。” 这听似轻描淡写的一番话,竟犹如一只重锤狠狠地击在了冷衣清的心上!只见这位一向镇定自持的左相大人彻底地傻在了那里,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九章 故园烟柳(二) 浩星明睿似乎这时才感觉到哪里不对头,皱眉看着脸色阴沉的冷衣清,问道:“冷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里感到不适?” 冷衣清猛地缓过神来,目光尖锐地盯着满脸关切之色的浩星明睿,心中虽是认定他一直在故意耍弄自己,却苦于无法公然承认自己与那位所谓的花夫人的关系,当然也就更加没有立场去质问他的居心何在。 “原来王爷一直思念的那位故人,竟然是花凤山的夫人,这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太过出人意料……” 听到冷衣清那特意加重的“思念”一词,浩星明睿不但不以为意,反倒更是露出一副缅怀之色,叹息着道:“那样一位娴雅聪慧、美若幽兰的女子,世间本就难得一见!而更令人倾慕不已的是,她虽是女儿身,却心胸豁达、见识不凡,犹胜于寻常男儿。记得昔日每每与之在柳园对坐,把酒畅谈,她都是字字珠玑,妙语连连,实是我平生极为快慰之事。” 冷衣清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儿,忍不住语中带刺地道:“原来王爷心仪之人却是别人的妻眷,怪不得整个定亲王府的后宅之中,竟至空无一人!” 浩星明睿听了却是哈哈一笑,“我与那花夫人只是忘年之交,丝毫未涉男女之情。只因本王心中确是一直有一位心仪之人,这么多年来,也从未变过。莫说是空了整座后宅,便是将来本王的墓穴,也必会为她空着半边!” “王爷一片至诚之情,实是令人感动。只是冷某听闻王爷多年来一直在府中静养,却不知您又是如何结识这位花夫人的?”冷衣清十分平静地注视着对方,心中却在恨不得立即将他的假面具彻底撕下来! 浩星明睿似是一下子被问住了,怔了片刻,才干笑着反问道:“冷大人为何对这位花夫人的事情如此关心?莫非还与她有何渊源不成?” 冷衣清微微一笑,道:“多次听王爷向我提起这位不同凡俗的女子,冷某便是从来都不认识她,如今也不免会觉得与她似乎是颇有些渊源了,故而忍不住想知道王爷与这位奇女子的一些往事。若是有何唐突冒昧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这番话虽然说得客气,但明显地透着坚持之意。 浩星明睿微皱了一下眉头,徐徐地道:“数月前,冷大人曾在柳园之中对本王慷慨陈辞,那番忧国忧民之语着实令人震耳发聩。本王今日前来,一是为贺左相新园建成之喜,二就是想再多听一些左相在朝堂之上不敢讲出来的兴邦之言。至于本王的那些陈年旧事,与当前大裕的危局相比,便如同儿戏一般不值一提。只不过冷大人既然问起,本王也不便推辞,皆因那段旧事多少也与冷大人那日所言之事有些关联。所以在讲述那段旧事之前,本王有一个十分紧要的问题想先问一问左相大人——” 说到这里,浩星明睿故意顿了一顿,然后目光炯炯地看向冷衣清,问道:“对于皇上处置隐族人的做法,不知冷大人是如何看的?” 冷衣清知道对方又开始重复那套老把戏,先是用旧事乱他心神,紧接着就单刀直入地挑起某个敏感话题,同时观察他的真实反应。只是这种手段用过一次已经足够,若还要拿出来在他身上再用上一次,简直是可笑复又可恶!难道他冷衣清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个愚蠢到会不断重复地犯同一个错误的傻瓜吗? “王爷此问是代皇上问的吗?” “在隐族人的问题上,皇上是不会在乎任何人的想法的。” “冷某明白了。” 冷衣清面上虽仍是带着微笑,心里却在咬牙切齿地想,你这个无耻的假货竟敢凭着三言两语就给我戴上了一顶绿帽子,今日若不将你的伪装全部剥掉,让你再也无颜自称什么狗屁王爷,我冷衣清就算彻底认栽了! “说起隐族人,冷某唯一能想起的便是当年因谋逆而被王爷您诛杀于皇城之内的浩星潇隐。自那之后,今上登基,遂下旨诛灭大裕境内的隐族之人。因此在天下人眼中,王爷对隐族人的态度应是与皇上并无二致。如今王爷却突然向冷某问起此事,不知意欲何为?” 浩星明睿淡然一笑,道:“冷大人不必多虑,本王已说过,此事与花夫人之事有些关联,所以才想先听听你的想法。” “我那日已将地方官府捕杀隐族人之弊说得清楚明白,王爷今日却还要多此一问,在冷某看来,多虑之人应是王爷才对!”因为心中多少存了些气恼,冷衣清的词锋也不免稍显犀利起来。 “如此说来,却是本王多虑了!”浩星明睿略带歉意地一笑,“只因事关重大,本王虽对冷大人完全信任,但事涉朝庭法度,更关系着很多人的身家性命,本王不得不多些谨慎。” 冷衣清闻言,不由脸色微微一变,终于想到了对方所指的可能是何事,心中突然一阵发慌,犹豫着是否应该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可惜此时已经来不及了。 “花夫人是隐族人。”浩星明睿直截了当地将这个藏了多年的秘密在冷衣清面前说了出来。 冷衣清忽然觉得自己已没有必要再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来给对方看,因为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芳茵这个最大的秘密,那么他对自己与芳茵的关系应该也是一清二楚。 “二十年前,花凤山路过徽州之时,救了一位昏倒在路旁的年轻女子,诊治之下,才发现她不仅身染重病且还有孕在身。那位女子清醒过来之后,告诉花凤山她是隐族人,而且正被当地官府派人四处追查。为了保住她及腹中孩子的性命,花凤山决定将她带回京城医治,当时为了掩人耳目,他与那位女子一路上便以夫妻相称。 我与花凤山本是旧识,故而他回到京城之后,便将那女子送到了我的府中藏匿。后来,那女子平安产下了一个婴儿,但她的身体一直未能完全恢复,我便留她在府中静养。一来是为了保护她,二来也是为了保护那个极易被人认出其隐族身份的孩子。就这样,她在我府中住了两年,只可惜最终还是不幸因病故去。” “原来这位女子只是与花凤山以夫妻相称而已,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花夫人!”冷衣清的语气明显地轻松了许多。 浩星明睿的眼神却是陡地一冷,心想此人果真是无情至极!听到芳茵母子如此悲惨的遭遇,他心中唯一关心的,竟只是自己是否被人戴了绿帽子! “这位女子的来历成迷,既然她不愿将真实身世相告,想必是有着极大的难言之隐,本王也就不便多问。而花凤山对她也确是关心备至,时常来我府中为她医病,故而本王自然也就一直对她以花夫人相称了。” 冷衣清缓缓地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接着问道:“不知这位花夫人谢世之后,她所生的那个孩子又怎样了?” “花凤山将那孩子带回了自己的府中抚养,但因京城中对隐族人稽查甚严,他又将那孩子送去了南方的芜州老家。花夫人之逝,实为花凤山心中之痛,我自然是避免在他面前提起任何与花夫人有关的人和事,故而关于那孩子的情况,我从此便再也没有听到过。” 冷衣清默然垂眸,心知对方所讲的这个故事应是真假掺半,但是关于芳茵下落的内容想必不假。那个如幽兰般美好的女子,是真的永远逝去了!而身为她的夫君,他竟然怯懦到不敢承认,她曾经是他至爱的妻子。还有那个孩子,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追问,那个属于他的孩子,究竟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虽然至今也不知花夫人当初究竟遭遇了何事,以致沦落到那般孤苦无助的境地,但想来多半是被她隐族人的身份所累。唉,那样美好的一位女子,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着实可怜!” 说到这里,浩星明睿不由长叹了一声,随即语气一转,肃然道:“本王以为,我朝对隐族人的驱逐杀戮实是太无道理!而冷大人的那番言辞更是直击要害,将迫害隐族人之弊分解得清楚明白。我曾将冷大人所言向一位老友提起,他听了也是倍感痛心疾首,为大裕的未来忧心不已。他曾对我言道,很想再多听听冷大人对于朝局的一些真知灼见,更希望将来能与冷大人有缘一会,促膝长谈一番。” 他的这番话立即将冷衣清从纷乱不清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突然间意识到,对方正在向自己做出某种暗示,冷衣清的双目顿时明亮起来,先前对此人的种种不满与猜疑也尽皆抛诸脑后。 此刻他心中唯一想到的是,如果自己能够及时抓住这次机会,与对方结成攻守同盟,那么从今以后,在大裕的朝堂之上,一种新的格局将就此形成。 到那时,他这位左相大人,将会成为一个可以掌控朝局、号令百官的权重之臣,多年来一直累积在他胸中的治国良策便可全部付诸实施。终有一日,大裕将在他的手中再度变得强大起来,并从此兴盛不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章 秋至蝶归 从丞相府回来时,天色已晚。 浩星明睿带着微醺的酒意下了马车,刚一走进大门,就看到那位无比敬业的大管家范成正等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盏气死风灯。 一见到浩星明睿步履不稳,这位大管家忙跑上前来,紧紧搀扶住他,嘴里还连连呼着:“王爷当心脚下!夜里风凉,王爷可别受了风!还是让小的赶快扶您进去歇着吧。” 浩星明睿却是笑着摆了摆手,有些口齿不清地道:“本王的身体健壮得……很,哪里就那么……弱不……禁风了?范成你说,本王可还像是个跨马横枪的……大将军?” 范成苦笑着咧了咧嘴,心知这位假王爷是真喝醉了,竟说出如此不打自招的蠢话来。也不知他在那位左相大人面前可曾说走了嘴,是否已露了什么破绽出来? “王爷岂止是像,您本来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将军嘛!想当年,不正是您统领大裕雄师击退了北戎人的进犯吗?您这亲王之尊可是用军功挣回来的,如此战功赫赫的王爷,咱大裕国可就出了您这独一位!” 乜斜了一眼正挑着大拇指一脸谄媚假笑的范成,浩星明睿颇不是滋味地哼了一声,“战功?战功有什么用?大将军又如何?不过都是些老黄历罢了!哪里有如今我这辅政亲王的名头响亮?今日在酒席之上,就连那位平日总是在本王面前端着一副臭架子的左相大人,不也是全然放下了身段,对本王着实恭敬得紧嘛!” 马上意识到自己拍错了马屁,范成忙连声附和着道:“那是自然的!左相大人虽是当朝宰辅,可身份又怎及得上王爷您这般尊贵?而且王爷如今已是大权在握,朝中百官又有哪个敢不听从您的吩咐?” 见王爷的脸色有所好转,范成忙又禀告道:“王爷,早些时候花神医又差人送来了一幅画,说是他的新作,小的已命人将它放在您的书房之中了。” “新作?”浩星明睿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摆脱开范成的扶持,脚步踉跄地向书房的方向行去。 一进书房,他的目光瞬间便恢复清明,步履如风地奔到案前,拿起书案上的那卷画轴,展开来看了几眼,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后,他又匆匆地将那画轴重新卷起,揣在袖中,快步从里面的静室进入了内书房。 萧天绝果然还在内书房中等他,一见他进来,马上开口问道:“结果如何?” “七叔放心,一切皆按此前我们所预期的方向发展!冷衣清暂时已不足为患,而且很可能在关键之时成为我等的助力。”浩星明睿兴冲冲地答道。 “你可彻底摸清了他的底细?”萧天绝仍是谨慎地问了一句,显是对自己这个一贯信心十足的侄儿并不太放心。 “虽未有切实的证据,但侄儿几乎可以确定,冷衣清已投靠了济王。” 萧天绝听了不由大吃一惊,“济王?” “不但七叔未想到,恐怕就连咱们那个猜忌多疑的皇上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他那个表面上只知修身养性、淡泊无争的大儿子,其实正在私下里拉拢党羽,随时准备逼宫上位呢!” “你怎会这般肯定?想那济王本是皇后所生,且还是皇长子,将来无论立嫡立长,储君之位都非他莫属。他为何却要冒如此大的风险?难道他这么快就忘了他的兄弟淮王谋逆身死的前车之鉴?” “我本与七叔有着相同的想法,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这位济王殿下。直至那日在柳园中听了冷衣清一番直斥朝局的言辞,我才心生警醒,感到这位城府甚深的左相大人应是已对皇上生了异心,所以才如此急着试探我的真实身份。” 说到此处,浩星明睿忽然不屑地笑了笑,“今日他本已被芳茵的事情扰乱了心神,可是一听到我说起那位所谓的老友,他立时便将芳茵母子抛在了脑后,做起了一位十分称职的说客。他的话中虽然一个字也未提及济王,可是他那番关于新格局、新气象的论调,却是摆明了要另立新君。以他的才智和胆识,绝对不敢妄图自立为帝,那么他的选择就只有一个——济王。 十四年前,二皇子淮王与当时的禁军大统领高奉先合谋,利用皇上出巡之机,领兵攻占了皇城,意图夺位。当时皇上共有五位皇子,除了随同皇上出巡的皇长子济王之外,其余三位留在宫中的皇子,无论长幼,皆被淮王所杀,而淮王本人也在事败后自杀。故而从目前来看,济王是诸皇子中最有资格,也是最有可能即刻登上帝位的那一个,因为除了他之外,其余的那几位皇子都还没有成年。 而且,说到这位济王殿下,七叔有没有一种感觉,他在某些方面其实酷似乃父?看上去谦逊有礼、淡泊无争,几乎从不参与朝堂之事。可是这‘无争’二字,本就是做给别人看的!” “可这皇位早晚都是他的,他又何必去争呢?” 浩星明睿却是摇头道:“如今就连本应非他莫属的太子之位都还不是他的,他又如何敢确定这皇位就一定是他的呢?济王是皇长子,已经年近四旬,而皇上刚过完六十大寿,目前仍是龙体康健,如无意外,至少还能坐上个十年八年的皇帝。而且,以他对那个皇位的执迷,怕是不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是绝对不会主动将那个位置给让出来的。 如此一来,真等到需要决定储君之位的那一天,那些如今还未成年的皇子应该皆已成年,一个个年轻力壮且野心勃勃,而济王到那时却已是个年近五旬的老者,还拿什么来与那几位同样都在觊觎那把椅子的兄弟们相争呢? 再者说,如今朝局混乱,国力每况愈下,若再不思变,怕是几年之内,大裕便有覆亡之危。此时若不赶紧夺位,到时候民怨沸腾、山河破碎,内忧外患之下,就算勉强坐上了那个皇位,怕也只是个短命的皇帝。” “你说的确也有些道理。”萧天绝不无担忧地点了点头,“如此一来,我们便是又多出了一个劲敌。虽然短时间内,或许彼此间还可相互利用,但到了图穷匕现的一日,我们又该拿这位利欲熏心的左相大人怎么办?” “正因顾及于此,我才将玉儿的身世提前向冷衣清泄了些底,至于他会如何对待玉儿,便是谁也无法预料之事了。不过从冷衣清的态度上来看,他似乎对芳茵并非全无旧情,只是为了自己的那份野心,他是断然不会承认芳茵的身份的,而对于玉儿,应该也是如此。”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要在玉儿回来之前,为他设计一个恰当的身份,既能让他们父子有进一步接触的机会,同时又不会暴露出玉儿与你我之间的关系。”萧天绝沉吟着道,“重渊那边说玉儿已有了苏醒的迹象,若是在明年春季前……到那时与北戎的战事应该已有了结果,可以让玉儿随军回来……” 见七叔那副殚精竭虑的样子,浩星明睿不由神秘地一笑,将一直藏于袖中的那幅画拿了出来,郑重其事地呈到了萧天绝的面前。 萧天绝接过了画,先是略带疑惑地看了浩星明睿一眼,然后才慢慢地将那幅画展开来细看。 画上是一片菊囿,千姿百态的秋菊在西风中竞相吐蕊绽放,虽然生动传神,却也无甚新意。 不过,细看之下,终于还是让他发现了某个不同寻常之处。原来,在其中一枝花茎高挺、镶着绿边儿的白菊之上,竟有一只洁白的蝴蝶翩然飞舞着。 按常理讲,秋菊绽放之期,当是蕊寒香冷,不可能会有蝶儿飞来。可是画中的这只蝶儿,不但误入了菊丛,竟还在其间流连徜徉。如流云飞瀑一般垂泻而下的长长花瓣,伴着它轻盈灵动的双翼,在风中摇曳生姿,令人生出一种如梦似幻之感。 激动不已地盯着那只神奇的秋蝶看了许久,萧天绝喃喃地念着画卷右下角的题字:“秋至蝶归,秋至蝶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一章 一种相思 一辆朴素的双轮马车缓缓停在了裕国西北边境处的一个三叉路口前,车内的一位女子掀起身侧车窗上淡蓝色的绉纱,悄然望着不远处骑在马上的那个挺拔的背影。 天已过午,初秋的暖阳透过林间的枝叶,斑斑驳驳地洒在那位骑士的身上,将他的一袭白衫照得有些刺人眼目,竟然令她的双目都被晃得刺痛起来,忍不住渐渐泛起了一阵泪意。 那位白衣骑士坐在马上,默默望着前方那两条通往不同方向的道路,忽然转过身来,向着那位正凝眸注视着他的女子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随即又转回身去,一抖缰绳,纵马向着北方飞驰而去。 那位女子略带怅然地望着那个远去的潇洒身影,慢慢放下了纱帘。马车继续前行,走的却是与方才那位骑士相反的一条南去的路。 “小姐,公子不与我们一道了吗?”车内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女孩儿脆声问道。 “当然一道,只不过他要先去办一件事情,随后便会跟上来的。”那位小姐淡淡地答道。 “公子也真是的!老爷在信中都已交待过了,要他一直陪在小姐身边,不容许出半点差错。可是刚一进大裕国境,他便自己先跑掉了,让小姐一个人在这偏僻之处赶路。若是真有个什么闪失,看他到时如何向老爷交待!”小丫头气哼哼地道。 小姐白了那多嘴的小丫头一眼,笑道:“会有什么闪失?即便你的功夫我信不过,难道清伯的功夫我还信不过吗?怕是你自己舍不得公子走,才用这一大堆话来编排他。我说得可对?你这小鬼丫头!” 小丫头那张娇俏的小脸儿登时飞起了一片红霞,气恼地举起了小拳头,作势要教训一下自己这位口下无德的坏小姐。可是当她看到小姐那微微泛红的眼圈和脸上那副强作欢颜的模样,心中立时便又心疼起来,不由轻叹了一声道:“还说人家舍不得,其实真正舍不得公子走的人怕是小姐你自己。眼圈儿红红的,可是骗不了人!” 那小姐怔了怔,垂了眼睛,不再说话。 小丫头一见更是心疼起来,轻拍着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小姐你别伤心,公子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到了景阳,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让他日日都陪着你。若是他再敢独自跑掉,我便去向老爷告他的状,少不得让他挨上一顿板子!” 听到这等毫不讲理的安慰之词,那小姐也是忍俊不禁地笑了。可是转念一想到,此刻那人正奔向另一位女子的身边,她的秀眉又不由悄然蹙了起来。 ……………………………………………………………………………………………………………………………… 大裕国津门关内,北境军帅府。 在后宅一座偏僻的院落之中,水泠洛快步赶上正走向院门外的水心英,急急地道:“师父!您回去歇息吧,我来守夜。”。 看着一脸倦容的徒儿,水心英摇头道:“你去城外查探敌情才回来,定是十分乏累。今日这上半夜便由我来守,你先去睡上几个时辰吧。” “可是师父您担负着宋帅的护卫之责,日日都要守护在他的身边,这十几日下来,也是疲累之极,怎么能再让您替我守夜呢?” “为师还撑得住,只是你这些天不是帮着巡城,便是出去查探军情,晚上还要守夜,实是太辛苦了。你看看你自己,都已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为师看着怎会不心疼?!” 水泠洛略带苦涩地笑了笑,“现在便是躺下来,我也睡不着,何苦还让师父您替我受累呢?” 水心英叹息着将她搂入了怀中,柔声道:“记得为师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在你双亲的尸身旁守了三日三夜。那时你还是个不到六岁的孩子,睁着通红的大眼睛对我说,‘爹和娘都睡着了,可我却一直睡不着’。” 水泠洛依在师父温暖的怀中,闭上眼睛喃喃地道:“当时师父您也是像这样,将我抱在怀中,对我说,‘呆在师父的怀里就能睡着了’。”两行泪水自她的颊边悄然滑落。 “可是如今师父已不再是那个能够让你睡着的人了!”水心英轻叹了一声,“你心里面的那个人,可是萧玉?” 水泠洛的娇躯微微一抖,“师父——,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从小将你养大,怎会看不出你的变化?自从那晚在忠义盟后山上的一场恶斗之后,你便再没有像从前那样开怀地笑过。”水心英又叹息了一声,“只是萧玉他——,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水泠洛忍不住轻声地抽泣起来,“他不会死的!小风带他走的时候告诉过我,说他是不会死的!” 水心英轻抚着徒儿的秀发,黯然摇了摇头。 自北境开战之后,雪幽幽便亲率岫云剑派弟子奔赴津门关。直至一个月前,水心英带领一支由数十名岫云派弟子与忠义盟属下所组成的敢死队,协同宋行野手下的数千骑兵,深夜偷出津门关,突袭了戎军大营,取得了津门关大捷,才终于将这场战争的形势彻底扭转了过来。 数日前,浩星明睿遣人向水心英秘密地传递了两条消息:其一,戎军军粮短缺、士气低迷,已有退兵之相,但越是到这种时候,越要提防其狗急跳墙,派遣死士刺杀我军主帅或是重要将领。其二就是,萧玉一直没有醒过来。 水泠洛忽然止住了哭声,从师父的怀中抬起头来,语声低沉但语气坚定地道:“萧玉一定不会死的,我要等他回来!” 水心英慢慢放开了水泠洛,怜惜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等待并不是一件易事,而且往往不会有结果。不过,若你认为值得,便等下去吧。” 水泠洛轻轻点了点头。 “师祖回景阳已快一个月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听说最近忠义盟南方的分舵又出事了,接连有两个分舵主遇害,宗主已赶去处理,估计再过半月才能回来。” “竟有这样的事!难道又是北人所为?” “这次应与北人无关。据见过那两位遇害分舵主尸身的人描述,死者浑身上下只有一处致命伤口,看形状似是箭伤,而且事发时附近的人确是听到了箭啸之声。可令人奇怪的是,现场却没有留下任何箭枝。宗主怀疑他们皆是死于一种隐族人的独门武功——离别箭,所以才匆匆赶过去一查究竟。” “离别箭?”水泠洛眨了眨大眼睛,突然央求水心英,“师父,等这里的战事结束了,我想去一趟南方。” 水心英当即猜道,水泠洛可能误以为那个会使离别箭的人与萧玉有何牵连,因为此前自己曾告诉过她那个藏涧谷之秘。可是水心英并没有想去纠正自己的徒儿,既然她已下定决心要等,留一丝希望总比彻底绝望会好过上一些。 “想去便去吧,你已十七岁了,也该独自在外面历练一番了。” 水泠洛的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之色,“那我的历练就从今夜开始。” 说完,她就迅速跑出了院门,丝毫未给水心英留下阻止她的机会。 ……………………………………………………………………………………………………………………………… 独自坐在帅府高高的屋顶之上,水泠洛仰头看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不由想起了萧玉那张明朗的笑颜。轻柔的夜风徐徐拂过,也似他的手,在抚摸着自己的秀发…… 忽然,一阵轻微的破风之声从不远处传来,水泠洛方要起身前去查看,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瞄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正站在离自己极近的地方。还未及看清对方的脸,她便被人点了穴道,随即身子一歪,向一旁倒了下去。 那个黑色的人影此时已快速移动到了她的近旁,伸出双手轻轻接住了她倒过来的身体,并顺势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方才一直在身后悄悄地凝望着她略显单薄的身影,因怕被她发现而不敢太过接近,没想到还是不慎被她看到了自己,不得已之下,只好出手点了她的昏睡穴。此刻,终于能够如愿以偿地再次将她抱在怀中,闻着那抹熟悉的幽香,却又已到了必须离开的时候。 低头看着怀中那张略带愁苦与疲惫的娇颜,他的眼中满是浓浓的疼惜与不舍,轻轻地纵身一跃,抱着她下了屋顶。 将她小心地安置在一处避风的檐下,他解下身上那件黑色大氅,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随后,他转身向着方才那阵破风之声传来的方向飞掠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二章 战地黄花(一) 津门关外戎军大营的一座军帐之内,独笑穹将刚看完的密函放在灯前烧了,随后转身对肃立一旁的公玉飒容道:“明日你便潜入关内,南下去与你的兄长会合,并在暗中助他查出那个会使离别箭之人的来历。” “是,师父。”公玉飒容躬身领命。 “完成此项任务之后,你二人须尽早赶回新京,为师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们去办。” “新京?”公玉飒容一愣,“师父您准备返回总坛?那这里的事情怎么办?那个宇文罡有勇无谋,若是没有您在这里压阵,他怕是会将更多的大戎儿郎葬送在这津门关外!” 独笑穹脸色沉郁地道:“即便是我在这里,他也未必肯听我的。方才他执意要派人去刺杀那个宋行野,想来又是个有去无回的结局!” 公玉飒容不由急道:“他已派过四批人了,没有一次得手,既然明知对方严阵以待,他为何还要让自己的手下不断地去送死?!” “他这是在跟我较劲!当初他提出刺杀计划时,我便坚决反对,更拒绝派你和教中的弟子去充当刺客。而这位四皇子又一向刚愎自用,当然绝不肯向我认输。” “师父,这宇文罡毕竟是军中主帅,而且他还是大戎众皇子中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您这样公然与他作对,怕是有些不妥吧?不如师父您今夜就让我去闯一回北境军的帅府——” 独笑穹狠狠地瞪了公玉飒容一眼,怒声道:“你以为北境军的帅府是随便闯的吗?!一个不小心落入了对方的陷阱,纵是你有当年世间第一高手凌天的身手,也难保能够全身而退!” 公玉飒容顿时被训得垂下了头去,却仍是忍不住低声劝道:“可是宇文罡此人心胸狭窄,又睚眦必报,师父您今日得罪了他,以后难免不会遭到他的报复。” 独笑穹冷笑一声,道:“难道我独笑穹还会怕这种无能之辈的报复吗?!再者说,此次兵败,他宇文罡还能不能坐上这个太子之位,也未可知!” 公玉飒容闻言大惊,“师父!您方才说‘兵败’?” 独笑穹的双目一暗,沉声道:“寒冬将至,将士思归,且军中粮草短缺,已支撑不了月余,而这座从一开始便横在我们面前的津门关,却依然存在。为师虽不愿承认,但兵败撤军,已是早晚之事。” 见公玉飒容一脸黯然地站在那里,独笑穹不由洒然一笑,道:“胜败本就是兵家常事。我军此败,主要是败在准备不足。此番回去之后,我会建议太后重整军备,训练兵马,两年之后,我大戎铁骑必会踏破津门关,夺下浩星氏的江山!而你与飒颜还肩负着一项重要使命,在我大戎雄师再次南下之前,瓦解忠义盟!” 听了师父的这番颇具期许之意的话,公玉飒容的双目重又放出光亮,朗声道:“谨遵师父教诲!徒儿与兄长定不负师父所望,两年之内,必会让忠义盟彻底消失于江湖!” “好!”独笑穹重重地拍了拍公玉飒容的肩,“你先下去歇息吧,明日也好早些上路。” “是,师父也早些歇息,徒儿告退。” 公玉飒容方要掀开帐帘离开,却又被独笑穹叫住了。 看到一向行事果决的师父脸上竟然闪过一丝奇怪的犹豫之色,公玉飒容心中不由暗自嘀咕,师父这是怎么了? “那个会使离别箭的人——,你们若是遇上了,告诉他我想见一见他,不过要尽量避免与其动手,更不可伤他性命!” “是,徒儿遵命!” 公玉飒容虽是心中有疑问,但他十分清楚师父的脾气,若是不想让他知道的事,问了也是白问,而且很可能还会多挨一顿训斥。所以他只是偷看了一眼师父,见他神色郁郁,便不敢多言,悄然退了出去。 独笑穹一动不动地在帐中站了许久,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终于,在一声叹息之后,他迈步出了营帐,来到营帐旁的那一片花囿前。 花囿中,几十枝高不盈尺的花儿在皎洁的月光下含苞待放,其叶形状似菊,却又比菊叶小了许多。这是一种在戎国山野间十分常见的野花,有人给它取了一个十分别致的名字——秋姜。 此次独笑穹特意让人将这些秋姜移植到他的军帐外,是有他不愿对人言明的某种特殊用意。同时,他也是存了另一番心思——他准备在攻入津门关之后,将这种野花栽在裕国的疆土上,让它开遍裕国的山间田野。 如今,他的这个心愿暂时是要落空了。但是他相信,眼前的这片野花会就此扎根于此,等待他带领大戎雄师重返此地之时! 回到帐中,独笑穹并没有熄灯睡下,而是将灯芯又挑亮了些,拿起放在书案上的一部兵书,在灯下细读起来。 一阵夜风吹动了帐帘,他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书,双目中精光一闪,沉声问道:“不知是何方高人驾临?” 帐外接连传来两下“扑通”之声,随后一个清越的声音道:“整个军营之中只有这顶军帐内还亮着灯,我想能在这个时辰还挑灯夜读的北戎人,怕是只有独教主了,倒是果然没有让我猜错!不知独教主正在读的是哪一部兵书?” 独笑穹微微一笑,“阁下深夜来访,不会是为了要与我讨论兵书战策吧?” “那又何妨?目前战事胶着,独教主与其独自苦思冥想,不如与在下共同切磋,或许还会想出一条能够破解此局的妙策来呢。”那个清越的声音笑着道,“不过在下以为,派人刺杀敌方主帅绝对是一条下下之策,尤其是所派刺客的功夫还那么差,实是一种费力不讨好的做法。” “那么阁下如此费力地将这些刺客又给我送了回来,莫非是想讨些什么回去?” 那个清越的声音又是一笑,“在下本来也是想做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可是到了教主的军帐之外,竟见到了一样新奇的物事,心中极是喜爱,便想厚颜向教主讨了去,不知教主是否愿意割爱?” “阁下不觉得自己的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吗?” “与教主二十万大军压境欲强夺大裕的疆土比起来,在下的礼数已算是周全得多吧?” “这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我手中有二十万大戎雄师,裕国江山早晚都是我的囊中之物,而你只不过孤身一人,且又身处我军大营之中,凭什么能与本座相较?” 帐外那人却是讥讽地笑道:“教主的二十万雄师窝在津门关外已达数月之久,却是连大裕国土的边儿都没能沾上半点儿,竟然还好意思站在这里说什么‘囊中之物’这样的笑话!看来比起这厚颜无耻的功夫,在下确是要对教主道一句‘甘拜下风’了。不过呢,若是比起抢东西的本事,在下却是绝不会输给教主的。” 独笑穹忽然冷笑一声,抬手便是迅疾的一掌,挥向帐外! 谁知这记凝聚了他六成功力的赤阳掌,却在帐门前被生生地拦住了,竟然连帐帘都没能掀动丝毫! 与此同时,一缕锐风无声地穿透了帐帘,将帐内那盏油灯“扑”地一声击灭了。 “离别箭!”独笑穹万分惊诧地叫出声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三章 战地黄花(二) 震惊之余,独笑穹却也不敢再轻易出手,因为他知道对方的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 他在黑暗中站了片刻,奇怪的是帐外那人也没了声息,不知是已经走了,还是在等他继续发问,或者是——在忙些别的事情? “你是隐族人,你可是姓凌?”独笑穹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没想到教主对隐族的事情竟是知之甚详,难道教主与隐族有何渊源不成?”帐外那人略带惊讶地问道。 独笑穹不由心中一震,强自平定下心绪,沉声道:“确是有些渊源,只不过是敌非友,水火难融。” “既然如此,教主为何还要关心在下是否姓凌?”帐外那人反问道。 显然是被问中了心事,独笑穹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问道:“凌倨峰是你的什么人?” “是在下的长辈。” “可是他离别箭的功力尚远远及不上你。御箭者的功力越高,出手时箭啸之声反而越弱,方才你所发出的离别箭竟然已到了毫无声息的地步,实是已经达到了化境。” “教主实在是谬赞了!”帐外那人轻笑了一声,却也没有否认。 “听声音你的年纪应该不大,没想到竟能将这门奇特的隐族绝学练至了化境,实可谓是一位天纵奇才!若是你愿意修习本门的嫁衣神功,将来的造诣绝对会在我之上——” “在下如今的造诣也未必就在教主之下吧?”帐外那人不客气地打断了他,“否则教主怎会还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那里,与我这杀了你手下的敌人闲聊了这许久?怕是早就将我立毙于你的赤阳掌之下了!” “目前你的武功可以说已至登峰造极之境,若想再有所寸进,实属不易,非苦修不辍而不可得。但你若愿修习本教的嫁衣神功,不但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且还会有事半功倍之效。本座可以保证,不出十年,这世间便不会再有能与你一战的对手!” 世间第一高手——对所有习武之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梦寐以求的诱惑。谁料帐外那人听了,却只是“嗤”地一笑,语带不屑地道,“独教主以为,我不知道那所谓的嫁衣神功,到底是一种什么害人的鬼东西吗?” 独笑穹听了,不由气恼地喝道:“你——!休要胡言!本门的嫁衣神功乃是一项旷世绝学,你这黄口小儿怎会懂得其中的妙义?!” 帐外那人马上毫不示弱地回敬道:“旷世绝学又如何?如此残忍霸道、有伤天和的功夫,教主还是不要再想着将它传给别人了,以免害人害己!” “哼!既然是绝学,自当一直传承下去。世间万物皆有其存在的道理,武学亦是如此。至于习武者为善为恶,又与武学本身何干?!” “教主说的却也不无道理。”帐外那人清冷地一笑,“只是每当午夜梦回之际,不知教主可还会想起,那位曾为你神功作嫁的至亲之人的面容?” 独笑穹被问得僵在了那里,半晌才放缓了语气问道:“凌倨峰——,他可还在藏涧谷中?” “他仍在藏涧谷中,十一年前便葬在了那里。” “他竟然已经故去了——”独笑穹的声音听起来似有一丝愧疚之意,但随即又语气一转,急声追问起来,“那他的两个孩子呢?” “当然都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呢!”帐外那人颇有些不耐地答了一句,“教主问了这许多,究竟用意何在?若还存了让那两个孩子步你后尘,学那泯灭人性的嫁衣功的念头,便是太过痴心妄想了!” 独笑穹叹了口气,道:“看来无论你是否姓凌,终归都会成为我的敌人。” 帐外那人根本未理会他的话,只是更加不耐烦地问道:“在下陪教主说了这大半天的话,所要的那样物事,你到底给还是不给?” “苦心经营了这么久,岂能说割舍便割舍?” “镜花水月,此刻教主眼中所看到的,便只有这些。” “抓不住的话,倒确是一场镜花水月,可若一旦得到,那就是美梦成真,本座还不想这么快便放弃!” “其实得与失也只是一念之间,与其去苦求那尚未得到的,不如先抓紧手中已经拥有的。否则待到秋去冬来,那些无人看护的牛羊又要经历一次浩劫,而那些无人守护的妇孺将会永远失去他们的亲人。” “若换作你是我,会这般一无所得地回去?” “若我是你,从一开始便不会来!战争只能带来一时的胜利,而民心,才是国家存在的根基。强取豪夺得来的东西,终不能成为长久的依靠。就如教主的这身嫁衣功,是在夺取了另一个人的功力乃至性命之后方能练成的,即便是已登峰造极,却因非己之物,而始终难以融会贯通,修至大成之境。” 沉默了良久之后,独笑穹终于开口道:“那样物事——本是我的一个至亲之人生前极为喜爱之物。” 帐外那人听了却是哈哈一笑,“教主如此惺惺作态,莫非真的是怕你的那位至亲之人会夜夜入你的梦来?” 独笑穹不禁怒“哼”了一声,道:“你武功虽高,却也抵不过千军万马!本座今夜便不与你多做计较,你我来日战场上见!” 不料他的话说出去了半天,对方却完全没有响应。 独笑穹细听帐外的动静,除了风声,再无其他的声息,想是那人已经离开了。 他奔出帐外,一阵秋风吹过,依然朗月当头,可是当他的视线移向那片自己心爱之极的花囿时,不由得怒火中烧! 花囿中,那些原本含苞欲放的秋姜,已全部被人连根拔去,竟是一棵也没有给他剩下! 又是一阵带着寒意的秋风吹过,独笑穹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心中竟又隐隐地生出了一种恐惧。方才那个年轻人的话并没有说错,此时他若睡下,梦中也许真的会再次见到那个他此生最怕见到的人…… ……………………………………………………………………………………………………………………………… 天色微明,水泠洛终于从沉睡中醒了过来。当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北境军帅府的屋顶上睡了一宿时,马上翻身坐了起来,那件一直盖在她身上的黑色大氅便滑落到了一旁。 呆呆地看着那件不知是从何而来的黑色大氅,她终于想起了昨夜自己用眼角余光看到的那个黑色身影—— 还有,她此刻也辨不清是在梦境中,还是自己真的看到了,这一夜,似乎始终有一个白色的身影陪在自己的身边…… 摇了摇乱成一团的脑袋,不经意间,她的视线正对上不远处插在瓦缝中的一丛野花。 此刻,那些原本含苞待放的秋姜,已在朝阳中悄悄绽放,娇艳的黄色花朵在充满秋意的晨风中微微摇曳,散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四章 宋氏父子 大裕景运三十三年秋末,盘踞津门关外长达数月之久的戎国大军悄然北撤,至此,这场持续了近半载的边境战争终于结束。 在奉旨将北境军重新整编完毕之后,是年冬末,靖远大将军宋行野率援北军班师回朝。 裕帝浩星潇启在大庆殿中召见了宋行野,对这位凯旋而归的大将军甚为嘉许,随即下旨敕封其为靖远侯,爵位世袭。 靖远侯麾下诸将论功皆有封赏,而其子宋青锋也因战功卓著,擢升为正五品的禁军副统领。 一时间,皇上钦赐的靖远侯府门前,真可谓是贺客如云,前来送礼的车马也是川流不息。然而这些访客和礼品却都被毫不客气地拒之门外,无一能进得了侯府。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风光正盛的宋侯爷竟然效仿当年定亲王受封后的做法,上书皇帝陛下,自称年老体弱,难堪大任,故欲辞去一应朝职,退居府中休养。 皇帝陛下宽仁圣明,体恤功臣,在对宋侯温言抚慰一番之后,当即准其所请,并御赐了诸多封赏,另恩封加授其子宋青锋为威远将军,领四品衔。 ……………………………………………………………………………………………………………………………… 转眼已是新年。 大年初一,按照历年的规矩,百官皆要一大早便进宫去给皇帝陛下拜年,称为正旦大朝会。朝会之后,还要吃皇上赏下的正旦宴,几乎是这一整日都要耗在宫中陪皇上玩乐。 到了年初二,亲朋故旧们才开始相互走动起来。一大早,宋行野便带着独子宋青锋来定亲王府中拜年。在厅中稍坐片刻之后,浩星明睿便将他们父子请进了书房中密谈。 “此刻宋侯心中必是有着诸多疑惑难解,”面对着宋行野那张如岩石般坚硬冷峻的脸,浩星明睿从容不迫地笑了笑,“故而这一大早便急着来登门求证。” 宋行野沉声答道:“一大早便来王爷府上打扰,确是失礼之至。只怪宋某是个性急之人,若是得不到答案,心中便日日难安。可是王爷既然早有吩咐,一切事情都要等到年后再说,宋某当然不敢违命。如今这年算是已经过了,故而才敢前来拜会王爷,还望王爷能为宋某释疑解惑。” 浩星明睿点了点头,平静地开口问道:“宋侯是何时开始对我的身份起疑的?” 宋行野的脸上掠过一丝惭色,“宋某愚钝,早前竟是一直未曾发觉有异。直至那日班师返京,王爷奉旨在城门外亲迎,看到王爷骑在马上的身姿,我才惊觉你绝不是当年的那位定王殿下!” 浩星明睿哈哈一笑,“宋侯昔日是定王的副将,曾追随他驰骋沙场多年,见得最多的自然是他骑在马上的英姿,我因此露出了马脚,倒也算不上丢脸。只是既然当时宋侯已对我起疑,为何在收到我派人送去的密函之后,依然照函中所嘱,立即向皇上告老辞官呢?” 宋行野“嘿”了一声,“一来我原本就不想再继续当这个官,你信中所说,刚好也正中我的下怀。二来我虽知你不是定王,但你既然有他的信物,便应是他所信赖之人,我自然也不会怀疑你的用心。” 浩星明睿点了点头,肃然起身行礼道:“在下明睿,见过宋将军。早就听王爷说过,宋将军为人忠勇率直,今日一见,确是令人敬服!” 宋行野忙起身还礼,“宋某一介武夫,一向直来直去惯了,得罪之处,还请明先生见谅!” 浩星明睿含笑道:“既然彼此已经见过,今后我们即便在私下谈话时,也还是用原来的称呼为宜,以免在外人面前一时忘记了改口,出了纰漏就不好办了。” 宋行野连连点头称是,随即又急着追问道:“明——,哦,王爷,能否告诉我定王殿下现在何处?我何时才可以见到他?” “宋侯请稍安勿躁,定王殿下目前处境艰难,暂时还不便与你相见。” 宋行野满脸失望地叹息了一声,“当年他被刺客所伤,从此在府中卧床休养,闭门谢客,就连我等这些老部下也不得见。后来因克扣军饷一事,我与兵部起了争执,一怒之下挂印辞官。在归乡前,我总算是见上了他一面。当时他便叮嘱我要好好抚养锋儿,切记勿要再重返朝堂,更不要再回来看他。 没想到二十年后,竟是他向皇上举荐我挂帅出征。看到他的信物时,我并未多想,既然国家有难,身为男儿自当以身报国,万死不辞。及至来到京城之后,我虽察觉出有些不对,但是军情危急,容不得片刻犹疑,我只能怀着心中的那丝疑虑奔赴北境抗敌。 驻军北境之时,我收到过你派人传来的密函,上面所写的那些退敌守城之策确是精辟独到,对我极有助益。那些密函的字迹或可伪造,但其中的用兵之道却是他一向的作风,于是我便打消了心中的那少许疑虑,将全部心思皆用于对敌作战。说起来,我能有今日之功,实是拜定王殿下所赐。而今我既知他身处险境,却只能在此坐视旁观,不能援手相助,又如何能称得上什么忠勇?!” “宋侯言重了!您的忠勇,定王殿下岂会不知?只是当前局势微妙,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而殿下又被皇上所忌,不宜抛头露面,故而才由我这个替身周旋其间,这也是对殿下的一种保护。宋侯若真想相帮殿下,便须听从他的吩咐,暂时安居府中,静观其变。待到需要侯爷效力之时,我自会提前知会,绝不食言!” “好!既然定王殿下信你,我便也信你。当前朝局混乱,原本就没有我这种粗人的用武之地。”宋行野爽朗地一笑,随后又拍了拍宋青锋的肩,“不过锋儿与我不同,这孩子像他母亲,沉稳机敏,王爷若是有何用到他的地方,可随时差遣。” 浩星明睿笑看着肃然躬身行礼的宋青锋,点头道:“我早就听闻,津门关大捷,少将军实是功不可没。那日是由少将军亲率三千勇士连夜突袭敌军大营,斩敌无数,并同时另派奇兵远袭,焚毁了敌军后方的主粮仓。此役令戎军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无力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从而彻底扭转了这场战争的局势。明某早就想认识一下你这位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宇轩昂、勇武坚毅,颇有乃父之风!” “王爷谬赞,青锋愧不敢当!家父昔年曾追随定王殿下左右,共历沙场浴血厮杀,保卫大裕边境安宁。身为人子,青锋自然要以家父马首是瞻,从今以后,愿奉定王殿下号令,此生不背!” “好!明某愿代定王殿下在此立誓,对于你父子二人的忠心,殿下必将永铭于心,绝不相负!” 语罢,浩星明睿站起身来,郑重地向宋氏父子深施了一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五章 铁骨柔肠 送走了宋氏父子,浩星明睿忙进了内书房,向萧天绝汇报与宋氏父子此次谈话的结果。 萧天绝听后点了点头,“你的看法是对的,不能告诉行野那个真正想让他告老辞官的人是皇上,更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的这副样子。你看他这一大早便带着儿子登门,如同兴师问罪一般,可见他那急躁鲁莽的性子,竟是到老了也一分未改!” 浩星明睿偷瞄了自己的七叔一眼,嘴上没敢说什么,心中却暗自嘀咕,您老人家的这副急脾气又何曾改了半分?! “不过,既然你说青锋那孩子看起来倒还老成持重,将来可堪大用,为何你还要把所有事情都瞒着他?” “青锋确是个不错的孩子,但他毕竟年纪太轻,又从未与朝堂中人打过交道,而且他又不善作伪,若是所知太多,反倒容易露出破绽,被冷衣清之流察觉到什么。所以我希望他能够只凭本心做事,先在京城中站稳脚跟,至于将来如何让他配合玉儿的行动,还是由玉儿自己来决定吧——” 说到这里,浩星明睿的心突地一跳,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此刻最不该说的话,提了此刻最不该提的人,这下麻烦可大了! 果然,他的话音未落,萧天绝已经开始在那里吹胡子瞪眼睛了—— “既然提起了玉儿,我且问你,为何他至今还未到京城?不是说秋初就已从重渊出发了吗?难道是你派去接他的人又出了什么差错?派去的莫非还是上次那两个臭小子?” 一见七叔那一脸的怒气,浩星明睿就心知不妙,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这次派的不是那两个小子!自上次出事之后,我怕他们的身份被雪幽幽查出来,便将他们都派去了南方,负责组建那边的隐族情报网。 此次去接玉儿的人是花凤山派的,而且他已传了消息过来,说玉儿确是秋初就已从重渊出发来京。不过为了掩藏行迹,玉儿他们所选择的皆是西部荒僻无人之径,如此一路向南,最终的目的地是花凤山的老家芜州。在秘密到达那里之后,他们才可以公开露面,大张旗鼓地动身前来景阳。如此一来,日后若是有人想要追查他们此前的行踪,也只会查到他们一开始便是从芜州出发入京的。 按照计划,他们此次入京的路线是先从芜州绕道徽州,然后再从徽州往京城这边赶。如此这般绕上了一大圈,自然时间上就会用得长了些,七叔您千万莫要担心,最迟在上元节前后,玉儿就能到了。” 整整一年的时间相处下来,萧天绝对自己这个侄儿的脾性已是摸得极透,他越是舌灿莲花般地说得精彩绝伦,且又滴水不漏,那么这其中便一定存在着极大的问题。 “你所说的这些计划我一早便都知道了,但是无论怎么推算下来,他们到达京城的时间都应在新年之前,怎么现在从你嘴里说出来,硬是又要往后推了足足半月之久?”萧天绝不客气地瞪着明显是有所隐瞒的浩星明睿。 浩星明睿知道瞒不住了,只好无奈地苦笑着道:“七叔,玉儿的行程不是被我的这张嘴给说迟了的,而是这个臭小子自己给往后推迟了的。听花凤山说,玉儿他们一行进入大裕境内之后,玉儿他便一个人跑去了津门关,来回的行程却是花费了将近半月之久。” “津门关?玉儿跑去那里做什么?”萧天绝半信半疑地问道。 “这个嘛——,侄儿听说雪幽幽门下的弟子当时也在津门关御敌,玉儿应该是想去帮把手吧。”浩星明睿颇为委婉地答道。 萧天绝不禁皱了皱眉,哼了声道:“这小子!定是去看水泠洛那个小丫头了!” 浩星明睿眨巴了一下眼睛,“我们也仅是从陆远风所讲述那夜事情的经过中,大致猜测到这小子可能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七叔你怎么能如此肯定,玉儿这次就是去看那个小姑娘了?也许玉儿是为了感谢水心英当初的救助之恩,才赶去相帮岫云派弟子,或者是他得知了独笑穹也在北戎军中,想去向他寻仇也未可知。” 没想到萧天绝听了他的这番话之后,竟突然大笑了起来,“你却也不必急着替那小子辩白!他就是去看那小丫头了又如何?哈哈!在这一点上,玉儿果然不愧是我萧天绝的徒弟,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便什么都可以不顾了!” 见到七叔竟然如此护短,浩星明睿也只能咧嘴苦笑了一下。不过他心中却在想,玉儿虽是情之所至,忍不住去看一眼洛儿那小姑娘,但他绝不会便真的不顾一切地留在那里,甚或是就此与她长厢斯守。 一来,玉儿很清楚自己所肩负的使命,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要掩藏起身份,并且还要置身于极度危险之中。在如此恶劣的情势之下,他绝不会把那个单纯善良的小姑娘也卷入其中,令她身陷险境。 二来,无论水泠洛是否曾对他有情,她心中喜欢的也只是原来的那个文弱清秀的少年,而不是现在这个形容大改的他。也许最终时间会解决一切,但他此刻却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再去与她相处,向她证明他还是她心中的那个萧玉。 另外,浩星明睿心里也很清楚,他的七叔口中虽是一派儿女情长,其实他才是一位有着铁骨柔肠的热血男儿。为了雪幽幽,他可以忍辱负重,把情感深藏,但是为了国恨家仇,黎民百姓,他便会将这一切全部抛开,用自己的生命去维护心中永存的那份道义。 至于他浩星明睿,身为永王之子,清平公主之孙,压在他身上的担子尤为沉重。可以说许多人的身家性命都已交付在他的手中,所以他不能走错一步,更不能出现哪怕只是细微的一个失误。 虽然明知自己的爱人水心英在北境浴血苦战,他却仍是狠下心肠,一次也没有去偷偷探望过她。而且为了保护萧玉的身份不致泄露,他竟也对水心英隐瞒了萧玉已醒过来的消息,因为处于这种危机四伏的境况之下,他们所有人都不能分心,更不能为情所困。 为了实现心中那个共同的理想与愿望,建立一个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太平国度,他们所有投身其中的人,都不得不做出各自的牺牲,无论是爱情还是生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六章 上元之夜(一) 裕国南部福州。 上元之夜,明月初上柳梢头,家家户户的门前便都已挂起了花灯,街上也到处都是熙熙攘攘前来观灯的人群。 水泠洛尾随着前面那个高大的蓝衣身影已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见他走进了一家小酒馆。她方要跟着进去,却突然被人在肩上轻轻拍了一记,大惊之下,她猛地移步转身,同时右手已按上了悬在腰畔的长剑。 “洛儿姑娘,这街上都是人,可千万别把他们给吓着了。”一个清朗活泼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水泠洛连忙再次转身,终于看到一个漂亮的少年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你……你是……小飞?!”她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 “洛儿姑娘真是好记性,仅凭声音就把我给认出来了!”柳逸飞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突然上前拉住了水泠洛的手,“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水泠洛不由得惊喜莫名,看了一眼方才那个蓝衣人走进去的小酒馆,只略微犹豫了一下,仍是忍不住跟着柳逸飞向街尾人群稀少的地方跑去了。 到了街尾,柳逸飞带她转入了一条空无一人的窄巷,最后在巷子尽头一扇紧闭的木门前停了下来。柳逸飞在门上轻拍了几下之后,有人将门从里面打开,让他们进去。 水泠洛并没有过多地留意那个站在黑暗之中的开门女子,因为此刻她的心中正充溢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与激动,萧玉——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人,应该就要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她着急地向亮着灯的屋内奔去,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转头一看,却是方才的那个开门女子,然而再仔细一看,她不由得愣在了那里,半晌方呐呐地叫了一声:“师父——” 水心英只是温和地笑着道:“进屋再说吧。” 水泠洛回头看了仍立在门外的小飞一眼,却见他笑嘻嘻地向自己扮了个鬼脸,随即又从外面探身将那扇木门关了起来。 水泠洛不知道他又跑去了哪里,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虽然自己心中有无数的问题想要问他,但此刻又无法当着师父的面就这样追出去。无奈之下,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扇刚被关起来的木门干着急,却又不得不乖乖地随着师父进了那间陈旧且略显狭小的屋子。 屋中的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从桌上灰尘的厚度以及床上被褥所散发出的那股轻微的霉味来判断,此处应该是不经常有人住。 水心英拉着洛儿坐在床边,看到徒儿在发现屋中空无一人后眼中所闪过的那丝黯然,她的心中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来了这里?这么晚了,可曾用过饭了?” 水泠洛轻轻点了点头,“用过了。我听说福州这里也出现了离别箭的踪迹,就一路赶了过来。方才正在大街上跟踪一个可疑的人,却突然遇到了小飞——”她眨了眨眼睛,转而问道,“师父,您怎么会和小飞在一起?” “宗主派我来调查福州分舵主被杀一案,这已是半年之内忠义盟第三个被杀的分舵主了,而且同样都是死在离别箭下。结果今晨我在自己所住的客栈内倒是发现了一个可疑之人,本想进一步探明此人的身份,小飞却突然出现了,并将我引到了这里。” “师父您所发现的那个可疑之人——是不是去年在林中偷袭陈应城的那个北人?”水泠洛瞪大了眼睛问道。 “虽然不太确定,但看身形极其相似,毕竟像他这种身材高大之人在南方并不多见。你这么问,莫非方才你跟踪的那人也是他?” 水泠洛连连点着头道:“就是他!我见他进了一间小酒馆,本想跟进去的,却被小飞给拦下了——”她突然“啪”地一拍双手,恍然大悟地道,“小飞一定是早就发现他了!所以才不让我跟进去——,师父!你们可是已有了什么计划?有什么是洛儿能做的?洛儿一定会助您一臂之力!” 水心英笑看着似乎又恢复了活力的徒儿,摇头道:“此事皆是由小飞和小风二人主导,你我师徒不过是临时的闯入者罢了,还是等在一旁看好戏吧!” “原来小风也在这里!是啊,方才小飞带我过来,小风一定还留在那里监视那个小酒馆才对!只是这两个小子也太没有义气了,这么好玩的事情,居然不带上我!” “他们的行事作风确是别出一格,可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样儿!”水心英摇头叹了一句,心中闪过的却是那个让自己苦等了十年的男人的影子。 没想到这句话听到水泠洛的耳中,却是勾起了对另一个人的一段甜蜜而断肠的回忆…… 萧玉,那个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洛儿的人,那个被小飞和小风称为公子的人,如今到底在哪里?既然小飞和小风他们两个都在此处出现,那萧玉会不会也就在附近?可是——,若他真的在这里,为什么至今仍然没有来到自己的面前? 看到洛儿那一脸的失落怅然,水心英猛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转移话题道:“小飞告诉我说,那个北人名叫公玉飒容,是赤阳教教主独笑穹的弟子。几年前,他受独笑穹之命混入了大裕,组建了一个叫‘断剑阁’的杀手组织,而断剑阁的那些杀手其实就是为北戎收集情报的密谍。自那次公玉飒容被我重伤之后,他与断剑阁便就此销声匿迹,应是又潜回了北戎。若是我们今日见到的那人果然是公玉飒容,那么他此次出现在这里,必是负有北戎的秘密使命。” 水心英的办法果然奏效,眼见水泠洛渐渐被她的话所吸引,听得入了神,这时,外面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水泠洛跑出去开门一看,竟是一个相貌冷峻的陌生少年。 那少年见了她,拱手施了一礼:“在下陆远风,见过洛儿姑娘!” “小风?你是小风!”水泠洛欣喜地一笑,忙闪身让到一旁,“快进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陆远风又恭恭敬敬地给水心英施了个礼,肃然道:“水女侠,我等已经查实,与公玉飒容在小酒馆中会面之人,就是忠义盟副盟主左语松的亲随——宫彦。” “宫彦?!”水心英不由一惊,“莫非他也是个北人?” “可能性极大。这个宫彦是几年前才加入的忠义盟,与断剑阁现身江湖的时间大致吻合。虽然忠义盟对每一位入盟之人的背景都要进行核查,但此人若是由独笑穹所派,事先想必已做足了准备,绝不会让人查出什么问题。另外,据我们所掌握的情报,这个宫彦应该是左语松与宫中互通消息的传信之人,恐怕就此宫中的一些重要消息也由他传给了独笑穹。” 水泠洛一听便急了,“师父,我们绝不能放过这两个北人!索性今夜就将他们给——” “洛儿!”水心英适时打断了莽撞性急的徒儿,“此事关系重大,我们绝不可鲁莽行事,还是先听一听小风和小飞的想法。” 陆远风忙道:“其实早在两月之前我们便已发现了公玉飒容的行踪,我和小飞一直跟踪他,终于发现了他的同伙原来竟是宫彦。此事我们已经用飞鸽传信给先生,由于路途遥远,恐怕要数日之内方能得到回复。不过请水女侠和洛儿姑娘放心,我和小飞会轮流监视公玉飒容的动向,这一次绝不会让他逃出大裕。” 水心英点头道:“你们尽管放手去做吧,只不过那个宫彦心机狡诈,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是,多谢水女侠提醒。”陆远风再次躬身施了一礼,“此处非常隐秘,今后您若是有何吩咐,便可以约在此处见面。” 水心英再次点了点头。 一旁的水泠洛已看出陆远风有告辞之意,急忙开口追问道:“小风,那个使离别箭的人——,是你们的人吗?” 陆远风摇头道:“不是。但他既然会使离别箭,便一定是隐族人。我和小飞本来是为了追查离别箭的事才去了庐州,没想到却在那里遇到了公玉飒容。此后我们一路跟踪他,由庐州到了惠州,再到福州,看来他此行的目的似乎也是为了离别箭。于是我们便决定就此盯牢了此人,不但能发现北人的阴谋,而且还能顺便追查离别箭。” 水泠洛紧咬着嘴唇沉默了半晌,终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小风,萧玉他——,还好吗?” 陆远风的双眸陡地一暗,涩着声音答道:“洛儿姑娘,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萧玉这个人了!” 说完,他便一拱手,转身大步离开了。 水泠洛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被自己的师父轻轻地搂在怀中,她的眼泪才“扑簌簌”地掉落下来,晶莹的泪珠滴溅在坚硬的泥土地上,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七章 上元之夜(二) 戎国都城新京。 大雪下了整日都没有停,令整个新京城呈现出一片惨淡阴暗的景象。街道上早就没了行人,入夜之后,就连各家的灯火也都早早熄了,唯有大片的雪花继续在狂风中呼啸肆虐。 皇城中的灯倒还都亮着,毕竟是上元佳节,各处宫殿的四周都悬挂起了各式的彩灯,装点出一些节日的气氛。 此刻,阴太后所居的慈宁宫内一片静寂。 突然,一阵猛烈的寒风刮过,将宫殿檐下的彩灯吹落了几只,其中有两只竟烧着了起来,火光映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在这漆黑的寒夜里显得分外凄厉幽冷,正犹如那位独自坐在殿内的阴太后此时的心境一般。 津门关兵败,大戎举国震动,百姓们还在为失去的亲人哀号痛哭,而朝中权贵们却已在为时局变幻而各自筹谋。 那些惯会见风使舵的朝臣们受人暗中唆使,竟然众口一词地将此次兵败的罪责皆归于领兵的主帅宇文罡一人,纷纷上书皇帝陛下,要求收缴四皇子宇文罡的帅印,并褫夺其平南王的封号。 而太后自己的亲儿子——当今的皇帝陛下宇文继恒,又生来便是一个性情温吞且毫无主见之人,极易受人操纵和蛊惑。近来,他便是听信了皇后及某些朝臣的谗言,竟全然不顾曾历尽千难万险,在后宫中杀出一条血路,最终扶他上位的娘亲的坚决反对,决定立皇后所生的皇长子宇文瀚为太子。 这宇文瀚是嫡长子,依照传统的立储之制,他确实最有资格成为太子。而且他一向仁善宽厚,德名远播,想必会成为一代贤明君主。然而,大戎目前所需要的并不是一位明君,而是一位能够开疆拓土、征服天下的帝王。 大戎的疆土虽广,却大都是苦寒之地,以致民风强悍,崇尚武力。一个软弱的君主不但难以统御四方,且更不可能完成大戎先祖未竟的统一大业。 四皇子宇文罡虽有些刚愎自用,但是在众皇子中,唯有他文武兼备且野心勃勃,实是大戎未来储君的不二之选。 可悲的是,阴太后的这些想法,竟然无人可以倾诉,就连一向对她惟命是从的独笑穹,也因此次兵败而对宇文罡失去了信心。虽然他尚没有明确表示过,但是在言语之间,多少已流露出不支持立宇文罡为太子之意。 眼见新年之后,开印复朝,皇上便会下旨诏告天下,立皇长子宇文瀚为太子。形势紧迫,已容不得任何的犹豫和不舍—— 于是,就在这上元之夜,奉了太后密令的禁军偷开了宫门,四皇子宇文罡带兵包围了皇上的寝宫…… 远处的杀伐之声已渐渐停了,阴太后缓缓地起身来到殿门外,凝望着漫天的风雪,她那张苍老的容颜被昏暗的灯光映得一片惨淡僵黄。突然,她猛地抬起头来,却仍是没有止住一滴夺眶而出的泪水顺着面颊急滚而下,“啪”地一声,碎落在玉石阶前的雪地上。 ……………………………………………………………………………………………………………………………… 此时大裕的景阳城中也在下着雪,虽不是很大,却也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天。 坐在温暖如春的大殿内,皇上浩星潇启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郑庸禀报这几日各府官员的动向。 听郑庸说完之后,浩星潇启睁开了眼睛,面色阴沉地道:“看来李进所言之事并非空穴来风,朕的这位皇长子确是越来越不安分了!” “近来济王殿下进宫见皇后娘娘的次数确是勤了些。”郑庸陪着小心说道。 浩星潇启却是不屑地一笑,“他与一个后宫妇人能折腾出什么名堂来!这其中真正的关键人物是那个严域广!” 郑庸不由眨巴了几下小眼睛,“严侯爷是济王殿下的舅父,他们二人走得近了些倒也没什么可怪之处——” “哼!但若是这位严侯爷再与那些朝中重臣们也走得近了些,那便不只是可怪,而是可怕了!” 郑庸这才回过味来,忙匆匆将方才自己念过的那些过口却未过心的密函又翻看了一番,不禁吃惊地道:“在这短短的十几日内,京城中各位朝廷要员的府第,严侯爷竟是皆去走动过!” “他的这个年过得倒真是热闹!只不知他所拜访过的那些官员之中,究竟有多少人已被他说动了——”浩星潇启微眯着双目沉吟了片刻,随即吩咐郑庸道,“严域广那边你要叫人多留意,尤其是他与军方将领的接触更要仔细查明,及时报予朕知。” “是,老奴这就交待下去。” “还有,明日一早召定亲王进宫。” 郑庸应了一声,却又犹豫着道:“陛下,明日可是正月十六,每年的这个日子,您可是都要陪皇后娘娘去暗香园赏梅——” 浩星潇启沉默了半晌,才徐徐地开口道:“明日午后再召定亲王入宫吧。” 语罢,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先摆手示意郑庸不必上来搀扶,然后他独自行至殿门前,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迎着不时飘落的雪花,他抬头望向远方夜空中偶尔闪烁的烟花,竟有了片刻的失神—— 那一年的上元节也是像这样下着小雪,那个十七的少年皇子从家宴中偷偷溜了出去,带着跟班小顺子去御街上看花灯。当时街上的人很多,小顺子也不知被挤去了哪里。于是那位少年皇子便四处张望着,没想到就在偶一回头间,却看到她正站在那里—— 世界仿佛一下子都变得安静了,四周火树银花的绚烂与她那如冰雪般纯净的笑颜相比,竟也顿时变得黯然失色…… 几片雪花被风吹到檐下,落在了浩星潇启略显怆然的脸上,瞬间便融化成细小的水滴,顺着他的面庞慢慢滑下…… ……………………………………………………………………………………………………………………………… 此刻景阳城中正是热闹非凡。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灯烛齐燃,锣鼓声声,鞭炮齐鸣。 由于刚刚战胜了北戎,举国欢欣,四海靖平,皇帝陛下特下了恩旨,在整个年关之内,景阳城四座城门终日开放,百姓可自由出入。如此一来,城外的人们便都争相涌到城中来看灯,顿时将景阳城挤了个水泄不通。 皇宫正南的御街一带搭起了彩棚,不但有各式五彩缤纷的花灯,还有歌舞百戏——吞火棍的、玩木偶的、演杂剧的、说书的、弹琴吹箫的、驯猴的……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天虽是有些冷,却丝毫没有弱了人们看花灯的兴致。街上看灯的人本就极多,再加上大都是些高声谈笑的年轻人和奔跑嬉闹的小孩子们,便显得分外的熙攘喧嚣,就连那风中飞舞的雪花也似要赶来凑热闹一般,扬扬洒洒地弥漫了整座景阳城。 就在这举城欢庆之际,一位白衣骑士伴着一辆帘幕低垂的马车,正踏着轻盈飘落的雪花,在夜色中进入了景阳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八章 陌上少年 又是一年春光好,且正值三月初三上巳佳节。 一大早,京郊天目湖畔就来了许多游春踏青的年轻男女,顿时令本已酥暖醉人的春风里又多了几分撩人的春意。 宋青锋牵着自己的那匹宝贝马儿乌雷,一路闲逛着,想着离约定赛马的时辰还早,不如先去湖边走走,顺便也让乌雷喝点儿水。 来到天目湖旁一处僻静的疏林边,他放乌雷自己去湖边饮水,而他自己则悠闲地躺在一个长满青草的舒缓斜坡上,享受起温暖的阳光和这片刻难得的清静。 从津门关凯旋归来之后,他便被皇上赏了个禁军副统领的官职,原以为那只是个闲差,没想到的是,不但要负责禁军的日常操练,而且还得经常去宫内值守,简直是俗务缠身。 平日若有休沐闲暇之时,总会有从前军中的伙伴以及在京中新结识的朋友相约,实是很少有能独自呆一会儿的时候。 看着乌雷在湖边饮水撒欢儿,他的唇边不觉掠过一抹笑意,今日的赛马定是会胜得毫无悬念,事后那哥儿几个怕是又要灌自己的酒来泄愤了…… 突然,一阵轻快的马蹄声打破了湖边的宁静,不久之后,一辆轻便的马车便停在了这片疏林边。 宋青锋虽是听到了马车停下来的声音,但他并未起身去看个究竟。毕竟自己不只与那辆马车隔了一片疏林,而且此时自己还在临湖这一侧的坡下,根本不虞被马车上的人看到,所以那马车停下来想是另有原因,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然,那辆马车停下没有多久,远处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次,宋青锋倒是急忙翻身跃起,极快地爬到坡上,透过疏林向大路上看去。 眨眼间,一人一骑像一阵风儿一般地从马车来的方向奔了过来。宋青锋虽是未来得及看清马上骑士的模样,却看清了那人座下的那匹纯白色的马儿,果然如自己方才从蹄声中所判断出的一样,是一匹极为罕见的神驹! 只见那一人一骑风驰电掣一般地奔到了马车旁,马上的那位白衣骑士身姿潇洒地一勒缰绳,那匹神骏非凡的马儿立时便停了下来,竟然是点尘未惊。 那马上之人并未下马,只是俯身隔着车窗对车中之人笑言道:“湘君姐姐,怎么也没等一等我便急着出发了?莫非是姐姐还在生我的气?” 车中那位被称作“湘君姐姐”的女子沉默了片刻,才柔声叹道:“昨日爹爹罚你跪了一整夜,我怕你太过劳累,便不想再让你陪我出来了。”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终日闷在府里,好不容易赶上上巳佳节,想出来游玩散心,我这做兄弟的说什么也得陪你这一遭啊!姐姐定是恼我昨日胡闹闯祸,惹舅父生气,才不愿理我了!” 那女子又叹了一声,“既然知道自己闯了祸,为何还不思悔改,要继续胡闹下去?” 那白衣骑士立即不服气地辩白道:“唉,姐姐,这可不是我的错!我哪里想得到那个猪头一样的家伙会那么没种!他自己打不过我,便去向他的侯爷老爹哭诉。而他那个长得比他还像猪头的老爹却更是没种,竟然跑到定亲王的面前去告状,甚至还硬拉着定亲王到咱们府上来兴师问罪!舅父听了自然要生气了,把我叫过去训了一顿,还让我当面给那对猪头父子赔罪——” “什么猪头父子!”那女子轻叱了一声,“襄国侯严域广是当今皇后的亲兄弟,皇上钦封的一品侯爵,而严兴宝也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他们父子背后还有整个严氏一族,哪里是爹爹能够得罪得起的人物?!好在有定亲王的面子在,他们才没有动用官府的势力来对付你。不过是让你在口头上赔个罪而已,这又有何为难之处?” “当然为难了!姐姐你也清楚我当初为何要教训那个严兴宝,他做下那等卑劣之事,却仍可以逍遥法外,而我只是替天行道,为何反过来却要给他赔罪?!” “你——你总是这般冥顽不灵!”那女子不禁叹了一口气,“你不愿为难自己,可人家又怎会轻易放过你?结果还不是白讨了一顿打!” 那白衣骑士却是哈哈一笑,道:“姐姐,这顿打可不是白讨的!” “莫非你又惹了什么祸?”那女子有些无奈的问了一句。 “惹祸?”白衣骑士顿了一下,马上摇头否认起来,“这祸当然不是我惹的!都是那个什么严侯,他见我不愿向他的儿子赔罪,竟然当着定亲王和舅父的面,开口骂我是有人养没人教的小杂种!” “什么?!他怎会说出如此粗鲁无礼的伤人之语!”那女子也不由得着恼起来,叹了口气道,“这个严侯爷实在是心机诡诈,他这么做无非是想激怒你,想必你就真的中了他的计,没能忍下这口气——” “哼,这口气就是我能忍得下,舅父他老人家想必也是忍不下的!可是那个严侯年岁也已一大把了,又身有残疾,我自然是动他不得。所以我就当着他的面,又把他的那个猪头儿子狠揍了一顿!我这可是代舅父在教训他,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你就是这般胡闹!惹了祸也从不知反省!”那女子终是忍不住微带怒意地斥责了一声,随即又软了声音道,“爹爹责打你也是迫不得已,当着定亲王和严侯父子的面,下手自然不会轻了,你的身上可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舅父的鞭子举得虽高,但落下时根本没用什么力,不过是刮破些皮而已,何况姐姐还送来那么好的伤药,擦上之后就不疼了。” 那马上的白衣少年这时才跳下马来,将早已拿在手中的一根青翠欲滴的柳枝递到车窗前,顽皮地笑着道:“为了感谢姐姐的赠药之恩,寒冰特意折下了一枝春色,送给姐姐——” 一只青葱玉手掀起纱帘,车中女子嫣然笑着接过了那根柳枝。 一直趴在坡上看热闹的宋青锋却是猛地一震,完全被眼前那张绝世芳容给惊呆了!这世间——竟然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只听那白衣少年高兴地道:“姐姐既然笑了,想是不再怪罪寒冰了,那就下车来,让寒冰陪姐姐四处逛逛,然后我们再去湖上泛舟可好?” “你都已受了罚,我还怪你做什么?不过今后你若再敢闯祸,便是爹爹不罚你,我也要罚你了!”那女子故意狠下了声音说道。 “姐姐放心好了,有你这样看着我,哪里还有我闯祸的机会啊?”白衣少年不无狡黠地应了一句。 车中女子嗔了他一眼,总算是点了点头。 随后只见车帘一掀,“嗖”地一声,从车内跳出个一身红衫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先是瞪了白衣少年一眼,忙又转回身去,将一位身着浅蓝色素雅衣裙的女子扶下了马车。 此时宋青锋已忍不住站起身来,双目一瞬不眨地盯着那女子清丽的侧颜,一时间竟失神地呆立在那里,久久不动。 直到那姐弟二人和红衫小丫头消失在了前方道路的尽头,最后就连那辆马车也不知驶去了哪里,宋青锋这才猛然惊醒过来,忙回去牵了乌雷上了坡,穿过疏林来到方才那辆马车停下的地方。 他本想也继续往前走,可是又觉得自己像是在厚颜地尾随人家,于是到了前方的岔路口,他便选择了与之相反的一条路。谁知七转八转地信步行来,竟被他转到了天目湖的另一侧。 想起方才听到那白衣少年说,要与那位湘君姑娘湖上泛舟,他的心不由一跳,凝目向湖上搜寻了一遍,却没有发现那个婀娜的浅蓝色身影。 略感失望之余,他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间茶肆,便牵着乌雷走了过去。将乌雷交给一位负责照料马匹的伙计之后,他便独自走进了那间茶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九章 隔墙有耳 上茶的伙计一见刚走进来的这位年轻公子衣饰虽不算华贵,但气宇轩昂,英挺不凡,想必是一个有些来头的人物,忙满脸堆笑地将他请上了二楼的雅间。 选了一个可以望到湖景的雅间坐了下来,宋青锋正自听着那个口齿伶俐的伙计报着茶名,却忽然听到从隔壁传来“咭”的一声轻笑,一个小姑娘轻脆的声音随之响起:“公子说得没错,方才一见那个什么世子,果然长得像个猪头!” 接着便听到一个清越的声音得意地道:“可惜翠儿你没有看到他刚被我修理过的那副模样,那才真是像极了一只烤熟的猪头!不过你方才可看到那厮脸上那对青黑的眼圈儿了?那可是我当着他侯爷老爹的面儿揍的,最为可笑的是,我这里一拳打下去,那对父子竟同时都叫得跟杀猪一般的凄惨,哈哈!” “哼,就凭他刚才盯着小姐看的那副蠢相,公子真应该再好好地修理他一顿!”小姑娘的嗓门陡地大了起来。 “这有何难?方才他一看到我便脚底抹了油,应是赶着逃回到他老爹身边去了,我现在便追上去将他给捉回来——” “你又在胡闹!”另一个女子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虽是颇有些嗔怪之意,但话语间竟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宋青锋的心不禁再次狂跳起来,这声音正是方才那位湘君姑娘的声音!没想到自己此刻就坐在佳人的隔壁,彼此间的距离竟然已是如此之近,近到自己似乎都能闻到人家姑娘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极清又极幽的香气。他忙随意点了一壶茶,打发那伙计下去了。然后,他这位堂堂的威远将军便坐在那里,专心地听起了壁角。 “姐姐可千万莫要动气!我只是在逗着翠儿玩儿呢,怎会真的去找那个猪头的麻烦?若是让舅父知道了,岂不还得再挨上一顿板子!”那个清越的声音嬉笑着道。 宋青锋此刻也听出了他就是方才的那个白衣少年。 “公子就会骗人!”小姑娘嚷道,“小姐,你千万别信公子的话,他才不怕老爷打板子呢!因为他早就跟老爷商量好了,那些打板子的把戏都是做给外人看的,那板子打在他的身上,便跟挠痒痒差不了多少!” “翠儿你胡说些什么!爹爹一向方正严明,怎会做什么把戏给外人看?再说你昨日也看到了,寒冰身上伤得确是不轻啊!”湘君姑娘轻声斥道。 没想到那小姑娘丝毫没有把她这位小姐当成什么主子看待,重重地“嗤”了一声,道:“那是因为定亲王爷坐在那里,那个老家伙可是神目如电,老爷自然不敢在他面前耍花招,才不得不下了重手。我躲在一旁看得可是真真儿的,挨打的公子倒没怎么样,打人的老爷却是已经心疼得快掉下眼泪来了——” “啊——,原来一直躲在门外偷看的人竟然是你这个小丫头!我还以为是湘君姐姐呢!所以尽管身上疼得厉害,都咬着牙没敢叫出声来。我是怕被姐姐听到,以后会拿这件事来笑话我!”那个叫寒冰的少年忿忿然地道。 小姑娘不服气地回嘴道:“哼,你就不怕被我听到了,照样要笑话死你!” 那少年顿时“嘻”地一笑,“你若是敢笑话我,我就让小安子把你最喜欢的那匹赤龙驹给卖了,然后再让他用卖马的钱买几条你最害怕的恶犬回来。怎么样?到那时我还没有被你笑话死,你却先要被我气死了!” “小姐——”小姑娘不依地喊了一声,显是在斗嘴上落了下风,想向性子柔和的小姐求助。 谁知那少年却抢先一步转移了话题,“湘君姐姐,昨日你去看过孟姑娘,她的伤势如何了?” “孟姑娘的右腿已无大碍,可是左腿骨折之处有些麻烦,若想完全康复,至少也得三个月。” “唉,这下孟大哥可要发愁了,台上没有了孟姑娘,这戏可怎么唱下去啊!” “是啊,孟大哥又那么要强,连我给的药都不肯白收——” “他就是这么个犟脾气!”顿了顿,那少年接着小心地问道,“姐姐——,你没有告诉孟大哥我打人的事吧?那个——,翠儿也没有乱说话吧?” 湘君姑娘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小姑娘已在一旁大为不满地叫道:“我当然没有乱说!就连孟爷爷我都没有告诉!” “哼,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丫头岂会那么乖?定是湘君姐姐事先已警告过你了!”那少年毫不领情地挖苦道。 “我……我就是没有说!”显然是被那少年说中了,那个应是叫翠儿的小姑娘有些心虚地回了一句嘴。 这时湘君姑娘忙替她解围道:“其实本不用我多言,翠儿当然知道这件事不能对孟家的人说,否则会让孟大哥觉得又多欠了你一个人情。” “孟大哥他总是这样,其实我——”不知为何,那少年却忽然顿住了话头,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谁知却被一旁的小姑娘翠儿抓住了机会,马上接口道:“其实公子你就是喜欢惹事生非,才不单单是为了替孟家的人出头呢!是不是?” 这句话不仅把那位湘君姑娘给逗乐了,也把那少年给气乐了,听到那边的三个人笑成一团,坐在隔壁偷听的宋青锋也不禁哑然一笑,忽然觉得自己与那少年倒是十分投契,若有机会能与之结交上一番,当是一件快慰平生之事。 笑过之后,湘君姑娘却突然语声严肃地道:“寒冰,你可要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若是再闯祸,我便真的要罚你了!” 那少年的声音也沉了下来,竟用一种带些哀求的口吻道:“湘君姐姐——,人虽然我是打了两次,但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且打的又都是同一个人,这应该算是闯了一次祸吧?” “我说两次便是两次。”湘君姑娘的声音虽仍是十分甜美,语气却是愈加强硬起来,“你若再犯一次,就达到三次之限,到时候可要认罚!” 那叫寒冰的少年沉默了片刻,方有些古怪地说道:“可是姐姐你最近为了给孟姑娘医治,已是十分辛苦,我——我实在不能再让你为我劳心费神——” “既然如此,那便不要再闯祸好了!” “这——,好,我记下了!”寒冰终是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可不过转瞬之间,他又似是突然想开了一般地哈哈一笑,“姐姐,茶也喝完了,我们还是去游湖吧。” 湘君姑娘沉吟了一下,方柔声答道:“你背上的伤还未好,需得及时换药,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我是习武之人,筋骨粗糙,这点儿小伤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再说自从到了京城之后,姐姐便极少有机会出来散心,今日既然有我陪着,怎能还没有尽兴就让姐姐早早回去呢?” 湘君姑娘又沉吟了一下,才同意道:“也好,那我们就去湖中游玩片刻,然后便早些回去,不能耽误了给你换药。” “一切都听姐姐的便是!”寒冰笑着应了一句,只不过这话听在包括宋青锋在内的所有人耳中,都觉得没有什么可信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章 青萝姑娘 宋青锋独自站在湖边,望着湘君姑娘乘坐的一叶小舟渐渐远去,颇有些望洋兴叹之感。 这时,他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不由寻声向湖上望去,竟看到一只精美的画舫正在向湖边靠过来,而坐在画舫中把酒谈笑的那几位年轻人,正是今日约了他赛马的那些朋友。 看到他们,宋青锋这才突然想起来,宝贝马儿乌雷竟被自己忘在了茶肆那边!想来那里有草料又有阴凉,乌雷也不会受什么委屈,便将他多放在那里一段时间,等自己回来再向他这个老友赔不是吧。 眼看画舫渐渐近了,还未等画舫靠岸,宋青锋便一个飞身上了船。 先抢过其中一位手中的酒一口饮下,然后他才开口笑道:“你们哥儿几个倒真是会偷懒,不是要赛马吗,怎么一个个竟都躲在这里饮酒作乐?” 一旁早有青衣的侍儿过来为他新添了一副杯盏,并替他斟上了酒。 比他年长了几岁的信武侯之子楚文轩笑骂道:“你这不讲信用的家伙倒是说起我们来了!哥儿几个在东郊等了你大半个时辰,也没见到你的半个影子!这场赛马若是少了你这个宋将军参加,也就变得索然无趣了,所以大伙儿一商量,便都一起来游湖赏美了。” 一听到“赏美”一词,宋青锋登时想起了那位湘君姑娘,忙举目向四周的湖面上望去,却发现刚刚离去不久的那叶小舟早已失去了踪影。 大失所望之下,他略有些神思不属地回应道:“此处湖景确是秀美——” 一旁文山公的小儿子薛少龙却笑着打断了他,“你这傻小子!文轩兄所说的‘赏美’,赏的可并不是湖景,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这画舫究竟是谁家的吗?” 宋青锋此刻总算是回过了神,忙看向画舫的四周,这才发现,这只画舫看似素雅无华,可是细观船上的装饰摆设,不但极为细致精美,而且均是以青色为主调,就连一旁伺候酒菜的侍儿也皆是身着薄绸青衣。他猛然想起楚文轩有一位红颜知己,便是那位名动京城的远芳阁的青萝姑娘。 听闻这位青萝姑娘不但姿容秀丽无双,更是一位享誉四方的音律大家,虽然出身青楼,却一向洁身自好,从不外出陪酒侍宴,更绝不以色事人。而且这位青萝姑娘的性情豪迈舒阔,颇有侠义之风,因此她所结交的不是京都名士风雅才子,便是绿林好汉江湖豪客。 宋青锋还曾听楚文轩提起过,这位青萝姑娘酷爱青色,一些仰慕她的年轻公子为了得到她的青睐,便想着法儿地讨好她,除了只穿青衫之外,还特地找人印制了青色的笺纸,写上表达爱慕之意的诗词歌赋送给佳人。一时间,这种青色的笺纸突然在京城中盛行起来,被人称作“青笺”,而且不久之后,这种青笺竟然渐渐取代了花笺,开始出现在京城闺秀们的香阁之中,被视为才貌双全女子的一种象征。由此可见,这位青萝姑娘在京城年轻人心目中的地位与影响力。 就在宋青锋犹自胡思乱想之际,一位身着浅碧色衣裙的婀娜女子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径自来到宋青锋的面前,盈盈施礼道:“沈青萝见过宋将军。” 宋青锋在惊愕之余,忙起身回礼,“在下鲁莽,未经姑娘俯允,便贸然登船打扰,实是失礼之至,还请姑娘见谅!” 沈青萝盈盈一笑,美目流波,在宋青锋英气逼人的脸上转了几转,才柔婉地道:“宋将军客气了!青萝早就听说过宋将军抗击北戎铁骑的英勇战绩,心中本是极为仰慕,只可惜一直无缘一睹将军的风采。方才听闻将军驾临敝处,青萝实是欣喜之至,便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冒昧地出来与将军相见,还望将军不要怪罪小女子举止失仪!” 宋青锋虽是从千军万马中冲杀过来的人,却从未经历过此种温柔阵仗,被这位青萝姑娘的一双媚眼盯着看了半天,登时变得面红耳赤起来,这时耳边又传来站在一旁的那几位青衣侍儿的偷笑声,愈加觉得尴尬之余,他这位年轻将军的心中竟头一次生出了一种想临阵脱逃的念头。 好在一向老于世故的楚文轩适时地过来替他解围,将一杯酒递到了沈青萝的手里,然后笑着对宋青锋道:“青萝虽是弱质女流,却不乏豪迈之气,平日最是喜欢听我跟她讲那些江湖游侠的事迹。自从知道我与你相识,她便一直央求我安排与你见上一面。可是我素知你的为人,更知令尊宋侯爷家风严谨,你是绝不会踏足那些风月场所的,故而只好让青萝失望了很久。今日也是机缘巧合,竟让你登上了青萝的画舫,也算是了了她的这份心愿。” “是呀,宋将军,是你和那些出生入死血战沙场的将士们守住了大裕的疆土,保全了我们的家园。青萝在此敬你一杯酒,算是代那些因你们而能继续平安度日的百姓们表达谢意!”沈青萝含笑举起了酒杯。 宋青锋此刻也总算是镇定了下来,回身取过方才匆忙中放在桌上的酒杯,肃然道:“多谢姑娘!在下只是一介武夫,不善言辞。守卫疆土,保四方平安,乃是吾辈武人职责所在,实不敢言谢!”说罢,他便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沈青萝见状也是抿唇一笑,豪爽地干了自己的那杯酒。 随即,她那双清澈的明眸向四周微微一转,令在场之人皆有一种被她关注到的怦然欣喜,“今日是上巳佳节,青萝就此献丑,为诸位公子弹奏一曲《春日游》,可好?” 众人一听纷纷大声叫好,只因这位青萝姑娘的琵琶在京城可是首屈一指,而她自成名后便极少抛头露面,寻常人绝难有机会听到她指下的仙乐纶音。 今日船上的这几位年轻人,虽也都是世家贵公子,可是除了楚文轩因极善音律而被青萝姑娘引为知音之外,其他人平日也是难得一见这位青萝姑娘的芳容,更遑论听到她所弹奏的曲子。所以此刻一听青萝姑娘要献艺,在座之人没有一个不是既激动又兴奋,就连对音律一窍不通的宋青锋,见大家表现出如此热烈的情状,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期待好奇之心。 沈青萝的纤纤玉指在怀抱的琵琶上轻轻拨动了三两声之后,便轻拢慢捻地弹奏起来。那优美的乐声时而似珠走玉盘,时而又似泉流淙淙,瞬间便将人带入了薰然欲醉的春日美景之中,就连那依依拂面的春风中都带着无限的温柔…… 宋青锋双目微闭,仿佛又看到了湘君姑娘那张清丽绝俗的娇颜,她的明眸微垂,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轻嗅着手中那枝清新的杨柳枝。而那个白衣的少年,虽只是一个翩然长身玉立的背影,但他那白色的衣袂与散落肩头的乌黑长发在风中飞扬的样子,竟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忘怀的飘逸之姿…… “天哪!” “小心啊!” “快躲呀!” …… 几声女孩子的惊叫声骤然打断了悠扬的琵琶声,同时也惊醒了宋青锋的陶然梦境。 他猛地睁开双目,顺着正趴在画舫栏杆上大呼小叫的几位青衣少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禁登时色变! 随即,他便“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身形,奔到了船侧,探身细看此刻正发生在湖中的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一章 湖上历险 春日的天目湖上,不少游船正徜徉其间,除了几艘专用于富贵人家饮酒作乐的画舫之外,还有一些仅供三、两人乘坐的轻盈小舟,随波荡漾,别有一番雅致情趣。 当看到那艘体型巨大的游船快速地向自己所乘坐的小舟冲过来时,花湘君不禁起了一丝惊慌,抬眼看向唇边正噙着一丝冷笑立于船头的寒冰,心中便立时安定了下来。 眼看两船就要撞在一起了,寒冰回头看了一眼犹自稳稳地坐在船尾,而且还笑嘻嘻地向他扮鬼脸儿的小丫头翠儿,不由无可奈何地咧了咧嘴,笑骂了一句:“你这鬼丫头!” 语声还未停,他已猿臂一伸,探身将花湘君拦腰抱起,就在两船相撞的一瞬间,他的足下使力,抱着怀中的人腾空而起,然后在空中一个极为漂亮的旋身,稳稳地落在了那艘已将小舟撞翻的游船之上。 丝毫没有去理会游船上众人所发出的惊叫呼喝之声,寒冰小心地将花湘君放下,脸上挂着一抹安慰的笑意问道:“姐姐没有被吓到吧?” 花湘君此刻才敢将一直紧闭的美目睁开,轻声道:“我没事,——翠儿呢?” 寒冰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口中却道:“我只来得及将姐姐救起,翠儿怕是——” 花湘君顿时花容失色,急急地奔到船边,向湖中搜寻翠儿的影子,口中还焦急地呼唤着:“翠儿——” 寒冰并没有跟随花湘君一同去寻找翠儿,而是将冷冷的目光转向了正一脸阴狠地瞪着自己的某人。 “严兴宝,看来昨日给你的教训还不够,那本公子今日就再辛苦一遭,帮你多长点儿记性!” 严兴宝马上色厉内荏地叫嚣道:“你这个有名无姓的小杂种!今日这船上都是我的人,你敢把我怎么样?” 寒冰“嗤”地一笑,连话都懒得再多和他废上一句,只一个箭步便越过了那几个试图拦阻他的护卫,泰然站在了严兴宝的面前。 这位襄国侯的世子登时吓白了那张大胖脸,转身向正从后边扑过来的侯府护卫的方向逃去,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后脖领处。这位可怜的胖世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便被人拎起来抛向半空,随后他这个大活人便如一袋沙土一般,划着一道弧线飞出了船身—— 紧接着便是“扑通”一声巨响,这位胖胖的严世子已经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轻轻掸了掸身上那袭一尘不染的白衣,寒冰的脸上瞬时便换上了一副温雅的笑容,迈着方步走向还在船边焦急张望的花湘君,竟是连半个眼角都未去看那几个仍自呆立一旁的侯府护卫。 “姐姐莫急,你看翠儿不是就在对面的那只船上吗?” 花湘君闻言将目光从湖面上转向不知何时已来到近旁的一只画舫,果然看到一身红衣的翠儿正站在那上面向她挥手呢。 “翠儿!” 花湘君惊喜地叫了一声,也向翠儿挥了挥手,随后她转头看着寒冰,问道:“翠儿虽是无事,但那位载我们的船家呢?” 寒冰看着正在湖水中挣扎呼救的严兴宝,淡然道:“那位船家应是也掉入了湖中,好在那位严世子正在下面找呢,若是找不到,恐怕他就得到湖底再去找一找了,”随后他的目光转向那几个正想跳下水去救人的侯府护卫,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不知还有谁愿意随他一起下去找找看——” 听到这话,那几个想下水的侯府护卫彼此看了看,不约而同地从船边退了回去。 眼看着湖中人的呼救声越来越弱,身体也渐渐向水里沉了下去,花湘君悄悄拽了拽寒冰的衣袖,“那人快被淹死了——” 寒冰无动于衷地点了点头,“看来是这样。” “你——你真的不救他吗?” 寒冰眨了眨眼,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我也不会游水啊——” “那你就让那些护卫下去救人啊!” “他们又不是我的护卫,我哪里指使得动他们?”寒冰笑嘻嘻地道。 花湘君忍不住白了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一眼,却也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轻蹙着眉头,眼看着那位严世子继续在湖中喝水。 这时对面的画舫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水响,随后一个人快速地游向了严兴宝。 “哇,此人的身手真是不错!他跳入水中的身法好像是昆仑派的功夫。”寒冰指着下水救人的宋青锋,一副兴高采烈看好戏的模样。 还在生他气的花湘君却是板着脸摇了摇头,“我看倒像是少林派的武功。” 寒冰马上讨好地笑道:“姐姐的眼光自然不会错。他方才所使的那招分明就是少林派的‘佛爷跳水’!” 花湘君终是再也忍俊不禁,露出了一张如花的笑颜,却还是不忘再次狠狠地白了身旁这个无赖的小子一眼。 寒冰却是涎着脸一笑,“姐姐莫再生气了,我们这就去看翠儿可好?” 花湘君刚点了点头,却又是一皱眉道:“可是那位船家还没有找到——” 寒冰也收了笑容,再次看了一眼茫茫的湖面,摇着头道:“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时,对面的那艘画舫已慢慢地靠了过来,同时翠儿那清脆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小姐!小姐!……” 花湘君还未来得及应声,一旁的寒冰却探着头向对方喊道:“翠儿你这势利眼的小丫头!眼睛里就只有你家小姐,怎么看不到我这个公子也站在这里呢?快些叫一声来给我听听,否则我才不带你家小姐过去呢,让你干着急,哈哈!” 谁知翠儿压根儿就不买他的账,仍是高声喊着:“小姐!小姐!翠儿方才掉进了湖里,喝了很多的水,喉咙好痛啊——”说罢,这极会做戏的小丫头还跟着连咳了两声。 花湘君一听,忙心疼地道:“翠儿别怕,我这就过去给你看看!” 随即她又瞪了一眼正撇着嘴站在那里的寒冰,“快些带我过去,湖水这么冷,翠儿怕是会着了风寒。” 寒冰登时换了一副笑脸,“姐姐莫急,我这就带你过去。” 说罢,他再次拦腰抱起了花湘君,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飞身向湖中落去。就在他的身体即将落入水中之际,却见他的足尖轻轻一点飘在水面上的一块浮木,身体借力,再次腾空而起,随后便稳稳地落在了画舫之上。 如此漂亮的身手,立时赢得画舫上众人的连声喝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二章 惺惺相惜 寒冰刚小心翼翼地将花湘君放下,翠儿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扑了过来,抱住她的小姐就是呜呜地一阵痛哭。 看到这小丫头如此精湛的演技,寒冰不由暗暗抽了口冷气,心中惴惴地想,这丫头要是回去也在舅父面前也像这般演上一场,今日的这顿板子自己怕是要逃不过了…… 但他的面上却仍是做出一副潇洒之态,极为利落地向四周行了个罗圈揖,口中告罪道:“在下寒冰,未经主人许可,便冒昧登船,失礼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 沈青萝含笑走上前,感兴趣地打量起这个一出场便吸引住所有人目光的白衣少年,待她真正看清了这少年的面容时,却不由得怔在了那里。 只见这少年的一张脸生得极美,仿若冰雕玉刻般完美无瑕,而他笑起来的样子,又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最令人印象深刻之处,还是他那双清澈明亮、熠熠生辉的星目,在顾盼之间,竟似能够牵动人心…… 好在沈青萝也是见惯各种场面之人,在轻微的失态之后,便很快收敛起心神,上前施礼道:“奴家沈青萝,便是这画舫的主人。” “寒冰见过青萝姑娘。”寒冰忙躬身回礼。 沈青萝的视线再次在他的脸上逗留了片刻,才有些不舍地缓缓移开,转向了花湘君。谁知一看之下,她不由得又是一愣,一双美目竟是停在人家姑娘的脸上移不开了。 这位湘君姑娘纯净得有若一株空谷幽兰,脂粉未施的娇颜看上去似是一片晶莹剔透的花瓣,柔和羞涩中透出清新灵气。只见她的美目微垂,长长的睫毛轻颤,犹如蝶翅的翩跹。 沈青萝在心中暗自赞叹不已,不知京城里何时来了这样一对神仙般的俊男美女,以自己耳目之丰,竟是从未听人提起过。 花湘君此刻已放开了翠儿,可是面对着众人惊艳的目光,不由略显羞涩地低垂了头,一双纤美的玉手亦有些拘谨地在身前轻轻绞动着。 沈青萝走上前极为熟稔地牵住了她的手,笑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竟然长得这般好看!就连我都忍不住想多看上几眼呢!” 花湘君的头不由垂得更低了些,轻声答道:“我叫花湘君,见过沈姐姐。” “我们姐妹不用那么拘礼,姐姐还是叫我青萝好了。” 花湘君柔婉地一笑道:“湘君谢过青萝姐姐方才救了翠儿。” “姐姐委实是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也幸好那位小妹妹就落在了船的附近。”沈青萝继续拉着花湘君的手,“姐姐方才想必也受了不小的惊吓,不妨去后舱我的房里暂且歇息一下,还有那位翠儿小妹妹,得赶快换一身干爽的衣衫才是。” “如此就有劳青萝姐姐了。”花湘君抬头看了一眼正与翠儿不知在低声嘀咕着些什么的寒冰,随即向翠儿招了招手。 见翠儿转身要离开,寒冰急急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赤龙驹归你,我的宝贝流云也让你骑一次,这总成了吧?” 翠儿这才点了点头,“成交!”然后带着一脸志得意满的笑跑回了花湘君的身边。 寒冰笑眯眯地目送沈青萝带着花湘君和翠儿离开,随后仍是笑眯眯地把目光转向了刚刚清醒过来,此刻正被人扶着坐在椅上喘粗气的严兴宝。 严兴宝本就在湖水中被冻得不轻,浑身一直在打哆嗦,可当他抬头看到寒冰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时,不由哆嗦得更加厉害起来,待看到寒冰竟然向自己走过来时,他更是抖得连身体都开始往椅子下面滑去。 寒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却在宋青锋的面前停了下来,拱手道:“兄台真是好身手,寒冰佩服!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宋青锋忙拱手回礼道:“在下宋青锋。寒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在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的身手实是在公子之下。” 寒冰不由哈哈一笑,“宋兄误会了!我不姓寒,你便叫我寒冰好了。再有,我所说的身手,不是指武功,而是指宋兄游水的功夫。将那么一只垂死挣扎的肥猪从水中捞出来,绝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在下自愧弗如,当然是要佩服宋兄了。” 宋青锋此前就已听到过这位寒冰与湘君姑娘之间的一些对话,对他这种飞扬直率的性子多少也有些了解,但此刻听到他对自己所说的这番话,还是不由得暗自惊诧不已。 这个寒冰既然能够称湘君姑娘为姐姐,而那个叫翠儿的小丫头也一直称他为公子,想来他的身份应该不低。可是他为何又在众人面前自认是有名无姓的低贱之人呢? 按照大裕律法,子女皆须遵从父姓,当然也可有例外,比如过继给他人,或是由位尊者赐姓。即使是那些生下来便无父无母的孤儿,也会由其收养者给取个姓名。唯有那些自幼为奴或是流落街头无人管的孩子才会有名无姓,以致任由其主人或是路人随意呼之,这种人的身份自然也是最低贱不过的了。 不过看这寒冰的情形却又不属于那种无人照管的孤儿。从方才他与湘君姑娘的对话中推测,他似乎是湘君姑娘的表弟,而且两人的关系也十分亲近,否则湘君姑娘不会如此关心他,而他也不会对这位姐姐这般又敬又畏。至于为何湘君姑娘及其家人会任由他这样有名无姓地称呼自己,实是外人无法能想明白的了。 其实除却这种小节,宋青锋心里仍是觉得自己与这位寒冰公子极为投契,于是便立刻抛开了那少许疑虑,含笑对他说道:“你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如果比游水的功夫,这满京城恐怕还没有人能胜得过我!” 谁知寒冰听了之后,只是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一丝顽皮的笑容,道:“宋兄放心,无论你怎么激我,我也不会傻到非要跳到那冰冷的湖水中,去跟你比一比水性。” 宋青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却也不无一丝遗憾。遇到这样一位鬼精灵一般的人物,自己的心思竟是被他看得通透,难免会处处落于下风。 他这里还在热切地想着如何与对方亲近,谁知寒冰这小子竟突然极为阴冷地来了一句:“不过嘛,若是论到这吹牛皮的功夫,我倒是或可与宋兄拼上一拼呢!” 看到宋青锋表情尴尬地再也笑不下去了,寒冰却继续眨着眼睛,笑嘻嘻地问道:“听闻宋兄还是这景阳城中骑术最好的,不知这是否也是宋兄自己吹出来的?” “寒冰公子这话说得便有些过了!我这位宋兄弟的骑术确是京城中首屈一指,无人能敌。这可是大家公认之事,绝非他自吹自擂得来的。”立即有人在一旁开始为宋青锋抱起不平来。 寒冰闻声向这位说话之人看去,见是一位身材修伟、面如冠玉的年轻公子,忙拱手道:“兄台既如此说,便是寒冰方才失言了,还请见谅!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在下楚文轩,这几位都是在下的朋友。” 楚文轩一边含笑回礼,一边将身边的那几位年轻人向寒冰一一做了引见。 这些年轻人本都是热血男儿,方才见寒冰临危不惧,化险为夷,且丝毫不畏权贵,狠狠教训了那个恶名昭彰的严世子,他们在心中大呼痛快之余,更是觉得与这位武功高绝的少年极是投缘,大有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之感。 一向开朗活泼的薛少龙更是对寒冰一见如故,想把他也拉进这帮朋友之中,遂故意用话激他道:“寒冰公子,方才文轩兄说得没错,青锋的骑术在这京城中确是无人能及,反正我们哥儿几个皆已是甘拜下风。我看你的武功虽高,但论起骑术来,怕也未必是青锋的对手。” 没想到寒冰仍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宋青锋,眼珠却一直在转个不停,一副正在打什么坏主意的模样,“薛兄的话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我的骑术定是比不过宋兄。” 见自己的激将法没有成功,薛少龙马上改口道:“我也只是那么随便一说,又未曾真正见识过寒冰公子的骑术,没准儿是我判断有误,也未可知呢!寒冰公子怎能还未与宋兄比过,便直接认输了呢?” “方才我也偶然见到过寒冰公子的坐骑,极是神骏不凡,绝对不输于我的乌雷。若是能让它们两个比上一比,倒也是一件快事!”宋青锋目光炯炯地看着寒冰,想是还在为刚才他说自己“吹牛”一事而暗自不爽。 一旁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年轻人马上高声叫好,竟嚷着现在就要去岸上赛马。 寒冰听了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却摇着头道:“怕是要让诸位失望了!寒冰今日还有一件要事待办,此事若是办得顺利,我们明日便可以赛马,可若是办得不顺,恐怕这赛马之事便得以后再约了。” “究竟是何要事?竟然比赛马还重要?”薛少龙在一旁心急地追问道。 “人命关天。”寒冰收了笑容,看着严兴宝道,“我得尽快将这个杀人凶嫌送去京兆府衙问罪。” 此言一出,众人皆听得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三章 佩服之至 听到寒冰说他杀了人,并且还要将他送去衙门里治罪,严兴宝不由惊叫了起来:“你血口喷人!我只是让人撞翻了你的船,船上的人又没有受伤,你凭什么说我是杀人凶嫌?!” 寒冰的眼中顿时射出一道冷光,“你可知那船上一共有几人?” 严兴宝眨巴着眼睛色厉内荏地道:“我清清楚楚地看到船上只有你们一男二女,一共三个人,并且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可以为我作证,你若想胡乱安个人命官司在本世子头上,那可是痴心妄想!” “只有三个人?那船家呢?他难道不是人?!” 严兴宝猛然张大了嘴,半晌才嘶声道:“那种贱民岂能作数!” 寒冰只是冷冷笑着,猛地抬起了右手。 严兴宝顿时惊得一缩脖子,大叫道:“我姑母是皇后!你若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定让你满门抄斩!” 寒冰果然慢慢放下了右手,冷然道:“像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打你都怕会污了我的手。” 严兴宝一见威胁奏效,不由得意地一笑,可惜他的笑声还未从喉间发出,便转成了惊叫! 只见寒冰突然迅疾无比地飞身来到严兴宝的面前,抬腿就是一脚,脚上那双薄底快靴的靴底正印在这位严世子那张油光满面的大胖脸上,顿时将他踢得向后飞跌了出去,一头撞在了船边围栏之上,一声未吭便昏死了过去。 寒冰笑吟吟地转过身来,看着已被这场突变惊得目瞪口呆的宋青锋等人,用充满歉意的声音道:“寒冰行事鲁莽,让诸位见笑了!” “寒冰,你可是又闯了什么祸?”花湘君柔美的声音忽然从后舱中传了出来。 这时,极为戏剧性的一幕便在众人面前发生了—— 只见寒冰一个箭步窜到了那位昏倒在船边的严世子身旁,只一把便将他那臃肿肥胖的身体提了起来,随即他又飞身回到厅中,将严兴宝往一张空着的椅中一塞。做完了这些,他才拍了拍双手,从容地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看着正从舱门中走出来的几位丽人。 走在前面的便是花湘君,后面跟着的是青萝姑娘和已换了一件青色衣裙的翠儿。 “姐姐这么快就歇息好了吗?”寒冰趋前问候了一声,随即又转脸看了一眼翠儿,“翠儿的衣裙换得也很快,嗯——,你穿上这一身儿,倒是显得更加伶俐可爱了!” 翠儿这调皮丫头却是不吃他拍马屁的这一套,向他吐了吐舌头,摇着小脑袋道:“小姐在问你可是又闯祸了,公子你怎么不回答小姐的话,还净扯些没用的,不会是真的闯了什么祸吧?” 寒冰的脸色变了变,偷瞄了一眼花湘君脸上的神色,却发现她的一双美目正盯着自己,不由心虚地转开了目光,口中却故作坦然地笑着道:“我方才只是在跟这几位新结识的朋友们说笑而已——” “小姐你看!那位胖世子怎么忽然昏过去了?!”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翠儿却突然一扯花湘君的衣袖,指着瘫倒在椅子上的严兴宝嚷了起来。 花湘君向翠儿指的方向扫了一眼,目光又转回到寒冰的脸上,那张娇美如花的脸上已多了几分不悦之色。 寒冰偷偷瞪了正向他做鬼脸的翠儿一眼,随后咧着嘴苦笑了一下,低声下气地解释道:“那个……湘君姐姐,事情是这样的——方才我……只是想吓唬这个严兴宝一下,说我们所雇的那个船家失踪了,他这下要摊上人命官司了。谁知他一听之下,便吓得慌了神,自己跑到船边去,可能是想跳船逃跑,结果却一个不小心跌了一跤,头正巧撞在了护栏之上,人便晕了过去……” 听到此处,站在一旁的那些目击者们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嘴也不由得张得更大了,有几个青衣侍女更是忍不住开始掩嘴偷笑起来。 如此一来,情形便显得愈加的诡异,眼见花湘君的眸中露出了明显的怀疑之色,寒冰只得干笑着给自己打圆场:“方才的场面确是十分可笑,若是姐姐见了,怕是也会忍不住笑出来,呵呵,呵呵……” 这一下,那些青衣侍女们都不再偷笑,而是大声嬉笑起来。 心中大呼不妙的寒冰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情急之下,他一把拉住站在离他不远的宋青锋,并将他推到了花湘君的面前,声音恳切地道:“湘君姐姐,这位宋将军是刚刚击退了北戎大军凯旋而归的大英雄,他可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而且方才就是他从湖中将严兴宝救上来的,他的话姐姐一定会相信吧?” 花湘君细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还未干的宋青锋,屈膝行礼道:“见过宋将军。舍弟顽劣,竟要劳烦将军为他作证,实是惭愧之至!湘君在此代他向将军先行赔罪了!” 被寒冰就这样拉过来替他挡箭,宋青锋的心中本是有些不情愿,可是听到自己心仪的佳人如此温言软语相求,又不由得立时心花怒放起来。他红着一张俊脸,忙不跌地拱手还礼道:“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在下与寒冰公子一见如故,些许小事,实在不足挂齿!” “宋兄果然是个讲义气的人!”寒冰在一旁大声赞了一句,随即又向他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的问道,“宋兄,方才我是否说过,在与你去赛马之前,我要先将这个杀了人的严兴宝送去京兆衙门问罪?” 宋青锋瞪着面前这个脸皮比津门关的城墙还要厚上几分的任性少年,又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了一眼正将一双美目盯在他脸上的湘君姑娘,倍感为难地笑了笑,方答道:“确是如此。” “听了我的话,这个严兴宝却辩称那船家只是个贱民,他的命作不得数,可对?” 这次宋青锋倒是痛快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翠儿却已忍不住出声骂道:“这简直说得就不是人话!公子就该好好地教训他一顿,让这头猪知道,他的命才是最不值钱呢!” “翠儿!”花湘君瞪了这个口无遮拦的小丫头一眼。 寒冰却是“嘻”地一笑,随即又一本正经地摇头道:“我虽然十分生气,可是仍然牢记着姐姐告诫我不许闯祸的话,便忍着没有对严兴宝动手。” 翠儿不信地道:“怎么可能?!公子你真的没有动手?” 她又把小脑袋转向宋青锋,“宋将军你说,我家公子真的没有对那头猪动手?” “确是没有……动手!”宋青锋忍着笑答道。 “真的没有动手?”这次是花湘君盯着他在问。 宋青锋登时被那双明眸看得不自在起来,忙避开对方的视线,转头看着寒冰道:“他说打严兴宝这种人,会污了他的手。” 寒冰感激地对他眨了眨眼,随即涎着脸对花湘君笑道:“姐姐这回总该相信了吧?我确实没有动手!” 花湘君这才展颜一笑,对宋青锋道:“今日有劳宋将军了!不但替我们救起了严世子,还要为舍弟在此多费了一番唇舌。其实这都是我对他管教不严之过,却是让将军见笑了!” 宋青锋的脸不由得又红了起来,恭声答道:“姑娘言重了!寒冰公子为人豪爽任侠,且武功精湛,心思敏捷,实是令在下佩服之至!” 寒冰却是不敢让他再多说下去,忙在一旁插嘴道:“宋兄的骑术与水性才真的是令在下佩服。不过宋兄,若说到赛马——” “天呀!这个昏过去的猪头脸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个脚印啊?!” 翠儿的这一声惊叫,顿时让寒冰的脸彻底变了颜色,仿佛他的脸上也刚刚被人踹了一脚一般。 他苦着脸走到严兴宝的面前看了看,只见印在他那张胖脸上的那枚靴印不但清晰可见,而且还红肿凸显,着实是不可能赖掉了。 谁知他只不过转了转眼珠,随即便满脸歉意地道:“唉!想必是方才见他昏倒,我急着跑过去将他扶起来,结果不小心踩在了他的脸上——” 听到他这种几近无耻的抵赖之辞,翠儿不由张大了嘴,大眼睛接连眨了好几下,然后肃然地对他一抱拳道:“公子,现在就连我都对你佩服之至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四章 金童玉女 只不过一夜之间,襄国侯府世子涉嫌杀害船家一案便已在京城之中被传得沸沸扬扬。其实人们真正感兴趣的并不是案情本身,而是那几位名气和人气都超高的当事人。 第一位自然要数那位本就是名动京城的青萝姑娘。 听说严世子命人在湖上撞翻失踪船家的那只小舟之时,青萝姑娘的画舫正巧在那里经过,将全部情形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据传后来那位严世子不知怎么自己也掉进了湖里,还是被青萝姑娘船上的人所救,才不致在湖中丢掉了性命。 只不知当时青萝姑娘的船上正在招待的究竟是何方高人?能在上巳佳节由青萝姑娘陪着游湖,当真是让人忍不住羡煞且又妒煞! 说到第二位备受瞩目之人,其身份更是不同凡响,他就是刚刚从津门关凯旋归来,由皇上御赐钦封的少年将军宋青锋。 原来当时在青萝姑娘画舫之上的贵宾便是这位宋将军,而且听说就是他跳入寒冷的湖水中将快要被淹死的严世子救起来的。可见英雄就是英雄,无论到哪里都会挺身而出,不忘守土安民的神圣职责。 只不知这位宋将军又是如何结识青萝姑娘的?这个英雄美人的故事最终是否真的能成为一段佳话?若果真如此,不知会有多少倾慕青萝姑娘的少年才俊扼腕叹息,又不知会有多少仰慕宋将军的闺中少女芳心欲碎! 再往下说,就要轮到一对横空出世的金童玉女了。 他们不仅是这件案子的首告,还是将严世子押送到京兆府衙之人。听说当时闻讯前去看热闹的人极多,都聚在京兆府门前,以至于襄国侯府派去想抢人的那些护卫都吓得不敢动手,而京兆府尹段朴青更是一直苦着一张脸,不得不先将堂堂的严侯世子收监关押。 至于这对金童玉女究竟是何方神圣,倒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他们是姓花的姐弟俩,只是去湖上游玩的普通客人。也有人说他们不是亲姐弟,但都是青萝姑娘的朋友。更有人说他们是江湖人,而且与宋将军的关系非同寻常。 但是在谈论起他们二人之时,唯有一样事情倒是众口一词,那就是这对金童玉女的容貌极美,真可谓是世间罕有,令人一见难忘。 如此一来,那些想一睹这对金童玉女真容的好事之徒便开始动起了心思,既然查不到他们的真实身份,不能堵在人家门口偷看,那便只有一个笨办法——守株待兔。既然他们是此案的首告,那么京兆府审理此案时便一定会传他们前来问话,到那时自然就可以一睹他们的庐山真面目了。 谁知抱有此种想法的人竟是颇多,日日都有闲来无事之辈在京兆府衙门前转悠,并不时向衙门里的差役和师爷打听开审此案的日子。这样一来,无形中便给那些想将此案向后拖,最后拖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造成了一种极大的压力。如此引人关注的一桩案件,却迟迟不予开审,时日久了,必会引起诸多的议论,一旦群情鼎沸,以致上达天听,到时候怕是任何人都承担不起。 不过说来也奇怪,自那对金童玉女将人送到京兆府并录下口供之后,便从此凭空消失了,不但再没有在任何公众场合露面,而且也未派人来京兆府催问案情进展,仿佛这件事已与他们无关了。 京兆府倒是有人曾按照报案人留下的地址去过花府,目的是找这对当事人询问有关案情的一些细节,结果却根本未见到报案的那对少年男女。出面回答问题的只是一个小丫头,据说案发时她也在那只小舟之上,倒也勉强算得上是个证人。 只是这对金童玉女当初那么大张旗鼓地将一位堂堂一品侯府的世子送进了衙门,事后却又如此低调避人,实是给人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同时也难免不让一些有心人开始怀疑,这整件事可能别有内情。 ……………………………………………………………………………………………………………………………… 夜色已深,相府书房之内,左相冷衣清正在听取一名心腹手下的禀报。想必是事关机密,不但书房的门窗紧闭,就连他们交谈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几分,以防隔墙有耳。 “你确定他们是从芜州来的?” “属下确定。属下亲自去芜州查访过,他们确是去年腊月初从芜州出发,并在新年过后到达京城的。” “腊月初出发,年后才到,怎会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 “是——,是属下疏忽,方才忘记说了!他们并非从芜州沿官道直接入京,而是中途绕去了徽州,并在那里滞留了数日之久,之后才又上路来京的。” “徽州?你可知他们在徽州都做了些什么?” “属下无能,未查到他们在徽州具体都做了些什么,但有人看到过他们曾在一个叫绿柳庄的地方出现过,似乎还在那里祭拜过什么人。” “绿柳庄——”冷衣清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皱眉沉思了片刻,接着问道,“你在芜州时可曾打听到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他们与花凤山究竟有何关系?” “属下倒是打听到了一些事情。那位花小姐确是花凤山的女儿,自幼便养在芜州老家。听说是因为花夫人早逝,花凤山又忙于行医,只好将独女送回老家,由家中的老仆人照顾。只是这位花小姐平日深居闺中,极少抛头露面,便是本地之人也少有见过她的。 据说她已得了花凤山的真传,医术精湛,但她从不行医坐诊,只是经常通过花家在当地开设的药堂,将她所配制的一些可强身健体预防时疫的药丸发放给那些求医之人,而且从来也不收钱。虽然几乎没有什么人见过这位花小姐的真容,可是当地人却都在传,说这位花小姐貌似天仙,真可谓是倾国倾城。” “你可知这位花小姐有多大年纪?” “这个属下确是不知。不过听说她与那个叫寒冰的少年人是同年,那个少年属下倒是见过一次,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模样。” “这个叫寒冰的少年又是什么来历?” “这少年的来历属下至今也未查清。听说寒冰只是他的名,至于他究竟姓什么,却是连花府的下人们都不清楚。他称花凤山为舅父,并且称花小姐为姐姐,照理说他应该是花凤山的外甥。可是花府中的人从未听说花凤山有过任何姐妹,甚至是兄弟,有可能这少年只是花凤山的一位远亲。” “有名无姓?这倒是有些古怪。你既已见过他,便说说他的样貌如何?” “说起这个寒冰,属下这一辈子从未见过比他还要好看的男人!有人竟然还在私下里议论,说便是当年那位曾令全景阳城少女痴迷不已的永王浩星潇隐,年少时的样貌恐怕也不一定就能胜过这位叫寒冰的少年。” “永王浩星潇隐——”冷衣清默念着这个至今仍是个莫大禁忌的名字,心情不由得越发沉重了起来。 难道这个寒冰竟是隐族人?那么花湘君呢?他们两人之中,究竟谁才是芳茵生下的那个孩子? 无论他们的身份为何,他们的背后必是有人指使,否则怎会初来乍到便惹出如此多的是非? 背后指使之人莫非是花凤山?他与那个假定亲王的关系非同一般,想必与真的定亲王也有勾连。只是他们让这两个孩子挑起这样的事端,究竟目的何在? 严侯府的世子,绝非寻常侯府的世子可比,他的背后可不仅仅是一座一品侯府,而是整个严氏一族,那可是就连他这位堂堂当朝宰辅也不敢轻易招惹的对象。 莫非——他们竟真的是要挑战严氏一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五章 严氏一族 虽然关注严世子杀人一案的人确实很多,但是真正关心那个真正的当事人——严兴宝的,却真的没有几个。 不过,虽说关心他的人不多,但这些人所代表的庞大势力却是没有几个人能够与之抗衡的。这些人包括严府上下,宫中的严皇后,以及与严府有着密不可分关系的皇长子济王殿下。 说起来,这位济王殿下也算是严世子的表兄,血缘至亲。可是这两兄弟间却无任何相似之处,更无丝毫兄弟之谊。 济王浩星明仁的身份是皇长子且是嫡子,是最有希望登上太子之位的皇子。因此他自幼便受到严皇后几近苛刻的督导管教,为人谦逊守礼,处事老成持重,虽然素来淡泊名利,却极为礼贤下士,被人称为一代贤王。 而严兴宝与他的这位表兄却是截然相反。一出生便是一品侯府的世子,又有严皇后这样位高权重的姑母,故而他自幼便被娇生惯养,以至于长大后竟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济王与这位严世子在年龄上本就相差了十岁有余,年轻时还会把他这个表弟当成孩子,偶尔陪他骑马玩耍。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对这个纨绔不堪的表弟生出了厌恶之心。因为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这样愚蠢不肖的亲戚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甚至有朝一日,还会成为他夺位路上的绊脚石。 然而济王虽是抱有这样的想法,却丝毫不敢在人前表露出来,尤其是在他的母后严皇后面前。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在他母后的心目中,严氏一族的兴衰荣辱竟是比大裕国的前途更重要。当然,济王心里也十分清楚,他母后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自然也有她的道理。 严氏一族世代相传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早在前朝大宁国时期便是权倾一方的豪门大族,及至前宁覆亡,严氏一族却依然屹立不倒,转而又成为新朝大裕皇室的鼎力支撑。 大裕开国皇帝太祖浩星奇,他所一直倚重宠爱的严贵妃,便是出身严氏一族,而这位严贵妃之子,便是当今的皇上浩星潇启。浩星潇启更是立了自己的表妹严氏为后,一时间令严氏一族登上了荣耀的顶峰。 可惜盛极必衰,世间万物皆逃不过此理。严氏为后,又生下了皇长子更是皇嫡子,实际上也就是顺理成章的未来太子——浩星明仁。而她的两个兄弟也是一文一武,在朝中手握重权。一位是一品军侯镇国侯严域宽,另一位则是一朝宰辅右相严域广。 如此盛极荣极,在历朝历代都恐难有人能望其项背。可是谁能料到,一场突发的巨变,让严氏一族遭受到了一次极为沉重的打击,竟至从此一蹶不振,渐渐走上了衰颓之路。 景运十九年春,裕帝南巡,皇长子济王随驾出巡,皇后则留下来坐镇宫城。谁曾想异变突起,留在京中的二皇子淮王浩星明义,竟然与负责京城卫戍的禁军大统领高奉先合谋,举兵攻打皇城,意欲谋逆夺位。 当时守卫皇城的侍卫亲军以及镇国侯严域宽所率领的府兵与反叛的禁军展开了激战,却因寡不敌众而节节败退。最终,叛军攻占了皇城,进而占据了整个京城。 严皇后在几个侍卫亲随的保护下侥幸逃出了京城,可是镇国侯严域宽却被叛军所杀,其家人也全部遭难。右相严域广一家虽是躲避及时,逃过了此劫,可是严域广却在仓皇逃命时摔断了右腿,从此落下了残疾。 这场叛乱虽然最终被裕帝浩星潇启调来的各路厢军给镇压了下去,可是严氏一族所遭受的损失却再也无法挽回。 镇国侯严域宽一死,严氏一族从此失去了唯一能够领兵打仗、掌握军权之人,在皇上心目中的份量自然便减弱了几分。而右相严域广成残,严氏一族又失去了能够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左右朝局之人,自然对百官的掌控之力也立时失去了大半。 更为糟糕的一点是,经此一事之后,皇上也变得更加猜忌多疑,不但对皇后冷淡了许多,竟然对那个一向惟他之命是从的皇长子济王,也露出了疏远之意,除了在国事上不再倚重外,就连本已说过的立储之言也不再提起。 面对如此刻薄寡恩的皇上,严皇后进一步认识到,唯有复兴严氏一族,才能重新掌控朝局,最终扶济王上位。可是如今的严氏一族,唯有严域广这一支还算实力尚存,其他稍近一些的支系都已是凋零得差不多了,而那些较远的支系又全都指望不上。 说起严域广此人,在严氏姐弟三人之中,他是胆子最小的一个,却也是心眼儿最多的一个。 当年淮王之乱时,严皇后虽然明知若是命令效忠于她的侍卫亲军放弃抵抗,淮王决不至于立即杀了她,而是会留下她作为胁迫裕帝和济王的筹码。可是她仍然宁愿冒着被乱军杀死的危险强行闯关,侥幸逃出了景阳城。 而严皇后的大弟镇国侯严域宽却没有她那么幸运。在明知敌众我寡局势凶险的情况下,他仍是亲率府兵去营救被困宫中的长姐严皇后,结果却在乱军中坠马被杀。 只有当时身为右相的严域广,在初闻淮王谋逆叛乱之际,便带着一家人在府中侍卫的保护下逃往城外。没想到刚逃出城,便因为拉车的马匹受惊而翻了车,将严域广的一条右腿摔断了。然而无论怎样,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却是全都保住了,不像他的兄长镇国侯的一家,竟被杀红了眼的淮王下令屠杀净尽。 事后裕帝浩星潇启为了安抚严氏一族,在皇家寺院济世寺内设灵,亲自祭奠了镇国侯,追谥其为一等镇国公,并追封了其遇难的满门上下。而对于严域广,由于腿疾难愈,实不宜再登朝堂议事,裕帝便赏了个一品襄国侯的爵位给他,其子严兴宝亦受荫封为世子。 虽然失去了右丞相的大权,但是严域广在朝堂上经营多年的人脉并未就此荒废,相反的,在严皇后与济王的暗中授意之下,他变得越发活跃起来。 他经常利用年节及婚丧仪典时去朝臣们的府中走动,寻机拉拢那些希望通过提前效忠新君,以便在日后能更上一层楼的投机分子与野心家。别看这位严侯爷胆子不大,但那根三寸不烂之舌却是极为了得,短短几年的工夫,便已说动了无数颗蠢蠢欲动的贪婪之心。 大裕的朝堂之上,虽看上去仍是波澜不惊,一派政通人和之相,实则早已是暗潮汹涌,一副风雨欲来之兆。 谁知就在严氏一族已经厉兵秣马,剑拔弩张之际,这整盘棋局的核心人物——襄国侯严域广却出事了,更确切地说,是他的宝贝独子严兴宝出事了。 严兴宝被收监关押的消息刚一传来,严域广在急怒之下,突然当场昏了过去。经过一番包括几位宫中太医都参与了的紧急救治之后,人虽是清醒了过来,可严域广的整个右半身却再也不能动了。 严皇后在宫中闻此噩耗,心中虽然暗骂这对父子不争气,但也着实心疼自己的兄弟和侄儿,当然要想方设法将此事摆平,最起码是先将严兴宝从牢中救出。然而她身在宫中,对宫外的事却是鞭长莫及,于是,救人的事情便只能着落在济王的身上。 济王当然也着急,但他与自己的母后所急的事情却又不同。他才不在乎那个废物表弟严兴宝的死活,他所关心的是舅父严域广手中所掌握的那些朝臣们的信息,而且其中最为关键的是左相冷衣清的动向。严域广这一病倒,他与众朝臣的联系随之也就中断了。其他人暂缓一些时候再联络也是无妨,可是冷衣清的位置实在太过关键,丝毫疏忽不得。 既然严域广是关键,济王便不能放弃他,可要想让他重新活过来,那就必须先把他的命根子严兴宝救出来。 然而,如何才能救出严兴宝呢? 济王此时所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那个负责审理此案的京兆府尹——段朴青段大人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六章 京兆府尹(一) 这几日全京城里最头疼的人,恐怕就要数京兆府尹段朴青段大人了。自从出了这件轰动京城的杀人大案之后,这位负责主理此案的府尹大人便再也没有睡好过,思来想去地接连折腾了几日,他竟是突然一拍脑门儿,下令三月初八便要在京兆府大堂之上开审此案。 消息一出,几乎整座京城都沸腾了!京兆府竟然在接到报案后的第五日便要开始审案,这简直是破天荒的一大奇事,甚至比严世子因杀害船家被捉一事还要匪夷所思再加上耸人听闻! 因为几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位京兆府尹段朴青段大人,绝对是个处事圆滑、惯会左右逢源的利害角色,否则他也不会在京兆府尹这么一个极其敏感且炙手可热的位置上,一坐就坐了将近十年。 作为京城的父母官,段府尹的主要职责并不是维护京城治安,而是如何平衡京城中各大豪门贵族之间各自的利益纷争,让他们在皇上所制定的游戏规则下有限制地为所欲为。 正是因为这位段府尹在此方面拥有极高的天分,故而在他手腕高妙的治理之下,整座景阳城倒是一直维持着一派井然有序的繁华景象。 可令人遗憾的是,那些京城底层的老百姓们却是不太理解这位府尹大人,以及他为维护这种和谐安定局面所付出的一片苦心,背地里竟然给他取了个“断不清”的绰号。这个绰号自然很快便传到了段大人的耳中,他在尴尬气恼之余,也只能无奈地在肚皮里多骂了几句“刁民”! 正是因为这位段府尹拥有如此“美誉”,故而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他会将这个绝对不讨好的案子尽量向后拖,一直拖到人们的注意力渐渐被其他陆续发生的新奇事件所转移,最终对此案彻底失去了兴趣。到了那时,他便能施出他最拿手的和稀泥、搅浑水这一招,让这个案子不了了之。 谁知这回这位府尹大人的表现竟是如此地出人意料,真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令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的同时,也不禁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 稍微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他做出这一决定所得罪的人究竟是谁。为了一个小小的船夫,竟然与严氏一族作对,这已不是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而是一个活不活得的问题。 人们心中都不禁在暗自怀疑,莫非这位段大人突然得了失心疯? ……………………………………………………………………………………………………………………………… “这个段朴青一定是疯了!” 寿康宫中,刚得到消息的严皇后柳眉倒竖,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恼怒之下,竟将手中拿着的那只精致的青玉茶盏摔在了地上! “啪”地一声脆响,令殿内所有的宫人噤若寒蝉。 “请母后息怒!千万莫要动气,以免伤了身体。”皇长子济王殿下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同时不落痕迹地扫了一眼在一旁垂头肃立的宫人们。 严皇后立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众宫人退下之后,严皇后忍不住问道:“你前日不是还对我说,已同那个段朴青谈过,此案尚有回旋的余地,可以证据不足为名,延后再审吗?” 此时济王也阴沉下了一张原本儒雅端正的脸,恨声道:“当时那段朴青确是这般向儿臣保证的!谁知才不过一日的光景,他就突然变了卦!” “此人做事一向两面三刀,莫非他当时只是在敷衍于你?” “恐怕未必!儿臣倒是觉得他应该是受了何人的唆使,否则这个泥鳅一样的家伙绝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严皇后听了不由一愣,“你此话何意?难道竟有人敢与我们严氏一族为敌?” “母后请想,此案处处透着蹊跷,背后定是有人暗中操纵,而那个暗中操纵之人,针对的自然就是我们严氏一族。” “可是何人竟有如此大的能耐,不但能布下这样的一个局,而且还能令那个一向明哲保身的‘断不清’竟然破天荒地选择了立场,敢跳出来公然与我们作对?” “此人的身份虽然目前还难以确定,但他既然已经有所行动,便一定会留下些可以追查的痕迹。而追查此人身份的事情,恐怕还得着落在这个京兆府尹段朴青的身上。” 严皇后皱眉细思了片刻,方点头道:“你所说的确是有些道理。以段朴青一向的为人,决不会被眼前的蝇头小利所打动,能打动他的,必是他绝对无法拒绝的东西。可是有什么东西是我们不能给,而对方却能给他的?” 济王也皱着眉头思索地道:“虽说财帛动人心,但段朴青已做了九年多的京城父母官,身家之厚怕是连我这个王爷都无法与之相较。他既是为官之人,按理说应该更看重权势,以他的财力和人脉,想混个大理寺卿甚或是刑部尚书当当,也并非什么难事。可是他居然就那么赖在京兆府尹的位子上九年多,而且至今也没有任何想动一动的意思——” 严皇后突然插口道:“明仁,你这最后一句话很可能已经说到了点子上,这位段大人想要的东西,应该就是京兆府尹这个位子!” “母后的意思是……”济王看上去仍有些迷惑不解。 “我们严氏一族虽然有力量将他的名字写入升迁的名册之中,也有力量找几个御使弹劾他,令他遭贬甚至被革职查办,但我们却没有力量让他在京兆府尹的位子上稳坐九年之久。” 济王不由恍然道:“母后的意思儿臣明白了!真正有力量让段朴青安然稳坐京兆府九年之久的人,——只有皇上!” 此话方一出口,这对母子的脸上顿时都失了颜色…… ……………………………………………………………………………………………………………………………… 此时,在皇宫的另一座大殿福宁殿内,皇上浩星潇启见郑庸走了进来,便随手将正捏在手里的一枚棋子扔回到棋笥之中,悠然开口问道:“如何了?” “回陛下,京兆府已贴出告示,将于后日三月初八开审严兴宝杀害船家一案。” 浩星潇启略有些意外地一挑眉,随即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段朴青这个京兆府尹当的还算明白。” 郑庸附和着道:“要说这位段大人确是生了副玲珑心肝,一点即透。” “他可曾打探过些什么?” “这倒是没有。昨日他派去的人只在花府坐了片刻,连报案的那两位都未见到,结果今日府衙门前便张贴出了告示。” “他不问,证明他已心知肚明。看来那件事他虽未参与,却也多少有过些耳闻。” “陛下圣明,如此说来,此人的忠心实是堪忧——” “诶——,一个京兆府尹,手中既无兵又无将,要那么多忠心何用?!他只要替朕将这座景阳城治理得井然有序,便是对朕最大的忠心。至于那些打探消息的事情,还用不着他来办。况且,即便是他真的跑来向朕密告,朕又如何会信他?!”说罢,他又重新从棋笥中取出一枚棋子,专注地研究起眼前的棋局来。 “陛下圣明!是老奴的见识过于短浅了!” 郑庸一边陪着笑脸告罪,一边心中暗想,恐怕像段朴青这种人,皇上也只是将他当作一枚可利用的棋子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在这位皇上的心目中,谁又不是一枚可随意操控的棋子呢? 这时,浩星潇启忽又从棋盘上抬起头来,吩咐郑庸道:“告诉定亲王,严域广的事情就由他全权去办吧。” 郑庸的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嘴里却仍是应着:“是,陛下,老奴这就去知会他。” “你且提醒他一句,严域广之罪虽重在不赦,但事关皇家颜面,不宜闹得过大。” “是。”郑庸虽然马上应了,却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陛下真的相信这个李进能对付得了严侯爷?” “你可万万不要小看了这个白丁李进!他既然能套出那个一向城府甚深的冷衣清的心里话,对付起那个空长了一根三寸不烂之舌,却一向鼠目寸光的严域广来,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说到这里,浩星潇启忽然一皱眉头,问道:“郑庸,你说冷衣清会不会也参与了那件事?” “这——”郑庸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措辞道,“左相素来为人谨慎,老奴确是未曾听说过他与济王有何来往。而且自此案一出,济王与严侯皆或明或暗地向段府尹施过压,甚至连定亲王都按照陛下您的吩咐,向京兆府询问过案情。可是唯有这堂堂相府,竟未闻有丝毫动静。” 浩星潇启只是轻嗯了一声,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惯会察颜观色揣摩圣心的郑庸见了,心中不免惴惴,忙将话锋一转道:“不过——,老奴却是觉得,既然小小的京兆府尹对那件事都已有所耳闻,冷衣清身为左相,耳目灵通,应该比段朴青所知更多。而且,他身居要位,按理说济王不可能不对他有拉拢之心,可是左相在君前奏对之时,却从未对此有所表露。如此看来,这位左相大人怕也是居心难测——” 浩星潇启的脸色愈加阴沉起来,想起这个冷衣清竟敢在背地里对他诛除隐族的基本国策大放厥词,不由更是恼恨不已,“看来李进所言不虚,他们在串连朝臣一事上,所下的功夫确实不小。且待他从严域广那里拿到了实据,哼,朕便会看清楚这位左相大人到底是何居心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七章 京兆府尹(二) “原来他们打的竟是这样的主意!唉,竟是这样的主意……” 冷衣清将自己关在相府的书房之中,一边不断用手捶着自己发痛的额头,一边不断追悔莫及地喃喃自语。 自从得知京兆府贴出告示的那一刻起,这位左相大人的感觉就开始不好了,仿佛先前那位京兆府尹段大人的头疼病,如今已经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而且病得愈发沉重了起来。 这时,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左相夫人苏香竹端了一个雕花托盘走了进来。 把手中的托盘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之上,苏香竹将放在托盘中的那只白色瓷碗端了起来,走到仍在黯然捶着头的夫君面前,柔声道:“大人先将这药喝了,头就不会疼得那般厉害了。” “这段朴青果然是个人物!”冷衣清一边心不在焉地接过药碗,一边叹息着摇了摇头,“我都没有想到的事情,他竟然已看了个明白,而且这么快就有了行动!看来我从前真是太过小瞧于他,只将他当成了一个首鼠两端、左右逢源的奸滑小人,没想到此人心中自有丘壑,绝非他在人前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庸碌无为。唉,这真是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满盘皆输啊——!” 苏香竹见自己的夫君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同时抬手示意他赶紧喝药。 冷衣清愣了愣,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也不由得哑然一笑,仰头将药喝了下去。 苏香竹接过夫君手中的空碗,又将它放回到了托盘之中,这才缓步来到一旁的空椅上坐下,笑着道:“段朴青再高明,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府尹,而我的夫君却是大裕的左相,当朝宰辅。纵是一时失察,被他人占了先机,但凭着夫君的智计,定能很快便扳回一局,又怎会如此轻易地认输呢?” 冷衣清只是摇头苦笑道:“若对手是他人,我总会寻到机会反戈一击,可是如今要面对的是皇上,我又如何能不认输!” 苏香竹听了便是一惊,“此案竟然惊动了皇上?” 冷衣清不由得冷哼了一声,道:“恐怕此案便是由皇上所授意的!否则段朴青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敢与严家的人作对!” 苏香竹不禁皱起了秀眉问道:“皇上为何要针对严家的人?难道他真的无意将储君之位交给济王?” “若是真的有意,又何至于迫得济王连上朝议政都不敢了?当年淮王之乱,严氏一族深受其害,皇上表面上对其彰表嘉奖,实际上却是一步一步剥夺了他们的权力。” 苏香竹突然抬眼看着自己的夫君,缓缓地问道:“大人可是已经选择了效忠济王?” “确是如此。”冷衣清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大人这次是想帮助那位严世子脱罪?” “如今严兴宝想要脱罪已绝无可能!我虽是当朝宰辅,却也管不到京兆府尹的头上。更何况此案现在已成了一根已点燃的引信,谁若试图接近,谁便有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可能!” “既然如此,大人索性袖手旁观也就罢了,又何至于如此坐困愁城呢?” “此事哪有那么简单!皇上在此时抛出此案,其居心实在难测。若他只是想借此打压一下严氏,那倒也无甚大碍,可怕就怕他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甚至已掌握了某些实据,筹谋已久方出的手。那样的话,必定牵连甚广,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依妾身看来,无论皇上抛出此案的初衷为何,最终他都不会将事情闹大,以至于到无法收场的局面。毕竟皇上年事已高,却迟迟不立储君,此举危害江山社稷,实是极为不妥,且早已为朝野上下所诟病。那些尸位素餐的言官们虽不敢当面向皇上进谏,但以皇上的耳目神通,早应该对此等情形心知肚明,故而他当不会借此案开始清除异己,以致弄得人心不稳,甚而会危及到他的皇权帝位。” 冷衣清登时由衷地赞道:“还是夫人见解得分明!” 苏香竹不由得嫣然一笑,“大人此话不过是在讨好我罢了!其实大人应会比我看得透彻,只不过——此刻大人的心中,当是另有所虑吧?” 面对如此聪慧的夫人,冷衣清知道无法相瞒,叹了一口气道:“若是皇上以严兴宝的性命相挟,那个鼠目寸光且又爱子如命的严域广,怕是会将我等所谋之事全盘供出。如此一来,即便是皇上为了稳定朝局,不会立时对所有参与其事者翻脸动手,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祸临头恐怕也只是迟早的事!” “难道大人竟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严域广的手里?” “那倒是没有。我虽答应相助济王,却从未与其有过任何书信来往。而且仅有的一次见面也是在一处极为隐秘之所,连严域广都未曾到场参与。” “既然严域广空口无凭,大人又何须担心?只一句‘随意攀咬’,便可将他的指控驳了回去。” “严域广虽是无凭无据,可只要他在皇上面前供出了我的名字,以皇上那种多疑的性格,恐怕多少都会有些相信,从此在心中种下猜忌。” 苏香竹却是颇不以为然地道:“这宫里宫外,满朝上下,哪还有一个不被皇上所猜忌的人?!” 听到夫人这句随口的牢骚话,冷衣清不由得心中一懔,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定亲王!皇上似乎只信任这个来历不明的假货。难道他确实是皇上的人?若果真如此,他是否也在这场戏中扮演了某种角色?然而自己又实在无法相信,这位背景复杂的定亲王竟然跟郑庸一样,仅仅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 这时苏香竹忽然叹了一声,自语道:“只是此案过去之后,对于那位济王殿下,不知皇上又会存了怎样的心思?他——,总不至于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吧?” “皇上的心思,恐怕只有他自己能猜得到——”冷衣清无奈地接了一句,却又突然顿住了话头,摇头叹道,“不!还有一个段朴青!他定是已经猜到了皇上的心思,才会做出如此应对,而我却直到此刻,都还没有完全弄明白!” “大人却是把妾身给说糊涂了!”苏香竹忍不住埋怨起来,“大人执掌中书要务,几乎日日在君前奏对,尚且摸不透皇上的心思,怎么他段朴青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尹,根本没有多少面圣的机会,却会对皇上的心思了如指掌?” 冷衣清似是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沉思良久,方不太确定地道:“段朴青——,或许是从花凤山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 ……………………………………………………………………………………………………………………………… 京兆府衙内,府尹段朴青段大人正在一边看书,一边品茶。 看到他这副意态悠闲的样子,刚从外面进来的府尹大人的心腹吕主簿,不由苦着脸道:“捅下了这么大一个马蜂窝,大人居然还有闲情在这里品茶?!” 段朴青轻啜了一口茶,笑着问道:“什么马蜂窝?” “当然是严氏一族啊!大人如此做法,定是会大大得罪了他们,今后哪里还会有好日子过!” 段朴青叹了一口气,但面上的表情仍是颇为轻松,“我这么做也是迫于无奈!既然此案的原告、被告及证人一样也不缺,我们京兆府便没有迟迟不开审的理由,无故拖延难免会落人口实啊!” 吕主簿却是摇头道:“虽是原告、被告及证人齐全,但被害人的尸身至今也未找到,说此案证据不足也不算牵强。再者说,我们京兆府拖了几年尚未审结的案子即便没有上百件,怕也有七、八十,又何必在意这件新出的案子再多拖上一些时日?落人口实的事情大人可没少干过,为何这一次却偏要做个得罪人的清官呢?” “这回怕是不想得罪人也要得罪人了!”段朴青又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卷往旁一扔,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只不过是要看会得罪哪一方而已。” “可是我的大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严家的人啊!何况济王殿下还亲自过问了此案!” 段朴青却是大大地摇头道:“你就知道严家!我且问你,你可知前来报案的那对少年男女是何人?” 吕主簿眨巴了几下眼睛,点头道:“这个属下自然清楚,他们是花府的人。昨日王捕头还去花府查问过此案的一些详情,虽是未见到那对报案的少年男女,但确已证实他们一个是花凤山的女儿花湘君,另一个是他的外甥寒冰。” “这就是了!既然他们都是花府的人,又岂是我这个小小的京兆府尹能得罪得起的?” 吕主簿忍不住又眨巴了几下眼睛,伸出右手的食指向上指了指,期期艾艾地问道:“大人……莫非指的是……那位王爷?” “啪”地一声,段朴青将手中的空茶盏往身旁的案几上一放,神色严峻地摇了摇头,同样也伸出右手的食指,更用力地向上指了指。 吕主簿这次连眼睛都吓得忘记了眨,脸色更是变得一片灰白,“这案子……竟……通了天?那花凤山……到底是什么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八章 医国圣手(一) 百草堂——论规模,在全景阳城中算不得数一数二的医馆,论实力,堂中坐诊大夫的人数实在是少得可怜,算上老板花凤山,也不过才三个人。而且百草堂还有个奇特的规矩,只看疑难杂症,普通的头疼脑热概不接待。 可是即便如此,每日到百草堂求医问药的人仍是络绎不绝,而且还大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以至于仅仅几年之内,百草堂附近便接连增开了好几家客栈,专门为那些暂时看不上病的人提供食宿。 其实这些求医的人大多都是慕名而来,至于说百草堂究竟治好了多少患者,却是无人真正知晓。一来是百草堂从不对外宣扬,二来是那些病人因患的是疑难杂症,大多也不愿让别人知道。 既然如此,那么百草堂之名,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众所周知的是,百草堂门前的匾额是当今皇上御笔亲题,而百草堂的老板花凤山,更是皇上钦封的“医国圣手。” 这一切的由来,还要从当今皇上的生母严太后说起。 当年太祖皇帝驾崩,在遗诏中传位给严贵妃所生的皇长子浩星潇启。新帝登基,本是后宫之尊的严贵妃自然便成了严太后。谁知这位严太后在成了大裕国地位最尊贵的女人之后,却因为终日思念先皇,郁结于心,竟突然间失明了。 面对如此怪疾,宫中的太医皆无法可施,皇上虽是雷霆震怒,却也束手无策。 如此过了数年,大家都以为太后的眼疾再也治不好了。可是就在连皇上本人都放弃了希望之际,却忽然有人向他举荐了一位少年神医。据说,这位少年神医精于诊治各种疑难杂症,曾经仅用了半月的时间,便医好了一位因痛失独子而哭瞎双眼的村妇。 皇上虽是半信半疑,但事母至孝的他还是派人将那位少年神医传入宫中,封他为临时御医,专门负责医治太后的眼疾。 结果,奇迹就在三个月之后发生了,失明数年的严太后竟然完全复明。 皇上在大喜之余,当然是要对这位少年神医大加封赏,谁知却被他婉拒了。而且他还以医术未精,仍需四处游历访寻世外名医为由,辞去了临时御医一职,离开了京城,从此不知所终。 直到数年之后,在景阳城东一片并不很繁华的街区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间规模不大的医馆。初时人们还不甚在意,毕竟在偌大的京城之中,像这样规模的医馆少说也有十几家,更别说还有几家规模远超于它的大医馆了。 谁知仿佛就在一夜之间,这家本来无名的医馆忽然挂出了“百草堂”的招牌,又忽然多出了许多前来求医问诊的病人,而且这些病人一看就都是官宦富贵人家的内眷,不但出手阔绰,态度竟也极是谦恭。 那些原来不知内情的人们这时才发现,那副写着“百草堂”的匾额竟然是皇上御笔,而那位百草堂的老板竟是皇上钦封的“医国圣手”,而且这位“医国圣手”也非是别人,正是当年那位医好了太后眼疾的少年神医——花凤山。 于是,百草堂从此声名鹊起,花凤山也成了京城中首屈一指的花神医。 然而,几乎没有人认真地想过,这位“医国圣手”既然在当年已经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为何今日又重新回到京城,借着皇家的势力,经营起了这间不大不小的百草堂? 虽然花凤山依然是一介布衣,可他那座就建在皇城边上的宅院却是极为宏伟气派,其规模堪比王侯府第,明显有“逾制”之嫌。而更为令人侧目的是,那座宅院的大门前所挂的匾额之上,竟然写着“花府”二字。 依照大裕律法,唯有官职在身的臣属以及有爵位品级的皇亲贵族的宅邸,才能够称之为“府”,其余的人家顶多可以称为“宅”。 可是“花府”的匾额自挂出那日起,至今已有近二十年,竟从未有人对此提出过质疑。平民百姓当然不会关心这种事,那些达官贵人们一个个精明通透,也决不会多管这样的闲事,而真正应该管这件事的人,当然是景阳城的父母官——京兆府尹。 不过事情奇就奇在这里,京兆府衙门虽然距离花府并不是很远,可是历任京兆府尹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种公然违反律法的行为。尤其是到了段朴青段大人这一任府尹,明明他手下的捕头都已登过了花府的门,却并未觉出有任何不妥。而且在京兆府内,无论上下人等,甚至包括府尹段大人自己,张口闭口所提的也皆是“花府”,想来是对花凤山这一蔑视律法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此次出了严世子杀人一案,一下子令“花府”之名传遍了大街小巷,更是将这花府的主人——“医国圣手”花凤山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关于此案的各种消息刚传出来时,这位花神医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家人也卷入其中,故而外面虽然已闹得沸沸扬扬,可花府中还是保持着惯常的平静。 直到事情已过去了两日之后,三月初五早上,京兆府衙的两位捕头突然登门造访,这才惊动了花凤山。 待到从那两位捕头口中弄清了事情的原委之后,这位花神医倒是极为配合,马上命人去叫自己的女儿和外甥过来问话。结果被派去的人很快就转了回来,说是小姐自那日游湖之后,便染上了风寒,正在卧床休养,不宜见客,而公子一大早便出门会友去了。 两位捕头听得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若是就此空手而归,少不得要受到上司的一顿斥责,而且此案关系重大,弄不好还会因办事不力而挨上一顿板子。可若是赖着不走或干脆拿出官老爷的做派使强耍横,以此来威逼花凤山交人吧,他们又实在没有那个胆量。因为来之前府尹大人曾亲口叮嘱过他们,无论花府中人的态度如何,他们都绝不可在花府造次生事。 说起来还是人家花神医有大家之风,见两位捕头面露为难之色,却又不敢张口强求,不由洒然一笑,道:“虽然他们二人都不能来此回两位公爷的话,但是那日跟他们在一起的小丫头翠儿也可算是一位证人,不如将她叫来,把当日的事情说清楚,不知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这两位捕头顿时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就这样,小丫头翠儿被叫了过来。 一见到翠儿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时,两位捕头都不免有些失望,担心她年幼胆小,恐怕所知有限。可是待到翠儿一开口,这两位捕头大人便同时都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小丫头不但口齿伶俐,而且条理清楚,将那日湖上所发生的事情完完整整且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 两位捕头如听书一般地听完了翠儿所讲的故事,同时心中还都在想,这小丫头年纪这么小,定是还没学会说谎,她的话绝对可信。 送走了那两位心满意足的捕头大人,花凤山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的翠儿,不由得“哼”了一声,问道:“这些话可都是寒冰那小子教你说的?” 翠儿的大眼睛骨溜溜一转,摇着头道:“不是公子教的,事情的经过原本就是那样的。” 花凤山不由一瞪眼,“那小子定是答应了你什么好处,否则你这小丫头怎会如此地维护他?!” 翠儿抿着小嘴儿一笑,“老爷,公子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给孟姐姐讨回个公道。这事儿连小姐都被他蒙在鼓里,怕她知道了担心,您也就别为难公子了——” “哼!你这小丫头竟与他合起伙来骗湘儿!湘儿还以为那船家真的死了,到现在还在难过不已。” “一定是爷爷告诉您的!原来您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知道又有何用?!”花凤山阴沉着一张脸,在屋中来回踱着步。 翠儿看得不由一呆,从未见过一向和蔼可亲的老爷会如此烦躁不安。她只好睁着大眼睛站在那里,不敢再多话。 半晌,花凤山停下了脚步,对翠儿道:“方才苏府的人传话过来,苏老夫人的背疾又发作了,你陪湘儿去看看。” 翠儿眨了眨眼睛,乖巧地应了一声,“我这就告诉爷爷去备车。” “记得走后门,方才你不是告诉人家湘儿病了嘛!” “是。”翠儿忙跑了出去,临走时仍是有些担心地偷偷看了花凤山一眼。 不久之后,花府的管家花英走了进来,禀报道:“老爷,小姐已经出门了。” 花凤山依旧阴沉着脸,吩咐道:“你去把寒冰给我叫来。还有——,把平日院子里干粗活儿的那几个下人也都叫到这里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九章 医国圣手(二) 自从出了严世子杀人一案,本就是鼎鼎大名的花府登时变得越发出名,也越发热闹起来。 头一日才送走了京兆府来办差的两位公爷,今日又迎来了一位不请自来的贵客——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定亲王爷。 待上过茶,屏退了左右之后,花凤山的脸便立时沉了下来,瞪了一眼正怡然自得品着茶的浩星明睿,怒声问道:“那个老昏君又派你来做什么?!” 浩星明睿登时露出一副被坏了兴致的模样,将手中的茶盏往几上重重地一搁,摇头叹道:“今日我定是命里犯冲,竟然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横眉冷眼地数落上一番!我说花兄,这明明是那位皇帝老儿指派给你的差事,你心中有气,怎么也不该全都撒到我的头上吧?” “那你说我还能撒到谁的头上?!” 看到花凤山这副蛮不讲理的样子,浩星明睿却也是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继续摇头道:“算我自找的!算我自找的!” 随即,他的声音一沉,眼带忧色地问道:“那孩子伤得重吗?” 花凤山的脸色愈加黑了,怒“哼”了一声,道:“当着全府里人的面打的,整整二十板子,又不是我亲自下的手,你说能不重吗?!” 浩星明睿不由得站起身来,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又重新坐了回去。 见他这副模样,花凤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我府中也是人多眼杂,而你又身份特殊,现在外面不知正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里,你想去看他,确是不便。不过你放心,那边有湘儿照料着呢,那孩子的伤不会有什么大碍。” 浩星明睿点了点头,一时间竟是怔忡无语。 花凤山与他相交多年,自然看得出他此时正心疼得紧,不由出言安慰道:“你又不是神仙,岂能做到事事料敌机先!谁能想到那个严兴宝竟然如此色胆包天,公然在侯府之中欲行不轨,结果逼得那位性情刚烈的孟姑娘跳了楼。 更让人料想不到的是,此事竟然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还如此性急地要利用这个机会迫严域广就范。只是他若想要设局,便让他身边的那条老狗郑庸去设好了,为何要牵扯上你我?还把玉儿也连累了!” 他越说越气,明明是想安慰别人,结果竟又把自己的一肚子怨气给勾起来了。 浩星明睿无奈地叹了一声,道:“孟姑娘的事情一出,玉儿心中多少都会有些自责。即便是皇上不来插上一手,玉儿他自己也绝不会放过那个严兴宝!” “但是这件事根本就不是玉儿的错嘛!出事那日他又不在孟家戏班,根本不知孟姑娘去了严侯府唱戏,更不会事先就料到严兴宝会对孟姑娘做出那等卑劣之事——” “花兄,你与玉儿相处的时日尚短,对他的性子还不甚了解。他实是太过在意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哪一个受到伤害,他都会认为是因为自己保护不周所致!” “可是身处这样的乱世,做的又是这样危险的事情,他想要保护身边所有的人,又谈何容易!” “所以那孩子从不敢懈怠,日日苦练不辍,他是想尽量把所有的艰难凶险都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这孩子!唉——”花凤山叹息了一声,“事情一出,我便看出他有些不对劲,本想找你商量该如何应对,结果皇上却先传来了密旨,命我等赶快采取行动。匆忙之下,我和玉儿便定出了这么个计划,而在这个计划里,玉儿却是首当其冲——” “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将这个计划继续执行下去。虽然这其中出了些许意外,但大体上,事情总算还是在按照我等预期的方向发展,没有出什么大的偏差。 如今皇上已完全相信了我的话,对济王应该是彻底死了心。这次他派我来,就是命你暗中知会段朴青,失踪船家的妻儿已经找到。如此一来,此案的苦主也有了,严兴宝便更是在劫难逃。此番严域广要想保住他宝贝儿子的命,不拿些有份量的东西出来,怕是绝对行不通了。” 花凤山听了不由气道:“既然皇上已决定与严家的人撕破脸,为何还要逼我演这出苦肉计出来,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当然是做给天下人看的!你难道忘了,我们的这位皇上一直认为,在天下人的心目中,他从来都是一位圣主明君。既然是圣主明君,当然不可能会故意设局来陷害为他浩星家流过血、出过力的严氏一族。故而此案一定要做得逼真,看上去皆是因小辈之间争风斗气而误伤了人命。既然是小辈们惹了祸,做长辈的当然要对其进行管教,这样外人才说不出话来,自然也就不会怀疑此案是这些做长辈的在背后操纵了。” “哼!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只从那个京兆府尹的态度上,明眼人也能够猜得出个大概。被告方是襄国侯世子,原告只是一介布衣,而死者更是个身份卑微的船夫,若是在平日,像这种案子,京兆府怕是连状子都不会接,早就让人连赶带吓地将告状之人给轰出去了。 即便是因为有几位世家公子也卷入了此案,段朴青不敢显得太过敷衍,却也可以将此案拖上一大段时日,最后弄个不了了之。可是现在京兆府如此快就要开审此案,难免不会让人怀疑其背后必是有人施压,而敢与严氏一族针锋相对之人,除了当今皇上,还会有谁?!” 浩星明睿却是笑着摇头道:“在这偌大的京城之中,精明人很多,聪明人却是极少,而真正的明眼人则更是寥寥。否则的话,你这‘花府’的招牌挂了这么久,竟没有一个人真正猜到你与那位皇上的关系,岂不怪哉?” 听到浩星明睿提起自己与皇上的关系,花凤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不悦地道:“你今日来就是这般闲磨牙的?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伺候你这位假王爷!你还是赶快打道回府,继续去看你七叔的‘横眉冷眼’吧!” 浩星明睿早就料到他会翻脸,只是毫不在意地笑道:“你这脾气竟是生得跟七叔一般无二!有时我还真是怀疑,你到底是皇上的儿子,还是七叔的儿子?” 花凤山“腾”地一下从椅中站起身来,恼怒地瞪着依然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喝茶的浩星明睿。 “这又不是你的错,为何每次一提起来,你都要做出这副恼羞成怒的模样?”浩星明睿一边摇着头,一边端起茶来又喝了一口,然后才接着劝道,“你纵是生气,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何不换个角度想一想,该如何利用这个事实,为我们所谋之事添益?” 花凤山又慢慢地坐回到椅中,叹了口气,垂着头道:“他害死了那么多人,不仅有你的父母,也有我的母亲和外公,而我如今却还要厚颜无耻地继续认贼作父,这种心情——岂是你所能体会的?!” 此刻浩星明睿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你我相交至今,可谓坦诚无间。我虽从一开始便知道你的身世,却从未问过你这其中的来龙去脉。直至见到了七叔,我才从他那里了解到有关你身世的详情,毕竟说起来他也是你的七叔,向我道出那段往事也无何不妥。知道了那些旧事以后,我方才真正理解了,你对那位皇上的态度为何如此古怪!” “当年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迎娶了严氏之女为正妃,那时母亲已怀上了我,却被他狠心抛弃!这个人,在我心中,从来都不是父亲,而只是仇人!” “花兄,我知再如何相劝也属无用,这心结还得由你自己来解开。只是请你莫要忘了,你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而认贼作父!如今你所做的这一切,皆是为了那些你所要保护的人,那些与你怀有同一志向且誓言与你生死不负的手足兄弟。” 听了浩星明睿这一席话,花凤山默然良久,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眼中隐隐有一丝泪光闪过。 “明睿,我听你的!为了那些死去的亲人,更是为了那些活着的亲人!” 浩星明睿欣慰地点了点头,“有花兄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花凤山却只是苦涩地一笑,闭目摇了摇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章 医国圣手(三) 沉默了半晌,花凤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他看了一眼浩星明睿,终于开口道:“明睿,我知你筹谋了多年,对于日后的发展,胸中应是已有了全盘规划。只是对于目前我们正在做着的这件事,我心中实是存了太多的疑虑——”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花兄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心存疑虑也是份属应当,这一切皆是因我思虑不周所致!”浩星明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正如花兄所言,我亦不能料事如神,无论事先如何谋划,结果却仍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差池,皆因这世间最难掌控的——便是人心!” “说到这人心,我确是有一点不明之处,还想向你请教。” “花兄请讲。” “段朴青为何会突然站到了我们一边?难道他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 浩星明睿摇头道:“段朴青不是站到了我们一边,而是站到了会赢的人一边。他是在确定了玉儿湘儿与你的关系之后,才决定马上开审此案,因为他从一开始便知道你是什么人。” “一开始?”花凤山有些惊讶地看着浩星明睿。 “确是从一开始,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段朴青的父亲便是当年的芜州知府段怀仁。” “段朴青竟是段知府的儿子!”花凤山大感意外地叹了一声,“当年那场变故之后,我外公将母亲送回了芜州老家,后来母亲因生我而难产去世,外公在京中听闻噩耗,伤心之下,也骤然辞世。段知府曾是我外公的学生,因感念师恩,对花府中人屡加照拂,可是几年之后,他被调回京中任职,从此便与他失了联系。” “其实这位段知府一直在暗中关注着远在芜州的你,当年那个向皇上举荐你为太后治眼疾的人便是他!” “竟然是他!”花凤山再次大感意外地叹了一声,随即又不无怀疑地看着浩星明睿,“这一切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浩星明睿得意地笑道:“自然是无所不知的前吏部尚书苏问秋苏老大人告诉我的。” 花凤山不由得冷哼了一声,“这位苏老大人一定很后悔没有招你做他的女婿,那样一来,你们翁婿两人倒真是臭味相投,可以日日关起门来,坐在一起谈论他人的私密之事!” 浩星明睿听了,不但丝毫不以为忤,反倒愈加得意地笑道:“若是没有苏公指点,我又如何会发现你其实与我也是臭味相投,因此才会与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花凤山皱眉瞪了他一眼,却终是忍不住与他相对开怀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花凤山想了想,问道:“既然段朴青是段知府的儿子,那他是不是可以成为我们的人?” 浩星明睿却是笑容一敛,摇头道:“这位段府尹可是断断不像其父段知府那般忠义仁厚!此人虽还算不得是个势利小人,但也是极为油滑练达,不可轻信。正如我此前所言,他永远只站在会赢的人一边。对于这种人,我们只可利用,不可重用。待到形势明朗之时,无需我们多言,他自然就会成了我们的人。” 花凤山点了点头,忽然又问道:“那冷衣清呢?” “冷衣清——确是个非常棘手的问题!”浩星明睿不由得深皱着眉头道,“我们最初的计划是让玉儿通过孟家戏班接近冷衣清,待到他们父子相认之后,再由玉儿挑起与严兴宝的矛盾,进而将冷衣清卷进来,令他不得不与严域广作对。然后我们再借助皇上想打击严氏一族之机,拿下严域广,除掉济王。 如此一来,既不会引起皇上对冷衣清可能是济王一党的猜忌,又能彻底断掉他的后路,最终将他拉到我们这一边来。可惜本来好好的一盘棋,却全然被那个败家子严兴宝给搅乱了!此时若想把冷衣清卷进来,便意味着要指认他与济王一党,这样做极可能会令他身陷险境。” 花凤山点了点头,说道:“你也知我对此人素无好感,只不过他是玉儿的父亲,就算是为了玉儿,我们也不应该让他出事。此次何不暂且先放过他,待日后玉儿与他父子相认之后,再从长计议?” “以冷衣清的精明识见,此刻他定已猜到这件事必是皇上在背后操纵,同时他也会对我这个假定亲王的居心有所怀疑。而且此事之后,玉儿将成为众矢之的,无论他再以何种方式接近冷衣清,都难免会引起这位左相大人的警觉,对他加以提防和排斥。若想让他们父子最终相认,怕是难上加难!” 花凤山沉默了半晌,叹息道:“玉儿这孩子极重情义,这一点却是完全不似他的父亲!” 浩星明睿默然点了点头,心知老友此时定是在想念芳茵,他自己的心中不由也多了几分感伤。 彼此默然对坐了片刻,浩星明睿终于轻咳了一声,转移开话题道:“我这次来花府,明面上的目的,其实是作为定亲王来劝说你花神医,不要因小辈间的争强好胜,而坏了长辈间的亲善关系。明日京兆府升堂问案,花府的人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花凤山本还沉浸在对往事的缅怀之中,正暗自感伤不已,听了浩星明睿的这番言词,便犹如午睡时突然飞来一只苍蝇,只觉分外恼人,忍不住冷冷地哼了一声,“弄不明白你们的那些弯弯绕绕!反正玉儿已被打得下不了床,剩下湘儿和小丫头翠儿,她们是绝不会去京兆府那种鬼地方抛头露面的!” “这样一来,段朴青便有理由不急于定案,而我也就有时间去向严域广施压,从他嘴中多撬出几个名字来,同时也是给冷衣清些颜色看看。此次虽是不能真的动他,但我也要让他知道,脚踩两只船的下场——通常是自己先被淹死!”浩星明睿微眯着眼睛,唇边挂着一抹阴险的笑意。 花凤山早已见惯了自己老友这一脸的奸诈相,只是皱眉问道:“你方才说要我派人去告诉段朴青,已找到了失踪船家的妻儿,这是否有些冒险?那船夫明明是清叔假扮的,当时湖上的场面混乱,故而无人察觉。可如今若是又让人假扮他的妻儿,还要去到京兆府的大堂上哭诉,一个弄不好,会不会出些什么纰漏?那个段朴青可不是简单人物,怕是三言两语便会被他寻出破绽来。” “花兄放心,那对母子都是我们的人,而且他们确是清叔所扮的那个船夫的家人,而那位真正的船夫早就秘密离开了景阳城。这件事我早已安排妥当,绝对不会出任何纰漏。” 花凤山这才算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和玉儿那孩子都是这个脾性,总是先替别人着想。当初便是玉儿坚持要让清叔假扮船家,因为他担心如果到时候两船相撞的力量过大,怕是有可能伤到了那位丝毫不懂武功的船家。” “清叔的武功自不必说,而他的水性更是一绝,玉儿选择清叔,最是合适不过——”说到这里,浩星明睿的语声一顿,脸上露出一种既疼惜又无奈的表情,“可这孩子却总是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位置,实是令人忧心!” 花凤山听了不由一瞪眼,怒道:“这岂是能由他选择的?!你要他去做的事,哪一件不是危险之极?这孩子虽不是我亲生,可当年是我将他接生到这个世间,也是我第一个抱的他,在我心中,早已将他当作了自己的亲骨肉!看他日日受那无尽丹的折磨,而我却束手无策!我——”他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一掌狠狠地拍在了身旁的案几之上。 浩星明睿忙连声安慰道:“你切莫心急!切莫心急!解毒本就非你所长,不是还有湘儿在嘛!清叔中无尽丹的时日比玉儿还长,湘儿都已帮他将毒解了,玉儿的毒应该很快也能解了。” 花凤山定定地看了浩星明睿良久,终于忍不住长叹了一声,“玉儿身上的毒——湘儿怕是也解不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一章 医国圣手(四) “你说什么?!” 一听说竟连所有人唯一的希望——花湘君都解不了玉儿所中的毒,浩星明睿顿时大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玉儿刚回景阳的那日,曾亲口告诉七叔和我,说湘儿已为他解了无尽丹的迷魂之力——” “那他可告诉了你,他身上的毒何时可以尽解?” “这——”浩星明睿的面色不由一变,“他却是没有细说。可是我以为他与清叔所中的既然是同一种毒,而且中毒的时日比清叔还短,解起来自然会更快一些。” “无尽丹之毒一旦散入周身血脉,任何药石之力皆难以驱除。唯一可解的办法,就是用‘金针渡劫’之术将它慢慢拔除。只是此法效果极缓,即便日日行针,至少也要三个月才能将毒拔尽。” 浩星明睿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也就是说,要解无尽丹之毒,需得行百次‘金针渡劫’!” 花凤山沉沉地点了点头,“而且中毒时日越久,解毒所需的时间便越长。当湘儿学会‘金针渡劫’时,清叔中毒的时间已超过了六年,要用此术为他拔毒,已是全无可能。故而,湘儿不得不选择了另一种办法——让清叔失去所有的感觉。” “没有了感觉……便不会痛了……”浩星明睿怔怔地道,“可是玉儿练的是化蝶,失去了感觉,便意味着又退回到成茧期,那样的话,他可能会再次失去全部的内力!” “是的。玉儿说即便永远解不了毒,他也不愿做一个没有武功也没有感觉的人。” 浩星明睿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其实他能够猜到玉儿一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虽然心痛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而且,玉儿不同意让湘儿为他施‘金针渡劫’。”花凤山又沉着声音说了一句。 浩星明睿面色苍白地道:“我记得多年前你曾提起过,你从一本古籍中看到了一种‘金针渡劫’的独门秘术。你说此术极难练成,而且即便练成了,也不可轻易施用。因为此术极耗心力,每施一次‘金针渡劫’,施针之人都会心力交瘁,至少要休养月余,方能再次施针,否则必会心血耗尽而亡。” “当时我的年纪尚轻,觉得此术虽然神奇,却也不过是一种解毒之法,实非我兴趣所在,便没有认真钻研过它。直至十一年前,清叔中了无尽丹,我才想到可用此术为他解毒。没想到仔细研读之后,我这才发现,此术所涉范围极为广博繁杂,实非简单的金针之术。施行此术,不但要结合天地五行,测算出血流经脉之位,而且在施针时还需配以各种草药金石。便是以我的悟性,也需要专心研究数年,方能掌握此术。 可是当时异变连生,七叔被困济世寺,玉儿重伤垂危,而你又进了定亲王府去做替身,联系不便。而且就在那时,从藏涧谷中逃出来的湘儿按玉儿告诉她的办法找到了我。想到京城之中耳目众多,为了保证清叔和湘儿的安全,我只好带他们回了芜州。 回到芜州之后,我开始研究起‘金针渡劫’之术。谁知湘儿那小丫头对我日日摆弄的金针感起了兴趣,于是便缠着我教她。她本就识了些字,我便一边继续教她识字,一边给她讲解些医术。如此过了一年,我接到你的书信,赶回了景阳。临走前,我把一些医书,包括那本载有‘金针渡劫’之术的古籍,留给了湘儿。因为那时我便已发现,她在这方面的悟性极高,假以时日,必有所成。果然,湘儿在十四岁时便练成了‘金针渡劫’之术。而我,至今也只是懂些皮毛,难堪大用。” “以玉儿的性子,确是不会同意湘儿耗尽心血来为他施‘金针渡劫’。”浩星明睿苦恼地用手抚着疼痛不已的额头,“可是——,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日日受那无尽丹的折磨吗?” 花凤山摇头道:“湘儿虽然一向柔善,但在此事上却也自有主见,没有让玉儿由着他的性子来。在重渊时,她为玉儿施的那几次针,虽然功效甚微,但毕竟每施一次针,无尽丹的毒性便会减弱稍许。而且那几次施针之后,无尽丹的迷魂之效已完全被她解去了。 只是此术实在太耗心神,而湘儿又不会武功,每次都是那位曾传给玉儿化蝶功的老族长用内力助她复元,即便如此,也只能做到每月施针一次。 待到玉儿苏醒过来,并在化蝶功成之后恢复了各种感官,尤其是可以说话了,他便开始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湘儿为他施针。无奈之下,湘儿倒是想出了一个办法。她知道玉儿性情跳脱,不循常规,于是便与他立下约定,玉儿每犯一次错,她都会记下,犯满三次之时,便要接受她的惩罚——为他施一次‘金针渡劫’。” 说到这里,花凤山不由摇头一笑,似是为那两个孩子彼此斗心智感到有趣又好笑。 浩星明睿却是失望地摇头道:“可是以玉儿的狡黠,怎会轻易让湘儿抓到他犯错的把柄?” 花凤山斜睨了他一眼,“当初立约之时,玉儿心中定是也打了这样的主意,所以想也未想便答应了湘儿。可是自从回到景阳,有了你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舅父大人在那里运筹帷幄,玉儿他想不犯错又谈何容易?! 那日你带着严氏父子找上门来,玉儿这第一个错便坐实了。接着你又暗示玉儿把事情闹大,结果玉儿又将那位严世子狠揍了一顿,这第二个错也就犯下了。昨日京兆府的捕头登门,严世子杀人案发,这第三个错也有了。” “这么说,湘儿又为他施了一次针?”浩星明睿不由心中一动,也许今后可以多用些心思,逼玉儿多犯些错…… “哼!若是真能那么容易,你今后尽可以多制造些由头去逼玉儿犯错,而我也可以日日盯着他,专挑他的错处就好了!” “这次他又找的何种借口躲过了?”浩星明睿明显大感失望地问道。 “这借口还用找吗?屁股都被打开花了,人只能趴在床榻上,如何能够施针?” “早知道的话,就施完针再打嘛!” “笑话!你知道施一次针需要多少个时辰?虽只是几处大穴,却要反复施针,而且施针之后,人就会昏睡上一整日。如此一来,皇上安排的这出戏还怎么继续唱下去?” “看来只好多等上几日,待他的伤养好了再说了。”浩星明睿搓着手,叹了口气,“我知道,施针对湘儿的伤损着实不小,到时还要请清叔多辛苦些,帮助湘儿复元。” 花凤山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些事我自然会安排好,你就不用操心了。只是照这样拖下去,要彻底解除玉儿身上的毒,怕是遥遥无期了!” 浩星明睿苦笑了一下,“这孩子一向便是如此,什么痛都要自己一个人扛,却不知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看在眼里有多心疼!目前他还在我们的身边,无论怎样,多少还能有个照应,不会出什么大的差池。可是日后,一旦与他那个居心叵测的父亲相处,这孩子不知还会面临多大的凶险,吃多少的苦!每一想到这些,我便十分痛恨自己当初的决定——让他从重渊回来参与营救七叔。” 花凤山却是摇头道:“你这便是庸人自扰了!你以为你不让他回来,他就不会回来了吗?在玉儿的心目中,七叔既是师,又是父,应该是这世上他最在乎的人。别说是你,便是七叔他自己,也不可能阻止得了玉儿回来救自己的至亲之人!” “唉,如今再说这些已是为时过晚,严兴宝的案子一出,玉儿已是众矢之的,从此步步险途,都需他独自去面对。而我这个做舅舅的,却只能在一旁看着他按照我所制定的计划去搏命犯险!” “我知道七叔为此定是没少给你脸色看!其实七叔自小将他养大,又怎会不了解玉儿那倔强的性子?虽说最初的目标是由你所定,但后来执行时的具体细节皆由玉儿亲自参与安排,你又何曾能真正做得了他的主?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担忧,玉儿绝不是冒进之人,以他的胆识与智计,应付那些明面上的敌人当无困难。至于像冷衣清这种潜在的威胁,便须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来帮他料理了,而且还要时时提醒他多提防些。” 浩星明睿默然点了点头,又呆坐了片刻,便要起身告辞。 花凤山送他出了厅门,站在庭前,浩星明睿的目光又忍不住向东边的那处院落看去,那里就是花凤山的外甥寒冰公子的居处。 花凤山知道他的心思,在一旁低声道:“你不必惦记那孩子的伤,过不了几天,他便能下地了——” 这时,花府的管家花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在花凤山耳边低声道:“老爷,四下里都找不到公子,他定是已偷偷溜出府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二章 难兄难弟(一) 虽已是春日,却因昨夜的一场骤雨,天气也是乍暖还寒,料峭的春风将景阳东郊的草木吹得更绿了,远处的翠微山也似多了一抹新碧。 看到正牵着马爬上山坡的寒冰那一头的汗水,宋青锋不由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寒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似是漫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宋青锋和他那口在阳光下显得分外耀眼的大白牙,随即便一脸笑嘻嘻地上前道:“宋兄来得可真是早!只是昨夜的那场雨下得不小,此时地上怕是还湿着呢。” 宋青锋满不在乎地哈哈一笑,继续若无其事地坐在长满青草的坡上,“像我这种军旅粗人,别说是坐在湿地上,就是倒在烂泥塘中,或是冰天雪地里,也照样能睡得着。” 寒冰只是笑了笑,将手中的缰绳一扔,流云便自己跑开了,找不远处宋青锋的那匹大黑马乌雷亲近去了。 而他本人则是随意地往旁边的一棵矮树上一靠,欣赏了片刻雨后春山的美景之后,才闲闲地问了一句:“宋兄挨了几棍子?” 宋青锋那一口耀眼的白牙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他挑着眉问道:“此话怎讲?” 寒冰“嗤”地一笑,“我猜是二十棍,不多不少!” 宋青锋的目光闪了闪,忽然大笑了起来,脸上皆是佩服之色。 寒冰却是苦笑道:“还是宋兄了得!昨日舅父那二十板子打得我差点儿下不了床,而你挨棍子应该还在我之后,竟然今日就能骑马了!” 宋青锋笑着摇头道:“我哪里是骑马来的!我也跟你一样,是一路牵着马来的!就是怕被你看到,才早早就赶到了这里。” 说完这话,他二人对视了半晌,都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不料正自笑得无比开怀之际,却突然听到远远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两人顿时收了笑声,有些尴尬地看着彼此,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来。 待到马蹄声更近了些,已能清楚地看到几位骑士的身影从另一处山坡后面绕了过来,寒冰忍不住涩涩地开口道:“宋兄的这几位朋友……可真是守时……” 宋青锋也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懊恼地道:“平日他们可从未这么守时过,今日定是急着来看你我的笑话!唉,早知道事后会挨打,那日我实不该当着他们的面,约你今日出来赛马!” 寒冰不由得眨了眨眼睛,促狭地问道:“宋兄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挨打吧?” 宋青锋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被寒冰那双闪亮的星眸盯得极为不自在,终于干笑着道:“为兄惭愧!呵呵——” 寒冰却是哈哈一笑,“其实宋兄根本不必为此惭愧,因为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挨打!” 宋青锋不禁有些怀疑地看着他,心道,那日我都想到你这个闯祸精回去必会挨上一顿好打,怎么你自己竟连这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寒冰似是看透了宋青锋的想法,摇头苦笑道:“若是没有人告状,舅父怎会知道我又闯祸了?湘君姐姐素来护着我,翠儿那丫头虽是最爱告我的状,不过我事前已经贿赂过她,当然就不用担心了。谁知道,京兆府的人昨日突然找上门来,结果,他们前脚刚走,我跟着便挨了一顿狠打!” 眼看着楚文轩几个已到了他们所在的山坡下,宋青锋那张已不再淡定的脸转向了寒冰,低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寒冰只是向他眨了眨眼睛,随后对正看向他们的楚文轩几人挥了挥手道:“诸位来得正好,宋兄和我正觉得空等无聊呢!” 楚文轩几人昨日便听说了这两个家伙挨打的消息,猜想他们今日定是还下不了床,更别提骑马了。于是这几个损友便一起约了,先来此地赛上一会儿马,待到尽兴之后,再一同到那两个家伙的家中去看上一番笑话。如此过上一日,才真可算是大快人心! 谁知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这两个家伙竟然都来了!只见他们一个倚树而立,一个就坡而坐,均是一副无比闲适之状,全然没有挨打受伤的狼狈之相。 哥儿几个相互看了看,最后其余几人将目光都集中在领头大哥楚文轩的身上。 众望所归之下,楚文轩当即催马上前,含笑问道:“你们两个来得这般早,可是已经赛过马了?” 宋青锋听了,不由心里一动,莫非那哥儿几个并不知他二人挨打的事情?若是这样,何不趁此就坡下驴,点个头蒙混过去? 他极快地看了寒冰一眼,想跟他先达成攻守同盟,两人口径一致,方能过关。幸亏这一眼看了过去,他立刻发现寒冰正对着他微微地摇头,顿时便醒悟过来,原来那哥儿几个是在故意使诈,想看他二人闹出更大的笑话来! 这时寒冰转过头去,对着楚文轩朗声笑道:“当初既然约好了与诸位一同赛马,我们又怎会先偷跑,扫了大伙儿的兴致呢?” 一见寒冰这精灵似鬼的小子不上当,坐在马上的那哥儿几个有些失望地彼此看了看,性子最急的薛少龙终是忍不住喊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两个快下来赛马啊!” 宋青锋又看了一眼寒冰,心道,漂亮话都已说出去了,倒要看你这小子如何收场! 寒冰又向他眨了眨眼睛,突然提高了声音道:“宋兄你看,楚兄他们都已等得不耐烦了,不如我们这就下去吧!”看到宋青锋仍坐在那里,一副呆楞之状地看着自己,他不由笑眯眯地催促起来,“宋兄,快些站起来吧!哦——,用不用我过去拉你一把?” 此时宋青锋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一拳挥过去,将这臭小子那张带着坏笑的脸给打歪!遗憾的是,在地上坐了这么久,他那双刚刚挨过二十军棍的腿已根本用不上力,别说是打人了,就连站起来都是不可能! 看到宋青锋一脸窘相儿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几位年轻人顿时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楚文轩笑着道:“平日里在一起时,青锋最是一本正经,今日能够看到他这副出糗的模样,哥儿几个跑这一趟也算值了!” 寒冰听了也哈哈一笑,道:“既然哥儿几个都满意了,那就趁着这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去纵马驰骋上一番!若是你们几位还想看我寒冰出糗时的模样,今后必定有的是机会!” “寒冰公子这话我信!以你这身闯祸的本事,哥儿几个以后想是有好戏看了!”薛少龙在一旁忍不住大笑着道。 寒冰立即笑容满面地抱拳道:“薛兄实在是过奖了!过奖了!” 几个年轻人这才在哄笑声中打马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三章 难兄难弟(二) 一直笑嘻嘻地目送着楚文轩等人远去之后,寒冰才把脸转向正咬着牙、瞪着眼,且对着他直喘粗气的宋青锋,露出了一个极为明朗的灿烂笑容。 “宋兄此时还是站不起来吗?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否则我们还可以趁机先打上一架再回去。反正无论如何,今日回去都免不了要挨骂,还不如先痛快上一场再说!” 瞧着他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无赖模样,不知为何,宋青锋竟实在是对他生不起气来,不禁笑着摇了摇头,问道:“你也是偷偷跑出来的?” 寒冰顿时露出一个狐狸一般的狡猾笑容,“原来宋兄还被禁足了!宋侯爷不愧是领过兵的人,惩罚人的手段倒是比我那位舅父多了些。唯有一点令我想不明白的是,这祸明明是我闯下的,挨打挨骂也是理所当然,而宋兄不过是适逢其会,怎么就遭了池鱼之灾,还被令尊打瘸了双腿呢?” 宋青锋怎么看都觉得这小子的笑容里有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不由心中暗恨,便也与他较上了劲,咬着牙反问道:“我也想不明白,分明是那严兴宝指使手下撞翻了你们的船,而且还连累无辜的船家遇害,你将他送交京兆府治罪并无丝毫错处,为何令舅却把你打得屁股开了花?” “唉!说起这件事来,我还真是有些后悔!”寒冰不由得苦着脸,叹了一口气,“当时我若是直接将严兴宝那个祸害给杀了,倒也省事了!结果舅父听说我将人扔到了湖里,还看着他差点儿被淹死,顿时发起火来。他说,花家以医药传世,救死扶伤乃是祖训,便是把仇家的腿打折了,也要再给他医好,而我既然把人扔下了水,就应该负责将他救起。” 宋青锋听得有些糊涂,禁不住问道:“这又是什么道理?既然是仇家,不杀了他,而只是打折他的腿已是难得,为何还要给他医好?若是非要医好,当初又何必打折?” 寒冰顿时“啪”地一拍双掌,大声赞道:“宋兄果然与我是英雄所见略同!当时我就是这么回的舅父!” “那令舅又怎么说?”宋青锋瞪着眼极为认真地问道。 “来人啊,给我打死这个见死不救的小畜牲!”寒冰眨巴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答道。 宋青锋听得脸上一僵,干笑了两声之后,才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令舅——,不愧是‘医国圣手’!” “嘿嘿”冷笑了一声,寒冰瞪着宋青锋道:“这话从那皇帝老儿嘴里说出来,还算是有些用处,可是从你宋将军嘴里说出来,却不过是一句屁话!” 宋青锋也冷笑了一声:“你倒是怨起我来!我都还没找你算那二十军棍的账呢!” 寒冰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起来,“那二十军棍不是令尊打的吗?我又怎么敢抢功!” “哼!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会平白挨打?!” 寒冰挤着眼笑道:“你且说来听听,让我也来帮你断一断,你到底冤不冤?” 宋青锋白了他一眼,才道:“说来也怪,你午前刚被打,午后事情就传到了府里。家父一听说那件事我也有份参与,立时便把我叫了去,追问起那天湖上的情景。于是我就把事情的经过如实地一一讲了出来——” “然后呢?” 宋青锋一瞪眼,“然后我就挨打了!” 寒冰也不禁怔了怔,摇头笑道:“这是什么道理?令尊打人一向都不说原因的吗?” 宋青锋却是叹了一口气,道:“怎么没说原因!他老人家当时说的是,‘来人啊,给我打折这小畜牲的双腿,免得他再跑出去多管闲事!’” 寒冰听得不由一呆,转而满脸悔色地道:“早知如此,那日出事之后,应该你回花府,而我去你家,这样我们两个岂不是就都不会挨打了?!” 宋青锋先是楞楞地点了点头,突然又感觉到了那里不对,想了想,方怒声道:“你这是什么狗屁办法!应该是当时由你下水去救严兴宝,这样我们两人就都不会挨打了才对!” 寒冰立刻大摇其头,“宋兄方才还说,既然是仇家,只打折他的双腿已是难得,岂能再去医治他?我只把严兴宝扔进湖里,就已是便宜了他,怎还会下水去救他呢?可见宋兄所言前后矛盾,实是狗屁不通!” 宋青锋一时间竟是被他的这通歪理堵得说不出话来,皱眉看着寒冰那张欠揍的脸,忽然生出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遇到了这位仁兄,今后自己挨打的日子怕是少不了了! 一念及此,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腿愈加疼得厉害起来,不由认命地苦笑道:“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我们两个争论这些还有何用!只是你须得说个清楚,这严兴宝与你,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寒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日在湖边和茶肆中你都已听得一清二楚,为何还要来问我?” 突然被人揭穿了自己偷听他人谈话的小人行径,宋青锋顿觉尴尬之极,目瞪口呆地看着寒冰,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见他这副表情,寒冰却是狡黠地一笑,“初次见到湘君姐姐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干出些傻事来,为此挨上一顿打倒也不冤!是不是,宋将军?” 这下宋青锋是真的感到无地自容了!对于偷听之事,他还可以勉强辩解说,其中多少有些凑巧的成分,并非完全是自己刻意而为。可是对于偷看人家姑娘的举动,他却是辩无可辩。而且当时自己那副色授魂与的模样,定是都被寒冰这小子给看在眼里了! “当然了,宋兄是正人君子,对湘君姐姐虽怀有倾慕之情,却也是发乎情,止乎礼。所以我今日将此事挑明,丝毫没有取笑宋兄之意,而是希望宋兄能体谅寒冰的某些不得已之处,今后遇事还请多担待些,呵呵——” 听到这种明显带着敲诈勒索意味的请求,宋青锋不由剑眉一挑,“寒冰公子智计超人,游刃有余,还有何事需要我这个粗人替你担待呢?” 寒冰立时收了笑容,略带些苦恼地道:“不瞒宋兄,我这位湘君姐姐一向将我看得极严,不许我在外面惹事生非。可是身为堂堂七尺男儿,纵然不能像宋兄一般投军报国,也当挥三尺剑,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方不负胸中所学!但我心中又极敬重湘君姐姐,实不想让她因我而气恼担心,所以才会有此不情之请——” “也就是说,今后你寒冰公子若是闯了什么祸,便由我宋青锋来替你背黑锅!” “也不是所有的黑锅都要宋兄来替我背,只是在湘君姐姐面前替我多遮掩些而已,毕竟宋兄也不愿看到湘君姐姐不高兴吧?”寒冰厚着脸皮笑道。 虽觉得面前这少年实是无赖之极,但一想到他如此费尽心机,只是不想让他的湘君姐姐为他担心,宋青锋的心中多少有些感动,终于点头道:“如此便一言为定!你莫要再提我那日的窘事,而我也会尽力替你向湘君姑娘隐瞒你所闯的祸事。” 寒冰听了登时哈哈一笑,“好!人生在世,不谈窘事,更不谈祸事!”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见天已近午,阳光耀眼,便从矮树的阴凉下走出,向宋青锋伸出手来,道:“走,我们回城去找些吃食吧!一大早就溜了出来,我的早饭可是还未吃呢!” 宋青锋拽住他的手,借力站起身来,因腿上的伤而疼得咧了咧嘴,“我不也是没吃上嘛!再说,若是被家父发现我偷偷溜了出来,怕是这一天都没得饭吃了!” 寒冰却是笑道:“哪里还有什么‘若是’!此刻令尊和我舅父必是都已经发现我们不见了!既然怎么都是要挨罚,索性我们便晚些回去,先去填饱肚子再说。这样就是回去之后被打死了,起码也不会做个饿死鬼!” 宋青锋终于意识到,自己先前的那个预感已经成为现实,跟着这个胆大包天且一肚子鬼主意的家伙一起混,今后的日子一定会充满了危险,但同时也会充满了刺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四章 惊鸿一现 两个年轻人各自牵着马,一路说笑着进了城。 眼见前面就有一家十分气派的酒楼,寒冰突然转头看了一眼走路稍有些一瘸一拐的宋青锋,揶揄地道:“以宋兄这样的腿脚,怕是上不了酒楼了。” 宋青锋却是毫不含糊地回道:“不但上得了酒楼,我还喝得下烈酒!” “烈酒?”寒冰嗤笑了一声。 宋青锋十分严肃地看着他,“你莫不信,烈酒才是最好的疗伤止痛之药!” 寒冰见他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心中暗觉好笑,顿时冒出了一个坏主意。 “可惜在这景阳城中,实是找不到什么像样的烈酒,不过好酒倒是有两坛,宋兄可愿随我去品尝一番?” 宋青锋马上点头道:“既然有好酒,自是要品尝上一番。无论是偷是抢,我都随你去!” 寒冰只是狡黠地一笑,“若是能偷能抢,我早就得手了,哪里还用得着扯上宋兄?” “既然不偷也不抢,你又扯上我做什么?!”宋青锋冷笑着反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只不过今日宋兄若真想喝上这两坛好酒,便一切都得听我的。最要紧的是,一定要谨记我说过的那句话,‘人生在世,不谈窘事,更不谈祸事’。诸如我们挨打之类的小事,千万不可提起,至于‘烈酒是最好的疗伤止痛之药’这样的浑话,更是一句也说不得!” 看着寒冰这小子一脸的奸诈相,宋青锋只能暗叹了一声“交友不慎”,然后便无奈地点了点头。 穿过一条繁华的街市,宋青锋跟着寒冰来到了一家戏园子门前,将马交给外面看门的人照管之后,两人走进了戏园之中。 这个时辰,戏园子里尚未开锣唱戏,寒冰带着宋青锋直接进了人家的后台,然后两人又穿过后台,从后门出去,再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最终进了一座极为宽敞的院落。 “寒冰哥哥!寒冰哥哥!……” 几个正在院中玩耍的小孩子看到了走在前面的寒冰,争先恐后地跑了过来,每人的小脸上皆带着激动兴奋的笑意,将寒冰团团围住。 寒冰从怀里摸出个精致的红色小木匣,在手中晃了晃,笑嘻嘻地对那几个小孩子道:“猜猜里面是什么?” “糖豆儿!” “好吃的糖豆儿!” “翠儿姐姐的糖豆儿!” 孩子们拍着手叽叽喳喳地喊着,脸上皆露出一副急不可耐的馋嘴笑容。 寒冰却是再也笑不出来了,转着眼珠道:“你们都猜错了!这里面什么都没有,更是万万没有什么翠儿姐姐的糖豆儿!” 孩子们的脸上顿时也都没了笑容,一个个瞪着大眼睛站在那里。 “寒冰哥哥骗人!那个红盒子就是翠儿姐姐的!上次她还从里面倒出糖豆儿来给我们吃呢!”一个小姑娘突然嘟着嘴大声说道。 谎言被人当场拆穿,寒冰咧着嘴尴尬地笑了一下,转而又厚着脸皮道:“我这是在逗你们玩儿呢!这个糖盒就是你们翠儿姐姐给我的,她知道我要来看你们,就让我把她最爱吃的糖豆儿给你们带来了。” 孩子们这才又高兴起来,伸出小手等着寒冰给大家发糖豆儿。 寒冰一边给他们发糖豆儿,一边哄着他们道:“你们的翠儿姐姐最喜欢你们了,可是她特别不喜欢别人向她道谢,所以下一次她来看你们的时候,你们可千万不要向她提起这次吃糖豆儿的事儿。” 孩子们只顾着吃糖,根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一个个都猛点着头。 宋青锋在一旁却是看得直摇头,心想,这家伙一定是偷了翠儿的糖豆儿来送人情,没想到却被孩子们认出了糖盒是翠儿的,只好在这里连哄带骗地跟这帮小孩子打商量。说来也奇怪,这个家伙做起事情来虽然胆大包天,却是不但害怕他的湘君姐姐,而且竟连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也怕成这样!这花府里的人,可真是古怪得不可思议! 这时,一位四十多岁白净和善的中年女子从西厢的一个小屋中走了出来,含笑招呼道:“寒冰来了!” 寒冰忙笑着应道:“吴婶,我又来向您讨吃食了!” 吴婶笑了笑,打量了一眼宋青锋,“这位公子是你的朋友?” 宋青锋方要躬身施礼,却被寒冰在肩膀上猛地拍了一记,就听他对吴婶炫耀地道:“这位宋将军的来头可大着呢!吴婶,你今日可要多做些好吃的,好好招待一下这位从津门关凯旋而归的大英雄!” “不知是哪一位大英雄光临寒舍了?” 随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过,一位面容清矍、白发银须的老者从正屋中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 寒冰立时收了笑容,肃然躬身施礼道:“孟老,寒冰又来叨扰了!” 孟老忙快步上前扶住寒冰的手臂,摇头笑道:“你这孩子总是这样!我已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虽是随我学艺,却无师徒名分,不用施此大礼。” 寒冰只是笑了笑,随即一指站在一旁的宋青锋,道:“孟老,他叫宋青锋。” 宋青锋忙上前施礼道:“见过孟老。” 孟老眯缝着眼凑近了,细细地端详了宋青锋片刻,随后捋着颌下的白须点头道:“这位小哥气宇不凡,方才听寒冰说你是从津门关回来的,想来你便是靖远侯的公子宋将军吧?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前辈过誉了!”宋青锋谦逊地拱手为礼。 “我孟惊鸿看人一向很准,而且从不言过其实。宋将军坚毅沉着,英华内敛,将来必为一代帅才,成就绝不会逊于宋侯!” 听到“孟惊鸿”之名,宋青锋不由微微一震,没想到面前这位看起来似乎极为普通且患有眼疾的老者,竟是江湖上神鬼莫测的“惊鸿一现”孟惊鸿! 说起这位孟惊鸿,江湖中人大多只闻其名,而未见过其人。但对于他的“惊鸿一现”,却几乎是人人闻之变色,因为在这上面吃过亏的人着实不少! 说白了,“惊鸿一现”其实就是一门功夫,而且是一门偷窃的功夫!而这位孟惊鸿就是一位神偷,一位偷盗界的绝顶高手。 按理说,无论是神偷,还是笨贼,怎么说都属于下三滥的人物,根本上不了台面。可是这位孟惊鸿却是独树一帜,虽然江湖中人对其褒贬不一,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看不起他。 这是因为,孟惊鸿做事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在每次下手之前,他必会事先知会所要下手的对象,说明自己下手的时间和目标。如此一来,那些得到消息的人当然会严加防范,甚至会召集一些帮手,守护他所要盗取的物事。 可惜即便如此,这位孟神偷却是每次都能顺利得手,而他所采用的方法更是千变万化,令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恰如惊鸿一现,只一眨眼间,便又鸿飞渺渺,无迹可寻。 面对这样一位亦正亦邪的人物,宋青锋在心惊之余,不由对寒冰的身份也起了一丝怀疑。方才听孟惊鸿所言,寒冰似正在向他学艺,莫非他也想做个神偷?那他今日将自己带到此处来,却又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呢? “孟老,今日这位宋将军可不是来听您算命的——”寒冰在一旁急急地插嘴道。 孟惊鸿斜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人家宋将军怕也不是来喝酒的!” 知道自己的心事已被这位老爷子看穿,寒冰干脆涎着脸笑道:“听说二十年前您从定亲王那里偷了两坛柳叶雪,今日要招待宋将军这样的贵客,您怎么也该将它们拿出来让大家尝一尝吧?” 孟惊鸿不禁被他气得一瞪眼,转而又笑了起来,“老夫早就看出你这小子别有所图,才会缠着我非要学艺。也罢,今日看在宋将军的面子上,老夫便把这两坛珍藏了二十年的好酒都拿出来!” 寒冰一听自然是大喜过望,转身对吴婶道:“吴婶,喝柳叶雪一定要配上臭鳜鱼和毛豆腐才更有滋味,这便要拜托您多费心了!” 吴婶笑着点头道:“有、有、有!这两样东西厨下都备着呢,我们老爷子平日里也是最喜欢吃这口儿。” “咦?吴婶,这您可就不对了!我都来混过那么多次饭了,怎么从未吃到过这两样好东西呢?”寒冰一脸委屈地问。 “是我不让她做的!”孟惊鸿在一旁板着脸道,“我就猜到你这小子居心不良,怕是冲着定亲王的那两坛酒来的,早就嘱咐吴婶不许做那两样东西给你吃,免得你这厚脸皮的小子借机讨酒喝。没想到今日倒是让你借酒讨起吃的来了!” 寒冰只是嘻嘻笑着,一副无赖到底的架式。 孟惊鸿一边将宋青锋往屋里让,一边眯缝着眼睛看了寒冰一眼,白须遮掩的唇边竟是露出一抹极似老狐狸的笑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五章 扮猪吃虎 进了屋,寒冰不由四处张望了一番,然后问道:“孟大哥不在吗?” “有一位军侯府上做寿,招了晋良他们去演参军戏。这一演便得大半日,晚膳后方能回来。”孟惊鸿一边答着,一边示意两个年轻人坐下。 宋青锋打量了面前的那把硬木高脚椅一眼,暗暗地一咬牙,忍着腿上的疼痛,缓缓坐了下去。坐下之后,他便有了闲情逸致,瞪大了眼睛,准备看那个屁股上有伤的某人的笑话。 可惜寒冰此时的心思并未放在这上面,他正一脸好奇地追问孟惊鸿:“参军戏?可是那种很好玩的滑稽戏?” 孟惊鸿点了点头,脸色却是阴沉了下来,“秋娘这一出事,本已唱熟的几台戏都不能演了,可是戏班子里几十口子人,吃穿住行都是要用银子的。晋良也是无奈,才接下了这样的活计。” 寒冰的神色也为之一黯,摇头道:“孟大哥的性子犟,不但坚决不用您养老的钱,就连我给孟姑娘拿的药他都不收。好在我求了湘君姐姐来给孟姑娘医治,他才不好意思拂了湘君姐姐的面子,勉强收了湘君姐姐留下的药。听湘君姐姐说,孟姑娘伤得着实很重,怕是数月之内,她都不能登台唱戏了。” 孟惊鸿不禁长叹了一声,“枉我孟惊鸿叱咤江湖多年,到老了,却连自己的后辈都护不住!当年儿子和儿媳皆死于仇家之手,只留下了晋良与秋娘这一双年幼的孙儿女。因怕他们步我后尘,最终也落得一个仇家遍地、颠沛一生的结局,故而我才没有将这一身偷盗的功夫传于他们,而只让他们学会了我平日用来掩饰身份的技艺——唱戏。谁知这世道险恶,就连他们这些安分度日的升斗小民都难以幸免,竟然被人欺凌至斯!” 宋青锋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不由暗中扯了一把寒冰,低声问道:“你和这位孟神偷到底是怎么回事?” 寒冰还未及答话,孟惊鸿却是一拍大腿道:“老夫实是太过失礼了!只因提起了受伤的孙女,一时间乱了心绪,竟然怠慢了贵客,还请宋将军见谅!” 宋青锋忙道:“孟老客气了!我本就是跟寒冰一起来混饭吃的,哪里是什么贵客?请您千万莫要多礼,就叫我青锋好了。” 寒冰也在一旁笑道:“孟老您不必跟他客气!否则这小子怕是要暗自担心,莫非您又看上他靖远侯府中的什么好物事了!” 孟惊鸿瞪了瞪眼,脸上仍是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方才悲愤难抑的心情也算得到了一些缓解。他叹息了一声,对宋青锋道:“既然你是寒冰的朋友,那老夫也就托大一回,叫你一声‘青锋’。说起来,我与寒冰这小子也称得上是忘年之交,只不过他既是随我学唱徽戏,按祖上传下的规矩,多少总要有些名分,便容他称我一声‘孟老’。” “唱徽戏?”宋青锋这下可真是大吃了一惊!原来寒冰并不是向孟惊鸿学偷技,而是学唱戏,这却愈加令人觉得古怪异常,想来其中定是大有文章。 “不错。一个多月前,这小子忽然找上了我,非说要跟我学唱徽戏。我自然是一口回绝,可这小子却是软磨硬泡地不肯走。最后我缠他不过,便与他约定,若是能打败我,就可以留下来学戏。”说到这里,孟惊鸿不由自嘲地一笑,“可笑我一生自负识人无数,谁料到最终却栽在了这么一个最会扮猪吃虎的小子手上!” 宋青锋禁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正背着手在屋中四处乱晃的寒冰,心中暗自惊诧不已。听孟惊鸿话中的意思,他竟是输给了这个年未及弱冠的少年。可是那日在湖上,自己已见识过寒冰的轻功,虽说确是精妙绝伦,但也只能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他这样的身手,与自己尚在伯仲之间,怎么可能与这位闻名江湖的神偷圣手一较高下呢? 孟惊鸿早已人老成精,仅从宋青锋这一轻微的动作上,便看出他心中的怀疑。于是,他微一伸腿,将自己身边的一把空椅子踢了起来。不知他腿上究竟使了什么力,只见那把空椅子竟是毫无声息地急速旋转着,向正低头专注地盯着墙角里一堆物事看的寒冰撞了过去! 眼看椅子的一角便要扫到了寒冰的后腰,他的身体却突然极其怪异地扭曲起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势堪堪避开了来袭的椅子。那把椅子却是余势未歇,直接向墙壁撞了过去。然而,就在它堪堪撞上墙壁的一瞬间,竟然诡异地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又旋转着飞了回来,椅背横着就奔寒冰的双腿扫了过来! 寒冰的双腿毫未作势便腾空而起,竟是直接落在了飞转的椅背之上。然后他左脚轻轻一拨,便将那把横飞的椅子调正过来,并让它稳稳当当地落回到了地上。 寒冰冲着看得目瞪口呆的宋青锋眨了眨眼,随后笑嘻嘻地道:“多谢孟老赐坐!” 宋青锋这才知道,原来寒冰先前根本就没有显露出他的真功夫,想必心中也是存了要扮猪吃虎、随时摆上自己一道的打算!而此刻一见那小子竟然还敢对自己挤眉弄眼地炫耀,他不由得暗自气恼,方要出言损上他几句,却忽然看到那小子在得意忘形之下,竟是一屁股就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接下来的一幕着实令宋青锋大吃了一惊!本来他已张开了大嘴准备狂笑上一番,却是突然间愣在了那里,再也笑不出来了。 只见寒冰的屁股方一挨到椅上,登时脸色一变,一只手猛地抓紧了椅子的边沿,愣是牢牢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他的眼睛仍是盯着屋角的那堆物事,似乎已经看得入了迷。 “如何?这小子的功夫实是深不可测!”对寒冰的异状毫未察觉的孟惊鸿还在那里发着感慨,“当初老夫虽表面上与他打了个平手,但总觉得这小子的武功不止于此,便只好答允了他的要求,开始教他唱徽戏。谁知从此竟是被他给讹上了,不但隔三差五地来我这里混饭吃,还几乎将我压箱底的唱戏绝活都给逼出来了。这小子学戏的本领着实惊人,一个月下来,竟是已不输于我那个自小学戏的孙儿了!” 此刻宋青锋的大半心神还都放在寒冰方才那番奇怪的举止上,明明疼得冷汗都下来了,这小子却硬是忍着不出声,是怕被自己借机嘲笑上一番,还是出于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这小子忍痛的本事确是令人佩服,那么猛地坐在硬木椅上,屁股上的伤想必疼得极厉害…… “……本来我已答允让他近日便登台唱戏,可是——,这一个人的独角戏,又如何能唱得下去?!”仍在喋喋不休的孟惊鸿突然长叹了一声。 这声长叹倒是又将宋青锋的心神暂时拉了回来。他本就对寒冰学戏的目的有诸多的猜测,只不过他为人素来沉稳,对于这种可能涉及他人隐秘的事情一向不会轻易开口动问。可是听到孟惊鸿说寒冰竟然真的准备登台唱戏,不由令他更是惊诧不已。 虽然他本人对唱戏这一行并无丝毫偏见,但毕竟在当今的大裕,伶人的身份极是低微,不过是取悦于人的艺者而已。当然也有些富贵出身的人,甚至在前朝还有为人君者痴迷此技,学唱一番,亦不足奇。所以听说寒冰学戏,宋青锋虽是怀疑他另有所图,却也并未太过在意。 但若说到真的去登台唱戏,那便是另一回事了!虽然寒冰自称是个有名无姓之人,可他的身份却并不低贱,有御封“医国圣手”之称的花神医做舅舅,怕是这京城中任何一位世家公子都不敢低看他一眼。以他这样的身份去大庭广众之下登台唱戏,实可谓惊世骇俗。只不知这一胆大妄为之举是经过花神医首肯,还是这小子自作主张,准备再讨一次打? 一连串的疑问终是让宋青锋忍不住开口追问道:“他真要登台唱戏?唱什么戏?” “《鹊桥会》!”寒冰突然在一旁笑嘻嘻地插进嘴来,“像我这般玉树临风的牛郎,宋兄怕是还未曾见到过吧?” 宋青锋这才发现,这小子不知何时已凑到了桌前,而且连孟惊鸿方才踢给他的那把椅子也一并搬了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六章 人小鬼大 “可是如今秋娘受伤,这出《鹊桥会》怕是再也唱不成了!”孟惊鸿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想起之前寒冰与严兴宝间的怨隙,宋青锋多少有些猜到此事定是与这位多次被提到的孟秋娘有关,遂看着寒冰问道:“方才听你们说起孟姑娘受伤的事情,只不知她是如何受的伤?” 不料此时寒冰却似是无意地转过了头去,望着门口的方向,小声嘀咕了一句:“吴婶的饭怎么还没有做好?” “这件事说起来皆是怪我!”孟惊鸿却在一旁把话接了过去,“那日秋娘去严侯府唱戏,她大哥晋良本是要陪着一同去的。可是偏偏那日我的眼疾发作,晋良便留下来照顾我,结果却被严兴宝那个恶棍觅到了机会!他趁着秋娘独自在楼上换装之际,偷偷潜进了房内,欲行不轨。秋娘在挣扎躲避之中从窗边跌落了下去,摔伤了双腿,被送回来时,人已是昏迷不醒。” 宋青锋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不由得怒火中烧,暗恨自己当初为何要下水去救那个该死的淫贼严兴宝! “此事可曾报官?” “报了又有何用?严府的人一口咬定是秋娘自己不慎摔下楼去的。当时房中只有秋娘和严兴宝两人,即便有人看到严兴宝进入了房内,也都是些严府的下人,绝不可能站出来为秋娘作证!” “难道就这样放过了那个淫贼?!”宋青锋气得一掌拍在桌上,“后日京兆府便要开审严兴宝杀人一案,到时应再给他加上这一条行淫未遂、致人重伤的罪名——” 一抬眼间,竟看到寒冰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地直摇头,宋青锋的心中不由一震,猛然想起之前他曾提醒过自己的话,不能提起严兴宝一事! 可惜此时一切都为时已晚,孟惊鸿在那里已是气得白须一掀,拍着桌子怒声质问起来:“寒冰,严兴宝被收监一事,是不是你从中捣的鬼?!” 寒冰的反应倒是极快,马上一脸委屈地否认道:“这件事怎会与我有关?宋兄他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孟老您又何苦发这么大的火呢!” 孟惊鸿却仍是冷着一张脸,“你以为暗中告诉晋良他们不说与我听,我就不会知道了吗?老夫眼睛虽然不好使,耳朵却是没有坏,对于你当众殴打严兴宝的那些事,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寒冰不由得窒了一下,万万没有料到孟晋良他们会如此不谨慎,这件事竟还是让老爷子知道了! “你就是这副任意妄为的脾性!我已对你说过多少次,不能对严兴宝下手!你的武功虽高,但这毕竟是天子脚下,即便捉不到你,花府上下也必会受到牵连!除了那些朝廷的鹰犬之外,严家在江湖上的势力也极是庞大,他们很可能会暗中找杀手来对付你,那岂是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的?!” 寒冰冲着宋青锋咧嘴苦笑了一下,暗示他替自己说几句好话。 宋青锋也正为自己方才出言莽撞而后悔不已,忙开口劝道:“孟老且请息怒!此事寒冰虽是有错,但也是严兴宝行恶在先,而且后来严兴宝在湖上撞沉了寒冰的船,完全是蓄意杀人,绝非寒冰之过!如今严兴宝已被京兆府羁押,想必罪责难逃,官府是不会再找寒冰什么麻烦的。至于说到江湖势力,以寒冰的身手定不至于吃亏,况且我们这些作朋友的也绝不会袖手旁观,严家再是嚣张,天子脚下,也不可能由得他们一手遮天!” 听了宋青锋的这番劝说,孟惊鸿总算面色稍霁,语气顿时缓和了下来,“今日看在青锋的面子上,我就不与你这个不听话的臭小子多做计较了!” 宋青锋向着寒冰略带邀功之意地笑了笑,却见寒冰正偷眼看着孟惊鸿,脸上仍是一副惴惴不安的神色,他不由在心中暗呼古怪,实是猜不透这一老一小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这时,方才跟在孟惊鸿身边的那个小姑娘跑了进来,拉着孟惊鸿的手道:“祖爷爷,饭菜都好了,吴婶让我问您是去西厢,还是在您的屋里吃?” 孟惊鸿拍了拍身前的桌子,道:“哪儿都不去,就在这正屋里吃。屏儿,你去祖爷爷的屋里,将床下的那两坛酒取来。” 屏儿脆声应了一句,便跑了出去。 很快,吴婶便端了饭菜进来,虽然没有多么丰盛,却是香味诱人,尤其是对那两个连早饭都还没吃过的年轻人来说,简直就像是见到了人间美味一般,双双食指大动,瞪着眼睛等孟惊鸿发话,好可以马上动筷。 屏儿也将那两坛酒捧了来,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问道:“祖爷爷,要摆几个酒碗?” “两个。”孟惊鸿捋着白须,想也未想地答道。 屏儿不由“咭”地一笑,“原来祖爷爷您还记得花神医的话!” 孟惊鸿却是把眼一瞪,“他花凤山自己不好酒,便也不让别人喝!今日我就偏要大喝上一场,看看明日我这双早就不中用的老眼会不会彻底瞎了!” “祖爷爷——!”屏儿不依地叫了一声,站在那里就是不动。 孟惊鸿哼了一声,对屏儿道:“怎么还傻站着,快去拿酒碗来!” 屏儿不由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寒冰,谁料寒冰此刻正苦着一张脸看着孟惊鸿,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屏儿对他所使的眼色。 为何只要两个酒碗?摆明了是没有算某个人的份儿,而那“某个人”——必是他寒冰无疑了!方才知道严兴宝一事露了馅,他便预感到今日会遇到大麻烦,却还是没想到这位老爷子竟然要用这种残酷的方式来惩罚他!枉他还处心积虑地将宋青锋拉来骗酒喝,结果却是在给他人做嫁衣裳……唉,看来那个什么嫁衣神功自己根本就用不着学,完全是无师自通嘛! 他还在那里自怨自艾,屏儿却是已急得没了办法,只好噘着嘴道:“祖爷爷,你若是不听我的话,下次我便不会将爹爹他们所说的那些悄悄话告诉给你听了!” 这句话倒是立时将寒冰的目光吸引到了屏儿的身上。 原来如此!想必是孟晋良他们在私下里谈论严兴宝一案,结果却被屏儿偷听到了,然后转述给了孟惊鸿。 看着这个害人不浅的小丫头,寒冰却是一肚子苦水无处诉,一个翠儿已是不好惹,如今又多了一个屏儿,怎么自己遇到的小丫头竟然皆是这般厉害难缠?! 此刻孟惊鸿的心中也正与寒冰有着同感,不知该如何过得了屏儿这一关,才能喝上那两坛自己也馋得要命的好酒。 一见孟惊鸿露出了踌躇之色,寒冰知道自己的机会又来了,马上笑着对屏儿道:“祖爷爷他只是在跟你开玩笑呢,屏儿,那两只酒碗其实是给这位宋将军和寒冰叔叔我准备的,快些去拿过来吧!” 屏儿转了转眼珠,想是有些信不过这位整日嬉皮笑脸的寒冰叔叔的话,最后还是把目光转向了孟惊鸿,“祖爷爷,寒冰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孟惊鸿哼了哼,不得不点头道:“自然是真的!快去拿碗吧!记得以后要叫他叔叔,别总是这般没大没小的,不懂规矩!” 屏儿却是一吐小舌头,回嘴道:“锦儿他们都叫他寒冰哥哥,为何偏我一个人要叫他叔叔?再说了,他整日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又哪里有做叔叔的样子了?!” 说完,她把小辫子一甩,就跑了出去。 孟惊鸿与宋青锋不禁被这小丫头的一番话逗得相对大笑了起来。 寒冰却在那里蛮不是滋味地干咂了一下嘴,心道,人小鬼大!这个小细作竟是比家里那个小密谍更要难缠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七章 人老成精 酒碗摆好了,酒也倒上了,屏儿又被吴婶叫下去吃饭,正屋里这老少三位便也要开始动筷。 孟惊鸿的眼神不好,寒冰将平日里他喜欢吃的菜尽量摆到了他的面前。 宋青锋虽是腹中饥饿,可是闻到那碗柳叶雪的香气,不由得被勾起了酒虫,心道,怪不得寒冰死乞白赖地非要讨到这口酒喝,这酒确是难得一遇的佳酿!他抬眼向坐在对面的寒冰看去,却发现他正对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碗酒发呆。 望着碗中那略呈浅碧色的琼浆,寒冰竟似隐隐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是母亲的背影吗?在他的脑海中,关于母亲的记忆几乎是一片空白,即使在花府中存着两幅母亲的画像,却也都是背影。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总能感觉到一个温暖的存在,在每个被无尽丹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夜晚,在那段漫长的感官尽失、生不如死的成茧期,似乎身边总有一双手在温柔地抚慰着他,缓解了他身上和心中的苦痛…… 终于,他慢慢地端起了那碗酒,微闭上双眼,想仔细品味这碗母亲亲手所酿的柳叶雪—— “谁说这碗酒是给你的?!”一双筷子突然搭上了碗沿,孟惊鸿的这句话更如一声霹雳一般,顿时将寒冰震得手臂一颤,险些把手中的酒碗掉在地上。 “孟老——,您便是要罚我,也容我哪怕先尝上一口呢!”寒冰苦着一张脸,近乎哀求地看着孟惊鸿。 孟惊鸿却是毫不容情地摇头道:“一口也不许喝!” 寒冰见这位老爷子的态度竟然如此坚决,不由得彻底慌了神,连连讨饶道:“孟老,我错了!我不该去惹那个严兴宝!今日您就饶了我这一回!我保证从今往后,一切都听您的!绝对一切都听您的!” “你此话可当真?”孟惊鸿虽是依然板着脸,语气却已大为缓和,看来还颇有商量的余地。 寒冰见状马上举手为誓:“绝对当真!我保证!” “你这臭小子的保证根本一文不值!”孟惊鸿却突然摆出一副绝不上当的模样,重重地咳了一声之后,方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以后的事暂且不谈,今日我唯有一件事要你去办,你若能办得到,这柳叶雪便随你怎么喝都行!” 寒冰猛地眨了眨眼睛,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怪不得常言道,“人老精,马老滑”!自己想利用宋青锋的身份来这里骗吃骗喝,结果没想到却被这位孟老爷子摆了一道!事已至此,若不想认栽,便喝不上母亲亲手所酿的美酒—— “孟老有何吩咐尽管开口好了,便是没有这柳叶雪,寒冰又岂敢不尽心尽力地去办?”话虽说得漂亮,可寒冰的心中却感到一阵发苦。 孟惊鸿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一直搭在寒冰酒碗上的那双筷子收了回去。 “其实这件事并不如何难办,而且我这么做主要也是为了你。” 听到这句颇带些安抚意味的开场白,寒冰不禁咧了咧嘴,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我原本已答允你近日便登台唱一出《鹊桥会》,只是这出戏并不是要在郑老板的戏园中唱,而是要去京中一位大人的府里唱。这位大人的名讳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他便是已经致仕的前吏部尚书苏问秋苏公。三月二十四,是苏夫人六十萱寿,本来寿宴之上应是选一些喜庆的戏来唱,可是苏夫人爱听徽戏,且最爱听这出《鹊桥会》,而苏公对夫人又极为爱重,遂早在年前便与戏班定了约,点了这出《鹊桥会》。” 说到这里,孟惊鸿神色不由一黯,“可是如今秋娘出了事,无人能唱七仙女,这《鹊桥会》便也演不成了。若是换作他人,哪怕多赔些定金,我也要把这约给解了。 可苏公却并不是他人,他是老夫一家的救命恩人!当年被仇家寻上门,儿子与儿媳以死相拼,让我护着他们的一双儿女逃生。两个孩子年幼,跑不动,眼看就要被仇家追上来了,却恰巧遇到苏公回乡省亲的马车。他见两个孩子受了伤,竟是什么也没问,便让我们祖孙三人躲入了他的车中,就此躲过了仇家的追杀。 后来苏公还请来大夫为两个孩子治伤,并留我们在他的府中休养。待他回京之时,我们祖孙也随他一起来了景阳,从此就算是安定了下来,又组了这孟家戏班。 可是,苏公昔日的救命大恩,我却一直没有机会报答。如今苏公要为夫人办寿宴,想听我们孟家戏班的《鹊桥会》,我——我又如何能将这个‘不’字说出口来?!” 此时寒冰早已放下了手中的酒碗,一直坐在那里噤若寒蝉地听着,却完全没有听出孟老爷子这番话的用意。关于苏公救过孟家人的事情,他曾听舅舅浩星明睿说起过,因此才定下了当初的那个计划——由他向孟惊鸿学唱徽戏,再以苏夫人做寿之名,召他去府中唱戏。作为苏公的女婿,冷衣清自然要去贺寿,到时再由苏公制造机会,让他们父子相认。 计划虽然因严兴宝而被彻底搅乱,但徽戏已经学了,而且寒冰对这位孟老爷子从心里便有着一份敬意,对孟秋娘又有着一份歉意,再加上还惦记着对他有着特殊意义的那两坛柳叶雪,所以他仍是常常往孟家戏班跑。今日,他甚至将已认定为自己今后的好友兼战友的宋青锋也拉了来,足可见他对此处所怀有的那种难以割舍的感情。 然而感情归感情,挨整却是要另当别论了。今日孟老爷子明摆着是已做好了套等他来钻,又怎会轻易放过他呢?可是唱戏的事情确是已无法可想,秋娘受伤不能登台,戏班中那几位还在学戏的小姑娘年龄又实在太小,绝对唱不了七仙女。任他寒冰的鬼点子再多,却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既然已是无法可想,那么孟老爷子却还如此大费周章地演了这么一出,到底居心何在呢? 越是想不明白,寒冰的心中越是惴惴不安,直觉告诉他,自己这次怕是要有大麻烦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八章 逼良为娼 孟惊鸿那番话说完之后,他和寒冰这一老一少便都坐在那里垂头不语,一副难题不解决,就算是耗到天黑也绝不动筷的架式。 见此情景,宋青锋可有些坐不住了,对着面前的好酒好菜,更是感到腹中饥饿难耐。 他不禁轻咳了一声,倒是想出了一个自以为还算不错的主意:“孟老,您也切莫心急。这京城中的徽戏班应是不只您这一家,能否与其他的戏班打个商量,请一位会唱七仙女的姑娘到您这里来帮一下场?” 孟惊鸿听了,却只是摇头叹了口气。 寒冰偷眼看了看孟惊鸿,正看到这位老爷子在叹气之后,唇边竟是隐然露出了一抹极为可疑的诡笑,颌下的白须都随之微微地抖动起来,似是在欣然雀跃一般,足可见其心中那股子无法抑制的得意劲儿! 见此情景,寒冰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知道自己今日已是绝无幸理。既然如此,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干脆光棍一些,不再做那些无用的挣扎—— 有了这种壮烈牺牲的决然,寒冰的心中倒也少了些不知所措的惶然,他抬起头来,笑着对宋青锋解释道:“宋兄有所不知,如今在这景阳城中,只有我们这一家徽戏班。” 宋青锋立即反驳他道:“两月前,文山公府上便请过一家徽戏班去唱年戏,薛少龙还曾赞过那位扮洛神的女子长得像青萝姑娘呢。” “年关内,京城中的各式戏班确是极多,只因大户人家皆喜欢凑热闹,纷纷在家中办年宴,听年戏。然而年关一过,戏班的生意便都淡了下来,为了谋生计,他们大都选择离开京城,一路北上或是南下,边走边演,这样既见了世面,又挣了银钱。这么多年延续下来,已成了一种规矩,年关过后,整个景阳城中唱徽戏的,唯有一个孟家戏班。” 未料到事情竟是如此复杂,宋青锋无奈地看了一眼孟惊鸿,又不禁对着那碗始终喝不到嘴的柳叶雪叹了口气。 这时寒冰干咽了一口唾液,硬着头皮道:“孟老,您就别卖关子了!我既已答应过您,便绝不食言。无论多为难的事情,只要您交待下来,我就算拼了性命不要,也定会给您办成!”顿了顿,他终是又有些不放心地加上了一句,“想必您老也不会是要让我去宫里的乐班中,捉个会唱徽戏的宫女出来吧?” 宋青锋听了,倒真是一愣,心想这小子果然是心思敏捷而又胆大包天,竟然连这种匪夷所思的鬼主意都能想得出,没准儿也真能做得出! 孟惊鸿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摇头叹道:“可惜你早就拜过师,否则我倒真想收你这个喜欢到处闯祸的小子做徒弟,将我这一身偷儿的本事全都传了给你!” 寒冰忙涎脸一笑,“可惜我没有您老这一身本事,进宫偷人之事怕是办不成了——” 孟惊鸿一瞪眼,“满口胡言!谁又让你小子去偷什么人了?!老夫是要你扮成那个人!” 一时没有听明白孟惊鸿话中的意思,寒冰愣在那里眨巴了半天眼睛,终于期期艾艾地开口问道:“您是说……我……扮成……扮成……” 看到寒冰的脸色越来越绿,宋青锋也意识到事态严重,忍不住追问道:“寒冰你快说呀,孟老他究竟想让你扮成什么?” “七仙女——”寒冰几乎是哭着说出了这三个字。 “什么?!七仙女?!”宋青锋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看向了孟惊鸿,却见这位老爷子正一脸笑意地缓缓点着头,白胡须一掀一掀地,极是怡然自得。 这下宋青锋倒真是有些懵了,很难相信孟惊鸿这样一位前辈高人,竟会想出如此糟践人的主意来!士可杀,不可辱,堂堂男儿,怎能扮作小女子状,且还要去台上扭捏作态,这简直——简直不堪入目,令人无法想象! 但他还是忍不住在脑海中将那副极为可笑的画面想象了一番,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摇着头道:“孟老,您可真会拿寒冰开玩笑!” 然而当他看到寒冰那张苦瓜脸,以及正仰头看天的孟惊鸿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再也笑不下去了,呐呐地道:“孟老……您……您这可有些太为难寒冰了……” 寒冰不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并以目光示意他再多为自己求求情。 “孟老——” 可惜他接下来那句试图求情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孟惊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寒冰,你怎么不说话?!” 孟惊鸿转头看向寒冰。 虽然明知道这位孟老爷子的眼神不好,寒冰却仍感到他的目光正如利箭一般地盯在自己的脸上,嗫嚅了半天,他终于强笑道:“正如宋兄所言,孟老,这实是太难为我了——” “既然为难,那便算了吧,我自然不会勉强于你。” 孟惊鸿的话说得痛快,事也做得痛快,只见他话音方落,便伸手取过寒冰面前的那碗酒,一仰头,径自喝了下去,喝完之后,又将空碗往桌上一放。 “孟老——”寒冰眼巴巴地看着那只空酒碗,完全失去了底气。 这时,孟惊鸿又将头转向正看得目瞪口呆的宋青锋,开口问道:“青锋,你是否也认为,在此事上我不该勉强寒冰?” 宋青锋看了一眼那只空碗,又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寒冰,再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那碗酒…… 他马上见机极快地露出了一抹恭谨的笑容,摇头道:“不!孟老,青锋认为您的要求实是半点儿也——也不过分!” 寒冰惊愕地抬头瞪着这个仅为了一碗酒便出卖自己的损友,同时心中还在悻悻地想,这个家伙——竟然跟我一样的没骨气! “好!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青锋你确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孟惊鸿哈哈笑着,将那只空碗又倒满了酒,端了起来向宋青锋示意道,“来,咱们爷俩儿干上一碗!” 一碗清冽甘醇的美酒下肚,宋青锋顿时便觉得浑身都舒爽起来,抬眼看到寒冰那副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的倒霉相儿,他竟是感到连自己的心情也变得无比舒爽起来,笑眯眯地看着寒冰道:“说句公道话,其实寒冰的容貌实是比大多的女子还要美上几分!虽然看不到一位玉树临风的牛郎,多少有些令人遗憾,不过相较之下,一位国色天香的七仙女,却是更加令人期待啊!” 寒冰直气得嘴唇都哆嗦起来,“宋兄的人品了得,酒品却是奇差,怎么不过才一碗酒下肚,便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诶——”孟惊鸿却在一旁接口道,“我看青锋的眼光倒真的是不差!寒冰的这副相貌,便是我那孙女秋娘也要被他比下去。若是再好好装扮上一番,活脱儿脱儿的一个天女下凡,演七仙女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听了这话,寒冰顿时生出了一种无地自容之感,可是他又不敢顶撞孟惊鸿,只能忍气吞声地哀求道:“孟老,您细想想,无论我的长相如何,可我的身形却终是一个男子,而且我身长近八尺,比寻常男子尚高出了一些。若是由我扮七仙女,你又去何处找一个能与我相匹配的牛郎来?咱们戏班之中要数孟大哥个头最高,却也要矮了我半个头。宋兄的身量倒是与我相差不多,可是他又不会唱徽戏——” 这最后一句明显是别有居心的话可是将宋青锋吓了个不轻!看到孟老爷子的目光立时转向了自己,且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起来,宋青锋的脸色不禁也变了,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孟……孟老!我不……不会唱戏,我、我连歌……也不会唱!” 孟惊鸿却仍是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眯着眼笑道:“别紧张,来,青锋,先把酒满上再说。” 宋青锋战战兢兢地将两碗酒满上了,抬眼看到寒冰正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斜睨着自己,忽然想起早些时候他在楚文轩那哥儿几个面前让自己出糗的事,心中不禁暗自冷笑了一声,这可真是“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一切皆报”! “孟老,我倒是觉得寒冰所言也有些道理,他确是比寻常男子还要高上尺许。” 完全没有想到此时宋青锋竟还会为自己说话,寒冰不由愣愣地看着他,有些惭愧,又有些不安,表情着实古怪可笑之极。 “哦?你是这么看的?”孟惊鸿不置可否地问了一句。 宋青锋瞄了一眼寒冰那带了几分乞求又带了几分怀疑,说不出有多纠结又有多难受的表情,强自忍着欲狂笑而出的冲动,故作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我确是如此认为。不过——”他忍不住再次欣赏了一番寒冰那张精彩之极的脸,才又接着道,“不过,我想这七仙女既然是仙,应也不会是寻常女子的模样,说不定还真是会比身为凡人的牛郎,要高出了一些呢!” 一锤定音! 寒冰感到这一锤完全是狠狠地敲在了自己的心头致命之处! 面对着那两个端着酒碗时仍在得意狂笑的恶人,寒冰只觉委屈得都要哭出来了,憋了半天,方口不择言地吐了四个字出来:“逼良为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九章 宫中之物 端起那碗渴望已久的柳叶雪,寒冰却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如今这酒已不是自己用奇谋妙计得来的战利品,而是被人敲诈勒索之后签下的卖身契! 清冽的美酒流入百结的愁肠,那沁人心脾的酒香多少冲去了一些寒冰心头的苦涩。他甩了甩头,决定先将那些日后的烦恼暂抛,因为眼前便有一桩令他有些不安的事情亟待解决。 “孟老,”寒冰指了指方才自己曾驻足良久的那个角落,“那些人偶是从何处来的?怎么以前从没有见过?” 孟惊鸿不在意地向那个角落里瞥了一眼,“那些都是晋良前日从旧物中翻出来的,想着或许可以在戏园子里演几场人偶戏,多招揽些客人来看,否则这戏班子便维持不下去了。” “怎么有两个人偶穿的竟是北人的服饰?” 孟惊鸿闻言不由一皱眉,猛地站起身来,走到那个堆放着人偶的角落处,眯缝起眼睛凑近了细看,半晌才摇着头道:“没想到晋良竟然将这些旧物都翻了出来!那些人偶确是北戎人,当时那出戏演的便是镇北王凌天在荆江大败北戎国主宇文雄的故事。” “镇北王凌天大战北戎王宇文雄?这样精彩的故事为何我却从未听说过?”寒冰不由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这故事如今怕是没有几人还记得了!只因那凌天虽是大裕的镇北王,但他却是个隐族人!”孟惊鸿叹息了一声,“这浩星家的天下本是隐族人帮着夺下的,可如今,大裕境内的隐族人已快被他们赶尽杀绝了!而当年的旧事,怕是连史官都不敢轻易落笔,真相也就这般渐至湮灭了——” 宋青锋虽也没听说过这位镇北王的故事,但听到孟惊鸿说起他曾经大败北戎军,不由心生敬意,遂忍不住剑眉一挑,朗声道:“再多的杀戮也堵不住悠悠众人之口!既便史册是由帝王所书写,可真相将永存于天地间,后世人终会对这段历史有一个公正的评说!” 寒冰看了他一眼,神情中带了几分难得一见的郑重之色,对孟惊鸿道:“孟老,这些人偶还是毁掉的好。” 孟惊鸿没有说话,背着手慢慢走回到桌边,坐了下来。 宋青锋也没有吭声,只是在心中暗自奇怪,这个到处惹祸生事的寒冰为何突然间竟变得如此谨小慎微起来?不过是一些旧时的人偶而已,即便说的是隐族人的故事,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难道还真会有人为此给戏班子扣上一个勾结隐族的罪名吗? 寒冰见孟惊鸿不答自己的话,心知这位老人家是舍不得那些旧物。因为他早就听说过孟惊鸿有一个奇特的癖好,凡是他所看上的物事,无论值钱的还是不值钱的,到手之后,一概都要妥善收藏起来,绝不会拿出来变卖甚或是丢弃。因此他这一辈子虽然偷盗了无数宝物,也只是一个坐拥天下奇珍却依然一贫如洗的怪人。 “这些人偶看上去虽是极为陈旧,可是细一观之,其衣饰华美巧致,且面目栩栩如生,想来应是宫中之物吧?” 寒冰此言一出,宋青锋顿时便明白了他刚才那句话的用意。若这些人偶果真是宫中之物,那么在民间应是极为罕见。而如今它们已在这人来人往的大屋中放了至少一日,戏班子里的人甚至是某些外人可能都已见过它们。一旦他们之中有人在外面无意中提起此事,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那将会给孟惊鸿惹来天大的祸事。 “这些人偶确是宫中之物。不仅如此,它们还曾是清平公主的心爱之物。”孟惊鸿终于沉沉地开口了。 听到这个惊人的秘密,寒冰和宋青锋一时都愣在了那里。 “唉!我年纪大了,而且这两年眼睛也越来越坏,实是没有多少精力照管好我的这些宝贝了!其他的东西还好说,便是心中舍不得,但到该舍弃之时,总还是要舍弃的。可是这些人偶——,说起来,它们原本就不是我孟惊鸿的东西。我不过是代人保管而已,而它们真正的主人,其实就是镇北王凌天!” “凌天?!”宋青锋忍不住想过去好好看看那些镇北王留下的人偶,可是双腿稍一用力,便疼得浑身打战,他只好徒劳地伸长了脖子,向那个堆放着人偶的角落里多看了几眼。 相比之下,寒冰便算是幸运得多。他本就坐得离那些人偶近些,听了孟惊鸿的一席话,更是忍不住好奇心,站起身来走过去,并伸手拿起了一个人偶,翻来覆去地看了个够。随后他一抬眼,看到宋青锋正眼巴巴地看着这边干着急,不由嘻嘻一笑,将手中的那个人偶抛给了他。 宋青锋拿着这个尺许高的人偶欣赏了半天,只觉得这人偶确如方才寒冰所说,极为精巧细致,可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特别之处。实是令人想不出,为何凌天这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呢? “孟老,这些人偶可是出自清平公主之手?”寒冰突然问道。 孟惊鸿仰着头沉默了半晌,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本以为这个秘密会随我一起进坟墓,可是既然今日机缘巧合,让你们看到了这些人偶,想来这也都是命数。也罢,我便将凌天与清平公主这段不为人知的故事讲给你们听听,如此一来,这世间便又多了两个能够记住他们的人。” 寒冰一听说孟惊鸿要讲故事,而且还是关于凌天与清平公主的故事,登时激动不已,忙快步走回到桌边坐了下来。谁知他方一坐下,便听到对面传来一声轻微的抽气声,抬眼一看,却是宋青锋正有些担心地瞧着自己。 其实就在方才寒冰起身去看那些人偶时,宋青锋就已经发现他所穿的那件白衫的下摆处隐然有几块血迹,心知这小子屁股上的伤口一定是裂开了。只是想到他既然这样一直咬牙忍着,定然是不想让孟惊鸿发觉,那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非要揭破此事呢?然而,一见到寒冰就那么若无其事地又坐回到那张硬木椅上时,他仍是忍不住替他感到疼痛不已地抽了口凉气。 寒冰却只是对他微微一笑,转头对孟惊鸿道:“孟老,既然要讲故事,那您就别再喝酒了,剩下这一坛柳叶雪,还是由宋兄和我——” 孟惊鸿不由一瞪眼,“没有酒,这故事还如何讲得下去?!你可知,我这故事可是跟凌天喝了一夜的酒才听来的!” 寒冰和宋青锋彼此看了一眼,立时噤声不语。宋青锋还主动地将自己的酒碗摆在了孟惊鸿的面前,寒冰也在一旁打开了另一坛酒,恭恭敬敬地替老爷子把酒满上。 孟惊鸿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捋着颌下的白髯,将那段久远的往事向正在凝神倾听的两个年轻人徐徐道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章 人偶故事(一) 那已是快六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才不过二十岁,刚刚出师,可谓是目空一切,只觉得自己身怀绝技,天下之大,任我遨游。我的第一个目标,便是一件藏于宫中的宝物——千年沉香木。 那时我还没有给自己立下任何规矩,更没有想到过下手之前要知会那件物事的主人一声。所以我便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存放着那块千年沉香木的凌虚殿。 如今你们所知的这座凌虚殿,已是皇上的闲燕之所。可是在当年,它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所在,因为最受太祖皇帝推崇与信任的护国神师——阴无崖就住在里面。 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个无风亦无月的夜晚,我躲藏在凌虚殿主殿的大梁之上,等待外面那两个负责值夜的宫人将殿内的烛火熄了,并关上殿门之后,便要下手盗取那块千年沉香木。 谁知事与愿违,那些宫人不但未将殿内的烛火熄灭,而且还特意将挂在殿外的几盏宫灯也点亮了。 这时,阴无崖竟然从后殿走了出来,并吩咐那些宫人都退了下去。 我一时好奇,便从梁上向下偷看这位大裕的国师,想看看他三更半夜的不睡觉,究竟想做什么。不料这一看,倒是真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那个阴无崖正站在梁下仰头向上看着我! 一惊之下,我险些跳起来马上逃走,可是转念一想,又不由暗笑自己果然是做贼心虚。我所在的这根殿梁距离地面足有六丈多高,且我又屏息躲在暗处,阴无崖的武功虽然不弱,却也未必在我之上,绝无可能这么快就发现我。 有此认知之后,我立刻冷静下来,仔细观察起阴无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仰头看了半晌,却忽然叹了一口气。 “夜深难寐,独对空梁,不知国师是在为何事而叹?”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从殿外传来,话音未落,人却已到了殿内,笔直如一杆标枪般地立在了阴无崖的面前。 我当时便被惊得一颤,因为这位来客的武功实在可怕之极,便是十个我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于是我拼命屏住呼吸,让自己的心跳放缓,同时心中也在求神拜佛,但愿此人的心神皆放在阴无崖身上,不会发觉我的存在。 “我所叹的是,若失去了镇北王你这国之栋梁,大裕的江山不知是否还能稳固如初?” 听到阴无崖的答话,我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希望也在瞬间破灭了! 凌天!来人竟然是世间第一高手——镇北王凌天!这位天神一般的人物,怎会让我这样的一个小笨贼蒙混过去呢?! 当时我已被吓得手脚发软,动弹不得,只觉自己的生死不过在于他的一念之间而已。 镇北王凌天听了阴无崖的话,立时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国师实不必学那杞人忧天,人世更迭,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可江山依旧还是那个江山!” “如此说来,镇北王已经知道无崖深夜相召的用意了?” “自他浩星奇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这一天终会来的。” “可你却并未选择离开,是为了皇后吗?” “在我心中,她始终都是清平公主。当年我既已立下誓言,毕生追随于她,便要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绝不会离开。” “可惜今夜之后,你终是要离开的!”阴无崖轻轻叹息了一声。 “但凌某想,国师必是会让我走得安心。”凌天的声音却是极为平静。 “无崖在此立誓,有生之年,必保清平公主及她腹中的孩子平安!” “好!有阴国师此诺,凌某便再无任何牵挂!” “那就请镇北王饮下这杯送行酒!” 当时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又自梁上探头向下看去,只见凌天从阴无崖手中接过了那杯酒,仰头便喝了下去。而在他仰头的一瞬间,我赫然看到他对梁上的我眨了一下眼睛。 随后凌天对阴无崖道:“想必国师不便留我在这宫中过夜,不若明日一早到凌某府中,再去送上我一程。” “如此一言为定!夜深寒重,请镇北王一路走好!” 凌天又是哈哈一笑,转身大步离去。 阴无崖一直站在那里目送着凌天远去,突然深深叹息了一声,随后便转去了后殿。 我立刻从梁上跳了下来,再也顾不得什么千年沉香木,一溜烟便向凌天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刚一追出了宫门,就见凌天那高大的身影当街而立。他转过头来,用那双似乎能够洞悉一切的眼睛打量了我一番,忽然露齿一笑,道:“小兄弟,随我来!” 我只觉心头一热,竟是什么也未多想,便跟这位我心目中的大英雄一起,并肩走在那条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小兄弟贵姓?”凌天笑看着我,语气出奇的温和。 这时我才想起,刚才在凌虚殿中他发现我躲在梁上,想必已猜到我是个偷儿,不由得心里一虚,带着几分尴尬地答道:“在下孟惊鸿,见过凌王爷。” “你我萍水相逢,不讲那些虚礼,你叫我一声大哥,我就称你作小兄弟,如何?” 我实是难掩心中的激动,立即开口叫了一声:“大哥!” 凌天开怀地一笑,“小兄弟果然是个痛快人!你我今日相识,也算是有缘。走,跟我去喝一杯!” 二话没说,我便跟着他走过了几条街,最后来到一座高大的府门前。我抬头向府门上方一看,上面写的正是“镇北王府”。 凌天随手推开那本就是虚掩着的府门,信步走了进去,同时口中还说了一句:“府中无人,你且不用拘束。” 虽然我心中也在暗自奇怪,这偌大的王府中为何会空无一人,而且还漆黑一片?但是既然有凌天在,我便也没有了任何顾忌,随他一路走过几道敞开着的大门,最终进了整座王府中唯一亮着灯火的一间偏厅。 这间偏厅内的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红木制的八仙桌和四把高脚椅,以及角落处一只尺许见方的檀木箱,除此之外,几乎可以说是空无一物。 凌天让我随便坐,而他则出去转了一圈,很快便抱着两个大酒坛回来了。 “这两坛秋露白可是聚仙楼老板窖中的私藏,是我打赌好不容易赢来的,今日倒是便宜了你这小子!”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两坛酒放到了桌上,又转身不知从何处摸了两只粗瓷大碗出来,也摆在了桌上。 见到他如此忙前忙后地招呼我这个无名小卒,我的心里着实有些不安,忙拍开了一坛酒上的泥封,想替他将酒碗满上。可是他却一指我面前的酒碗道:“你手中的这坛酒归你,我的这坛在这里,我们一人一坛,谁也不许多喝!” 没想到这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竟会对一坛酒如此斤斤计较,我只好笑了笑,将酒倒在了自己的碗中。然后看着他将属于他的那坛酒小心翼翼地倒入碗中,似乎生怕溅出一滴而浪费了好酒。 第一碗酒下肚之后,我便能理解为何凌天如此珍惜此酒了。因为这坛秋露白绝不是普通的冬酿酒,而应是窖藏多年的醇酿,实是世间难得一遇的珍品。 看到我那副陶然而醉欣喜不已的表情,凌天不由得哈哈一笑,“看来小兄弟也是个好酒之人,既然酒逢知己,我们更应痛快地饮上一回!” 似乎早有默契一般,凌天与我就坐在这座空荡荡的厅中,一碗接一碗地喝了起来,他没有问我来自何处,而我也未问他要去哪里。 当我发觉坛中的酒已剩下不到一半时,凌天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这场雪终于下起来了——” 一阵风吹雪花拍打窗棂的声音骤然传来,可我却没有看向窗外,而是定定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凌天,一缕鲜血正顺着他的唇边缓缓流了下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一章 人偶故事(二) 看到我脸上惊恐的表情,凌天却是淡然一笑,“小兄弟莫怕,待到这场雪停了我才会死,足够时间让我们把酒喝完。” “为什么?”我颤抖着声音问。 凌天笑着摇了摇头,“本来这两坛酒是我留给自己喝的,如今却让你给分去了一半,多少也算是你欠了我的,所以我若有一事相托,小兄弟当不会觉得不公平吧?” “不!不会!大哥你尽管吩咐,我一定能替你办好!” 凌天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那只檀木箱,对我道:“那只箱子里面装的是九只人偶。我想拜托小兄弟你的是,今后每过三年便将其中的一只人偶送到宫中,交给清平公主。” 我默默点了点头,只觉心中难受得要命,半晌才问出了一句:“若是清平公主问起了大哥你,我该如何说?” 凌天的眼中闪过一抹疼惜之色,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调道:“清平应是会气恼我的不辞而别,可是当她看到那只人偶时,便一定会原谅我了。她若问你我在何处,你就告诉她,我去了我们小时候约定过要去的那个地方,她便不会再问了。” 说这番话时,他的脸上虽是带着笑意,可我却清楚地感觉到了他心中那份深深的悲伤。 “大哥,是不是阴无崖的那杯酒有毒?” “天毒异灭——,哈哈,果然名不虚传!”凌天又端起了酒碗,挑着眉道,“可若是没有这坛好酒,纵然是天下第一奇毒,也不能让我凌天就死在今日!” 说完,他将碗中的酒一口饮下,鲜血却继续顺着唇角缕缕流下。 天毒异灭! 一听到这四个字,我的心便已凉透。 我曾经听师父提起过这种毒,之所以会被称为天下第一奇毒,是因为它有一个奇特之处——专门用于毒杀隐族人。 世人皆知,隐族是一个非常神秘的族群,族人大都美貌多智,而且身具异禀,拥有许多常人无法企及的能力。另外,隐族人最明显的有异于常人之处,便是他们的头发。隐族的婴儿,自出生之日起就发白如雪,直至两岁之后白发褪尽,才会长出黑发,此后一生皆发黑如墨,再不会变白。 这些公开的秘密,也就是大多数人对隐族人的基本认知。可是少有人知道的是,隐族人的血液天生有异,从而影响其体质有别于其他的族群,因此隐族人才能练成许多凌驾于其他族群之上的神奇武功。 天毒异灭的研制者,便是一个深知隐族人特点的人。不知用了何种方法,他竟然将隐族人这一优于常人之处变成了他们的致命伤。 若是常人服下了天毒异灭,当然不会平安无事,怎么说它都是一种毒药,过量摄入,也会致命。但若是剂量不大,便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多不过是会呕出些血,只要卧床休养几日便可无事。 可若是隐族人服下了天毒异灭,哪怕只是指甲缝中的一点点,都是必死无疑。而且若是把此毒掺在酒中,则毒性更强,发作得也更快,几乎没有人能够拖过半个时辰,便会气绝身亡。 看到鲜血仍在不断地从凌天的口中涌出,我却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不觉间,泪水已淌了满脸。 凌天又倒了一碗酒,看着我道:“小兄弟,你的身手不错,可是像阴无崖那种人,你还是莫要再去招惹。” 我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是世间第一高手,却为何要受那阴无崖的摆布?!” “世间第一高手?”凌天兀自一笑,“可是有一个人,我却永远也战胜不了!” “是谁?” “凌天。”他仰头将酒喝下,然后哈哈一笑道,“所以清平总是笑我跟自己过不去!” 又一阵雪打窗棂的声音传来,外面的雪下得很大。 “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清平的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大雪——”凌天看着窗外,那双原本极为清亮的眼睛此时竟有了些迷蒙,“我坐在路边的雪地上练功,而她所乘坐的马车驶了过来。她掀起帘子对我说,‘小哥哥,外面冷,到车上来吧’。我抬眼看着她,她的双颊已被冻得通红,可眼睛里全是温暖的笑意。我对她摇了摇头,心中却在想,我一定还会再见到她。 果然,仅仅三日之后,我便又见到了她。父亲将我叫去,指着她对我说,‘从今以后,清平就是你的徒弟,你要负责教她一些入门的功夫。’ 清平十分聪慧,学得很快,但她不愿管大她三岁的我叫师父,而是始终叫我‘小哥哥’。我以为,这一生,她都会这样一直叫下去,而我们,也会这样一直在一起。 可是十年之后,她嫁给了浩星奇。她要助他平定天下,为他夺下锦绣江山。她问我,‘小哥哥,你会离开我吗?’ 我对她说,‘这一生我都不会离开你。’ 数年的呕心沥血、战场厮杀,她终于给了浩星奇这个天下。可是当这个天下都归了浩星奇所有之后,清平便也成了他的所有物,成为他偌大后宫中的一件装饰品。 今日,我被加封为镇北王,清平将这些她亲手缝制的人偶送给我时,又问了我那句话,‘小哥哥,你会离开我吗?’ 我仍是说,‘这一生我都不会离开你’。 听了我的回答,她脸上的愁容便都不见了,仍是开心地看着我,眼中那温暖的笑意……一如十多年前我们初见之时……” ……………………………………………………………………………………………………………………………… 当我离开镇北王府时,天色已经微明,雪也早已停了。 从踏出府门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不停地走,走过行人寥寥的街巷,走过刚刚开启的城门,走过满是积雪的官道…… 当我终于停下来时,竟是已出了景阳城一百多里远。 虽然饥肠辘辘,浑身冰冷,我却仍是将那只装着人偶的檀木箱紧紧地抱在怀中。 三年后,我又回到了景阳。 那年的冬天出奇的暖,走在行人熙攘的大街上,想起三年前我曾与凌天一起走过这里,当时这条寒冷而又漆黑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忽然之间,我竟开始怀疑自己记忆中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境。 于是我又去到那座记忆中的镇北王府前,想证实自己没有做梦,却发现府门前的匾额上写着“庆王府”的字样。 明明烈日当空,我却感觉自己浑身发冷。 向四周一看,终于发现街角处有一个馄饨摊儿。我走过去要了一碗馄饨,随后状似随意地向那摊主打听起这庆王府的来历。由于未到饭时,生意清淡,那年老的摊主便坐过来与我闲话了几句。 他告诉我说,这座王府原是皇上为新封的镇北王凌天而建的。可是凌天却根本未在这座府中住过,因为他在封王的第二日便不知所终。结果这府崭新的王府便一直空着,直到一年前,皇上才将它赏给了庆王。 我听后便笑了,心想,你又如何会知道,就是在这座王府中,凌天与我喝了一夜的酒,说了一夜的话,讲了他一生的故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二章 人偶故事(三) 我没有想到竟然会用了整整三个晚上,才找到了清平公主。 我去了皇后所居的寿康宫,又去了皇上住的福宁宫,甚至在绝望之下,连冷宫都被我翻找了一遍,依然没有看到清平公主的影子。 实在别无他法,我只好不顾凌天的警告,再次去了阴无崖所居的凌虚殿。 这次我没有躲到梁上,因为当我到那里时,阴无崖就站在那座大殿的门前含笑看着我。 “小兄弟去而复返,当不是为了那块千年沉香木吧?” “在下孟惊鸿。”我冷然答道,心中虽惊诧于他的未卜先知,可一想到是他毒害了凌大哥,便自然对他生出了极大的敌意。 阴无崖微微点头,“孟壮士侠肝义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无崖亦是甚为钦佩。只是国法森严,孟壮士屡犯宫禁,实属不当。今夜之后,便不要再来了!” 我挑眉冷笑道:“你以为凭些装神弄鬼的伎俩便能吓住我孟惊鸿吗?” 阴无崖却是笑了笑,淡然道:“清平公主现居于清凉殿中。切记,今夜之后,便不要来了。”随后,他就转身回了殿内,并关上了殿门。 我在殿外愣了半晌,实是想不通他这一奇怪举动的居心何在。既然他已知道我曾来此盗宝,又猜到我此次是受凌天之托来寻清平公主,为何他不但不叫人拿我,反过来却还要帮我? 虽然明知事情透着诡异,当时年轻气盛的我却没有再多想,便急匆匆地奔着清凉殿的方向去了。 我本以为冷宫应是这后宫之中最荒凉凄惨的所在,没想到清凉殿中的情形竟是比冷宫尤甚了几分。冷宫中起码还有几个粗使的下役,而这清凉殿中却是连一个宫人都没有! 日间天气虽不算太冷,可是入夜之后,北风乍起,将庭中的枯树吹得“哗哗”作响,同时也将窗棂吹得呼扇晃动起来,令那映在窗纸上的烛光显得越发微弱,似乎风再大些,便会将它彻底吹灭。 我在庭中站了许久,却不敢去碰一下那扇看起来并不十分结实的殿门。抚摸着怀中那个人偶,我想干脆就将它留在门外算了,反正这殿内殿外再无旁人,也不虞有人会将它拿走。明日清平公主一出来,便会看到它,而且也一定能够猜到这是凌天留下的。 正自犹豫不决之际,一个温润悦耳的声音忽然从殿内传出来:“外面风大,还是进来说话吧。” 我推门走了进去,见一位身材颀长,略显清瘦的白衣女子站在幽暗的厅中,看不清楚她的容颜,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睛闪着柔和的光。 “在下孟惊鸿,见过清平公主。”我躬身施了一礼。 清平公主缓缓走到我的面前,打量了我几眼,方道:“你不是隐族人,却唤我作清平公主,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我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自怀中取出了那只人偶,送到了清平公主的面前。 清平公主的身子明显地一震,接过人偶细看了一番,又默默地用手将它轻轻摩挲了许久。 这时我才有机会真正看清了她的容貌,清美如玉,且隐隐然透着一股英气,而最让人一见难忘的,还是她那双灿若星辰的明眸。 当她终于抬起头来看我时,明亮的双眸中有一种奇特的光一闪而过,随后她似乎微微笑了一下,轻声道:“谢谢你,孟壮士。隐儿还在里面睡着,我不便多留你,慢走!” 我仍是躬身一礼,肃然道:“公主保重,在下告辞了!” 一路飞奔着离开了皇宫,我脑中闪过的皆是清平公主脸上那种奇特的神情,以及她对我的那番奇怪的态度。她的心中是否还在记挂着凌天这个人?若是如此,为何见了那只她亲手为他缝制的人偶,她竟连问都没有问一声?凌天为了她,连性命都不要了,可是她连他去了哪里都不关心! 虽然我的心中始终意气难平,但答应了凌天的事情,我一定要完成。于是,三年之后,我再度去了清凉殿。 我将人偶交给了清平公主,随后便要转身离开。可是这一次,她却叫住了我,并请我坐了下来。 “三年前见到那只人偶的那一刻,我便知道小哥哥他已经不在了。”清平公主平静地看着我,手指却在不停地抚摸着手中的那只人偶,“只是当时我无法开口问,因为阴无崖就在外面。无论是我问了,还是你说了,他都不会再让你活着离开。” 我这才恍然,原来阴无崖让我见清平公主,就是为了让我向她证明凌天还活着。 “可是——,公主又是如何知道凌大哥已经不在了?” “那还是在重渊的时候,娘亲做了一只小人偶给我玩,那样子竟是像极了小哥哥。我非常喜欢它,便走到哪里都抱着它。可是有一日我在溪边捉鱼,不知何时那只小人偶竟掉到了溪中,被溪水冲走了。我很伤心,小哥哥便安慰我说,人偶虽然不在了,但今后他会一直陪着我,永远也不离开。” 清平公主淡淡地一笑,随后又轻轻叹息了一声,“那时我还只是个六岁的小丫头,哪里会明白这竟是他一生的承诺!记得当时我还反问他道,如果哪一天他也不在了怎么办?他笑着说,那他就留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偶陪着我。” 听到这里,我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响,这一切——竟都是我的错! 当初看到那些人偶时,我便想起自己在街边看过的一出人偶戏《战荆江》,讲的是镇北王凌天大败北戎国主宇文雄的故事。原来清平公主是根据那出戏中的人物亲手制作的这九只人偶。 若是凌天还活着,他一定不会把那只代表他自己的人偶送回给清平公主,可是我却想也未想,第一个便将它送了回去! “其实从小哥哥不辞而别的那一日,我便知道他出事了。可我的心中尚存有一丝希望,也许他只是突然遇到了什么凶险,暂时远遁避祸去了。因为在我的心目中,这世间没有人是小哥哥的对手,他绝不不会被人杀死的。” 但他是会被自己杀死的!我心里叹息了一声,却并没有说出口来。 其实从一开始,我的心中便一直在为凌天感到不平。他也许从未言明,但以清平公主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子,又岂会看不出来,他一直都在深深地爱着她?可她却嫁给了另一个男人! 凌天为了她所嫁的那个男人去流血打拼,争夺天下,最终却被那个由他亲手扶上帝位的男人给害死了!而清平公主竟是对这一切皆视而不见,或者是见了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小哥哥走时,你是在他的身边吗?”清平公主终于轻声问了一句。 “是的,我陪着凌大哥在那座新建的镇北王府中喝了一夜的酒。” 清平公主听了又是微微一笑,“他总是能找到陪他喝酒的人。从前有我陪他喝,后来有那些将士们陪他喝,可是却从未有人见他喝醉过……” 听着清平公主平静而悠然地述说着往事,我心中所存的那稍许怨忿竟也渐渐消失不见了,只觉自己其实并不真正了解凌天和清平公主,更是对他们彼此之间那份非同寻常的感情一无所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三章 人偶故事(四) “娘亲,你们是在说凌天舅舅的故事吗?” 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后从内间走出一个六、七岁的男童,他站在门口,用那双与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我。 “隐儿,到娘亲这儿来。”清平公主向他招了招手。 隐儿听话地跑过去,很快便发现了他娘亲手中的那只人偶,不由欢呼了一声:“凌天舅舅!” 可是当他拿过人偶一看,又有些傻了眼,乌黑的大眼睛转了转,小声问道:“娘亲,这个人长得这般凶恶,是不是那个被凌天舅舅打败了的宇文雄?” 清平公主含笑点了点头,“此人就是北戎的国主宇文雄,是你凌天舅舅的手下败将。” 隐儿又盯了那只人偶片刻,忽然朗声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做像凌天舅舅那样的大英雄,让宇文雄也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清平公主慈爱地抚摸着隐儿的头,笑着道:“隐儿长大了不仅要做大英雄,还要做一位好皇帝,让大裕的子民过上太平日子。” 隐儿点了点头,却又似有些不解地问道:“那父皇他是不是一位好皇帝?” 清平公主只是含笑看着他,说道:“娘亲小时候也向自己的娘亲问过跟隐儿一样的问题。” 隐儿眨着大眼睛问道:“那娘亲的娘亲是如何回答的?” “她没有回答。” “哦——”隐儿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 “可是她将娘亲的这个问题告诉了娘亲的父皇,结果娘亲的父皇自己将答案告诉给了娘亲。”清平公主向闻言抬起头来的隐儿眨了眨眼睛。 隐儿咬着可爱的嘴唇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娘亲快些告诉他答案。 清平公主却是将他轻轻地搂在怀里,柔声道:“隐儿莫急,让娘亲慢慢讲给你听—— 娘亲的父皇是大宁的最后一位君主,也是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在他登基仅仅两个月之后,大宁的都城丹阳就陷落了。 城破的那日,父皇他一身戎装,站在城头。母妃牵着我的手,爬上了高高的青石台阶,来到父皇的身旁。父皇俯身将我抱了起来,他身上坚硬的铠甲硌得我生疼,可我还是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不想与他分开。 父皇指着城外铺天盖地的敌军对我说,‘清平,父皇不能跟你和你的母妃一起走,因为父皇要守住这座城池,不能让他们冲进来屠杀城中的百姓。’ 我哭着摇头不应。 父皇笑着问我,‘你不是想知道父皇是不是一个好皇帝吗?’ 我哭着答,‘父皇是好皇帝,可是我不想让父皇留下来,和城里的百姓们一起死!’ 父皇却摇了摇头,‘不,父皇从来就不是一个好皇帝!清平你要记住,一个好皇帝,是能够让他的子民过上太平安乐生活的人,而不是像你的父皇这般,眼看着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却只能拼上自己的一条性命来赎罪的人!’ ‘可这并不是父皇的错!那些坏人数月前就已在城外了,那时父皇都还没有当皇帝呢!’ 父皇的目光忽然变得异常悲伤,他将我紧紧地搂在怀中,哑着声音道,‘这一切都是父皇的错!因为我从未想过要当皇帝,也从未将这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放在心中。虽然明知自己的兄长暴虐无能,我却从未曾想过要违抗先皇的遗命,夺取兄长的皇位。面对兄长的倒行逆施,我选择远遁江湖,对于百姓的辛酸疾苦,我装作视而不见。就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大宁一步一步走向覆亡,最终让自己沦为了千古罪人!’ 当时年仅六岁的我并不十分理解父皇的这番话,因为我从来不愿意父皇当上这个皇帝! 从前的父皇只是大宁的恒王,而我也只是清平郡主,我们一家人更不是被困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城中。那时父皇常带着我和母妃去一些非常好玩的所在,有一回甚至还去了波涛汹涌的大海边,我们一家人总是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可是自从父皇当了皇帝,他便一刻不停地忙碌着,有时一连几日我都见不到他的面。而今日,他还要抛下我和母妃不管,从此与我们分离! 我死死地抱紧了父皇的脖子,无论母妃如何哄劝,我都不肯松手。我要跟父皇在一起,哪怕是会被那些坏人杀死,我也决不离开! ‘清平,父皇当初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能完成父皇的心愿,为天下苍生建立一个清平世界。你,能为父皇做到吗?’父皇含笑看着我,双目中皆是期许之色。 ‘我能做到,父皇!’我终于放开了父皇,因为在那一刻,我已不再是一个六岁的无知小女孩,而是继承了父皇治国梦想的清平公主。 母妃带着我躲进了一条暗道,那里离城门很近,近到能清楚地听到持续了整整一夜的惨烈厮杀。 母妃站在那里流了一夜的泪,而我没有哭,透过几道破裂的墙缝,我遥望着不远处城头上在大雨中明灭的灯火,直到它最终彻底熄灭…… 几日后,母妃带着我趁乱逃出了丹阳城。她走得那么仓皇,根本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可是我却站下来,回过了头。 父皇的头颅仍高悬在城门之上,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我依然能听得到他的声音,父皇他一直在唤着我的名字:‘清平’……” 隐儿突然张开双臂反抱住自己的娘亲,“我懂了,娘亲,将来我会做一个好皇帝,让你和外公都看到!” 清平公主仍是含笑看着他,“母妃常说,我的眼睛与父皇长得最像。其实在娘亲看来,隐儿的眼睛才真是与你的外公一模一样!从今以后,我们便用自己的这双眼睛,替外公看这世界,让他看到天下太平,百姓安乐!” 清平公主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是,“我知道小哥哥他去了那个我们曾经约定的地方,我也知道他会一直在那里等着我的。” 当我离开那座清凉殿时,天色已微明,外面的风已经停了,却开始飘起了雪花。走在那条与凌天一起走过的长街之上,我忽然明白了凌天。 ——爱她,便成全她。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替凌天去送回那些人偶,也再未见到过清平公主。 这么多年过去了,已没有多少人还会提起凌天和清平公主,可是我的心中却从未怀疑过,他们为天下苍生所做的一切将会永留史册。因此我才要一直活着,用我的双眼去替他们看这世界,直到他们的心愿实现的那一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四章 另有高人 说完这段久远而悲伤的往事,孟惊鸿转头看向寒冰,那双僵滞昏黄的眼中竟似有一道锐利的光芒闪过,“也许此刻仍有一双眼睛,在替宁帝、清平公主还有永王浩星潇隐,看这世界——” 寒冰眨了眨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慢悠悠地笑了,“也许不只一双。孟老您的眼睛虽是看不清了,但宋兄和我的眼睛还在,那些心中没有忘记凌天、清平公主还有永王的人们,他们的眼睛也都大睁着,等着看锦绣江山、清平世界!” 宋青锋也朗声道:“对!为了锦绣江山、清平世界,吾辈便是抛舍掉这大好头颅也在所不惜!” 孟惊鸿“啪”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好!今日我等就为这锦绣江山、清平世界干上一大碗!” 宋青锋立即端起了自己的酒碗,这边寒冰刚一伸手,那碗原本放在他面前的酒却眨眼间没了踪影! “你以为老夫的眼神不好,这偷东西的本事便也打了折扣吗?”孟惊鸿得意地哈哈一笑,手中的酒碗竟也跟着晃了晃,似乎它也在向那个一脸倒霉相的寒冰示威。 “祖爷爷,您是想把手中的那碗酒给喝下去吗?” 小丫头屏儿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了起来,顿时将孟惊鸿老爷子吓成了一只呆鸟,张着大嘴,高举着酒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寒冰的反应倒是极快,马上眉开眼笑地从孟老爷子的手中抢过了酒碗,嘻嘻笑着道:“屏儿误会了!祖爷爷他只是在给寒冰叔叔展示神偷之技,哪里会是真的想偷喝这碗酒?” 屏儿皱了皱小鼻子,带着些许的恼意道:“寒冰哥哥还在替祖爷爷撒谎!这件事屏儿定要告诉湘君姐姐!” 寒冰一听便慌了神,心道这小丫头可真是刁钻得紧,竟然知道自己最怕什么人! 他心想还是求孟老替自己说个情,毕竟自己也是被这位老爷子给连累的嘛! 谁知还没等他张嘴,屏儿却又来了一句:“还要告诉苏爷爷!” 寒冰不由一愣,再看孟老爷子脸上那副尤甚于己的慌张之色,他的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大呼上当的同时,又不禁慨叹自己的道行与这些老狐狸比起来,实是相差得太远了! 原本自己还惊叹于孟老爷子的怪招频出,令自己无从招架,如今方才明白,他的背后竟是另有高人指点。也是自己太过大意,竟连这其中最明显的破绽都没有看出来—— 柳叶雪!如此美酒就在身旁,以孟老爷子这般好酒之人,竟能忍得住一滴不沾?而且这一忍就忍了二十年?不,绝不可能!唯一的解释便是,当年他从定亲王那里偷了这两坛酒,然后将它们送给了苏问秋苏公做谢礼。 此次自己装作被酒所诱而接近孟老爷子,并进一步请求向他学戏,这多少会引起他的疑心。他定是要向耳目灵通且人脉颇丰的苏公询问自己的来历,而苏公早已从舅舅那里知悉事情的原委,必会帮着自己将此事给圆下来。 然而自从出了严兴宝的事情,原来的计划便已取消,这两坛作为引子的柳叶雪应是继续好好存放于苏公的府中。可是今日,它们竟然出现在这孟家戏班孟老爷子的床下,看来是苏公已有了新的想法,却又算到自己绝不会情愿,于是才有了今日这出“逼良为娼”的戏码上演! 一只老狐狸!两只老狐狸!等等——,会不会还有一只狐狸也参与其中?舅舅他——他——,唉!无论他知与不知,都不可能会反对的…… 寒冰犹自在那里自怨自艾,孟惊鸿已是张皇失措地对屏儿道:“小孩子乱讲话!你苏爷爷怎会管这种闲事!好了,屏儿,祖爷爷向你保证,从今往后,一口酒也不喝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屏儿等的就是这句话,登时笑开了一张小脸儿,“祖爷爷要是说话算话,那屏儿便不去告你和寒冰哥哥的状了!” “算话!祖爷爷向来说话算话!”孟惊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连声向屏儿做着保证。 屏儿这才“咯咯”笑着跑了出去。 宋青锋在一旁看得有趣,只觉这一老一小实是非同寻常,只看他们能够让一向鬼灵精怪的寒冰变成了闷嘴葫芦,便已让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苏公,想来更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他抬手在正苦着脸发着呆的寒冰眼前晃了晃,以引起他的注意,随后向他问道:“他们说的苏公是谁?” 寒冰撇了撇嘴,脱口道:“一只老狐狸!” 宋青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能制住你这只小狐狸的,当然得是一只老狐狸!” “宋兄,你这可是在说孟老吗?”寒冰顿时露出了他那狐狸一般的笑容。 宋青锋猛地一惊,言多必失!何况自己此刻还正坐在一个狐狸窝中! 好在孟惊鸿老爷子正在为打发走了屏儿而沾沾自喜,并未去计较两个少年人对自己的不恭之语。他先是好心情地示意他们继续喝酒,然后又笑眯眯地对寒冰道:“今日喝了好酒,老夫的兴致正高,不如饭后我便开始教你这七仙女的唱词。” 刚送入口中的酒险些被喷了出来,寒冰勉强笑着道:“还是等孟姑娘的伤养好了些,由她来教我吧——” “诶——,你这小子莫要推脱!秋娘的戏还不都是我教的?离苏夫人的寿辰只不过半月之期,到时你若是演砸了下不了台,丢了孟家戏班的脸面,看我如何收拾你!”说着说着,孟惊鸿就开始吹胡子瞪眼睛了。 寒冰瞪了一眼在一旁暗自偷笑的宋青锋,自己却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孟老放心,只要我这七仙女一登场,怕是马上就会被众人给赶下台去,又怎么可能下不了台呢?” 孟惊鸿却是拈须一笑,“只怕你这七仙女一亮相,今后秋娘演的七仙女便无人愿意看了!以你的功夫,束气成声乃是轻而易举之事,老夫相信,你的音色应还在秋娘之上。” 寒冰苦笑着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便请孟老多多指教,让我这个七仙女红遍京城。” 宋青锋却还在那里落井下石:“下月初十便是家父的寿辰,到时还要请寒冰去我府里唱上一出。然后我再去问问楚兄他们,什么文山公府、信武侯府的,都请寒冰公子去唱上一遍,红遍京城也不过就是旦夕间事!” 寒冰乜斜了他一眼,“令尊那二十军棍打得还是轻了,宋兄你这爱多管闲事的毛病竟仍是没有改!” 宋青锋哈哈一笑,“人生在世,不谈窘事,更不谈——” “更不谈祸事!”寒冰忙换上了一副笑脸,连连拱手道,“宋兄教训得是,寒冰这厢给你赔罪了!” 孟惊鸿一边在那里笑呵呵地看着这两个少年人斗嘴,一边将寒冰尚未来得及喝下的那碗酒偷偷地给喝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五章 刺客现身 两个年轻人从孟家戏班出来时,天已近黄昏。 寒冰将宋青锋拉到一个偏僻无人之处,他的脸上虽是带着一种牲畜无害的笑容,可眼里却毫不掩饰地闪着算计的光,看得宋青锋不由暗暗心惊。 “宋兄,方才若不是我暗中拉了你一把,你是否还要在那张硬木椅上继续坐下去,等着再混人家一顿晚饭来吃?” 宋青锋的额上顿时划过一道黑线,“你以为我愿意坐在那里听了你足足两个时辰的鬼哭狼嚎?老子的腿——”他猛地一顿,不好意思地嘿然一笑,“我的腿,是我的腿,一喝下酒,却是越发地不听使唤了!” “这么说,宋兄就是承认,我这做兄弟的方才确是帮了你一把喽?”寒冰笑眯眯地问道。 “承认又如何?”宋青锋立时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寒冰见状反倒更向前凑了凑,笑容可掬地道:“宋兄为何做出这样一副表情?难道是疑心我会以此相要挟吗?” “当然不是疑心,而是确信!”一边说着,宋青锋一边向后退了一步,以拉开与这个明显居心不良的家伙之间的距离。 “宋兄这可就见外了!做兄弟的,只应该互相帮忙,哪能够互相要挟呢?” “互相帮忙?”宋青锋终于抓到了重点。 “当然了!宋兄你挨了打,行动有碍,做兄弟的我便要拉上你一把,以免你在孟老爷子面前丢脸。可是宋兄莫要忘了,兄弟我也挨了打,要想不在人前丢脸,须得宋兄你也帮我一个小忙才行。” “什么小忙?” “想是方才宋兄也看到了,兄弟的这件长衫沾了些血迹,这样回去,怕是难以蒙混过去——” 宋青锋皱了皱眉,“这有何难?去成衣铺中买一件换上便可。” 寒冰却摇头道:“那些衣铺中的伙计实不可信,见到我身上的血迹,定是会偷偷报官,惹来更多的麻烦!” “那——,那就由我去给你买来换上。”宋青锋颇有义气地道。 寒冰仍是摇头,“这一去一回,怕要耽搁上不少时辰,天黑前我们若不回去,令尊和我舅父定是会派人出来捉拿了。” 宋青锋一想到自家老爹那张黑如锅底的脸,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犹豫地问道:“那你究竟想怎样?” 寒冰搓了搓手,笑道:“确是有一个简单易行的办法,只不知宋兄可否同意?” “勿再啰嗦了!你小子有什么鬼主意就赶紧说出来听听!” “我与宋兄互换衣服!” 宋青锋愣了一下,“你让我一身血迹地回去?若是被我爹看到——” “令尊看到也只会更觉心疼,难道还会再打上你一顿不成?”寒冰眨着眼睛道。 “可是——”宋青锋仍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挠了几下头道,“可是,难道令舅看到你身上的血迹就不会心疼吗?” 寒冰夸张地叹了口气道:“舅父看到了会不会心疼不要紧,要紧的是湘君姐姐如果看到了,定会心疼得哭起来,宋兄可还舍得?” 宋青锋顿时涨红了一张俊脸,“什么……舍得……不舍得的!你……休要胡说!” 寒冰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笑嘻嘻地看着宋青锋匆忙地将自己身上那件蓝色劲装给脱了下来。 换好了衣服,两人又一同去戏园门口取了马,这才分道扬镳,各自回家。 临行前,寒冰笑着问宋青锋:“后日开审严兴宝一案,宋兄可会去观看?” “后日我还要在宫内当值,怕是去不了了。”宋青锋不由得摸了摸仍是疼得厉害的左腿,心想自己若是敢去,这双腿怕是要保不住了。 见寒冰笑而不语,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呢?” “我若去了,事情就不好玩了!”寒冰哈哈一笑,挥手而去。 ……………………………………………………………………………………………………………… 天色渐暗,寒冰牵着马穿过一条闹市,街上的摊贩们正嘶喊着廉价兜售还未卖完的货物,一些临街的店铺大都开始关门落锁,而那些酒楼和食肆的生意却开始红火起来,门前的灯笼也都竞相亮了起来。 这时,一男一女两个人从寒冰的对面走了过来。那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似是喝醉了酒,虽是被旁边那位衣衫艳丽的年轻姑娘扶着,脚下犹自还打着晃儿,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 当这对男女来到寒冰身前几步远的位置时,那个男人突然一个踉跄向下栽倒,连带着那位力弱的姑娘也一同摔倒在地。 一旁的路人见状皆四下散开,围在那里看热闹,却无一人上前帮忙。而且那些围观之人还在议论纷纷,想是从那姑娘的穿着上看出她是个烟花女子,便都露出些鄙夷之色,以显示出自己是个一尘不染的正人君子。 那位姑娘多次试图拉着那个身形粗壮的中年男人一同起来,却终是徒劳无功。她正自焦急地垂头叹气,旁边忽然有人伸过一只手来,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那位姑娘抬头看着扶自己起身的蓝衣少年,露出一抹感激的微笑。 寒冰也向她善意地笑了笑,俯身又抓住那个醉酒男人的后衣领,将他那如烂泥一般的身体从地上提了起来。 那位姑娘忙上前扶住醉酒男人的一只胳膊,却怎么也拉不动他向前走上一步。 “姑娘要带他去哪里?”寒冰含笑问道。 那位姑娘略显窘迫地笑了笑,低声道:“自然是奴家的住处……” “姑娘若是住得不远,在下倒可帮忙送上一程。”寒冰的脸上仍是挂着温和的笑容。 “不远,不远!”那位姑娘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寒冰,“就在这条街尾的巷内。” 一听这话,一旁围观的人却又开始议论起来—— “原来是街尾那家野芳阁的暗娼!” “哼,什么野芳阁!想跟人家远芳阁沾上点儿边儿,不过是个私娼寮罢了!你看她长得那模样儿,连远芳阁里端茶倒水的小丫头都不如!” …… 听到这些毫不掩饰的羞辱之语,那位姑娘本已抹了过多脂粉的脸竟也透出了赭色,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垂着头不敢看人。 寒冰却仍是平静地含笑而立,对她道:“那我们走吧!” 在路人一片鄙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声中,寒冰将他们送到了那位姑娘的住处。 进了那个昏暗且散发着浓腻脂粉香的房间,寒冰将那个醉鬼往一张宽阔的大床上一扔,转身便要离开。 “公子且慢!”那位姑娘忙出声叫住了他,走到他的面前,曲膝行了个礼,“今日多亏公子援手,奴家感激不尽!实是无以为谢,还请公子喝杯茶再走吧!” 寒冰方要出言婉拒,那位姑娘却忽然对他妩媚地一笑,一双媚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芒。 与此同时,那个醉得像死狗一样的中年男人突然从床上一跃而起,抬手一挥,三支乌黑的钢镖分别袭向了寒冰背上的几处大穴! 危急关头,寒冰仍有时间对着那位姑娘露齿一笑,而他的左手却已如闪电般地扼住了她的咽喉。同时他的右手迅捷地向后一挥,那三支钢镖便都到了他的掌中,随后他头也未回,只是轻轻地一抖手,将它们又奉还给了对方。 眨眼间,两个杀手便被解决掉了。寒冰好整以暇地上下拍了拍手,唇边犹自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转身出了那个香气呛人的房间。 ………………………………………………………………………………………………………… 悠然地牵着马来到离花府不远的一处街角,却见一个瘦小的人影早已等在那里,寒冰忙走上前低声问道:“小安子,府里可有什么动静?” 那个叫小安子的少年摇了摇头,“公子放心,此刻府里的人都在用晚膳,不会发觉你回来的。” “怎么此时才用饭?”寒冰看了看已擦黑的天色。 小安子吐了吐舌头道:“公子你一早便没了人影,老爷气得连午膳都没吃,呆在书房里做画,直到晚膳的时辰也未露面。还是小姐去请了两次,老爷才总算出来用了晚膳。” 寒冰听得眼珠直转,想了想,将马的缰绳递给了小安子,嘱咐道:“你悄悄地把流云牵进去,别让人看到。我还有些别的事要去办,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舅父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没看到我,马是自己回来的。” “那样老爷会担心的!”小安子露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寒冰“哈”地一笑,“我看是你小子在担心吧?放心吧,你家公子我的屁股都被打开花了,还能再闯出什么祸来?” 小安子撇了撇嘴,用明显缺乏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家公子,却又不敢出言反驳。 寒冰气得轻拍了一下他的小脑袋,“你小子!竟敢也不信我!都是跟着翠儿那小丫头学坏了!对了,你将这糖盒还给翠儿,就说是你在院中捡到的,可千万不许提我!” 小安子接过糖盒,打开来看了看,苦着脸道:“翠儿若问我里面的糖豆儿都哪儿去了,该怎么办?” 寒冰又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当然是被你这个小馋猫给偷吃了!” 目送着自家公子背着手故作潇洒地远去,小安子这才牵着流云,走向花府的大门,一边走还一边撇着嘴自言自语地道:“也不知方才又去哪里闯祸了!衣服都换了,想是屁股又开花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六章 真有你的 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定亲王府,一推开那间书房的门,寒冰就见浩星明睿正愁眉紧锁地在窗前负手而立。 他忙关上身后的房门,紧走几步上前行礼道:“舅舅!玉儿来迟了!” 浩星明睿一把拉住寒冰的手,仔细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松了一口气道:“来了就好!我方才还担心你伤得太重,今夜怕是来不了了!” 寒冰调皮地向内书房的方向呶了呶嘴,笑问道:“您又挨师父的骂了?” “唉!”浩星明睿苦着脸叹了一口气,“本来你挨打的事我就没敢告诉七叔,怕他着急上火。谁知今日我去见花凤山,没在府中,七叔便去了那个专为他而建的小园子里散步,正巧听到隔壁两个在侍弄花草的小丫头谈论严兴宝一案,最糟的是她们还说起了你被打的事情。结果我方一从花府回来,便被七叔叫了进去——” 寒冰一听也傻了眼,“我还以为今夜赶过来,师父便不会发觉有异——,没想到还是露了馅,让舅舅您又多挨上一顿骂了!” “挨骂还是小事,七叔竟说要去找花凤山算账,还说不让你继续住在花府了!”浩星明睿边说边摇头叹气。 寒冰不由惊讶地笑了笑,随即安慰道:“您先别发愁,师父那边由我来安抚,不会有问题的。” “这次怕是不那么好安抚!玉儿,你可要当心,七叔还在气头上——” “放心吧,舅舅。”寒冰倒是信心十足,随即又加了一句,“不过关于严兴宝那件案子的内情,还是尽量少让师父知道的好。” 浩星明睿点了点头,“七叔虽是追问了很多,我却只说了个大概,好在今后你不必再卷入此案,这多少也让人放心一些。” “严域广那边可是已经松了口?” “那倒还没有。不过明日我会亲自去襄国侯府走一趟,应该多少会有些收获。” 寒冰却是一笑,“相信明日舅舅定会收获颇丰!” “你为何会如此有把握?” “因为严域广竟然狗急跳墙,连雇凶杀人的招数都使出来了,可见他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已经在所不惜了!” 浩星明睿顿时眉头一皱,“你是说他派了杀手袭击你?何时发生的事情?” 寒冰挑眉一笑道:“就在方才。一男一女,似乎就是传说中的‘鸳鸯双杀’,如今倒真是做了一对同命鸳鸯!” 浩星明睿也不由微微一笑,“怪不得你这一身的脂粉气,我还以为你是跟宋青锋那小子在一起,去远芳阁见了那位青萝姑娘呢!” 寒冰细察了一下自己舅舅的神色,看起来倒不似在作伪,不由心中暗自思量,那两只老狐狸究竟打的什么鬼主意,竟是连舅舅都被他们蒙在谷里? “远芳阁倒是没去成,不过却去了一趟野芳阁。想来那是他们杀人的惯用手段,房间里满是有迷魂作用的香气,而那女杀手还练了某种迷魂术。” “是他们故意引你去的?” “算是吧。他们应该还有其他的同伙,只是当时在闹市之中,动起手来怕会伤及无辜,我便主动随他们去了。不过沾了这一身的脂粉气,一会儿见了师父,怕是不好解释了。”寒冰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浩星明睿也有些犯愁,这会儿他可是绝对不敢再用任何事去招惹那位正怒发冲冠的“烈火将军”了。 寒冰转了转眼珠,问道:“舅舅能否弄些酒来?” “好主意!”浩星明睿立时笑了起来,“正好我这书房中便有一坛上好的寒潭秋,本来是想今日孝敬七叔的,可这火都已经烧起来了,若再加上烈酒,我这座王府怕是都要烧成灰了。” 在衣衫上洒了些酒之后,那股脂粉味儿果然被冲淡了许多,已经几不可闻。 浩星明睿拍了拍寒冰的肩,这对甥舅用眼神给彼此打了一番气之后,才一起走进了那间内书房。 萧天绝一见到寒冰,本是布满严霜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上前一把拉住寒冰的胳膊,将他带到烛火明亮之处,然后从头到脚,将他细细地看了个遍。 想来结果还算令他满意,萧天绝这才开口道:“既是受了伤,怎么还在外面乱跑?今夜便是你不来,我也会去看你!” 寒冰眨了眨眼睛,心知师父这是真急了,不由咧嘴一笑,“原来师父您也被骗了!我这一身的功夫,岂会被那几板子给伤到了?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才装得下不了床。可是终日呆在屋中又实在憋闷得很,所以今日一大早我便溜了出来,去东郊与宋青锋赛了一会儿马,还一起去了孟家戏班学唱戏,方才又在酒楼里多喝了些酒,结果就耽搁了来这里的时间。让您为我多担了这半天的心,都是徒儿的错!” 萧天绝闻言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喝的定是寒潭秋!这天下的好酒为师几乎都已尝遍了,绝对不会辨错!” 寒冰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佩服之色,随即又得意地一笑,道:“师父您只闻到了寒潭秋的味道?难道就没有闻出还有另一种好酒?” 萧天绝不由耸了耸鼻子,细闻了片刻,终于露出一种吃惊的表情,“你——,玉儿你真的喝到了柳叶雪?!” 寒冰笑着点了点头。 萧天绝又是大笑起来,拉着寒冰坐下说话。 浩星明睿在一旁看得有些心惊,生怕寒冰的伤口受不了,可是见那小子毫不犹豫地往椅中一坐,继续谈笑风生,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注意力也随即被寒冰的一席话给吸引了过去。 “自从师父您告诉我孟神偷那里有两坛柳叶雪,徒儿我便开始惦记上了。可是那位老爷子口风紧,又吝啬得很,我想尽办法也没有将酒骗到口。今日与宋青锋赛马来了兴致,我忽然想,怎么说他也是个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孟老爷子应该总会给他些面子吧?于是我就带宋青锋去了孟家戏班。果不其然,孟老爷子一见到他,便痛快地将酒给拿出来了!” “可真有你的!” “可真有你的!” 萧天绝和浩星明睿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了这一句,可是腔调却完全不同。 萧天绝是在赞自己的徒儿头脑灵活,妙计无双,而浩星明睿却是在叹自己的外甥酒虫入脑,愚不可及! 寒冰看着浩星明睿,苦笑道:“舅舅确是比玉儿见机得快!不像我这般反应迟钝,自己跳进了人家早已挖好的坑中!” 浩星明睿不由摇头一叹,“我哪里是比你见机得快,我只是比你更清楚那两只老狐狸的为人而已!” 萧天绝在一旁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不禁追问道:“哪两只老狐狸?除了孟老偷儿,那另一只老狐狸又是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七章 池鱼之灾 岂知被萧天绝这一追问,浩星明睿马上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对于让寒冰借唱戏之机接近冷衣清的计划,萧天绝虽是知道,但柳叶雪的事情他并不完全知晓。他一直以为偷柳叶雪是孟惊鸿一人所为,却不知孟惊鸿偷了酒之后,又将它们全都孝敬给了苏问秋。而苏问秋明知这酒是从谁那里偷来的,却仍是笑纳无误,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萧天绝火冒三丈了。 不过最终倒霉的人当然还是浩星明睿,单单一个交友不慎的过错,便已令他吃不消,何况还有一个更为严重的罪名,他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的,那就是知情不报! 看到舅舅一副被他自己所说出的话吓呆了的表情,寒冰不由既是同情又有些幸灾乐祸。若舅舅他早些说出那两坛柳叶雪其实是在苏问秋那里,自己便不会费尽心机地在孟惊鸿身上下功夫,结果还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套了进去! 见浩星明睿迟迟不答自己的话,原本还未觉出有任何不对的萧天绝不由地起了疑心,思量片刻之后,沉着脸问道:“明睿,你所说的那另一只老狐狸可是苏问秋?” 浩星明睿知道自己今日是逃不过去了,而再看一眼那个明显是想袖手旁观,看自己笑话的亲外甥,心中暗叹了一句,明明是两只老狐狸与一只小狐狸斗法,偏偏我这倒霉的看客却遭了池鱼之灾! “七叔,我也是新近才知道,那两坛柳叶雪是在苏公那里——” “‘新近’是什么时候?是在玉儿被那两只老狐狸坑了之前,还是之后?”萧天绝瞪着眼睛问道。 浩星明睿顿时又被问得哑口无言,心道这夹板气的滋味果然不好受!小的受了委屈,老的便来替他出头,结果却把气都出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了。 好在他的那位亲外甥还算是有些良心,终于站出来替他解了一下围。 “师父,舅舅他也没想到苏公他们会用柳叶雪来做文章,直到方才我这一提起,他才意识到出了问题,所以此事也不能全怪舅舅一人啊!” 听了寒冰这番求情的话,萧天绝却是哼了一声,道:“不怪他怪谁!结交了那么两只老狐狸,他自己怕是也快成精了!让年轻一辈的去冲锋陷阵、吃苦受累,他们几个却终日聚在一起,净琢磨那些阴谋诡计!明睿,你老实说,你们又算计了玉儿些什么?” 浩星明睿只觉一肚子苦水倒不出,又无处可去喊冤,只能一脸苦笑地站在那里,看着寒冰不说话。 见舅舅陷入如此窘况,寒冰不由嘻嘻一笑,对萧天绝道:“师父您这可是错怪舅舅了!他终日忙着应付宫里宫外的各色人等,哪里有机会坐下来与那两只老狐狸共谋啊?这次的坏主意绝对是那两只老狐狸自己想出来的,舅舅到现在也尚不知情。” 萧天绝仍是用怀疑的目光盯了一眼浩星明睿,语气却总算是缓和了下来,“不知情便不知情吧,但你要记住,你们这伙人里无论是谁,下次若是再敢算计玉儿,我定会找你算账!” “是,七叔,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绝对不会有了!”浩星明睿满头是汗地连声保证着。 萧天绝略感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即又有些担心地问寒冰:“玉儿,他们到底如何为难你了?若是你不愿,明日就让你舅舅替你回了他们!” 寒冰的脸难得地红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笑道:“虽是不愿,但玉儿既已应承了他们,自然不会再食言反悔。其实此事说起来并不如何困难,只是……只是实在有些令人难堪——”他扫了一眼师父和舅舅两人脸上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好奇表情,干咽了一口唾液之后,终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他们让我扮七仙女……” 萧天绝一时没有完全听懂,皱着眉头一连串地追问道:“七仙女?那不还是唱徽戏吗?这又有何为难的?你不是已学得不错,可以登台了吗?” 浩星明睿在一旁却是瞪大了眼睛,如同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外甥一般,将寒冰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不由露出一抹掩藏不住的笑意。可是他又怕被自己的七叔看到,平白再挨上一顿训斥,便不得不故意也皱起眉头,样子极是滑稽古怪地道:“七叔,玉儿的意思是,他登台要唱的那个角色是七仙女——” “什么?!”萧天绝这下终于听懂了,不由张大了嘴,哑了半天,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玉儿唱七仙女?真亏那两只老狐狸想得出来!玉儿他哪里……像……七仙女……” 说着说着,萧天绝的声音突然间弱了下来,一双虎目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徒儿,脸上渐渐露出一种惊诧莫名的表情。 寒冰被他盯得有些心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确认一下,它是不是真的已变成了一张女人的脸!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萧天绝却一把拉住一旁的浩星明睿,情绪稍显激动地道:“明睿,你看玉儿的眉眼,是不是跟一个人十分相像?” 此时浩星明睿正在暗自琢磨着苏问秋让玉儿唱七仙女之举的用意何在,突然听到七叔问话,忙将思绪收了回来,凝神看了看寒冰那张俊美之极的脸,又搜肠刮肚地将自己所认识的人一一与之进行了对比,终于还是摇头道:“玉儿的相貌与我父王倒是有几分神似,但并不十分相像,至于与其他人——,侄儿实在想不出有人长得似玉儿这般好看。” 萧天绝听了,不由得眉头一皱,随即又忽然醒悟道:“是我糊涂了!芳茵虽是你的妹妹,但你们分开时,她只不过是个两岁的幼童,你自然不会知道她长大后的模样了!” “芳茵?!七叔您是说,玉儿长得像芳茵?” 萧天绝点头道:“至少有七、八分像!只是我这人一向粗心,从未往这方面想,倒是一时给忽略了。方才一说起苏问秋让玉儿扮女子,我这一细看,才发现竟是这么回事!” 浩星明睿的眼睛顿时一亮,道:“定是苏公发觉到玉儿与芳茵的相似之处,才想出这个主意来!” 寒冰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追问了一句:“舅舅,苏公他何时见过我娘?” 浩星明睿竟是被他问得一愣,“是啊——,苏公又是何时见过芳茵的呢?” “苏问秋从未见过芳茵,”萧天绝沉着一张老脸,语气不善地道,“一定是那个孟老偷儿!他那双贼眼灵光得很,必是在我府中偷柳叶雪时看到了芳茵,所以他应该是一早便猜到了玉儿的身份,而且还告诉了苏问秋。” “这么说,苏公是想让我用这个办法接近……那位左相大人……”说起那个所谓的父亲,寒冰心中仍是免不了有些不自在。 浩星明睿了解地看了寒冰一眼,不由叹了口气,道:“苏公的想法确是不错,如此一来,便能消去冷衣清的大部分疑心,从而尽快拉近你们……父子之间的距离。” 虽然萧天绝自己也曾劝过浩星明睿接纳冷衣清,促成玉儿父子团圆,但此刻听到这件事眼见便要发生,玉儿很快就会与他那个居心叵测的父亲相认,他的心里仍不免感到有些不是滋味,默然拉着寒冰的手,半晌才吐出一句:“若是你不愿——,便无需勉强,少了他冷衣清,大裕照样能改天换地!” 寒冰却是笑了笑,“师父放心,对玉儿而言,这只不过是登台唱的一场戏罢了,相较之下,我倒是觉得扮儿子要比扮女子容易得多!” 萧天绝知道寒冰这是在宽他的心,不由拍了拍徒儿的手,叹息了一声。 书房内的三人一时间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八章 伤人之术 过了半晌,浩星明睿突然在一旁开口道:“时辰不早了,七叔,花府那边,湘儿还在等着给玉儿施针,我们还是早些放他回去吧。” 萧天绝一听忙站起了身,寒冰只好也跟着站了起来。 “明睿说得对,玉儿,你还是早些回去,施针的事情绝不能耽误,如今你体内的毒已去了几成?” 寒冰看了一眼自己的舅舅,却见他正神色淡然地看着自己,心头不由一跳,立即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只好硬着头皮道:“师父您放心,我体内的毒已没有什么大碍。湘君姐姐会定期为我施针,今日便是施针之期,只是我在您这里说得兴起,一时倒把此事给忘记了!” “你这粗心的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会忘记!幸亏明睿心细,帮你记着,否则岂不误事!”萧天绝板着脸说了他几句,随后便拉着他的手要往外走。 寒冰有些心虚地对浩星明睿道:“多谢舅舅提醒!玉儿这就赶回去,不会让湘君姐姐久等的。” 浩星明睿斜睨了他一眼,转而换了一副笑脸对萧天绝道:“七叔,此刻府里的下人们都还未睡下,您就别出去了,还是由我去送玉儿吧。” 萧天绝点了点头,却仍是舍不得放开寒冰的手,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用眼睛久久地看着他。 寒冰的心里不由一酸,想起当年自己被郑庸从济世寺中带走时,师父也是这样一句话也不说地紧紧拉着自己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他忽然紧握了一下师父的手,笑着道:“玉儿发现孟老在他房中私藏了几坛秋露白,正打算寻机会偷他两坛,下次带来孝敬师父,也算是替您报了这偷酒之仇!” 萧天绝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好!虽然秋露白到底比不上柳叶雪,但能让那老偷儿吃个憋,为师心中便觉得万分痛快!” 他终于松开了寒冰的手,捋着胡子,做出一副洒然之态道:“就让你舅舅送你出去吧,记得路上小心些!” 寒冰笑着点了点头,又向师父施了一个礼之后,便随浩星明睿出了这间内书房。 关好暗壁上的门,浩星明睿转身看着眼睛正在向外溜的寒冰,重重地咳了一声,道:“不错啊,玉儿你的功夫有长进了,唱戏也有长进了,只是这说谎的本事——长进得最大!” 寒冰知道,与这位舅舅相比,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最好不要轻易在他面前耍花样,否则被抓个现行,下场定会很惨! 可是有些时候又实在不能说实话,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说话。 看到寒冰又采用了他一贯的伎俩,眨着那双看似无辜的星目,对着自己露出那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讨好笑容,浩星明睿虽然一肚子恼火,却还是不得不弃械投降,无奈地叹了一声,道:“你这小子!可真知道怎么对付我!” 寒冰不禁嘻嘻一笑,“舅舅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我便赶回去让湘君姐姐施针了。” 浩星明睿一瞪眼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这些鬼话?!哼,我料想你今晚回去,定是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回自己房内睡大觉,湘儿怕是连你的影子都见不到!” 寒冰马上又不说话了,继续对着自己的舅舅装傻卖笑。 浩星明睿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知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不愿让湘儿损耗心神,受累过度。可是这无尽丹一日不解,你便要多受一日的折磨,即便你能够忍受,七叔和我又如何能不心疼!” 寒冰的星眸微垂,低声道:“玉儿实不该让师父和舅舅您如此忧心!只是舅舅应该已经知晓,我体内这颗无尽丹的迷魂之力已被湘君姐姐解去了,剩下那些微的疼痛并无大碍,咬牙忍忍便过去了。 可是湘君姐姐每次施针后都会心衰力竭,虽然有清伯运功相助,也只不过是暂时缓解,时间久了,必会令她的身体受到极大损伤。那‘金针渡劫’实则就是将被救者的劫难渡给了施救之人,如此渡劫,岂不如同恩将仇报一般?玉儿实在是做不出!” 浩星明睿听了也不禁沉默下来,没想到这传说中的渡劫之术原来也是一种伤人之术!看来湘儿并没有把实情告诉花凤山,应是怕他阻止她继续为玉儿施针。 唉!本以为终于找到一种办法能解去玉儿身上的丹毒,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难道玉儿这一生都要忍受那歹毒之物的折磨?七叔若是知道了真相,不知该有多难过!不,此事绝不能让他知道…… 看到舅舅脸上的难过之色,寒冰知道此刻说何种安慰话都无用,便连忙转移话题道:“舅舅可有小风他们的消息?上次说他们已盯住了公玉飒容和宫彦,不知结果如何?” 浩星明睿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慢慢让自己的心绪暂时平定下来,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之态。 “据他们判断,公玉飒容和宫彦皆是为了离别箭而来,并非是又想在大裕境内实施什么阴谋。既然如此,我们也无需打草惊蛇,不如放长线,盯住宫彦此人,或许还能挖出戎国潜伏在大裕的其他密谍。至于公玉飒容,他北人的身份既已完全暴露,潜在的危险性便小了许多,只要我们多加提防,想必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舅舅以为,他们所找寻的那个离别箭,会不会就是湘君姐姐的兄长——凌弃羽?” “应该就是他!在大裕境内会使离别箭之人,除了你,怕也只剩下他了!只不过他行踪诡秘,身手又远在小风和小飞之上,这两个小子一直没能跟住他,更是没有机会与他交谈,道出彼此的身份。小飞倒是曾远远地见过他一面,不过当时那里的光线昏暗,而且他似乎还蒙了面,只看出他的身材颀长,长发散落未束髻。” “当年我们三人一同逃出藏涧谷之后,我因一心要回去救师父,便将舅父花神医在京城的居处告诉了他们兄妹。后来听湘君姐姐说,当时竟然还有一名忠义盟的人从谷中追了出来,在我离开之后,那人便追上了他们。危急之下,弃羽哥让湘君姐姐先逃,而他独自将那人引走了。 湘君姐姐在他们约定的会合之处等了许久,弃羽哥却一直没有出现。后来湘君姐姐找到了舅父,又通过他多方寻找,也没有得到过关于弃羽哥的任何消息。可是湘君姐姐一直认为弃羽哥还活着,而且她也从未放弃过寻找弃羽哥,如今若是告诉她有了关于弃羽哥的消息,她一定会欢喜得不得了!只不过让人想不通的是,这么多年,弃羽哥为何没有来找过湘君姐姐呢?” “是啊,这确是令人费解之处。另外,他下手杀人的目的也极为可疑,应该不是为了救人,可若说是寻仇,又不太可能。那些被杀之人并不完全是忠义盟中人,而且死的那几个忠义盟里的人,也都分属不同的分舵,相隔甚远,怎会同时都与他结了仇?” “那舅舅是如何打算的?” “目前小风他们将精力主要放在监视公玉飒容和宫彦上面,一时也顾不上再追查离别箭。好在公玉飒容他们的目标也是离别箭,只要盯紧了他们,或许仍有机会找到凌弃羽。” 寒冰微微点了点头,犹豫了半晌,终是问了一句:“洛儿,她还好吗?” 浩星明睿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放心吧,洛儿此刻与她师父在一起,又有小风他们在暗中照应着,不会有事的。” 寒冰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并不再多言,向浩星明睿施了一礼之后,便开门走了出去,消失在暗夜之中。 浩星明睿也迈步出了书房,抬头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一颗心不由得飘到了遥远的南方某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九章 姐弟斗法 悄无声息地翻墙进了花府,寒冰刚一走进自己所居的那座东跨院,便不由停下了脚步。看着敞开的厅门,他的星眸闪了闪,呆立片刻之后,终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大步走入了厅内。 果然,方一进门,小丫头翠儿便在那里叉着腰一脸不高兴地对他喊道:“公子你怎么此时才回来!小姐都在这里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 寒冰脾气极好地对她笑了笑,然后快步来到正故意转过脸去不看他的花湘君面前,深深作了个揖,嘴里忙不迭地赔罪道:“寒冰迟归,害姐姐久等,实是不该,我这厢给姐姐赔礼谢罪了!” 其实花湘君又怎会真的与他计较,不过是先做出个姿态来,以逼他就范罢了。此刻见他如此低声下气地说话,倒也不忍心再为难他了,只是语气微嗔地对他道:“你才刚刚受了伤,就这样出去乱跑,可知道爹爹多为你担心!方才他还亲自过来这里,看你有没有回来,还留下话来说,明日一早再来看你。” 寒冰微垂了头,低声道:“是寒冰不对,让舅父和姐姐担心了!” “这一整日你都跑去了哪里?可用过饭了?有没有碰到伤口——”刚问了没两句,花湘君的秀眉微微一皱,陡地沉下脸来瞪着寒冰道,“你这一身的酒气是从何而来?明知自己身上有伤,你竟然还敢去喝酒?!” 寒冰马上一脸委屈地道:“姐姐你千万别生气,我确是喝了酒,可那实在是情势所迫,绝对不是我故意要喝的!” 见花湘君犹是冷着一张俏脸,这小子立即毫不犹豫地出卖起朋友来,“这件事说起来都要怪那个宋青锋,害得我在姐姐面前这般有口难辩!” “宋将军?”花湘君不由略感惊讶地眨了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语气顿时缓和了下来,“他又怎会与此事有关?” 一见花湘君的这副表情,寒冰心中暗自得意,看来自己是押对了宝,抬出这位在她心目中忠直勇武的宋将军来做挡箭牌,今晚这一关自己定能轻松度过。 “姐姐有所不知,那日在青萝姑娘的画舫之上,宋青锋曾约了我今日去东郊赛马,所以今日一早我便赶去了东郊。” “什么?!公子你都这般模样了,还要去跟人赛马?”小丫头翠儿忍不住在一旁插了一句嘴。 寒冰却是一脸骄傲地昂着头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翠儿顿时“咭”地一笑,“可惜这一鞭子打到的似乎是公子你自己啊,马倒是没事,公子的屁股却真的被打开花了呢!” “翠儿!”花湘君轻斥了小丫头一句,自己却也忍不住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寒冰竟也脸皮极厚地跟着一笑,挤着眼睛对翠儿道:“岂止是你家公子我,你可知道,那位宋大将军的腿也被人给打瘸了呢!” 这下不但是翠儿,就连花湘君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着寒冰,脸上皆露出一副追根究底的神情。 看来无论是多端庄优雅的超凡人物,一旦被好奇心所迷惑,竟是都难免会露出俗人的本性来! 寒冰正自暗暗得意之际,脑海中却忽然冒出自己当初跟某人所讲的那句至理名言——人生在世,不谈窘事,更不谈…… 管他呢,反正那家伙又不在这里!自己好不容易逗得湘君姐姐开心,便是小小地出卖他一次——,哦,是几次,也算情有可原。再者说,毕竟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湘君姐姐,他即便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太计较。兄弟嘛,就是要时不时地拿过来出卖上一回…… “公子你怎么笑得这么奸?是不是那位宋将军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翠儿忽然晃着小脑袋一脸促狭地问道。 寒冰顿时回过神来,忙收起了脸上的奸笑,故作一本正经地轻咳了一声,方才极为严肃地道:“翠儿你想必是看错了,我之所以笑,是因为忆起今日跟宋兄把酒言欢时的情景,这种男人之间的兄弟情义,你这小丫头是不会懂的!” 翠儿不由撇了撇嘴,“原来是我看错了,方才说起宋将军被打之事时,公子脸上的表情原来不是幸灾乐祸,而是同病相怜哪!” 寒冰登时被她说得面上一窘,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人小鬼大! 随即他便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道:“寒冰犯错受罚,皆是咎由自取,而宋兄急公好义却遭此苛待,寒冰心中实是为他抱不平,怎可能竟会有任何幸灾乐祸之意呢?” “那宋将军究竟是被何人所伤?”花湘君颇为关心地问道。 “说出来湘君姐姐可能还不会相信,宋兄竟是被他的父亲宋侯爷命人给打瘸的。整整二十军棍,宋侯手下那些人又皆是军武出身,下手极重,打得宋兄几乎连路都走不了了!” 花湘君不禁吃了一惊:“宋侯为何要对自己的儿子下如此重手?” 寒冰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因为宋兄从湖中救出了严兴宝,宋侯怪他多管闲事,哈哈!” “这——”花湘君有些不解地笑着摇了摇头,却又不便对宋侯的做法予以置评,于是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了寒冰的身上,“既然宋将军也受了伤,那他今日又为何会拉你去喝酒?” 寒冰偷偷转了下眼珠,决定继续无耻地栽赃嫁祸到底,“宋兄也是记着今日与我有约,便强撑着去东郊会我。结果见面之下,我们才发现彼此的狼狈之状。赛马当然是不可能了,宋兄便提出要与我一同去酒楼喝酒。” 花湘君顿时听得眉头一皱,“宋将军为何竟做出如此鲁莽的提议?受伤之后饮酒,只会加剧伤口恶化,他乃是行武之人,当有这方面的见识才对。” 寒冰一脸无辜地眨着眼睛道:“他对我说,烈酒才是最好的疗伤止痛之药。” “这——简直是一派胡言!”花湘君此刻也不禁对这位宋将军生出了一股恼意,语气也不由重了起来,问寒冰道,“他如此说,难道你便信了?还跟着他一起胡闹?!” 寒冰立刻摇头道:“我虽不懂医术,但毕竟终日跟在舅父与姐姐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了一些,伤后饮酒乃是大忌,这我还是知道的。当时我也是这般劝说宋兄,可是他说自己久历沙场,见多识广,告诉我的皆是经验之谈,绝不会有错。我见劝说他不动,又不好断然拒绝,令他难堪,于是我便想出了一个主意,带他去孟老那里坐坐。一来可以让他尝尝吴婶的手艺,二来也可以让孟老好好劝说他一番。” “原来你们还去了孟老那里,难道是孟老也没能劝住这位宋将军饮酒?” 寒冰咧了咧嘴,苦笑道:“令我没想到的是,孟老一听说他就是自津门关凯旋而归的宋将军,竟主动拿出酒来要与他痛饮一番!” “啊?!”翠儿在一旁先急了,“那公子你也得劝劝孟老啊!我听屏儿说,孟老的眼疾又发作了,老爷可是严嘱他不许喝酒的!” “如何劝?若我说出挨打的事情,孟老便会知道必定与严兴宝有关,岂不是又要发火?!屏儿倒是劝了他老人家几句,可是屏儿一走,老爷子又照喝不误——”寒冰做出一副无可奈何地表情,末了还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还把本属于我的酒都给偷喝了——” 花湘君听了也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这位老人家可真是太随性而为了!” 一抬头,见寒冰仍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她不由莞尔一笑,柔声道:“这次应是我错怪你了!我所说的那些气话,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里。” 寒冰立时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只要姐姐莫再生我的气就好!” “你既是饮了酒,今夜便不宜行针,要待十二个时辰之后方可。”花湘君边说边站了起来,“你也劳累了一日,须得好生歇息,明日此时我再来吧。” 寒冰忙应了一声,将花湘君和翠儿送到厅外。 临走前,花湘君看着寒冰淡然一笑,道:“明日我若在此处等不到你,便去定亲王府萧公那里去寻你。” 寒冰听了,登时身子一僵,原本挂在脸上的那抹轻松自在的笑容也瞬间石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章 休妻信物 一大早,花凤山便独自进了东跨院,将正要出门的寒冰给堵了个正着。 “这么早,又要去哪里?”花凤山沉声问道。 寒冰忙上前施了个礼,笑道:“舅父早!我这是要去孟老那里学戏。” “你昨日不是已去过了吗?学个戏还要日日都去,难道果真要登台唱戏不成?” “那出《鹊桥会》我才学了一半,孟老性子又急,容不得我慢慢学——”寒冰笑嘻嘻地扯着谎,心中却在暗自惊讶,舅父怎会这么快就知道自己昨天去了哪里? “嗯——”花凤山点了点头,犹自沉着脸道,“你去告诉孟惊鸿,若他再要喝酒,下次眼疾犯了莫来找我,找卖酒的去吧!” 寒冰这下总算明白舅父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了!湘君姐姐肯定是不会去向舅父告孟老的状的,自己必是被翠儿那个小奸细给出卖了!唉,清伯怎会认了这么个鬼丫头做孙女…… 看到寒冰苦着脸站在那里发呆,花凤山立即不悦地道:“怎么,难道你也同那老酒鬼一样,喝得上了瘾?!” 寒冰顿时回过神来,笑道:“舅父误会了!我是在犯愁如何劝说孟老呢!” 花凤山嘿然一笑道:“劝说倒是不必,你只需替我将他床下藏的那些酒坛子都给砸了就行!” “啊?!”寒冰一脸为难地看着花凤山,不知是否该把这位舅父的一番气话当真。 “听说你昨日也在老酒鬼那里喝了酒,简直是胡闹!走,去房里,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如何了。”花凤山一边训人,一边迈步向房中走去。 “舅父,孟老还……等着……” 寒冰刚想反对,话还没说完,就被花凤山一眼给瞪了回去。 “且让他慢慢等着吧!反正他的眼睛也不济事,终日呆在屋里没事干,有什么可急的?” 说完,他便一把拉住寒冰的胳膊,想把他拽进屋去。 “舅父,我都还未吃早饭呢……”寒冰虽不敢明着反抗,却仍是不断地找借口推脱。 花凤山终于停下脚步,皱眉道:“看你这副不情愿的样子,定不是什么好事!莫非昨夜丹毒发作,又将伤口给碰裂了?” 寒冰咧着嘴笑了笑,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他可不会实话告诉舅父,伤口是自己在宋青锋面前炫耀身手,得意忘形之下在硬木椅上生生给坐裂的。 花凤山马上不再多言,拉着他就进了内室。 处理完伤口之后,花凤山不禁摇着头叹了一口气,“无尽丹——,这东西实是太歹毒了!” 寒冰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才道:“舅父,晚些时候我还要出城一趟,今夜怕是不能回府了。” 花凤山闻言猛地盯着他道:“湘儿今夜不是要给你施针吗?” 奸细!本以为翠儿是湘君姐姐的小密谍,原来她竟还是舅父派过来的小奸细! 寒冰一边暗自咬牙,一边陪着笑脸道:“甥儿要去办的这件事实是要紧得很,施针的事明日再说也无妨,就请舅父您替我向湘君姐姐告个罪吧。” 花凤山极不赞同地“哼”了一声,摇头道:“要食言的那人是你,自然是你自己去同湘儿讲!” 寒冰默然呆立片刻,突然径自走到花凤山的面前,双膝着地,跪了下来。 花凤山登时一怔,忙想扶他起身,寒冰却抿着唇角摇了摇头。 花凤山不由急道:“你——你这是做什么!你也知湘儿那种外柔内刚的性子,我又怎能说得动她!” “舅父,您是看着我出生之人,您有多心疼我,我岂会不知?可是湘君姐姐也是由您一手养大,您待之如同亲生女儿一般,爱若珍宝。我所中的无尽丹之毒只能用‘金针渡劫’来解,可此术既能救人也能伤人。我身上的痛苦每减少一分,湘君姐姐的身体便会多损伤一分。而湘君姐姐又天生体弱,自幼便连武功都不能练,她是无论如何也禁不住频繁施针的!” “你的话可当真?‘金针渡劫’竟会伤人?!”花凤山满脸震惊地追问道。 “甥儿所说皆是实话。在重渊时,每次湘君姐姐为我施针之后,都是由老族长用内力助她复元。老族长后来告诉我说,他察觉到湘君姐姐的体质极弱,施针对她所造成的损伤是如何休养都不可能完全康复的,如此她的身体只会每况愈下,直至心神耗尽而亡。” “竟然是这样!”花凤山哀叹了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寒冰继续恳求道:“无尽丹虽毒,却伤不了性命。当年清伯都能禁受那么多年,何况甥儿我是隐族人,承受力更要在清伯之上,便是这一生都解不了毒,也无甚大碍。可是湘君姐姐却可能由于为我解毒而心力交瘁,进而寿数折损。舅父,甥儿求您,一定要说服湘君姐姐,不要再使用‘金针渡劫’了!” “我——我只能答应你去劝劝湘儿,只是那孩子的倔性子绝不输于你!”花凤山摇着头叹道。 寒冰却是眼珠一转道:“舅父若是实在说不动她,可以让翠儿去试试。” “翠儿?这小丫头使刁贫嘴倒是在行,劝人怕是不成!” 寒冰这下来了精神,笑嘻嘻地道:“劝人当然不成,可是骗人绝对没问题!这点舅父想必最清楚了!” 花凤山斜睨了他一眼,“你这话是何意?” 寒冰只是诡笑了一下,不敢真的挑明翠儿是舅父的小耳目。他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只是这小丫头似乎已被湘君姐姐收买了,竟然将我们与定亲王府的关系都告诉了她。昨日湘君姐姐还借此威胁我说,要去向师父告我的状。” 花凤山不悦地“哼”了一声,看了看仍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鬼精灵,终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道:“那小丫头的事情我来办,你且先起来吧。也真是难为你,主意都打到你舅父我的身上了!” 寒冰涎脸一笑,先给舅父作了个揖,方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花凤山不由得哈哈一笑,也立起身来,拍了拍寒冰的肩,便迈步准备离开。 “舅父——”寒冰忽然叫住了他,犹豫了一瞬,才开口问道,“我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花凤山怔了一下,对寒冰道:“你随我来。” 寒冰跟着花凤山到了后院,进了花凤山所住的正屋之中。 花凤山从床头的一处暗格中取出一只精巧却有些古旧的檀木匣,打开来之后,从里边拿出一枚造型古朴的玉玦,交到了寒冰的手中。 “这是你娘留给你的。只是当时你的年纪太小,无法配戴,而你那倔驴一般的师父又拒绝替你保管它,皆因它是当年冷家人用作休妻的信物。于是我便将它收了起来,无论如何,它都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 寒冰细看手中那枚饰有云雷纹的白色玉玦,发现在靠近缺口处被人刻了一个篆体的“漱”字。 “冷漱玉,这便是你娘给你取的名字。” 见寒冰神色怅然地看着那枚玉玦默不作声,花凤山猜想这孩子定是听到谁人谈论起冷衣清的事情,心中难过,却又不愿让他师父和舅舅伤心,才来向自己打听那些旧事。 他上前轻轻拍了拍寒冰的肩膀,温声道:“关于你娘亲的事情,我这个舅父可是比他们谁都清楚,你若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我便是。” 寒冰那双明亮的星眸闪了闪,随即淡然笑道:“怕是最近故事听得太多了,不由得偶尔追忆起一些旧事,还不知今夜我又会听到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花凤山微微一笑道:“人老了,才爱讲故事,你还年轻,将来总会有自己的故事。至于从前的那些旧事,听听也就罢了,毕竟都已经过去了,无法重历,更无法改变。” 寒冰默默点了点头,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然挂着一抹明朗的笑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一章 父代子亡 看到右半身已完全动不了的严域广竟然强撑着,几乎是瘫坐在一张宽大的高背扶手椅上会见自己,浩星明睿不由暗自一惊,心中对这位襄国侯的看法顿时有了极大的改观。 几日前,在定亲王府中第一次见到挟子登门的严域广时,浩星明睿的心中对这位襄国侯多少存了几分鄙夷。只觉得此人气量狭小又极为护短,所言所行亦有些愚蠢可笑,实不具一位前右相所应有的气度胸襟。 再加上此前从别人口中所听到的,也尽是关于这位前右相如何在狼狈逃命时摔断了腿的窝囊事,他便不免对其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此人必是一个软弱怯懦之辈。 然而,此时见严域广这般强忍病痛,也要保持尊严地面对自己,浩星明睿便知道,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愚蠢,更不软弱,今日自己若想达到此行的目的,怕是要费上很大一番心思。 不过他的心里虽是在转着那些不可告人的念头,说出口的话却是极为客气有礼:“严侯身体有恙,在榻上安歇就好,怎么还这般辛苦地坐在这里?如此一来,反倒让本王更觉愧疚,实不该在此时登门相扰!” 大概是受疾病困扰,严域广说起话来有些口齿不清,但大意还是能让人听懂,“王爷屈尊前来探病,微臣铭感五内,无奈这残病之躯,不能以礼相见,还望王爷见谅!” “严侯言重了!此次本王虽说是代皇上前来探病,但其实本王的心中对严侯也是极为挂念。毕竟你我曾同殿为臣,且又有亲属之谊,你这一病,令本王甚是担忧,不亲自前来探看一番,又怎能放心得下?” 听了浩星明睿这一席极是虚伪的场面话,严域广的眼中竟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丝嘲讽之意,“想必令王爷放心不下的并不是我严域广,而是另有其人吧?” 浩星明睿被他这般当面顶撞,不但不恼,反而微微一笑,道:“既然严侯不喜虚套,那本王便也直言不讳了。看来这几日在府中静养细思,严侯已将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理出了个大概。 你所猜不错,这整件事确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目的就是要逼严侯你说出那些与济王串联勾结、意图谋反者的名字,以及他们与济王私下交往的诸般实据。” “那皇上为此开出的条件又是什么?”严域广竟是半句废话也不多说,直奔主题,丝毫没有性情软弱者的瞻前顾后与犹豫不决。 “世子的一条命。”见他如此,浩星明睿便也跟着干脆起来。 严域广似是早就料到会有此种结果,神色不动地问道:“那济王呢?” 浩星明睿笑了笑,“严侯希望济王会如何?” 直到此时,严域广才抬眼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定亲王爷,“便是死,也好过落得与那位真正的定亲王一般的下场!” 听了这话,浩星明睿并未感到如何吃惊。因为他早就看出来,从见到严域广的第一面起,这位曾与原来的定亲王同殿称臣的襄国侯,就已对他的身份起了怀疑。 只不过,当时严域广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且毕竟与定亲王多年未见,他也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以他的城府,自然不会轻易表露出自己的那丝疑心。 然而当事情渐趋明朗,尤其是当严域广意识到自己已中了皇上的圈套之后,再想到那位表现可疑的定亲王,自然便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怀疑——这位所谓的定亲王,其实是个皇上扶植起来的假货傀儡。 而且浩星明睿也已经看出来了,严域广之所以会选择在此时当面将真相挑明,并不是出于一时激愤的鲁莽之举,而是他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原来严侯都已考虑清楚,那本王便也无需多言了!”浩星明睿不由叹了一口气。 “不交名册,世子死,交出名册,我死。既然我们父子中必有一人得死,那自然应是我,毕竟严家的香火总要有人传下去。” “你既已猜到济王定会杀你灭口,又何必关心他的下场会如何呢?” “我未守誓,他杀我理所应当。可他毕竟与我有血缘之亲,我关心他也是人伦之常。” 浩星明睿冷笑了一声,“这倒是奇了!你这当舅舅的外姓之人竟然关心起人家父子相残的事情来!严侯有此闲心,当初何不多花些时间,管教好自己的儿子,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父代子亡的下场!” 严域广的脸上尽是一片黯然之色,“正是因为兴宝此番沦落下狱,我才终于幡然醒悟,他之所以会有今日,皆是拜我这当爹的所赐!当初为名为利,更为了严氏一族的兴衰荣辱,我将自己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那些如今看起来其实毫无价值的东西上面,却单单忽略了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宝物——我那早逝的妻子留给我的独子。看到自己的儿子变得如此不堪,我不免就会想到皇上的儿子,想必终有一天,皇上他也会像我今日这般——后悔莫及!”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严域广的身体已开始有些承受不住了。“呼哧”、“呼哧”地连喘了几口粗气之后,他勉强抬起左手,指了指这间书房北侧靠墙的一方高几上立着的一块灵牌,并向浩星明睿点了点头。 浩星明睿起身走到那张高几旁,将严域广所指的那块灵牌连同底座取在手中,匆匆瞥了一眼灵牌上所书的名字,便回身将之交给了严域广。 严域广接过来之后,将那块灵牌抱在了怀中,笨拙地用能动的那只左手将它的底座打开,里面竟是有一个暗格。他伸手从中取出了一本薄薄的绢册,将它交给了浩星明睿。 “这上面是所有已投靠济王的朝臣及将领名录,我想皇上看过之后,必会从此再也睡不安稳了!” 浩星明睿随意打开翻看了一下,大部分名字皆在他意料之中,可是有几位的名字会出现在这里,就连他都感到有些吃惊。 将绢册揣在袖中之后,他对严域广道:“严侯请放心,世子不日之内便会安然回府。” 严域广漠然地看着他,“有了这本名册,皇上要杀的人怕是会有很多,怎还会有闲心来杀我严域广的儿子?”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浩星明睿,只是低着头,用那只颤巍巍的左手,仔细擦拭着怀中的那块应是属于他已故夫人的灵牌。 浩星明睿见此情景,不由暗自一叹,这严域广实可算是严氏家族中的一个异数! 这种豪门大族出身的人,从小便被灌输了万事皆以家族为重的观念,血缘关系不过是他们联结彼此利益的一种纽带。因此在家族利益面前,一切都可以牺牲,包括亲情和爱情。 可严域广却违背了这一“以家族为重”的祖训,始终将自己的家人摆在了最重要的位置。所以在十几年前的那场劫难来临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举家逃亡,而不是与严氏一族的尊荣同生共死。 绝大多数人都会将他的这种行为看成是软弱怯懦,却很少有人能够真正理解,他为了家人,不惜承受来自世人尤其是家族中人鄙夷不屑目光的那份勇气。 这一次,他又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的儿子,而不惜让严氏一族落得一个被打压、甚至从此衰败下去的结局。他只想做一个自私的父亲,而不愿成为家族的英雄。 严域广的这个选择虽然并不值得敬佩,却仍是让浩星明睿生出诸多的感慨。 原来,那个一无是处的严兴宝,至少有一点是绝对胜过玉儿的——他有一个可以为了他而不惜牺牲一切的父亲。 而玉儿呢?只怕就连承认有他这个儿子存在这件事,他那位身为左相的亲生父亲都未必肯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二章 城下之盟(一) 听到下人来报,说定亲王的车驾已到了府门外,冷衣清连忙亲自迎出大门,将这位如今最为得势的辅政王爷请至正厅落座。 品了片刻茶,闲话了几句之后,浩星明睿忽然状似无意地道:“冷大人想必也听说了,关于严侯世子杀害船家一案,京兆府已贴出告示,明日便要开堂审理,还不知最终会审出个什么结果来呢。” 冷衣清淡然笑道:“此案轰动京城,微臣确也略有耳闻。听说花府的人也卷入其中,不知花神医可向王爷您提起过此中的原委?” “昨日我倒是去了趟花府,花凤山确实告诉了我一些内情。原来,此事都是他那个外甥寒冰在外面闯的祸,花凤山竟是毫不知情,直到京兆府的捕头找上了门,他才知道出了事。一气之下,他竟然当着府中所有人的面,将那个寒冰给狠狠责打了一顿!” 冷衣清本就未指望这个一肚子鬼心思的假王爷会讲实话,只是他既然在自己面前提起此事,必是又存了什么阴诡念头。 他们此次通过严兴宝打击严氏一族,其目的就是要扳倒济王。只不知此举背后的动机又是什么呢?真的是完全受了皇上的指使,要制止一场迫在眉睫的政变?还是他们其实另有打算,不过是利用皇上来行这雷霆手段,借以铲除异己? 若是前者,那么自己的处境便岌岌可危。皇上对于心怀异志之人,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无尽的冷落与打压,最终能够丢官保命已属幸运。 可若是后者,那么自己眼下便不会有太大的危机,当然前提条件就是——自己同意与他们合作。 想清楚了这些,冷衣清的心里便定了下来,笑着摇头道:“没想到花神医的脾气竟是如此火爆!小辈犯了错,私下里教训一番便可,何至于要当众打板子,还闹得满城皆知,实是无此必要!” 浩星明睿不由讪笑了一声,道:“冷大人所言甚是!这花凤山确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我昨日也是劝解了他半天,才算让他把这口气给消了。” 随即他又突然话题一转,“对了,我听花凤山说,他曾送了一幅画给冷大人,不知可否让本王鉴赏一番?” 冷衣清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过来,心领神会地笑道:“去年花神医确是送了一幅《柳塘春》给我,被我挂在徽园的书房之中。王爷若不嫌远,便随我过去一观。” 浩星明睿马上站起身来,哈哈笑道:“花神医的画,便是再远,本王也是要去瞧一瞧的。” 于是,冷衣清便带着他穿过一道月亮门,进了隔壁的徽园。然后两人顺着一条林荫小径向北,走过一道抄手游廊,便进了位于内院的一间书房之中。 落座之后,浩星明睿含笑看着冷衣清道:“冷大人处事机敏,应变果决,实不愧为能够领袖群臣的宰辅大人啊!” 冷衣清冷笑着回了一句:“与王爷一起共事,若不能随时应变,怕是连脑袋丢了,都不知是被谁砍去的!” 听到这明显是带着怨气的挖苦之语,浩星明睿却颇为自得地一笑,道:“冷大人能够有此识见,便已是不凡,实是比那些刀斧悬颈而犹不自知的冥顽之辈高出太多!如此一来,倒是可省下我许多的唇舌了。” “此处极为隐秘,王爷再无须担心隔墙有耳,尽可省去那些不着边际的虚辞伪饰,还是痛快说出你今日的来意吧!”冷衣清冷着声音不客气地道。 浩星明睿不由哈哈一笑,“看来冷大人已决定破釜沉舟,舍命一搏,故而才如此直言不讳,无所顾忌了!好,冷大人既有此心,本王自当奉陪到底!” 说罢,他猛地从袖中取出一本绢册,扔到了身旁的书案之上。 冷衣清瞟了一眼那本绢册,并未伸手去取,只是语气淡然地问道:“这是什么?” “来府上之前,本王先去了一趟襄国侯府,看望了一下病中的严侯。一番恳谈之下,严侯便将这本绢册交给了我,希望以此换回严世子的一条性命。” 说到这里,浩星明睿忽然摇头叹息了一声,“‘养不教,父之过’,这亘古不移的道理却是很少有人听得进去,直至大错铸成,方知悔之晚矣!好在本王无有子嗣,倒也少了这许多的烦恼。只是冷大人膝下多福,有此前车之鉴,尚须引以为戒啊!” 冷衣清坐在那里越听越心惊,这本绢册自不必说,想是上面有不利于他的内容,这也算是意料之中。可是这假王爷竟然说他这唯有一个独子的人膝下多福,那定是在暗指芳茵所生的那个孩子。只是他这些明显的警告之语,到底是出于何意呢?难道——,那个极善闯祸的寒冰,竟真的是自己的儿子吗? 看到冷衣清那张已不再淡定的脸,浩星明睿心中暗自冷笑,决定点到即止,遂又将话题拉回到了严域广的身上。 “冷大人却也无须太过担心这本绢册的事情,上面虽提到了大人你的名字,但这些都只是严域广的片面之词,并无任何实据,故而本王并未打算将它呈给皇上。” 这些话其实并未给冷衣清带来太大的安慰,因为从对方暗示他来此处密谈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假王爷必然不是皇上的人!那么,他暂时便无须为自己的安危担忧,无论如何,这位假王爷及其背后之人都会对他善加回护,以便进一步利用他为其做事。 而真正令他心烦意乱的,还是那句“养不教,父之过”! 随着对方一步一步有意识地将真相慢慢揭开,到了图穷匕现、针锋相对的那一日,他又该如何自处呢?是父子相认,还是父子相残?若不想那种两难之局出现,他此刻就要做出选择——彻底地投靠对方。 然而,这种选择,又实非他心中所愿。 以他博览群书、通读史册之所见,扶保正统方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而这位假王爷背后之人,即便真是当今皇上的七皇弟定亲王,依制也绝无成为储君的可能,除非是将皇上所有的皇子都杀了。所以显而易见的是,这位定亲王能够坐上皇位的途径只有一条——谋权篡位。 多年宦海生涯,冷衣清虽承认自己热衷权力且极富野心,但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奸佞之臣,更是从未对皇位有过任何觊觎之心。 可他如今若是投靠定亲王,那便是附逆为奸,成为令人不齿的乱臣贼子,最终还会在史书上留下极不光彩的一页,为千夫所指,背万载骂名。 若是没有寒冰的事情,他完全可以暂时先与对方虚以委蛇,待解了眼前的危机之后,再徐图将来。毕竟济王还在,虽然可能会一时失势,但希望仍存。此时他若能在其落难之际鼎力相助,待济王登基之日,他便是首位从龙之臣,到那时恩宠重用,自不在话下。 可若是寒冰也卷入其中,他难免就会进退失据,左右为难! 当年他抛弃他们母子,又从未对这孩子尽过教养之责,实难指望他会听从自己的劝告,选择弃暗投明。但他又着实做不到对其置之不理,而任其泥足深陷,最终,眼睁睁地见自己的亲生之子,因谋逆而被凌迟处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三章 城下之盟(二) 冷衣清在那里思来想去,犹未能想到一个两全之法,最后也只能暗自祈求上苍,寒冰并不是芳茵所生的那个孩子,更不是自己的儿子。 既已横下了一条心,他的人便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从容,平静地看着浩星明睿道:“王爷既然抓到了冷某的把柄,却又不打算向皇上告发,想必是对冷某另有所图,那就请王爷明言吧!” “冷大人言重了!本王已说过,绝不会将这本绢册交与皇上,那么,冷大人便不算是有什么把柄之类的东西落在了我的手中。再者说,我与冷大人一见如故,相交日厚,怎会存了任何对冷大人不利之心? 虽说冷大人选择了尊济王为主,与我政见不合,但说起来你我皆是为了大裕的江山社稷着想,实不至于闹到相争互杀的地步。若再因此引起朝局动荡,人心不稳,则绝非你我所愿,不知冷大人以为如何?” 冷衣清虽至今仍是猜不透这假王爷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听他话中并无多少胁迫之意,倒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事已至此,自己也只能见招拆招,先过了今日这一关再说。 一念及此,他的语气便缓和了下来,道:“王爷所言甚是。如今边境危机方解,民心犹待安抚,此时朝中若再生乱局,实非幸事。” 浩星明睿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如今的大裕实是已危如累卵!故而我今日来拜会冷大人的目的,就是希望彼此可以达成一种共识——唯有你我联手,方能帮助大裕度过眼前的危机。” “联手?”冷衣清的目光闪了闪,心中竟有些被浩星明睿的这番言语所动。 若是真能暂时先放下彼此在储君人选方面的意见不合,共同商讨出一套有助于恢复大裕元气、重聚民心的治国之策,那倒不失为一个最好的折衷之法。 “不错,联手!想必冷大人也与我有相同的看法,眼下大裕虽是内忧重重,但最大的危机,还是来自于外患。 北戎此次退兵,不过是迫于寒冬将至、粮草不足,其士气虽挫,然兵力犹存。 四皇子宇文罡新近登基,为了安抚民心,暂时应不会再有出兵之举,但此人素来野心勃勃,对大裕也是志在必得。 而扶宇文罡上位的那位阴太后,更是个铁腕人物。自她掌权以来,北戎便不断外侵,吞并其周边的小国,疆土扩张了近一倍不止。 可以预见,不出两年,北戎大军将会再次压境。而到了那时,大裕若仍像现在这般——国无可用之兵,军无可用之将,势必难逃覆亡之运! 为今之计,须得双管齐下,一方面从朝中军方入手,改革兵制,选拔良将;另一方面则是从地方官员入手,施行新政,鼓励农耕。富国强兵,才是抵御外患的不二之策。” 冷衣清也赞同地道:“这确是解决燃眉之急的良法。若是新政能够推行得当,劝农归田,同时改征兵制为募兵制,大裕国力将会很快得以恢复,两年之后,或有与北戎一战的可能。” “确是如此!” 说到酣处,浩星明睿与冷衣清竟不由得相视一笑,颇有些英雄所见略同的畅快之感。 “不过无论是改革兵制,还是在地方推行新政,如果没有皇上的首肯,怕也只是一纸空谈。王爷可是有什么说服皇上的办法吗?” 浩星明睿微微一笑,道:“本来我也在犯愁此事,可是严域广的这本绢册,却为我解了这道难题。” 冷衣清听得心中一动,多少有些猜到了这假王爷在打什么主意。原来这所谓的联手,其实就是要齐心协力,共同欺瞒皇上。可是仅凭他二人之力,实做不到一手遮天,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拉其他的朝臣入伙。而这本绢册,便是达成此目的的绝佳工具! 对于大多数混迹官场之人,以单纯的道义与责任这等大道理,是很难说服他们去铤而走险的。真正能够打动他们的最为切实有效的方法,就是威胁与利诱并用。 这本绢册的首要作用就是提供了那些可以被说服的朝臣人选。绢册上所罗列的这些人,他们既然可以因利益驱使而选择为济王效力,那么用相同的甚至是更大的利益相诱,应该不难让他们改投他人。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若果真遇到个别冥顽不灵之辈,此时这本绢册的威胁之力便可发挥作用。想来不会有人愿意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向那个连储君都还不是的济王表示忠心。 有了绢册上这些人的暗中配合,再加上左相的威权,更有辅政亲王的从中斡旋,左右朝局甚至是把持朝政,都已不再是遥不可及之事。 想到这些,冷衣清竟不觉对这位假王爷产生了一种由衷的钦佩,此人心思缜密又智计百出,实是难得一见的鬼才。然而他随即又意识到,自己不正是这位假王爷威胁与利诱之下的俘虏吗?一想到此,他的心中顿时大感不是滋味,竟坐在那里沉默不语起来。 “这本绢册虽能助我等瞒着皇上,在地方上推行新政,但若要改革兵制,却绝对绕不过皇上这一关。如此便需要冷大人你多用上一番心思,想一个让皇上实难拒绝的理由出来。”浩星明睿忽然微笑着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冷衣清听得不由一怔,“兵制改革实非我这左相权限之内,若是由我提出,皇上必会起疑。” 浩星明睿却是哈哈一笑,“目前这确不是左相之责,但不久之后就难说了。只要冷大人决心与我联手,我们便能够将那些不可能之事,尽皆变为可能!” 这次,冷衣清不过是略一犹豫,便慨然应道:“好!冷某在此立下誓言,今后将尽己所能,襄助王爷,为大裕的未来谋一线生机!” 这番话虽是说得极为动听,却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皆因此刻冷衣清的心中并未真的要放弃济王。 然而,不由自主地,他仍是在心里将自己所属意的济王,与那位真正的定亲王做了一番比较。两相比较之下,冷衣清也不得不承认,那位真正的定亲王确是不容小觑! 他既能得到像这个假王爷这种智囊人物的鼎力相助,在朝中替他网罗党羽,而他本人又曾是战功赫赫的一方统帅,在军中仍有一呼百应之威。与济王相比,除了缺少正统名分,那位定亲王确是已具备足够的争位实力。 可就是这正统名分,实是不可逾越的一道鸿沟,将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野心之辈拒于储位之外,而这也正是他冷衣清的底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四章 城下之盟(三) 见冷衣清终于松了口,表示愿意合作,浩星明睿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欣喜之色,竟然站起身来,向冷衣清深深一揖,道:“冷大人千金一诺,实是令本王感佩不已!” 冷衣清连忙也跟着站起来,躬身还礼,口中肃然道:“王爷一番为国为民之心,才真是令人钦敬!今后冷某自当以王爷马首是瞻,誓死追随!” 浩星明睿听了却是眼角一跳,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看来你若是想违誓,便要第一个杀掉我了。 他一面暗自动心思,一面上前扶起一直躬身未起的冷衣清,笑着道:“冷大人快请起!你我今后便是同路之人,无须再如此多礼!” 冷衣清这才直起身来,正看到浩星明睿那一脸的志得意满,他在心中暗自冷笑之余,又不免感到有些不耐烦,盼着这假王爷赶快走人。此刻他已真切地体会到,跟这种人打交道,实在是太费心神! 谁知这位丝毫不懂得看人眼色的假王爷,不但没有立即知趣地告辞,反而又一屁股坐回了椅中! 无奈之下,冷衣清只好干笑着也陪他一起坐了下来。 浩星明睿这才徐徐地开口一笑,道:“实不相瞒,本王此次来,还有另外一件极为紧要之事,要相托冷大人。” 冷衣清眼神一动,道:“王爷但讲无妨。” “本王想请冷大人即刻写一道奏章,今日便面呈皇上。” 冷衣清隐隐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一时却又找不出推脱之词,只好淡然笑着问:“不知是关于何事的奏章,王爷竟要得如此之急?” 浩星明睿嘴皮一动,吐出简短的两个字:“立储。” “什么?立储!”冷衣清不禁立时变了脸色,“这又从何谈起?王爷方才不是还说,要放下彼此不同政见,你我共同联手,解救大裕覆亡之危吗?为何却又转瞬变卦,难道是在故意戏耍冷某不成?!” “稍安勿躁!请冷大人稍安勿躁!”浩星明睿面上仍挂着从容不迫的笑意,语气平和地道,“本王所说的立储,是指向皇上提出立储之议,而并非是让皇上马上决定将皇位传给谁。” 冷衣清依然皱着眉头,眼中带着怀疑之色道:“皇上若是接受立储之议,势必跟着便要确定储君人选,储君既定,那皇位不是自然就有主了?” 浩星明睿笑着摇头道:“非也,非也。储君之所以被称之为储君,便是指他并不是真正的君上,而只是未来的皇位继承人。至于最终谁能真正坐上那个皇位,却不是由他是不是储君来决定的。” 这时冷衣清总算是冷静了下来,细想假王爷的这番话,虽是充满了一股阴谋的味道,却也不无道理。 历朝历代,太子被废之事早已屡见不鲜,通向皇位的路原本就布满阴谋与鲜血。远的不说,就拿当今皇上而言,他其实并不是先皇所指定的储君,只是因为那位真正的储君永王殿下谋逆身死,皇位才最终落到了这位皇长子浩星潇启的手中。事实上,无论从哪一点来看,这位皇长子都绝对比不上永王浩星潇隐。而说到永王为何谋逆,至今却仍然是个未解的迷团…… 虽是有了如此想法,冷衣清却仍在担心这位假王爷心怀叵测,于是又跟着追问道:“既然不能决定皇位归属,王爷为何要急于让皇上立储呢?” 浩星明睿不由叹了一口气,道:“这其实也是无奈之举!自济王串联朝臣一事被皇上发觉之后,我便一直苦思,如何能够令皇上暂息天子之怒,勿施雷霆手段打击党争,以免引起朝局动荡,令百官人人自危。 可是思来想去,唯有立储一途,方能将皇上的心神完全转移至江山社稷之上,而不致再去对济王一事穷追猛打。此外,一旦储君位定,众朝臣便也少了投机之念,安心国事,党争之乱自然便可消弭于无形。” 这番话虽说得合情合理,但以冷衣清对这位假王爷的了解,他乃是一个无利不起早之人,绝不会好端端地,为了当今皇上的江山社稷而殚精竭虑。否则的话,他就不会与那位真的定亲王暗中勾结,图谋篡位了。 虽然一时猜不出这位假王爷的居心何在,但冷衣清仍是认为他肯定别有居心,故而对他要求自己写奏章一事,便也是心存抗拒。 于是他又继续推脱道:“王爷所说确也有理。只是兹事体大,还请容我多加斟酌一番,明日再给王爷回话可好?” 浩星明睿却是摇头道:“我知冷大人心中犹有顾虑,只是此事实在太过紧要,绝不能等到明日。” 见冷衣清仍坐在那里沉吟不语,浩星明睿不由淡淡地一笑,问道:“冷大人可知济王串联朝臣之事,是如何被人发觉的?” 冷衣清怔了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才好。 严兴宝一案本是由花凤山的外甥寒冰引发的,而花凤山又与这位所谓的定亲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冷衣清从一开始便认定,这一切都是由面前这位假王爷在背后操纵,目的是要打击严氏一族,绝了济王争储之望。 可是如今细一想来,这其中似又存在着诸多令人费解之处。 济王串联朝臣皆是通过严域广来穿针引线,此事做得极其隐秘,即便是自己这个尚算得上是耳聪目明之人,也都是在严域广找上自己之后,才真正知晓此事。 既是如此,为何这位从前几乎足不出府的假王爷,却能将此事查得一清二楚?若不是他真的有通天彻地之能,便是已在京城中布下了极多的耳目密探,但这两种情况又都没有太大的可能。 因为自己已从岳父那里获悉了关于那位真正定亲王的一些信息——他并非善谋之人,而且有谣传说,他曾被皇上囚于济世寺中多年,两年前方被人救出。而这位假王爷更是作为前者的替身,被困在王府之中数年,绝无机会培养出大批密探,并且还将他们安插于本就遍布大内密探的京城之中,却又从未被人发觉。此其一也。 其二,即便真是被这位假王爷误打误撞,发觉了济王串联朝臣之事,以他的谋略智计,应该绝不会将此事禀明皇上,从而白白放过了这一天赐的篡位良机。 试想,若是他知情不报,却在暗中待机而动,等到济王举事的那一日,他再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由真的定亲王出面振臂一呼,借勤王之名,将济王一党尽数剿灭,甚至可以将皇上及皇子们也借机杀掉,事后再将弑君的罪名归到死无对证的济王头上便可。如此一来,定亲王便成为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更可能是一步就登上了那个原本对他来说遥不可及的皇位。 这种种疑点原本也曾在冷衣清脑中闪过,只是他当时并不能完全确定,这假王爷到底是不是皇上的人,便也未再去深想。而如今虽没有经其本人亲口承认,冷衣清却已对这位假王爷的身份确定无疑——他不是皇上的人,而是那位真正定亲王的替身兼谋士。 既然明确了此点,那么先前的那些疑点不禁又都冒了出来。若要让这整件事能够完全解释得通,那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五章 城下之盟(四) 一想到那仅存的一种可能性,冷衣清的心中猛然一震,抬头盯着浩星明睿,声音微颤着问道:“这件事——竟然是被皇上发觉的?” 浩星明睿叹息着点了点头,“由大内总管郑庸所控制的大内密探遍布京城,严域广自以为做得不露痕迹,其实他的一举一动尽已在皇上的监视之下。只是皇上在察觉有异之后,却是隐忍未发,一直静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以便将济王一党彻底揪出。谁料到最终这个契机,竟是被那个闯祸精寒冰给无意中掀了起来,结果将我等也都一个个卷入其中,难以自拔!” 虽想刻意忽略不理,但“寒冰”这个名字还是让冷衣清听得心里一堵,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才又接着追问道:“这整件事的内情究竟为何?能否请王爷细说一二,也算是为冷某一解心中之惑?” 浩星明睿先是皱眉细思了片刻,似乎是在理清思路,随后才缓缓地开口道:“说起此事最开始的由头,冷大人或许也曾有所耳闻。不久前,严兴宝与寒冰为了一个女伶起了冲突,竟致大打出手——” “女伶?”冷衣清听得眉头暗皱,摇头道,“这我倒是从未听说过。不知这女伶到底是何来路?竟会让他二人如此相争?” “据说是一位唱徽戏的女子,详情我也未曾细问,不外乎便是年轻人争风吃醋、意气用事罢了。总之是为了她,寒冰将严兴宝给打伤了。想来此事也是严兴宝一方理亏,是以严家的人并未惊动官府,而严域广竟是直接找上了我。 说起来,定亲王府本就与严府沾着亲,而我与花凤山交厚也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严域广此番找上门来,我实是不好推脱。当时我心想,此事不过就是小辈之间的意气之争,对打人者略施薄惩,给严家人一个面子也就罢了,于是便答允了严域广,翌日与他父子一同去花府理论。 谁知严域广前脚刚走,后脚皇上的人便上了门。原来皇上竟也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此事,想到这是一个将严域广拿住的好机会,便命我借调解之机,将此事进一步闹大。 当时我还完全不知济王之事,实是不解皇上此举的意图,可又不敢违抗圣命。无奈之下,我只好暗示寒冰当着严域广的面,又将那严兴宝暴打了一顿,气得严域广几乎当场吐血。 事后,皇上召我入宫,总算将此事的前因后果对我说明。我这才知道自己竟已落入了皇上的算计之中,而且还将花府中人也一并卷了进来,实是后悔不已!” “原来如此——” 冷衣清在心中暗自把这位假王爷的话反复梳理了几遍,并未寻到任何可疑之处,便不由得信了七、八分,“这么说来,花神医事前其实并不知情,而段朴青之所以对此案如此紧张,应是暗中受了皇上的指使。” “正因花凤山事前全不知情,待知情之后才更为恼火,虽是将寒冰狠狠教训了一顿,却也是于事无补了。”浩星明睿摇头笑了笑,随后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冷衣清,“但花神医和寒冰毕竟都是局外之人,利用完了,皇上并不会拿他们怎么样,而身处漩涡之中的冷大人你,却是皇上不会轻易放过的一个!” 冷衣清一听,心中不免有些惶然,犹自故作镇定地问道:“王爷此话怎讲?” “严域广确是找过冷大人你,这一点皇上想必已了解得十分清楚。虽然皇上并不知你们见面的详情如何,但心中应是已经起疑,尤其是冷大人位高权重,皇上难免不会更多出几分忌惮。因而他曾特意叮嘱过我,定要向严域广逼问清楚,对于济王结党一事,冷大人你是否也参与其中。 此番我虽是可以替你在皇上面前尽力遮掩,但皇上能否会完全听信我这一面之词,却犹未可知。故而我才想到由冷大人亲自上书,提议立储,这便多少会打消一些皇上心中对你的猜忌。同时我也可以借你之口,劝皇上对立储之事多用些心思,毕竟在皇上的心中,你这当朝宰辅的进言,实是要比我这闲散王爷的话更有份量一些!” 冷衣清确是也觉得这假王爷的一番话有些道理,可是一想到自己提议立储之事若是被济王知晓,那自己怕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心中不免还是犹豫不定。 浩星明睿将他这番迟疑难决皆看在眼里,更是已猜到他心中究竟在顾忌什么,不由微微一笑,继续不紧不慢地劝说起来:“今日我去向严域广逼取这本绢册,本就是皇上所授意,故而稍后我便得进宫去向皇上交差。 虽说不能将这本绢册交给他,但怎么也须得说出几个有份量的名字才能取信于他。只怕在听了那几个名字之后,皇上一怒之下便会下旨查办。如此一来,事态的发展就难以预料,无论是对你我,还是对济王而言,最终都可能演变成一场灾难。 但我此番若能在皇上发下雷霆之怒前,将冷大人提议立储的奏章呈上,想必就会收到另一番效果,起码可以先让皇上冷静下来,不至于一上来便将事情弄得一发不可收拾。冷大人又以为如何呢?” 话已说到这里,冷衣清知道自己实是难以再加推脱,而且听这位假王爷话中之意,这份奏章是由他呈给皇上,而不是让自己去亲自面呈。那么能够知晓此事的人,便也只有皇上身边的那一、两个亲信太监。 如此一来,济王便不会有机会得知此事的真相,也就更不会因此误解自己。待日后自己扶助他登上帝位,今日这所谓的立储之议,便不会再有人想起,也更不会被人用作挟制自己的一个把柄了。 想通了此点之后,冷衣清便不再犹豫,马上提笔开始写奏章。他本是文思敏捷之人,而且方才又与浩星明睿就立储之事有过一番深入的探讨,早已胸有成竹,立时下笔如飞,不过片刻工夫,一份条理清楚、文采斐然的奏章便已写就。 将那份奏章纳入袖中之后,浩星明睿终于满意地一笑,看着冷衣清的目光愈加亲切起来,他终于站起了身,意态飞扬地道:“不久之后,这大裕的朝堂便是冷大人与本王携手合作的战场。虽然前路维艰,但是能有冷大人这样的盟友,本王心定矣!” 冷衣清依旧温雅地一笑,也站起身来,向他拱手为礼。 坐在进宫的马车上,浩星明睿轻抚袖中的那份奏章,不由得意地哈哈一笑,自言自语地道:“任你冷衣清奸似鬼,也终有让你满盘皆输的一日!你既是存了阳奉阴违的念头,我便要让你尝尝弄巧成拙的滋味。你虽是将今日这城下之盟当作权宜之计,我却偏要让它成为你再难翻身的符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六章 巧舌如簧 大裕皇宫选德殿内,浩星明睿施礼完毕,在皇上所赐的锦墩上坐了下来。 “你此时来见朕,可是那件案子有眉目了?”浩星潇启含笑问道。 浩星明睿的脸上立时露出了邀功之色,谄笑着点头道:“回皇兄,臣弟确是颇有所得。” “哦?说来听听。” “臣弟已从严域广那里得到了证实,济王确是通过他拉拢了一些朝臣及军中将领,近期便准备逼宫夺位。” 浩星潇启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你可拿到了那些朝臣和将领的名录?” 浩星明睿摇了摇头,忙解释道:“严域广虽愿意吐实,但他对臣弟仍是不甚信任,故而他提出了条件,严兴宝平安归家之后,他才会将那份名录交与我。” “哼,他倒是打的如意算盘!”浩星潇启的脸色更为不悦了。 “不过,臣弟岂能任由他漫天要价,最终还是逼他说出了几个名字。” 浩星潇启一听,不由脸色顿和,赞许地点了点头,“好!你且说给朕听听,看看朕的朝堂之上,都出了哪些有心从龙之人?” “这——,严域广所说大多是官阶较低之人,怕还站不到朝堂之上,不过他倒是说出了一位朝中重臣的名字,臣弟一听之下,实是大出意料且殊为震惊,故而急着前来禀明皇兄。” 浩星潇启听了,却并未露出如何着急想知道的样子,似是心中早已有数,他淡然问道:“听说你方才去了左相府上,莫非冷衣清就是你要报给朕听的那位朝中重臣?” 浩星明睿怔了怔,连忙摇头道:“皇兄怕是误会了!臣弟听说的那人并非左相,而是枢密使唐焕!” 这下浩星潇启也不由听得一怔,“唐焕?怎么会是他?!” “是啊,臣弟虽参政日短,但多少对这个唐大人还有些了解,实是不相信他竟会怀此不臣之心。然而严域广见臣弟意似不信,便特地将他如何招揽唐焕的经过说给我听。臣弟听完之后,方悟这‘知人知面不知心’之语实是不假!其中细节,臣弟不便说出以污皇兄之耳,只是有一点须得禀明皇兄,那便是唐焕向济王所提出的投诚条件——他想成为新朝的宰辅大人!” 浩星潇启皱着眉,半晌未开口。 浩星明睿便又继续说了下去:“当然臣弟也怀疑这些皆是严域广的片面之词,未必可信,便想了个主意试探他一下。于是臣弟问他道,唐焕虽是觊觎丞相之位,但此人才不堪大用,与冷衣清相比,可说是相去甚远,济王为何要弃良材而选朽木?严域广答道,济王确是属意冷衣清,只可惜几番相邀之下,却都被这位左相大人给婉拒了,而且每次他所给出的回答皆是相同——待济王正式登基之后,他冷衣清自当如现在忠于今上一般,效忠新君。” 听了这番话,连一向猜忌多疑的浩星潇启都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一时竟被冷衣清的一片忠心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因这一切实是太出乎他的意料,可越是如此,那份惊喜便越是强烈。 浩星明睿将这一切皆看在眼中,却未敢露出丝毫得色,而是继续巧舌如簧地道:“臣弟听了严域广的这番话之后,心中确是对左相极为敬服。可是从严府出来以后,臣弟心中仍是不免有些许的不放心。 因为听严域广所言,这位左相大人应是对济王串联朝臣之事已有耳闻,可他却并未将之呈报皇上,其用心何在,实是值得深究。而且左相位高权重,他之意向实关乎朝局平稳,非同儿戏。 无论如何,臣弟也不能单凭严域广这一面之词,便加以定论,若是因此误导皇兄,臣弟岂不是罪莫大焉!故而臣弟决定亲去相府一趟,在冷衣清毫无防备之下,对其试上一试。” 浩星潇启不禁听得连连点头,觉得这个李进确是个难得的人才,机灵且又忠心,自己实在是太有识人之明了! “臣弟的到访确是令左相颇为意外,当臣弟提起严兴宝一案时,左相表现得十分冷淡,看上去不像是与严家有什么勾连。于是臣弟便暗示要与他密谈,之后他将臣弟引进了书房会话。 臣弟故意把与严域广谈话的部分内容泄露给他,心想,若是他心中有鬼,必会装作对此事毫不知情,甚而痛斥济王谋逆之罪以示清白。谁知,听了臣弟的话之后,左相竟是并未矢口否认自己知情,而且也未做出任何辩解,只是叹了口气说,‘济王心存不轨实属不该,可是追根溯源,实是皇上心思不定所致!’” 听到这里,浩星潇启不由哼了一声,“冷衣清他果真是这么说的吗?妄议君上,他的胆子倒是不小!”语气虽是十分不悦,却似乎并未如何动气。 浩星明睿小心地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声音不由放低了一些,道:“左相他……确是这么说的。他还说,正因皇上心思不定,令臣下无所适从,便也一个个跟着心思不定起来,再被利益所诱,难免就会行差踏错,遗恨终身。” “他可说出这‘心思不定’的根由所在?”浩星潇启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他说,皇上心思不定,必是为了江山社稷,担心所托非人。而众臣心思不定,皆是储位未明所致。” “那他对此又有何看法?” “左相认为,当务之急不是问罪于济王,而是立储!” “立储?”浩星潇启微眯着眼睛沉思了片刻,方点了点头,“冷衣清身为左相,确是有些真知灼见!” 这时浩星明睿起身从袖中拿出那份奏章双手呈前,恭声道:“关于立储之事,左相特意写了一道奏章,托臣弟面呈君前。” 一直站在皇上身边的郑公公忙上前将那份奏章接了过去,回身呈给了皇上。 浩星潇启却并未立即翻阅那份奏章,而是将之放在案前,示意浩星明睿坐下之后,他才有些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冷衣清可曾向你提起,他心目中是否已有了合适的储君人选?” 浩星明睿摇头道:“关于这一点,臣弟确是问过他,他回答说提出立储之议,是他身为臣子的职责所在,可是储君之位,却只能是由陛下您圣心独裁,做臣子的绝不可多言,以致逾越了本分。” 浩星潇启不由微微一笑,满意地道:“看来朕对这位左相还是知之不深,竟将他这些许的迂腐之念当成了胸有城府。好,他既然知道要守住做臣子的本分,那么朕便也要让他见识一下为人君者的圣恩。明日朕便下旨,自即日起,枢密使一职便由左相一人兼领。” 浩星明睿惊讶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呐呐地道:“那唐大人——,皇兄准备如何安置于他?” “安置?”浩星潇启冷笑了一声,“嗯,他的年岁也不小了,确是需要朕替他好生安置一下,便赏他个太子太傅的虚衔,回家好生养老去吧!” “只是……只是这位唐大人也许还未曾做过有负圣恩之事……”浩星明睿似是感到有些过意不去,想替这位无辜的唐老大人说两句好话。 “哼!即便真未做过,其狼子野心却已昭然若揭!记得你曾向朕提起过,唐焕曾说枢密使与丞相之职多有权责混淆不明之处,实不利于战时指挥,而后他又用冷衣清买园子之事做文章,对其大加诋毁,足可见他早有取代冷衣清之心,只是一直未寻到机会而已。如此想来,他转而攀附济王便也不是什么难解之事了!” 浩星明睿不禁听得连连点头,“皇兄果然圣明!臣弟糊涂忘事,若非皇兄提起,实是已不记得唐焕曾对我说过的那些冒似闲谈之语了。” 浩星潇启笑着道:“你也不必过谦。此事你办得甚好!待你从严域广处拿到那份名录之后,朕自会重重赏你!” 浩星明睿忙从座位上站起,深施一礼道:“臣弟多谢皇兄厚爱!定会盯紧严域广,拿到那份名录并将之呈献给皇兄!” 浩星潇启不由哈哈一笑,温言道:“你奔波了一日,着实辛苦,早些回府歇息去吧!” “多谢皇兄,臣弟告退!” 唇边挂着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笑意,浩星明睿躬身退出了选德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七章 慧觉方丈(一) 济世寺内,晚课结束的钟声刚刚响过,慧觉方丈的禅室之中便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多年缠绵病榻的老方丈睁开昏黄的双眼,将来人打量了许久,苍老槁枯的面容上竟渐渐露出一丝惊喜的笑容。他颤颤巍巍地用手掀开身上盖着的棉被,从床上缓缓地坐起身来。 来人忙走到床前,拿起枕头垫在老方丈的背后,让他的身体能够舒适地倚靠在床头之上,然后又细心地将那条棉被重新盖在了他的膝上。做完这些,那人才退后两步,对着床上的老方丈躬身一礼,口中肃然道:“方丈大师,寒冰特来向您请罪!” 慧觉方丈慈祥地一笑,“阿弥陀佛,一别十二载,小施主已长成气宇不凡的少年,实是令老纳心中甚慰!今日你能来看望老纳,便已足证你的诚心,至于其他的事情,倒也无须再放在心上。” 寒冰仍是肃然而立,垂头道:“当日为救家师,在下让人在寺中放火,烧毁了数间禅室,难免还伤及到一些无辜寺僧,而且三位护寺神僧之死,也是由在下一手造成。即便方丈大师菩萨心肠不忍见责,可在下心中却是一直愧疚难安!” 慧觉方丈的面上仍是一片慈和,“阿弥陀佛,善恶因果,皆为天定,非是小施主一人之过。济世寺虽为护国神寺,但既是卷入俗世中事,便已然劫数难逃。小施主大可不必为此介怀!” “是。”寒冰又肃然施了一礼,便垂头站在那里,不再多言。 见他这副拘谨的样子,慧觉方丈不由微微一笑,“寒冰的罪既已请过,那玉儿是否也该出来见见老纳了?” 寒冰猛地抬起头来,闪着欣喜光芒的星眸眨了眨,突然调皮地一笑,道:“其实玉儿今日就是来听大师讲故事的。”说完,他便毫不客气地盘膝在慧觉方丈的床前坐了下来, 慧觉方丈顿时笑眯了眼睛,故意摇着头道:“你这孩子向来顽皮,从前便总是缠着我给你讲故事,结果将老纳所知道的秘密都给套了去!” 似是早已习惯慧觉方丈用这种俗家人的称谓来叫他,寒冰只是嘻嘻一笑,道:“大师的故事虽然精彩,含义却极是深奥,若要说与这寺中的小和尚们听,怕是没有一个人能听得懂。能遇到我这样一个好听客,已是难得,您就别再吊我的胃口了!” 慧觉方丈的眼中闪过一抹慈爱之色,含笑道:“今日能见到你这孩子确是难得,便再给你讲上一个故事吧。” “大师,昨日我听到了一个关于镇北王凌天和清平公主的故事,但又总觉得那个故事并不完整,您可知道被遗漏的那一部分内容是什么吗?” 慧觉方丈看了看寒冰,“那部分故事并不是被遗漏了,而是几乎没有人知道。” 寒冰闻言并没有再多加追问,只是继续坐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慧觉方丈。 慧觉方丈被他这种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眼神看得有些无奈,终于问了一句:“给你讲这个故事的人,可是孟惊鸿?” 寒冰顿时眸光一亮,欢喜地道:“原来大师您还是在吊我胃口!我就说嘛,虽然是几乎没有人知道,但您当然会是那‘几乎’之外的人了。不,您是佛,不是人!” 慧觉方丈被这顽皮的小子一逗,禁不住笑咳了起来,寒冰忙起身上前,帮他抚胸捶背,嘴里还极是一本正经地念叨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最奇怪的是,他说话的声音和语调,听起来竟是与四大神僧的首座慧念大师一模一样! 慧觉方丈在吃惊之余,竟是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寒冰等他不再咳了,便又坐回原处,一脸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这孩子——,怎么竟然将慧念师弟的声音学得如此惟妙惟肖?” 寒冰眨着眼睛得意地一笑,“我这本事也是昨日从那个给我讲故事的孟老那里学到的。他教会我如何束气成声,发出女子的声音来。后来我就开始琢磨,也许可以通过改变吐气发声的位置,从而变化出不同的声音来,结果试了几次之后,还真让我找到了其中的诀窍。现在别说是慧念大师的声音,就是刚刚响过的钟声,我也照样能学得出来,不信我给您试试——” 他方要张嘴炫耀,慧觉方丈却笑着摆手制止了他,“你这个爱胡闹的孩子!若是这个时辰从我这里传出了钟声,全寺的僧人怕都会误以为老衲圆寂了!” 寒冰听了不由一吐舌头,随即又央求道:“大师您就别逗我了,还是快给我讲故事吧!” 慧觉方丈看着寒冰这副猴急的模样,不禁又回忆起多年前自己给他讲故事时的情景。每次寺中的晚课之后,他都会偷偷溜进自己的禅房中,央求自己给他讲故事。若是自己不肯讲,他便会露出同现在一模一样的这副表情,软磨硬泡,直到自己心软开口。听完故事之后,他就会带着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容回房睡觉。 “玉儿,你过来。” 寒冰听到慧觉方丈又像从前一样地唤自己过去,不由心头一热,起身走至老方丈的床前,也像从前一样,紧挨着他的床榻靠墙坐了下来,并把头微枕在床头的一侧。 慧觉方丈伸手抚摸着寒冰的头,唇边露出一抹感伤的笑意,“经过了这么多年,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寒冰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大师,我回来了——” “在得知你被郑公公带走之后,我的心便死了,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说着说着,慧觉方丈的眼中竟不觉落下泪来。 寒冰默默握住老方丈那只干枯无力的手,心中也是感到一阵酸涩难当。 “看来你这孩子确是与我有缘。”慧觉方丈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寒冰正与他相握的手,“记得你第一次来我这里时,身上还带着伤,见我躺在榻上不动,你便从桌上倒了一碗水给我喝。那时我自然清楚你的来历,更知道你刚刚遭遇了什么。可是从你的眼中,我并没有看到任何悲伤绝望,更没有看到任何仇恨愤怒,我所看到的,皆是你对一个病弱老人发自内心的关怀。从那一刻起,我便暗暗做了一个决定,由你来做我的传人。” “传人?”寒冰惊讶地转头看着慧觉方丈,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头,笑着问道,“大师您想让我出家当和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八章 慧觉方丈(二) 慧觉方丈闻言摇了摇头,苦笑道:“当初我这和尚做得便不情愿,又怎会再让你步我的后尘?我所说的传人,是接替我保管那枚乾坤密钥之人。” 听到慧念方丈最后的这句话,寒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他张了张嘴,眼中忽然露出一种难言的悲伤,将老方丈的手握得更紧了。 慧觉方丈的脸上仍是带着笑意,叹息着道:“你这傻孩子!我半生缠绵病榻,不过是在吊着这一口气而已!你方才业已探过我的脉象,当知我的身体也与从前的你一样,早已经脉俱毁。这样一副残破的皮囊,舍了它,对我而言实是一种解脱!” 寒冰只是垂着头,紧紧握着老方丈的手不说话。 慧觉方丈再次抚摸着他的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当初你全身的经脉已断,而且将终生被囚寺中,确是保管密钥的不二人选。可是如今你的经脉应是已经复元,更不可能从此留在寺中,这密钥——实不该再交给你了。” 寒冰当然明白慧觉方丈言中之意。 这枚乾坤密钥应是关系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知有多少人想将之据为己有。一旦这些人知道密钥在他的手中,必将用尽一切手段从他手中夺取,那将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他若能如慧觉方丈一般,终生呆在济世寺中,所有的麻烦便会被一道寺墙隔在外面,而他一旦离开这里,那些麻烦也将如影随形,令他陷入极大的危险之中。 他抬起头来,看着慧觉方丈,突然问了一句:“若做不了您的传人,是不是就不能听您给我讲故事了?” 慧觉方丈不由一笑,道:“你若真的想知道那个故事,我便讲给你听也无妨。只是我须得提醒你一句,有时候一个人知道的越多,所要承担的便也越多。” 寒冰的星眸闪了闪,咧嘴一笑道:“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而有些结果,也总要有人去承担。我不但想听那个故事,而且,还想得到那枚乾坤密钥。” 慧觉方丈目光深邃地看着寒冰,慢慢伸手入怀,取了一样物事出来,交到了寒冰的手中。 寒冰凝目细看,那是一把形状奇特的钥匙,青铜质地,颜色暗沉,似已久不使用。 “这是乾坤密钥之一的乾钥,它的另一半坤钥在慧念师弟手中,两者合在一起,便可打开那扇通往地府之门。” “地府之门?”寒冰不解地问了一句,感觉到老方丈的话中有更深的含义。 “你可还记得十二年前我对你所讲的那个秘密?那个秘密就在地府之中。而且在那个地府之中,还有更多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从今以后,你便是负责保守这些秘密之人,直到有一日你也像我一样,找到了自己的传人。” 寒冰默默点了点头,将那枚密钥收入怀中。 “我曾告诉过你一些关于我的身世来历,只是有一点我没有向你提起过,那便是我这一身的病,其实并不是病,而是伤。当年我也与你的遭遇相同,全身经脉皆毁,不仅武功尽废,而且还落下了一身的伤病。” “您是慧念大师的师兄,想来武功当不会弱于他,谁又能有机会对您下此重手呢?” “那人便是我的师父——阴无崖。” 寒冰听得一挑眉,却未发一语。自从听过孟惊鸿所讲的人偶故事之后,他便对这位阴国师的阴狠手段有了极深的了解,虽是没想到他会对自己的弟子痛下狠手,但也丝毫不怀疑他会有如此狠毒的心肠。 慧觉方丈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由微笑道:“听过孟惊鸿的那部分故事之后,你对家师怀有敌意也属自然,这只是因为你们各自所处的立场不同而已。其实家师毁我经脉乃是事出有因,不得已而为之,而且这一切皆是出于我的自愿,并非是为家师所迫。” “您自愿让人毁去了一身的修为?为什么?” “因为我当时习练了家师所传的嫁衣功。” “嫁衣功!”寒冰的脸色不禁一变,“原来阴国师竟然也习练了嫁衣功!难道他竟是北人?” “他虽不是北人,但他的师父赤阳王却是北人。我曾告诉过你嫁衣功的可怕之处——习练者在功力初成之后,必要先吸取同样练了嫁衣功的至亲之人的内力,方能更上一层楼。 只不过这其中所说的至亲之人,并非一定要与习练者有血缘关系,而是指那个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去成全你的人。因为若非至亲至爱,又有谁会甘心为人作嫁呢? 当初家师传我嫁衣功,本意是想待我功成之后,将他自己的内力全部留给我,让我成为继他之后的新一代国师,辅佐大裕未来的君主。可是后来朝局生变,太子浩星潇隐被贬为永王。 家师当时便已意识到,大裕江山不稳。于是他耗尽心血,终于想到一个能够暂时保住大裕江山的办法——在济世寺中建一根护国神柱。他向太祖皇帝辞去了国师之职,随后便在济世寺落发出家,法号心悔。 当时的我正值青春年少,自是不愿剃度,可我心里又着实舍不得离开家师,最终便也一咬牙,一跺脚,跟家师一起做了和尚。进了济世寺之后,我才渐渐明白了,家师为何会将建造护国神柱的位置选在济世寺中。 原来,济世寺在几百年前初建之时,便是一座护国神寺。当时的帝王曾在济世寺下面秘密修建了一座巧夺天工的地府,将许多奇珍异宝藏在里面,作为留给后世子孙的财富。可惜就在那座地府建成不久,那个国家便发生了内乱,帝王被杀,皇位易主,接着又是外强入侵,最终城破国亡,连济世寺都未能躲过那场浩劫,被乱军付之一炬。 此后王朝更迭,济世寺毁了又建,但是那座地下宫殿,却是再也无人知晓。后来家师在偶然得到的一个残本中,读到了关于这座地府的一些记载,于是他便翻阅大量古籍,并根据所找到的零星线索,最终推算出了地府的所在。 费尽心思寻到乾坤密钥,打开了地府的大门之后,家师便在其正中心的位置建了那根护国神柱。可是神柱建成,若要根基平稳,便须将底部三节柱身沉于地下。这并非任何人力可为,而是需要三代开国帝王的血和建造此柱之人的全部精气,只有两者相和,才能产生神力,令柱身自行沉入地下。 当时家师为了建造这根护国神柱,几已耗尽心血,根本无力再将精气注入柱内。于是我便将自己的内力全部传给了家师,虽然家师及时收手,保住了我的性命,可是我的经脉却已经尽毁。而家师在将他的精气都注入了护国神柱之后,便坐化了……” ……………………………………………………………………………………………………………………………… 从慧觉方丈的禅室中出来时,已是月近中天。 寒冰抬头望着天上那轮看似极近实则极远的明月,回想起自己刚刚所听到的一切,忽然间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清平公主、镇北王凌天、国师阴无崖、裕太祖浩星奇…… 当年那些传奇一般的人物,仿佛又都纷纷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他们为天下苍生所流过的血泪,随着岁月的流逝,已渐渐湮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没有多少人还能够记起。 可是,他们确实改变了历史,也改变了这个世界。 (作者备注:关于清平公主、凌天、阴无崖和浩星奇的故事,请见本卷结束后的番外篇——国师无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九章 苏府寿宴 三月二十四日,非年非节,本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日子。可是为了苏府的一场寿宴,景阳城中有头有面的人物们便都不淡定了。 一大早,各府第派来送礼的就开始络绎不绝,还未到晌午,贺客们也都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前来登门拜寿,竟把负责张罗寿宴的苏府大管家苏平惊出了一头大汗! 只因今日的场面实在太过出人意料,却也难怪他这位见惯世面的大管家失了方寸。记得去年老爷过七十大寿时,来贺寿的也不过一百多人,剩下的大多是派人送了帖子与贺礼过来。可是今日老夫人的六十大寿,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不算送来贺礼的,仅是来拜寿的便已超过了二百人! 苏平一边满头大汗地里里外外招呼着客人,一边在心里暗自嘀咕,莫非是下面人疏忽,将请柬送多了人家?不应该啊,这请柬可是老爷亲自写的,就那么几十份,请的都是平日里经常走动的亲朋好友,这些眼生的达官贵人们又都是突然间从哪里冒出来的? 唉!也不知道府中的桌椅可还够用?厨下备的酒菜可还够吃?老天啊!…… 大管家苏平在外面暗呼着老天,里面在后台准备上妆的寒冰,却是已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 这段日子好不容易瞒住了花府中的人,没人知道他今日要登台唱戏,当然更不会知道他要唱七仙女了。谁知一大早,舅父突然说接到了苏府送来的请柬,今日要带湘君姐姐一起来给苏老夫人拜寿,简直是晴天霹雳! 而刚才那个人小鬼大的屏儿又跑来给他报信儿,宋青锋已带着一大群狐朋狗友进了苏府的大门,简直是雪上加霜! 寒冰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看着镜中那个同样呆若木鸡的自己,喃喃地道:“看来今日的这个‘糗’,是要出得大发了!” 这时,孟惊鸿由屏儿扶着走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位穿着员外服,面容红润,白胖富态的老先生。 寒冰忙上前给孟惊鸿行礼,孟惊鸿哈哈一笑,指着旁边的那位白胖老先生道:“这位就是苏公。” 寒冰走过去,给苏问秋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礼,然后咧着嘴苦笑道:“苏公妙计,晚辈领教了!” 苏问秋拈须一笑,那笑容果如一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虽是错失了两坛柳叶雪,可今日老夫能够听到寒冰所唱的七仙女,倒也是足慰平生啊!” 寒冰忽然狡黠地露齿一笑,道:“苏公说的是!家师听说被你偷去的那两坛柳叶雪又被我喝了回来,气倒是消了不少!” 苏问秋的老脸不由僵了僵,笑容也看上去不那么讨人嫌了,呵呵干笑了两声,便转身溜了出去。 他方一来到外面,就看到几个年轻人正兴高采烈地迎面走了过来。当先的那个年轻人他倒是见过,乃是信武侯之子楚文轩。 楚文轩他们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苏问秋,忙收起了嬉笑之态,上前逐个行礼。 苏问秋含笑点着头,心中却在嘀咕,这些年轻人怎么闲着没事干,都跑到我的府里来凑热闹? “楚公子,令尊可还好啊?”老狐狸开始旁敲侧击。 “谢苏公垂询,家父安好。听闻今日是苏老夫人寿辰,家父命晚辈送来贺礼。”楚文轩这只小狐狸巧妙地答道。 苏问秋笑着道了谢,眯着一双世故的老眼,将一旁站着的几位世家公子挨个扫了一遍。 那几位年轻人也都是聪明伶俐之辈,纷纷上前自报家门和来意,竟全都是替长辈们来送贺礼的。 不过文山公的小儿子薛少龙在说话时却是有些躲闪,不时心虚地偷看苏问秋脸上的表情。苏问秋这老狐狸当然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只是含笑点头,并未多说什么,这可是让薛少龙暗暗松了一口气。 苏问秋倒是多看了宋青锋几眼,心中已明白了个大概。看来这些年轻人都是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臭小子招来的,想必是来看寒冰那小子的笑话的。 哼哼,宋行野那个脾气死倔,且又古板无趣的家伙,怎么竟生出了这么一个顽皮蔫坏的儿子来?怪不得寒冰那小子选他做伙伴,果然是狼狈为奸、臭味相投!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背着手施施然地向前厅去了,竟是把这堆乱摊子完全扔给了寒冰。那臭小子竟敢用萧天绝那个倔老头来威胁自己,就活该让他多出点儿糗! 不过他却是忘了,孟惊鸿还在里面,再加上一个伶牙俐齿的屏儿,几句话便将那帮纯粹是来捣蛋的公子哥儿们给赶了出去,让闻声躲在道具箱子里的寒冰终于松了一口气。 刚从道具箱中出来,寒冰就见孟惊鸿正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顿觉一股凉气“嗖”地一下从脚底窜上了头顶!他真想拔腿就跑,可是又一转念,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认命的苦笑。 “孟老,您这又是要唱哪一出?” “今日可是你要登台,我还会唱哪一出?当然是来帮你小子上妆了!” “啊?!”寒冰刚提起来的那丝勇气瞬间消失,哀求地看着孟惊鸿,“孟老,您就让我自己往脸上画吧,反正看不出是我就行了……” 孟惊鸿立即摇头道:“你小子哪里懂得怎么上妆!若是将仙女画成了鬼女,还不把外面的宾客们给吓着?你放心,屏儿经常帮秋娘上妆,手早就练熟了,不会有错的!” 寒冰看了一眼面上得意洋洋的屏儿,心知今日自己的这张脸怕是要毁了!可是如今想要反悔已是不可能,再说,这出戏早晚都要演,而那个人——早晚都要见! 一念及此,他索性把心一横,往椅中一坐,对屏儿笑道:“屏儿,你若能将我画得比你的秋娘姑姑还好看,我便替她唱三个月的戏,好不好?” 屏儿顿时笑着拍了拍手,“好呀!好呀!这样爹爹就不用愁没有戏唱了!” 孟惊鸿虽是没有说话,心中却是一热,明白寒冰这是要帮他们孟家戏班支撑过这段困难时期。 这时屏儿的一双小手已开始在寒冰的脸上描画起来。徽戏本就讲究清韵淡雅,无需浓墨重彩,是以更要在细微处下功夫,看似轻描淡写的几笔,却勾勒出一种别样的清美韵致。 上妆完毕,屏儿将一眼也不敢往镜子里看的寒冰,推到了孟惊鸿的面前,脆声声地问道:“祖爷爷,您看这七仙女成不成?” 孟惊鸿眯起了眼睛,凑近了往寒冰脸上细看,边看还边指点着屏儿做了几处改动,竟是一丝一毫的瑕疵都不放过。 如此折腾了半天,寒冰只觉得自己额上的汗都快要冒出来了,孟老爷子才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一手打造出来的七仙女终于大功告成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章 莫谈国事 苏问秋迈着方步,悠然自得地来到前厅,与坐在那里喝茶聊天的客人们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进了旁边的偏厅,坐下来与早已等在那里的几位老熟人聊了起来。 “苏兄,府上今日可真是热闹得很啊!贵婿此番兼了枢密使一职,真可谓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了货真价实的当朝宰辅,连带着你这苏府上的亲朋好友都多了起来!”业已致仕的曹御史不改他一贯的毒舌,语带讥讽地先来了几句。 “是啊,也不知那个惯会逢迎的唐焕怎么就触怒了皇上,竟落得一个跟我等一样回家养老的下场!”另一位赋闲家中的齐侯爷一边摇头,一边用试探的目光看着苏问秋。 苏问秋只是含笑不语,让这帮明显是来探口风的老狐狸们干着急。 文山公薛义先也在一旁插言道:“老夫还听说皇上终于有了立储之意,只不知最终谁会坐上这太子之位,苏公对此可有所耳闻?” 苏问秋笑着摇了摇头,随后便慢条斯理地端起几上的茶来,轻轻啜了一口。 他越是这样,那几位与他相识多年的老大人们越是看得出他肚子里有货,顿时一个个心痒难耐,最后还是个性比较耿直的曹御史忍不住了,催促着道:“你这只老狐狸倒是透句话啊!难道你真以为我们今日是来陪你听戏聊天的?” 苏问秋又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回了几上,这才笑容可掬地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随后他将目光转向平日里最是话多,可不知今日为何沉默不语的夏老公爷,“夏公,为何如此愁眉不展?莫非是环儿那丫头又给你闯了什么祸?”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老人家都不由得笑着摇头,因为他们十分清楚这位夏老公爷的烦恼之所在。 敬国公夏老公爷最是疼爱他那个小孙女环儿,结果宠溺之下,却是把那小姑娘给惯坏了。爹娘的话夏环儿皆听不进耳去,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一门心思要出去闯荡江湖,终日闹得府中鸡犬不宁。 夏老公爷无奈,竟真的命人从外面请了一个会武的女子,在府中教授这位环儿姑娘武功。结果,这武艺还没学上几天,环儿就自以为是武林高手了,经常跑出府去除暴安良,打得一些街头的混混们抱头鼠窜。 如此一来,这小姑娘的名声可就传了出去,别说是提亲的,便是普通的访客,都不大敢登敬国公府的大门了。 夏老公爷对自己的这个孙女也是实在没招儿了,便也顾不得什么脸面问题,不时将心中的苦恼对这帮老友们倾诉上一番。于是这帮老狐狸们便合起伙来给他出些主意,偶尔这些主意确也能管用上一段时间,但也就是一段时间,然后便会有新的祸事和新的难题出现。 果然,听苏问秋这一问,夏老公爷便又习惯性地叹了一口气,苦恼地道:“这回祸是没有闯,而且连府门都多日未出,只把自己关在房中茶饭不思,怕是就快闷出病来了!” “哦?这却是为何?莫非这小丫头在外面受了什么人的气?”这下苏问秋的好奇心倒是被勾了起来,毕竟环儿那精灵古怪的小丫头,他还是十分喜欢的。 “唉,说出来也真是太过丢人!前些日,这丫头不知从何处听说了严世子那件案子,心中便起了好奇,想见一见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寒冰公子。 说来也巧,有一日还真让她在大街上遇到了他,可惜只是擦肩而过,人已经走远了,她才听到街上有人议论,说方才过去的白衣公子便是寒冰。 就那么匆忙间的一面,这丫头竟然惦记上了人家!听说京兆府审案时那位寒冰还会去,她便一大早就去京兆府的衙门口等。没想到最终人没等到,却听来了一个消息,原来那位寒冰因为犯错,被他的舅父花神医给打了,而且伤得极重,已经下不了床了。 这丫头回到府中便大哭了一场,还说要让她的女师父去花府找花神医算账,实是闹得太不像话!结果被她爹爹狠狠骂了一顿,从此她便把自己关在房中不出来了。 这都已过去了十几日,也不知那丫头到底如何了……我就这么一个孙女,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唉——!”夏老公爷说着说着,老泪都快掉下来了。 众位老友忙连声安慰起来,纷纷给他出主意。苏问秋更是连连向他保证说,定会想出办法来,让环儿不会再闹下去。听到这些,夏老公爷焦虑的心情才算是慢慢地缓解开了。 一见夏老公爷没事了,这帮老人家们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不过这次的话题,却已转移到了严兴宝的案子上。 “说来也奇怪,严世子这件案子本就是个糊涂案,可大可小,没想到京兆府却偏偏要弄得如此大张旗鼓,急三火四地开审。结果审了这么多天下来,却又没了结果!” “怎么没有结果?结果就是不了了之嘛!”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起码那个严兴宝还一直押着没放,段朴青这次也算是强项了一回,没给严家人留任何面子!” “这话确也在理,这个案子办到如今这样,京兆府做得也算是中规中矩。只是不知为何当初报案的那对少年人一直没有出现,而那位宋青锋将军又是有官职在身之人,不便到堂上作证。至于其他的那些证人,当然也都有各自的难处——,对了,薛公,听说案发那日,少龙他也在那只远芳阁的画舫之上——” 文山公薛义先忙摇头道:“断无可能!少龙这整月来都在府中读书,怎么会去——去远芳阁那种地方!” “读书?方才我去如厕的时候,可是看到少龙正与信武侯的公子往人家唱戏的后台去了。”曹御史不以为然地说了一句,顿时听得苏问秋在一旁暗暗地直摇头。 文山公果然一听就急了,面红耳赤地站了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在嘴里嚷着:“若真是那个小畜牲,我回去便打折他的腿!” 苏问秋忙起身拦住了他,笑呵呵地道:“薛公莫急,我方才在外面倒是遇见了信武侯的公子,少龙并未与他在一起。不过,那位宋将军和其他府的几个少年人都在,想是曹公一时看花了眼,误把其中的一位当成少龙了。” 曹御史这时也反应了过来,忙点头道:“想必是如此!这几年老夫的眼神确是越来越不济了,认错人也是常有的事,薛公可切莫当了真,因此错怪了少龙!” 文山公的脸色虽仍是不太好看,但人却十分痛快地坐了下来,就坡下驴的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 这时马上又有人出来打圆场,将话题岔了开去:“可是严世子的案子已找到了苦主,当初报案的那对少年人也留下了笔录,而且京兆府的捕头还去花府核实过证词。案情本已是一清二楚,京兆府若真想结案,应该早就能结了,又何必如此拖下去,弄得一个虎头蛇尾,令人耻笑!” “是啊!真不知那个‘断不清’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 这时,一个小丫环走了进来,甜笑着向苏问秋禀报道:“老爷,马上要开席了,夫人还有小姐和姑爷请您过去呢。” 苏问秋不由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对这帮老友道:“闲聊竟然把正事儿给忘了!各位老友还是赶紧移驾后园吧,今日请来的可是孟家戏班。他‘断不清’唱什么戏我等且不必去管,只是夫人亲点的这出《鹊桥会》,老友们可千万要捧场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关你何事 冷衣清满面笑容地站起身来,躬身行礼,迎接自己的岳父泰山苏老大人和他的那些老友们入席。 待这些老人家们都落座以后,冷衣清的目光再次不着痕迹地向左侧花凤山所坐的那一席上扫去,正看到花凤山捋须微笑,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他不由想起方才看到那位花府的小姐花湘君,搀着花凤山进门时的情景,心中顿时泛起了一阵酸意。 这花凤山也不过是比自己年长了几岁而已,应该还未到走不动路要人搀扶的地步吧? 那么温婉可人的一位姑娘,极可能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此刻却在别人身边笑语嫣然,极尽孝道,而他这位亲生父亲却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自他见到花湘君的那一刻起,他便觉得依稀看到了芳茵的影子。 她那低眉浅笑、贝齿轻含的模样,不就是当年新婚燕尔之际,两人一起在书房读书时他眼中所见的情景吗?当时只道是寻常,可是这么多年过去,那个清丽倩影却仍是时常萦绕于他的心间旧梦中…… 怅然坐下之后,冷衣清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就连那出《鹊桥会》开场的锣声都没有听到,直到听见众人的鼓掌叫好声,他才勉强抬头向台上看了一眼,原来是正角儿七仙女出场了。 谁知就在这位七仙女走到台中间一亮相之际,那些鼓掌声和叫好声突然间竟都停了下来。众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位虽是高得出奇,却也美得出奇的七仙女,一时间仿佛都被人用法术定住了一般,齐齐地呆在了那里。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突然有两人几乎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而且不约而同地喊出了一个名字:“芳茵!” 台上那位七仙女似是被这诡异的场面给吓懵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恐怕是连唱词都给忘光了。 这时众人的目光倒是从他的身上转开了,皆齐齐地看向那两个方才失声惊呼的人——冷衣清和花凤山。 冷衣清毕竟是久经风浪,虽说乍见故人,一时间情难自已,但一见到众人投过来惊讶与探询的目光,他便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缓缓地坐回到了椅中,只不过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盯在台上的那位七仙女身上,久久不愿移开。 花凤山却是完全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径直奔到了台前,想把台上的那位七仙女仔细看个清楚。 站在台上的寒冰见自己的舅父冲了过来,不免心中一惊,感到事情似乎已经偏离了当初的设想,这次的祸怕是闯大了! 只是舅父这副激动不已的模样看上去着实令人担心,他便也来不及多想,纵身跳到了台下,上前扶住了身体犹自不停颤抖的花凤山。 “舅父——” 这声“舅父”犹如一盆冷水从花凤山当头浇下!他眼中激动欣喜的光芒瞬间便消失无踪,盯着面前的这位七仙女半晌,方犹疑地叫了一声:“寒冰——?” 寒冰苦笑着点了点头。 花凤山的脸色登时黑了下来,胡须抖动了半天,终于怒不可遏地吼出了声:“你这个孽障!还不快给我滚回去!” 寒冰知道舅父这次是真的发怒了,顿时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却又不能就此放开正气得浑身发抖的舅父。 幸好,本是陪着今天的寿星苏老夫人坐在靠台边主桌上的花湘君,适时走上前来,搀扶住花凤山,同时悄悄向寒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开。 就在众人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何事的时候,左相冷衣清大人的岳父泰山苏问秋老大人,突然重重地怒哼了一声,随即“啪”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席而去! 这下席间便开始乱了套——私下议论者有之,暗中偷笑者亦有之。 真正跟着着急的唯有苏问秋的那几位老友,他们彼此交换着焦虑的目光,却知道此时不宜去打扰正在气头上的苏公。自然而然地,他们便都把视线集中到了那个始作俑者——冷衣清的身上! 苏老夫人一见自己的夫君拂袖而去,忙在女儿苏香竹的搀扶下起身追了出去。临去前,苏香竹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却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冷衣清虽是自觉愧疚,却并没有跟在夫人的身后一起离开,而是将目光再次转向那个酷似他从前的夫人——林芳茵的“七仙女”。 谁知令他吃惊的是,只不过方才的一转头间,那个本来站在花凤山身边的“七仙女”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此时寒冰已经躲回了后台,正坐在镜前看着自己那副七仙女的扮相发呆。 原来这就是母亲的模样!她去世时应该也就像自己现在这般年纪,难怪舅父和——那位左相大人会将自己错认成母亲。 只不过舅父对母亲一直怀有极深的感情,乍见扮成母亲模样的自己,情绪一时失控也属自然。但是那位左相大人,他为何也会如此失态?若只是心怀愧疚,当不至到几乎失控的地步,莫非他的心中还一直记挂着母亲?…… 他缓缓转过头去,看向正一脸怆然站在门外的冷衣清,问了一句:“已过去了二十年,你真的还记得清她的模样吗?” 冷衣清久久地凝视着面前这张彻底将他击垮的面孔,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特的微笑,喃喃地道:“我也以为……早已经忘记了……” 寒冰只觉得自己这一生从未像现在这般愤怒过,他的双眸瞬间变得幽暗冰冷,伸手抓起旁边桌上的一块湿布巾,狠狠地往自己的脸上擦去! 冷衣清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看着寒冰的脸渐渐又变回棱角分明、英气袭人的少年模样,可那轮廓与眉眼仍是没有变,依然是一张酷似芳茵的面孔。 “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寒冰一挑眉,“这关你何事?” 冷衣清举步走了进来,站在寒冰的面前,又问了一遍:“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寒冰又是一挑眉,站起了身,“这关你何事!” 冷衣清忽然微微一笑,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今日的这出戏,不就是特意演给我看的吗?” 寒冰再次挑了挑眉,清冷地一笑,“你既然知道这是戏,又何必当真?” “戏虽是假的,可人毕竟是真的,我又如何能不当真?” “戏确是假的,可人也未必就是真的,左相大人还是三思的好!” “既已到了此等境地,多思亦是无益,不若随性为之,反倒可能会将一盘死棋做活。” “哦?”寒冰轻笑了一声,“那你下一步准备如何走?” “带你回府。”冷衣清目光冷峻地道。 “行!把你那座新建的徽园给我住!”寒冰挑衅地看着他。 “好!只要你肯叫我一声‘父亲’!” “我——”寒冰的目光一闪,嘴唇倔强地抿了起来,“我只在人前叫,私下里——不行!” “一言为定!”冷衣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可心中却是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茫然若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左相之子 仅仅一夜之间,京城里的八卦话题就已经彻底转换。 昨日,人们还在抱怨严世子杀人一案搁置,那“断不清”的老毛病又犯了。 而今日,几乎所有官员府邸甚至大街小巷之中所谈论的,就都是苏府寿宴上那位男扮女装的“七仙女”,他到底是不是左相冷衣清大人的亲生儿子呢? 很快地,那些有着强烈好奇心的人们,就从各处收集到了大量的传闻,多到足以用作茶余饭后的谈资。虽然这些传闻大多失实,但其中确也有一些准确可信的东西。 那位假扮七仙女的少年叫寒冰,说是花神医的外甥,却又是个有名无姓之人。而且这一切似乎都与一个叫芳茵的女子有关,这少年分明长得酷似那位女子,才会被花神医和左相大人同时错认。 故而人们猜测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那位芳茵究竟与他们三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一旦有了猜测,谣言也就应运而生。 于是乎,那些五花八门的故事就被传得越来越离奇。 甚至有人还有根有据地说,那少年其实是左相大人在赴京赶考时,与路遇的狐仙所生。之所以这么说的理由是,不但年龄与时间吻合,而且那少年竟能变为女身,当然不是凡人。 就在各种谣言四起,已呈鼎沸之势时,更惊人的一幕又出现了—— 那位叫寒冰的少年突然从花府中搬了出来,随后便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左相大人花重金修建的一座园子里,而那处园子就在相府的旁边,可以算作是相府另辟出来的一座别院。 如此一来,亲子之说应是得到了有力的证实。于是人们又开始猜测,寒冰究竟是左相大人的私生之子,还是这位左相大人在娶苏府小姐之前就已有了妻儿,却一直隐瞒未报? 若是前者,那倒也无甚大碍,因为大裕的风气本是极为开化,对于年轻男女之间的私情并不会过分苛责。左相大人年轻时的放浪形骸,虽然于现在的名声有损,但还不至于惹出什么大的麻烦来。 反之,若是后者,寒冰要真是他从前的妻子所生,那么后果便有些严重了。 在大裕,男尊女卑的观念并不十分盛行,一夫多妻的情况也不太普遍。 大裕的男子若是想要纳妾,必须先征得正室夫人的同意。即便是正室真的同意了,通常所纳妾室也不能与正妻同院而居,而需另辟别院。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男子纳妾的行为。 而大裕的男子若是想要休妻,则更是需要妻子本人同意,而且她还要在休书上亲自签字画押才行。否则的话,若是被她一纸诉状告到衙门里去,那位休妻者必是要吃官司的。 这样一来,男人抛妻弃子的情况便极为罕见,更为国法所不容。 而左相大人若真是曾有过此等行为,恐怕他这个宰辅的位子就要拱手让人了。当今皇上乃是圣主明君,断不会允许这种德行有失,且触犯大裕律法的人继续站在朝堂之上,甚至还继续作为百官之首。 虽然外面的人都在议论纷纷,可是那座已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的相府内,却是一片出奇的平静。 自昨日寿宴被扰之后,左相夫人苏香竹便带着儿子冷世玉留在苏府没有回来。如今这偌大的一座相府之中,就只剩下左相大人,——还有那个他刚领回来的儿子寒冰。 冷衣清并未急着去接自己的夫人回来,因为他认为在这件事情上,岳父和岳母大人的劝说要比自己的话管用得多。 昨夜,他曾与自己的岳父大人苏问秋进行了一番深谈,说明了寒冰的来历,并请岳父大人代他向自己的夫人苏香竹解释清楚。 其实早在冷衣清迎娶苏香竹之前,便已告诉过她,自己曾经有过一位妻子林芳茵。但是因为林芳茵性情执扭,不被公婆所喜,彼此间多有矛盾争吵,故而自请和离。 当时他丝毫未敢提林芳茵怀有身孕的事情,因为他知道,以苏小姐之智,必不会相信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而如今寒冰出现,冷衣清再也无法自圆其说,却又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真相。毕竟寒冰隐族人的身份过于敏感,一个不慎,不仅会给寒冰,也会给与他有关的所有人都带来杀身之祸。 既然不能说真话,那他就只好编一个更大的谎言来欺骗所有的人。因为他十分清楚,关注此事的并不只有苏府的人,还有很多别有居心者,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宫里那个多疑善忌的皇上。 虽然明知自己的这种做法极为卑劣,但处于如此情势之下,也实是无奈之举。冷衣清向苏问秋谎称,林芳茵是在与他和离之后,才发现自己怀有身孕的,于是她又回到过冷家,提出想要复合。 当时他本人已进京赶考,家中二老因对林芳茵早有不满,而且也不相信她腹中所怀的是冷家的骨肉,所以坚决不许她重新进门。林芳茵在无奈之下,便悄然离开了。 对于后来所发生的这些事,他本人始终是一无所知,直至母亲去世之前,才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可是那时早已不见了林芳茵的影子。 而据寒冰所言,林芳茵在离开冷家不久之后,遇到了花凤山,两人结为异姓兄妹。寒冰出生后不到两年,林芳茵便病故了。 这个真真假假的故事自然骗不过对当年真相一清二楚的苏问秋,但他早就想到冷衣清会如此做,而且对他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编出这样一个还算经得起推敲的故事来,竟然还十分满意。 因为这样一来,他自己就不用再费心地去编故事来骗自己的夫人和女儿了,而是只需将冷衣清所编的这个故事照搬过去即可。 不过苏问秋也并不想就此轻易地放过冷衣清,毕竟他这种抛妻弃子的行为实在叫人齿寒。本是伉俪情深,却只因怕受到牵连,大难临头,便不顾而去,毫无为人夫者的勇气与担当! 一想到自己的爱女竟然嫁给了这样一个懦夫,苏问秋感到既痛心又无奈,便忍不住将一腔怒气都发泄在了冷衣清的身上。 在寿宴之上拂袖而去,他一半是在故意做戏,一半也是在真的生气。如今为了大局,自然不能跟冷衣清彻底翻脸,但他还是在言语上不留情面地剜刺了他几句。 最后,他还正告冷衣清,从今以后,在善待自己女儿和外孙的同时,更要善待寒冰,绝不能让这个自幼失孤的少年再受到半点儿委屈! 外人如何看且不必去管,但他苏府可是书香之家,德馨传世,绝不允许这种有辱门楣的事情再次发生! 冷衣清一直乖乖地垂首站在那里听训受教,完全没有了所谓当朝宰辅的气势与威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木已成舟 苏府的人算是暂时安抚住了,接下来便是要应付那些别有居心的探问者了。 果然不出冷衣清所料,第一个登门的人,就是那个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定亲王爷。 一进门,浩星明睿便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式,“皇上让我来问问,那位叫寒冰的少年究竟是何来历,还望冷大人能告知一二。” 冷衣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对于这位寒冰的来历,王爷你自是比我更加清楚,至于该怎么回皇上,你应是也比我更在行,又何必故意说这些废话来戏耍我!” 浩星明睿仔细地端详了他一番,不愠不火地道:“看来冷大人对新得的这个儿子并不满意,否则为何会露出这样一副被人坑害了的表情?” “哼!是不是我冷某人的儿子还言之过早!世上容貌相似之人也不是没有,谁知是不是有人偷梁换柱、以假乱真呢?” 浩星明睿闻言不由点了点头,“冷大人这话听起来虽是有些刺耳,却也不无道理。只是若连你本人都无法断定他是不是你的儿子,这世上还有谁能帮你断个分明呢?我说的话你自然不会信,林芳茵又已不在了,而滴血验亲本就是无稽之谈。不知冷大人你还能想出什么其他的办法,来验明正身吗?” 冷衣清冷然一笑,道:“想不出又如何?反正王爷你如此费尽心机地要强塞一个儿子给我,我又怎能辜负了你的这番好意?!” 见冷衣清态度强硬,浩星明睿倒也毫不气恼,只是又做出了一副事不关己、公事公办的模样。 “冷大人若是非要这么想,我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关于这位寒冰的来历,想来你已经对苏公有了一番说辞,何妨就说与我听听,也好让我去给皇上回个话。” 冷衣清看着他,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用来敷衍岳父苏问秋的那一席话又讲了一遍。 随后他还是放低了姿态,用商量的口吻对浩星明睿道:“如今你我已是站在同一条船上,再这样彼此算计实属无益,而且只能徒增暴露的危险。就像寒冰这件事,不但让岳父大人对我失去信任,更是引起了皇上的怀疑,而我却丝毫不知你做出此等安排的用意何在,又该如何来配合你呢?” 浩星明睿见冷衣清终于服了软,这才悠然笑道:“冷大人言重了!你我本是同舟共济,又何来配合之说呢?其实这次你与寒冰父子相认,实属偶然,并非是本王蓄意安排的结果。” “哦?”冷衣清挑眉看着面前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家伙,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如今自己是受制于人,也只能暂且忍气吞声了。 浩星明睿可是丝毫未把他的满腔愤恨放在心上,继续在那里厚颜无耻地扯着谎:“我早就猜到寒冰与你的关系,不过你既然不愿承认,想必是有你不得已的苦衷,我自然是不会勉强你的。 虽然昨日的那场戏确是安排给你看的,但目的也只是让你心底清楚,寒冰是林芳茵之子,实是未有逼你将他认下之意。所以这件事就连花凤山都一直被我蒙在鼓里,因为怕他反对我如此做,他可是根本就不想让寒冰认你这个父亲! 但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令岳丈苏公竟然把花凤山父女也给请去了寿宴,结果让花凤山发现了真相,当场就被气得够呛。想必冷大人你当时也应该看得出来,那花凤山的怒火可绝不是装出来的吧?” 听他这么一说,冷衣清倒真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是啊,若是事先知情,昨日在寿宴上花凤山岂会失态到那等地步?他不过就是个会看病的大夫而已,怎可能竟会把戏演得那般逼真? 而且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无论是寒冰,还是花凤山和花湘君,当时的反应都不像是在做戏。 那么自己呢?乍见酷似芳茵的寒冰时会做出一些失态的反应,这一点也许是可以被某些有心人预见到的。但谁又能准确地判断出,他竟然会直接将寒冰接回了自己的府中呢? 若是他当时一走了之,谁又能将寒冰强塞进他的相府里来? 不过,有一点冷衣清却是完全没有想到,若是他真的不肯认下寒冰,到那时苏问秋老大人就该出场了。 他老人家那一招在寿宴上拍案而去岂是白演的?那就是准备事后向冷衣清施压,逼他认下寒冰的。只不过冷衣清竟然鬼使神差地自己上赶着将寒冰接回了府,这倒省去了苏老大人的另一场逼宫戏。 看到冷衣清明显是被自己给绕进去了,浩星明睿才不给他那么多时间去反应过来,而是要继续趁热打铁,彻底让他就范。 “我劝你还是暂且放宽心,不要再自寻烦恼。你方才关于寒冰来历的那套说辞极是周全,既然苏公都未起疑,皇上自然更不会多想,毕竟此事与朝政扯不上任何关系。” 果然,冷衣清的思路立即被他给引开了,不由接着他的话问道:“那皇上又为何如此心急地派你来查问一番呢?” 浩星明睿神秘地一笑,“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我猜皇上很快就要立储了。” 冷衣清只是微怔了一下,并未露出任何不悦之色。虽然这个消息并不是他所期盼的,却也早在他意料之中。 “你方才还说寒冰的事与朝政无关,那为何皇上要立自己的儿子为储君,却先来打听我儿子的事情?” 浩星明睿笑着摇了摇头,“冷大人想必已是被诸般杂事乱了心神,故而才会问出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太子若立,最先要选定的便是太子师与太子伴读。 依我看来,皇上本是想选令郎世玉公子为太子伴读。可是寒冰的事情一出,皇上又担心大人持身不正,有负圣望,故而才派我来查问个清楚。” 冷衣清皱眉细思,觉得这位假王爷的猜测确有些道理,可是这样一来,他却不免更是烦心! 自己的儿子成了太子伴读,济王的心中怎会不生出猜忌?若是在立储这件事上自己寸功未立,皇上凭什么要选他冷衣清的儿子做太子伴读? 再者说,伴君如伴虎,太子伴读一职绝不是一个优差,也不知性情敦厚的玉儿,能否应付得来? 见冷衣清一脸的忧虑沮丧,浩星明睿倒是貌似好心地安慰起他来:“你也不必过于忧心,此事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若是你不愿让令郎进宫当差,大可找个理由推脱掉。 其实寒冰与你相认确是一件好事,今后有何为难之处,你便可让他帮忙去解决。这孩子忠厚老实,又极重情义,定会成为你的好帮手。” 听了浩星明睿这番狗屁不如的安慰话,冷衣清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心想,面前这厮的脸皮可真是厚到了极点!将一个闯祸精强塞给自己已是无耻,竟然还大言不惭地说他“忠厚老实”,简直是将自己当成三岁稚童来戏耍! 可无论他如何生气,还真是拿这个比自己还要阴坏上几分的假王爷没办法!更何况现在木已成舟,自己生出再多的懊恼也是无用且无谓。 如今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求神拜佛,让那个寒冰至少会有几分为人子者的自觉,千万别像气他那位糊里糊涂的舅父花凤山那样,来气自己这个不明不白的老爹就行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郑家戏园 送走了那位根本没安什么好心的定亲王之后,冷衣清略一琢磨,无论寒冰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反正都已经住了进来,起码表面上要将他当作儿子对待。 那么第一件事,就是要给他立规矩。自己这里可是堂堂相府,不比花凤山的那个所谓“花府”,绝不能任由他胡来! 一念及此,他吩咐一旁的下人道:“去把大公子叫到我书房来。” 那个下人一时未反应过来,呐呐地道:“夫人与公子……都还未回府……” 冷衣清不悦地哼了一声,“今后这府中的大公子便是寒冰,世玉是小公子,你可记下了?” 那个下人忙不迭地点头,急匆匆跑去徽园,寻找那位新来的大公子。 片刻之后,那个下人又一头大汗地跑了回来,喘着气道:“回……老爷,大公子……不在徽园。听那边打扫园子的人说,大公子一大早便出门了……” 冷衣清的右眼角不由一跳,心中立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对那个下人道:“你速去通知徐管家,让他多派些人出去,尽快把大公子给我找回来!” 那个下人应了一声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在想,京城这么大,到哪里去找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 谁知他还真是想错了!他刚对徐老管家将老爷交待的话讲完,就见外面看门的阿福跑了进来,慌张地道:“不好了!徐管家,方才苏府的人跑来说,有人看到大公子在戏园子里唱戏呢!” “唱、唱戏?!在谁家的……戏园子?”徐老管家的声音都哆嗦了起来。 “郑家戏园,离苏府不远。” 徐老管家忙吩咐阿福道:“你快去叫几个人来,抓也要把大公子给抓回来!” 阿福答应着跑掉了。 徐老管家又转身对方才那个传话的下人道:“你快去把这事禀告给老爷,记得说话小心些!” 那个下人应了一声,跑到后院的书房去给冷衣清报信。 “老爷,大公子找到了。”那个下人小心翼翼地回禀了一句,时刻记着徐老管家的嘱咐,小心说话,生怕将这位一直愁眉不展的老爷给惊吓到。 冷衣清将手从疼痛不已的额头上放了下来,问道:“他人在哪里?” “大公子他……他在郑家戏园。”依然是一句小心翼翼的回答。 “他去那里做——什么?!”话未问完,冷衣清猛地从书案后站了起来,指着那个下人喝问道,“你快说!他去戏园子里做什么?!” 那个下人被吓得一哆嗦,冲口答道:“唱戏!” 冷衣清的身体陡地一僵,呆立了半晌,又猛地坐回到椅中,重新用手抚着愈加疼痛的额头。 “徐管家已派人去抓——不,是去请大公子回来了。”那个下人更加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冷衣清只是摆了摆手让他退下,脸上已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 此刻的郑家戏园之中,真可谓是热闹非凡。 台上的《鹊桥会》正唱得凄切哀婉,而台下看客们的鼓掌叫好声却是一阵紧接一阵,极为喧嚣热烈。当然,这些极为热烈的鼓掌和叫好,主要还是送给台上那位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美如天仙的七仙女的。 戏已经唱了一大半,然而挤进来听戏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戏园的郑老板只好多派了人在门外拦着,劝那些进不来的人明日再来。可是那些人就是不愿走,宁可站在外面听个热闹。他们不愿走,闻讯赶来的人却是越聚越多。 左相大人的公子在台上唱七仙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事情,谁都想先睹为快,然后再去向那些错失机会没有看到的人炫耀上一番! 戏园外面虽是混乱,但毕竟人都已被拦在了门外,无法影响到园子里的客人听戏。 郑老板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园子里的场面也开始失控了。原来是有几个地痞无赖模样的人,不知何时混了进来,在人群中不断发出怪笑声,甚至还打起了口哨。 郑老板想叫人将那几个无赖赶出去,可是手下的人都已被派到外面把门,园子里只剩下两个负责给前排贵客端茶倒水的小伙计了,根本派不上用场。 那几个无赖见无人敢管他们,便越发地放肆起来,竟开始对着台上的那位七仙女口吐污言秽语。 那位七仙女本还在以袖拭泪,悲悲切切,转眼间却一撩衣襟,一个箭步飞身跳落台下,正好落在了那几个无赖的面前。 众人谁也没有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只见那几个无赖突然一个个似风筝一般地,从戏园子那高高的围墙上飞了出去! 随后那位七仙女又转身飞纵回台上,长袖一甩,继续悲悲切切地唱了起来。 众人皆大张着嘴巴愣了半晌,随即又都开始齐声叫好,并同时送上雷鸣般的掌声。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激动兴奋之情,犹如刚刚真的看到了七仙女下凡一般。 此时戏园子外面倒是比里面平静了许多。 那几个无赖突然从围墙内飞了出来,然后齐刷刷地跌落在大街上,直接被摔昏了过去。 旁边看热闹的那些人虽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已有人认出了那几个常在街边捣乱的无赖,大家互相交头接耳,却是没有一人上前去查看他们的死活。 被派来捉拿大公子的冷府家人们赶到时,正巧看到那几个无赖从天而降的诡异一幕。他们彼此看了一眼,都已猜到这事跟自家的那位大公子应该脱不了干系。 早就听说大公子的功夫极好,一个人便把严侯府那些带刀使剑的护卫们都给震住了,而且还把那个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严世子,也像这般给扔进了湖里。 只不过,令这几位冷府家人们倍感为难的是,老爷吩咐他们把大公子给抓回去。可他们都有自知之明,自己的那几下身手怕是还不如那几个小无赖,若真要冲进去向大公子动手,最终的结果已然可以想见,定是会跟那几个小无赖一样,不明不白地昏死在大街上…… 十分有默契地,这几位冷府家人在靠近戏园门口的地方,同时停了下来,其中的一位还小声嘀咕了一句:“人这么多,人家戏园子看门的拦着不让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待到里面的戏终于唱完了,看客们陆续都出来以后,那几位一直非常安分守己地守在戏园外面的冷府家人,才终于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正在后台卸妆的寒冰见到他们,却是咧嘴一笑,问道:“可是晚膳的时辰快到了?你们先在外面稍候片刻,我这就随你们回去。” 那几个家人也咧了咧嘴,知道不会挨打,心总算是定了下来。可他们却又忍不住开始腹诽起自家的这位大公子来——敢这般胡闹丢左相大人的脸,不但是毫不自觉,竟还想着用晚膳?你说这位的心可得有多大! 不过令这几个家人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此刻在相府之中,竟真的已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而他们的老爷左相大人冷衣清,正坐在桌前,等着自己的大儿子回来用晚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划清界限(一) 看了看厅中摆着的那一桌极是丰盛的饭菜,再看了看左相大人那一脸温雅的假笑,刚从郑家戏园唱完《鹊桥会》回来的寒冰立时明白,今晚相府中的这出《鸿门宴》紧接着也要开场了。 不过他可是清楚得很,不管稍后的战况将会如何激烈,开场前的门面功夫却还是要做足。 马上做出一脸愧疚地模样,他来到冷衣清的面前,躬身施了一礼,谢罪道:“寒冰迟归,让父亲大人久候,实属不该,还请父亲大人责罚!” 冷衣清微微一笑,“你我父子之间,无须那么多礼,快些过来坐吧!你唱了整日的戏,想必也饿了。” “是。”寒冰再次施礼,方在下首处坐了。 “诶——,你是家中的长子,岂能坐在那里!”冷衣清含笑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椅,“过来为父身边坐。” “是。”寒冰听话地起身坐到了冷衣清的身旁。 一旁伺候的下人走上前来,替他们将酒盏一一满上,随后就在冷衣清的示意下悄然退了出去。 外厅的门刚一合上,厅中却似乎突然刮起了一阵冷风,立时将原来那种令人备受感动的父慈子孝的温馨场面,吹了个无影无踪。 寒冰抬头看着此时面上已是一丝笑容皆无的冷衣清,冷然挑眉道:“若是要教训人,尽管说好了,可若是要打人——,你可不是我舅父,想打我,没那么容易!” 冷衣清原本是打算得不错,准备拿出自己二十年混迹官场所练就的那种处事不惊的本事来,和颜悦色地与这个年轻人把问题给解决了。 可令他完全没想到的是,这小子一上来,便摆出这副油盐不进的凶横模样。这下子,可把左相大人早已沉积于胸的那股子怒火给彻底点燃了! 他当即“啪”地一拍桌子,也来了个横眉冷对! “放肆!我是你父亲,难道还比不得那个花凤山?再者说,他花凤山根本就不是你舅父!” “我叫他舅父已快二十年,而叫你父亲才不过两日。左相大人,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跟他比?”寒冰撇着嘴,冷冷地看着冷衣清。 “你——!” “我怎么了?”寒冰针锋相对地顶了这位左相大人一句,随后双臂抱胸,向椅背上一靠,“嘿嘿”地冷笑了一声,“实话告诉你,我之所以同意喊你父亲,又住进你那个破园子,都是奉了定亲王之命。否则的话,你之于我,不过是个路人而已!” 听到这个很可能就是自己亲生之子的少年,用如此冷酷的语调说出这些刺人心肺之语,冷衣清虽是早有预料,心中却还是不由得起了一阵锐痛,哆嗦着抬手指向寒冰:“那你说,定亲王他为何要让你这么做?” 寒冰狡黠地转了转眼珠,摇头道:“我怎会知道?大概是怕我祸闯大了,舅父他一个人担不住,所以就找个能耐比他大些的人,来替他担着呗。” 冷衣清一听更是冒火,“你——你究竟还要闯多大的祸?!” “哈!拼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寒冰得意洋洋地一笑,完全是一副天地虽大,舍我其谁的狂妄模样。 冷衣清险些被他气得背过气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定亲王指使你做的?!” 寒冰忽然放下双臂,将脸凑近了冷衣清,眨着眼笑道:“我若不把这京城搅得乌烟瘴气,定亲王和左相大人你,又如何能够趁机浑水摸鱼、欺君罔上呢?” 听了他这句话,冷衣清顿时冷静了下来,细细打量着寒冰脸上的笑容,半晌方沉声问道:“你可知如此一来,自己将会成为众矢之的,终有一日,也会引起皇上对你的疑心?” “疑心又如何?反正也不会牵连到大人您的身上,大人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寒冰的星眸中含着一丝冷意,薄唇轻抿地看着冷衣清。 冷衣清却是没有完全领会他话中的含义,迟疑地问道:“你此言何意?你是我的儿子,若是出了事,怎会与我这做父亲的不相干?” “因为我原本就是一个令你这位左相大人束手无策的逆子。虽说是‘养不教,父之过’,可既然从未养过,便也无从追究不教之过了。故而无论我闯下多大的祸事,也无人会将其与大人联系起来,皇上就更不会疑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大人您在背后操纵了。” 寒冰的这番话说得平静淡然,可冷衣清听得却是心潮起伏。看来,这少年是已决心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了,而且他也随时准备着去承担一切可能的后果,所以从现在起,他就已开始与自己这位父亲撇清关系。 “可若是你隐族人的身份被发现——”冷衣清盯着寒冰脸上的表情,想确认一下他到底是不是隐族人,若不是,他就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谁知寒冰只是不以为然地一笑,“大人实是多虑了!我又不在朝中为官,谁会想到要去查证我是不是隐族人呢?再者说,我是不是隐族人这一点,也与大人无丝毫关系,因为皇上是绝对不会怀疑大人您的身份有问题的。 即便世人大多不知情,但我却是早就听说过,关于那个正旦宴赐酒的传闻。三十多年前,当今皇上在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正旦宴上,赐了群臣每人一杯酒,结果当日夜里,便有几位朝臣暴毙于家中。 自此之后,每年正旦宴上的赐酒已成定例,普通人饮下只是感到片刻的不适,而隐族人却无一能够幸免。如此一来,那位皇上才能够确定,自己的身边不会有隐族人潜藏,睡起觉来应是也会觉得安稳一些。” 冷衣清默然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对没能就此确认寒冰是不是真正的隐族人而大感失望。 寒冰接着又道:“只是皇上远在宫中,自然容易骗过,最难防备的,其实是那些潜藏在大人身边的耳目。所以说,大人与我这场父子相争的戏,需得一直演下去,既让人不会怀疑我们的这层父子关系,又让他们清楚地知道我们父子不和。” 冷衣清不由讽然一笑,“事实便是如此,又何需做戏呢?” 寒冰的目光微微一闪,笑了笑,问道:“大人所说的‘事实’——,是指什么?” 一见这小子明知故问,其实就是不愿承认他们之间的这层父子关系,冷衣清不由悻悻然地哼了一声,“既然担心事后会摘不清楚,为何一开始又要牵扯在一起?若你不是我的儿子,我又何必要跟你演这场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划清界限(二) 听到冷衣清这句满含怨气的质问,寒冰不由冷然一笑,反问道:“既然大人怕受牵连,当初又为何要认下我?这世上抛妻弃子的大有人在,大人身为当朝左相,权可一手遮天,便是矢口否认,除了皇上,怕也不会再有人真的敢与你当面对质。而皇上日理万机,又岂会有闲心来管你的家事?” 冷衣清不由怔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却一直没有想明白。 今日与那位假王爷交谈时,他虽是一时糊涂,听信了那家伙的一番鬼话,一度相信与寒冰父子相认这件事纯属偶然。但事后细一琢磨,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又被他给耍了! 从寒冰学唱徽戏,到男扮女装登台,再到大闹苏府寿宴,最终父子相认收场。每件事看似都是偶然,但太多的偶然,其中一定存在着某种必然。 如今回头细想,就连花凤山的毫不知情应该也是被蓄意安排的,这样才能达到更加令人信服的效果。 而这一切的幕后推手,一定就是那位假王爷。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此事最终出现这种结果,确实也不能说是完全出自那位假王爷的阴谋。 因为确如寒冰所言,当时他虽是一时不察,在寿宴上失了态,但在无任何实据的情况下,大可声称自己是在精神恍惚之下认错了人,或者干脆一走了之。 可是他却偏偏鬼使神差一般地自己找上了门去,主动要接寒冰回府。这一切,与其说是他被那个假王爷设计陷害,还不如说是他身不由己地自投罗网。 莫非——,在内心深处,他早已认定了寒冰就是自己的儿子?只是对于这一点,他却始终不愿意对自己承认? “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冷衣清突然一把拉住寒冰的手,眼中的神情极是矛盾复杂,既有期盼,又有焦虑,还隐含着一种不为人知的痛苦。 寒冰却丝毫未被他的神情所打动,明亮的双目闪着清冷的光,唇边甚至还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意,“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现在这个问题还重要吗?” 冷衣清依然固执地看着寒冰,可是眼神却渐渐由期望变成了失望。看来,这少年是永远都不会告诉他答案了! 对他而言,这何尝不是一种最直接又最残忍的惩罚?但是,与他当年那么冷酷地抛弃芳茵母子相比,这样的惩罚又算得了什么?! 慢慢松开了寒冰的手,他突然端起面前的那杯酒一口饮下,随后抬起头来,唇边挂着一丝颤抖的苦涩笑容:“确已不重要!” 寒冰的眸光微微一暗,随即点头笑道:“正是如此!今后您还是那位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左相大人,而我继续做那个惹事生非的无良小子。无论你想做慈父还是严父,我都会配合你,出了事你要撇清关系,打骂也都随你。唯有一点,莫要以父亲的名义约束我的行动!” 已收拾起心情的冷衣清,又恢复了一朝宰辅的风神气度,笑骂了一句道:“你这滑头小子!今日本是我要给你立规矩,到头来,却是听你在这里给我立起规矩来了!” “寒冰不敢!立规矩的事情还是要由大人您来做才合适。待到夫人和令郎回来了,当着全府中人的面,再立也不迟。”寒冰满面笑容地拱了拱手。 冷衣清虽仍是面带笑意,但看向寒冰的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冷肃,“不过,今日我确是要先立下一个规矩——只要是在这座相府之中,无论人前还是人后,你都要称我为父。” 寒冰闻言轻抿了一下唇角,点头道:“这相府之中耳目众多,确是需要谨言慎行。”说完,他端起了酒壶,为冷衣清满上空杯。 然后,他将自己面前的酒杯端了起来,肃然道:“父亲大人思虑周全,当会明白我的用心。今日我就是想先划清你我之间的界限,以免日后互相牵绊,彼此误事。” 冷衣清垂眸想了想,方缓缓地道:“你的意思是说,今后你我各行其是,互不干预,无论我们父子之中哪一个出了事,另一个都要袖手旁观吗?” 寒冰仍端着酒杯,神情肃然地点了点头。 “一来,当局者迷。若我们都把自己置身于对方的棋局之中,反倒难以纵观全局,走好自己的每一步。父亲大人立身朝堂,面对的是皇上和朝中百官,而我隐于江湖,应付的是忠义盟和刺客杀手。只要你我都尽己所能,做好自己的事情,便不会出现太多的失误,将自己陷于险境。 二来,关心则乱。若是时刻念着父子亲情,难免彼此都会成为对方的负担与牵累,最终必然会坏事。如果真有一日祸起萧墙,需要划清界线之时,你我都不能有丝毫的犹豫,必须一刀下去,干净利落,绝不会藕断丝连、拖泥带水!” 冷衣清缓缓端起了酒杯,将那杯毫不知味的酒慢慢喝了下去。 不知为何,虽然只是一种假设,但寒冰的这番话仍是让他的心中起了一阵深深的恐惧,眼前竟真的出现了寒冰浑身浴血地倒在自己面前的情景…… 他连忙闭了闭眼,想让这种完全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赶快消失。可是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眼前的寒冰仿佛又忽然变成了自己的妻子芳茵,只是那双澄澈的眸中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爱恋与柔情,而是一片淡漠与疏离。 “当年——,我若在家,是不会让她就那样走的——” 他抬眼看着寒冰,似在解释,又似在忏悔。 寒冰垂眸将自己杯中的酒一口干了,脸上露出一抹清冷的笑意,“父亲大人想是喝多了,怎么说起了故事来?” 冷衣清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方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人老了,可不就是爱说故事吗?你既不愿听,为父便不说了。” 随即他又忽然双眉一扬,朗声道:“好!既然话都已说开,你我今后便划清界限,两不相干!只是你明日若继续去唱戏,我是罚你,还是不罚?” 寒冰顿时哈哈一笑,“此事当然父亲大人说了算!反正无论你罚与不罚,这戏我都得继续唱下去。因为我早已与人有约,要唱三个月的七仙女。” 冷衣清听了,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小子整日忙着唱戏,便没有多少闲工夫去别处闯祸了! 谁知他的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吐出来呢,就听寒冰在那里冷笑着嘀咕了一句:“可惜今日只让我逮到了几个街头的小混混,说不定明日我要等的那人就会去,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他!” “……” 猛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冷衣清马上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此刻他心中所想的是,最好还是先把自己灌醉了,免得今夜气得睡不着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刺客再现 寒冰一登场,便发觉今日的看客似乎比昨日少了些,也更懂规矩了些。想来是郑老板经过昨日的一场混乱之后,已找出了很好的应对之策。 只是坐在前排的那几桌客人的叫好声也实在是太大了些,尤其是那位一身杏色劲装的小姑娘,她的尖叫声都快将乐声盖了过去,就连坐在她旁边的那位青衣女子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不自在的神色。 中场间歇,寒冰正在换戏装之时,方才那位身着杏色劲装的小姑娘竟然闯进了后台,径自来到他的面前,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冲着他傻笑。 寒冰回了她一个鬼脸,继续换装。 小姑娘这下倒是受到了鼓励,突然问道:“你的声音听起来为何比我还要像女子?” 寒冰对她一眨眼,“因为我是神仙。” 小姑娘“咭”地一笑,“那你怎么不上天?” 寒冰顿觉有趣地看着她,答道:“呆在天上有什么意思?神仙若是不下凡,便听不到别人喊他们神仙。” “原来神仙也爱那些虚名。” “若是不爱虚名,何来玉帝和王母?又怎会有这《鹊桥会》?” “你若真是七仙女,喜欢上了牛郎,可是双亲却不允婚,你会怎么办?”小姑娘一脸认真地问道。 寒冰却是一笑,反问道:“我为何要喜欢上牛郎?” “这——”小姑娘不由皱了皱小鼻子,不依地道,“就是喜欢上了,哪有那么多理由!” 寒冰哈哈一笑,“幸好我不是七仙女!” 小姑娘有些失望地看着他,终是不甘心地又追问了一句:“那你若是牛郎,会不会娶七仙女?” “不会。”寒冰摇了摇头,露出要离开的意思。 可小姑娘却仍在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个没完:“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娶七仙女?” “凡人皆有一死,神仙独享长生。死者已矣,生者何堪?”答了这一句,寒冰又向那小姑娘扮了个鬼脸,指了指前台的方向,“七仙女要去会牛郎了,一年才这一次,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说完,他就一溜烟地跑去赶场了,留下那小姑娘一个人站在那里,茫然地琢磨了半晌,最后还是跺了跺脚,又跑出去听戏了。 此时台上的七仙女正与牛郎依依话别,掩面而泣,场面极是感人。台下的看客们也不禁泪湿了眼眶,唏嘘不已,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点极细的寒芒,自前排的某处乍起,无声无息地飞速向台上的七仙女射去! 只见那七仙女掩面拭泪的右臂微微一抖,随即又是双手云袖向右侧一挥,倾身向牛郎扑了过去,状极不舍…… 一场《鹊桥会》终于在众人的鼓掌声与叫好声中谢幕。 各位看客们都站起身来,向着戏园外拥出,可是那位穿杏色劲装的小姑娘却又跑去了后台。只是这次她想见寒冰却没有那么容易了,因为此时一位叫屏儿的小丫头正叉着腰,拦在门口。 好在寒冰卸妆极快,只一会儿工夫就出来了。他看到方才的那位小姑娘正站在门外候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道:“看来姑娘的问题还没有问完,那我们不妨换个地方再谈,可好?” 那小姑娘顿时眼睛一亮,激动地道:“好!不如我请你去酒楼喝酒——” 寒冰哈哈一笑,转头对屏儿道:“屏儿,回去告诉孟老,明日我再去他那里蹭饭吃,今日有人请了!” 屏儿“咭”地一笑,“寒冰哥哥,你将祖爷爷床下的酒都偷光了,竟然还敢去见他?” “谁说是我偷的?明明就是被七仙女给偷走的,拿去孝敬玉皇大帝了!”寒冰狡黠地笑道。 屏儿的小脑袋一晃,眨着眼睛道:“这位七仙女姐姐实在是太好了!祖爷爷没了酒喝,竟是连眼疾也不犯了,下次谁若再想偷他的东西,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人小鬼大!”寒冰笑骂了一句,对那位一直津津有味地看他们斗嘴的小姑娘道,“我们这就走吧,否则一会儿怕是走不了了。” 那小姑娘虽是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听他说要走,自然高兴地当先带路,向前台走去。 谁知寒冰却是叫住了她,用手指了指后面的一扇门,笑道:“这里出去方便些。” 那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想着是不是应该去向陪自己来的那位女师父打个招呼,可又怕她会对自己啰嗦上一通。于是她便什么也没说,跟在寒冰的身后就出了那扇后门。 到了外面的街上,寒冰突然回头问道:“姑娘贵姓芳名?” “我叫夏环儿。” “环儿姑娘,方才坐在你身边的那位青衣女子,可是与你一起来的?” 夏环儿点了点头,“她是我师父,教了我一些拳脚功夫。” “师父?姑娘看上去并不像江湖人啊!” “我——”夏环儿转了转眼珠,见寒冰虽是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可是那双明亮的星目,却似乎能够洞察人心。 只不过略一犹豫,她还是决定说实话了,“我是敬国公府的,可我才不稀罕做什么闺阁小姐,所以我爷爷便请了师父来府中教我武功。你——不会因此看不起我吧?” 寒冰不由惊讶地问道:“看不起?我为何会看不起姑娘?” “因为我的功夫没有你高啊!我听说昨日你只是随意一挥手,那几个在戏园中捣乱的无赖便飞了出去!而我却是要用好几招才能将他们打倒,与你相比,我实是差得太远了!”夏环儿睁着大眼睛,神情极为严肃地道。 寒冰忍着笑,也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点头道:“以我这个老江湖看来,你的功夫确是弱了些,不过这应该不是你的资质不高,而是你的那位师父教的不好。” 夏环儿的眼睛顿时闪闪发起光来,问道:“那你可愿意做我的师父?” 寒冰似是非常认真地考虑了半晌,方犹豫地道:“我这人平日虽是很随和,但对待徒弟却是极为严格,只怕——” “不怕!不怕!越严格越好!师父!你就收了我这个徒弟吧!”夏环儿的脸上满是激动雀跃之情。 寒冰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脸上慢慢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寒冰的大弟子了!” 夏环儿忍不住欢呼了一声,随即恭恭敬敬地向寒冰施了一礼:“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寒冰哈哈一笑,却又摆手道:“这礼今后就不必行了,因为我们这师徒关系绝不可让外人知道。否则的话,若是传到令祖耳中,他怕是要闹上金殿去找家父算账的!” 夏环儿不由捂嘴一笑,“师父说的是,这事可千万不能让爷爷知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冷大哥——” 寒冰的目光微微一沉,随即笑着道:“还是叫寒冰大哥吧,我也是叫你环儿姑娘,可好?” 夏环儿点了点头,喜滋滋地道:“好!寒冰大哥,我们去哪里喝酒?” “远芳阁,如何?”寒冰的唇边藏着一丝莫明的笑意。 夏环儿虽是经常在外面胡闹,但对于远芳阁也只是耳闻而已,并不十分清楚那具体是个什么所在,听到新拜的师父相邀,便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她却不知,自己这么随意地一点头,便要有人跟着倒霉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冤家路窄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远芳阁并非是一座真正的青楼,因为阁中的姑娘们皆不以色事人,而是以琴棋书画等一技之长来吸引客人,便是所谓的卖艺不卖身。 当然了,若是某一位姑娘被来此的客人所打动,主动邀其留宿,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但通常的情况是,能打动阁中姑娘的东西,并不会是金银珠宝,而是客人的才情。 所以来此的客人无论贫富,都希望能够在姑娘们面前展示一下自己,而远芳阁确实也为他们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每年五月十五,就在朝廷的春试过后,远芳阁都要举办一次远芳会。 这远芳会在十多年前初办之时,参与者皆是阁中的姑娘,大家聚在一起,各展所长,虽有彼此竞技的味道,但目的不过是为了吸引宾客,尤其是吸引那些前来景阳参加春试的士子们。 时间久了,那些只做旁观的宾客们便也开始不甘寂寞,彼此比拼起才情来。一来是想博得阁中姑娘的青睐,成为令人艳羡的入幕之宾,二来也可以借此处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或许还能够从此名动京城,甚至是名利双收。 渐渐地,远芳会办得越来越成规模,也越来越为世人所认可,竟是已成了除朝廷取试之外,又一个能让士子们展示才华的所在。 那些在远芳会上最终胜出的才子佳人,在整个京城乃至大裕都会出名,而且他们在远芳会上所呈献的佳作,也都会被广为流传。 正因为远芳阁有如此别具一格的魅力,那些自命风雅之士便都是趋之若鹜。久而久之,人们竟然渐渐忽略了远芳阁仍是一座开门做生意的风月场所,更多地是将此处当作一个极为雅致的交朋待客之所。 来此间的客人大多是些骚人墨客与世家公子,偶尔也有些江湖豪客,但都是安分守己,决不敢在这里造次。毕竟这是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再是无法无天之人,也要对那些倏忽即至的京兆府官差们畏惧上三分,更何况还有满城的大内密探,以及十万驻扎城外、训练有素的禁军。 寒冰和夏环儿方一踏入远芳阁的大门,便有一位模样清秀的年轻接引迎了上来,询问他们是来见哪位姑娘的。 寒冰将一锭银子放入那年轻接引的手中,眨着眼睛笑道:“我们不是来见姑娘,而是来看公子的。请问兄台,楚文轩公子今日在楼上的哪个雅间里待客?” 那年轻接引一双精明的眼睛在夏环儿的身上打了一转,随即含笑对寒冰道:“楚公子正在楼上的晴翠园中宴客,二位贵客请随我来。” 寒冰和夏环儿随着那年轻接引上了楼,然后顺着长廊一直走到尽头,方见到一处临湖而建的圆形花厅,里面隐隐还有琴声笑语传出。 来到花厅门口,那位走在前面的年轻接引还未及开口,守在门前的一位青衣侍女便惊喜地出声招呼道:“寒冰公子!” 那位年轻接引想必早已听说过寒冰的大名,闻言不由转头将寒冰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面上的表情竟也有些诧异激动。 寒冰见状咧嘴一笑,道:“多谢兄台引路!” 那年轻接引怔了怔,方明白过来人家是在请他赶快走人,忙拱了拱手,犹自不太相信地再仔细看了一眼寒冰那张剑眉星目的脸,才转身离开。 而他边走,心中还边在嘀咕,这分明是一张男子的面孔,为何扮起女子来竟是艳冠京城?若是自己也扮成女子,想来会比他更耐看上一些…… 这边寒冰还没进门,那扇晴翠园的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个人哈哈笑着走了出来,正是信武侯之子楚文轩。 他走上前一把揽住寒冰的肩,道:“方才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我还有些不敢相信,没想到竟真的是你这位名动京城的寒冰公子大驾光临!” 寒冰微微一笑,道:“楚兄,我还带了一位客人来。” 楚文轩转头一看,不觉愣在了那里。 夏环儿却是冲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甜甜地道:“楚大哥,薛少龙是不是也在里面鬼混呢?” “这——”楚文轩终于回过神来,神情尴尬地笑了笑,“环儿姑娘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寒冰那鬼精灵一看便知其中有戏,忙接话道:“是我带环儿姑娘来的。听说楚兄在这里宴客,环儿姑娘就说想来看看楚兄宴的究竟是什么客。薛兄想必是在里面,宋兄应该也在吧?” 楚文轩的面皮微微一抽,已经猜到寒冰的来意不善,怕是来找哥儿几个算那日一起去闹苏府寿宴的账的! 他这里正不知该如何应对,没想到身后又突然窜出一个人来,高声笑着道:“文轩兄,到底是不是寒冰来了?” 夏环儿见了此人不禁笑得更开心了,“薛少龙,终于让我逮到你了!” 薛少龙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一声未吭,便“嗖”地一下消失在门内。 夏环儿怎会轻易放过他,轻叱了一声,抬腿也跟着追了进去。 楚文轩此时早已放开了寒冰的肩,无奈地看着他,道:“少龙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寒冰笑了笑,“这房内可有箱笼之类的东西?上次你们去苏府的后台看我,我便在箱笼之中躲了半天,不妨让薛兄也试试这一招。” 楚文轩苦笑了一下,“你小子!睚眦必报!少龙这次可真是被你害惨了!” 寒冰当即一脸歉意地道:“其实我本意不是来害薛兄的,我此来是想找宋兄聊一聊的。” 楚文轩瞪了他一眼,道:“没想害的都被你害成这样了,你想害的那一个,怕是要活不过今晚了!” “楚兄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我真是来找宋兄叙叙旧的,当然,顺便还有一事相求,到时还望楚兄多多成全!”寒冰一脸奸笑地拱手道。 楚文轩笑着摇了摇头,上前再次揽住他的肩膀,“走,进去再说,反正青锋他是逃不掉了!” 进了门,他们便看到夏环儿正绕着酒桌追赶一手捂着脸,同时嘴里还在不停讨饶的薛少龙。 寒冰走上前,向正坐在桌边呆看着这戏剧性一幕的哥儿几个一抱拳,笑着道:“罪过,罪过,寒冰打扰诸位仁兄的雅兴了!” 谁知他这一站,无巧不巧地,恰好挡住了薛少龙的去路,结果害他被夏环儿给抓了个正着。 见夏环儿扯着薛少龙往外走,寒冰忙道:“环儿姑娘,抓人也不急在这一时,怎么也该先叨扰这几位仁兄一顿酒饭再走吧?” 夏环儿点了点头,恶狠狠地对薛少龙道:“你若再敢跑,我便让我师父他拆了你文山公府的大门!” 薛少龙犹自不服软地道:“你师父了不起吗?有你这样的徒弟,她的功夫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别到时候门拆不成,还要被我府上的护卫给打折了腿!” 夏环儿杏眼一瞪,刚要张口说话,寒冰马上猜到这小姑娘怕是要把自己给抖露出来,赶紧在一旁插了一嘴:“薛兄此言差矣!环儿姑娘的师父可是一位女中豪杰,这样的江湖女侠,薛兄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薛少龙见寒冰说得认真,心中也不免打起了鼓。毕竟寒冰的功夫他是见识过的,堪称一流高手。若是连寒冰都说夏环儿的师父厉害,那自己想必还真不是人家的对手。 好汉不吃眼前亏,薛少龙马上垂下了头,气势也随之弱了下来,“环儿,从前的事是我不对,要打要骂皆随你,可是千万别去我府里闹。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夏环儿得意地瞪了他半晌,终是笑出了声,“薛少龙,你也有今日!当初你让你老爹登门退婚,害得我被我爹狠狠地责骂了一顿,这笔账我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只不过一想到是你先退的婚,倒省了我再去向爷爷和爹娘哭闹悔亲,我的心里多少还是原谅了你。 现在你既然已经向我认错,我便就此放过你。从今以后,你见了我也无须再躲,但你也休要过分得意,我夏环儿可还没有大度到还能像从前一样,再喊你一声‘薛大哥’!” 薛少龙涨红了一张帅气的脸,诚心实意地向夏环儿道歉:“环儿,对不起!” 夏环儿抿嘴一笑,将头转向寒冰道:“寒冰大哥,我们喝酒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煽风点火 从见到寒冰走进门来的那一刻起,宋青锋就已意识到大事不妙! 而待到寒冰一脸笑容地硬挤到他的身边坐下时,宋青锋仿佛看到这小子的脑门上就刻着“麻烦”二字。 “宋兄,怎么躲在这里跟哥儿几个一起饮酒?我在郑家戏园已唱了两日的戏,都未见你去给捧个场。记得那日当着孟老的面,你可是答应过我,要让我这七仙女红遍京城的!” “这——”宋青锋尴尬地笑了笑,“这两日公务繁忙,确是未抽出时间去给兄弟你捧场。明日,明日我和哥儿几个一定到场——” “那倒是不必了!” 寒冰一脸的奸笑,打断了宋青锋言不由衷的保证,“明日戏园想必是不会开了,而我也总算可以歇息上几日。不过,我记得宋侯的生辰是下月初十,这转眼就快到了。正好孟老的眼疾也已好得差不多了,还说想出来走走,我便请他明日去靖远侯府上走一趟,与令尊将唱戏的事情给定下来。宋兄,你以为如何啊?” 宋青锋的头立时“嗡”地一下大了,暗骂自己当时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得意忘形之下竟将老爹的生辰给说了出来!这下完了,让寒冰这小子抓住了把柄,明日孟惊鸿若真的登门去谈唱戏之事,老爹拿来当家法的军棍,便又有了用武之地! 那哥儿几个在旁边听得有趣,纷纷问寒冰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寒冰灿然一笑,道:“对了,宋兄还说过,信武侯府、文山公府,还有诸位几个的府上都要办堂会,让寒冰去登门唱戏,不如这几日就请孟老多辛苦几趟,去各位府上将堂会的日期都给定了如何?” 那哥儿几个一听顿时都傻了眼!别看他们平日里呼朋引类,饮酒作乐,甚是潇洒自在,那只是因为家中的长辈们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在外面胡闹。然而谁若是犯了糊涂,竟敢将麻烦引进了家门,那可就别怪做长辈的不客气了,绝对是要家法伺候! 夏环儿在一旁瞪着大眼睛看得有趣,还凑热闹地补刀道:“寒冰大哥,到时候你可要记得让孟老多说上一句,是他们府上的公子特意请你这位相国公子去唱七仙女的,这样的话,酬银可是要给得比往常高一些!” 那哥儿几个此时不仅傻了眼,更是苦了脸,都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一个个坐在那里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了。 看到方才还畅笑欢饮的一帮贵公子们,忽然间都变成了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在一旁弹琴助兴的那位远芳阁的姑娘,也很是知机地停了下来,坐在那里瞪着一双妙目默不作声。 一时间,整座晴翠园中竟然变得鸦雀无声…… “哈哈!诸位这是怎么了?竟都是一副这种表情!莫非是高兴过度,喜得都呆住了?其实你们不用谢我,真要感谢,也得感谢有什么好事都不会忘了自家兄弟的宋兄才是啊!”寒冰开始在那里煽风点火,准备看一场兄弟反目的好戏。 果然没有令他失望,急性子的薛少龙第一个就忍不住了,率先向宋青锋发难:“青锋,你靖远侯府做寿,怎么把我这文山公府也扯上了?家父若是知道我在外面喝酒听戏,怕不是要罚我禁足一年!” “我——”宋青锋此时真是有口难辩,“我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寒冰他还当真了!” “咦?宋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寒冰敬你为兄,又怎会不把兄长说出的话当真?” 寒冰顿时露出一副极委屈的模样,摇头叹了一口气,“也罢,宋兄若是想反悔,那倒也无妨。只要你现在就告诉寒冰,不可将你先前说过的话当真,那寒冰自当照办。诸位兄台的府上便是不会去打扰了,而这七仙女——兄弟也绝不再唱了!” 宋青锋听了不由一愣,心想,这小子今日怎么如此好说话?莫非是另有什么阴谋要算计自己?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将眼前的这一关过去再说,否则依这小子的性子,怕是真会说到做到,挨个府上去闹上一番。到那时自己得罪兄弟事小,挨老爹的责打也不算什么,只怕湘君姑娘都要来找自己算账,怪自己让她的兄弟闯出这么大的祸来! 一想到这些,宋青锋马上乖乖地认错讨饶:“寒冰兄弟!为兄确是一时糊涂,说错了话。还请兄弟你大人大量,千万莫要见怪!大可把为兄的话当成耳旁风,吹过也就算了!” 寒冰这里还未来得及表态,那哥儿几个都已连连点着头,楚文轩更是拿出做大哥的气势来,哈哈笑着道:“是啊,寒冰,青锋是个武人,心思单纯,说话时常不过脑,你就不要太往心里去了!” 话已说到这种程度,寒冰自然不好再过为己甚,便也哈哈一笑,道:“既然宋兄如此勇于认错,况且楚兄也发话了,寒冰也非气量狭小之人,当然不会再多做计较了!” 见众人的脸上皆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寒冰的心中暗自一笑,突然话锋一转,道:“只不过此事寒冰虽是不再计较了,孟老的那一关却是不太好过啊!” “这——”楚文轩不禁也有些情急起来,“孟老应该还不至于会为难青锋吧?” 寒冰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孟老当然不会为难宋兄,可定是会为难兄弟我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青锋早就料到寒冰这小子要使坏招,不禁心中有气地质问了他一句。 寒冰却是继续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道:“宋兄当日应是也听到了,孟姑娘受伤,孟家戏班少了台柱,已快维持不下去了。所以我才会答应孟老,替孟姑娘唱三个月的戏。然而,最近郑家戏园怕是要关门一段时间,若是不去诸位的府上唱,我却是要去哪里唱?” 宋青锋不禁眉头一皱,问道:“郑家戏园为何要关门?出什么事了?” “方才走在街上我耳闻了几句,似乎是有客人死在了戏园之中,京兆府的人将戏园给封了。”寒冰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夏环儿一听来了兴趣,连声追问道:“什么?戏园子里死了人?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应该就在方才我唱《鹊桥会》的时候。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到街上的人议论了几句,你离的远,想是没有听到。”寒冰继续一本正经地扯着谎。 那哥儿几个又是听得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楚文轩这个做大哥的先发了话,“寒冰,此事说来确是令人为难!既然郑家戏园不能唱了,可否试试别家的戏园?” 寒冰摇头道:“别家戏园做的是别家戏班的生意,若是我们横插进去,岂不抢了别人的饭碗?孟老是绝不会同意的。” 听他说的在理,楚文轩一时倒真是没了主意。 薛少龙突然急声道:“那干脆我们哥儿几个凑些银子,让戏班子维持下去不就行了?” 寒冰笑了笑,没有言语。 宋青锋已在一旁摇头道:“此事不可!孟老绝不会接受这近乎于施舍的银钱,否则的话,寒冰也不必如此委屈自己去唱戏,无论是花府还是相府,拿出这几个钱来根本就不算什么!” 众人听他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可一说到究竟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便又都没了主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章 义愤填膺 此时宋青锋却是看得清楚,寒冰这小子一肚子鬼主意,他今日来,怕是早就心有定计,等着这哥儿几个钻他设好的套儿。这只小狐狸的道行,比那几只老狐狸虽是差了些,可用来对付自己这哥儿几个,简直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他抬眼看着虽是装得一脸沉重,可那双星目却闪着狡黠光芒的寒冰,苦笑了一下,道:“你说吧,想让哥儿几个怎么做?” 寒冰向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然后又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一声,这才开口道:“这件事追根溯源,就是严兴宝那淫贼惹的祸!宋兄想必已告诉过诸位,孟姑娘受伤,皆是严兴宝所致。但因为无凭无据,而且襄国侯府势大,孟家也是求告无门。如今严兴宝虽是被抓,所控案情却丝毫不涉及孟姑娘受伤的事,故而孟家仍是无法从中得到补偿——” “我明白了!”夏环儿突然插话道,“寒冰大哥你是想逼襄国侯府拿钱出来,赔偿给孟家戏班,是这样吗?” 寒冰笑着点了点头。 那哥儿几个虽然也觉得寒冰的话在理,可是襄国侯府的背后是严氏一族,凭他们几个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怎会有那么大的能耐去迫使人家拿钱出来呢?便是真的不顾一切地打上门去,最终怕也只能落个被赶出来的下场。 见楚文轩他们几个皆是一副无比凝重的表情,寒冰的嘴角一牵,淡淡地开口道:“我听说,那个严兴宝过几日便会被无罪开释——” “无罪?!”夏环儿第一个跳了起来,“那船家岂不是白死了?” “寒冰,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这消息可确实吗?”宋青锋也不禁皱眉追问道。 寒冰一挑眉,“这消息是我舅父从定亲王那里听说的,焉有不实之理?” 楚文轩几人顿时都情绪激动地大声议论起来—— “这——,定亲王既然知道此事,为何不管呢?难道他也怕了严氏一族不成?竟然由着他们草菅人命?!” “是啊!这案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岂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那个段朴青必是得了严家的好处!当初见他那么快就开堂审案,还以为他这次有了长进,原来仍是个‘断不清’!” “实在不行可以去告御状啊!咱们当时可都是亲眼所见,是严兴宝的船撞翻了寒冰的船,那船家才会落水失踪的!” …… 他们几人说得倒是十分热闹,可寒冰却只是坐在那里闷头喝酒。 夏环儿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了寒冰手中的酒杯,急声问道:“寒冰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绝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让严兴宝逃罪,可是——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哪?” 寒冰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道:“这件案子本就是个无头案!船家确是落水失踪,可尸身至今都未找到,京兆府便有了无法定案的理由。证据不足,此其一; 严兴宝的船虽是撞翻了我的船,但他辩称是误撞,而且是手下驾船之人操作失误所致,与他无关。罪责难明,此其二; 京兆府虽是接到了我的诉状,但审案时无一人去堂上指证严兴宝。无有人证,此其三。 这三样中无论举出哪一样,严兴宝的罪名都会轻了许多,更何况现在三样并举,当堂开释的结果已是必然,这却是丝毫怪不得段府尹断案不公。” 听了寒冰的这番话,楚文轩几人顿时都沉默了下来。 是啊,此时听到严兴宝要被无罪开释的消息,大家都义愤填膺起来,可是当初在场的人中,又有哪一个去了京兆府的大堂上,指证过严兴宝谋害船家? 正所谓“善行不举,恶行必猖”,此案会有如此的结局,皆是众人谁也不愿挺身而出的缘故。既然各自的心里都存了明哲保身、远离是非之念,此刻又有何颜面再去指责段朴青断案不公? 寒冰见大家皆是面有惭色,不觉微微一笑,道:“其实哥儿几个也无须过于自责。大家谁都有亲人,而且长辈之意实难违背。更何况这其中所牵涉的又实在太多,非只关乎个人的生死荣辱,还关乎整个家族的兴衰祸福。有时候一个人想当英雄,并不是只要肯豁出自己的性命就行的。” “事已至此,寒冰,你可有什么办法挽回?”宋青锋不由沉声问了一句。 寒冰摇了摇头,“这件案子怕是已无可挽回。襄国侯府已将出事时那几名驾船之人送到了京兆府,而且那几人也已招供,是他们操作失当,以致误伤人命。失踪船家的家人也得了些银两,应是不会再继续上告了。” 众人一听更是失望,夏环儿却在一旁问道:“可是寒冰大哥,方才你不是还说,要逼襄国侯府赔偿孟家戏班吗?那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做到?” “是啊,寒冰,你究竟有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虽不能将那严兴宝治罪,但是如果能让襄国侯府多出些血,也是好的!” 宋青锋虽是已经猜到寒冰别有居心,但此刻却是心甘情愿地在配合他。无论如何,他们彼此的目标是一致的,寒冰所要做的事,也正是大家都想做的事。 寒冰那玲珑心肝自是懂得领他的情,忙接着他的话头道:“要让襄国侯府出血,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有诸多的困难。官府是绝不会帮助孟家戏班的,而我等若是想帮,也需有个极好的理由——” 说到此处,他的目光转向了夏环儿,“环儿姑娘既然喜欢听徽戏,当是对孟秋娘孟姑娘不会陌生吧?” 被他这突然一问,夏环儿不由地“啊”了一声,脸上竟不禁浮起了一层明显的赭色,嗫嚅着道:“我……我是喜欢看……七仙女……”说完,便羞得垂下了头去。 那哥儿几个见了夏环儿这副情状,不由彼此交换了几下眼色,除了宋青锋之外,剩下的那几位可是几乎都暗暗笑抽了肚子。皆因他们自小便认识这位性情豪放的女公子,却从未见过她会脸红,此刻见她羞态毕露,不觉感到大为好笑。 寒冰却似乎对夏环儿的窘状丝毫未觉,仍是笑着对她道:“孟姑娘唱的七仙女确是名动京城,竟然让环儿姑娘只知有七仙女,而不知有孟姑娘了!” 夏环儿依然不敢抬起头来见人,但嘴里却小声地应了一声:“是呀……” “那不妨就由环儿姑娘出面,替孟姑娘讨回公道如何?” 夏环儿听了猛地抬起头来,看到寒冰正含笑看着自己,那颗心顿时“呯、呯”地一阵乱跳,竟然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那哥儿几个不禁又是面面相觑,感到这情景简直是诡异之极,莫非夏环儿这个男人婆,竟然喜欢上了寒冰这小子? 若果真如此,此事可是足以成为京城中的又一大奇闻了! 京城中最有名的两个闯祸精聚在了一起,那今后这京城中的热闹——,可绝对是有的瞧了! 一想到这里,这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的眼中顿时都放射出了某种激动莫名的光芒,想是对未来的混乱局面都充满了热切的期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卖个关子 宋青锋在一旁却是有些看不过去了,觉得寒冰这小子完全是在引诱人家小姑娘上当,当即剑眉一皱道:“寒冰,环儿姑娘怎么说也是国公府的孙小姐,公然抛头露面去襄国侯府找严兴宝问罪,怕是多有不妥吧?” 寒冰笑道:“宋兄顾虑的是!不过只要我等安排得宜,计划得当,环儿姑娘却是无须特意去襄国侯府找严兴宝的,她只要在京兆府门外等,就一定能将那个即将获释的严兴宝截个正着!” 宋青锋却仍是皱着眉头问道:“但你又能如何计划呢?环儿姑娘出现在京兆府门前本就显得突兀,而谁也不知严兴宝何时会出来,难道让环儿姑娘日日都堵在那里守株待兔不成?” “这趟京兆府衙门,环儿姑娘怕是必须得去上一回,至于能否堵到严兴宝,却是要由兄弟我来安排了。”寒冰完全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见众人仍是一副不解的表情,寒冰看了一眼夏环儿,缓缓地道:“其实方才走在街上时,我还听到了一句,那位死在郑家戏园里的,是一位女客,好像还是敬国公府的人——” 夏环儿顿时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道:“女的——,难道是我师父?!” 寒冰点了点头,“恐怕是的。如此一来,京兆府定会传环儿姑娘去问话,毕竟死者生前是与你在一起的。” 夏环儿的脸色白了白,问道:“寒冰大哥,你可听到他们说我师父是怎么死的?” 寒冰摇了摇头,“这却是没人提起。想来是没有明显可见的伤痕,故而目前还无人知晓她的死因。” 夏环儿平日虽然凶悍得很,可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何曾遇到过这种离奇诡异的事情,不禁被吓得有些六神无主起来,眼泪汪汪地望着寒冰问:“寒冰大哥,那我该怎么办?” 寒冰对她安抚地笑了笑,道:“人又不是你杀的,有什么可害怕的?不过是去京兆府中做份笔录罢了!其实若是你不愿去,怕是也没人真敢逼你。只是为了严兴宝的事,环儿姑娘不得不委屈这一遭了!” 夏环儿的脸色虽仍是有些苍白,但神情却异常坚定地道:“好,寒冰大哥,环儿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的!” 薛少龙突然插口道:“寒冰,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大家能帮上忙的?不能只让环儿——姑娘一个人去承担啊!” 夏环儿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由慢慢地抿嘴一笑,薛少龙看到她笑了,心中竟也觉得畅快了许多,便也对她咧嘴一笑。两人间多年的心结,尽在这一笑之中化作云烟消散。 “此事确是需要诸位帮忙,毕竟环儿姑娘力弱,不可能去与襄国侯府派去接严兴宝的护卫纠缠。不过到时候诸位只可暗中帮忙,而绝不可公然露面。”寒冰显然是心中早有计划,说起来也不急不缓,头头是道。 “为何不能露面?不露面又如何帮忙?”薛少龙却是忍不住性急地追问起来。 “严兴宝杀害船家一案已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诸位曾经在湖上见证此事的消息,怕也是人尽皆知。严兴宝无罪开释的当日,诸位若在京兆府门前找他麻烦,段府尹定是会疑心你们认为他断案不公,故意在他衙门前寻衅滋事。即便他碍于诸位的身份不敢用强,却也会派人出面劝说,到时候场面一乱,或许会让严兴宝乘隙而逃。” 众人不由听得连连点头,同时也看出寒冰已是智珠在握,便都默默地看着他,等他把全部计划说完。 “诸位虽是不便亲自前往京兆府,却大可以派别人替你们出面。这被派去的人也绝不能是诸位府中的人,以免被有心人指认出来。想来诸位在这京城中应是有不少的人脉,请出几十个闲人去为环儿姑娘站脚助威,当是没什么困难吧?” 众人又是连连点头,都觉得此计甚妙!如此一来,他们既可以帮上忙,又不必担心事后被长辈们知道,受到任何责罚。 宋青锋想了想,突然问道:“寒冰,你又怎能确定严兴宝何时被开释?若是与环儿姑娘被传唤作证的时间不在同一日,那该如何?” 寒冰嘻嘻一笑,道:“天机不可泄漏,还请宋兄见谅,容寒冰在此卖个关子!” 宋青锋见他那一脸的坏笑,便知这小子一定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不由摇头一笑,道:“你这小子!这天底下可还有你算计不到的事情吗?” “昨日东郊赛马,宋兄居然会输给了翠儿那小丫头,——这件事我便没有算到,结果害我不得不将我的宝贝马儿流云送给她白白地骑上一个月!”寒冰似笑非笑地吐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将那哥儿几个给震懵了! 这一次竟是一向稳重的楚文轩,第一个忍不住开口追问起来:“青锋,你何时与翠儿那小丫头赛的马?真的输给了她?寒冰是在开玩笑吧?” 宋青锋只是咧嘴笑笑,脸上丝毫未见任何尴尬之色,“我确是输给了翠儿那小丫头!没想到她的骑术那么好,而流云也确是一匹宝马,这一次我输的心服口服!” 接着他向寒冰一瞪眼道:“你这小子最是无赖!明明说好是与你赛马,结果却派了个翠儿出来。此时你还敢说自己没想到翠儿会赢,鬼才信你的话!” 寒冰却是一脸无辜地道:“昨日一大早我便被孟老捉去唱戏,哪里有时间奉陪宋兄?故而只好求翠儿代我去赴约,为此我还不得不答应她,若是赢了,便将流云送她骑一个月。可我绝对没料到的是,宋兄竟然真的输给了她!否则我怎么都要跟她讨价还价一番,也不至于让流云受上那么大的委屈!” 说到这里,这小子的眼珠陡地一转,似是刚刚想起来一般地顺口问了一句,“对了,这次我输了流云,不知宋兄却是输了什么给那小丫头?” 这最后的一问,明显带着不怀好意的味道,楚文轩那哥儿几个马上都将耳朵竖了起来,极是好奇地想知道,这位赛马的常胜将军到底输掉了什么。 这下宋青锋的脸上倒是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瞪着寒冰苦笑道:“翠儿逼我答应她,以后要随时向她汇报,你小子每日里都在外面闯了哪些祸!” 那哥儿几个一听,皆望着寒冰哈哈大笑起来。 寒冰愣了半天,方摇头苦笑道:“算来算去,竟是把自己给算进去了!这才是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只不知今日宋兄都向那小丫头汇报了些什么?” 宋青锋却是一瞪眼,道:“你小子还有脸问!我本来私下里还在想,你若是不再闯祸,我便无须去受那小丫头的刁难。谁知你却是存心不让我安生,昨日戏园子里打人的事,是你做的吧?其中一个小混混从戏园子里飞出去之后,竟是脸先着了地,牙都被磕掉了几颗!” 寒冰龇牙一笑,“就数那家伙叫得最欢,我当然是要让他的嘴巴先歇一歇了。” “那今日呢?想必比昨日闯的祸还要大吧?”宋青锋的眼中闪着探究的光,似是已经猜到了什么。 寒冰向他眨了眨眼睛,“宋兄可还记得,人生在世,不谈窘事,更不谈……” 宋青锋“嘿嘿”地一声冷笑,“那方才是谁先提起宋某的窘事来的?” 寒冰忙拱手作揖地道:“这确是寒冰的错!其实我也不是故意为难宋兄,只是心中觉得古怪,便想向你探个究竟。宋兄既然已从翠儿处知道我在郑家戏园唱戏,怎么竟能忍得住不来看热闹?想必是你与翠儿之间有了什么交易,因怕被我当面问及,所以才避而不见。而翠儿那小丫头也是口风紧得很,我便猜到,这其中必是有于我不利之事。故而不得已之下,才用这种方法来迫宋兄开口,得罪之处,还望宋兄见谅!” 宋青锋早就见惯了这小子伏低做小的奸滑相儿,却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做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点着头哈哈干笑了两声,表示这件事就此翻过了。 寒冰对他眨了眨眼睛,算是彼此已有了默契。 接着,他便兴致勃勃地与众人就找严兴宝算账之事,进行了一番密议。不过密议归密议,他们却是谁都没有耽误了喝酒吃菜,以及彼此间玩笑吵闹。 那位抚琴的姑娘也不知从何时又开始弹奏起来,晴翠园中重又充满了年轻人活泼清朗的笑声与婉转悠扬的琴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又闯祸了 远芳阁里的这场欢宴结束之后,楚文轩等人各自回府,而寒冰和宋青锋则是一起送夏环儿回了敬国公府。 还未到府门前,他们便远远地看到有几个下人打扮的人正站在大门外。而那些下人一见到他们三人的身影,尤其是看清了自家小姐的模样,其中一人便立即急匆匆地向府里跑去报信了。 寒冰不由看了一眼仍是茫然未觉的夏环儿,心知自己又闯祸了! 他此前只想着将这小姑娘从戏园中带走,以免她陷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却忘了让人来敬国公府里通报一声,害得这小姑娘的长辈担了这么久的心! 尤其是那位一直陪着夏环儿的女师父突然死亡,敬国公府中的人在得了信儿之后,一定更是要为夏环儿的安危而忧心如焚! 宋青锋此时也注意到情况有些不寻常,看了一眼寒冰,见他一脸自责的模样,便多少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心想这小子必是太专注于如何算计严兴宝了,却忽略了夏环儿的身份。在远芳阁那种地方饮酒作乐,对他们这些男人来说倒是无妨,可是夏环儿毕竟是一位国公府的孙小姐,实是不宜去那种地方,而且还在那里逗留良久。 “宋兄,此事皆怪我思虑不周,实该去向国公府的人告个罪!你且先回去吧,以免让人误解,徒惹麻烦!”寒冰这次倒是十分讲义气,不想牵连宋青锋。 宋青锋却是哈哈一笑,道:“既然一起来了,便一起进去吧!若是挨骂,或许我还能替你辩解几句,若是挨打,我也可在一旁替你数清楚,究竟被打了几下,明日也好去向翠儿那小丫头汇报!” 寒冰听了也是哈哈一笑,对夏环儿道:“环儿姑娘,我们这就送你进去吧!” 夏环儿已将方才他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明白,站在那里眨着大眼睛一个劲儿地笑,这时却对寒冰摇了摇头道:“我自己进去就好了!爷爷他定会猜到我是去见你了,他才不会怪你的!不过若是被爹爹见到了你,怕是又要啰嗦上半天!” “这——,若我们就这样走了,也未去向令尊长告个罪,似乎是太失礼数了吧?”寒冰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其实心中早就想开溜了。 夏环儿“咭”地一笑,“寒冰大哥,那些虚礼你想必并不在乎吧?我也不在乎!爹爹要骂尽管骂去,反正爷爷会护着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不等寒冰他们再做任何表示,她已飞快地向府门前跑了过去。 寒冰笑看着这位性情豪爽的小姑娘跑进了国公府的大门,只觉得与她交往倒也痛快,看来这个徒弟收的还真是不错! 其实先前他之所以答应收夏环儿为徒,是存了几分补偿的用意在里面的。毕竟是他害人家没了师父,那么平日里抽出些时间来指点一下小姑娘的功夫,也是份属应当。 “这位环儿姑娘确有些侠义之风,只可惜被这座国公府困住了手脚,否则将来必能成为一位名动江湖的女侠客!”宋青锋突然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寒冰却笑着摇头道:“一座国公府怕是困不住这位环儿姑娘的!” 宋青锋点了点头,想起方才在远芳阁时这小姑娘的种种表现,不由出神地莞尔一笑。 这时寒冰却在一旁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挤着眼睛问道:“宋兄,今日怎么去了远芳阁?莫非是去看那位青萝姑娘的?” 宋青锋知道他这没正经的小子是在开玩笑,却仍是十分老实地答道:“我与那位青萝姑娘只有一面之缘,怎会想到去看她?是楚兄要请哥儿几个喝酒,至于为何会选在远芳阁,怕是有些与青萝姑娘置气的成分在里面。” “哦?”寒冰的目光不由一闪,“此话怎讲?” “近日青萝姑娘似乎与禁军大统领赵展往来甚密,故而多少冷落了楚兄——”宋青锋摇了摇头,似是对那位青萝姑娘也有些看法。 “这赵展可是你的顶头上司,他一个官职在身之人竟敢与远芳阁的姑娘公然来往,难道不怕被哪个御史知道,去皇帝老儿面前告他一状吗?” “我原也不明白,他何以有如此胆量竟敢犯禁。不过,后来听到禁军里的弟兄们酒后闲谈,我才知道这个赵展竟还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原来他之所以能够当上手握京城十万禁军的大统领,靠的并非全是他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而是他那位所谓的义父——大内总管郑庸。” 听到“郑庸”这个名字,寒冰眼中飞快地闪过一道寒光,不禁冷笑着道:“想必这个奸宦不甘心就此断子绝孙,便认了个懂得投其所好之人当儿子,这买卖做得倒也划算!” “不仅如此,听说郑庸极为看重这个赵展,特意为他在皇上面前说了许多好话,竟是很快就要为他加太子少保衔。虽然品级未变,但待到立了太子之后,他这个太子少保便形同于太子师,担负起了教导太子武技之责,权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了!” 寒冰听了,倒是颇有些惊讶,问道:“我听说皇上欲立七皇子为太子,莫非这位七皇子竟要修习武技不成?皇上素来崇文抑武,怎会容许未来的太子有此等不合圣意之举?” “说起这位七皇子来,恐怕也是令皇上头疼不已!自淮王之乱后,皇上成年的皇子便只剩下济王一个。而在其他未成年的皇子之中,六皇子性情愚鲁,八皇子胆小怯懦,九皇子又年纪幼小,也唯有这个七皇子身体强壮且精明干练。他虽是只有十四岁,却已初露锋芒,令人不可小觑。故而皇上欲立他为太子,确是经过了一番考量,才做出这一决定的。 不过,据几位熟知宫内秘辛的禁军兄弟说,这位七皇子有一个极大的恶处——残忍嗜杀!他自幼便喜欢武力,经常让宫中的侍卫们教他拳脚,是以小小年纪,已练就了一身不错的功夫。但他却将这些功夫皆用在了欺凌弱小之上,听说迄今为止,被他处死以及虐杀的宫人竟已有不下十人之多!” 寒冰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想起舅舅浩星明睿曾经提及,左相大人的小公子冷世玉很可能会成为太子伴读,今后要经常进宫去陪伴太子。在一个有如此豺狼心性的太子身边做伴读,冷世玉的处境岂不是会十分凶险? 见寒冰的剑眉紧锁,神情间颇有些忧色,宋青锋却是不明就理地安慰起他来:“这位七皇子毕竟年纪尚幼,性情不稳,若是能够善加教导,成人之后或许会有所改变,也未可知。我等倒也不必在此时就开始杞人忧天!” 寒冰的星眸闪了闪,忽然冷冷地一笑,道:“与其祈求老天开眼,让这位未来太子爷的性情大变,还不如靠我们自己,让他最终坐不上那个皇位!” 其实早就在那日随父亲拜访定亲王府时,宋青锋便意识到他们似乎在谋划某件事情。此刻听到寒冰的这番话,倒也并没有令他感到多大的意外,只是心中进一步肯定了自己先前的那个想法——寒冰是定亲王的人! 寒冰见宋青锋一副若有所悟的表情,不由笑了笑,道:“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对宋兄言明,只是时机未至,说多了怕反而会给宋兄造成不必要的困扰。然而如今局势已渐趋紧张,若是仍将宋兄蒙在鼓里,寒冰心中实是有些过意不去。而且更要紧的是,我怕因此会令你落入他们的陷阱而不自知。” 宋青锋剑眉一挑,平静地道:“你无须有太多的顾虑,青锋早已立下誓言,此生誓死追随定亲王,决不相背!” “好!宋兄,那我们一言为定,明日一早去东郊赛马!” 宋青锋郑重地点了点头,忽然又奇怪地一笑,问道:“你的流云不是已经输给了翠儿吗?” 寒冰哈哈一笑,“流云虽是输给了她,但替我照管流云的小安子却没有输给她。明日一早,我就让小安子将流云给我偷出来。” 宋青锋也不由哈哈一笑,心中却觉得这寒冰真是个迷一样的人物——有时心机深沉到令人害怕,而有时又心性活泼似顽童,真不知到底哪一种才是他的真性情! 这时寒冰一拱手道:“时辰不早,宋兄,你我就此别过了!” 宋青锋也一拱手道:“好!明日东郊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深夜访客 二更已过,京兆府尹段朴青段大人仍端坐在书房之中,翻看着下面刚刚紧急呈报上来的,有关郑家戏园命案的简报。看过之后,他不由坐在那里暗暗发起愁来。 严世子杀人一案还未审结,就又冒出个郑家戏园命案,死者竟然是敬国公府里的人! 而且更令人担心的是,这个死者还是陪着国公府的孙小姐夏环儿一起去听戏的。如今她离奇地身死戏园之中,而与她在一起的那位孙小姐竟也不见了踪影! 国公府的人已来衙门里认了尸,同时也证实了府中的孙小姐失踪了。抓凶与寻人,哪一件都不是容易事,而又哪一件都与他京兆府脱不了干系! 这且不说,还有一件更为令他头疼的事,那就是此案很可能与那位左相之子寒冰,有着莫大的牵连! 最初接到报案之后,京兆府便派了一位捕头带了人前去查案。他们在赶到案发现场之后,才听说死者可能是敬国公府的人,于是便未敢擅动那具尸身。 不过那位捕头注意到死者的面部表情怪异,似是受到了何种惊吓,顿时觉得其死因甚为可疑。于是他便趁人不注意时偷偷检查了一下尸身,结果竟被他发现,死者胸前心脏位置有一个非常细微的红点。 这位极有经验的捕头马上断定,这名女子是被一种针状的暗器射入心脏致死。既然已可确定这是一桩刑案,那么死者的尸身就被运回了京兆府,以便做进一步的查验。 方才仵作已经验过了尸,竟然真的从死者的心脏中取出了一枚针状物。经过一番仔细辨认之后,仵作所得出的结论是,这枚针状物应是一位江湖女杀手阮九娘所用的暗器——问心针。 在此之前,办案的捕头就已从死者所穿的衣物中,搜出了几枚同样的问心针。 而且,经验丰富的仵作通过对这具尸身的检查,发现其右手拇指的指肚,以及食指与中指相邻两侧的指尖部分,皆有明显的老茧,应是常年与某物摩擦而形成的,这便与问心针的施放方法相吻合。 因为问心针形状极小,不易使力,需要用食指与中指并拢将其夹住,然后借助拇指之力,将之弹射而出。 根据目前所掌握的证据,已基本可以确定,这个死者就是那位江湖女杀手阮九娘本人。 “阮九娘”这个名字,在杀手这一行当中非常叫得响,可是在偌大的江湖之中,却显得默默无闻。 只因她本就是个收钱杀人的阴诡刺客,练的也是暗杀的功夫,从不与人正面较量,而只是在背地里下黑手。故而她的武功到底有多高,江湖中人至今也没有一个定论。 而且阮九娘此人极为精明,做事一向非常低调。她自是十分清楚,名声越大,对她的生意反而越是不利。 因为人一出名,那些有好奇心的人便会想方设法地查出你的真面目来,而一个能被人认出来的杀手,继续活下去的机会也就不多了。 所以迄今为止,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有着一脸和善笑容且剑术平平的中年女人,竟是问心针的主人阮九娘。 其主人虽是无人认得,可问心针的可怕之处却是许多人都晓得,尤其是那些衙门里的捕头捕快,对这种暗器更是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心存畏惧。 只因这种暗器极是难防,速度奇快,且肉眼难辨。杀手在无声无息中杀了人,经常是遇害者已死去多时,而其身旁的人犹自未觉,待到发觉情况不对时,凶手早已逃之夭夭。 如今,这个害人无数的女杀手竟然死于自己的暗器之下,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所发出的暗器被人接住,然后又回敬给了她。这确是一件十分令人震惊的事,那位能够接住如此厉害暗器的人,绝对是一位顶尖高手。 当时那位到过案发现场的捕头已实地勘查过,从阮九娘中针的方位推断,这枚杀死她的问心针应是来自戏台的方向。 当时台上唱的正是《鹊桥会》,整场戏中出场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而且已有看客证实,中场歇息之时,死者还曾经站起身来,并与那位敬国公府的孙小姐说过话。 如此可以确定的是,阮九娘是在下半场时被杀的。而这场《鹊桥会》的下半场,台上除了扮演牛郎一双儿女的两个小童,便只剩下牛郎和七仙女了。 唱牛郎的孟晋良乃是孟家戏班的班主,在京城已唱了十多年的徽戏,实不似会被杀手盯上的人物。而且此人亦不像是个武林高手,否则的话,他一个年轻人,竟能隐忍十多年,丝毫未展露过自己超绝的身手,实是太过令人不可思议。 而那位唱七仙女的寒冰可就不同了。 由于严兴宝一案,严家的人对他可以说是恨之入骨,必是想除之而后快,雇凶杀人应属正常。 而寒冰此子的武功高绝,这已是有目共睹之事。听说那日在天目湖上,他竟能从被撞碎的小舟之中飞身上了严兴宝的游船,而且当时他的怀里还抱了一位姑娘! 如此一来,诸般证据皆指向了寒冰,他应该就是杀死阮九娘之人。可是即便有了证据又如何?难道他京兆府敢去相府拿人吗? 莫说这寒冰是正备受皇上恩宠的左相大人冷衣清刚刚相认的儿子,只凭他是与皇上有着父子关系的花凤山的外甥,他段朴青就已经惹不起了! 再者说,严兴宝一案本就是皇上在背后操纵,寒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马前卒。若是因阮九娘一案抓了寒冰,就有可能将严兴宝案的内情全部揭出,到那时皇上岂会饶了他这个坏事的京兆府尹?! 可若是不抓寒冰,敬国公府方面又无法交代。直接指明夏环儿的女师父就是江湖杀手吧,空口无凭之下,怕是难以取信于人。 但若是将阮九娘的死因全盘托出,稍有些常识之人就都可以从中推断出,寒冰就是凶手。那样一来,京兆府想不抓人都不行了! 还有那位国公府的孙小姐,到底去了何处?不会是让那个寒冰给顺手拐跑了吧? “唉!”段朴青叹了一声,站起身来,开始在书房里来回打转,脑中也是思虑不停,想着该如何应付敬国公府的催问。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在外面轻轻敲了敲这间书房的门。 段朴青猜到可能是夫人派来请他去后院安寝的下人,颇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声,“你且先下去吧!” 谁知外面那人却是轻笑了一声,问道:“难道段大人真的不想见在下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敲诈勒索 <>天才壹秒記住網.,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骤然听到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就在自己的书房外响起,段朴青的心中顿时一惊,深更半夜竟有外人闯进了这官衙重地,简直是岂有此理!那些值夜的差役们都死到哪里去了?! 虽是心中惊惧,但他毕竟见惯风浪,关键时刻倒还能沉得住气。先是故作镇定地轻咳了一声之后,他开口问道:“你是何人?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冤情要向本官诉告?” 门外那人又是轻声一笑,答道:“在下非是来向大人诉冤,而是来向大人讨债的!大人若是怕了,尽可不放在下进门,只不过如此一来,那件郑家戏园命案,怕是就要由大人您自己来解决了!” 段朴青听得眼珠一转,心想,此人既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这守卫森严的官衙中来,本领想必不小。他若是真的存了什么歹意,恐怕早就冲进来行凶了,何必还要站在门外与自己说这许多废话? 于是他微微一笑道:“既是来讨债的,本官岂能赖账,壮士请进吧!” 门外那人哈哈一笑,果然推门走了进来。 段朴青嘴上虽然说得漂亮,其实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惧意,早就悄悄退到了书案之后,定睛向来人看去。然而这一看之下,他先是怔了怔,随即脸上便露出了欣喜之色。【網】 来人的脸上也满是笑意,躬身行礼道:“寒冰见过府尹大人!” 段朴青含笑点了点头,“冷公子光临敝府,本官实是求之不得啊!” 寒冰笑了笑,“大人此话想必不假!这次大人再见到我时的态度,确是比初见那次要热情了许多!” 段朴青自然听得出寒冰话中的嘲讽之意,可他的脸上却仍是保持着一派和煦笑容,“让冷公子见笑了!公子一表人才,气宇不凡,本官无论何时见到公子,心中都是欢喜得紧,着实想与公子多多亲近!只不过上次我们见面是在公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多有不便罢了!” “府尹大人客气了!”寒冰早知这只老狐狸不好对付,便也不再跟他绕弯子,“可惜在下此来却不是与大人套近乎的,深夜打扰实属无奈,只因我尚有一笔债急需向大人讨回。” 段朴青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笑,坐回到身后的椅中,同时伸手示意道:“公子既是来讨债的,何不先坐下来,细细说清楚这债从何来,本官也好知道究竟该如何偿还。” 寒冰倒是丝毫没有客气,从旁拉过一把椅子便一屁股坐了下来。【網】 “这笔债嘛,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因为它可确确实实是一笔血债!”寒冰忽然拍了拍身下的椅子,一脸惨然地道,“大人可知,自那日来向大人报案之后,足有半月之久,在下都不敢再坐在椅上?” 段朴青盯了一眼寒冰那张神情看似极为凄惨,却又隐隐透出几分奸滑笑意的俊脸,心中登时明白,这小子今日是来敲诈勒索的! 既然弄清楚了寒冰的来意,段朴青的心中倒也定了下来,知道这小子不会平白无故上门生事,应是有什么值得一做的买卖,要与自己进行一番私下交易。而且看这小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式,想来这笔交易也是自己很难拒绝的。 “莫非公子认为,你挨板子的事情都应该怪在本官一个人的头上?” 果不其然,一见他这位府尹大人如此上道儿,寒冰脸上那纯是装出来的几分苦相,便都在一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见他摇着头奸笑道:“不是应该,而是必须!大人您派去的官差前脚刚走,后脚我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板子,此中因果自是一目了然,这顿板子我当然是要算在大人的头上了!” 听到他这番几近无赖一般的言辞,段朴青不但丝毫不恼,反而捋须一笑,道:“公子既是如此说,本官倒也不愿多辩。只不过本官倒是想听一听,公子到底想让我如何来偿还你的这笔‘血债’呢?” 寒冰听他如此说,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挑着拇指赞道:“段大人不愧是坐镇京城的父母官,说话办事果然痛快!既然如此,在下便也不好意思过为己甚,向大人提出些非分要求。其实我今日来,只是想请大人帮个小忙,而且此事对于大人您来说,只不过需要动动嘴而已,既不必劳心,又不必劳力。” “哦?既是如此简单,那公子不妨说来听听吧。”段朴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大人只需把严兴宝将要开释的具体时间告诉我,那我们之间的那笔‘血债’便算是两清了!” 段朴青眯缝着一双细细的眼睛盯着寒冰,一时间沉吟不语。 寒冰见他犹豫,不由咧嘴笑了笑,道:“大人若是有何顾虑,尽管对在下言明。可大人若是想要讨价还价——,抱歉得很,此间怕是已没有太多的余地了!” 段朴青闻言不由得眨了眨眼睛,倒是被寒冰这一副吃定了自己的模样弄得有些心下不安。他实是想不明白,这小子到底有何倚仗,竟敢公然向自己这位朝廷命官敲诈勒索? 若说是奉了他身后之人的命令,看不去却也不太像。郑公公已然传过话来,皇上的意思是让严兴宝那件案子及早了结,免得再拖下去,闹得不可收拾。既然如此,再让寒冰去找严兴宝的麻烦,实是太过不合情理。 若这只是寒冰一个人的想法,却也是有些说不过去。毕竟他与严兴宝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严兴宝已然落难下狱,遭了不少罪,他又何至于还要对其不依不饶地穷追猛打呢? 想到这里,段朴青只觉得自己这双老于世故的眼睛已失去了一贯的作用,竟然始终看不透对面坐着的这年轻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那么自己又何谈出价去买呢? 无奈之下,他只好开口动问,却又在能否听到真实答案这一点上,并没抱多大的希望。 “公子可否告诉本官,你想要知道此事的目的何在?” 然而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寒冰的回答不但真实,而且非常直接,最主要的是,还带给他一份意外的惊喜。 “自然也是讨债!不过请大人放心,在下绝不会因此给大人您带来任何麻烦。而且作为回报,在下还愿意帮助大人,解决掉刚刚发生的那桩戏园命案。”手机用户请浏览m.阅读, ~~b~~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投桃报李 一秒..】,精彩小说免费阅读! 一听到寒冰提起了那桩戏园命案,段朴青立时想起方才他在门外所说的那句话,心中不免有所松动,觉得此事或许大有可为。 “哦?公子能否仔细说来听听?” “明人不说暗话,大人此刻想必已经猜到人是我杀的。可是大人是否已经查清楚,她又是何人派来杀我的?” “你是说——严家?”段朴青用手捋着胡子,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寒冰微微一笑,“是严家无疑。可这主使之人究竟是严家的哪一位?严域广?严皇后?还是济王?或者是另有其人?关于这一点,我想大人恐怕也难以确定吧?” 段朴青微眯了眼睛,反问道:“难道公子能够确定?” “我又没有大人如此灵通的耳目,岂会查清楚这些幕后的阴谋?不过有一点在下却是笃定的,无论那个指使之人是谁,此事都绝对与敬国公府脱不了干系!” 段朴青的眼中精光一闪,思忖片刻,终于露出一抹奸滑的笑意:“公子的意思是说,让本官以此事相要挟,迫使敬国公府撤了这件案子?” 寒冰猛地一拍双手,赞道:“大人果然高明!” 段朴青此时虽然被他说动了心,却并没有被这小子的奉承话所迷惑,而是坐在那里又开始细细琢磨起这件案子来。 凭自己的手腕,自然可以将死者的死因说成是因病暴毙。之所以不敢这么做,是担心万一敬国公府不依不饶,非要找人重新查验尸身,那事情可就难办了。 然而如今看来,只要以死者杀手的身份相挟,再巧妙地向对方暗示一下,自己怀疑此案与党争有关。想必在权衡利害之后,敬国公府最终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此计确是甚妙!”段朴青终于点头一笑。 不料,刚刚给他出了这个主意的寒冰,却突然在一旁泼了一盆冷水过来,“但是大人以为,仅凭指控敬国公府有雇凶杀人之嫌,便能让那位脾气倔强的夏老公爷低头认栽,吃下这个哑巴亏吗?” 段朴青只是微微一怔,随即颇有把握地道:“此事应还不至于惊动到夏老公爷,其子夏侍郎为人一向圆通,只要本官对他晓以利害,国公府应是不会再生波澜。” 寒冰却是摇了摇头,“大人会有此等想法,皆因并不完全知晓此事的前因后果。那杀手并非是夏侍郎招进府中,去给自己的女儿做护卫的,而是夏老公爷专门请去给自己的孙女做师父的!” “师父?”段朴青眨了眨眼睛,登时想起自己曾听说过的关于那位夏环儿的种种传闻,脸色不由变得凝重起来,“莫非这位敬国公府的孙小姐也卷入了此事?” 寒冰再次摇了摇头,“这位环儿姑娘对其师父的真实身份应该并不知情。当时她的师父被我所杀,近在身边的她竟是丝毫未觉,足可见她并未参与其中。” 段朴青这时才想到问起那位失踪的夏环儿,“案发之后,那位环儿姑娘可是与你在一起?不知她现今人在何处?” “环儿姑娘确是与我一同去了远芳阁,而且方才我已将她安然送回敬国公府了。” 段朴青看了一眼寒冰,心道,这小子可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将国公府的孙小姐带去远芳阁那种地方。若是敬国公府为此找上左相大人,双方闹将开来,恐怕又要成为京城里的一大笑话! 但是如此看来,这小子与那位夏环儿之间的关系应该非比寻常。若是由他去劝说夏环儿,不再追究此案,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听说那位夏老公爷又最是溺爱这个孙女 想到此处,段朴青终于明白过来,寒冰来此敲诈勒索的底气何在了,原来他竟是掌握了解决此案的关键人物——夏环儿。 只不过细一想来,此案的始作俑者本就是他,如今却被他反过来利用这个案子来要挟自己,便宜竟是全被他一人占尽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心中虽然有些愤愤不平,段朴青却仍是堆起了一张笑脸,拱手道:“如此看来,此案能否顺利解决,尚须仰仗公子的大力说和了!” 寒冰故作谦虚地拱手回礼,脸上却尽是志得意满的笑容。 段朴青的眼睛在寒冰的身上打了一转之后,犹是心有不甘地追问了一句:“本官不明白的是,此事究竟与严兴宝开释有何关联?” 寒冰这只小狐狸却是笑眯眯地答道:“这就不是大人您所需要操心的事情了!” 段朴青这只老狐狸的眼珠转了转,心想,严兴宝一经开释,人一旦走出京兆府的大门,便不由自己这京兆府尹来负责其人身安全了。当然,若是他就此被人杀了,最终捉拿凶手的事还是得由京兆府来负责。但以寒冰这小子的狡黠,当不会做出如此愚不可及的事情来。再者说,他既然已经保证过,不会让自己因此受到牵连,应该不是信口雌黄。 想到这里,段朴青再次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位看上去气定神闲的左相之子,心中不由又冒出一个念头来——虽说此时自己还不必急着选择立场,但怎么说,都绝不应该站在严氏一族的一边。山雨欲来,最大的那一棵树,往往首当其冲 “也罢,既然公子你为本官解决了一大难题,投桃报李,本官也该为公子行些方便。严世子杀人一案因证据不足,将予以撤销,而严世子本人,也会于后日一早被当堂开释。” “好!多谢大人实言相告!大人既然如此信任在下,那在下也绝不会食言,令大人陷于两难之境!”寒冰站起身来,抱拳行了一礼。 段朴青微微一笑,“本官绝对信得过公子的为人。” 既已达到了此行的目的,寒冰便不再多说废话,再次向段朴青拱了拱手,“时辰不早,在下这就告辞了,打扰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看着寒冰迅捷的身影消失在书房门外,段朴青笑着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看散落在书案上的那些案情简报,不由哈哈一笑,迈步出了书房,去后院向久候于他的夫人请罪去了。 ~~b~~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兄弟初见 听到三更的梆声响过,一直难以入眠的冷衣清终是披衣而起,怕惊动仍在熟睡中的夫人,他放轻了脚步走至房门前,悄然推门出了内室。 信步来到庭中,他抬头看了看挂在天空中的那弯明月,又将目光转向了徽园的方向,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今日一早,他便派了马车去岳父大人的府中,将自己的夫人和小儿子冷世玉接了回来。 本来他还计划着,等寒冰回来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从此便能够平平静静地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 可是已到了晚膳时分,却是一直没有见到寒冰的踪影。随后,一个令他不安却又并无多少意外的消息传了来,寒冰今日唱戏的那个郑家戏园里出了命案。他当即想起,好像昨日在自己喝醉之前,听到寒冰说起要收拾某个人…… 结果,一场家宴因为他的心神不宁而吃得索然无味,草草地就撤了下去。 他又在书房里一直等到深夜,依然没有等到寒冰回来的消息。后来在夫人苏香竹的连番催促之下,他才不得不勉强回房歇下,可是一双眼睛却是片刻也没有合上过。 此刻,他披衣站在庭前,望着徽园那边黑沉沉的屋宇,心想这么晚了,那些下人们应该都已经歇下,纵是寒冰回来了,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 想到这里,他竟是突然迈步向徽园走了过去。 来到寒冰居处的院门外,冷衣清看着里面灯火俱无的房舍,犹豫着是否应该进去查看一下,寒冰到底在不在屋内。 虽然感觉自己的举动实在有些可笑,颇似在自家院内做贼,冷衣清还是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寒冰居室的窗下,想先听听里面的动静。 谁知这一听之下,倒还真给他听到了一种极不寻常的声音! 那是一种极力压抑下的喘息声,时断时续,却隐含了极大的痛苦,闻之令人揪心不已。 这下他可是再也忍不住了,举步来到门前,用力敲响了房门。 然而他在接连敲了数声之后,仍是没有人来应门,而且那喘息声也丝毫没有停止。他犹豫着是否出声叫门,可又顾忌到会被前院住的下人们听到,想了想,又再次抬手准备敲门。 “大人——”一声轻唤阻止住了他的行动。 冷衣清回头看着立在院门前的夫人苏香竹,默立片刻,终于放下了手,走到她的面前,柔声道:“夜寒风重,夫人还是随我回去吧。” 苏香竹轻轻点了点头,就在夫君的扶持下,借着清冷的月色向回走去。 临去前,冷衣清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仍是漆黑一片的房间,脸上尽是疑惑与担忧之色。 只是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另一边院墙的转角处,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他和苏香竹的一举一动。 待他们夫妻二人走远之后,那双眼睛的主人转过了墙角,悄然来到院门外。他站在那里向院内探头看了半晌,然后走上院门前的石阶,竟是面朝着院内,双臂抱膝,坐了下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坐在石阶上的那人似是感觉到了寒冷,于是用力将膝盖抱得更紧了些,却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这时,那扇方才冷衣清没有敲开的房门,突然间打开了。 寒冰披衣立在门前,清亮的目光注视着依然坐在石阶上的那个小小的身影,微笑着道:“外面冷,进屋里来吧!” 那个小身影很快站了起来,毫不迟疑地跑过院子,跟着寒冰进了房内。可是一进到房内,他的步履却开始迟疑起来,最终停在靠近门口的地方,瞪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默默看着寒冰。 寒冰从桌旁拉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了这个小男孩的身前,却是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 “为什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他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这个男孩,脸上原有的那点儿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那男孩依然瞪着眼睛看他,却倔强地不开口。 寒冰的眸光一闪,唇边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既然有事情找我,见了面却又不开口说话,岂不是白来这一趟了?” 那男孩眼神一动,似是觉得他说的有理,终于开了口:“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又如何?”寒冰反问道。 “那你——” “你该管我叫什么?!”寒冰的目光一冷。 那男孩愣了愣,终于嗫嚅着道:“哥哥……” 寒冰微眯了双眼“嗯”了一声,算是表示满意,随后问道:“你多大了,世玉?” “十二。”世玉眨了眨眼睛,似是对这个陌生的哥哥一见面就如此亲昵地称呼自己,微微感到有些不习惯。 寒冰转了转眼珠,又问了一句:“习武了吗?” 世玉的眼睛一亮,知道寒冰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心中顿时充满了希望,“没有,但我想请哥哥你教我。” 寒冰“哈”地一笑,心想,这小子的鬼心眼转得倒是与那位左相大人一样快,“好啊——,不过嘛,先说说你为何想习武?” “我想跟哥哥你一样,锄强扶弱,伸张正义!”世玉挺了挺小胸脯,脸上露出一副引以为荣的模样。 寒冰听了却是一怔,问道:“这些你都是从何处听来的?” “外公告诉我的!”世玉的眼中尽是渴望之色,“外公说哥哥你会教我武功的!” 寒冰顿时明白了。 苏问秋应是业已知道,世玉很可能要入宫去做太子伴读。而对于那个太子的残忍性情,他想必也多有了解,担心自己的外孙有危险。所以他想让自己教世玉一些防身的武技,起码不致被那个大他两岁又身强力壮的太子伤害到。 “你可知学武并非易事,要吃很多的苦?” “我不怕吃苦!我要做大英雄,专杀恶人!” “即便吃得了苦,也未必就能做得成大英雄!”寒冰嗤笑了一声,“你若真想学武,必得先从狗熊做起!也就是说,要先学会挨打,这你可受得了?” 世玉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挨打?挨打还用学吗?再说我习武是为了打人,为何要先被人打?” “因为强中自有强中手,你怎能那么确定,自己的对手都打不过你?一旦自己技不如人,便要经得起打,忍得了痛,撑着别趴下。只有做到这一点,你才能找到机会反击,或者是干脆脚底抹油——开溜!” 世玉眨着乌黑的眼睛想了想,觉得哥哥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只是他的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挨打的主意令哥哥很高兴。否则,为何哥哥的眼睛一直在闪闪发亮,而且里面还有一抹藏也藏不住的得意? “那——这挨打要怎么学?”世玉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寒冰看了他一眼,微带不屑地道:“这挨打的功夫可并不比打人的功夫容易学,实非三言两语便能说得明白。你先回去仔细想清楚,若真下了决心要学,后日卯时正,来这里见我。” 说完,他从椅中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做出一副逐客的样子。 世玉咬了咬唇,语声坚定地道:“后日卯时正,世玉定会来这里见哥哥!” 看着冷世玉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寒冰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自言自语地道:“这小子!也不知这倔强的性子是跟谁学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追根问底 次日一早,寒冰终于出现在了冷衣清的面前。 请过安之后,冷衣清让他坐了下来,先是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犹豫着开口问道:“听说昨日郑家戏园之中出了命案,你——没有受伤吧?” 寒冰微微一笑,答道:“父亲大人无须多虑。此事我也听说了,死了一位听戏的女客,想来应是突发疾病而亡。” 冷衣清微皱了一下眉头,沉默了片刻,方又问道:“那昨夜你又去了哪里?” “孩儿去远芳阁与几位朋友饮酒去了,忘记了事先知会您一声,还请父亲大人见谅!”寒冰边说,边站起来躬身认错。 冷衣清见他故意摆出这种敬而远之的态度,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心中却又实在是不放心,想起昨夜从他房中传出的那种痛苦的喘息声,终是忍不住要追问个明白,“寒冰,昨夜我去了——” “大人!此处又不是朝堂,怎么一大早就让人站在这里回话?!”夫人苏香竹嫣然笑着走了进来,一双秀目上下打量着这个初次见面的大公子寒冰。 谁知就在这一番打量之后,她的心中竟不由得微微泛起了一阵酸意。 那日在苏府寿宴上倏忽一见,印象中台上的那位七仙女确是很美。然而随后发生的事情已令她方寸大乱,只顾着安抚母亲和小儿子世玉,竟是未再顾得上去多看一眼那位被自己夫君错认作他从前妻子的“七仙女”,究竟长得是何等模样。 此刻,她终于有机会将这个叫寒冰的少年仔细地看个清楚,没想到的是,他竟然长得如此美貌!想来他这副俊美的面孔定是与他的生母酷似,故而才会被自己的夫君错认。 原来,那位叫“芳茵”的女子,曾经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难怪自己的夫君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甚至有几回在睡梦中还呼唤过她的名字…… 在苏香竹打量寒冰的同时,寒冰也在审视这位左相夫人。只见她面容端庄秀雅,神态平和娴静,然而眼角眉梢处却隐隐流露出一丝坚毅果决。 寒冰不由暗自一笑,原来世玉的倔强性子是由此而来。随即,他便露出一脸恭敬的笑容,上前躬身施礼道:“寒冰见过夫人!” 苏香竹的面上也是带着笑,侧身还了一礼,“大公子不必如此多礼!” 随后她便转过身去,对站在门口的小儿子冷世玉招了招手,“玉儿,还不过来见过你的大哥!” 世玉走上前来,端端正正地施了一个礼,“世玉见过大哥!” 寒冰对他露齿一笑,心道这小子确是能沉得住气,丝毫没有露出已见过自己的模样,果然是孺子可教! 冷衣清此时却仍在记挂着自己方才还未问完的事情,正想让寒冰坐下说话,徐老管家却走了进来,说是早膳已经备好。 冷衣清点了点头,然后摆手让徐老管家先下去了。他装作没有看懂自己夫人递过来的眼色,含笑对她道:“夫人,你且带玉儿先去用早膳,为夫还有几句话要与寒冰谈。” 苏香竹知道自己已阻止不了自己的夫君,想到昨夜在徽园中他脸上那副焦灼不安的神情,她的心中不由暗自一叹,毕竟是血脉相连,虽然明知关心则乱,却仍是忍不住要去关心。 看着面色不豫的夫人牵着小儿子世玉的手走了出去,冷衣清将目光转向又恢复了一脸平静漠然的寒冰,温声道:“先坐下说话吧。” 寒冰挑了挑眉,还未开口,冷衣清又接着来了一句:“既然你已称我为父,这‘孝顺’二字还是要讲的。” 寒冰又挑了挑眉,随即嘴角一牵,笑吟吟地道:“父亲大人教训得是!” 说完,他便走到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抬眼看着冷衣清,一副听话受教的模样。 “你实话对我说,身上是不是受了伤?”冷衣清一脸关切地问道。 寒冰有些惊讶地笑了笑,“父亲大人此话是何意?方才我已经说过,昨晚去了远芳阁饮酒,又怎会无缘无故地受伤呢?” “可是昨夜我——,我在徽园,听到你房中有不寻常的动静,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虽然觉得说出自己这位堂堂的左相大人三更半夜不睡觉,却跑到儿子的屋外去听壁角这件事多少令人有些难堪,但是今日若不问一个清楚明白,冷衣清又实在是放心不下。 因为昨夜他所听到的那种痛苦的喘息声,实在太过令人揪心!一个人,要在承受何种煎熬折磨之下,才会发出那种痛苦的声音?寒冰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谁知寒冰听了却只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答道:“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父亲大人想必是多虑了!” 同时他看着冷衣清的目光中也带了几分不解,似是认为他有些过于大惊小怪了。 冷衣清不由一怔,“做噩梦?你是说,那些都是你在梦中发出的声音?” 寒冰的剑眉微微一皱,似是极不想谈这个问题,但在看了一眼冷衣清脸上那种一定要追根问底的神情之后,他不禁颇有些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随即他又低声解释道:“这是我从小就落下的毛病,睡着时偶尔会心悸呓语,有时还喘不过气来,看起来是在做噩梦,却怎么叫也叫不醒。想必是因为我昨夜喝多了酒,身体不适,才引得老毛病又发作了。” 冷衣清听得半信半疑,可是见寒冰的神色又不像在作假,而且他所说的也有理有据。莫非真是自己多疑了?或是因为当时夜深人静,再加上自己心中焦虑,便将那声音想象得过分可怕? 看到冷衣清脸上犹有怀疑之色,寒冰的星眸闪了闪,心中不禁暗自懊恼,本是早就编好的谎言,竟还被自己说得这般拙劣,实是太过丢脸!为今之计,还是走为上策,否则言多必失,以后就不好弥补了。 想到这里,他忙站起来躬身告罪道:“孩儿饮酒误事,竟至劳烦父亲大人去徽园探我,实属不该,还请父亲大人见谅!” 冷衣清一时也有些想不明白了。虽仍是觉得寒冰所言未必全部属实,但见他行动自如,且气色如常,确也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他又转念一想,无论那些痛苦的喘息声是不是出于自己的想象,反正现在寒冰就好好地坐在自己面前,又何必为他不愿让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再去多思多虑呢? 想通了此点,他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抹宽慰的笑容,温言道:“年轻人交朋结友,饮些酒也无妨,只要莫伤了身体就好。既然你一切安好,为父也就放心了。走,我们去用早膳吧!” 寒冰此时哪里还敢继续留下来,冒随时会被这位精明的左相大人逼问的风险。他再次躬身告罪道:“父亲大人,孩儿与人约了一早去东郊赛马,时辰将近,怕是没有时间用早膳了,还请父亲大人见谅!” 冷衣清的心中虽是有些不悦,但仍记得当初自己与他的约定——不干涉他的行动,便勉强露出一副笑脸,道:“既是如此,你便去吧,记得早去早归!” 寒冰咧嘴一笑,又施了个礼,这才急匆匆地大步离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东郊之会 景阳东郊的那处山坡之上,一身蓝色劲装的宋青锋仍是席地而坐,望着远处愈加苍翠的群山,眉宇间较往常多了几分凝重。 一袭白衣的寒冰也依旧倚着那棵矮树而立,神色淡然,唇边犹自噙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如今宋兄既已知道了一切,便算是已完全卷了进来,今后的行动当须万分小心。” “我明白。从今日起,我的一举一动已不只关系到我个人的安危,还会牵连到许多的战友兄弟。” “你我在人前也不宜再交往过密,平日的联络,便都由翠儿在中间传话。” 宋青锋点了点头。 “另外,宋兄还需留意远芳阁里的人。” 听到寒冰如此说,宋青锋不由剑眉微皱,心中隐隐地有了一丝恍然,却也只是一掠而过,仍是摸不着太多头绪。 “你是说远芳阁有问题?” “这座远芳阁本就是忠义盟设在京城之中的一处情报站,而阁中的那些姑娘们,大多也都有另一重身份——忠义盟顺风堂的密谍。” “那你昨日为何还要当着晴翠园中那位抚琴姑娘的面,将自己要如何算计严兴宝的计划一一道出?” 宋青锋终于想到自己所忽略的究竟是什么了,那就是寒冰昨日那种在众人面前毫无顾忌地展露心机的行为,实是给人一种有些怪异的感觉。 寒冰毫不在意地一笑,道:“忠义盟听命于皇上,自是不会站在严氏一族一边,我的计划便是被他们听去了,想必也不会有人去给严域广通风报信的。” 宋青锋盯了他半晌,嘿然冷笑了一声,道:“你这不说实话的毛病总是改不了!既然你已将我视作战友兄弟,为何还是不能做到事事坦言相告,而非要让我独自去费力猜测?!” 寒冰眨了眨眼睛,咧了咧嘴,但看到宋青锋那一脸寒霜的样子,终是没有敢笑出来。 “宋兄怕是误会了!我方才所说的绝无半句虚言,若你仍是觉得有何难解之处,只管问我便是,又何必如此动气呢?” 宋青锋可不吃他委曲求全的这一套,冷哼了一声,道:“其他的事情你暂且无需解释,我只问你,为何要带环儿姑娘去远芳阁那种地方?” 寒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此事若是说起来,还得怪宋兄你自己!” “怪我?这又从何讲起?”宋青锋不由被他说得一愣。 “我本想着,宋兄从翠儿那里知道我在郑家戏园唱戏,会忍不住带楚兄他们去看热闹,那样我便可与你们一同商量如何算计严兴宝之事。 结果宋兄没有等来,却来了个环儿姑娘,而更糟糕的是,她身边还跟了个心怀叵测的女杀手!当时来不及多想,我只好先除了那杀手。可是这样一来,环儿姑娘便被卷了进来,无奈之下,我才只好带着她去远芳阁找你——” “等一等!”宋青锋打断他道,“那杀手不过就是敬国公府为环儿姑娘请的一位武术师父,她自己要行凶杀人,又与环儿姑娘何干?” “与环儿姑娘确无直接关系,可与敬国公府却是有很大的干系,更确切地说,是与环儿姑娘的父亲,兵部侍郎夏大人有着极大的关系!” “你是说——那杀手竟是夏侍郎所遣?” “的确有此可能。” 宋青锋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却仍是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终是忍不住问寒冰道:“即便这位夏侍郎与严家有关,也不至于会冒着引火烧身的风险去雇凶杀人吧?再者你不是说,严兴宝的案子已快结了吗?此时再对你下手,意义何在?” “这次对我下手,想必不是为了严兴宝的案子,而是为了那位左相大人,我猜这幕后主使之人应是济王。” “济王——”宋青锋的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他为何要这么做?左相大人若是知道他派人杀你,定然不会再继续为他效力!” 寒冰的唇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宋兄你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你此时能够纵观全局,而且,你心中对骨肉亲情看得极重,所以才不会懂得济王的用心。” 见宋青锋露出不太服气的表情,寒冰笑了笑,接着解释道:“如今你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尽已知悉,故而很清楚我住进相府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可是站在济王的角度来看,他只是将我当成一个皇上派到左相大人身边的奸细,至于我们是不是真正的父子并不重要。 严兴宝案一出,济王必已猜到严域广怕是要靠不住了,但他对左相的希望却并没有完全丧失。因为在有一件事情上,他知道自己与左相的想法应是绝对一致的,那就是若不能及早改变目前大裕的乱局,不出几年时间,浩星氏的江山便会易主。 故而济王相信,无论现在储位归谁,最终左相还是会选择扶他上位。如此一来,我的存在便是横亘在他与左相之间最大的威胁与障碍,必须及早清除。 至于你方才所说的除去我所带来的不利后果,济王却不会太放在心上。原因有二:一来,他认为没有人会猜到是他在背后操纵,人们都会将我的死归罪于那个现成的替罪羊——严域广。 二来,他认为即便是左相对他起了怀疑,想必也不会因此与他反目。因为亲情在这些人的眼中,只不过是维系彼此间利益的一种纽带,若是一旦彼此的利益不再一致,那么这纽带也就没用了,直接舍弃便可,谁也不会将它太放在心上。” 宋青锋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寒冰,你真的认为左相大人会不在乎你的生死吗?” 寒冰的脑海中闪过晨间冷衣清看着自己时,眼中那种焦虑而担忧的神情,还有昨夜自己房外那阵急促的敲门声—— 暗自叹了一口气,他语气淡然地道:“他在乎,但还没有在乎到会放弃济王的程度。正如那位夏侍郎,他应是也在乎自己的女儿,但他还是遵照济王的吩咐,将刺客安插在了环儿姑娘的身边,根本没有顾忌到因此可能会带给自己女儿的伤害。” 宋青锋皱眉想了想,有些无奈地道:“其实无论是左相大人还是夏侍郎,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来看,济王的确是最好的储君人选,至少他要比皇上其他的那几位皇子都好上很多!” “可是济王一旦上位,他所做的事情又会比他的那位父皇,甚至是他的那些兄弟们好上多少呢?”寒冰不屑地笑了笑。 宋青锋不由叹了一口气,“是啊,现在的济王或许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在新朝施行新政,励精图治,但当他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以后,想法恐怕立时就会变了。为了夺位,他定是已向那些答应支持他的人许了很多愿,那么在登基之后,他必得先满足他们的要求,将那些本就是利欲熏心之辈提至高位。 如此一来,新朝的贪官只会比现在更多,而真正的忠直之士却依然得不到重用。像左相大人和夏侍郎这样少数心存救国之志的人,仅凭他们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改变什么。到最后,他们不是选择辞官不做,便是要同流合污。而这大裕的江山,终是不会太长久了!” 寒冰听了他这一番感慨,只是淡淡地一笑,将目光投向正在山坡下闲荡嬉戏的乌雷和流云,“这世间的事,本就不是全都黑白清楚,善恶分明。最初在做某一件事时,人们的目的或许很单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卷入的人越来越多,事情也就变得越来越复杂。到了最后,很多身处其中的人便已不会再记得,他们当初做这件事时所怀有的那个最简单的目的了。 正如那些打着‘等贵贱,均贫富’的旗号起来造反之人,一旦真让他们得了这个天下,他们自己变成了贵者与富者,那他们便不会再有任何与他人均分财富的平等之心了! 因此我们所要做的,就是不再让这种周而复始的王朝更迭继续下去,不再让那些热血男儿为了一家一姓的天下而去流血搏命,也不再让黎民百姓为每一次的江山易主而遭受苦难!” 宋青锋默默注视着寒冰,只见在一扫平日的嬉笑怒骂之后,他那张俊逸的脸孔显得异常沉静坚毅。 这难得在人前展露的一面,或许才是寒冰最真实的一面——深沉而睿智,却又似背负了太多的东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硝烟已起 虽然在卯时正迈进了徽园中的那个院门,冷世玉的心却不免还在“呯、呯”地乱跳不止,脑海中反复闪过寒冰那张噙了一丝莫名笑意的面孔,实是有些不敢去想,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不错,很准时!”寒冰清冷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背后响起,将他吓得猛地一转身,正对上寒冰那双闪着莫测冷光的星眸。 偷偷将渗着冷汗的双手在衣襟上蹭了一下,他随即端正地拱手行了个礼道:“哥哥,世玉来了!” 寒冰背着手点了点头,上下仔细打量了世玉一番,才开口道:“无论学任何一种功夫,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必得先打好根基。站桩与吐纳之法我先教给你,今后你要自己日日苦练,将下盘的功夫练扎实。” 世玉一听哥哥说得认真,而且确是一副要教自己武功的样子,不由暗暗放下了心,恭声答道:“世玉必会勤练不辍,决不偷懒!” “嗯,这些打根基的东西确是需要长期苦练,我只负责教会你方法,至于今后你能达到何种境界,还要看你自己下的功夫。只是除了打根基,你目前急需要学的就是如何挨打!” 一听到“挨打”这个词,世玉乌黑的眼睛不禁闪了闪,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呯、呯”乱跳了起来。自小到大,一直备受爹娘呵护的他,连斥责都从未挨过,更别说打骂了。 看到世玉那似乎有些畏缩的眼神,寒冰微微一笑,道:“别害怕,我所说的挨打,并不是让你站在那里,任我对你拳打脚踢,而是让你学会在无力反击时,如何躲避对方的攻击。另外就是,在你无法完全避开对方的攻击时,该如何保护自己的要害部位,将对方所造成的伤害减至最低。听明白了吗?” 世玉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哥哥真正要教给他的是,在挨打时该如何保护自己! 他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明显地放松了下来。 这时寒冰却忽然奇怪地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说得再多,真到了实在躲不过去的时候,唯一的办法便只有忍痛了!因为你越是叫得凄惨,对方便知道你伤得厉害,必会步步紧逼,将你彻底击垮!而你若是挺住了,让对方摸不透虚实,出手时就会有所顾忌,说不定反能让你抓住机会逃脱。所以说,忍痛的功夫才是最重要的!今日我们就先从这门功夫练起——” 世玉张了张嘴,忽然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哥哥已化身成了一个恶魔,一步一步地将自己诱进了他的碗中,就等着将自己一口吞下…… 寒冰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一边用手摸着世玉的肩骨,嘴里还一边念叨着:“你浑身的筋都有些硬,须得抻开才行啊!不过这可有些疼,也不知你能不能受得住——” 世玉的小身子抖了抖,眼中虽然一片惊慌,口中却强作镇定地答道:“我能——受得住!” 寒冰对他龇牙一笑,“那我可就要动手了——” …………………………………………………………………………………………………………………………………… 早膳都已经备齐,可小公子冷世玉却迟迟没有就座。 苏香竹问一旁的下人道:“小公子今日可是起的晚了?” 那下人忙答道:“小公子一早便起了,接着就出门去了,不知此刻回没回来,小的这就去看看!”说着,他便跑了出去。 冷衣清转头看了一眼似乎精神十足的寒冰,犹豫了一下,心中的那句话终是没有问出口。 昨夜子时他又忍不住去了一趟徽园,结果除了黑漆漆的房舍,什么也没看到,更是什么也没听到。 虽然寒冰声称,那只是他在做噩梦时所发出的声音,但一回忆起那声音中所透露出的那种极力压抑下的痛苦,冷衣清仍是难以释怀。因此他一定要来再次证实一下,前夜在寒冰窗外所听到的一切,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想象。 可是这一次,他却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 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竟突然走过去,敲了敲那扇紧闭的房门。谁知他的手上只是稍一用力,那扇本是虚掩着的房门竟自己在他的面前打开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向门里轻唤了一声“寒冰”,却是无人应声。于是他迈步走了进去,眼前看到的,只是一张空空的床榻,被褥齐整,完全是一副没人睡过的样子。 他只好带着满腹的疑虑和不安,又回到自己的居处睡下,可是整夜梦中都是寒冰在痛苦中挣扎的画面…… 寒冰见冷衣清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猜到他昨夜可能又去了徽园,心头不由泛起了一阵苦恼—— 正因为害怕再被他听到些什么,自己才不得不躲在外面,熬过了子时才敢回去。可这样下去毕竟不是办法,他终有一日会忍不住再次追问,为何自己夜夜不归,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回答呢? 这时,小公子冷世玉终于来了。只不过他不是走来的,而是一步一步挪进来的,后面还跟着那个方才跑去找他的下人。 苏香竹一见自己的宝贝儿子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顿时面色大变,站起身来便冲了过去,将世玉一把扶住,一边用手中的绢帕为他抹去额上的冷汗,一边颤抖着声音问道:“玉儿……你这是怎么了?” “娘,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拉伤了腿筋。”世玉轻轻推开额头上的绢帕,对自己的娘亲咧嘴一笑。 “伤了哪里?让娘亲看看——”苏香竹边说,边矮下身用手去卷起世玉的裤角。 世玉忙按住她的手,轻声道:“别看了,娘,一碰会更疼的。” 苏香竹听了,忙松开了手,扶着世玉走到桌边坐下,见他的小脸儿疼得煞白,忍不住心疼得秀眉紧皱,问道:“告诉娘亲,无缘无故的,怎么会伤到了腿筋呢?” “我——”世玉偷眼看了看寒冰,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唇边似是噙了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知道哥哥这是看不起自己在娘亲面前备受呵护的样子,不由脸一红,垂头道:“我练功时不小心拉伤的……” “练功?!”苏香竹惊叫了一声,“你为何要练功?是谁教你这么练功的?” “是我!”寒冰在一旁满不在乎地答了一句。 “你——!”苏香竹的柳眉一竖,怒视着寒冰,一句责问冲口而出,“你究竟存了什么心?!” 寒冰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冰冷至极的笑容,反问道:“那夫人你认为我究竟存了什么心呢?” 苏香竹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冷衣清,见他坐在那里看着寒冰,脸上的神情极是古怪,但却丝毫没有怒意。她只恨得银牙暗咬,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她什么也顾不得了,转头对寒冰怒声道:“你这样欺负世玉,就是想把我们母子逼走!” 寒冰的目光一冷,不屑地撇嘴道:“妇人之见!”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无礼,苏香竹当即气白了脸,冷衣清赶紧咳了一声,斥责道:“寒冰!你怎可对夫人说出这等话来?还不赶快赔罪!” 寒冰冷笑了一声,竟真的站起身来,给苏香竹作了个揖,可是嘴里所说出的话,却极为不中听:“请夫人见谅!寒冰出身草莽,向来直言不讳。我教世玉练功,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若是真想欺负他,此刻他怕是连床都下不来了!” 冷衣清听了气得连连摇头。 苏香竹怎会相信寒冰的话,咬着牙道:“多谢大公子的好心!我家世玉本就身康体健,今后就不麻烦大公子多费心了!” “若不是他自己送上门来,我理他作甚!”寒冰又自冷笑了一声,转身向门外走去,竟是连早饭都不吃了! 苏香竹满腹怒气无处发泄,幽怨地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也起身掩面奔了出去。 冷衣清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世玉,露出一个微笑道:“练功辛苦,多吃些东西吧。” 世玉的小脸儿上顿时没了愁容,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问道:“爹爹您不怪哥哥吗?” 冷衣清摇了摇头,慈爱地看着世玉道:“你哥哥他能如此待你,实属不易。今后你便好好随他习武,不要偷懒。至于你娘亲那里,爹爹自会好生相劝,终有一日,她会明白过来的。” 世玉懂事地点了点头。 冷衣清抚摸着小儿子的头,心中却不禁叹息了一声,夫人与寒冰,这可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啊!看来自己还得多花些时间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劝服他们,避免发生更多的争端,让这座相府能够尽快恢复往日的平静。 可惜他这位在朝堂之上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左相大人,实在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对这座相府的掌控能力。此刻他竟是丝毫没有意识到,那两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他所能够轻易劝服的! 如今硝烟已起,这场相府之中的龙争虎斗,只不过是刚刚拉开了一个序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章 一件趣闻 扔下手中正在看着的那份奏章,皇上浩星潇启用手指掐了掐疼痛不已的眉心,一旁的郑庸忙小心地递上了一盏热茶。 接过茶来喝了一口,浩星潇启眯着眼睛沉思了片刻,突然问道:“郑庸,你觉不觉得近日内阁呈上来的奏章比从前少了许多?” 郑庸眨巴着小眼睛琢磨了一下,回道:“陛下这么一说,老奴确是也记起来了,往日内阁来送奏章的都是两人,如今却只有一人,皆因这奏章的数量变少了。” 浩星潇启将手中的茶盏一放,皱眉问道:“你说这可能是什么原因?” “老奴想,这应是因为与北戎的战事已息,百姓安居乐业,地方安宁,朝政平顺,臣子们便也没有什么大事可奏。”郑庸一开口,便都是那些早已说惯的阿谀奉承之词。 浩星潇启却是未被这老太监的恭维话所说服,摇着头道:“便是再如何少,也不应少了近一半儿!你派人去内阁查问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然后速来回朕!” “是,老奴这就去办!”郑庸忙快步退了下去。 过了许久,浩星潇启已将案上剩下的那几件奏章都批完了,郑庸才又小跑着转了回来。 浩星潇启见他面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不觉问道:“出什么事了?” 郑庸似是还没有完全理清思路,眨巴着眼睛站在那里呆了一呆,才想起要回答皇上的问话:“回陛下,倒是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方才老奴得到一个消息,襄国侯府的严世子今日被无罪开释了。” 浩星潇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算什么消息!不是朕让京兆府放人的吗?” “是老奴糊涂!话说得不清楚!”郑庸连连告罪道,“老奴想禀报陛下的是,这位严世子刚一从京兆府里放出来,便又出事了!” “哦?”浩星潇启虽仍是不太感兴趣,但见郑庸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寻常,便也耐着性子用心听他讲下去。 “今日一早,京兆府将严世子一案给结了,严世子被判无罪,当堂开释。谁知这位严世子刚出了京兆府的大门,碰巧遇到了敬国公府的孙小姐夏环儿,结果他便被这位孙小姐给拦下了,双方还争吵了起来。更让人没有料到的是,严世子竟然又被这夏环儿给打了,最后还被她逼着赔了一大笔钱出来,才算了事!” 这下就连浩星潇启也听出了兴趣,问道:“这夏环儿多大了?为何一位堂堂国公府的孙小姐竟能够出手伤人?而那严兴宝却是连一个小女子都打不过吗?” 郑庸见皇上来了兴趣,忙将自己所听到的消息更详细地解说起来:“这夏环儿应不过笈笄之年,据说是会些武艺,不过她的身手必是敌不过襄国侯府中的那些护卫的。听说她与严世子动上手之后,襄国侯府中的护卫本是要上前拦阻的,没想到一旁看热闹的路人却是不干了,纷纷上前与那些护卫纠缠起来,结果那位无人保护的严世子就被夏环儿给暴打了一顿。” “如此说来,这夏环儿倒还是一位女中豪杰!只不过她去京兆府做什么?又为何要殴打严兴宝呢?” “老奴也是刚刚听说,前两日某个戏园子里出了命案,死者是敬国公府的一个女护卫,当时她正陪着那位孙小姐夏环儿在园中听戏,结果不知怎么就死在了那里。京兆府在接到报案之后,便传唤了夏环儿去问话。 至于说到那夏环儿为何会殴打严世子,听说起因也是为了听戏。这夏环儿迷上了一个女伶唱的戏,后来那个女伶因不堪被严世子非礼,坠楼受伤。故而夏环儿一见到严世子,便要向他替那个受伤的女伶讨回公道。” “受伤的女伶?”浩星潇启不由皱了皱眉,突然想了起来,“你说,这个受伤的女伶同上次寒冰与严兴宝为之起冲突的那个女伶,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郑庸愣了一下,拍手道:“对呀!应该就是同一个人!没想到这么一个卑贱的女伶,竟能让三位世家出身的公子和小姐为了她而起纷争!” 浩星潇启却是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为了一个小小的女伶,两个纨绔子弟争斗上一番倒不稀奇,但要让一位国公府的孙小姐也为她强出头,怕是有些不太对劲!郑庸,你派人去查查,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古怪?” “是。”郑庸虽是口头应着,心中却不免暗自奇怪,皇上为何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自己方才之所以会向皇上提起此事,不过是觉得那位严世子霉运当头,着实滑稽可怜,想让皇上当个趣闻来听听罢了。 可是到了晚些时候,当消息一个一个传回来以后,郑庸便不得不佩服起皇上的圣聪明断,原来在这整件事里面,竟真的存在着如此大的玄机! 听郑庸讲完寒冰与那些年轻人如何在远芳阁中密谋算计严兴宝之后,浩星潇启先是觉得有些好笑,可是笑过之后,他的脸色又渐渐阴沉了下来,缓缓地问郑庸道:“这么说来,那个夏环儿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竟跟着个刺客?” 郑庸摇头道:“应是不知。想是她对那个刺客也并不太在意,故而人就死在了她的身边,她竟是丝毫未觉,还跟着杀了人的寒冰跑去了远芳阁那种地方喝酒。这样的世家小姐,倒也真是少见!” 浩星潇启沉默着未说话,半晌之后又问道:“那你说,死在郑家戏园中的那个刺客,究竟是谁派去的?” 郑庸斟酌着道:“据段朴青说,那名刺客应是想刺杀寒冰,却反被寒冰借用她所发出的暗器给射杀了。既然夏环儿不知那刺客的来历,想必国公府里的人更是不知,否则以夏老公爷对这位孙女的宠爱,怎会将一个如此危险的人物放在她的身边呢?如果不是敬国公府,那么算起来,想杀寒冰又能雇得起这么厉害刺客的人,除了严家,怕是也不会有别人了。” “严域广早就吓破了胆,当不会再敢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那么严家剩下的人中,还会有谁这么想杀那个寒冰呢?” 郑庸的小眼睛眨巴了几下,呐呐地道:“这严家的人……怕是……怕是……真没有几个……有这种胆量的……” 浩星潇启冷哼了一声,知道郑庸这个奴才不敢说,便自己说了出来:“有此胆量的怕是只有一人,就是那个济王!” “济王殿下——”郑庸犹豫了一瞬,才开口问道,“他为何非要与那个寒冰过不去呢?” “自然是为了左相冷衣清!济王定是已发觉我对他起了疑心,尤其是立储的消息一传出,他便知道自己已与储位无缘,想必是又开始动起了别的心思。” “可是济王殿下在一开始便从未说动过左相助他,若是再杀了他的儿子,岂不更是从此结下了难解的仇怨?” “你懂什么!济王应是一直未对冷衣清死心,而且他可能误以为那寒冰是我派去的耳目,而并不是冷衣清真正的儿子!” 郑庸这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陛下圣明!济王殿下之所以要除去寒冰,就是怕陛下会用他来控制左相。” 浩星潇启却是摇头道:“不,济王怕的并不是朕,而是那个寒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圣恩难辞 这次郑庸却是真的有些被皇上给说糊涂了—— 那个寒冰虽然听起来似乎是个颇为机灵的少年人,但以他的那点儿聪明劲儿,应该还至于让济王起了如此大的忌惮之心,以致誓要将其置于死地吧? 见郑庸那一脸的迷惑,浩星潇启不由得意地一笑,开口解释道:“左相冷衣清虽不愿与济王共谋叛朕,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支持济王成为太子。济王应该正是看准了这一点,认为左相迟早有一天会倒向他,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继续拉拢左相的意图。 而且他也猜得出来,只要他今后安守本分,朕便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可是那个寒冰则不同。经过严兴宝一案,他与严氏一族已经彻底对立,为了自身的处境着想,他自然是会站在未来的太子一边,与济王作对。 若他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角色,济王自是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可是他如今已成了相府的大公子,虽然济王不相信他真是左相的儿子,但若是左相自己相信了,那后果岂不严重?” 郑庸边听边不停地点头,确是由衷地佩服皇上的这番分析,末了还忍不住插嘴问道:“那陛下您认为,那个寒冰到底是不是左相的儿子呢?” “此事我已问过凤山,他也不知自己所救下的那位叫芳茵的女子的真实身份,故而也不清楚寒冰的父亲究竟是何人。不过朕倒是以为,那个寒冰肯定就是冷衣清的儿子!否则这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巧的事,冷衣清从前的妻子也叫芳茵,而且这寒冰又与她长得如此酷似?” “这倒也是,听说那寒冰的样貌极是漂亮,应不是任何人可以装扮得出的!” “可惜他空长了一副好相貌,却为了一个女伶如此神魂颠倒,竟然扮作女子去登台唱戏,定也是一个胸无大志的浪荡少年!‘养不教,父之过’,想来左相必是也在为这个逆子头疼不已!” 可能就连浩星潇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这竟是在替冷衣清操上了心。只因如今在他的心目中,这位左相绝对是他大裕朝廷的肱骨之臣,更是他皇帝陛下的不二之臣。 然而此时郑庸心中所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了。这位左相大人从前抛妻弃子,如今得回了儿子,却也惹下了一身的麻烦。他的这种境况倒是多少与皇帝陛下有相似之处—— 皇上当年为了迎娶严府的小姐为正妃,竟将自己的心上人——已怀有身孕的花府小姐遗弃,致使那位小姐含恨远遁,最终因难产而死,却留下了花凤山这么个儿子。结果这花凤山也是对皇上心存怨恨,很多年都不肯认其为父,即便成年后懂事了些,愿意认父,却也是跟皇上一向不很亲近。 不过如今看来,那位左相公子寒冰似乎做得比花凤山还要过分上一些。他竟然丝毫不顾忌左相大人的颜面,在外面闯祸惹事不说,竟还丢人现眼地去登台唱戏,而且唱戏他也不好好唱,还故意扮作女子。如此惊世骇俗的行为,简直是太过出格! 也难怪皇上会在这里对那位左相大人大表同情,只因同左相的儿子比起来,皇上应是觉得自己的那个儿子起码还像个儿子…… 郑庸犹自在那里暗自腹诽不已,浩星潇启的思绪却已从那些家常琐事转回到了国事之上,他咳了一声,开口问道:“奏章的事情查问得如何了?内阁可有回话?” 郑庸忙收敛起心神,小心地答道:“已经有了回话。依照内阁旧制,每日由一名给事中负责对上呈的奏章进行初审,但是对那些职级比自己高的官员的奏章,他亦无权阅看,只能原样上呈御前。故而那些无关紧要的甚或是日常的请安表奏,便都被一股脑儿地送到了陛下的面前,数量自是繁多。 可是自从左相大人兼了枢密使一职后,发现各部职司确是多有重合之处,遂想到其所奏之事必也多有重复。于是,他便改了旧制,现在由两名给事中共同审阅奏章,除标明密奏圣上的之外,其余奏章一律先行阅看,并对那些琐屑无用的奏议直接批阅甚或驳回。如此一来,由内阁最终呈给皇上您批阅的奏章便大大地减少了。” 浩星潇启听罢,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左相如此懂得为君分忧,实是众臣工之表率!”他忽然眯起眼睛想了想,吩咐郑庸道,“你且派人去相府传朕旨意,宣左相即刻入宫。” 郑庸眨巴了一下眼睛,忙答道:“陛下,左相大人此刻尚未回府,仍在前面的政事堂中。” “哦?今日内阁可是有何紧要之事急待处理吗?”浩星潇启颇为诧异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近酉时,这位左相竟然还在政事堂中理事,其勤勉犹胜于自己这个当皇帝的,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吧? 郑庸听了,却是“呵呵”一笑,神情中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陛下,非是内阁中出了什么大事,而是左相大人的家中出了大事,所以他才会滞留宫中,至晚不归——” 浩星潇启盯了郑庸一眼,吓得他马上收起了脸上的奸笑,恭声解释道:“听说是左相大人的两位公子之间起了冲突,大公子寒冰似是将那位小公子给打了,而左相夫人自然心疼自己的儿子,便也与寒冰起了争执。左相大人夹在中间亦是左右为难,便整日躲在政事堂中,图个耳根清静罢了!” 浩星潇启直听得眉头大皱,挥手对郑庸道:“你且先将他传来再说。” 不久之后,冷衣清就赶到了选德殿。 行过了礼,浩星潇启细看了一眼冷衣清略显憔悴的面容,不由暗自摇头,和声道:“这么晚了,左相竟然还未回府,可见内阁政事之繁重。只不过公事再忙,也不应过于劳累,你是朕的宰辅之臣,朕今后对你还多有倚重,万万不可因此累坏了身子啊!” 冷衣清忙感激涕零地躬身谢恩道:“谢陛下关怀!微臣愚钝,致令政务累积,故而耽搁至此。不想竟劳烦陛下垂询,实是惭愧之至!” 浩星潇启微微一笑,道:“左相不必过谦。朕听说你对内阁审阅奏章的规制做了改进,此举甚合朕意。本想为此嘉奖于你,可一时又想不出合适的赏赐,且过些时候再说吧。 朕今日召你来,是有一事要与你商议。朕欲立七皇子浩星明勇为太子,可是按照历朝惯制,皇子需要先行冠礼,之后方可确立名位。只是七皇子才十四岁,朕已问过礼部,至少要待两年之后方能给他加冠。这却是令朕颇费踌躇,不知左相对此可有何想法?” “回陛下,特殊时行特殊事,惯制也不是绝无可改之处,况且前朝时,确也有过皇子未满十二岁便加行冠礼的先例。臣以为,此事全凭陛下圣心独裁,诸位朝臣们当不会有任何异议。” 冷衣清的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实是极合圣心,浩星潇启的脸上不由更见和悦笑意。 “左相此言有理。如此一来,朕也再无任何疑虑,过两日便下旨立储。说起来,当初还是你向朕提出了立储之议,实是于社稷有功。朕听闻令郎世玉性情温厚且聪慧伶俐,决定命他为太子伴读,入宫陪太子读书。但望日后太子与令郎之间,也如今日朕与左相一般,相互扶持,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冷衣清对此事虽然早有所料,如今听到皇上亲口提起,心中却仍是倍感焦灼,只能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向皇上委婉地推辞道:“臣听闻七皇子果敢刚毅,聪慧明理,而犬子世玉却生性怯懦,愚钝少识,只恐其不堪大用,难以担此重责!” “诶——,左相实不必如此过谦!朕早已命人打探清楚,令郎虽是比朕的七皇子年幼,但学识上并不输于他,足以胜任太子伴读之职。此事便这么定了,左相还是早些回府,去将这一喜讯告知左相夫人与令郎世玉吧!” 在说这番话时,浩星潇启始终面含微笑,竟是丝毫也没有疑心冷衣清会心有不愿。毕竟这太子伴读便如同是未来皇帝的心腹,日后登堂拜相皆有可能,这可是其他那些朝臣们求也求不来的一项殊荣! 冷衣清此时也意识到事已不可为,若他再要借故推辞,怕是就会引起皇上的疑心了,因为他的心中十分清楚,皇上此举含义颇深,并非完全是出自对他的褒奖之意。 以皇上耳目之聪,恐怕早已觉察到济王对他这位手握重权的左相的百般拉拢,其目的自然是为了那个皇位。故而皇上才特意将他的儿子选来做太子伴读,如此一来,他即便不对皇上的荣宠感恩戴德,起码也要为自己儿子的前途三思而行吧? 皇上的这招棋下得不可谓不妙,既示了恩,又将他牢牢拴在了太子一方的阵营之中。可是皇上的招数再妙,却也妙不过那个一肚子阴谋诡计的假王爷! 如今想来,这一切的起因,竟都是出自那道提出立储之议的奏章。而那道奏章,岂不就是他在那假王爷的百般哄劝之下所写就的?没想到当时的权宜之计,原来竟是提前为自己挖好了坑,此时不跳都得跳了! 可惜现在已不是痛恨那假王爷的时候,而这里更不是由得他后悔的地方,面对这所谓的天降隆恩,冷衣清不敢再有丝毫犹疑,只能按照皇上所希望看到的那般,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跪倒谢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严侯之死 刚刚入夜不久,皇宫福宁殿中,皇上浩星潇隐皱眉听着太医禀报皇后最近的病情。 自从听说严兴宝一案马上要开审那日起,严皇后就因为心忧自己的侄儿而一病不起。太医院的多位太医会诊之后,得出的结论是,皇后此病来势凶猛,实为急火攻心所致,需用些调肝通脉的汤剂,慢慢调理方可。 皇后染病,皇上自然要表示关心,除了常亲自去寿康宫中探望不说,每日还要向专责为皇后诊病的太医听取皇后的病情奏报,足可见皇上对皇后的一片爱重之情。 听太医说皇后的病已大有起色,今日甚至已能下地行走,还比平日多进了些汤粥,皇上浩星潇隐原本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褒奖了那位太医几句,便打发他下去了。 “严兴宝这一放,皇后的病便也立时好了,果然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啊!”此刻浩星潇隐的脸上早已换上了一副阴冷之色,“可惜的是,待朕明日从严域广的手中拿到了济王勾结朝臣的实据之后,只怕皇后的病就再也好不起来了!” 郑庸在一旁听得一哆嗦,本以为皇上在采纳了左相的立储之议后,便不会再过于痛恨济王,对他暗中所做的那些结党之事多少会予以宽宥。 而且这几日来,皇上的心情似乎也一直不错,提到济王时也不似前些日那般咬牙切齿,想来是不打算对他的这位皇长子施什么雷霆手段了。 没想到,原来皇上心中竟是从未想要放过济王,之所以没有立时处治他,不过是在等严域广手中的那份名册而已。 如今严兴宝已被无罪开释,皇上便算是兑现了对他严域广的承诺,那他自然就要把那份可能关系到许多人身家性命的名册,乖乖地交出来了。 这一遭,应该不会再杀个血流成河了吧?…… 一想到这里,郑庸不禁又打了个哆嗦。 他还记得十多年前淮王之乱被镇压下去以后,皇上在雷霆震怒之下,不但将淮王府抄灭,更将淮王的生母陈德妃赐死,所有参与谋逆的禁军将领皆被凌迟处死,并且一律诛连九族。 一时间整个景阳城如被血洗,用作刑场的那条十字长街上所铺的青石都被染成了红石。大量鲜血渗入了石面,虽然经过十几载的雨雪冲刷,至今那些青石上面,竟仍是隐隐透着斑驳的赤色印迹。 处斩淮王府所有男丁那日,皇上竟然派了他这个大内总管去监斩。 刀光闪过,鲜血喷溅,人头滚滚…… 就连他这个向来以折磨人为乐的变态,也被吓得险些失态,暗自埋怨皇上没有给他去观赏凌迟之刑的机会,却交给了他这么一份满目血腥、毫无乐趣可言的苦差。 郑庸正自心怀恐惧地沉浸在久远的回忆之中,忽然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跪倒向皇上禀报道:“禀陛下,方才襄国侯府派人传信过来,襄国侯刚刚突发疾病,在府中故去了!” 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郑庸见皇上听了那小太监的禀报之后,一直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便急忙挥手将那小太监打发下去了。 随后,他再次偷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陛下,襄国侯乃是国舅,这个消息是否应该知会皇后娘娘一声?” “哼!皇后那边的消息怕是比朕这里到的还快!”浩星潇启眯逢着眼睛冷冷一笑,“严氏一族果然不可小觑,到什么时候都知道该如何取舍!” 郑庸立时吓得闭了嘴,虽然他并不太明白皇上这番话的含义,但他仍能听得出皇上语气中的那股森寒之意。 “郑庸,你命人去查一查,严氏一族究竟都掌握了哪些江湖势力,竟然如此嚣张,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频频行凶,实在是可恶至极!” “老奴这就交待下去!”郑庸这回总算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心中不由也是一惊,莫非那位严侯爷竟是被严家自己的人给灭了口?! 此刻皇上浩星潇启所关心的,却并不是严域广是如何死的,而是他手中的那本载有与济王勾结者的名册的下落。 不过,他其实也猜想得到,那本名册定是已落在了那个杀死严域广的人手中,更确切地说,也就是落在了济王的手中。如此一来,他花费多日所布下的这个局,却是被人轻易地就给破了。 济王,他的皇长子,心狠手辣、行事果决这一点确是不输于他这个做父皇的。只可惜他所表现出的急功近利、目光短浅这一点,很大程度上还是受了严家人的影响。如今看来,他确是没有资格成为大裕的第三代帝君,难怪护国神柱上留不下他的血! ……………………………………………………………………………………………………………………………… 与此同时,在距皇城不远处的济王府中,济王浩星明仁正与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中年汉子密谈。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搜到?!严侯一向喜欢独自躲在书房里,他的那些秘密也应该就藏在那间书房之中!你确定已搜得彻底,没有任何遗漏吗?”浩星明仁拧着眉头,脸上早已不见了平日的清雅淡泊。 那中年汉子肃然答道:“我确是将那间书房仔细地翻找了一遍,就连桌上的灵牌都没有放过——” “等等!你说什么?灵牌?”浩星明仁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激动了起来,“不错,应该就是那个严侯夫人的灵牌!我第一次见它出现在书房中时,便觉得有些古怪,可惜当时没有多想——” 他急急对那中年汉子道:“靳明,你可曾仔细查看过那个灵牌?其中可有什么机关?” 那个叫靳明的汉子点头道:“正如殿下所言,那灵牌的底座中确有一个暗藏的内格,不过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浩星明仁的面色一变,“那便是有人捷足先登了!” 靳明却是摇头道:“我日间一直躲在襄国侯府附近监视,并未见到有任何访客登门。天一黑我便潜入了府内,当时严侯父子正在书房中谈话,我躲在书房外的窗下听得真切,严侯一直在教训那个严兴宝,要他改邪归正,担负起世子之责。 随后严侯就打发严兴宝出去了,而他自己却一直呆在书房里。我从窗缝中看他究竟在里面做些什么,却见他只是半瘫在椅中,眼睛瞪着房门,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我忽然想到,也许他正在等那个来取名册的人,于是便不再犹豫,进了书房,取过他椅上用作靠背的软枕,将他给闷死了。 这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没有惊动任何人,更是没有留下丝毫他是被人所杀的痕迹。之后,我就按照殿下的吩咐,将那间书房彻底搜索了一遍。所以说,在我杀死他之前,严侯应是没有任何与外人接触的机会。” “那灵牌中的物事又是如何不见的呢?”浩星明仁也不禁困惑地皱起了眉头,“以严侯的性格,在严兴宝被放回之前,必不会将手中唯一的筹码交出。而今日严兴宝刚刚回府,按理说严侯还没有机会将那本名册交与旁人啊——” “会不会是严侯已将名册交给了严兴宝?” “不可能!他又猜不到自己今日会被人所杀,完全没有必要急着将名册留给他那个蠢笨之极的儿子。而且即便他真的未卜先知,算到自己命不久长,想必也不会将那东西留下,以免给他的宝贝儿子招来同样的杀身之祸。” “那——会不会是他早就将名册交给了什么人替他保管?” 浩星明仁的眸光一闪,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位七王叔定亲王爷,心中顿时暗呼不妙!因为他隐约记得,当年严侯与定亲王似乎关系不错,而不久前定亲王更是替严侯父子出头,去花府闹了一回。 会不会皇上就是通过定亲王来与严侯做的交易?或者说——,这整件事都是皇上与定亲王共同设下的一个局?! 若果真如此,皇上此刻想必已经知道是自己杀了严侯…… 突然间,浩星明仁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蠢了!竟然比他的那个表弟严兴宝还要蠢上许多! 严兴宝只是被人一步一步地诱入了套中,而他却是自己主动地跳了进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恃强凌弱 看到那个一瘸一拐的小身影又出现在院门前,寒冰暗自点了点头,开门来到院中,对他龇牙一笑道:“又来讨打了?” 世玉瞪着大眼睛,忽然道:“我知道哥哥为什么要教我挨打的功夫了。” 寒冰的面色变了变,沉声问道:“已经下旨了吗?” 世玉摇头道:“爹爹说应该就在这两日,旨意便会下来了。哥哥,那位七皇子真的会打我吗?” 寒冰看着世玉,肃然道:“这世上总有些人喜欢恃强凌弱,但你不是弱者,我教你挨打的功夫是不想让你受伤,却并不是让你老实挨打!” 世玉点了点头,“我会好好学,绝不让那个七皇子得逞!” “好,待你学好了挨打的功夫,我再找个人来教你打人的功夫。”寒冰笑着摸了摸世玉的头,随即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表现得太过亲昵了些,不由马上收回了手,同时脸上也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世玉却并没有对寒冰这种关爱的举动感觉到任何的不自在,不过寒冰所说的话倒是让他产生了不小的疑问:“哥哥要找的那人是谁?有你的功夫好吗?” 见世玉似乎已真的将自己当成了亲哥哥一般,寒冰的嘴角忍不住向上一弯,温声安慰他道:“我要找的那人可是大大的有名,他就是从津门关凯旋而归的大英雄——威远将军宋青锋!” “宋青锋?!”世玉的眼睛顿时一亮。 小孩子们都向往做大英雄,而这位年轻的宋将军便是他们这些男孩子们最崇拜的偶像。 寒冰见他欣喜,自己的心中也跟着欢畅起来,却仍是故意板着脸严肃地道:“他可是个大忙人,身为十万禁军的副统领,让他抽出时间来教你,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你哥哥我可是拼上了极大的交情,才替你求来的。到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学,千万别给哥哥我丢脸!” 世玉喜滋滋地连连点头,可是想了想,又低声问了一句:“哥哥你为什么不自己教我了?是不是因为我娘说的那些话?” 寒冰哈哈一笑,道:“想什么呢!就凭你哥哥我这京城头号闯祸精的名头,会怕你娘说的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只不过因为我的功夫实在不适合你学,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哥哥你不会把我娘的话放在心里吧?其实爹爹是知道你为什么要教我功夫的,而且他还叮嘱我要好好跟哥哥学。” 寒冰笑了笑,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这个极为懂事的弟弟的头,温声道:“哥哥知道你娘是太心疼你了,不忍见你受苦。可是你不可能永远都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有些凶险,必须要由你一个人去面对,而有些苦痛,也只能由你一个人来承受。” 世玉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眼中露出一种坚定之色,“我懂了!我要和哥哥一样,做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绝不让爹娘再为我终日忧心!” 寒冰对他点了点头,“今后若遇到什么不能让他们知道的事,或是闯了什么祸,尽管往哥哥身上推。而若是谁欺负了你,便来告诉哥哥——”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寒芒,“世玉,若是那个七皇子真的敢对你下狠手,你一定要告诉哥哥,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世玉看着哥哥,目光中充满了信任,“放心吧,哥哥!我知道你是个比那位宋将军还要厉害的大英雄,那个七皇子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寒冰不由得仰头一笑,“你这小子!这油嘴滑舌的功夫又是谁教你的?” 世玉突地嘻嘻一笑,那神情竟是像极了寒冰,倒是把寒冰自己都看得一愣,顿时感到心头一热,上前一把将这个弟弟搂在怀中,“别怕,世玉!哥哥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 大裕东宫太子读书的崇文殿左近,专辟出了一处院落,作为供太子习武的射堂。 此刻在这个射堂内的一片空地上,新立的太子浩星明勇双手叉着腰,正一脸不屑地看着刚刚被自己摔倒在地的新任太子伴读冷世玉。 “既然做了本太子的伴读,光是书读的好屁用不顶!你若是打不过我,便滚回你自己的府里,继续做个无用的小爬虫!本太子才不要你这个废物跟在身边呢!” 冷世玉默默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冷然看着浩星明勇道:“方才你不过是趁我不备,从背后偷袭得手,算不得什么真功夫!” 浩星明勇听了,不由虎目一瞪,挥舞着拳头就冲了上来。 冷世玉冷静地盯着他的双肩,准确地判断出他出拳的方位,脚下向后稍退半步,身子轻轻向右一闪,便避过了他的一记“黑虎掏心”。同时,他的右脚尖稍一用力,整个身体侧转,竟极快地转到了浩星明勇的身后。 浩星明勇一招没有得手,也灵活地一转头,侧身抬腿向冷世玉的前胸踢去。 冷世玉一边竭力闪躲,一边想着哥哥的话,“你如今还不是他的对手,若想不输给他,便要找出他的弱点,用奇招制胜。他身形壮实,蛮力很大,这本是他的优势,但正因为他太过于倚仗这个优势,反倒将之变成了自己的劣势。 每次他出招时,由于用力过猛,必会造成重心失衡,但因为他动作迅捷且力道沉重,对手往往不得不退让躲避,便抓不住制敌良机。 你要做的是,先摸清他的拳法套路,做到料敌机先,然后在他出招之前的一瞬先行闪避,抢占有利位置,等他招式用老之际,只需在他背上轻轻一推,便可令他摔倒于地……” 果然,按照哥哥所教的办法,冷世玉找准机会,将浩星明勇推得向前踉跄了几步,随即一头向下栽去。 好在浩星明勇也是身手矫健之人,眼看不好,忙就势向前一滚,化去了冲力,避免了脸先着地的狼狈相儿。随后他很快立起了身,目露凶光地看着冷世玉。 这时,太子浩星明勇的武术师傅,方才一直在一旁观看他们打斗的禁军大统领赵展,突然走上前来,笑着拍了拍冷世玉的右肩,道:“好小子!身手不错!” 冷世玉方要答话,却忽然听到“咔”的一声闷响,随即便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自己的右肩骨竟被赵展的一拍之力给震得脱臼了! 他只觉眼前一黑,还未及反应,就被猛扑上来的浩星明勇当胸一脚,直踢得飞跌了出去—— 耳畔立时传来浩星明勇及一旁观战众人的哄笑声,冷世玉强忍胸腹间的剧痛,用左臂支撑住身体,挣扎着站了起来。 似是没想到他竟能这么快就站了起来,众人的笑声不由一顿,看向他的目光中也多了些畏缩之意。 浩星明勇皱眉看着冷世玉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目中的凶光立时弱了不少,最后竟然哈哈一笑,道:“算你有种!今日我们便算是平手,你先回去把伤养好,我们以后再较量不迟!” 冷世玉躬身应了一声“是”,然后抬眼看着赵展。 赵展见这少年虽然疼得冷汗直流,眼神却极是倔强不屈,心中不由微微一震,随即做出一副笑脸,上前又拍了拍他的右肩,手上暗自用力,替他将肩骨复了位。 冷世玉退后一步,向这位所谓的太子师躬身施了一礼,便默然转身而去。 赵展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步履略有些不稳的瘦小背影,又转头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种莫名兴奋之情的太子,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隐隐觉得自己应是做了一件极大的错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围场遇劫 一连两日,太子伴读冷世玉因病没有进宫陪伴太子。 由于少了发泄过剩精力的对象,那位太子爷的脾气便越发地暴躁起来,跟在他身边服侍的宫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却仍免不了突如其来的打骂斥责。 这日一大早,听了自己十分宠信的太子师赵展的主意,浩星明勇打算出城去西郊围场行猎。 谁知他刚要准备上马,脚下充当马凳的那个骑奴小太监,竟然被他猛的一脚给踩折了腰,当即惨叫一声,便昏了过去。结果毫无防备的浩星明勇也一个立足未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下可吓坏了一旁护卫的人,争着跑上前去赶快将太子扶起。 浩星明勇一把推开了扶他起来的人,大步走到那个昏死过去的小太监面前,一脚狠狠地踢到了他那张惨白得已毫无人色的脸上—— 打了大半日的猎,太子一行的收获颇丰。这座皇家围场本是仅供皇族中人使用,寻常猎户不得擅入。而当今皇上不喜武事,对打猎也不太热衷,故而这座围场常年无人光顾,其间的猎物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赵展本想劝太子早些回宫,但玩得兴起的浩星明勇根本听不进去,仍是纵马追向一只刚被惊起的小鹿。 赵展无奈,又不敢多言,只好打马追在太子身后,以防他有个闪失。 那只小鹿跑得虽是不快,但身子极为灵活,专挑林密路窄处逃。因为怕被不时横在身前的树枝刮伤,浩星明勇也不敢放马急追,只是不远不近地缀着,准备等那小鹿跑累了再一箭射死它。 跟在后面的赵展一边紧盯着前方太子的身影,一边还得不时拨打开拦路的乱枝,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个诡异的黑影已悄悄从他的后面摸了上来。 当赵展终于发觉不对而赶快闪身避让时,却是为时已晚。一段枯枝无声无息地自后方贯入了他的右肩,上面的余力竟将他直接震落马下! 虽然事发突然,以致受伤落马,但赵展身为禁军大统领,毕竟不是等闲之辈,身体刚一落地便一个侧滚,同时长剑出鞘,迅疾地攻向立于不远处的那个黑衣蒙面人。 谁知那蒙面人根本没有与他交手的意思,一转身便向林密之处飞纵而去。 赵展虽是伤得不重,但多少有些被那蒙面人的武功吓得胆寒,根本不敢再冒险追上去。 忍痛将后肩上所中的暗器拔下,待看清那所谓的暗器不过是一段普通的枯枝后,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对那个鬼魅一般的绝顶高手生出了极大的惧意,更不知那人打伤自己的目的何在—— 猛然间,他想起了太子…… 待他回头再看过去时,前方早就没了太子浩星明勇的影子! …………………………………………………………………………………………………………………………………… 浩星明勇醒过来时,发觉自己的身体一直在摇晃。他吃力地转动疼痛不已的脖子向两旁看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一片。 莫非自己竟然上了天?他惊慌地动了下手臂,想支撑着坐起来,却只摸到一堆乱糟糟窸窣作响的东西,心中一怕,顿觉掌下一空,身体骤然失去平衡,向没有了支撑的一侧滚落下去! 当他的脸朝向下方时,才终于看清,自己原来竟是在一棵极高的树上,而且此刻正在从这棵树上向地面急速坠落! 他登时吓得张嘴大叫,却忽然发现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来。眼看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近,自己的脸马上就要与那坚硬的土地来一次正面交锋,浩星明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飞扑而至,恰在浩星明勇的身体离地面不及三尺处一把抓住了他腰间的束带,随即便用力一抖手,竟是又将他抛向了上空。 那道人影也跟着向上一纵,在半空中追上了浩星明勇,再次伸手抓住他腰间的束带,然后那人的脚尖在一根横出的树枝上一点,便带着浩星明勇又回到了树顶。 将浩星明勇那粗重壮实的身体往枝叶密集处打横一放,那人嘿然笑道:“太子殿下觉得这种玩法可还刺激?要不要再试上一次?不过下一次能否及时接得住你,某家可就不敢保证了!” 浩星明勇自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等羞辱!他怒视着坐在自己身前的黑衣蒙面人,却是只能干张着嘴,连一句呼喝怒骂都发不出来。 那蒙面人又是嘿然一笑,“怕你那杀猪般的大嗓门吓着了林子里的野兽,故而某家点了你的哑穴。太子殿下若是觉得不便,也只好先忍一忍了,待某家与你谈完了正事,再给你解开不迟。” 浩星明勇虽是怒火中烧,却也暗自惊恐,不知这有着鬼魅一般身手的蒙面人,究竟会把自己怎么样。 “某家听说太子殿下喜欢杀人,这一点倒是与某家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太子殿下想看的是结果,而某家享受的却是过程。也就是说,某家最大的嗜好就是将人折磨至死。 像方才那种将人抛上抛下的玩法,某家已试过了几次,虽然十分好玩,可惜不是一时失手将那人真的给摔死了,就是那人很快被吓死了,而某家还未觉得过瘾呢。 所以今日某家与你换一种玩法,这可是某家新近琢磨出来的最刺激的一种玩法,想来太子殿下也一定十分想见识一下。不过某家向你保证,这个玩法一时半刻绝不会让你咽气,怎么也得拖上个三年两载,这样某家杀人的记录才会添上新的一笔。” 这番话刚一说完,也不管浩星明勇做何反应,那蒙面人便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颗红色的药丸。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猛地掐住浩星明勇的脖子,令他因喘不过气来而张大了嘴,随即便把那颗药丸塞入他的嘴中,同时手上用力一推,强迫他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浩星明勇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可是此刻身处摇摆不定的树顶,已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更何况他还根本就叫不出声来! 那蒙面人用粗嘎的声音哈哈笑了起来,不停地搓着手,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盯在浩星明勇的脸上,眼神中尽是兴奋期待之色。 “太子殿下是不是觉得那药丸极是香甜可口?那可是某家专为那些可爱的虫宝儿们制作的糖衣,不过一旦那层糖衣在太子殿下的肚子里融化掉,虫宝儿们没有了吃食,便会不高兴地四处乱钻……” 那蒙面人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虚点着浩星明勇的腹部。说来也怪,当他的手指在某处稍停时,浩星明勇就感到他所指之处传来一阵钻心的锐痛,直疼得他想发狂地尖叫,可偏偏又一声也叫不出来,只能咧着大嘴,眼泪和鼻涕在脸上四处横流。 如此这般地被那蒙面人指点了四、五处之后,浩星明勇便已疼得翻起了白眼,抽搐了几下之后,终于昏了过去。可惜好景不长,他马上又被那蒙面人粗暴地用几个巴掌给打醒了。 如今这位太子殿下的脸上,早已不见了昔日的霸道威风,眼中除了恐惧,便是恐惧…… “此刻那些虫宝儿都已钻进了太子殿下的肠子里,想来那里的吃食不少,一时半会儿它们也不会再来烦你了。不过只要某家高兴,随时都可以招呼它们出来——” 一边说,那蒙面人一边又轻轻抖动了一下手指,浩星明勇的腹中又是一阵剧痛,流着眼泪狂乱地摇着头,似在乞求那蒙面人饶过自己。 那蒙面人又是粗嘎地一笑,拍了拍手道:“这些虫儿可是某家的宝贝,自然是要给它们找个好地方住着。太子殿下终日锦衣玉食,想是不会亏待了这些宝贝。等过个三年两载的,某家给他们找到了更好的宿主,便来找太子殿下要回它们。 不过有一点某家须得事先提醒殿下,这些虫儿可是极有灵性的。如今他们已认你为宿主,便会感知你的一举一动。你若是存了杀死它们之意,它们便一定会先杀了你!而你若是想找人帮你将它们赶出来,让它们知道了,便会自己从你的肚子里钻出来,不过后果就是,太子殿下就会当场肠穿肚烂而死。太子殿下,某家说的这些,你可都听明白了?” 浩星明勇晃动着脖子,做出点头的样子,眼中却仍是忍不住闪过了一抹恨毒之色。可就在这时,他的脸色抖地一白,腹中又是如被一枝利箭刺入一般,疼得钻心。这下他是彻底被击垮了,哑着声音嚎哭了起来,丝毫没有了当朝太子的威仪。 当众人终于在一处林边找到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的太子殿下时,发现他本人毫发无伤,而且跨下的坐骑也全无异样。可是当被问及他究竟如何到了这里时,他却是一片茫然,摇头不语,只是不自觉地不时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神医出马 太子遇袭,皇上震怒,宫内宫外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在宫外忙乱的自然是对京畿重地负有守护之责的禁军。整个西郊围场被数千禁军如篦子一般地来回过了好几遍,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搜到。想来也是,那个袭击太子的刺客再是胆大妄为,也不会傻到仍躲在那里等人来抓吧? 虽然明知道会劳而无功,但那些禁军在副统领宋青锋的带领下,仍是一直搜索到天黑。眼见再搜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而且这么多人已经忙活了好几个时辰,多少也算是对上面有了一个交代,宋青锋便下令收兵回营了。 至于最终由谁来承担太子遇袭的罪责,他却是丝毫不用操心。反正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呢。他这禁军副统领的上面,不是还有个大统领嘛。 而此刻宫内的情形才是最慌乱不堪的。太子伤情怪异,不时腹痛难忍,可是除了不停地号哭惨叫之外,就只会奇怪地喊着:“虫子又在吃我的肠子了!” 太医们一个个急得满头大汗,却谁也说不出症结所在。太子既未中毒,浑身上下也毫未伤,实在是叫人不知该如何下手救治。万一开错了药方,令太子病情加重,岂不是自寻死路吗?故而他们皆众口一词地说,太子殿下应是受到了惊吓,只需安心静养几日便可无事。 皇上浩星潇隐可不相信这些庸医的推卸之辞,一怒之下,将他们每人都杖责了二十。 听到那些太医们叫得比太子还凄惨的声音,皇上心头的怒火才算稍息,悄然命郑庸派人去传召百草堂的花神医即刻入宫。 而事实证明,神医就是神医! 在诊看过太子的病情之后,花凤山并未有一字废话,当即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之中取出金针,开始为太子施针。结果神奇的一幕就随之出现了,每一针下去,太子的疼痛便立时减弱了几分,待十几根金针全部施完,太子竟然完全不痛了! 皇上在大喜之余,心中又不胜唏嘘,自己最出色的儿子,竟然并不姓浩星,更是从未在人前喊过自己一声“父亲”! 也许到底还顾念几分兄弟之情,花凤山在给太子施完针后,又将太子的病情及后续的治疗之法,向专门负责诊治太子的太医做了详尽的说明与解释。 交代完这些,他装作是完全没有看出皇上欲留他多说些话的意思,匆匆施礼退了出去,然后便头也未回地出宫去了。 ……………………………………………………………………………………………………………………………… 晚膳之后,花府中的一家人都聚在偏厅中喝茶闲谈。 “那位左相夫人居然会这么厉害?她真的让人锁了徽园?”翠儿瞪着大眼睛脆声问道。 寒冰苦笑着点了点头,“所以我今日才来舅父这里混饭吃了。” “那——那位左相大人就由着自己的夫人赶你走吗?”花湘君微蹙着眉,担心地看着寒冰。 寒冰神色古怪地一笑,“那位左相大人几乎已住在了政事堂,每日必是要到宫禁前才离开。此刻他应是刚刚回府,又怎会知道府中出的这些乱事?” “那你又是如何打算的?”久未开言的花凤山沉声问了一句。 “我自是装作不知,待晚些时候再回去,到那时锁应是会撤了。左相大人可是极好颜面之人,当初既是他让我住进徽园的,如今便不会无故将我赶走。”寒冰笃定地道。 翠儿却在那里“嘻”地一笑,“怎会是无故?公子你不是成天欺负人家世玉小公子吗?人家娘亲没有打上门来,而只是将你赶出门去,已算是极为客气了!” “你这小丫头到底是哪一边的?!”寒冰笑骂了一句,“谁说我欺负世玉了?他自己笨,练功受了伤,怎么到头来,却是我这个当师父的要挨骂?” 花湘君不由轻叹了一声,道:“其实那位左相夫人也实是可怜,只知自己的孩儿受了苦,却又不知真正让他受苦之人到底是谁。她将气出在了寒冰的身上,其实心中又怎会不知,这样做会令自己的夫君为难呢?” “好在这次公子你将那个臭太子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想必他今后再也不敢欺负世玉公子了!”翠儿晃着小脑袋极是得意地一笑,“公子,我那颗糖豆儿的毒性实在是了不得吧?” 寒冰嘿然一笑,“自然是了不得!当时便将那位太子殿下吓得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 翠儿听得“咯咯”直笑。 花凤山却是哼了一声,“可真有你的,竟然将离别箭也当成了吓唬小孩子的工具!” 寒冰突然调皮地一笑,“说来还得感谢舅父您帮我圆了这个谎,这下所有人都相信太子是中了苗疆的蛊虫。” “未想到我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竟还要跟着你们这些年轻人一起装神弄鬼地胡闹!”花凤山板着脸摇了摇头,可是一想起当时皇上与太子脸上那种如丧考妣的表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翠儿在一旁瞪着大眼睛央求道:“老爷,您倒是说一说,是怎么让皇上相信我那糖豆儿是蛊虫的?” 花凤山用手捋着胡子,看了寒冰一眼,才开口道:“故事都是寒冰编出来的,我不过是将他的话照搬给皇上听罢了!” “可那故事若是由我来说,皇上自是连一个字都不会信。而由您这位神医的口中说出来,皇上岂能不信?所以说,此事能够办成,舅父您当居功!而这故事嘛,自然也该由舅父您亲自来给翠儿讲才合适。”寒冰笑嘻嘻地讨好道。 花凤山白了他一眼,脸上却是带着笑意,“寒冰用离别箭的手法将几道真气注入了那位太子的腹中,虽不致伤身,却因气劲乱窜而引胸腹剧痛。那些宫中的太医们自是看不出端倪,又验不出毒性,束手无策之下,皇上只好将我给找了去。 我按照寒冰事先告诉我的那几个穴位施针,果然将那几股真气暂时压制住了。如此一来,皇上便越相信我对此症的判断。 我说太子是中了苗疆一种罕见的蛊虫,名叫‘怒蛊’。此蛊由人的心头怒气所引,中蛊之人只要一怒,蛊虫便会有所响应,而且还会随着怒火的增强而不断成长,最终将会完全占据中蛊之人的整个身体,令其胸腹爆裂而亡。 反之,若是中蛊之人从此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再心生怒气,那些蛊虫便如断了粮食一般,日渐萎缩,不出三年便会自行死亡,不会再对中蛊之人造成任何伤害。 这说法本是荒诞不经,可越是如此,人们反而越容易相信。加上太子自己也回忆说,给他下蛊之人确是说了三年两载之期,于是这横空出世的‘怒蛊’之说,便成了有据可查的神奇秘术了。” 寒冰马上调皮地接了一句:“或许那些太医们还会将之记入医案,从此流传后世呢!” 花凤山瞪了他一眼,只觉这小子那些匪夷所思的鬼主意简直是层出不穷,这坏毛病绝不会是传自芳茵。 哼,定是得自那个心机诡诈的冷衣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对玉玦 夜色已深,明月西移,挂在天边。 威严肃穆的相府之中人声早歇,显得一片沉寂。 刚从外面回来的寒冰悄然来到了世玉的床前。他本想伸手探一探世玉的额头,看他是否还在热,却又怕将那因伤痛而睡得不太安稳的孩子惊醒,最终犹豫着将手停在了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这时,他忽然看到世玉颈间敞开的领口处,露出了一样白色的物事,被透过薄纸轩窗映入的月色一照,隐隐散出一种柔和的莹光。 他伸手将那白色的物事轻轻拿起来细看,原来竟是一枚白色的玉玦。 这玉玦—— 他不由探手将挂在自己颈间的那枚玉玦取了下来。 两枚玉玦放在一处,形状大小质地颜色竟是一模一样,想来应该原本就是一对。 借着浅淡的月光,更凭着极强的目力,他又将属于世玉的那枚玉玦细细地看了一遍,终于现了它与自己那枚玉玦的不同之处——它的上面没有刻字,而自己的那枚上面清楚地刻了一个“漱”字。 那么这个“漱”字到底是谁刻上去的呢? 听舅父花凤山说,这枚玉玦是被冷家人作为休妻信物交给娘亲的。想来那位送给娘亲玉玦之人,是绝不会再花上一番心思,在上面刻下这样一个于他已没有任何意义的“漱”字。 那就应该还是娘亲,在留给自己儿子的唯一一样东西上,刻下了她的寄托与期许——漱玉,泉流漱石,声若击玉。 星眸猛地紧闭,寒冰的脸上闪过一抹深深的痛色。过了半晌,他才又睁开双眼,将那枚属于世玉的玉玦悄悄放了回去,也把自己的那枚玉玦重新挂回颈间。 他方要转身离开,此时犹在睡梦中的世玉却突然皱起了眉,胡乱地摇着头,嘴里还不停喃喃地喊着:“哥哥……哥哥……别走……别走……” 寒冰明亮的双眸闪了闪,终于侧身坐在了世玉的床边。他将手放在了世玉的额头上,轻轻地抚摸着,并用一种极为低缓的声音柔声安慰道:“世玉,别怕,哥哥不走……” 世玉猛地睁开了眼睛,朦胧的目光在看清哥哥竟真的就在眼前时,不由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他伸手抓住哥哥放在他额头上的那只微凉的手,恳求地道:“哥哥,别走!” 寒冰对他笑了笑,“哥哥不走,哥哥整晚都会在这里陪着你。” 世玉眼中的担忧之色却仍未稍减,“哥哥明天也不走,今后都不要走!” “好,哥哥一直陪着你,哪里也不去。”寒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眼中竟多了几分宠溺之色。 世玉这才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慢慢合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而寒冰就那么一直坐在他的床边,略显瘦削的白色身影浸染了一层幽暗的月色,显得分外清冷与孤寂。 ……………………………………………………………………………………………………………………………… 第二日一早,在厅中用早膳的只有父子二人。 寒冰看了一眼面带忧色的冷衣清,随即垂下目光,语气淡然地道:“今后那位太子殿下再也不会伤害世玉了。但我觉得世玉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所以想让他跟随禁军副统领宋青锋学艺,不知父亲大人意下如何?” 冷衣清闻言一怔,“你——你可是对太子做了些什么?” 寒冰笑了笑,“我不过是昨夜刚从舅父那里听说,太子殿下突然得了一种怪病,想从此洗心革面,做个乖孩子了。” 冷衣清知道他是不会对自己讲实话了,但他既然这样说,太子想必是真的不会再伤害世玉,这确是可以让自己那颗焦灼不安的心暂时先放一放了。 “若是那位宋将军愿意教导世玉,自然是再好不过。这些日来,夫人她对你多有误解,更是将世玉这次受伤的事情错怪在了你的身上,实在是让你受委屈了!” 寒冰仍是神色淡然地一笑,道:“太子伤害世玉的事情确是不能让夫人知道,否则只会徒增她的忧心。至于说受到什么委屈,对我而言,根本无关痛痒,父亲大人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只是昨日……昨日徽园——” “昨日我确是又回来晚了。不过请父亲大人放心,有什么麻烦我都会在外面解决好,绝不会带到府中来让您烦心!” 寒冰猜到冷衣清是想说昨日苏香竹将徽园锁闭、不让他进来之事,便将话抢了过去,免得说出来令彼此尴尬。 冷衣清看着寒冰,只觉得在这个玲珑心肝的儿子面前,很多话实是不用说出口来。 “另外,我还有一事须禀明父亲大人。今后可能要经常晚归,怕是没有什么机会陪夫人和世玉一同用晚膳了,还请父亲大人宽谅!” 冷衣清怎会听不明白,寒冰他特意提到夫人,就是在暗示,他不会再与夫人当面生任何冲突,那他这个左相大人便也无须再终日躲在政事堂,不敢回府了! 虽然府中的冲突暂息,他不用再为此烦心,但一想到寒冰终日在外面做那些冒险的事情,他的心反倒更加不踏实起来。 “宽谅自不必说!只是你一个人在外面,需时时多加小心。京城里也不是太平之地,各方势力皆在暗中活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的功夫虽好,但毕竟人单势孤,千万要谨慎行事!” 寒冰听了,不由咧嘴一笑,“孩儿记下了,多谢父亲大人提醒!” 冷衣清也对他微微一笑,笑容中却隐含着一丝无奈与失落。 他岂能感觉不到,寒冰的人虽然近在眼前,可是心却与他隔了岂只千万重山。在那一声声恭敬之极的“父亲大人”中,含着一种永难消去的疏离。而在那一个个带笑的眼神里,也总是泛着浅浅的冷光。 可是无论如何,现在他还能够与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坐在一处,清楚地看到那张酷似芳茵的面孔上的一颦一笑,这已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施舍了。 而在他的内心里,总有着一种隐隐的好景不长的不祥之感。所以他知道,自己应该紧紧抓住眼前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珍惜每一刻与寒冰相处的时光。也许这一世,他们之间的父子情缘,便也仅剩下这么一点点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为父不易(一) 坐在政事堂中,冷衣清手中虽然拿着笔,心神却始终不能集中在面前正在写的那份条陈上。 这时,一个皇上身旁的近侍前来传话,皇上宣左相大人前去议事。 冷衣清躬身领命,跟着那名近侍往后殿的方向走。 走了许久,抬头看到前面马上就到福宁殿了,冷衣清的心中犹自琢磨着,皇上这次召见自己的用意究竟何在? 若是商议政事,应该在选德殿才是,如今直接让自己这个外臣去皇上的寝宫,这却是极不寻常之举。莫非是太子遇袭的事情,让皇上起了疑心?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冷衣清的心中顿时泛起了一阵不安,同时也开始急地思量起对策来。 果不其然,一进福宁殿,他便现在这偌大的宫殿之中,除了皇上和他的心腹太监郑公公,便再无其他人了。 跪倒见礼,冷衣清的声音虽然一如往常般温雅平静,额上却仍是忍不住冒出了一层细汗。 皇上浩星潇启倒是依然和颜悦色,一副圣主明君的模样,“左相不必多礼,快快平身吧!” “谢陛下。”冷衣清站起身来,肃然而立,静等皇上率先难。 “朕听闻近些时日左相一直埋政务,至夜方才回府歇息,实是太过辛劳,令朕心中颇为不安啊!” “回陛下,微臣蒙陛下信任,委以枢密使之要责,故而不敢稍有懈怠,务求尽早接手院务。未想到微臣这一愚鲁之举,竟令陛下如此挂怀,实是惶恐之至!惶恐之至!”冷衣清边说,边躬身请罪。 浩星潇启却是哈哈一笑,道:“左相专心国事,为朕分忧,又何需惶恐呢?朕只是担心爱卿过于操劳,对身体有损,你乃治国重臣,若是因此累倒了,让朕该如何是好啊?” 冷衣清连连谢罪称是,可脸上却不由得露出一丝难言的苦笑。 将他这种难堪之色尽皆看在眼中的浩星潇启,不由心中暗暗一笑,想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自己的这位左相大人怕是已被家中的烦心事弄得焦头烂额,却又有苦说不出! “朕还听说,令郎世玉近日病了,不知究竟生的何病,现在可好些了吗?” 冷衣清的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知道皇上终于问到正题了。 “犬子贱命,实不敢让陛下如此挂心!”冷衣清有些心虚地将头垂得更低了,“犬子他……他只是……偶然感染了风寒,现在已好得差不多了,过两日便可进宫陪太子殿下读书。” 浩星潇启的眼睛不由一眯,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半晌之后,方又开口道:“此时天气和暖,令郎怎会如此不小心,竟然染上了风寒?爱卿,你确定令郎患上的果真是风寒吗?还是由朕派一名宫中的太医去看看,切莫耽误了令郎的病情啊!” 这下冷衣清的额头上明显地见了汗,甚至已有向下流淌的迹象。他猛地闭了闭眼,同时认命地叹了一口气,随即跪倒谢罪道:“臣自知已犯下了欺君大罪,还请陛下降罪!” 浩星潇启面上的神情微微一动,语气和缓地问道:“爱卿何出此言?” “陛下,犬子世玉他其实并未感染风寒,而是受了伤。臣因碍于颜面,不想家丑外扬,才一时糊涂,做下了这等大逆欺君之事!” “家丑?”浩星潇启这次倒是真有些感到意外了。 他本是疑心,因冷世玉被太子所伤,冷衣清痛惜爱子,便做下了暗中雇凶伤害太子之举。故而今日才把他召来试探一番,若经证实果真如此,那么此等逆臣便是一刻也留不得了! 冷衣清似是毫未察觉皇上脸上的异色,犹自满面羞愧地跪在那里,一副不知该如何自处的模样。 浩星潇启轻咳了一声,才又开口道:“左相且先平身。你我君臣日久,朕一向对你信任有加,有何为难之事,不妨对朕言明。若有何事需要朕替你做主的,尽可说出来,千万莫要如此自苦!” 冷衣清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感激之色,躬身谢恩之后才站了起来。 “臣确是遇到了一件十分为难之事,可这完全是臣的家事,实是不敢劳烦陛下费心!” 浩星潇启此时却是被勾起了兴趣,不由不耐地催促起来,“诶——,管它是不是家事,你且先说出来听听!朕的后宫不也是一大家子人,时尔吵闹起来,也惹得朕不得安生嘛!” 一听皇上这么说,冷衣清便知道自己家中的那些乱事,皇上怕是早已有所耳闻了。不过如此更好,这便让自己接下来的话显得更有可信度。 “是,陛下若不嫌微臣唐突,微臣便也厚上这张脸皮,将家中的丑事向陛下您诉上一诉!” 在苦笑着叹了一口气之后,冷衣清竟真的像个受了委屈的怨妇一般,将家中夫人与大儿子寒冰之间的诸般矛盾冲突,以及他身处其中的种种为难之处,都原原本本地向皇上诉说了起来。 “只怪微臣年轻时德行有失,令妻儿流落在外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寻回了亲子,自是对他怀有歉疚之意,亦存了一份补偿之心。谁知寒冰这孩子在外流浪多年,无人管教,竟是养成了一身的恶习。他回到府中没有几日,便出去打架生事,而且将府中也闹得鸡犬不宁。 我自知‘养不教,父之过’,可一想到他自幼孤苦,又狠不下心来责罚他,如此却更加纵容了他胡作非为的性格。最终夫人实是看不过眼,不过温言责备了他几句,未想到这逆子竟从此心生怨恨,将一腔怒气皆泄到了夫人所生的幼子世玉的身上! 他欺世玉年幼无知,骗他说要教他天下第一的功夫,结果世玉竟真信了他,开始向他学武。可是他——,他却丝毫不顾念兄弟之情,将世玉打得遍体鳞伤!夫人见了心疼,便不许他再教世玉功夫,可他却不依不饶,寻机便将世玉殴打上一通。 三日前,他在外面喝多了酒,下手重了一些,竟打断了世玉的两根肋骨!夫人在急怒之下,便将他赶出了家门。而我——,我这个为夫为父之人,实是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若是从此便对他不管不顾,任他在外面自生自灭,这却绝不是为人父者所当为。可若是将他重新找回,夫人又绝不会答应。而且,世玉又该怎么办?难道从此放任那做兄长的对他任意欺凌? 唉!微臣——微臣我枉活了这数十年,竟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了!每每思及自己的诸般无能,便觉羞愧不已,实是无颜面君,更无颜立于这朝堂之上了!” 说到这里,冷衣清的眼中竟然落下泪来,躬身向皇上请求道:“臣斗胆恭请陛下,准臣解官,请归相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为父不易(二) 冷衣清这一突然请辞,顿时令皇上浩星潇启大惊失色! 他坐在那里怔了半天,才慢慢醒觉过来,忙连声安慰道:“爱卿切莫心急!切莫心急!这些家里人之间的意气之争,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又何至于竟生出了辞官之念呢!” “皆因臣的德行有亏,且又处事无能,竟致陛下为臣如此劳心费神,微臣自知有失为人臣子的本分,实感羞愧无已!若还不就此引咎请辞,今后又如何能领袖群臣,为众臣工之表率?臣有负圣望,请陛下准臣辞官!”冷衣清站在那里,边说边以袖拭泪,情状实是狼狈可怜之极! 浩星潇启一时竟也拿他没了办法,既然劝不住,便只好故意沉下脸来不悦地呵责道:“左相此时已是心绪烦乱,才会生出如此荒唐之念!朕准你回府静养两日,一来好生安抚一下令夫人,二来照看好令郎世玉。那些荒唐的辞官之语,今后休要再提起!你且下去吧!” 龙颜一怒,岂是小事!冷衣清顿时吓得不敢再多言,慌忙喏喏地躬身施礼,悄然退了出去。 多年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皇上浩星潇启见到自己的这位宰辅大人露出如此不堪的狼狈之态。平日看他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在朝堂上也从来都是侃侃而言,仪态潇洒风流之至,有时竟是让他这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见了,都禁不住生出了几分妒意。 然而经过今日这般一闹,皇上的心中自是对冷衣清的印象大为改观。原来在那副道貌岸然的表象之后,竟也是一颗寻常男子被家事所累的无奈之心! 偶一转头,正瞧见郑庸那个老家伙也在掩嘴偷笑,浩星潇启不由轻哼了一声,问道:“这冷衣清方才所言之事可都是真的?冷世玉不是被太子给打伤的吗?怎么又扯上了那个寒冰?” 郑庸立时收了笑容,转了转眼珠,想到此时最为紧要的,还是先为自己的义子赵展开脱。 于是他忙恭声答道:“陛下,关于此事,我已特地询问过当时在场观看太子殿下和冷世玉比武的禁军大统领赵展。那日太子殿下确是出手打了冷世玉,但殿下本是习武之人,下手自是极有分寸,冷世玉所受的不过是些皮肉之伤而已,决不至于断了两根肋骨那么严重! 而关于相府大公子时常欺负小公子的事情,外间其实早就多有传闻,否则左相也不至于与夫人闹得如此之僵,以致日日迟归。另外老奴确也听说,左相夫人前两日命人锁了寒冰所居的那座徽园。 想那左相夫人本是前吏部尚书苏问秋的独生爱女,身出名门,若只是为了嫌弃左相前妻所生的儿子,当不至于公然做出此等泼妇之举。想来定是那个寒冰真的做了什么令左相夫人忍无可忍之事,才会被如此毫不留情地逐出了家门。” 浩星潇启眯着眼睛细细听着,心中暗自琢磨,看来太子遇袭一事确是与冷衣清无关。可此事又恰巧生在冷世玉受伤之后,难免不令人心生疑窦。 莫非——,是有人特意安排,就是要将疑点引到冷衣清的身上?如此一来,虽然查无实据,但自己仍不免会对冷衣清心生猜忌,甚或是不再信任重用于他。这便给了某些人以可乘之机,就此将冷衣清收归己用。 而设计此事之人确是考虑周全,故意留下了太子的性命,给人一种仅仅是挟怨报复,且还未到致人死地的程度。于是,旁人便也不会想到,要将此事与不死不休的储位之争联系起来…… 一念及此,浩星潇启的眼中顿时掠过一道利芒,寒着声音问道:“郑庸,那日我让你去查严氏一族都与哪些江湖势力勾结,可有了结果?” “回陛下,除了一些不易查清的杀手组织之外,目前所获知的为济王殿下——,哦,不,是为严氏一族效力的江湖力量共有大小十几个帮派。其中最大的一个便是三江帮,其帮主靳明的妹妹是济王的一个侧室,据说还十分得宠。故而靳明一直死心塌地地在为严氏一族效力,定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当上大裕的国舅爷。” “如今这严氏一族早就与济王绑在了一起,哪里还有任何分别!”微微冷哼了一声,浩星潇启接着问道,“除了三江帮,还有些什么邪门帮派在为济王效力?可有会使毒或是会蛊术的?” 郑庸知道皇上这是在怀疑济王对太子施了毒手,不过细一想来,皇上的这种怀疑确是极有道理。既然袭击太子不是冷衣清所为,那就不是出于报复,如此一来,剩下的最大一种可能性,就是为了皇位。 而一旦涉及到储位之争,能够对太子下手之人的怀疑范围也就更小了。其他的那几位皇子皆是后宫的低位嫔妃所生,又资质平庸,很难会生出争储的野心。而且他们母后的娘家在朝中都没有什么势力,哪里有力量能请动江湖杀手为其卖命,犯下谋害太子这种形同谋逆的大案? 所以事情应该是明摆着的,唯有济王有野心,也更有力量做谋害太子之事。只不过有一点还是令人想不通,既然济王有机会谋害太子,为何不直接取了他的性命,而只是在他的身上下了并不一定能致命的蛊毒?再说这种蛊毒,竟是从未有人听说过,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济王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虽然带着满腹的疑问,郑庸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决定要顺势踩上济王一脚。毕竟自己的义子赵展如今已是太子少保,而且极受太子器重,日后飞黄腾达甚至于大权在握皆有可能。而济王所看重的,除了他严氏一族的人,便都是那些像冷衣清之流的朝中重臣,又何曾将他郑庸父子放在眼里过! “虽未彻底查实,但投效济王的江湖帮派之中,确有来自南方苗疆的天香教。据说这天香教乃是一个令人闻之变色的邪教,天香教徒皆擅长使毒驱蛊,且手法诡奇可怖,实是害人无数。另外老奴也得到消息说,近日确有天香教的邪人在京郊出现过。” 听郑庸如此一说,皇上浩星潇启的眉头不禁越皱越紧,本已是苍老无力的双手竟也颤抖地紧握了起来。 济王,自己的皇长子,曾经也是自己最为疼爱器重的儿子,为了登上这个皇位,竟然接二连三地做出一件件令人指的事情来! 串联朝臣谋逆、刺杀襄国侯严域广、谋害太子…… 桩桩件件,哪一件追究起来,都是不赦的大罪! 当初自己何尝没有想过,要将皇位传给这个看起来德才兼备的嫡长子,甚至还命人暗中取了他的血,由自己亲去护国神柱上一试。不料结果却是,他的血没有能够留在神柱之上,证明他并不是真正的储君之选。 可是这些话,自己又怎能对他言明?那个天大的秘密,自己是一定要带进坟墓,而绝不能让这世上任何一人知道的! 如今看来,护国神柱确是预言无误,像济王这种为了皇位而不惜弑父、杀舅、害弟的人,实是没有资格成为裕国的下一代君主。可他毕竟还是自己的亲生之子,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又该拿他怎么办? 杀了他,于心不忍,不杀,又怕是后患无穷…… 可叹自己方才还笑他冷衣清的儿子不肖,相残相伤,而他这个堂堂左相却只能在自己的面前痛哭流涕,无可奈何。可是现在回头再看看自己的那些皇子们,不也是相恨相杀,无止无休?而自己这个身为一国之君的父皇,不也一样是束手无策,徒叹奈何? 唉,看来这天下间为人父者,实是都有各自的不易之处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寄身青楼 若是翻看一下黄历,今日必不是一个吉日。 一大早,圣旨颁下,济王德行有失,结交江湖邪人,着令其即日离京,圈禁于封地济州,无诏不得返京。 此为太子遇袭事件的第一位受害者。 而这第二位受害者,便是禁军大统领赵展。 因护卫不利,致使太子受邪人所害,禁军大统领赵展被杖责二十,罚俸一年。 其实相对于赵展的过失而言,这种惩罚已算是极轻的了。这也是有郑公公在皇上面前为他求恳脱罪,否则的话,降职查办也不过就是皇上的一句话而已。 而且负责杖刑的内监都很清楚赵展与郑公公的关系,下手不敢太重,只不过是些轻微的皮外伤而已。但二十杖打下去,还是让这位一向养尊处优的大统领在床上趴了大半日。 他趴在那里越想越气,一是恨济王行事阴诡,图谋自己的兄弟。二是怪太子霸道任性,当时自己那么劝他回宫,那小子却仍是一意孤行,非要追赶那只鹿,结果被人算计,还连累自己遭到皇上的责罚,平白受这皮肉之苦! 然而最令他倍受打击的是,太医刚刚为恢复之中的太子诊过脉,证实太子的身体已不适于继续习武,也就是说,他这个太子少保如今已只剩下一个虚衔,再也不能以太子师自居了。 心里一不痛快,人不禁就想喝酒。 眼看天色渐晚,赵展终于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决定去远芳阁找自己的红颜知己青萝姑娘,也好让佳人的似水柔情抚慰一下他这满身的伤痛,排解一下他这一腔的怨气。 谁知他的脚刚一迈进远芳阁的大门,相识的一位接引便一脸抱歉地告诉他说,此刻青萝姑娘正在待客。 他听得不由眉头一皱,本就一肚子的火气顿时便有些按捺不住了,沉着脸问道:“莫非是楚文轩那个公子哥儿?” 那位接引陪着笑脸摇头道:“今日不是楚公子,而是寒冰公子。” “寒冰?那个戏子?!”赵展语带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这位寒冰公子可是左相大人的——”那位接引看到赵展愈加黑沉的脸色,便不敢再多说下去了。 赵展将他往旁边一扒拉,径自向青萝姑娘的居处青芳斋走去。 熟门熟路地来到那座被称作青芳斋的小楼外,隔着门便听到里面有悦耳动听的琵琶声传出,他竟是连一声招呼也未打,便粗鲁地推门而入。 门方一打开,映入他眼中的一幕便是,青萝姑娘的一双妙手正轻盈地舞动拨弦,而一双妙目却在含情脉脉地看着一位正举杯浅酌的白衣公子。 听到门响,那位白衣公子转过头来,一双熠熠生辉的星眸在赵展的脸上停了一瞬,随即闪过一抹轻蔑之色,便又转回头去,继续含笑听曲。 而此刻青萝姑娘却是停止了弹奏,将琵琶放在一旁,起身来到赵展面前,盈盈施了一礼,略带些娇嗔地道:“青萝见过大统领。大统领要来,怎未提前知会青萝一声呢?” 赵展心中虽是不高兴,但当着青萝姑娘的面,他却是半点也不敢表露出来,勉强挤出个笑容道:“正好今日有空,心中思念姑娘,便来了。未能提前知会一声,实是失礼,还请姑娘见谅!” 青萝姑娘嫣然一笑,道:“大统领言重了!大统领能来看望青萝,青萝便已欢喜得紧。只不过今日太过不凑巧,适逢寒冰公子也来听奴家弹曲,若是因此怠慢了大统领,实是让奴家好生过意不去!” 青萝姑娘的这番话虽说的委婉,但也清楚地表明了拒绝之意。 赵展的心中虽然大为恼火,却也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不得不故作潇洒地哈哈一笑,道:“姑娘不必为难,今日是在下鲁莽,待改日再来向姑娘赔罪!”说完,他的目光转向那个傲慢的挺拔背影,眼中凶光连闪,终是暗自一咬牙,转身退了出去。 见赵展识相地离开了,青萝姑娘不由抿嘴一笑,回身来到寒冰所坐的桌前,端起一杯酒来,对寒冰含笑道:“抱歉扰了公子听曲的雅兴!赵大统领为人豪爽,对奴家也颇多关照,他方才若有何失礼之处,还请公子不要见怪,青萝在此代他向公子赔罪了!” 说完,她便将杯中的酒一口饮下。 寒冰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举杯哈哈一笑,道:“青萝姑娘实是太客气了!赵展那个莽夫无礼,姑娘又何须代他受过?寒冰在此敬姑娘一杯!” 青萝姑娘缓缓地在寒冰身旁坐了下来,一双美目在他那张太过俊美的脸上流连了片刻,忍不住轻声叹息了一句,道:“你若是女子,便连我都要嫉妒你了!” 寒冰却是咧嘴苦笑了一下,“我若真是女子,便不会被人赶了出来,还要到姑娘你这里来混吃混喝了!” 青萝姑娘的眼睛眨了眨,笑着摇头道:“那位左相夫人实是有些太过霸道!便是心里容不下你,也不至于公然将你赶出府来,这岂不是令左相大人左右为难?” “哼,他有什么可为难的?”寒冰冷笑了一声,“当初认下我不过是情势所迫,为了保住他左相大人的名声而已!如今我被他夫人赶了出来,想必他心中正松了一口气,不用再终日对着我这个被他抛弃过的儿子!” “只是他们如此将你赶了出来,外人难免要议论,仍是于左相大人的名声有损啊。” 寒冰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眼中闪着轻蔑的光,道:“姑娘实是太小瞧我那位父亲大人了!他的夫人白日让人锁了徽园,晚上左相大人一回府,就又让人将锁去了。这一切看起来只是夫妻间的意气之争,他左相大人其实并没有赶我走的意思。 只不过我寒冰即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岂能任由他们这般羞辱!本来我便想索性搬回舅父花神医那里,可是又怕此事若是被舅父知道了,以他的脾性,必会去相府找人理论。到时候闹将起来,大家都不免尴尬,却仍是解决不了问题。无奈之下,我才厚着脸皮找到这里,想恳请姑娘能够多收留我几日。” 青萝姑娘妩媚地一笑,“公子若是愿意留下来,青萝自是求之不得。只不过如此一来,左相大人怕是更觉丢脸,会不会就此便真的不让公子你回去了?” 寒冰听了也不禁犹豫起来,想了想,忽然眼珠一转,抚掌笑道:“姑娘说的有理,确是不能让他们找到借口赶我走!不如这样,白日左相夫人一锁门,我就来姑娘这里,而晚上撤了锁,我就回府去睡大觉,如此他们便怪不到我了。左相大人若是知道我终日呆在远芳阁里,必定十分气恼,应该过不了几日,便不敢再让他的夫人锁门了。” “这倒也是个主意!”青萝姑娘不由笑了笑,只觉这位左相公子果真是任性得紧,难怪惹得那位左相大人如此头疼。 “只是如此一来,会不会影响了姑娘这里的生意?方才那位赵大统领似乎已是有些不满了!”寒冰此时才想到要问人家这个问题,却又让青萝姑娘如何开口拒绝? “公子不必多虑!远芳阁乃是开门迎客之所,对待来此消遣的客人,本就是一视同仁,唯有先来后到,并无高下之分。青萝既然与公子有约,其余来找青萝的客人便不会再接待了。那些时常惠顾的客人们皆是文人雅士,自会谅解一二。” 听青萝姑娘这样一说,寒冰脸上原有的那抹多半是装出来的担心苦恼之色,便立即消失不见了,更换上了一副极是迷人的灿烂笑容,一双明亮的星眸中也闪着感激的光。 青萝姑娘见了,心中原本那少许的为难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只觉今后若能终日对着这张令人百看不厌的俊颜,确也是一件赏心乐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章 公子回府 不出几日,左相公子寒冰迷恋上了青萝姑娘,终日流连远芳阁的消息,又在京城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那可是令京城中无数青年才俊倾慕不已的青萝姑娘!如此佳人,为何会看上一个终日惹事生非、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那小子除了生了一张令天下男人都恨不得踩上几脚的漂亮面孔之外,又哪里还有什么配得上青萝姑娘的地方?! 如此一来,这位本来因为扮女伶而被人传为笑谈的左相公子,顿时引起了众怒,甚至就连街边的小混混们都自觉受到了侮辱,认定青萝姑娘即便是喜欢上自己,也要比喜欢那个绣花枕头强上许多! 夏环儿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虽是有些伤心,但更多的是为自己的师父鸣不平。那个青萝姑娘又有什么好了?不过是会弹几曲子罢了!论武功、论相貌、论家世、论性情、论……她又有哪一点配得上自己的师父? 就在环儿姑娘愤愤不平之际,正好听到那几个小混混也在愤愤不平,于是,不幸就此生了…… 当那几个小混混的脸被环儿姑娘结结实实地踩了几脚之后,他们终于哭喊着说寒冰公子绝对配得上青萝姑娘! 夏环儿起初还有些得意,可是转念一想,又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儿,于是又在那几个混混的脸上多踩了几脚,帮他们彻底转变了观念——寒冰公子功夫无双、美貌无双、高贵无双、德行无双…… 总之寒冰公子才是世间无双的奇男子,那个青萝姑娘根本就配不上他! 此时恰逢宋青锋宋将军在此路过,看到那些小混混们的惨状,不由动了恻隐之心,连说带劝地,将这位犹未泄完心中怨气的环儿姑娘带出了城去,与她在郊外的田野上一起纵马驰骋,渐渐将那些本不应属于她的烦恼抛诸脑后。 ……………………………………………………………………………………………………………………………… “好好一个相府公子,却扮成女子去唱戏,已是不伦不类!而如今竟然还迷恋上一个青楼女子,终日泡在远芳阁中,更是有失体统!这——这分明就是在丢左相大人的脸嘛!” 听着徐老管家一番痛心疾的控诉,左相夫人苏香竹只是淡淡地一笑,问道:“今日大公子又去远芳阁了?” 徐老管家叹着气点了点头,回道:“老爷已吩咐过了,且由着大公子去,只要他晚间不留宿在那里就行。只是如此下去,这相府的颜面岂不是都让他给丢尽了?!” 徐老管家从前是苏府的人,是苏问秋老大人特意派过来帮助自己出嫁的女儿管理府中事务的,故而他在心中当然是要偏向着自家的小姐,不免对寒冰这个突然的闯入者极不待见。 苏香竹当然明白徐老管家心中的不满,而她自己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充满了怨气呢?其实她心里面也清楚得很,这一切并不全都是寒冰的错,毕竟是‘养不教,父之过’,寒冰被自己的父亲遗弃了多年,无人管教之下,变得举止放浪、性情粗野也是难免的。 可惜的是,人的理智毕竟不能完全控制情感。无论苏香竹多么努力地想让自己做到心平气和,可每次只要一听到“寒冰”这个名字,她仍是忍不住心头起上一阵烦乱。更何况自己一向视作心头肉的儿子世玉,还被寒冰这个所谓的哥哥百般欺凌,竟至伤病多日! 一想到世玉,苏香竹这颗做母亲的心不禁又开始疼了起来。方能够下床,他便自己跑去了徽园,见门上上了锁,这个懂事的孩子什么也没有问,默默地转了回来。可是第二日,他又去了,对着那把门锁,仍是什么也没有说。第三日,第四日……他只是不断地去那里。 沉默了半晌,苏香竹终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既然老爷已有交待,徐管家,您也就别管了,且由着他去吧!”稍微停顿了一下,她咬了咬牙,又继续说了下去,“还有,从今日起,徽园的锁便撤了吧——” 徐老管家看了看夫人,也跟着叹了口气,默然点了点头。 就连苏香竹自己也全然没有想到的是,徽园的锁一撤,她竟也跟着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她看到夫君大人脸上久违的笑容又回来了,只不过现在他的眼中又多了一丝期盼,应是盼着那个流连在外的儿子能够早日回府。 而变化最大的当属世玉。每日从宫中伴读回来,他都跑去徽园,在他哥哥的院子里一呆就是一个时辰。听徐老管家说,他是在那里自己偷着练功。看来,这孩子确是迷上了练武,并不完全是被寒冰所迫。 不出两日,寒冰竟真的回到了府中。其实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大公子每日夜里一直都是回府睡觉的,只是天未亮便又走了。没有人说得清他具体是何时回,又是何时走的,只有负责打扫房间的人看到床榻上有人睡过的痕迹。 府里的人都在想,按理说经过这一番折腾,无论是夫人还是大公子寒冰,应该都会就此有所收敛,不再针尖对麦芒,继续无谓地争吵下去了。 遗憾的是,他们的这一美好愿望,从寒冰正式回府的第一日起,便彻底破灭了! 起因自然还是为了小公子世玉。原本大公子寒冰一回来,便当众宣称,不再教世玉习武。府中人等一听到这个消息,自是奔走相告,以为从此会天下太平。 谁知,寒冰紧接着又宣布了两条消息:一是他已拜托威远将军宋青锋来做世玉的师父,二是寒冰他自己要开始教世玉唱徽戏。 这第一个消息倒是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苏香竹听了更是放心不少,起码宋将军是抗戎英雄,为人正直无私,由他教授世玉武功,必定不会像寒冰那般存了坏心,故意欺负世玉。 但这第二个消息却是令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就连小公子世玉听了之后,都傻愣了半天,不知自己的哥哥又在琢磨些什么! 苏香竹一听更是气炸了肺,没想到寒冰这小子竟又如此变着法儿地欺负世玉,外带着还要让相府丢更大的脸!她马上去向自己的夫君告状,冷衣清听了也是直皱眉,不允许寒冰如此胡闹。 可是寒冰却有一大堆的道理摆在那里——世玉寡言羞怯,可以通过唱戏来锻炼一番,必会令他变得更为自信敢言。而且唱戏本身也并非什么下贱之事,古时就有君王学戏,还被传为美谈。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教世玉唱戏,兄弟两人有更多亲近的机会,借此弥补一下多年未见、感情生疏的缺憾。 冷衣清虽然怀疑寒冰应是另有目的,但却相信他绝不会做出任何对世玉不利的事情,而且他所列举的这些理由确也有些道理。于是,这位左相大人便不顾夫人的百般反对,竟然点头同意了寒冰这一极为出格的提议。 但左相夫人苏香竹何时又是省油的灯了?此事关乎自己儿子的名声和前途,无论夫君同意与否,反正她这做母亲的是坚决反对! 然而令她倍感难过的是,不但自己的夫君不与她一条心,就连自己的亲儿子世玉,也被他那个不怀好意的哥哥不知用何种花言巧语所骗,竟然每日都乖乖地跑去徽园里学戏。 如此一来,在这赫赫相府之中,一场对小公子世玉的争夺战,又不可避免地在夫人苏香竹与大公子寒冰之间打响了…… 每日世玉从宫里回来,苏香竹便将他叫到自己的房中,先吃上一些可口的点心果品,随后便让他帮自己誊写一些诗集词谱。她的借口便是自己眼睛花了,看不清善本上的那些蝇头小楷。 不过这一耽搁,总是要拖到晚膳时分,而晚膳过后,世玉又要做晚课,习练宋青锋早间所传授给他的武功招式。如此一来,世玉便没有闲暇再去寒冰那里学戏。 寒冰自然不会轻易认输,于是便时常跑到后宅来捣乱。不是将夫人给小公子准备的点心吃光,便是将夫人准备让小公子誊写的诗集偷走。 那些下人们虽是奉命严防死守,怎奈这位大公子竟然将杀人的功夫用来做贼,那些下人们又哪里看得住他?结果便个个都挨了夫人的一顿训斥。 苏香竹虽恨得牙痒痒,却又不想再重蹈覆辙,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令大家都难做。于是,在徐老管家等一干下人的帮助下,这位左相夫人与大公子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猫捉老鼠的游戏。 这一日,寒冰在远芳阁听完青萝姑娘的新曲,顺便将一直候在门外的禁军大统领赵展给痛快地奚落了一番之后,便得意洋洋地回到了左相府。 一听说大公子提前回府了,徐老管家的脸色顿时一变,忙抓过一个正在打扫庭院的年轻下人,吩咐道:“快去通知夫人,大公子回来了!快去!” 那年轻下人立即扔下手中的笤帚,大步向后院飞奔而去,一路跑还一路嚎着:“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篇一 国师无崖(一) 大宁永和十年,国都丹阳被叛军围困数月之后,最终城破国亡。 宁帝战死城头,宁后带着女儿清平公主逃出了丹阳城,与她们一起逃出去的还有宁帝之姐天娇长公主以及她的一双儿女。宁后本是隐族人,于是便带着与她一同逃亡的人们,回到了西部域外隐族的聚居地——重渊。 天娇长公主是一位长得千娇百媚,而豪情绝不让须眉的奇女子。虽然来到了重渊,过上了平静安乐的生活,她却始终忘不了亡国之恨,一心想要复国。 终于有一日,她去见了隐族的大族长,恳求他派隐族武士助她复国。但是大族长回答她说,数千年来,隐族从未与外族生过任何冲突,更不会毫无缘由地派武士去他国的疆土上作战。 天娇长公主在失望与愤怒之下,竟然带着她的一双儿女离开了重渊,远去北部蛮荒之地。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被当地荒人称为“赤阳王”的神秘高手,并就此嫁给了他。 赤阳王不但有一身鬼神莫测的武功,而且还创出了一部令人膜拜信奉的法经。那些原本过着半野人生活的荒人竟都渐渐归附于他,尊他为荒人的王。 赤阳王极其宠爱天娇长公主,对她的一双儿女也视如己出,将自己平生所学都教给了他们。 随着岁月的流逝,已成为赤阳王妃的天娇长公主早已放弃了复国之念,但她的野心却在不断地膨胀。她要让自己的后人实现她一统天下的梦想,在中原大地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 一日,她将自己的那双儿女叫到跟前,对他们说出了一个令他们感到万分震惊的秘密。 原来,赤阳王所传授给他们的武功中,有一种被称为嫁衣神功的内功心法。 这种功法初练时并无任何异常之处,但练至某个阶段之后,习练者便会对同样身具此功之人生出感应,甚至能判断出对方所处的大致方位,而且功力越强者的感应力也越强。 然而,这种彼此间感应能力的主要作用并不在于如何找到对方,而在于找到之后将对方的功力全部吸走! 嫁衣神功之名便是因此而来——功力弱者徒劳一生,最终只会为功力强于他者做嫁衣裳,不但其功力会被人尽数吸走,甚至连性命也难以保全。 但是此功也有一个极大的缺点,那就是,神功初成,习练者的功力尚浅,而且也没有掌握如何吸取他人功力的方法,便不能随意去强行吸取他人的功力。 为了解决这一难题,嫁衣神功多为两人一同习练,而且这两人最好是至亲之人。这样一来,在最后关头,其中一人才会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去成全对方,将自己的功力主动传给对方。 这也正是天娇长公主让他们兄妹二人一同习练这门嫁衣神功的原因,她要让他们兄妹之中的胜出者成为赤阳王的继承人,征服北方,然后挥师南下,进而一统中原。 听完娘亲的这番话,当时年仅十六岁的阴无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一眼自己刚满十岁的幼妹,便径自走了出去,然后头也未回地离开了北荒,只身回到了南方。 当时的南方仍处于战乱之中,群雄纷起,诸侯割据。阴无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结识了一位名叫浩星奇的年轻将军,两人一见如故,便立誓共同打天下。 阴无崖虽然自幼便受其母天娇长公主的熏陶,对这个天下怀有乎常人的野心,但他的志向却从来都不是那个皇位。他真正所向往的,是成为一位能够辅佐明君治理天下的贤臣。 因为他十分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惯于号施令、鼓动人心的强权人物,他所擅长的是为这样一位人物去出谋划策,从而通过这位强者之手来实现自己的治国理想。 而他之所以看中了浩星奇,便是因为浩星奇的身上具备了成为一位开国君主所需的全部素质——野心勃勃、头脑敏锐、胸襟开阔、英勇善战以及领袖魅力。 就这样,他们两个年轻人带领着一帮热血男儿,也加入到了争夺天下的行列之中。经过数年浴血苦战,他们终于在与群雄的角逐中争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建立了一个虽然实力尚弱,但已初具争霸之能的诸侯国——裕。 然而,随着那些弱小势力一个个被吞并消灭,剩下来参与争夺天下的列强都是一方之雄,与他们相比,裕国便成了最弱的那只鹿,随时有成为别人猎物的可能。 正是意识到了这一迫在眉睫的危机,当时已被浩星奇尊为国师的阴无崖在苦思良久之后,给这位时刻面临灭国之险的裕王出了一个主意——向隐族求助。 刚一听到这个主意时,浩星奇并未太往心里去,只因他也听说过隐族人的传统,绝不会相助任何一方争夺天下。可是在阴无崖一番劝说之下,为解燃眉之急,浩星奇只好勉强答应去重渊走一趟,虽然在他心底早已认定,此行必会无功而返。 在去重渊的路上,阴无崖才向浩星奇说出了关于清平公主的故事,并告诉浩星奇,他唯有向清平公主求婚,才能得到她以及隐族人的帮助。有了这种帮助,他们不但能够击退列强的围攻,而且一定能够最终争得天下。 浩星奇虽是半信半疑,但他素来敬服阴无崖的谋略智计,便同意了他的提议。不过当时在浩星奇的心中,迎娶清平公主只是一项取得隐族帮助的和亲之策。 浩星奇那年二十六岁,身边已有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夫人,而且这两位夫人又各自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对于那位传说中的清平公主,他并没有多少仰慕之情,不过是将她看作是一场政治联姻的对象而已。 可是,浩星奇的这一想法,却在他见到清平公主的那一刻完全改变了! 当他们一行人进入重渊两日之后,眼看前面隐族大族长所居的城市已遥遥在望。时近晌午,他们便在一块林边的阴凉处下马歇息,想赶在日落前到达那座被隐族人称为“隐都”的城市。 喝了些水,吃了些干粮,稍作休整之后,他们就纷纷起身,准备上马继续前行。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接着便是“哗哗”的水声。 听起来似是有人落水,浩星奇忙一个箭步向水声传来之处飞奔过去。他的那几位亲随怕主人有失,也赶紧追了上去。 转眼跑到了一处溪边,浩星奇却猛然停了下来,对着那位正站在溪中的白衣少女起呆来。 那位白衣少女此时也觉有人出现,不由转头向岸上看去,一对秋水剪瞳正看入浩星奇痴然迷惘的双眼之中—— 白衣少女只是微微一怔,随即便提着衣裙的下摆,赤着双足从溪中一步一步走上岸来。她来到浩星奇的面前,清丽之极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问道:“可是我方才的叫声惊扰了公子?实是抱歉得很!” 浩星奇这才回过神来,虽略觉尴尬,但他乃是见惯世面之人,很快便恢复了一向的洒脱从容,对那白衣少女拱手施礼道:“是在下过于鲁莽,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白衣少女仍是微笑着道:“只要公子不见怪就好。” 这时那几个亲随也赶到了,齐齐站在浩星奇的身后。 白衣少女见了又是一笑,“既然是误会,我便不再耽搁公子赶路,不过还是要多谢公子仗义相助之德。” “姑娘客气了!”浩星奇再次拱手为礼。 白衣少女方要转身回到溪中,不知何时赶到的阴无崖却在一旁出声问道:“姑娘可是清平公主?” 白衣少女当即转回身来,看着阴无崖,含笑不语。 “公主方才可是在溪中捉鱼?” 白衣少女疑惑地打量着面前这位风神俊秀的年轻人,脸上慢慢露出了一抹惊喜之色,“无崖哥哥——,你是无崖哥哥!” 阴无崖方含笑点头,那位白衣少女却已奔了上来,一把将他抱住,流着泪道:“你走了之后,便没有人陪我捉鱼,方才好大的一条鱼,竟从我手中溜掉了……” 那几位亲随直看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如此不拘小节的公主殿下! 而浩星奇的眼中却是异彩连连,尤其在看到清平公主那对白净的玉足之后,他的唇角不觉露出一抹颇具兴味的笑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篇一 国师无崖(二) 浩星奇事先并未料到,自己能够如此顺利地见到清平公主,而他更加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向公主求亲的事情竟然进展得如此不顺利。 到达隐都,他拜见过大族长并献上了礼物之后,便提出了求亲之议。大族长听后只是点头微笑,说隐族人的嫁娶事宜皆是要与其本人及尊长商定,他这做族长的不过是到场见证与恭贺一番罢了,实是做不了任何人的主。 听大族长这么一说,浩星奇一时倒真不知该怎么办了。他毕竟也是身份尊贵的一方之王,怎能就这般冒冒失失地自己跑到公主府上去求亲? 于是,阴无崖便主动承担起了媒人之责。毕竟清平公主是他的表妹,而其母宁后也是他的舅母,有这层亲戚关系在,登门拜访便也是一件极为顺理成章的事情。 与清平公主母女叙完了别后之情,阴无崖便开口代浩星奇提出求亲之议。宁后虽未当即表态,可面上皆是一片为难之色。清平公主倒显得落落大方,直接拒绝了浩星奇的求亲。 这种结果的出现,其实早就在阴无崖的意料之中。 大族长袖手旁观,一来是规矩向来如此,身为大族长也无任何权力干涉族人的自主婚配;二来,就大族长本意而言,他也是极为反对这桩亲事的,原因只有一个——他绝不愿清平公主离开重渊。 清平公主的封号在重渊虽是不具有任何实际意义,与其他普通的名字并无二致。但是清平公主这个人,却对许多隐族人有着极不寻常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即便是在人人安居乐业的重渊,仍不免会有贫富之差,高低之别,而清平公主所做的事,就是要尽力消除这些差别。虽然她还只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女,但她学识渊博、聪敏睿智,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清平公主召集了许多年轻人,一起开办医馆和学堂,专为穷人和他们的孩子提供帮助,而且分文不收。做这些事当然需要许多的钱,其中有一小部分是靠那些年轻人募集而来,而很大一部分却是来自族中的公银。 清平公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而且她还具有一种坚忍不拔的精神,这些特质足以令她成为一名极其出色的说客。每年族中长老合议族中公银支出款项之时,清平公主都会逐一对其进行游说,最终让长老会同意,划拨出一笔钱款作为那些免费医馆与学堂的资金。 清平公主从十二岁起就开始做这件事,而到了她十五岁时,她自己竟然也被族人推选为长老之一,令她有了更大的能力去为那些医馆和学堂筹钱,从而进一步改善了那些贫穷族人的生活,同时也为清平公主赢得了族人的尊敬与景仰。 这样一位对隐族举足轻重的人物,大族长当然不希望失去。而且他还要考虑到,清平公主若是离开,恐怕有一部分愿意追随她的人也会跟着离开,而那些人又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对隐族来说,这也是一种巨大的损失。更何况在那些离开的年轻人中,一定会有大族长自己的儿子——凌天。 至于说到清平公主的母亲宁后,她当然是最不想让清平公主离开的人。宁帝与城偕亡,宁后失去了家国,更失去了夫君,唯一留在身边的便只有清平公主。这个女儿如今已是她的一切,她又怎会舍得让她远离,去外面那曾夺走了她夫君的险恶世界中浴血厮杀,甚至丢掉性命? 而清平公主本人之所以不同意这门亲事,是因为她心中已有所爱——凌天,那个飘忽如风、御箭如神的男子。 求亲失败,浩星奇自是心情沮丧,不只是因为裕国将面临危难,更主要的是,他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得不到清平公主,才是真正让他感到难过与失落的一件事。 不过浩星奇毕竟是一位拿得起、放得下的王者,既然所求不得,他自是不会再去死乞白赖,便同阴无崖商量着尽快返程。裕国还处于随时会被攻击的危险之中,他身为国主,岂能长时间在外面滞留不归? 阴无崖却劝浩星奇在重渊多留三日,三日之后再返回裕国不迟。浩星奇一向信任阴无崖的判断,既然他认为事情尚有可为,自己何不再耐心地等上三日,看是否真的有机会峰回路转,令自己得偿所愿呢? 见浩星奇点头,阴无崖不由微微一笑,道:“反正在驿馆中也是无事可做,主公何不随我一起去外面走走?” 于是,一连两日,浩星奇与阴无崖在隐都四处闲逛,除了茶馆酒肆,还有集市店铺,但去的最多的,却是城中的医馆和学堂。 那日晚间回到驿馆之后,阴无崖便与浩星奇进行了一番彻夜长谈。 翌日一早,阴无崖陪着浩星奇亲临公主府,再次向清平公主求亲。 清平公主虽是不解且有些不愿,但最终还是同意与浩星奇见面一谈。 “听说公子这两日在隐都逛了很多地方,还去过城中的医馆和学堂?” 见浩星奇面对自己时有些许的紧张,清平公主便主动笑容可掬地打破了僵局。 “确是如此。这里的其它所在除了较为繁华之外,与裕国的街市并无太大分别,只是那些医馆和学堂,实是令在下耳目一新!” 清平公主神色柔和地笑了笑,虽没有说什么,却也算是一种无声的赞许。 “寻常所见的医馆,平日多是由三、两位大夫看诊,大一些的也不会多过四、五位,前来问诊之人皆是排队相候,最多分出内症、外症的不同而已。可是在此处的医馆,竟是有十几位大夫同时看诊,问诊之人也视其症状不同,而被分成各自不同的队列,由不同的大夫诊看。 如此一来,诊病的时间便可大大缩短,而各位大夫业有专精,诊病的效果也会大大提高。此法虽看似简单易行,可是在裕国乃至其他的国中却从未有此先例,足可见想出此法之人实是不凡,竟能有此奇思妙想!” 此时浩星奇已完全没有了最初的拘谨,越说越口若悬河,特别是他见清平公主一直坐在那里笑眯眯地听着,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虽还不足以打动她,但起码没有令她生厌。这对他而言便是一种极大的鼓励,于是他更加卖力地说了下去。 “此番回去之后,在下便要在裕国推行此法,而且也要从库银中拿出一部分钱来,开设一些专为穷人诊病的医馆,虽不能尽解其疾苦,至少也可稍减其病痛。” 清平公主听得明眸连闪,欣喜地问道:“公子果真有此打算?” 浩星奇微微一笑,道:“在下虽然力弱,但为了天下人,自然是能多做一分,便要多做一分!” 清平公主收起了笑容,沉静地看着他,问道:“那么在公子心中,都想为天下人做些什么?” 浩星奇剑眉微挑,朗声道:“在下自知能力浅薄,实不敢说能为所有天下人谋福祉。但是至少在裕国一境,我要让百姓们都过上安乐富足的生活,人人有其田,户户有其产,这也是我取国号为‘裕’的初衷。” 见清平公主的脸上没有任何回应,浩星奇又继续说道:“方才说过设医馆,而我最想在裕国设立的却是学堂。民智开启少不了教化之功,若是裕国的子民都有机会读书识字,那么几十年乃至几百年之后,他们也会像隐族人一样,不仅有各种奇思妙想,而且能够身体力行,创造出越前人的成果。 只不过开设学堂并不像开设医馆那般容易,多投些银子和多请些大夫便可。学堂的精髓之所在便是先生,若无学识渊博、见解独到的先生来教授,那学堂也不过就是个摆设。故而在下诚意相邀,恳请公主能驾临裕国,助我开设医馆、兴办学堂,为裕国百姓尽一份心力!” 清平公主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突然笑道:“公子的愿望虽好,可是裕国目前所面临的最大危机,不是内忧而是外患。强敌环伺之下,裕国还能独力支撑多久?到了城破国灭的那一日,再多的医馆和学堂又有何用?” 浩星奇却是洒然一笑,道:“裕国虽然弱小,却也不是可以任人宰割的羔羊。想当初我与国师相约一同打天下,起兵时只不过数百人,而后便一日日壮大,直至拥有了一支数万人的队伍,更有了属于自己的国家和百姓。 只要我与国师还在,那些追随我血战多年的将士们还在,裕国便不会亡,而裕国的百姓便不会成为任人欺凌的亡国之奴。 即便退一万步说,裕国真有不幸覆灭的一日,在与国偕亡之前,我的心中至少也会有些许安慰,毕竟我曾为裕国的百姓做过一些好事!” 清平公主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清亮如水的明眸久久地看着浩星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篇一 国师无崖(三) 这时浩星奇突然站起身,向清平公主深施一礼,道:“公主!因在下明日便要离开,临行前,想将胸中肺腑之言向公主一吐为快,若有何失礼得罪之处,还请公主海涵!” 清平公主虽没有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来此之前,在下其实对公主所知甚少,而提亲之举,亦是出于利益考量,希望能通过联姻来得到隐族之助,让裕国得以渡过眼前的危局。 可是自从在下见到公主之后,对公主实是万分倾慕,而在了解了公主为隐族人所做的那些事情之后,这种倾慕业已变成爱重。若能得到公主俯允,肯屈尊下嫁,我浩星奇便在此立誓,尊公主为裕国之后,而公主所生之子也将成为裕国的太子。” 浩星奇目光炯炯地看着清平公主,停顿了一瞬,又接着道:“当然,若是公主不肯垂青,在下也绝无怨言,毕竟能得见公主芳容,已是三生有幸!只不过令在下抱憾终生的是,因我自己德行不够,难以赢得公主芳心,却让裕国百姓为此痛失了能够过上安乐生活的希望!” 这最后一句话的含义极深,而且分量极重,竟然令清平公主也不由得微微动容。 她垂眸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公子的一番心意实是令清平感动不已!然而这毕竟是人生大事,还请公子容清平细细思量一番,待明日公子离开前再给你答案,可好?” 浩星奇一听顿时大喜过望!清平公主这次不但没有一口回绝,而且还以一种商量的口吻与他相约,看来事情已大有转机,甚至可以说是成功在望! 他虽是想竭力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声音中却仍不免有了稍许的高亢:“请公主不必客气!公主尽可以慢慢斟酌,即便明日在下离去前得不到答案也无妨,只要公主相召,无论何时,也无论身在何处,在下都会即刻返回!” 与浩星奇那抑制不住的兴奋之情恰恰相反,清平公主的容色却是略显苍白,只勉强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浩星奇见状忙施礼告辞,留给她独自面对艰难抉择的时间。 清平公主虽然心绪烦乱,却仍是将浩星奇送到了门外。 正在外面厅中与宁后喝茶闲谈的阴无崖见他们出来,忙向宁后告了个罪,随后起身迎了上去。 浩星奇对他微一点头,其实阴无崖方才已将屋内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早已心中了然。他不动声色地跟着浩星奇来到宁后面前,再次施礼告退。 宁后虽是含笑点头,可是目光却不由转向了清平公主,眼中多了一丝担忧之色。清平公主对自己的母亲笑了笑,继续将浩星奇二人送至厅外。 阴无崖抬头看着自早上起就一直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记得丹阳城破的那一日,天空也是这般灰暗阴沉。一身戎装的舅父站在城头之上,怀中抱着清平。当时我就站在他们身后,隐隐听到舅父对清平说了很多话,虽然那些话我多半已不记得,可是舅父脸上那种深深的哀痛,却始终刻在我的心间,并时时提醒和折磨着我,再也无法对苍生的疾苦视而不见!” 说罢,他又是摇头长叹了一声,便随浩星奇一同离开了。 清平公主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仰望着沉暗的天空,两行热泪自她愈加苍白的面颊上悄然滚落…… …………………………………………………………………………………………………………………………………… 第二日清晨,清平公主出现在浩星奇所寄居的驿馆之中。 “清平唯有一个要求,若是公子能够答应,我便跟随公子回裕国。” 浩星奇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公主请讲。” “清平想请公子承诺,天下一统之后,在裕国废除皇权,皇位继承采用禅让之制。”清平公主一字一句地道。 “禅让?!”浩星奇的脸上实难掩震惊之色,虽然他早就料到清平公主所提出的条件必然十分苛刻,但也绝没有想到会是如此令人难以接受的一个! “对,禅让。这种制度在隐族已施行了上千年,在清平看来,虽然仍称不上完美无缺,但已是目前这世上所能知道的,最顺应天理的制度。” “公主此话怎讲?” 浩星奇此时依然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但他已清楚地意识到,一旦自己表示不同意,清平公主将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所以他只能暂时采取拖延之计,争取多些时间让自己考虑清楚,最终可以找到一个令彼此都能接受的折衷之法。 清平公主微微一笑,道:“隐族禅让制的背后有很多精细的条文,清平不可能一一为公子解释清楚,但其宗旨要义只有一个——天命有常,唯有德者居之。 公子乃是有识之士,当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道理。每一次改朝换代,最终受苦的都是黎民百姓。这其中的原因便是,每一个在位者皆贪恋权力,不肯将之交与真正有能力坐上此位之人,于是每一场权力的争夺,每一次朝代的更迭,都免不了流血杀戮,甚至是玉碎宫倾。 我原是前宁的公主,最是清楚这其中的辛酸血泪。故而我不希望公子再重蹈前人的覆辙,紧握皇权不放,直至裕国又被另一个国家所取代。” “可是——,可是公主怎能确定,我的后人便没有足够的德行和才智来继续治理裕国呢?” “我当然不能确定。禅让制并不是说今后所有的皇室中人都失去了当皇上的资格,只是皇位的承继不再是由皇帝本人来指定,而是由众人来推选。若是皇上的某位皇子德行足以服众,那他就有成为下一任帝王的机会。” 浩星奇沉吟着没有说话。 “自这世上有了皇帝至今,已经历了数不清的朝代。可以说,每一位开国的君主皆有其才德过人之处,才能破旧立新,在史册上书写新的一页。 可是,无论当初如何开始,最终他们所建国家的结局却都是一样——覆亡不存。这其中的道理其实非常浅显易懂,只是没有一位君主愿意去承认——极权是一个国家走向腐朽灭亡的必经之路。 当一位帝王握有对他人生杀予夺的权力时,所有人都不得不对他顶礼膜拜,而他独自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之上,又怎会不对那些匍伏于自己脚下的人生出轻慢不屑之心呢? 久之,他的心中便只剩下皇权帝位,铁桶江山。而他却丝毫不知,在他的那些子民心中,已渐渐没有了那个只属于他一人的国和只属于他一人的家。如此无民之国,覆亡也不过是转眼间事。” 说完这些,清平公主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容色平静地道:“清平知道,这些话对公子来说一时还很难接受,但是公子既然想为天下苍生做些好事,那就必须将一家一姓之利彻底放下,心底无私方能真正做到天下为公,让这全天下的人都过上平等安乐的生活。清平言尽于此,公子自当考虑清楚,再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见清平公主已有了离开之意,浩星奇不由急出了一头大汗,只觉此生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大的难题! 虽只是一个承诺,却关系到江山易主、王城改姓!辛苦得来的天下,难道就如此轻易地拱手让人?那当初又何苦要拼了性命得到它?可是自己今日若不能许下这个承诺,怕是就连裕国都保不住,更遑论天下! 就在这时,他猛地想起阴无崖曾对他说过的话—— 无论清平公主现在怎么想,一旦她嫁给了他,为他生下子嗣,成为了一个妻子和母亲,便不会再是从前的那个清平公主了。 身份的改变自然会令人的想法也随之改变。到那时,清平公主的眼中将只有自己的夫君和孩子,而那些被隔在重重宫墙之外的人和事,便再也不会放在她的心上。 若是有朝一日,连清平公主本人都忘记了这个承诺,那么这个承诺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到那时,无论他怎么做,便都不算是违诺了—— 正是抱着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浩星奇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站起身来,走到清平公主面前,举手为誓,道:“浩星奇在此立誓,待天下一统之后,裕国将施行禅让制,废除皇权,让大裕百姓过上平等安乐的生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篇一 国师无崖(四) 果然如大族长所料,清平公主的离开,也带动了族中大部分的年轻人。他们怀着一腔热血,要追随清平公主,一起去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心力。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大族长的儿子凌天。 经历了七年多的浴血苦战,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无数人的流血牺牲,在清平公主、凌天和阴无崖的鼎力辅助之下,浩星奇终于统一了南方大部,除了周边几个弱小的附属国,大裕的疆土几乎已横跨中原大6,南至广阔海洋,与北方新崛起的戎国成了对峙之势。 天下初定,浩星奇正式登基称帝,年号为永定。 举国欢庆之际,裕帝浩星奇兑现了他对清平公主所许下的第一个承诺——立清平公主为后,并且宣布,清平公主腹中所怀若是皇子,便是大裕国的太子。 可惜这些好消息清平公主本人并未在场听到,因为她此时正受孕症折磨,已卧床静养了月余。多年征战,清平公主的身体已受到了极大的损伤,还未及好生休养恢复,便又怀上了身孕,最终能否保住腹中的胎儿,尚在未知之数。 皇上浩星奇虽对她关怀备至,可是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国事日益繁重,实是令他分身乏术。 而阴无崖身为国师,也须终日陪在皇上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对清平公主的事情便也过问得少了。 未几,北方传来捷报,凌天率部在荆江大败北戎国主宇文雄,一举收复前些时候被戎军侵占的包括永州在内的一十四州,彻底将北戎人赶出了大裕北境,直接退回到津门关外。 凌天班师凯旋那日,裕帝浩星奇率百官出城亲迎,场面极是壮观热烈。 然而,对于皇上浩星奇所说出的那些彰表之辞,以及当众所赐下的厚封重赏,凌天只是一脸淡漠地口称谢恩,甚至连一眼都未去看那些摆在一旁的金珠玉器。 一直耐着性子等到皇帝陛下终于闭上嘴之后,他才淡淡一笑,然后提出了一个请求,恳请皇上准他去探望病中的清平公主。 皇上浩星奇的脸上虽仍然保持着微笑,可是那笑容中已多了一丝冰冷之意。 将这一切皆看在眼里的阴无崖也不由得眉头暗皱,认为凌天此举实是太过倨傲无礼,在他的眼中,竟只有一个清平公主,却丝毫没有大裕的皇帝陛下。 若只是凌天一人态度如此,皇上浩星奇的心里可能还不会想得太多,可是那些隐族人竟全都与凌天一样,唯清平公主之命是从。 这样一来,事情便显得极为严重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清平公主即便贵为皇后,也只是皇上的臣民,绝对不可有任何逾越皇权之尊。 浩星奇最终还是准了凌天所请,但外臣入后宫,毕竟与礼不合,阴无崖作为清平公主的表兄,便陪着凌天一起入了宫。 见到凌天平安归来,清平公主也是异常激动,笑逐颜开地与他聊了很久。他们谈起了南北统一,谈起了大裕的未来,甚至还谈起了她腹中的孩子将继承他们共同的理想,为天下人开创一个清平世界。 阴无崖一直坐在一旁默默听着,并没有试图打断他们。直到有宫人端来汤药,说是太医叮嘱要皇后娘娘在晚膳前半个时辰服用,一直相谈甚欢的两人才意识到已近晚膳时分,而他们实是已聊得太久。 在凌天告辞离去之前,清平公主对他说,为了安胎,自己还要卧床休养多日,反正闲来无事,想着还像小时候那样,做些人偶来解闷。她让凌天画些北戎人的图样给她,她要将荆江之战做成人偶戏来演给他看。 当时已被世人公认为世间第一高手,并被尊称为“箭神”的凌天,在听了清平公主的话之后,竟像个少年一般,羞涩地笑了起来。他本想要摇头推拒,可是一看到清平公主脸上那种他再熟悉不过的坚持与任性,不由又软了心肠,终是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眼中却尽是怜惜与宠溺。 出了清平公主所居的寿康宫,阴无崖邀凌天去他那里小坐片刻,言称有关于清平公主的事情要与他相商。凌天虽是态度冷淡,却仍是随阴无崖去了其所居住的凌虚殿,想是他心中对清平公主极为关切,竟连自己一向不喜的阴国师的邀约都没有拒绝。 方一落座,阴无崖便开门见山地对凌天道:“皇后玉体违和,实需静养,凌将军今后还是不要再去后宫打扰为宜。” 凌天听了只是冷冷一笑,“浩星奇以为他只要把清平关在这重重宫门之内,便能彻底将她据为己有吗?清平的心绝不是任何宫门可以关得住的!她胸中所怀有的天下,也不是浩星奇与你这种井底之蛙所能理解的。终有一日,她会走出这座宫城,带领那些不愿再屈膝为奴的大裕子民,向浩星奇讨回他所承诺给他们的平等和自由!” 阴无崖表情淡漠地看着凌天,“遗憾的是,皇后她再也不会有能够自己走出皇宫的那一日了!” 凌天不由剑眉一挑,盯着他问道:“你这话是何意?清平她怎么了?” “凌将军虽是世间第一高手,却对用毒丝毫不懂。今日我便实言相告,皇后她之所以沉疴难起,并非生病,而是中毒。” “她中了何毒?!是什么人下的毒?!”凌天的眼中顿时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 阴无崖依然面色沉静地道:“皇后所中之毒名叫天毒异灭,是专门对付隐族人天生奇异体质的一种奇毒。只是皇后目前体内的毒性尚极其轻微,还不足以伤及性命,而且对她腹中的胎儿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原因是她每日都在服下解药,将她体内的毒素控制在身体某处,不会向四处扩散。可是此毒并未彻底根除,只要她停止服用解药,毒性将立即开始向全身扩散,三日之内,她便会毒身亡。” 说到这里,阴无崖抬眼看着一脸痛惜与愤怒之色的凌天,用一种平静得有些不正常的声音道:“这毒——,是我下的。” “你——!” 凌天的眼神如利箭一般地射在阴无崖的脸上,同时他的手指轻动,强自忍着没有对阴无崖施出那令所有人闻之丧胆的离别箭。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才咬着牙沉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要为大裕保住这来之不易的天下,不能眼看着它最终断送在你们这些隐族人的手中!”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这天下本就是我们隐族人助浩星奇夺下的,又怎会被我们所断送?!” “你不可能不知道,当年清平公主曾迫皇上立下誓言,要在大裕废除皇权,实行禅让制。这岂不就是要将大裕的天下拱手送人?!” “原来在你等的心中,这天下只能是他浩星氏一家一姓的!既然如此,浩星奇当初又为何要立下那个誓言?莫非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骗局?从一开始,你们就从未想过要遵守它,对不对?!” “确是如此。”阴无崖居然毫无愧色地点了点头,“当初裕国弱小,强敌环伺,随时皆有灭国之危。皇上在无奈之下,才去向隐族求取帮助。 不过,皇上他虽然是在权宜之下答应了清平公主的条件,但他当时心中所想的,并不是要对她食言。皇上只是希望,清平公主在嫁给他之后,能够夫唱妇随,放弃原来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助他将大裕变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 可是我们谁都没有料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清平公主已成了贵为一国之母的皇后,可她时常提起的,仍是自由平等,而你们这些隐族人所心心念念的,也仍是那个永不会出现的清平世界!” “于是为了那个能够皇权永固的天下,你们便不惜毒害自己的至亲之人!若是连世间最珍贵的情感都要舍弃,那个冰冷的皇位得来又有什么意义?!”凌天痛笑了一声,紧闭上了双眼。 “这便是你们隐族人最大的致命伤!你们太看重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太相信那些关于人人平等的谎言!那个被你们实行千年的禅让制,虽然带给了你们和平安乐的生活,但是它也限制了你们征服天下的脚步。所以存在了几千年的隐族,至今仍是蛰居重渊一隅,只能做到独善其身。 清平公主便是因为看出了你们的问题所在,才会毅然走出重渊,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这个世界。可惜的是,前宁的覆亡并没有教会她如何认识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反而让她生出了一些非常离奇可笑的念头。那个所谓的清平世界,只是她幻想出来的东西,而她所想要的那个人人平等的天下,也是任何人都无法给她的!” 凌天猛地睁开双目,沉声道:“说吧,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阴无崖只是面色阴沉地看着他,良久未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篇一 国师无崖(五) 凌天离开后,阴无崖转身回到了后殿,推门进了一间密室之中。 密室中早有一位宫女装束的年轻女子等在那里,见他进来,不由盈盈一笑,道:“兄长去了这么久,事情可是已经办成了?” “凌天已经不是问题,现在你可以给清平解毒了吧?”阴无崖目光阴狠地瞪着那位容颜娇美的宫女。 那宫女却是摇了摇头,道:“只要凌天一日不死,我便不会解了清平公主的毒。不过兄长请放心,我会给她暂时的解药,绝不会让她毒。只是我已对你言明,解毒之后,她的内力会与毒性一起被封存于体内,从此变得与常人无异。” 说到这里,她突然对着阴无崖带了些怜悯地一笑,“我知道你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她活着。可是你为了她将凌天逼死,她若是知道了,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你。这么做,兄长以为值得吗?” 阴无崖冷笑了一声,道:“她是大裕的皇后,一国之母,且又怀有龙种,为了救她而牺牲掉一个凌天,又有何值与不值?!” 那宫女听了,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兄长说的显然是违心之言!你才不是为了救什么大裕的皇后,其实你和凌天一样,心中真正想救的,只是那个清平公主!” 阴无崖沉默着没有说话,面色却变得更加阴郁了。 那宫女见状,不由得意地笑了,“我们是亲兄妹,又都练了嫁衣功,已算是心意相通,否则我又怎会如此准确地找到你,又如此准确地找到你的弱点所在?” “你若想要我的内力,拿走便是,为何非要害清平?” “因为我想要的并不是你的内力,而是大裕的江山。如今我已是大戎的皇后,武功对于我来说早已没了用处,这个天下才是我唯一想要的东西。 当年母亲曾说过,我们兄妹之中,必有一个能够一统天下。只可惜兄长你一向有妇人之仁,当年没有忍心对我这个功力不如你的妹妹下手,失去了除去我这个对手的最佳时机。 如今我的功力虽已不在你之下,但现在毕竟是在你的地盘上,而你却仍是无法对我下手,因为我的手上握着你心爱之人的性命!” “你——!”突然被人揭穿了心事,阴无崖忍不住怒喝了一句,却再也无力继续辩驳。 “哈哈!”那宫女,也就是阴无崖的亲妹妹——阴妙童,仰长笑了一声,声音中却忽然多了一种难掩的怨恨之意,“我们果然是母亲调教出来的亲兄妹!为了这个天下,你不惜将心中所爱拱手让人,而我——,却要背叛自己的夫君,去与那个魔头苟合!” 阴无崖不禁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你是说——,你竟然与赤阳王——” “不错!若不如此,你我都逃不过他的毒手!当年母亲的心中只有复国,根本看不清她所嫁的那人其实是个魔鬼!他之所以将嫁衣功传给我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吸去我们的内力。母亲一死,他便找上了我,无奈之下,我与他做了一笔交易,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而我保住了自己和你的性命。” 阴无崖倏地闭上了眼睛,脸上皆是痛悔之色,“你为何要答应他?!你为何要把我的性命也救下来?!” “因为你是我的兄长,为了保住我的性命而离家出走的兄长!我们可以为了争夺这个天下而拼个你死我活,但我绝不会做当初你没有对我做过的事情!” 阴无崖苦笑了一声,“如今你我之间,便也只剩下这么一点儿兄妹之情了!” “凌天一死,裕国虽已无力北侵,但大戎初败,想要再度南征,一时也无可能。这种对峙之局将会持续很久,而我和兄长你便都有了休生养息、治国安民的时间。且看二十年后的戎国与裕国,究竟哪个更强大,而哪个最终将会俯称臣!” 阴无崖看着自己妹妹那双带着挑衅意味的眼睛,它们竟是与当年母亲的双眼一般无二,充斥着野心与疯狂! 他顿时感到自己已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而漩涡的下面,便是无底的深渊! ……………………………………………………………………………………………………………………………… 一月之后,圣旨颁下,封凌天为镇北王。 此时清平公主的孕症已经有所缓解,人也能够下床走动了。在凌天封王的当日,她还将他传入宫中,让手下的宫人用她亲手缝制的人偶,为他演了一出《战荆江》。 凌天始终面带笑容地陪着清平公主看戏,最后当她将那些人偶作为礼物送给他时,他的眼中更是柔情满溢,欣然接过了这一珍贵的礼物。 当凌天要含笑告辞的时候,清平公主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她抬头看着凌天,清澈的眸中隐隐流露出一丝莫名的哀伤与不舍,过了良久,才终于轻声问了一句:“小哥哥,你会离开我吗?” 凌天垂头看着清平公主,明亮的双目中清清楚楚地映出了她清丽的容颜,“这一生我都不会离开你。” 然后他转身大步离去。 当晚,按照一个月前所立下的那个约定,凌天去了阴无崖所在的那座凌虚殿…… ……………………………………………………………………………………………………………………………… 大裕永定四年,太子浩星潇隐年满四岁,裕帝浩星奇命他拜阴无崖为师。 为此,皇后特意将太子师阴无崖宣入她所居的清凉殿,垂询太子授教事宜。 这是四年多以来,清平公主次召见阴无崖。 之前,宫里宫外曾经生了几件大事。 其一,镇北王凌天在受封的第二日,突然弃府而去,从此不知所终。 其二,在皇后怀孕期间,一位一直在她身旁侍候的贴身宫女,突然投井身亡。事后竟然查出,她原来是北戎派来的奸细,试图毒害皇后,却被其他宫人及时觉,结果畏罪自杀。 其三,皇后产子之后,突然身患恶疾,无法再侍奉君上,遂自请搬出寿康宫,移居清凉殿。 几乎接连生的这三件事情,在每一件生之后,阴无崖都曾请见过皇后,却都被皇后以身体不适为由回绝了。而今,为了太子,皇后终于还是让阴无崖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见过礼之后,清平公主并未给阴无崖赐坐,相反地,她自己竟也站起身来,走至阴无崖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小哥哥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阴无崖的目光一暗,默然点了点头。 清平公主依然容色平静地问道:“是你害死了他,对吗?” 阴无崖仍是无言地点了点头。 “如今我已然知情,你就不必再费心地去杀那个孟惊鸿灭口了。” “是。” 清平公主倏地转过身去,仰站立了半晌,才又慢慢转回身来,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道:“闲话既已说过,便要说到正题了。今日我召国师前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请你向皇上辞去太子师一职。隐儿,要由我这个做娘亲的自己来教。” 阴无崖沉默良久,方答道:“还请娘娘三思!微臣非是恋栈太子师之位,只是如此一来,皇上必会对娘娘生出误解,甚至还会连累太子殿下也失去圣宠,实乃不智之举!” 清平公主不由冷冷一笑,“从前你怕皇上误解我,便牺牲了小哥哥,如今你仍是怕皇上误解我,又想牺牲我的儿子。这皇权帝位在你的心中,竟真的有如此之重吗?” “皇权帝位有多重,微臣心中自有衡量。只是在娘娘你的心中,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凌天?太子?还是那个根本不存在的清平世界?!”阴无崖的眼中闪过一道恼怒的光芒,语气也变得重了起来。 清平公主平静地摇了摇头,道:“我从未将他们放在一起比较过。因为他们都是我这一生所拥有的至爱,我不会放弃他们,而他们永远也不会离开我。正如我的父皇,在与城偕亡的那一刻,他心中所想的,必是娘亲、我和城中的百姓,没有孰轻孰重,只有那份相同的爱恋与不舍!” 阴无崖沉默地看了清平公主良久,终是苦涩地一笑,“微臣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躬身行了一礼之后,他便转身离开了清凉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番外篇一 国师无崖(六) 大裕永定十六年初,裕帝浩星奇为年仅十六岁的六皇子浩星潇隐行了冠礼。随后不久,一道圣旨便突然颁下,封浩星潇隐为永王,赐封地永州,并谕令其即日离京前往封地,开府建牙,设立藩署。 旨意一下,朝野震惊。 六皇子浩星潇隐乃是当今皇后所生的嫡子,而且还是在未出世前便已被皇上诏告天下的皇太子。 虽然皇上一直未正式下旨封其为太子,但这也并无任何令人费解之处,只因按照历朝惯制,皇子在行冠礼之后才能加授封号。 可是即便如此,宫中上下早已习惯地称其为太子,而且在大裕国人的心中,也早已认定六皇子浩星潇隐就是裕国未来的储君。 浩星潇隐虽然年纪尚小,却已颇具德名,为宫中上下所拥戴敬服。因其自幼长于皇后膝下,且一直由皇后本人悉心教导,故而这位六皇子不但承继了乃母的相貌与才智,而且也像皇后一样,性情和善,待人宽厚。 所以除却那些所谓的正统名分不说,单单就凭这位六皇子的为人,朝臣们也早就认可他是未来的储君之选。 可是如今一道圣旨降下,浩星潇隐便从太子变成了永王,而且封地更是远在北方的苦寒之地——永州,这分明就是一种毫无理由的贬谪! 众朝臣虽然不免心生疑虑,但却都是揣摩圣意的高手,竟无一人敢对这道由皇帝陛下亲书的圣旨提出任何质疑。就连太子三师也都接连称病,不敢上朝,因为怕皇上将对那位前太子的不满泄到他们的身上。 不过浩星潇隐本人倒是未对这道极为不公的旨意感到任何意外,更未表现出任何不满。因为在冠礼当日,他曾与自己的父皇进行过一次深谈,在那之后,他便已经预料到贬谪将是迟早的事。 那日行完冠礼,裕帝将浩星潇隐召入福宁殿中,以治国方略相询。而他的那番关于减税、削藩、改革兵制、限制皇权的对答,令裕帝极为不悦,当即责他下跪认错。 浩星潇隐虽是跪下了,却只认直言顶撞之罪,而不认其所答内容有错。 裕帝震怒,罚他在福宁殿外跪了一夜,直至国师阴无崖前来求情,才算让他起来。三日之后,贬谪的旨意便下来了。 浩星潇隐接旨后只是洒然一笑,随即吩咐宫人收拾行装,而他自己则直奔清凉殿,去向母后告别。 一进清凉殿,浩星潇隐却意外地看到了国师阴无崖。 阴无崖一见他进来,忙起身施礼道:“太子殿下——” 浩星潇隐摇头打断了他,“我现在已是永王。” “微臣此来便是想劝说殿下,去向皇上认个错。毕竟皇上心中对娘娘和殿下宠爱至深,这道贬谪的旨意不过是在一时震怒之下所颁,只要殿下去向皇上亲口认错赔罪,仍是有挽回圣意的机会。”阴无崖可算是苦口婆心地规劝道。 浩星潇隐向阴无崖拱手施了一礼,肃然答道:“多谢国师的一番好意,潇隐在此心领了!只是我实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又如何去向父皇认错?” “这——,既便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但是以殿下之智,当知皇上怒在何处,何不暂且曲意顺从?若是殿下觉得委曲,便将这当作是为人子者应尽的孝道,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浩星潇隐沉默了一瞬,终是垂眸一笑道:“只怕曲意的时候多了,最终便会连自己的本意都忘记了!” 阴无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向一直未开口的清平公主。 清平公主缓步走上前来,将一只骨节秀美匀称的右手放在自己儿子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温柔地看了他半晌,终于开口道:“隐儿,北境苦寒,衣衫记得要多穿些。” 浩星潇隐垂头应了一声,随后跪下来给娘亲磕了三个头。 直到自己的儿子起身离去之后,清平公主眼中的泪才慢慢淌落下来。 阴无崖站在那里怔忡良久,叹了一句:“这一切的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那个你始终不相信的清平世界。” “可是——,我只看到你失去了你所至爱的一切,却没有看到这世界有丝毫的改变!” 清平公主转身看着他,“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起码我看到你已经改变了。” 阴无崖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人心都是慢慢在改变的,也许需要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几百代人的不懈努力。而为了这种改变,总要有人去牺牲。 小哥哥走了,但他是去我们曾经约定的那个地方等着我。终有一日,我也会去那里,会见到小哥哥,还有我的父皇。到那时我会告诉他们,无论经历过多少苦痛,清平都从未放弃过。” ……………………………………………………………………………………………………………………………… 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凌虚殿,阴无崖却意外地现自己的妹妹阴妙童已在殿中相候。他不由暗自一惊,自己的嫁衣功久不习练,功力竟是已落在了妹妹之下,再加上这些日里自己神思不属,连她近在身边都未曾感应到! “你来做什么?清平早已不是你的威胁,如今隐儿也被贬去永州,大裕的江山已开始动摇,这些还不足以让你满意吗?” 阴妙童看着哥哥那张忽然间变得苍老了许多的脸,心中竟渐渐生出了一丝酸楚。 她不由轻叹了一声,道:“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我的儿子宇文继恒已经登基,成为了大戎的皇帝。从今以后,这天下已不再是你我在相争,而是成为了下一代人的逐猎之物。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已经不能再回头,只能继续斗下去,直至天下一统。” “之后呢?”阴无崖漠然问道。 “之后?”阴妙童怔了怔,不解地看着他,“什么之后?” “统一天下之后,你要怎么治理这个天下?” “我们现在做的不就是在治理这个天下吗?只不过到那时不再是南北割据,而是天下一统罢了。”阴妙童漫不经心地笑道。 “几十年或是几百年后,帝国崩塌,再次战乱四起,群雄争霸,最后又有某个似你我一般的人来重新统一天下,是这样吗?” 阴妙童皱眉道:“这世界向来便是如此,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朝代更迭,江山易主,谁又能改变得了?!” 阴无崖摇着头道:“是啊,这世界向来如此,谁又能改变得了?可是偏偏有那么一些傻子,心甘情愿地去牺牲,幻想会出现一个清平世界!” 他看了一眼听得目瞪口呆的阴妙童,突然奇怪地一笑,“不知为何,如今我竟然觉得自己也想变成那样的傻子!” 阴妙童盯了自己的哥哥半晌,冷笑了一声,道:“你想做像清平那样的傻子便由得你去做,反正还有我来实现母亲的理想!” “如何实现?继续用你的身体去跟那个魔头交换吗?他靠吸取他人的内力来保持容颜不老,当你年老色衰对他无用之时,他还是会向你下手的!” 阴妙童又是冷笑了一声,“我岂会让那个魔头一直摆布下去!可是我不会杀了他,我要看他自食其果,让他也尝一尝痛失至爱之人的滋味! “你——,你究竟做了些什么?”阴无崖看着妹妹那渐渐变得有些疯狂的眼睛,沉声追问道。 “我与那魔头生了一对孪生子,可是我事先已将那个男孩藏匿了起来,只将女孩交给了他。老来得女,那魔头对她爱逾性命。 我劝他将嫁衣功传给她,如此一来,在他活着时当然可以保护女儿,而等到他大去之时,可以将自己的内力全部留给这唯一的女儿,从此她便会成为世间第一高手,再也不用担心她会受到其他人的伤害。那魔头果然被我说得动了心,一年前便开始教他的女儿嫁衣功。” “他的女儿?妙童,那也是你的女儿啊!”阴无崖厉声大喊,想唤醒这个已经走火入魔的妹妹。 阴妙童却是几近疯狂地笑了起来,“我从来就没有这个女儿!我只有两个儿子!而且将来我要让那个魔头亲眼看到,我的儿子是如何亲手将他女儿的内力全部吸走的!” 就在这一刻,阴无崖终于意识到,自己完全错了! 当年他选择离开,虽是有保护幼妹的意思,但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认同了母亲一统天下的想法,所以他才会只身来到南方,辅佐浩星奇打天下。 为了这个天下,他帮助浩星奇用计迎娶了清平公主——那位他自十二岁起就烙印在心间,从此再也无法抹去的女子! 可是最终这一切所换来的结果又是什么?他所想要保护的幼妹已经变成了一个心态失常的疯子,而那个他所深爱的女人,也变成了一个失去至爱且又失去自由的囚徒。 ……………………………………………………………………………………………………………………………… 永王浩星潇隐离京北去的当日,国师阴无崖向裕帝浩星奇请辞,欲到济世寺落出家。 浩星奇当然不准,可是阴无崖去意已决。 于是,他们君臣二人又像多年前在重渊时那样,促膝长谈了一整夜。 翌日天明,浩星奇终是含泪答应了阴无崖所请。 一月之后,阴无崖在济世寺剃度,法号心悔。 永定二十四年,心悔大师在济世寺圆寂。 人生多迷途,都说天意弄人,可是谁又说得清楚,那些生过的一切,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们自己的选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河东狮吼 “你这蠢才要滚就滚得远一些!如果再让老娘看到,便打折你的一双狗腿!” “……” “把你的那把破刀也带走,小心老娘用它将你斩成十段八段的,丢到河里去喂鱼!” “……” “我真是瞎了眼,竟嫁了你这窝囊废!你若再敢回来,老娘便去县衙的大门前一头撞死!” …… 高亢尖厉的叫骂声不断从一间朴素的青砖瓦房中传出,令左邻右舍的人们纷纷侧目,脸上皆带着不以为然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的笑意。 一个十来岁的男童坐在那传出骂人声的院门口,正用一根竹枝在地上画着些什么,从他那专注的神情看来,似乎对自己身后屋内正生的一切充耳不闻,想必也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时,一位三十多岁的粗壮汉子来到了院门前,向里面瞄了一眼之后,随即对那男童笑问道:“阿扬,你娘又在骂你爹?” 那男童闻声抬起头,见是与他爹同在一个衙门里头混的刘捕头,不由咧嘴一笑,随即又皱起眉头,绷着小脸摇头叹道:“刘叔你有所不知,女人每月总会有那么几天……唉,简直是不可理喻!” 刘捕头顿时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用手在这人小鬼大的小家伙头上拍了拍,“去,叫你爹出来,有案子要交待他去办!” 阿扬撇了撇嘴,“莫非是牛婶家的牛又丢了?” 刘捕头又是“哈”地一笑,“这回是杨伯家的羊不见了,想是跑到山上去了。” 阿扬扔了手中的竹枝,站起身,跑进了屋去。 屋内的叫骂声停了片刻,随即又再度响起,甚至比方才还更响亮了些:“你这没出息的货色!终日不是找牛就是找羊,老娘的银钗都丢了大半年了,怎未见你给找回来?!……” 不久,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出现在房门口,冲着正站在院门外探头探脑的刘捕头咧嘴一笑,一口雪白的牙齿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 他回身对屋中的人轻声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便出了屋,大步来到刘捕头的面前。 刘捕头那双看惯世间百态的眼睛在面前这位年轻人英俊温和的脸上盯了片刻,又忍不住看了几眼他额头上那块极是明显的寸许长的旧刀疤,最终摇了摇头,道:“弟妹这脾气,也就你能受得了!” 那位年轻人温厚地一笑,道:“久了也便习惯了,琼娘就是嗓门大些,平日还是挺知道疼人的。” 刘捕头不由咂了咂舌头,心想就这位娘子的嗓门,怕是连真狮子都能给吓跑了,再会疼人也受不了!说来这季如尘倒也真是个怪人,才二十四岁的大小伙子,偏偏喜欢上那么一个凶悍的泼妇,而且还是个比他大了整整三岁,带着个半大孩子的寡妇! 想到这里,这位平日与季如尘相交不错的刘捕头不禁又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好在这次的差事要去山上,你倒是可以躲上两日清静!” 季如尘仍是温厚地一笑,道:“我这就收拾东西上山,估计那头羊又跑去南边的坡上吃草了,那里的草叶肥汁多,羊群都喜欢。只是得翻过几道坡,路不好走,放羊的都不愿意去那里。” “嗯,那你就辛苦些,怕是还得在山上过夜,夜里凉,记得带上件厚实的衣物。” 刘捕头细心地叮嘱着,只因他心里确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本来大家都是供人驱使的差役,可是像这等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却总是落到老实木讷的季如尘头上,实是有些不太公平。 这位刘捕头与季如尘同在泉州灵石县衙里面当差,对这位为人憨厚的年轻人极为了解,自然也颇多关照。但是对于长期让季如尘在衙门里跑腿打杂这件事,刘捕头却也是爱莫能助。而且他心里面十分清楚,知县大人之所以这么做,确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这件事细究起来,还得从季如尘的身世说起。 十二年前,灵石县衙一位姓季的老捕头在外出办案时,途经临县,偶然救下了一个昏倒在路边的孩子。那孩子因头部受了严重的刀伤而失去了记忆,既不知自己是谁,又不知自己从何处来。 季老捕头本是孤身一人,见这孩子可怜,便收了他做义子,并让他随自己姓季,取名如尘。 季如尘十六岁那年,季老捕头在缉捕盗匪时不幸殉职。当时的知县大人见季如尘这少年无依无靠,甚是可怜,且也多少会一些拳腿,便让他在衙门里做了一名不在册的捕快,总算能混上一口饭吃。 然而这季如尘怎么说也是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既无田地,又无户籍。虽然历任知县大人都还算通融,让他在衙门里一直当差,但由于他身份尴尬,是不可能有正式职司的,当然也就更不可能得到任何补缺做捕头的机会。 而且,季如尘虽是从他义父那里学了些粗浅的功夫,却只够用来对付那种不入流的鸡鸣狗盗之徒,实是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平日里便也只能做些闲差了。 按理说,衙门里像季如尘这样普通的捕快也有好几人,跑腿打杂的事也不应都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可问题是,闲人虽多,却谁都不愿为这种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小事劳碌奔波,一旦摊上了这等苦差,便都要怨声载道,敷衍了事。 唯有为人憨厚的季如尘从无怨言,而且办事认真,交给他的每件事都能踏踏实实地交差。正所谓能者多劳,知县大人觉得用他最是顺手,便也一直这么用了下来。 在季家的院门外,刘捕头交待完了差事之后,笑着拍了拍季如尘的肩膀,便背着手离开了。 季如尘回到屋中,开始收拾行装。 一旁忽然伸过一只纤细白净的手来,将一双崭新的黑色缎面薄底快靴塞入了他的行囊之中,“一趟山登下来,你脚上的那双旧鞋子怕要磨破了,带上这双新做的,办起事情来也更利落一些。” 季如尘转头看着身边那位柳眉凤眼的年轻女子,笑道:“早知会有这等差事派下来,方才那场戏便不用演了,我也能少挨些你的骂!” 那年轻女子笑着轻啐了一声,“你以为老娘我愿意骂你么?!” 随即她的柳眉轻皱,又有些担心地道:“只是如此一来时间上便紧了些,而且这些天时常下雨,山路不好走,你可千万要当心一些!” “放心吧,琼娘,我已决定改变计划,就在他的家中下手,这样一来,两日便足够了!” 琼娘的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迟疑地道:“可若是就在自家门前动手,实在有些招人耳目——,我总觉得这单生意做得太过冒险!” “此事确实有些冒险,可我们绝不能让那厮再继续为恶下去。即便会因此引来麻烦,却也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季如尘将打好的背囊往身上一背,转头对一直默默看着他的阿扬招了招手。 阿扬走到他的面前,黑亮的眼睛闪着出年龄的智慧,“爹爹放心,阿扬会照顾好娘的!” 季如尘笑着轻抚了一下他的头,“阿扬不但要照顾好娘,还要照顾好自己。” 阿扬点了点头。 季如尘又看了一眼正凝目望着他的琼娘,咧嘴一笑,便推门大步走了出去。 琼娘过去将阿扬搂在身下,娘俩儿站在门前,一起目送那个高大矫健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午夜命案 夜来风急,将临睡前没有关好的那扇前窗吹得“哐”、“哐”作响。 韩锐本就没有睡着,倒也不觉得如何吵,只是想着后半夜恐怕要有一场大雨,明日早起道路泥泞,赶路不易,——不如索性就晚些时候再出,等太阳将路面晒得硬实一些,马车走上去也会轻快一些,毕竟车上装了十几大坛好酒,份量可是不轻。 一想到那些酒,他不由闷声叹了一口气。 清明将至,他自然要到自己的至交好友,前忠义盟惠州分舵主——商正的坟上去祭拜一番。而他的这位商大哥生前极为好酒,且最喜欢喝泉州特产的高粱酒。 身为忠义盟泉州分舵主,他韩锐别的东西或许拿不出来,但弄十几坛好酒还是很容易办到的事情。带上这些酒,走上百多十里路,送到商大哥的坟前,也算是他这做兄弟的一番心意。 说起自己这位好友商正的死,韩锐的心里实是有着一份深深的愧疚。 事情就生在前年的腊月初。作为忠义盟的分舵主,韩锐与好友商正一同去了景阳,参加忠义盟每年一度的分舵主聚会。没想到在返程途中,他们竟遭遇到了潜入大裕境内的北人的截杀。 当时的情形实在是可怕之极,那刺客的功夫极高,几招之间便斩下了商正的头颅。韩锐一见,顿时便吓破了胆,忙带着属下落荒而走,一路没命地逃回了泉州。 虽是保住了性命,但眼见至交好友惨死在了自己面前,而自己却连与那个杀死他的仇人舍命一拼的勇气都没有! 每每回想起当日的情景,韩锐都忍不住既后怕又自责。 正是出于这种矛盾的心理,他每年清明都会带着酒,长途跋涉去惠州商正的坟前祭拜。一半是出于对好友真心的怀念,另一半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心里感到好过一些。 然而,今年去惠州的行程虽是早已定好了,韩锐的心中却莫名地生出了一丝不安,甚至几番犹豫着想取消这次行程。 他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最近生的一些事情,实在是过于令人忧惧不安。 半年前,忠义盟庐州分舵主张占江被人杀死在庐州城里的一家酒楼之上。 之后不久,接替商正的新一任惠州分舵主也在其二夫人的别院中被人刺杀。 然后就是三个月前,福州分舵主参加完年终的分舵主聚会,从景阳返回福州,未想到刚刚踏入自己的福州地界,便在夜间投宿的客栈内被杀。 接连三起刺杀事件,皆是生在遇害分舵主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而当时就跟在他们近旁的那些属下,竟是连刺客的影子都未见着,足可见那刺客的功夫有多高,简直是令人防不胜防! 随后这两、三个月,各分舵仍是不断有人被杀,虽然身份要比分舵主低上一些,但毕竟同属忠义盟。由此可见,针对忠义盟的杀戮不但远没有停止,而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处于这种危机四伏的紧张局势之下,忠义盟的上下人等岂能不胆战心惊、人人自危?出于安全考虑,如今各分舵主在每次出行时,都要带上许多属下,毕竟人多势众,也许能令伺伏在暗处的刺客望而却步。 所以此次去惠州,韩锐实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仅挑选了十几名功夫好的属下随行,而且将整个行程也安排得极为稳妥周密。他打算只走往来行人较多的官道,不贪黑更不起早,将被偷袭的可能性降至最低。 按计划,他明晚就落宿于福隆客栈,还未出泉州地界,从这里出,慢慢走也只需两个多时辰便到了,时间上倒是充裕得很,就算晚些时候上路,应该也不会耽误什么事。 一想到明日不用早起了,韩锐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忽然感到因这些日的忧虑不安而一直提不起的兴致又来了。 他侧过身去,将手伸到那个正在一旁熟睡女子的背上,掀起她身上薄薄的绸衫,抚摸着她柔嫩的肌肤,想着自己应该最后再享用一次这具令人销魂的身子。 就在他的手准备扯去那女子身上的绸衫时,突然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身体一僵,随即便不停地轻轻颤抖起来。 韩锐的目光立时阴沉了下来,一只手用力抓住那个一直在装睡的女子的手臂,强迫她转过脸来面对自己。 虽然室内一片黑暗,但一向以眼力自傲的韩锐仍能清楚地看到,那女子的眼中微闪着泪光。他的心中不由大为恼怒,立即翻身坐起,一把扯住那女子的长,臂上使力,竟将她直接抛到了床下! 那女子“呯”地一声摔跌在地上,开始嘤嘤地哭泣起来。 韩锐阴狠地盯着她,双掌屈伸了数次,终是克制住了一掌劈死她的念头。 他心中想到,反正明日自己一离开,手下的人便会按照自己的吩咐,将她送去县衙,活人总是比死人多值几个钱。哼!这些隐族邪人,虽然模样生得不错,却个个都是不识好歹的贱种! 想到这里,他重又翻身躺下,准备趁天亮前好好地睡上一觉。 此时那女子已经止住了哭声,却不敢起身,怕再次招来一顿毒打。她蜷缩着身体,继续躺在冰凉的地上,本是溢满泪水的眼中竟渐渐积蓄起一层仇恨的冷芒。 韩锐起初还被那扇未关好的前窗吵得有些睡不着,却又实在懒得起身去关上它,更懒得命那女子去关,因为他不想再对那个贱人说一个字。 渐渐的,困意还是上来了,他终于沉沉进入了梦乡。 听到床上传来粗重的鼾声,那女子暗暗咬了咬牙,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 她在黑暗中爬行了几步,来到一张桌案前。然后她缓缓站起身来,伸手拿起了桌上那个半尺来高、被用作镇纸的玉石狮子,又转身悄然走到了韩锐的床前。 丝毫没有犹豫地,她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玉石狮子,向着韩锐的头狠狠砸了下去—— 突然从头上传来的一阵剧痛将韩锐从睡梦中惊醒,他大叫了一声,猛地睁开眼睛,正看到那女子手中的玉石狮子再次向他的头上砸落! 他急忙将身体向旁边一滚,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击。随即他便是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一跃而起,抬腿一脚,将那女子手中的玉石狮子踢落,紧接着又是旋身一脚,正中那女子的小腹,将她踢得向后飞跌了出去。 那女子的身体猛地撞到身后的墙上,随后又重重地跌落到地上。 此时韩锐的头上流着血,一缕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淌了下来,模糊了眼睛。他胡乱地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理清了视线,然后便一脸狞笑地下了床,一步一步向那个偷袭他的女子走了过去。 那女子的嘴角也挂着鲜血,整个人瘫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然而当她看到满脸鲜血、神态狰狞的韩锐向自己逼近时,眼中竟是毫无惧色,唯有刻骨的恨意! 韩锐走到那女子的面前,伸手掐住她纤细的脖颈,稍一用力,便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随后,他将她的身体往后面的墙上一抵,令她的双脚悬空,找不到支撑,同时他的手上用力,死死地扼住她的脖子,要将她活活地勒死。 那女子的身体仅稍稍扭动了几下,便放弃了挣扎,一双漆黑的眼睛漠然看着前方,准备迎接死亡的来临。 不料韩锐这时却突然松开了手。 当然他丝毫没有放过那女子的念头,之所以没有立即杀死她,只因为他想看着这个胆敢谋害自己的贱女人慢慢地、痛苦地死去。所以当他现她的呼吸渐止时,便又手下放松,让她不至于马上断气。 那女子在张嘴急喘了一口气之后,那双一直看向韩锐身后的眼睛竟突然间亮了起来—— 此刻韩锐也感到有些不对,猛地松开了手,让那女子的身体滑落到地上,而他本人却急地一转身,双眼看向那个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身后的披黑衣人。 而这一眼,却成了他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眼! 当他看清那黑衣人脸上所戴的银色面具时,耳中也同时听到了一声尖利的箭啸…… 未再去多看一眼韩锐倒下的尸身,那个黑衣人上前将倒在地上的女子扶了起来,随即将她往自己的身后一背,迅从那扇开着的前窗飞身跃出。 此刻四周已响起奔跑的脚步声,应是韩锐的手下听到了方才的箭啸声,正纷纷向这里赶了过来。 那个黑衣人侧耳细听了一下传来声响的方位,然后双脚使力,飞身上了屋顶,借着夜色的掩护,向远处飞掠而去。 这时一道闪电突然划破夜空,正好照亮那黑衣人腾空而起的身影。已赶至檐下的忠义盟中人皆抬头向上望去,只约略看清那人一头在风中舞动的长,以及他身后背着的那个半裸的女人。 随着电光消逝,屋顶上的人影也就此消失于暗夜之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杀人生意 把从山上找回的羊交给失主杨伯之后,季如尘来到县衙向知县姜大人复命,却看到姜知县正一脸愁容地独自坐在那里呆。 “大人,杨伯家的羊找到了,属下方才已经送还给了他,特来向大人复命!” 姜知县仍是两眼直地坐在那里,半晌方慢慢叹了口气,道:“找到就好,找到就好……唉,只是这人丢了,又该去何处找啊?!” 季如尘那双略显疲惫却依然明亮的大眼眨动了一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莫非是谁家的孩子走失了吗?属下这就去帮忙找找看——” 姜知县这才抬眼看了看季如尘,只见他一身的泥土,脚上的那双布鞋也破了个大洞,不由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温言道:“奔波了两日,如尘你也够辛苦的了!衙门里的事情我自会安排,你还是快些回家歇息去吧!” 季如尘马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躬身施了个礼,“谢大人!”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离开,留下了又露出满面愁容的知县大人,一个人继续坐在那里呆。 刚出了县衙的大门,季如尘迎面就看到刘捕头沉着脸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刘大哥,出什么事了?”季如尘有些好奇地问道。 刘捕头看了他一眼,“回来了?赶紧回去歇着吧,这边的事有得忙了,今后还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回家抱媳妇儿呢!” 说完,他便快步向大门里行去,想必是有急事要去禀报知县大人。 季如尘被他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说得愣了愣,但看到他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便也没敢继续追问下去,索性迈开大步,回家去了。 刚一进了家门,琼娘又扯着嗓子骂了他几句,随后阿扬又跑到院门口,坐在那里糊涂乱画地躲清静。而那夫妻二人却是关起了房门,全然没了动静。 左邻右舍的人们已见惯这对小夫妻这一贯的套路,早就见怪不怪了。都知道接下来这两口子又要恩恩爱爱,仿若蜜里调油般地过上一段时日,然后便会风云再起,喊打喊杀,直到那老实的汉子再次被赶出家门,到山上去躲上几日…… 然而至今仍让这些人们难以理解的是,像季如尘这么好的一个年轻后生,为何偏要娶一个强悍霸道且还带着个“拖油瓶”的寡妇? 虽说季如尘本人也是来历不明,故而没有户籍和田产,但他毕竟是季老捕头的义子,在季老捕头过世后,不但继承了那座青砖瓦房,而且还在衙门里谋了个差事,怎么也算得上是小有基业。 更何况这年轻人生就一副好脾气,一向本分守礼,人又长得相貌堂堂、高大结实,不知有多少人家想把自己的姑娘说给他,谁知他却悄没声儿地娶了个同自己一样来历不明的寡妇! 说起这个寡妇琼娘,人们所知道的其实并不太多。听说她本是庐州人,两年前那场罕见的大水,淹没了附近十多个州县,琼娘的夫婿和家人都被大水卷走,只剩下她和儿子阿扬相依为命。失去了家园和田地,她只好带着儿子到南方来谋生计,结果遇到了好心的季如尘,就此收留了他们。 起初人们对琼娘母子还是颇为同情,都觉得是老天开眼,可怜这对母子,才让他们遇到了季如尘这么个好人,从此生活也有了着落。 可是时间一长,人们才渐渐觉,这位琼娘并不是一个贤惠女子。她竟然经常欺负季如尘这个老实人,不但时常张口辱骂,有时甚至还将他赶出家门。不得已之下,季如尘只好在附近的山上建了一个能遮风挡雨的竹屋,作为自己的临时避难所。 如此一来,人们不免开始议论纷纷,都说季如尘这老实后生被那厉害寡妇给坑了,实是该休了她,然后再找一位贤良温婉的女子做媳妇。 可惜不管人们怎么说,怎么劝,这位脾气和善、性子却有些执拗的季如尘竟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还就认准了那个虽然模样生得俊俏,却时常出河东狮吼的凶悍寡妇。 日子久了,人们倒也渐渐习惯了。尤其是见琼娘人很勤快,将家里外头都拾掇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她给季如尘做的新衣新鞋既合身又耐穿,自家的菜园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实也算得上是个能干的媳妇。 至于人家两口子关起门来的事情,外人毕竟不了解,说多了也是无用。于是,琼娘这个来历不明的泼辣媳妇,慢慢也被人们承认并接纳了。 只是这些纯朴的人们却丝毫没有觉,季如尘与琼娘母子的关系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单纯。而且他们更不会知道的是,季如尘从琼娘母子住进来的那一日起,便从未与琼娘同房睡过。 此刻见他们关起了房门,人们还以为这两口子是小别胜新婚,却不知他们正在谈论的,竟是杀人的生意。 “一大早街上便传开了,忠义盟泉州分舵主韩锐在自己的家里被人给杀了!听说他家中的一个女子也失踪了,有人看到是被凶手给背跑了——” 琼娘的那双凤眼微眯,盯在季如尘的脸上,神色中带着明显的探究之意。真不知她是对命案感兴趣,还是对那被救的女子更感兴趣。 季如尘先从桌上倒了一碗凉茶,一口喝了,抹了抹嘴,才笑着道:“昨夜我便是与那女子,还有杨伯家的羊一起在山上睡的,如今羊找到主了,可那女子却仍是一个麻烦。琼娘,那位秦姑娘被韩锐打伤了,我又不便给她医治,只好辛苦你一趟,今夜去山上看看她,顺便再给她带几件衣物。” 琼娘一听,不禁撇了撇嘴,酸溜溜地道:“听说那姑娘被人救走时几乎什么也没穿,山上又那么冷,你是如何给她取暖的?” 季如尘含笑看着琼娘一脸的醋意,就是什么也不说。 琼娘嗔怪地用拳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捶了一下,“裸n女有什么好?老娘夜夜什么都不穿,却也不见你敢过来!” 季如尘将她的粉拳握在自己的大掌之中,“别闹了,琼娘。韩锐一死,忠义盟必会派人来调查,而那些一直在追踪我的人听到风声也会跟了来。此事怕是要闹上一段时间才能平息,你和阿扬这一阵子就别去山神庙了,生意也先停一停,等风声过去了再说。” 琼娘听他这么说,不禁开心地一笑,道:“这也好,你还能多在家里陪陪我们母子。” 季如尘却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今后我呆在衙门里的时间却是要比平日更长了——” “为什么?忠义盟的人死了,关你这小捕快什么事?为何不让你回家?”琼娘不高兴地嘟起了嘴,一副要去找知县大人理论的架式。 “按理说,韩锐的死应算是江湖仇杀,官府本不必插手。只是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那位被我救下的秦姑娘是隐族人,她的名字已在县衙备了案,而且还上报了州府,已算在今年泉州缉拿隐族人的名额之内了。如今她的人失了踪,知县大人急得不得了,必会令衙门里的所有差役都出去找人,谁也跑不了。” 琼娘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原来那姑娘也是咱们隐族人,这次能够死里逃生,可真是万幸!我今夜便去给她看伤,只是山上的那间竹屋也不是很好的隐蔽之所,早晚会被人翻到的——” “所以我打算等她的伤势略有好转,只要能够起来走动了,便将她送走。” “你又能把她送去哪里?在这大裕境内,何处还有我们隐族人的立足之地?”琼娘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声音也随之颤抖起来,“当初若不是你仗义相救,我和阿扬便都已死在张占江那狗贼的手里了!” 季如尘上前轻轻揽住琼娘的肩,柔声安慰道:“琼娘,别去想那些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张占江已再也害不了任何人,而你和阿扬在这里也很安全,我会一直保护你们的。” 琼娘不禁伏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抽泣起来,“有时候我真的好怕,怕你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 “琼娘——”季如尘温柔地抚摸着琼娘的后背,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我答应你,等这件事平息之后,我就带你和阿扬离开。” 琼娘抬头看着他,“真的?” “真的。” “那我们去哪里?” “去景阳。去找我的妹妹湘儿,然后我送你们一起去重渊,在那里,没有人再会伤害你和阿扬。” 琼娘含泪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充满希冀的笑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波又起 果然一切皆如季如尘所料,命案生的第二日,知县大人便将衙门里几乎所有能用得上的差役都派了出去,说什么也要找到那个失踪的隐族女子。 这些衙役也都知道事情紧急,若真的找不到人,知县大人自然是会被问责,而他们这帮做人属下的,怕也要跟着倒霉,起码一过了五日的期限,那一顿板子的责罚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从山上回来的第二日,季如尘便也加入了寻人的行列。虽然同样是寻人,每位衙役的职责分工却又各自不同。城中各处当然是由职级高的捕头带人搜,而职级较低的捕快和民壮,则大多被派到城外的山里乡间去搜。 知县大人不放心,怕那些捕快民壮没人看着便要偷懒耍滑,不认真寻人。于是,他就让自己最信赖和倚重的刘捕头负责,带着这些人在城外搜。 刘捕头将包括季如尘在内的七名衙役分成四组,两人一组,分别向四个不同的方向搜。而他自己则是和季如尘一组,负责西边,也就是那座灵石山所在的方向。 刘捕头之所以这么做,其实是存了很大的私心在里面。他知道其余的衙役肯定都不愿意干爬山的苦差,很可能只是在山下转转便算了事。若是因此让嫌犯跑了,他这个捕头的责任可就大了,到那时就不只是打板子,怕是连差事都要丢了。 所以思前想后,他不得不自己选择了爬山的苦差,而他让季如尘跟自己一组,却又是打了让这个老实汉子去替自己爬山的主意。一来他相信季如尘不会敷衍了事,二来他自己会在山下等着,季如尘便是真的想偷懒也不可能。 当他们两人来到灵石山下时,天已近晌午,日头很足,照得人有些打不起精神。还未等刘捕头开口,季如尘这老实人便主动说由他一个人上去看看就行了,反正后山陡峭,寻常人根本过不去,只要将前山上各处都搜索一遍,也就能放心了。 刘捕头听了自然十分高兴,客气了两句,还是让季如尘一个人上山了,而他自己则是寻了一处阴凉的所在,倒头大睡起来。 季如尘先是稳步上山,等转过了一个坡,已不在刘捕头视线范围之内,他顿时便加快了度。只见他的身影如灵猴一般,几个纵跃便翻过了最陡的一道坡,人也到了半山腰,又是几个纵跃攀爬,很快就到了山顶。 他快步走到自己所盖的那间不大的竹屋前,朗声道:“秦姑娘,在下可以进去吗?” 竹屋中立即有人应道:“恩人快请进来吧!” 季如尘迈步进了竹屋,见自己前夜救回的那位秦姑娘正倚坐在床头,一双大眼睛在那张苍白瘦削的小脸上显得尤为乌黑明亮。 他走到桌边从瓦罐中倒了一碗水,端到秦姑娘的面前,口中关切地问道:“姑娘可感觉好些了?” 秦姑娘接过水碗,喝了几口,才勉强笑了笑,道:“好多了,谢谢壮士相救之恩!” 季如尘见她神色郁郁,大概也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不由温和地一笑,道:“姑娘若真要谢我,就好好地活下去!你既然有勇气为家人报仇,便也该有勇气活下去,我们隐族人从来不会向命运低头!” 秦姑娘猛地抬头看着他,两行泪水自腮边倏然滑落。 “我在接任何一桩生意之前,都会对所要下手的对象进行一番核查。当初姑娘在山神庙中留下了韩锐的名字,于是我便查到了他是如何杀害了你的家人,又对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原本计划在别的地方杀了那姓韩的恶贼,那样就不会将姑娘牵涉进来。然而由于遇到了一些突状况,我不得不提前下手,没想到竟因此救下了姑娘。可见这一切都是命数使然,不但让姑娘得以报了大仇,还能够逃脱牢笼,恢复自由之身。 我想姑娘的家人泉下有知,一定也希望姑娘能替他们好好地活下去。姑娘今后的路还很长,何不好好把握这得之不易的机会,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秦姑娘紧闭双目,任泪水濡n湿了面颊,可她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对着季如尘坚定地点了点头。 …………………………………………………………………………………………………………………… 接连数日的搜索,灵石县的衙役们几乎将这小小的县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还是没能找到那位逃匿的隐族女子。 由于早过了规定的五日期限,所有负责出去寻人的捕头和捕快都挨了至少一顿板子。大家都是自己人,下手自然不会太重,可也不能在知县大人眼皮子底下装模作样,所以每个挨了板子的人都难免要瘸上个三、两日。 最惨的是,即便刚挨了打,该出去寻人还得出去寻。于是,这几日灵石县的大街小巷与乡间野外,便随处可见捂着屁股、瘸着腿的诸位差役大哥,一时间倒也成了一道滑稽可笑的风景。 虽然官府对隐族人一向如临大敌,必要除之而后快,但多数大裕百姓们对于隐族人的态度,却是与官府有很大的不同。 昔日老实和善的邻里忽然间就成了隐族邪人,被官府抓去当众处死。这种事情普通百姓并不能全然接受,即使不敢公然提出质疑,但内心里还是反对的居多。 更何况有时官府抓人并无实据,甚至故意将根本不是隐族人的普通裕人拿去充数,以完成朝廷每年颁下的定额。 渐渐地,在大裕国人的心里,对隐族人的诛杀已成为一种恶政,虽是敢怒不敢言,却极少有人会协助官府抓人。 于是,在当地百姓的冷眼旁观之下,灵石县的衙役们几乎累折了腰、跑断了腿,最终却仍是一无所获。 万般无奈之下,姜知县只好听了刘捕头出的主意,将牢中的一个女死囚秘密处死,然后把她的尸扔到附近的河中。很快地,刘捕头就带人“偶然”现了河中的浮尸,打捞上来之后经人确认,证实是日前逃脱的那名隐族女子…… 尘埃落定,灵石县的衙役们终于可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再为挨板子的事提心吊胆了。可是还未等他们将自己的这口气全部出完,另一桩麻烦就又紧接着上门了! 韩锐的尸身经仵作查验,确定其是被利箭射中咽喉要害身亡。可是现场并未现任何可能的凶器,所有人便都以为是凶手杀人后,怕留下物证,将凶器从死者身上拔出来带走了。 既已确定了死因,可以判定这是一起江湖仇杀,知县大人自然不愿多事,具情上报州府,便再也不去过问此案了。 谁料到,事情刚刚算是平息下来,忠义盟总舵派出的特使却又突然来到了这偏僻的灵石县。随后,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便传了出来,杀死韩锐的凶手是隐族人,其所用的凶器就是隐族独门秘技——离别箭。 一听说事涉隐族人,姜知县的头顿时大了起来,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如今姜知县所担心的,并不是自己能否抓住那个隐族刺客的问题,而是自己会不会被人抓住的问题。用死囚假冒隐族女子的事情一旦被人给揭了出来,他知县大人的乌纱帽怕是就要保不住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丝丝入扣 季如尘从见到宫彦的第一眼起,便感觉到他是一个非常难对付的角色。 这位从忠义盟总舵专程赶来调查韩锐遇刺案的特使,忠义盟副盟主左语松的亲随护卫,绝对是一个颇有手腕的人物。他不知从何处弄到了上方宝剑,竟然连泉州知府都对他惟命是从,严命灵石县动用所有人手,协助他调查此案。 这宫彦虽然年纪轻轻,眼光却很独到,只是将灵石县的所有衙役随便打量了一番,便挑出了他认为可用的两个人,随他一起办案。而这两个人,就是刘捕头和季如尘。 更令季如尘不敢小觑于他的是,这宫彦翻看过相关案卷之后,先要查的便是那位失踪的隐族女子——秦伊人。 这一来,不但是刘捕头直冒冷汗,就连知县大人也坐不住了! 毕竟当初用死囚冒充秦伊人的事情并非做得天衣无缝,起码那个最后认尸的人就不是天衣无缝的,而是刘捕头暗中花了二十两银子买通的韩锐的属下。 面对宫彦步步紧逼的盘问,那位做贼心虚的忠义盟属下很快就垮了下来,不但将他收银子的事情和盘托出,而且还交待说,他确定河里捞出的那具尸体并不是秦伊人。 刘捕头很尴尬,知县大人也很尴尬,而宫彦却只是淡淡一笑,挥掌便将那个唯一知情的属下打得吐血而亡,然后他轻轻拍了拍自己那双刚刚杀过人的手,这件事便就此翻过了。 知县大人见宫彦如此善解人意,替自己保住了头上的乌纱,感激涕零之下,便也不遗余力地帮他搜寻秦伊人,虽不敢大张旗鼓,却也将手下可用的人手都派了出去。 不过宫彦并没有让刘捕头和季如尘也跟那些人一起出去搜索,而是让他们随他一起去了秦伊人原来的家,向那些邻里们打听她们一家人的有关情况。 那些秦伊人的邻里虽不愿帮助官府的人,但又都有些胆小怕事,担心若是什么也不说,也许会因此受到牵连,被抓去坐牢也说不定。 于是,有人先开了口,随后开口的人便越来越多,虽然他们所说的内容大多重复混淆,但仔细梳理下来,竟也有了一个大致清晰的脉络。 秦伊人的父亲是个小商人,在灵石县城里开了一家糕饼铺子。这位秦老板生有两子一女,本来一家人衣食无忧,生活过得还算殷实平顺。 不料有一日祸从天降,忠义盟泉州分舵主韩锐来铺中买糕饼,正巧遇到帮助父亲卖糕饼的秦伊人。韩锐见这位秦姑娘生得貌美如花,便生出了觊觎之心。 他本是个光棍,倒也循了正礼,派人去向秦老板提亲,没想到却遭到了断然拒绝。恼怒不甘之下,韩锐竟深夜潜入秦宅,欲行不轨,谁知却摸错了房间,进了秦家二儿子的房中。结果,就被他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床上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竟然是一头白! 韩锐一见大喜过望,遂以此威胁秦老板,说要去报官。为了保住全家人的性命,秦伊人答应委身韩锐。谁知她的人刚一进了韩宅,狠毒的韩锐便命手下将秦家人全部杀死,尸身也送交官府领了赏银。 可怜秦伊人被关在韩宅数月之久,竟然丝毫不知自己的亲人尸骨已寒,仍是日日忍受韩锐那个畜牲的摧残。直到韩锐觉得玩腻了她,便将她的名字也报给了官府,准备用她再换一笔赏银。 结果,就在韩锐准备将秦伊人送官的前夜,自己却被刺客所杀,而那个刺客还救走了秦伊人。 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宫彦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个刺客很可能就是秦伊人所雇。 刘捕头和季如尘却都对此表示不太理解。按理说,出事之前,秦伊人一直都被关在韩宅,不可能有机会雇凶杀人。 宫彦却是摇头道:“此前我已问过韩锐的那些属下,韩锐刚开始时对秦伊人极是宠爱,而秦伊人也表现得颇为柔顺,所以韩锐对她看管得并不十分严,甚至还曾经让自己的属下陪着她出过几次门。想来就是在这几次出门期间,让她找到了联系凶手的机会。” 刘捕头仍是有些不太相信地道:“即便秦伊人有机会雇凶,但她又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她不怕一旦事,不但自己的性命不保,而且她的家人也会因此遭难吗?” “韩锐那厮只知贪财好色,以为杀人全家,还能瞒得过一位像秦伊人那般聪慧的女子,对其竟然仍不知提防,简直是蠢到家了!”宫彦一脸鄙夷地道,半点也没有为那位刚刚遇害的分舵主感到惋惜难过之意。 季如尘也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宫护卫怎么知道秦伊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被独自关在韩宅,想来韩锐的那些属下绝不会将她家人被杀的实情相告,那她又是如何获知真相的呢?” “看来季兄确是对隐族人知之不深,才会有这样的疑问。” 宫彦似是对这位俊朗憨厚的年轻捕快印象颇佳,见他脸上那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不由略带了些优越感地一笑,向他耐心地解释起来。 “我们忠义盟这些年来追捕了无数隐族人,却仍是远远不能将大裕境内的隐族人铲除干净。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实在太过聪慧狡猾,极善伪装,故而轻易不会被人现。 比如那个秦伊人,她的一家就在这灵石县安安稳稳地生活了几十年,竟是从未引起过任何人的怀疑。若不是被韩锐误打误撞,现了那个白女婴,恐怕他们这家人还会继续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说起来,韩锐能够现他们,靠的是运气,而他们能够藏匿这么多年,靠的却绝不是运气,而是智慧。 我相信,秦家人必是早就有对各种突状况的应对之策,当韩锐以为自己的威胁得逞,正自鸣得意之际,其实那一家人已是心有定计。 秦伊人委身韩锐绝不是被逼无奈,而是按照他们早就制定的应对之策,所采取的最行之有效的一步。接下来,秦伊人会使出浑身解数先稳住韩锐,为她的家人赢得逃走的时间。 可惜的是,他们的计划虽然堪称完美,怎奈却遇到了韩锐这样一个急功近利的莽夫,竟是连想都未想,便让属下去杀人换钱,完全没有给秦家人留下任何逃走的机会。 既然秦伊人来韩宅是按照当初所制定的计划行事,那么在那个计划之中,一定也有对于事后彼此如何进行联络的安排。只要在约定的时间没有联系上,秦伊人便会马上知道自己的家人出事了!” 听了宫彦这一番丝丝入扣的剖析,刘捕头和季如尘都不禁佩服得连连点头,刘捕头更是忍不住后知后觉地自我表现了起来:“怪不得秦伊人一开始时完全对韩锐百依百顺,原来是存了逃走的念头!而她后来的几次外出,想必就是去与她的家人联络,结果现了家人被杀的真相,遂起了报复杀人之念!” 宫彦点头道:“正是如此。而且她复仇的决心非常强烈,以至于竟独自采取了行动。从仵作的验尸结果看,韩锐曾被人用重物击中了头部。 而通过对案现场的勘查,击中韩锐的应是一个被当作镇纸用的玉石狮子。从韩锐受伤的程度以及凶器的损毁状况来判断,行凶者应是一名力弱且不懂武功之人,想必就是那个秦伊人。” “可是——,可是既然她已经雇了人来杀韩锐,为何却又忽然自己动上了手?”季如尘挠着头,仍是觉得有些不解。 “她虽是雇了人,但以她当时的处境,绝对没有机会与自己所雇的刺客有任何直接的沟通,故而她想必也无法完全确定,那个刺客是否真的会出现。 而当她现一个杀死韩锐的机会近在眼前时,复仇心驱使她采取了一个不智之举。不过她的运气倒是不错,那个刺客竟然如约赶到了,不但杀了韩锐,还将本来已无生路的她救了出去。” 说到这里,宫彦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意,“可惜秦伊人的运气虽好,那个刺客的好运气却快要到头了!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隐族女子,再想悄无声息地躲起来已是十分困难,更何况,他还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眼看就要无所遁形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致命错误 听宫彦说得胸有成竹,刘捕头和季如尘不由互相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头雾水。 无奈之下,他两人只好又将目光转向宫彦,想听听他到底掌握了什么重要线索,竟能将这么多人查了这么多天的案子如此轻而易举地就给破了。 宫彦将他二人的神情皆看在眼里,知道已成功地让这两个临时跟班见识到了自己的厉害之处,便也不打算再卖关子,而是直接将谜底揭开了。 “其实在来此之前,我一直在追踪这个刺客,一路从庐州到惠州,再到福州,如今又来到了泉州。在前几处地方,因为我赶到得较迟,皆没有摸到那刺客的任何踪迹。然而这一回却是大为不同,因为我们发现了一个秦伊人,而她,便是抓住这个刺客的关键所在!” 刘捕头和季如尘又互相看了一眼,仍只是看到了一头雾水。 季如尘犹豫着问道:“宫护卫的意思是说,救下秦伊人,是那个刺客所犯下的一个致命错误?” 宫彦微微一笑,“不,早在他救秦伊人之前,便已经犯下了那个致命错误——暴露了自己的巢穴所在!” 刘捕头虽然仍是没有太想明白,但起码听懂了宫彦这句话表面上的意思——已经知道那个刺客的藏身之所了。 他顿时感到大为振奋,急声问道:“宫护卫,那个刺客究竟躲在哪里?我这就禀告知县大人,派人前去捉拿他!” 听刘捕头这么一说,季如尘也有些省过味儿来,一脸崇拜地看着宫彦,盼着他快些说出那刺客的藏身之地,然后就去拿人。 宫彦却被他二人突然表现出来的这番兴奋激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摆手道:“请二位兄台稍安勿躁,让在下把话说完。我方才所说的巢穴,只是个大致方位,并不是那刺客确切的藏匿地点。不过既已有了方向,要抓住他便也只是迟早的事了!” 刘捕头盯着宫彦看了半晌之后,才慢慢地“哦”了一声,心中暗自嘀咕,到底是年轻人,说话未免过于夸张,大致方位跟巢穴的意思怎么会一样?要说这大致方位,自己也能张口就来,不过都是发生在南边这块地方嘛! 还是季如尘比较厚道,没有刘捕头那么多的想法,瞪着温和的大眼问道:“宫护卫认为那刺客就躲在这附近?” 宫彦点头道:“不错!而且范围完全可以缩小到灵石县!” “灵石县?!”刘捕头此时已对这位宫护卫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忍不住当即就提出了不同意见,“这灵石县只是个偏僻小县,总共才不过几百户人家,大多熟门熟户的,那刺客的本事那么大,怎会想到要躲在这种小地方,岂不是很容易就被人找到?” 宫彦却是语气极为肯定地答道:“正是因为谁都不会想到,他竟然会选择躲在这种偏僻的小县城,而不是大隐于朝市,故而他虽是在自己的家门口杀人,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这次就连季如尘都觉得宫彦的话有些夸张,“家门口?宫护卫可是掌握到了什么切实的证据,可以证明那刺客就是本县人?” “不错。证据就是秦伊人!最近发生的这几起案子原是分散各地,虽都在南方,却无法从中找出任何相互间的关联。从刺客下手的对象来看,也是背景各异,有些根本就不是忠义盟中人。 由此可以推断出的是,刺客本身与这些受害者应该并无直接的仇怨,他很可能只是一个受雇于人的杀手。 虽然他的那些雇主的身份各有不同,但他们必是要通过同一种途径联系到这个杀手。所以要找出这个杀手,最简便的方法就是找到他的雇主。如今,我们已经找到了这个雇主——秦伊人。” “可是我们并没有真的找到秦伊人——”刘捕头不禁悻悻然地嘀咕了一句,显然是对宫彦揭出死囚假冒之事仍有些耿耿于怀。 宫彦却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接着道:“找不找得到秦伊人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弄清楚了她的身份。她是隐族人,而且还是本县人,这两点是非常关键的线索。 那杀手所用的功夫是隐族的离别箭,说明他一定也是个隐族人。既然他们都是隐族人,那么秦伊人找他为自己的家人报仇也就顺理成章了。 据我推测,他们隐族人之间肯定有一种秘密的联络方式,能够很容易地联系到这个杀手。可有一点是他们所忽略了的,那就是秦伊人一直被韩锐所监控,从未离开过灵石县,更未与韩宅之外的任何人说过话。 那么她又是如何联系上那个杀手的呢?方法只有一个,通过本地的某个秘密所在,留下所要诛杀对象的信息。 我已询问过曾经陪秦伊人一起外出的韩锐属下,她所去过的地方只有四、五处,而在这几处地方中,唯有山神庙最为可疑。每日去那里烧香还愿之人很多,在那里秘密传递消息,丝毫不会引人怀疑。” 这下刘捕头和季如尘是彻底听明白了,而且也极是佩服这位年纪轻轻的宫护卫这种抽茧剥丝般的推断能力。 “宫护卫,那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既然知道了山神庙就是那杀手与雇主联系的地方,是不是要先禀告知县大人,派人去仔细搜查一番?”刘捕头虚心地征询起宫彦的意见来。 宫彦却是摇头道:“不可。若是官府的人出现在山神庙,必定会引起骚乱,而且很可能会惊动那个杀手。如果他意识到危险,从此隐迹远遁,岂不是令我们错失这一能将他一举成擒的大好机会? 此时我们所要做的是,继续让人在城里城外大肆搜索,那杀手定会以为我们仍是毫无目标地在白费力气,从而觉得自己十分安全,可以继续安心地在此地躲藏。 与此同时,我们暗中派人监视山神庙,跟踪每一个去那里的可疑之人,最终一定会将那杀手找出,令其原形毕露!” 刘捕头点头道:“好,我这就安排人去监视山神庙——” “不,”宫彦果断地阻止了他,“那杀手本人也许会出现在山神庙,派去监视的人必得万分小心,而且还要有不被他发觉的能耐。所以监视的事情还是由我来安排,就不必麻烦各位差爷了。” 刘捕头猜到宫彦是要让忠义盟的人去监视山神庙,一想这样反倒更好,起码自己手下的弟兄少了份苦差,而且那杀手的功夫应是极好,若是真的与其动上了手,还不知要填进去多少条人命呢! 他一边心里暗暗高兴,一边也要将场面上的话说足,遂向宫彦抱了抱拳道:“好,宫护卫,知县大人早就叮嘱过,令我等一切都以你马首是瞻。若有需要弟兄们效力之处,宫护卫尽管吩咐就是了!” 宫彦客气地一笑,道:“在下只是来协助贵县缉捕凶手,哪里有对各位差爷发号施令之理?只是因为此案涉及江湖纷争,在下这江湖人多少能给贵县提供些意见罢了!” 听他说得这般客气,刘捕头也感到十分受用。本来他对自己一个堂堂的捕头却要听命于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江湖小卒,多少还是存了些不平之气。 如今见这江湖小卒不但在办案上有其过人之处,而且为人谦和,实是难得一遇的青年才俊,他的心中也就生出了佩服之意,乐于听命于对方了。 季如尘的脸上倒是一直挂着温和的笑意,一副随时听从差遣的模样,可是此刻他的心里却是起了极大的波澜。 没想到这宫彦竟是如此厉害的一个角色,这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破绽。秦伊人——确是自己所犯下的一个致命错误。 遇到这样一个对手,今后自己所面临的将是步步凶险。看来,得尽快将琼娘母子和秦伊人送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所遁形 虽然宫彦嘴里说找秦伊人并不重要,但他却丝毫没有放松对灵石县各处的搜索。只是这灵石县城虽不大,但城外的区域却是极广,而且又多山多林,要在里面搜寻一个人,实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灵石县衙的差役加上忠义盟泉州分舵的人共同搜索了三天,仍是一无所获。而对那座山神庙的监视也是劳而无功,连一个可疑的人影都没有见到。 但是季如尘依然明显地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危险正向自己步步逼近。他的心中十分清楚,如果不尽快采取行动,这种危险的情形将一直持续下去,直至自己的身份完全暴露。 宫彦所预料的没有错,多了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要保护,令季如尘的处境变得越来越艰难。 山上的那间竹屋早已不安全,所以他将秦伊人送到了后山一处十分隐蔽的石洞中躲藏。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山上的野兽很多,一个弱女子根本无法保护得了自己。另外,偶尔也会有猎户上山打猎,随时都有被其现秦伊人藏身之处的可能。 若只是官府办案,很可能会敷衍了事,过一段时日之后,便成了悬案,无人再去问津。 然而忠义盟对待此事的态度则大是不同。自第一个分舵主被杀之日起,他们就一直未停止过对凶手的追查。 忠义盟盟主雪幽幽,即便是在北境战事仍然吃紧之时,都曾亲自去庐州和惠州调查过那里分舵主被杀的事情。虽然她最终还是无功而返,但足以表明忠义盟誓不罢休的态度。 而雪幽幽走后,宫彦就来了。他在南方已呆了大半年,一直锲而不舍地追查凶手。 这宫彦的心思缜密,且极有耐心,虽然近日的张网行动一直未见成效,但他仍是非常沉得住气,竟想出了一个更为可怕的笨办法——对灵石县这几百家住户逐一进行排查。 从宫彦的嘴里亲耳听到他的这一决定之后,季如尘便知道,自己身份被揭开的一天很快就要到了。正如宫彦所言,他如今已是避无可避,无所遁形了! 既然错误已经犯下,也就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从开始做杀手的那一天起,他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已无退路,被人现只是迟早的事。 这也正是当初他并不想将琼娘母子卷进来的原因。就是怕有这么一天,他的身份暴露,被官府和忠义盟追杀,不但再也无法保护他们母子,而且还会让他们受到他的牵连。 两年前,季如尘在庐州做了一桩生意,杀了一个专向官府出卖隐族人的江湖郎中。 当时那里大水刚过,很多流离失所的人们都染上了时疫。那个郎中就趁行医看病之机探查人家的隐秘,一旦现白的幼儿或是黑的老人,便去官府密告,以此换得赏银。 杀了那个专门告密的郎中之后,季如尘本想尽快赶回灵石县,故而走了夜路。没想到,正巧遇到琼娘母子被忠义盟的人追杀,于是他便出手救下了他们母子。 之后为了掩护身份,不得已之下,才让他们母子与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一开始时,他还是将自己所做的事情尽量瞒着他们。可惜天意不由人,终是被细心的琼娘现了他的秘密,而且坚持要参与进来。无奈之下,他才有了两个同伙,同时也多了两份责任。 既然身份暴露已是迟早的事,季如尘便开始计划带琼娘母子离开。 这日,他从衙门里回到家中,一进门就问道:“琼娘,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们今夜就出!” 琼娘点了点头,指着床头的一个背囊道:“里面是些衣物和吃食,还有些碎银子。” “今日负责城外搜索的人都撤了回来,我们从西边的城墙翻出去,然后就上山,确是不能带太多的东西。” “你确定不能走大路吗?我担心秦姑娘的身子弱,不知能不能从后山的峭壁上攀下去。” 季如尘摇了摇头,道:“宫彦此人心思细密,必会派人在官道上设卡盘查,而我们的目标太过明显,绝对混不过去。一旦动上了手,就会暴露我们逃走的路线,到时被忠义盟的人布网追杀,必是毫无幸理。秦姑娘的身体已基本恢复,下山时由我带着她,而你只要照顾好阿扬就行。” 阿扬在一旁听见,顿时不服气地道:“我不用娘照顾,我现在的身手比娘还好!” 季如尘听了哈哈一笑,“阿扬的功夫确是长进了不少!今后就靠你来保护你娘了!” 听到如此的夸奖,阿扬的小脸上并未露出任何得意的神色,相反,他那双乌黑的大眼睛中却是多了一丝忧虑,“爹,你要去哪里?你不再保护娘亲和我了吗?” 季如尘缓缓蹲下身来,用手摸了摸阿扬的头,温和地笑道:“我当然会一直保护你和你娘。只是阿扬,世事无常,谁也无法预知将来会生什么。若是有一天我们真的分开了,你一定要替我好好地保护你娘,好吗?” 阿扬肃然点头道:“我会保护好娘的!” 季如尘站起身上,再次摸了摸阿扬的头,笑着道:“去把你娘准备的晚饭拿来,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你娘!” 阿扬咧嘴一笑,转身跑去灶间端饭了。 这时,琼娘忽然走上前,用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季如尘的虎腰。 “琼娘——”季如尘有些不知所措地唤了她一声。 琼娘将头枕在他的胸前,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如尘,我害怕——,怕我们到不了重渊,更怕会与你从此分开!” 季如尘的双臂本是僵硬地向前伸着,听了琼娘的话,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疼惜,慢慢将双臂合拢起来,搂住了琼娘纤细柔软的身体。 “琼娘——” “什么也别说!”琼娘闷声打断了他,“我什么都明白,你的心里从未有过我。我就想这样抱着你,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可以吗?” 季如尘轻轻叹了一口气,用手轻抚着琼娘的秀,柔声道:“我是一个注定一生都要活在刀尖上的人,所以我不敢有太多的牵挂。无论是你,还是阿扬,还有我的妹妹湘儿,我都无法给你们安稳的生活,更不愿让你们因我而身陷险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你们送去重渊,让你们不再受到任何伤害。琼娘,对不起——” 泪水自琼娘的腮边悄然滑落,她只是继续紧紧地抱着这个自己所深爱着的男人,心中充满了悲苦与茫然。 而季如尘就那么任由她抱着自己,缓缓闭上了双目,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眼中那抹深深的眷恋与不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落入陷阱 季如尘带着琼娘母子出了城,很快就来到了灵石山脚下。 就在他们准备上山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极细微的响动,顿时引起了季如尘的警觉。他的剑眉微微一皱,向左侧的一片密林中扫了一眼,犹豫了一瞬之后,他便解下背囊交给琼娘,随后将阿扬背了起来,当先向山路上行去。 他并没有直奔后山秦伊人所躲藏的石洞,而是先去了那间靠近后山的竹屋。在距离竹屋尚有一段距离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慢慢将阿扬从背上放了下来,同时抬手示意琼娘母子不要出声。 随后,他悄无声息地接近到竹屋前,站在门外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突然一脚踢开了那扇本就关不太严的竹门,闪身冲了进去。 不过片刻之间,他的身影重又出现在门口,并且招手让琼娘母子进去。 一进屋,琼娘便看到屋地上躺着两个黑衣人,看样子是已没有了生气。她有些慌张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忠义盟的人。”季如尘俯下身去,一手提起一具尸体,去了后屋,随即又空着手转了回来,对琼娘露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别害怕,这附近没有他们的人了。” 此时明月高照,月光透过竹屋的前窗,将琼娘的脸映得苍白如雪。 “忠义盟的人——,怎么会找到了这里?” 季如尘上前拉住琼娘的手,让她在床边坐了下来,用十分沉缓的语调对她说道:“琼娘,你听我说。忠义盟的人已经把这座山包围了,方才在山脚下就埋伏了他们的人。我们现在已无退路,唯有从后山的峭壁突围,才能彻底摆脱他们。你和阿扬先呆在这里,这里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 见季如尘起身要走,琼娘不由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你要去找秦姑娘?只怕她现在已经落在了忠义盟的手中,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那么多人吗?” “忠义盟的人应是刚开始搜山,所以人手分散,容易对付。”季如尘安慰地拍了拍琼娘的手,“别怕,琼娘,你和阿扬将下山用的绳索准备好,我带秦姑娘回来之后,我们就从屋后的那条密道下山。” 琼娘咬了咬唇,终是放开了季如尘的胳膊,轻声道:“那你快去快回,我和阿扬就在这里等你。” 季如尘对她笑了笑,转身大步出了竹屋。 ………………………………………………………………………………………………………… 来到秦伊人所藏身的那个石洞前,季如尘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走进去的意思。 “季兄,宫彦在此,何不进来谈上一谈?”宫彦的声音从石洞中传了出来。 季如尘双目中神光一闪,随即哈哈一笑,道:“宫护卫果然了得,竟然这么快就识破了在下的身份!” 一边说,他一边大步走进了石洞。 宫彦见他进来,也是哈哈一笑,竟然把本是架在秦伊人颈上的长剑撤了去,同时将双手被缚的她推坐在地上。 以离别箭的威力,此刻出手,有很大的机会能将宫彦一举射杀。然而奇怪的是,季如尘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宫彦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季兄真是好定力!见到这等救人的良机,竟然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宫彦的话中带着由衷的佩服。 季如尘只是淡然一笑,“宫护卫心机深沉,明知对手是我季如尘,又怎会在我面前犯下这样愚蠢的错误,给我留下救人的机会?” 宫彦笑着点了点头,“季兄实在是过奖了!其实季兄的心机也是不差,在这偏僻小县蛰伏多年,做下了数十件杀人大案,竟从未被身边的人所察觉。更何况你身边的这些人还都是些办案的老手,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啊!” “在下的这点儿心机,怕是还及不上宫护卫之万一!否则今日我又怎会落入了宫护卫所布下的陷阱之中呢?” “非也,非也!不瞒季兄,我实是被你骗得好苦!竟然将你这危险人物当作得力帮手,终日带在身边。就是现在回想起来,还不免会出上一身的冷汗!” “哦?这么说并不是宫护卫你现了我的身份?” “现季兄身份的人确实是我,不过并不是我独具慧眼,直接看破了你的伪装,而只是机缘巧合,误打误撞罢了!那个向我道出此中玄机的人,便是你的那位好友刘捕头,是他不经意间向我提起了你的来历。” 季如尘当即就明白了。忠义盟的人当然知道离别箭的来历,而且应该对十二年前藏涧谷中所生的事情也一清二楚。宫彦既然从刘捕头那里听说了自己受伤获救的经过,以此人的精明,只要从时间上略一推算,自然就会将自己与藏涧谷联系起来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念一转,问道:“宫护卫既然已经胜算在握,却不去我家里抓人,反而费力地在这根本困不住人的山上等我出现,想必是存了什么别的心思吧?” “季兄果然心思敏捷!”宫彦点了点头,随即又微微一笑道,“其实如今我应该称你为凌兄才对,只不知凌兄真正的大名能否见告?” “在下凌弃羽。”季如尘一抱拳,那双明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宫彦,“宫护卫如此有恃无恐地在这里与我闲谈,想必是你的同伙已抓住了琼娘母子。你究竟有何打算?干脆直说吧!” “凌兄猜得不错,琼娘母子确是已落入了我的手中。而我今日将你引来,并不是想伤害他们,包括这位秦姑娘,我对他们绝无丝毫敌意。其实我这么做的唯一目的,就是想与凌兄好好谈上一番,若是结果能尽如人意,我便马上放了他们,甚至还可以答应凌兄,将他们平安地送出裕国。” 宫彦说这番话时的态度显得极是诚恳,不似在故意作伪,而且此刻他已占尽上风,实在也无需出言哄骗。 已恢复了真名的凌弃羽盯了他半晌,冷冷地问道:“不知宫护卫想与凌某谈些什么?” “在下想请凌兄随我北境一行,因为那里有一个人想见见你。” 凌弃羽不由一怔,随即剑眉一挑,道:“原来你竟是个北人!那个想见我的人,想必就是独笑穹了?” 这下宫彦竟也是一怔,不由暗自起了猜疑—— 虽然师父吩咐过要将那个会使离别箭的人带去见他,却并未说出那人的具体身份。自己原以为师父只是冲着离别箭去的,可是现在看来,师父真正想见的,竟是这个凌弃羽,而离别箭不过是将他识别出来的一个线索而已。而且,从这个凌弃羽张口就叫出师父的名讳来看,他与师父之间应是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将面前的这位离别箭凌弃羽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了一种隐隐的不安,但他脸上却又做出一副坦诚的模样,道:“凌兄猜得不错,确是家师想见一见你,所以才命我来此相邀。” 凌弃羽却是冷冷一笑,道:“看你神情,想必也不知独笑穹为何要见我。遗憾的是,我根本就不想见他!” 宫彦也笑了笑,“这恐怕就由不得凌兄了!除非你真舍得下琼娘母子和这位秦姑娘的性命。” “便是舍不下又如何?难道你以为我竟真的相信你会放了他们吗?先不说你心中是否有放了他们的想法,单说那些守在山下的忠义盟中人,岂会容你轻易放走他们誓要捉拿的隐族人? 虽然你名义上是总舵派来全权处理此事的特使,但仅凭这个身份,你应该还做不到一手遮天。而且,你也不想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北人的身份吧?” “正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能一手遮天,所以才将那些忠义盟的人留在了山下,只带了两个人上山。” “原来竹屋中的那两人是你故意安排的,让我误以为清除了他们,竹屋暂时还是安全的,才会放心地将琼娘母子留在了那里。而你真正的同伙一直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等我离开之后,抓住了琼娘母子。” “确是如此。而且在此之前,我已现了竹屋中的绳索,更是找到了那条下山的密道,可以说已将凌兄此次出逃的计划了然于胸,故而才在这里布下陷阱,守株待兔,等你来投。” 凌弃羽挑了挑眉,没有吭声,等宫彦把他要说的话全部说完。 “至于山下所埋伏的那些忠义盟的人,他们原来都是韩锐的手下,而且都见过这位秦姑娘,留下来实是一大祸患。所以我特意把他们带来这里,就是想将他们一举除去,并以此向凌兄表达我的诚意。 只要凌兄答应与我去见家师,我们可以现在就下山,先将那些忠义盟的人解决了,然后一同护送琼娘母子和秦姑娘出大裕边境。等他们到了安全的所在之后,凌兄再与我北境一行。如此一举两得,不知凌兄意下如何?” 心知自己此时已别无选择,凌弃羽痛快地点头道:“若是看到琼娘母子安然无恙,我便答应随你去见独笑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黄雀在后 凌弃羽同意了宫彦的条件之后,便当先出了那个石洞,又向竹屋的方向去了。 宫彦带着秦伊人跟在后面,始终保持着两、三丈远的距离,而他手中的那把长剑也一直有意无意地在秦伊人的身旁晃动,颇有一种威慑之意。 眼看前方竹屋在望,再翻过一道坡便到了。 凌弃羽自是十分轻松地上了坡,头也未回地向坡下去了。 可是丝毫不会武功的秦伊人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长裙,上坡时长裙的前摆会拖在地上,而此时她的双手仍被绑着,无法用手去提起裙摆,于是她的脚就会时不时地踩在裙摆上。结果好不容易刚爬到坡顶,她却一个不小心,被裙摆绊了一跤,身体顿时往前一栽,向坡下滚去。 紧跟在后面的宫彦虽然想伸手拉住她,却因为手中的长剑碍事,终是迟了一步,抓了个空。他忙快步向坡下追去,可惜又是迟了一步。 只见凌弃羽突然回身飞纵至秦伊人的跟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随即接连几个纵跃,已稳稳地落到了坡下。 宫彦见状正自一愣神间,一缕劲风却突然毫无预兆地从他的背后袭来—— 这次他的反应倒是极快,身体猛地向前一倾,顺势向坡下急滚。 等他终于止住身形,翻身跃起时,却听到耳畔传来一声轻笑,随即手中顿觉一轻,那把长剑已被人夺了过去,转而搭在了他自己的颈间。 他的脸色顿时一僵,未敢转头去看那偷袭之人究竟是谁。 这时一个清朗活泼的声音在他背后响了起来:“看来宫护卫也是个识时务之人,知道不应做那些无谓的挣扎。” 话音方落,架在他脖子上的剑就被撤了回去。 宫彦这才慢慢转过身来,待看清自己的身后竟一下子多出了两个蒙面人时,不由暗自吃了一惊——对方居然埋伏下了这么多的高手! 此时凌弃羽已将怀中的秦伊人放了下来,他走到那两个突然现身相助自己的蒙面人面前,抱了抱拳,道:“多谢两位仗义相助!” 那两个蒙面人也同时抱拳还礼,其中一人用清朗的声音答道:“凌大哥不必客气!只怪我们来迟了一步,让琼娘母子落在了宫彦的师弟——公玉飒容的手中,我们这就助你将他们也一并救出来。” 虽然心中尚存着诸多的疑问,但在此情此境之下,凌弃羽已没有时间多问,只是再次抱拳道:“如此就有劳二位了!”随即又继续向竹屋方向行去。 那两个蒙面人押着宫彦,带着秦伊人也一起跟了上来。 到了竹屋前,凌弃羽站定了身形,朗声道:“公玉飒容,若是不想让你的师兄宫彦死,就赶快放琼娘母子出来!” 竹屋内的公玉飒容很快便回了一句:“我们同时放人,否则免谈!” “即便我现在放了宫彦,你以为你二人今夜还能逃得了吗?” “就算逃不了,我兄弟俩也要战至最后一息,绝不投降苟活!” 凌弃羽不由朗声一笑,道:“好,我敬你公玉飒容是条汉子!便在此向你保证,你若是放琼娘母子平安出来,我也会放你平安离开。” 竹屋内一时没有了动静,片刻之后,屋门被人打开,一个身材修伟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凌弃羽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挑眉一笑,道:“你既然放弃了从屋后密道独自逃走的机会,看来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宫彦的命了?” “那对母子就在屋中,让他们放我兄长走吧!”公玉飒容平静地看着凌弃羽。 “原来你们竟是亲兄弟!”凌弃羽的面色微微一变,看向公玉飒容的目光中不由闪过一丝惋惜之色,轻声说了一句:“你肯为他舍了性命,自然也肯为他舍了这身武功……” 公玉飒容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凌弃羽只是摇了摇头,回身对押着宫彦的那两个蒙面人道:“让他走吧。” 那两个蒙面人谁都没有多话,同时从宫彦的身旁退开了。 宫彦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径直走到凌弃羽的面前,肃然抱拳道:“是在下思虑不周,竟未想到凌兄暗藏了伏兵,此次实是输得心服口服!凌兄若要取我们两兄弟的性命,尽管拿去便是。但如果凌兄还想将琼娘母子和秦姑娘安全送出裕国,那就不妨与我做一个交易如何?” 凌弃羽哈哈一笑,道:“宫护卫莫非是想亲自送我们出忠义盟的地界,以此换取令弟公玉飒容的性命?” “凌兄是明白人,一点即透,在下正是此意。” 凌弃羽看了看这兄弟二人,心中暗自一叹,点头道:“好,我们就此一言为定!” 宫彦见他答应,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随即道:“那我们这就去山下,将林中那些忠义盟的人先解决了——” “哈!不用费事了!山下那些忠义盟的人已都被我们解决完了!”那个声音清朗活泼的蒙面人突然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宫彦听了,不由看了那说话的蒙面人一眼,随即微微一笑,道:“如此倒也省事了!” 他又将目光转向凌弃羽,道:“凌兄,如今天色已晚,不宜赶路,不如大家先在此处歇息一夜。而我也要赶回城中去安排一下,明日一早再与诸位在山下那片密林中见。” 说完,他默然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就大步离开了。 凌弃羽转身来到公玉飒容的面前,忽然说了一声:“恕凌某得罪了!” 公玉飒容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嘿然笑道:“我的性命都已握在你手里,这小小的得罪又算得了什么!” 凌弃羽对他咧嘴一笑,随即出手点了他的昏睡穴。 将公玉飒容沉重的身体扶坐在一块青石旁之后,凌弃羽迈步向竹屋走了过去。 一进屋,他就看到琼娘母子皆被绳索捆了,并肩坐在地上。他上前解开了捆住他们的绳索,并将他们一一扶了起来。 琼娘的脸色犹有些苍白,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阿扬紧紧搂在怀中。 凌弃羽对她露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道:“琼娘,别害怕,现在没事了。” 琼娘轻轻点了点头,“秦姑娘呢?” “她就在外面。今夜你和阿扬还有秦姑娘都先在这里歇息,明日我们再出发去重渊。” 琼娘再次轻轻点了点头。 凌弃羽看着她,张口欲言,最终却又将那些未出口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默默地出了竹屋,来到秦伊人的面前,对她道:“抱歉,秦姑娘,让你受了这许多的惊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你也先进屋内去歇息一下吧。” 秦伊人对他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默默点了点头,便走进了那间竹屋。 凌弃羽随即又来到那两个蒙面人面前,抱拳施礼道:“相助之恩,在下感激不尽,不知两位尊姓大名?” 那两个蒙面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同时将脸上的蒙面巾扯了下来。 凌弃羽定睛一看,面前站着的竟是两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人,一个五官精致、笑意盈然,而另一个则是剑眉星目、容色冷峻。 那个始终面带笑容的少年突然“嘻嘻”一笑,用清朗活泼的声音道:“凌大哥,你虽不认得我们,但我们可是已跟了你数月之久。只怪我们的功夫太差,竟是连你的边儿都没有摸着,实在不好意思去向湘君姐姐讨功了。” “原来你们认识湘儿!”凌弃羽的眼中顿时露出了喜色,上前用双臂分别揽住了两个少年的肩,哈哈笑着道,“来,我们坐下聊!” 他和那两个少年一起走到竹屋前一个简陋的石桌边,并在一旁那几个同样简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两个少年就向凌弃羽报出了他们的名字——柳逸飞和陆远风。 “今日多亏了你们两个,否则我恐怕还真要被宫彦那阴险家伙给要挟了!”凌弃羽一边说,一边笑着拍了拍坐在自己身旁的陆远风的肩。 陆远风那张冷峻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还未及说话,却被一向多嘴的柳逸飞抢过了话头:“其实说来还真得感谢宫彦那家伙,若是没有他,我们又怎会如此顺利地找到了凌大哥你呢?” 凌弃羽一听,顿时就明白了,不由哈哈一笑,道:“原来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章 一事相托 听凌弃羽这么一说,柳逸飞不由“嘻”地一笑,“凌大哥这蝉儿可是不好捕,我们在暗中监视了这么多天,竟是丝毫没能看出来,那个终日跟在宫彦身后跑腿打杂的季如尘,就是我们所有人都在找的离别箭!” “原来一直跟在暗处的人是你们,我还误以为是忠义盟的另一拨人手,宫彦在明,他们在暗,竟是险些生出除去你们的心思。”凌弃羽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柳逸飞也不禁缩了缩脖子,神情夸张地道:“若真是吃上凌大哥的一记离别箭,怕是就连湘君姐姐也医不好了!” 6远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日日油嘴滑舌地气湘君姐姐,她才不会给你医呢!” 凌弃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相貌冷峻的少年主动开口说话,不由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问道:“你们是如何认识湘儿的?” “是我,是我先认识湘君姐姐的!”柳逸飞又把话给抢了过去。 6远风顿时“嘿嘿”一声冷笑,“你那也叫认识?躺在那里装死,让湘君姐姐费了半天劲才把你给救醒过来!” “我——” 柳逸飞顿时沉默下来,想起了一年多以前,他们在雪夜里的那次九死一生的经历,仍不免有些后怕。不过他也清楚得很,小风子嘴上虽是这么冷嘲热讽地说话,其实他心里一直在为差点失去自己这个兄弟而后怕和自责。 忽然对6远风笑了笑,柳逸飞得意地道:“我这人向来命大,而且运气出奇地好,就连湘君姐姐都夸我是个福星呢!” 6远风也对他笑了笑,却将头转向了凌弃羽,道:“凌大哥,我们是一年多以前第一次见到湘君姐姐的。当时湘君姐姐刚从芜州回到景阳,正赶上小飞受了伤,我将他送到花神医处,但那时我家公子也在别处受了重伤,需要赶紧施救,所以花神医就让湘君姐姐救治小飞,而他随我一同去救公子。” “你家公子是谁?”凌弃羽问了一句,心想这两个少年身手不错,想必他们的公子也不是寻常人。 “我家公子就是萧玉——” “萧玉!”忽然听到故人的消息,凌弃羽惊喜莫名地一把按住6远风的肩,“原来他还活着!他现在哪里?” 6远风点头道:“公子他还活着!那次他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湘君姐姐带他去了重渊,请当初传给公子武功的那位老族长救他。 可是等他们到了重渊之后,却现老族长竟也无能为力,结果公子就一直昏迷了近一年之久。直到数月前,公子终于醒了过来,而且他还和湘君姐姐一起回了大裕。” “好,活着就好!我们兄弟总算又可以见面了!”凌弃羽激动地拍着6远风的肩,好像他就是自己的萧玉兄弟似的。 “凌大哥,公子他目前在景阳,而且——,他现在叫寒冰。”柳逸飞终于有了插嘴的机会。 “那我就去景阳找他!反正南方这些忠义盟的狗贼已快被我杀得差不多了,索性就去京城,到忠义盟的总舵里去闹他一个天翻地覆!” 柳逸飞和6远风彼此看了一眼,目光中皆是兴奋雀跃之色,真想跟着凌弃羽一道回去,随自己的公子一起痛快地大干上一场。可是转瞬又想起,先生曾下了不许他们入京的严命,便又都同时泄了气。 凌弃羽将他二人的神色皆看在眼内,忽然一抱拳道:“小飞、小风,我这做大哥的有一事相托,不知你们能否答允?” 柳逸飞忙答道:“凌大哥你有事尽管交代我们兄弟去办就是,又何来相托一说呢?” 凌弃羽顿时哈哈一笑,“好,既然如此,我想请你们兄弟二人辛苦一趟,替我护送琼娘母子和秦姑娘去重渊!” 柳逸飞和6远风在一怔之后,又彼此看了一眼,这次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希望的火花。 从此地去重渊,一共有两条路线,虽是殊途同归,但走法却完全不同。 一条是一路向西,到达大裕的西南重镇昌州,转而向北,最后从西北边陲越境,也就是当初寒冰与花湘君从重渊返回时,所走的那条路线。 另一条则是先行北上,然后从襄州再折向西,最后也是从同一处越境。 第一条路线所走的大多是荒僻山径,相对比较隐秘,不易被人现,按理说应是去重渊的选。 然而不巧的是,就在不久之前,朝廷颁下旨意,命西南各州府严加盘查,捉拿苗疆天香教的邪人。 地方官府自是不敢轻怠,不但加强了各处城门的警戒,而且在各主要官道上都设有缉查点,盘问来往可疑人等。因此,在一段时间之内,这条原本最安全的路线反而成了最危险的。 而第二条路线开始向北的那段路,其实就是通往京城景阳的官道,沿途路过的州府也是忠义盟势力较强的区域,可以说也是一条极为危险之路。 但是对于他们来说,目前有一个十分有利的情况——他们手中握有公玉飒容。这样一来,宫彦为了保住自己兄弟的性命,就会利用他特使的身份掩护他们过关。 两相比较之下,最佳的选择,当然是走第二条路线,先行北上。这也正是令柳逸飞和6远风暗自欣喜之处! 襄州距离景阳不过百里之遥,也许就会让他们寻到机会,去与他们的公子见上一面。上次得到公子由重渊返回的消息实在太晚,而当时他们又在跟踪宫彦和公玉飒容,竟生生地与公子错过了! 这次是6远风先开了口:“凌大哥请放心,我们一定不负所托,将琼娘他们安全地送到重渊!” 说完此话,他又悄悄地与柳逸飞交换了一下目光,彼此眼中都闪着同样的激动与窃喜。 “好!”凌弃羽高兴地一拍6远风的肩,“那你们今夜就先在此处歇息,明日带琼娘他们随宫彦一起北上。” “那凌大哥你呢?不和我们一路吗?”柳逸飞顿时听出了凌弃羽话中的其他意思。 凌弃羽笑着道:“我带公玉飒容先行一步,在前面为你们开道。” 柳逸飞眼珠一转,马上就想明白了,“凌大哥你是不放心宫彦此人吗?” “宫彦此人心机诡诈,他虽是表面上接受了我们的条件,难保不会在暗地里做些手脚。再者说,即便他真的愿意老老实实放我们走,仅凭他特使的身份,恐怕也不可能保我们一路平安。 毕竟他只是左语松身边的一个亲随,出了南方这片地界,他的特使身份也就随之失去了效力,那些忠义盟的分舵主不一定会买他的账。 所以我打算在暗中跟着你们,一旦生意料之外的状况,便由我将拦截你们的人引开。而且我把公玉飒容带在身边,让他们兄弟二人彼此见不到对方,想来宫彦就不敢搞出太多的花样来。” “这个主意好!宫彦那家伙狡猾得很,我们是得时刻提防他从中搞鬼!”柳逸飞拍手赞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凌弃羽,“凌大哥,这是我方才从宫彦身上摸到的,你看看是不是很紧要。” 凌弃羽接过来借着月光一看,才现这样东西原来竟是一纸公文,再一细读上面的内容,他的神色不由变得凝重起来。 看完之后,他将那纸公文放在掌中揉碎了,沉声道:“看来在离开泉州之前,我还得最后再做一件生意。” 柳逸飞和6远风自然明白他所说的生意是什么,不由彼此看了一眼,柳逸飞想了想,道:“公玉飒容不过就是个人质,凌大哥你一路上带着他怕是要碍手碍脚。不如将他交给我们的人看管,待宫彦兑现了承诺,我们的人自然就会将他的兄弟放了。凌大哥觉得这样可好?” 凌弃羽本来也在想这个问题,若是带着个公玉飒容,自己做起杀人生意来,可能会多有不便。现在听柳逸飞这么一说,自然当即表示同意。 于是柳逸飞和6远风便携了仍在昏睡中的公玉飒容下山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等你回来 柳逸飞和宋远风他们离开之后,竹屋外顿时安静了下来。 凌弃羽独自一人坐在石桌旁,望着黑黢黢的远山,思绪却已飘到了千里之外的景阳—— 萧玉和湘儿他们既然都已经回到了景阳,看来那里正在生着某件大事。如今的景阳城中想必已是暗潮涌动,朝廷、忠义盟还有北人,这三方势力中的任何一方,对萧玉他们来讲,都是巨大的威胁,更何况现在很明显地,北人已经渗入到了忠义盟之中。 不过,既然小飞和小风他们一直在监视着宫彦,想必对北人在大裕境内的活动业已掌握了不少。而自己目前所能帮到萧玉的,就是尽量铲除忠义盟的势力,拔去朝廷的爪牙—— 忽有所感地,他将头转向了竹屋的方向,只见琼娘正站在敞开的竹屋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站起身,走到琼娘的面前,垂头看着她,“怎么还不睡?” 琼娘也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眼中突然流出两行泪来。 “琼娘——”他叹息了一声,伸臂将她轻轻搂入怀中。 “你……要离开我们了,是吗?”琼娘哽咽着问道。 凌弃羽又叹息了一声,没有回答。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和我们一起去重渊?”琼娘突然用力抱紧了他,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道,“在那里我们可以好好地生活,你继续教阿扬武功,我给你洗衣做饭。若是——,若是你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姑娘,我帮你布置新房,迎娶她过门——” “琼娘——,我——”凌弃羽也更用力地抱紧了琼娘,良久,才沉沉地吐出了三个字,“原谅我——” 琼娘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终于慢慢放开了他。 他也慢慢放开了琼娘,抬手轻轻为她抹去颊边的泪水,微垂的双眸中竟是写满了深深的情意。 琼娘先是有些迷惘地望着他的双眼,慢慢地,她的凤目中溢出了更多的泪花,清秀的脸上却渐渐漾出了一抹幸福的笑意。因为在这一刻,她终于看懂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原来,他并非真的无情,而是一直将之深藏于心。 “琼娘,我无法给你任何承诺,也不愿你为我长久地等待下去。但我想让你知道,你和阿扬早已是我的家人,只要你们平安快乐,那么无论我走到何处,心都会是安稳踏实的。” 凌弃羽微微上弯的唇角边挂着温柔的笑意,终于对琼娘说出了埋藏在心中许久的话,他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地轻松和释然。 爱了便是爱了,无所谓亏欠与负担。虽然终是会分离,但只要知道那份爱恋曾经存在于彼此的心间,便已经足够了。 “弃羽——” 第一次唤出他真正的名字,琼娘含泪笑着,忍不住再次扑入了凌弃羽宽阔温暖的怀抱之中。两人无言地拥抱着,似乎这一生一世都已汇聚在这短暂而幸福的时光里。 当他们终于依依不舍地慢慢分开之后,凌弃羽含笑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琼娘清秀的脸庞上,可是一只左手却向自己的身后伸去,将不知何时也从屋中跑了出来,此刻正用力抱住了自己后腰的阿扬拉到了身前。 他矮下身来,看着阿扬,道:“阿扬,今后替我好好照顾你娘,好吗?” 阿扬那双乌黑的眼睛闪了闪,点头道:“我一定会照顾好娘亲,也会照顾好自己,不让爹爹担心。” 凌弃羽抚摸着阿扬的头,继续叮嘱道:“离别箭的心法你都已熟记于心,但还须勤加苦练,方能有所大成。今后在练功时若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处,就去隐都找姓凌的人家,他们一定会指点你的,听明白了吗?” 阿扬严肃的小脸紧绷着,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爹你放心,阿扬一定会将离别箭练成,到时候回来跟爹一起闯荡江湖,为咱们隐族人报仇雪恨!” 凌弃羽不由哈哈一笑,道:“傻孩子!等你长大了,咱们隐族人已不再会被人驱赶杀戮。到那时,你要用你的所学,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心力,去完成我们先辈未能完成的事业,建立一个清平世界!” 阿扬眨了眨眼睛,问道:“清平世界?是不是一个不用再杀人的世界?” 凌弃羽再次哈哈一笑,道:“清平世界是一个不容许恶人横行的世界,恶人越来越少,自然就不用再杀人了!” “那我就快些长大,帮爹爹把那些横行的恶人都杀光!”阿扬骄傲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我要成为咱们隐族的另一个‘箭神’!” 凌弃羽含笑点了点头,“你习武的天分比我高,将来在离别箭上的造诣也必然会越我,一定能成为像‘箭神’凌天一样的绝世高手!” “那爹你就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等着看我成为‘箭神’的那一天!”阿扬那双乌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凌弃羽。 凌弃羽一把将阿扬搂在怀中,沉声道:“相信我,阿扬,我会一直看着你,看你长大,看你成为‘箭神’,看你除恶扬善,看你为天下人建立一个清平世界!” “爹——”泪水自阿扬的眼中狂涌而出。 凌弃羽轻轻抚摸着阿扬稚嫩的肩背,笑着问道:“还记得离别心法的第一句话吗?” 阿扬哽声答道:“今生只是离别,箭魂永远不死!” 凌弃羽放开了怀中的阿扬,看着他的眼睛道:“好孩子,永远记住这句话,你就会感觉到,有无数个离别箭活在你的身边。他们都跟我一样,会陪着你成长,看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阿扬用手背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坚定地点头道:“我一定不会让爹失望的!” 凌弃羽笑着拍了拍阿扬的头,立起身来。 琼娘上前将阿扬搂在臂弯中,对凌弃羽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柔声道:“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只是无论何时,你都千万要记得,我和阿扬就在重渊等着你,等你回来!” 凌弃羽那张英俊的脸上也绽开了一个明朗的笑容,月光下,那笑容看上去竟是如水般清冽,映在琼娘和阿扬的眼中,从此镌刻于心间,永不凋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分头北上 第二日一早,宫彦如约来到灵石山下的那片密林之中,当他发现等在那里的只有琼娘母子、秦伊人,还有那两个曾制住自己的蒙面人时,不由怔了怔,问道:“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凌弃羽和我兄弟呢?” 柳逸飞嘿然一笑,道:“凌兄说我们这些人走在一起目标太大,还是分开走的好,故而他带着令弟先出发了。” 宫彦自然明白这是对方防止自己使诈的一种手段,心中虽然暗自恼火,但他素来城府深,面上却是微微一笑,道:“凌兄所虑确也有理。只是如此一来,我为他在姜知县面前所打的掩护便显得有些多余了!” 柳逸飞又是嘿然一笑,“宫兄果然思虑周全,竟然还想到要去官府知会一声。只不过以宫兄的为人,当不会是直接让知县大人发下海捕文书,全城通缉那个季如尘吧?” 明知对方是在讽刺自己,宫彦仍只是微微一笑,道:“兄台说笑了!在下怎会带个被官府通缉的要犯上路呢?我已知会姜知县,灵石县捕快季如尘将随我一起去追捕韩宅血案的凶手。” 柳逸飞眨了眨眼睛,“哈”地笑了一声,“原来宫兄已发现了那凶手的踪迹!想来季如尘定是也见到了那凶手的真容,才有幸被宫兄所选中,成为千里缉凶的神捕了?” 宫彦看了柳逸飞一眼,心想,听声音这蒙面人的年纪应是不大,没想到竟是心思敏捷,不容小觑! “是啊,我还费了一番唇舌,向姜知县解释说,季如尘担心自己的家人被凶手报复,故而将他们送去了他处躲藏。兄台认为在下的这番苦心安排,可足以显示出我与你们合作的一片诚意?” 柳逸飞嬉笑着点头道:“在下认为宫兄此举绝对是诚意十足!为了表达谢意,在下定会请凌兄一路上对令弟多加照拂,保证最后还给宫兄一个养得白白胖胖的兄弟!” 宫彦再次看了柳逸飞一眼,眼中飞速地闪过一抹凌厉的恨意,心知此人也是个心机狡诈之辈,一番话说得真真假假,却也滴水不漏,让自己无法从他的话中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他说凌弃羽带着自己兄弟已经先出发了,却并未说出他们所走的方向。 最恼人的是,自己嫁衣神功的功力实在太弱,只能感应到自己的兄弟还活着,却是无法确定他目前的大致方位。 无奈之下,他只能不动声色地道:“既然如此,在下也是感激不尽!那我们这就出发吧!”说完,便当先向林外行去。 众人随宫彦一出了密林,就看到林边的一处空地上停了一辆马车和十几匹马,其中几匹马上已坐了几个精壮结实的年轻汉子,想必都是忠义盟的人,而且很可能也都是宫彦的心腹手下。 琼娘母子和秦伊人都坐进了那辆十分宽敞的马车,而柳逸飞和陆远风则上了马,一左一右走在马车的两侧,随宫彦的人一起向北行去。 ……………………………………………………………………………………………………………………………… 此刻凌弃羽正坐在一处山梁之上,远远目送着宫彦所率领的那队人马由山脚下出发,一路向北上了官道。 他那总是微微上弯的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自言自语地道:“看来宫护卫这一路是要有的忙了……”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将身后的背囊理了理,纵身下了山梁,沿着山间无人的小径,向北大步飞奔而去。 ……………………………………………………………………………………………………………………………… 公玉飒容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向北行驶的马车上。 他动了动手脚,觉察到自己的几处穴道已经被人用一种十分古怪的手法封住了,想必是那个凌弃羽干的。隐族人的武功确是有其独到之处,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竟能封住了自己的内力,却让自己的身体依然能够行动自如。 他透过两侧的车窗看到外面早已大亮的天光,默默估算着自己究竟睡了有多久。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前面的车帘一掀,一位紫衣少女闪身进了车内。 “你醒了?都已过了七、八个时辰了,你这人可真够能睡的!”那紫衣少女用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瞪着他,语声冷冽清脆。 公玉飒容咧了咧嘴,心道,这又不是我自己想睡的!凌弃羽那家伙下手可真够黑的,如果力道再大些,自己怕是会就此一睡不醒了! 谁知他只顾在那里暗自腹诽不已,竟忘记了回答那紫衣少女的话,那少女见他不理自己,却是更加不高兴了,“哼!你这人除了会整日睡觉,便是会下黑手,想必连人话都不会说了!” “请问姑娘认识在下吗?”公玉飒容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那紫衣少女顿时狠狠瞪了他一眼,沉着脸道:“你这笨家伙尽可以假装不认识我,但我水泠洛才没心思跟你玩心眼、绕圈子呢!公玉飒容,别以为当初你蒙着面我就认不出你,萧玉的那一剑之仇我早晚要向你讨回来!” 被一个小姑娘如此毫不留情地当面抢白,公玉飒容那张原本英俊不凡的脸登时变成了猪肝紫,嘴张了半天,终是冷“嘿”了一声,道:“我公玉飒容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姑娘想取我的性命,尽管拿去便是!只是我与萧玉之间的恩怨,却不仅仅是‘一剑之仇’那么简单!” 水泠洛慢慢地点了点头,“当然不是那么简单!还有你的师父独笑穹,堂堂一教之主,竟然恃强凌弱,向根本没有武功的萧玉出手,将他打伤——” 公玉飒容不由一怔,“打伤?难道萧玉没有死吗?” 水泠洛的眼中登时泛起了泪花,“他当然没有死!他是不会死的!我……我知道他是不会死的!” 公玉飒容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女孩子在自己面前哭,不禁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是敌对的双方,可眼见这小姑娘伤心难过的样子,他的心竟也跟着不得劲起来。 此时,大滴的泪珠正顺着水泠洛的面颊滚落,公玉飒容的出现,再次勾起了她埋藏在心底的伤痛。那个人——那个曾一起与她在雪中拒敌的人,那个曾经拼了自己的性命保护她的人,竟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吗? “洛儿——”车外忽然传来一位女子柔和的声音,“我方才在前面看到有一间食肆,已近晌午,我们便先在那里歇息片刻吧!” 水泠洛听了忙将脸上的泪水擦去,闷声应了一句,便回身一掀车帘出去了。 马车继续前行,只是旁边又多出了一匹马蹄踏地的声音,想必是方才说话那位女子的坐骑。 公玉飒容不用猜也能想得到,那女子定是水泠洛的师父水心英,也就是那位曾险些将自己一剑穿心的厉害人物。 看来,这次对方是做了极周密的安排。有这两位岫云剑派的高手看着自己,已是令自己插翅难逃,更何况还有一个神出鬼没的凌弃羽在暗中伺伏,不知何时便会给自己来上一记离别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神出鬼没 灵石县位于泉州府西南偏远地区,距离府城泉州尚有七、八十里,官道虽然比普通土路要相对平坦一些,但因为这个季节多雨,一些路面被雨水冲出了大大小小的坑洼,马车走上去也是颇为颠簸。 宫彦考虑到车上的两个女人和孩子,便没有让前面骑马的人走得太快,接近黄昏时分,他们一行人才到达泉州城。 方一入城,迎面就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宫彦一看,竟是他一早派在前面探路的忠义盟属下,不由皱眉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那名属下急喘了一口气,才答道:“宫护卫,属下刚刚得到消息,泉州知府李大人被人给杀了,凶手很可能就是那个离别箭!” 宫彦暗自一惊,表面上却仍是保持着镇定从容,问道,“何时发生的事情?” “就在今日午后,听说是发生在府衙后宅李大人的书房之中,当时附近的下人们都听到了箭啸声,但谁也没有看到那刺客的人影。” 宫彦沉着脸半晌无语,心中却是恼火不已! 没想到凌弃羽竟然这么快就已赶到泉州城了,而且还在这里肆无忌惮地用离别箭杀人。他这种神出鬼没、任意妄为的做法实是太过出人意料,也太过危险。 那位泉州知府李敬宾可不是等闲人物,更不是一位普通的地方官,他乃是皇上派在南方的一名诛隐使。 当今皇上为了彻底清除大裕境内的隐族人,专门委派了一些亲信臣属坐镇一方,监督当地官府抓捕隐族人,被称为诛隐使。 这些诛隐使的身份都十分神秘,只有知府以上官职的人才能够知道他们究竟是谁,这样就减少了他们被隐族人报复的危险。 这次宫彦身负使命,到南方追查离别箭,便先携着副盟主左语松的密函,去拜会了李敬宾,在得到这位南方诛隐使的允准之后,才得以在南方各州展开追查行动。 然而很可能也正是因为宫彦的到访,才暴露了李敬宾诛隐使的身份。李敬宾当时曾写了一封准其在南方各州便宜行事的手书给宫彦,而这封手书,却被宫彦给弄丢了! 今日一早,宫彦才发觉手书不见了,仔细回想,应是昨夜在灵石山上被那两个蒙面人偷袭以后遗失的。他一度也曾怀疑是被那两个蒙面人给偷去了,但又觉得太过不可思议。他们怎会知道那封手书的存在,而且还能够在与自己接触的短短一瞬间,将它从自己怀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摸走了呢? 虽然他的心中仍是有些不安,但最终还是被其他的事情分了神,也只能安慰自己说,那封手书是昨夜自己滚下山坡时从怀中掉落的。 可是如今一听到了李敬宾的死讯,宫彦马上就意识到了,应该是自己所遗失的那封手书害了他! 不过现在已不是为此感到歉疚的时候,宫彦真正担心的是自己将要面临的实际困难。 李敬宾一死,朝廷必会督促地方官府全力缉凶。忠义盟的人已是不小的麻烦,现在又把官府的人也搅了进来。他宫彦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特使身份,又能起得了多大的作用?带着那几个隐族人同行,沿途这一路上岂不要重重受阻? 想到这些,宫彦忍不住回头看了柳逸飞一眼,却见他正隔了车窗与马车中的那个小男孩说笑。 宫彦心想,这小子方才肯定听到了自己与那报信人之间的谈话,此刻竟还表现得如此悠闲自在,想必是对凌弃羽的刺杀行动早就心中有数,甚至这本就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既然他们敢如此做,自己又何必替他们担心呢?反正在冒生命危险的人也包括他们。 “官府的事情自有官府处置,我们只追查与忠义盟有关的案子。今夜要投宿的客栈安排好了吗?”他回身看着那名报信的属下问道。 那名属下忙躬身答道:“是,都已安排好了,是本城最大的一家客栈——福隆客栈。” 宫彦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当先带路,一行人直奔福隆客栈去了。 ………………………………………………………………………………………………………… 看着宫彦他们进了福隆客栈的大门,凌弃羽便从暗处转了出来,走到街角的一个面摊前,要了一大碗面,大口地吃了起来。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下肚之后,他红润的面庞上见了些汗,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一双温和的大眼似是漫不经意地打量起邻座的那两个麻衣汉子来。 那两个麻衣汉子也在吃面,可惜吃得远没有凌弃羽看上去那么投入。他们面前的汤碗都还剩了一大半,而他们却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用筷子挑着碗里的面,半天也不往口中送,因为此刻他们的眼睛都忙着往另一处盯看。 凌弃羽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斜对面一家客栈的大门。他细看了一下门前的招牌,上面写着“思源客栈”。这客栈的名字倒是起得很雅,那招牌上的字也写得极好,想必是出自某位名家之手。 但那两个麻衣汉子一看就是江湖人,而且看他们衣着怪异,似乎来自苗疆,却是怎么也看不出他们会对中原文化如此着迷,以至于宁可饿着肚子也要对着那个招牌欣赏不已。 付过了面钱,凌弃羽起身离开,在经过那两个麻衣汉子身边时,隐约闻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他不由微微一皱眉,眼中极快地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 ………………………………………………………………………………………………………… 此时,就在那间引起两个麻衣汉子特别关注的思源客栈里,水心英师徒和公玉飒容也在吃晚饭。 他们三人同坐在这间所租住的客栈楼下的一张食桌前,气氛明显有些尴尬。只因那位水泠洛小姑娘不时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瞪着公玉飒容,直瞪得他不敢抬头,垂着眼睛将碗中的米饭往嘴里猛塞。 “哼!”可能是实在忍受不了他那副吃相,水泠洛将手中的碗筷往桌上一放,起身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公玉飒容顿时一愣,端碗看着那小姑娘匆匆而去的背影,随后转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仍一脸平静进食的水心英。 水心英并未看他,只是语气平和地说了一句:“多吃些,我们明日天不亮便要启程,来不及吃早饭。” 公玉飒容又埋头吃了起来,好在水泠洛走了,没人再瞪着自己,他终于有勇气伸筷夹些菜来吃了。 其实,他方才的那一番表现并不完全是因为受水泠洛的影响,而是当时把大半的心神都放在了另外一些事情上。 虽然被凌弃羽封住了内力,但是公玉飒容的嫁衣功仍在。在所行的这一路上,他都能明显地感应到兄长宫彦一直就在自己的前方不远处。而此刻他更是强烈地感应到了宫彦也在这座泉州城内,而且应该就在距离他非常近的地方,很可能就在方才路过的那家福隆客栈里。 可惜兄长宫彦的功力远不如他,想必无法感应到他此刻就在附近,便也无法安排己方的人来救他。 他倒并不是在为自己的安危担心,因为他相信凌弃羽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最终一定会信守承诺放了他。 其实他真正担心的人,是自己的兄长宫彦。 一旦忠义盟或是官府的人发觉了那几个隐族人的身份,与他们同行的宫彦一定会被怀疑,甚至北人的身份都有可能就此暴露。 若是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了,他们兄弟能否活命尚未可知。而即使侥幸逃了回去,任务失败,没有带回凌弃羽,师父也一定会对他们重加责罚。而且不知为何,师父对兄长宫彦似乎总是比对他更加严苛一些。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在困扰着公玉飒容。最近两日,他一直有一个非常奇怪的感觉,似乎总有一双眼睛在暗中窥伺着自己,极为诡异又极为危险。 他可以肯定,这种窥伺绝不是来自于他身边的这些人,当然也不是来自于凌弃羽。因为早在被凌弃羽捉住之前,他就已经有了这种被人窥伺的感觉。 而且,窥伺他的人也不会是昨夜的那两个蒙面人,因为说实话,他从未发觉过那两个人的存在。 而最令他不寒而栗的一点是,他还隐隐地感觉到,在那道窥伺的目光中,竟似乎有一种淫邪的味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惨遭非礼 当夜,躺在福隆客栈上等客房中那张宽敞舒适的大床上,宫彦却一直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实在想不通那个凌弃羽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按照常理,他不会让自己这一行人脱离他的视线,那么他就应该跟在自己的左近,或是缀在后面不远处。 可如今他却早就跑到了前面,还在这里搞出了如此大的动静,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离别箭已光临泉州。 他凌弃羽愿意闯祸冒险,那是他自己的事。但此刻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还在他手中,万一因此危及到自己兄弟的安全,岂不糟糕之至? 只恨自己嫁衣神功的功力太弱,全然感应不到自己兄弟目前的位置和处境,更别提如何救他脱困,除了暗自苦恼,却也实在是无法可想。 ……………………………………………………………………………………………………………………………… 然而此时,正躺在思源客栈那张虽不太宽敞,但也颇为舒适的木床上的公玉飒容,竟是比他的兄长宫彦更加苦恼。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被人下了药,浑身僵硬而且根本发不出声音! 此刻,公玉飒容真希望正住在相邻客栈中的宫彦能够感应到他这个兄弟的危险处境,及时现身来解救他,以免他被那个正持刀向自己走过来的蒙面人给—— 非礼了! 被人非礼——这是公玉飒容这辈子就连做梦,都从未想到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然而不幸的是,此时此刻,这件事就这么真真切切地在他身上发生了! 他——大戎国第一神教赤阳教主的亲传弟子、昔日令江湖人闻之色变的杀手组织断剑阁的副阁主、身怀嫁衣神功和擒雕手两门绝学的年青武林俊彦,此刻就那么无助地躺在这家名叫思源客栈的木床上,正被一个女子给非礼! 他之所以能仅凭从窗外透进的黯淡月光,就辨出了那个蒙面人是个女子,是因为此刻她正用一只留着纤长指甲的玉手抚摸他的脸。然后,她又用另一只手中的短刀将他身上的中衣慢慢划开—— 公玉飒容虽然恨得快要吐出血来,却只能那么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任那女子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大多数遭遇到非礼时的女子一样,无助地闭上了眼睛—— “嘶——”他的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抽气声,然后就感到一只手猛地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甚至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被指甲刮到的微微刺痛。 愤怒欲狂之下,公玉飒容猛地睁开双目,若是目光能够杀人,此刻那个正在非礼他的蒙面女子定是已被凌迟碎割了。 遗憾的是,他的目光根本没有任何威力,那女子不但毫发未损,而且当她看到公玉飒容正瞪着自己时,不由轻笑了一声,竟是愈加放肆地将那只本来游移在他面庞上的手向下移到了他的唇上,并在那上面轻轻地打起了圈儿。 然后她竟是一把扯下了自己的蒙面巾,露出一张成熟而邪媚的脸庞。就在她向着公玉飒容慢慢俯下身来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清叱,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叫声尖锐凄厉,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听起来,显得尤为可怖—— 那邪媚女子明显地一惊,立即将双手从公玉飒容的身上撤了回去,同时抓起被她放在床侧的短刀,起身快速向门口的方向移动。到了门前,她先是侧耳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然后又似是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公玉飒容,这才开门准备离去。 谁知她的脚方一跨出房门,一道剑光突然从黑暗中亮起,直奔她的左肋袭来。她灵活地向旁一闪身,同时举刀架住了来袭的长剑,随后便猛地一扬手,向那个偷袭者撒出一蓬白烟。 那个偷袭者连忙一撤剑,同时身体向后急退,及时避开了那蓬明显有毒的白烟。那邪媚女子也不恋战,寻机就向客栈外逃去了。 那个偷袭者见状不禁跺了跺脚,却并没有随后追上去。 此时客栈里的住客们都被惊动了,但在外奔波行走的人,这点儿见识还是有的,一个个躲在自己房间里,不敢出来。也有个别胆子大一些的,躲在窗户后面向外看,可惜院中黑暗,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影子而已。 方才那个使剑的偷袭者站在那里犹豫了片刻,终是忍不住推门进了公玉飒容的房间。 “嚓”地一声轻响,屋中随即明亮起来。 公玉飒容感激地看向那个应该是救了自己的人,却在看清了对方的脸之后,立即羞愧地闭上了眼睛。 水泠洛手中拿着火折,走到公玉飒容的床前,随即便被眼前所看到的情形给吓了一跳! “你——不冷吗?” 见公玉飒容敞着怀躺在床上,还闭着眼,似乎仍在睡觉的样子,水泠洛忍不住问了一句。 “……” 公玉飒容继续闭着眼,心中却又有了一种要吐血的感觉。 “方才那个女人在你房里做什么?” “……” “你怎么不说话?一定是没做什么好事,所以不敢说!” “……” “我知道你在装睡,方才外面那么大的动静,你的耳朵又没聋。那个女人是来救你的吗?” “……” “哼!不但装睡,还装死!懒得理你!”说完,水泠洛便气鼓鼓地转身想离开。 谁知她人还未走到门边,房门却自己开了,水心英从外面走了进来。 “师父,你追上那个坏人了吗?”水泠洛连忙问道。 水心英点了点头,沉声道:“这些人武功诡异,似乎不是中原人,不知他们为何会盯上我们——” 她忽然将目光转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公玉飒容,若有所悟地说了一句:“或许他们的目标只是他——” “他?师父你是说他们是冲着公玉飒容来的?”水泠洛转头向床那边看了一眼,又忍不住气地哼了一声,“怪不得他一直在这里装死!” 水心英却是皱了皱眉头,走到床边仔细察看了一下公玉飒容的情况,随后摇头道:“不,洛儿,他不是在装死,他这是中毒了!” “什么?”水泠洛顿时瞪大了眼睛,跑过来再次看了看公玉飒容,终于也发现情况不对了,“原来他们不是来救他的。那师父——,该怎么给他解毒呢?” 水心英摇了摇头,面色严峻地道:“这毒应该是方才进入屋内的那个女子所下,我方才杀的那两个男人的身上并没有毒药之类的东西,想必更不会有解药了。” “那——,师父你看这毒会不会致命啊?”水泠洛的声音里不觉间竟多了几分担忧之意。 “应该还不至于。那女子只是不想让他挣扎呼救——” 水心英忽然顿了下来,看了一眼正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认真倾听的水泠洛,不由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水泠洛却是没有完全领会水心英话中的意思,竟还自作聪明地道:“师父,也许那女子并不是来杀他的,而是——进来偷东西的!” 说到这里,这小姑娘似是对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到异常的兴奋,忍不住再次将视线投向虽仍是闭着眼,可脸上已经渐渐开始变色的公玉飒容,“也许这个公玉飒容的身上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看到自己徒儿脸上那种急欲上前去搜身的表情,水心英又不由笑了笑,久走江湖、经验颇丰的她此时早已看出了公玉飒容的尴尬处境,自是不想令他更加尴尬。 她刚想说些什么话引开水泠洛的注意力,也好替公玉飒容解一下围,可是还未及开口,就突然警觉地将目光转向了门口。 水泠洛此时也发觉自己师父的目光有异,便也顺着她的视线将头转了过去,只见一个高大的黑衣人不知何时已悄然进入了房内,此刻正站在门口,而他的脸上还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无地自容 “你是谁?”水泠洛当即拔出长剑横在胸前,警惕地盯着那人脸上的银色面具。 那位高大的黑衣人显然并未被她给吓住,镇定地拱手施礼道:“在下凌弃羽,见过水女侠和洛儿姑娘。” 水心英拱手还了个礼,还未及说话,水泠洛却在一旁嘟着嘴道:“你戴着面具,我又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离别箭?” 嘴上虽然这样说,她却还是把手中的长剑收了起来。 “莫非洛儿姑娘认识那个真的离别箭?”凌弃羽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听出对方是在取笑自己,水泠洛不由一皱小鼻子,哼了一声,不客气地问道:“这个公玉飒容不是归我们岫云剑派看管吗?那你又来做什么?” “在下是来送解药的。公玉飒容中了天香教邪人所施的‘惜玉香’之毒。” “惜玉香?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水泠洛不由略带惊讶地转头看向公玉飒容,却赫然发现他此时已睁开了眼睛,正一脸怒色地瞪着凌弃羽。 她顿时双手一叉腰,回瞪着公玉飒容道:“咦,你这人可真是不知好歹!人家好心地来给你送解药,你不感激便也罢了,怎么竟还摆出一副被得罪了的模样?!” 公玉飒容没有理睬水泠洛,仍是恶狠狠地瞪着凌弃羽。 凌弃羽却是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走过去将一颗土色的药丸直接塞入了公玉飒容的嘴里。 水心英上前将还在对着公玉飒容生气的水泠洛拉到一旁,轻轻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去管那两个明显互有敌意的男人之间的事情。 不过片刻工夫,那解药果然见了效果,公玉飒容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 他忙掩起衣襟,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虽是不见了怒色,语气却极为不善地对凌弃羽道:“你怎么知道我中了毒?” 凌弃羽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在面具后眨了眨,“因为我一早就守在外面。” “你——!”公玉飒容的俊脸顿时变得铁青,“你——就一直那么看着?” 凌弃羽嘿然一笑,反问道:“你这房间门窗紧闭,我又能看到些什么?” 公玉飒容不禁怔了怔,一想他说得也对。唉,应该是自己太过心虚,竟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想到,还以为那件事的整个过程都被他看到了,却故意可恶至极地一直袖手旁观。 他这边方感到有些歉意,不料凌弃羽却在那里又阴阴地冒出了一句:“不过我倒是听到了不少——” 公玉飒容猛地将一双铁拳攥得死紧,生生忍住了没有对着那张该死的假面挥过去。 而凌弃羽这厮竟犹在那里幸灾乐祸地继续说个不停。 “本以为来的那三人是宫彦派来救你的,所以我打算等你们出了客栈再动手杀人。谁知我在外面蹲守了半天,风寒露重的,里面却已是春意无边。那天香教的女子不但身材火辣,浑身的毒药也是令人**,我可是费了好一番手脚才将她拿下,还逼问出了这解药来救你的。” 此时公玉飒容已不知是该怒,还是该怨了!谁让自己技不如人,落在对方的手里了呢?他苦笑了一下,就此垂着头沉默不语。 凌弃羽觉得取笑够了,也想就此放过这倒霉的家伙了。他将头转向水心英师徒,却见水泠洛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没有完全听懂他和公玉飒容究竟在说些什么。 他不由暗自一笑,觉得这小姑娘实是有趣又可爱,却又不敢再招惹她,免得以后若是被某人知道了,心里会不是滋味儿。 于是他故意避开了水泠洛探究的目光,转而用一种一本正经的腔调对水心英道:“水女侠,天香教的人应该是一早就盯上了公玉飒容,虽然这次来的三个人都已被我们解决掉了,但难保他们不会再来找麻烦。这些邪人来自苗疆,尤其擅用蛊毒,而且手段奇诡,你们今后还需对其多加提防。” 水心英点了点头,“这一路上我们一定会时刻留意。他们的目标既然是公玉飒容,人未到手,想必不会就此善罢干休,很可能还会继续追上来的。” “方才那名女子是天香教的右护法,而那两个男的皆是她下面的香主,这三人在天香教中的地位都不算低。我担心的是天香教的人会因此迁怒于岫云剑派,暗中伺机报复。说来这都是在下的错,竟让贵派无端惹上了这样厉害的一个仇家。” 水心英秀眉一挑,冷笑道:“我岫云剑派何时会怕了这种行事阴诡的邪人?他们不来则已,来了便要将其铲除干净,免得留在世上害人!” 凌弃羽早就听说过天下第一剑派的威名,尤其是知道这些岫云剑派的女侠客们为了保家卫国,曾在津门关与北境军共同抗击戎军长达数月之久,心中自是对她们生出了一种由衷的敬佩。 如今看到水心英这位看似柔弱的清秀女子,竟有如此的胆识与豪气,他不由更是钦敬不已,心知在这样豪情不让须眉的女子面前,那些感激之辞已是多余,既然大家的目标一致,便应该真诚合作,共同对敌。 “好,无论如何,水女侠和洛儿姑娘此番的相助之情,在下心领了!” 说完,他再次一抱拳,便大步出了房门,把死在院中的那个天香教徒的尸体也一并带走了。没有尸体,店家就不会去报官,自找麻烦。 凌弃羽一离开,水泠洛这小姑娘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她满面疑惑地看着公玉飒容,随即便开始了一连串的盘问:“天香教的人为何要找你的麻烦?那个坏女人给你下的惜玉香,究竟是什么东西?她想——想——?” 猛地住了嘴,她忽然想起了方才自己进屋时所看到的诡异一幕,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已满脸涨得通红的公玉飒容。 看到这小姑娘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竟是充满了怜悯与同情,公玉飒容顿时生出了一种比方才被人非礼时还要无地自容的感觉!他当即垂下头去,再也不敢去看水泠洛的眼睛,坐在床上不言不语。 水心英见状不由微微一笑道:“洛儿,天香教的人今夜应该不会来了,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去吧。” 水泠洛想是也感觉到了公玉飒容的难堪,便痛快地应了一声,随即向门口走去。谁知她的脚都已踏出了房门,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问了一句:“那师父你呢?” 水心英本想留下来细问一下公玉飒容是如何招惹上天香教的,而今被水泠洛这一问,倒是暂时放弃了这一想法。反正彼此还要同行很长一段时日,以后有的是机会问。 另外她这做师父的业已看出来了,洛儿这小丫头一定是还有什么话正憋在心里,想单独跟自己说。于是她笑了笑,走过去一拉水泠洛的手,一同出了这个险些发生采花大案的房间。 果不其然,才刚一出了门,水泠洛这小姑娘就再也忍不住了,悄声向水心英追问起来:“师父,方才那个天香教的女人真的是想采花吗?那师父你刚才杀了的那两个男的是不是也想……” “呯”地一声,公玉飒容重重地将自己放倒在床上,咬牙切齿地扯过一旁的被单,一下子将自己的头脸尤其是耳朵全给盖上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条血路 眼看窗外天光放亮,几乎一夜无眠的宫彦刚刚起身,便又听到了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昨夜,忠义盟惠州分舵的两名兄弟在抓捕隐族人时被杀,身上留下的伤口竟然也是离别箭。 惠州在泉州北边,而刚刚发生命案的地方距离泉州城才几十里远,且正在通往景阳的官道附近。 此时宫彦多少已猜到了凌弃羽的意图他要在北去的路上制造一连串的血案。 如此一来,宫彦就有了方便的借口一路北上追查,同时护送琼娘他们到达目的地襄州。到了襄州,这几个隐族人就可以折向西行,而凌弃羽还会继续北上,将忠义盟的注意力全部引向他,以保证琼娘他们能够顺利越境。 想明白了凌弃羽的意图,宫彦也就此放下了心,知道自己这一路北上应该不会遇到什么障碍了。于是,在离开泉州城之后,他们一行人又继续向北方的惠州出发了。 然而,忠义盟的人可不是任人牵着鼻子走的傻瓜。在接连出了几件血案之后,他们已推断出了那个离别箭的行迹,北去路上的各州分舵全都严阵以待,誓要将这个丧心病狂的杀手彻底诛灭! 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宣州地界,忠义盟的人设好了陷阱,终于将那个离别箭给截住了。而且,借助从宣州府城调来的官兵,他们将那个杀手困在了一座荒岭之上。 数百名弓箭手和长枪手在一位副都监的率领下,将整座荒岭层层包围。 十几个火堆已在阵前点燃,将附近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严阵以待的兵士们一个个弓箭上弦,手中长枪的枪尖在火光中闪耀,俨然一副杀气腾腾之状。 数十名忠义盟的人也各自手执兵刃,肃然而立,静候搜山的命令。 忠义盟宣州分舵主白近山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带着一抹狞笑,举臂一挥,率领他的手下开始向荒岭上进发。 这些忠义盟的人平日训练有素,彼此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悄然无声地一步一步向前推进,惨淡的月光照着他们前方幽暗的山径,同时也映出了他们脸上那种混合着残忍激动与恐惧不安的诡异神情。 这座荒岭不太大,方圆不过十几里,岭上的林木也不繁茂,且没有多少陡坡峭壁,数十人如拉一般地搜索上一遍,倒也费不上多少时间。何况待到天光放亮,则更不利于躲藏。 故而白近山绝不会冒进,而是让手下的人仔细搜索脚下的每一寸土地,丝毫不给那个离别箭从搜索的缝隙中逸出的机会。 眼看就快搜到了山顶,前方却出现了一片密林。 白近山举手示意众人停了下来,随后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那片面积不大的林子,可是由于光线太暗,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他不禁犹豫了起来,琢磨着是否应该让手下的人点亮火把。可转念又一想,那个离别箭一向箭无虚发,夜色幽暗,他看不清目标,所以才不敢轻易出手。若是此时点燃火把,岂不正好给他认清目标的机会?而且他下手的首要目标,一定会是自己这个带头之人! “派几个弟兄摸进去,先搜上一搜,其余的人将林子围住,见到那杀手的影子就拦下他!” 白近山低声向他身边的一位副舵主交代了几句,那位副舵主便立刻将他的话传了下去。 很快,被选中的六个倒霉鬼战战兢兢地摸进了林子。不过两刻多钟的光景,那六人又都各自毫发无伤地走了出来,皆摇头表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白近山这才一挥手,让众人穿林而过。 谁知就在他们马上要走出这片密林之际,白近山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团黑影! 他慢下脚步,悄悄地向那团黑影接近,手中的长剑已摆在一个随时能够出手的位置。 然而直到他的人都已摸到了那团黑影的近前,依然没有发现那黑影有任何活动的迹象。出于谨慎,他用手中的长剑轻刺了那黑影一记。 “扑”的一声闷响,剑尖上立时传来了入肉的感觉,而那黑影却依然一动不动。 白近山终于收起了长剑,上前俯身将那黑影翻动了一下,借着幽暗的月光,他终于看清了那张死人的脸他的一名属下! 在惊怔了一瞬之后,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立即跳起身来,破口大骂道:“这贼人使诈!他根本没有使离别箭!他他扮成我们的人逃走了!” 听到他这么一喊,他的那些属下们顿时都慌了神。 方才因为所有人都太过紧张,而从林子里出来的那六个人也一个个脸无人色、浑身哆嗦,竟是谁也没有想到要仔细看过他们的脸。如今他们已混入众人之中,分散各处,一时间又到哪里去揪出那个假扮之人来! 就在这时,那个白近山一直心心念念想着的,却又惧怕到极点的箭啸声终于响了起来,但并不是在这片林中,而是在山下! 当白近山带人飞扑到山下时,看到的是那数百个呆若木鸡的官兵,以及躺在血泊中的那位副都监,而那个离别箭的影子却是半点也未得见。 整个围捕行动至此彻底失败! 不过令白近山心中稍感安慰的是,有一件事勉强还可以让他向忠义盟总舵交差那个离别箭自己也受伤了! 据那些参与围捕的官兵们讲,在敌踪初现之时,那位殉职的副都监曾经下令放箭。眼看着那杀手至少被射中了两箭,没想到他却犹做困兽之斗,竟然在负伤之后用离别箭射杀了那位副都监,然后又从一群被吓傻了的官兵面前逃掉了。 然而,对于那个离别箭已受伤的说法,却并没有多少人愿意表示相信,尤其是完全没有被忠义盟总舵的人所采信。理由很简单,他们认为,那些曾参与此次围截而最终又将离别箭放走的官兵们是在撒谎,目的只是为了推卸责任。 那些官兵们都声称那杀手身中两箭,应是受了重伤。可是一被问到,到底他的伤有多重?竟没有人能说得清。再被问到,具体那两箭都射在了何处?还是没有人能说得清。 众所周知的是,大裕的厢军一向甚少操练,几无战力。平日里,让他们杀些不堪忍受官府欺压而奋起反抗的平民百姓,倒是一个个得心应手。可一旦派去剿匪,必是被打得抱头鼠窜,最终仍是要杀些平民百姓冒充悍匪领赏。因此,由这些人嘴里所说出的话,实是太过不可信。 而且,最终的事实也进一步证明,不相信那些官兵们所编的故事是完全正确的。 宣州围捕行动仅过去了两日,宣州以北的襄州又现离别箭的踪迹,而这一次,忠义盟襄州分舵主万飞卿被利箭穿喉而亡。 如此一来,关于离别箭受了重伤的谎言不攻自破。 此事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便是,宣州分舵主白近山因指挥围捕行动失利,且又用虚假消息敷衍塞责,受到了忠义盟的严厉惩处。 他被刑堂执法万横江派去的人直接押解回总舵受审,最后在刑堂的地牢里关了很长一段日子之后,才又被放了出来,分舵主的位子自然也丢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白近山事后仍是感到万分庆幸,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保住了一条命。因为他可是清楚得很,那位后来被离别箭所杀的襄州分舵主万飞卿,乃是刑堂执法万横江的亲妹妹! 襄州距离大裕帝都景阳已不足百里之遥,也就是说,那个离别箭距离忠义盟的总舵越来越近了。 掌管盟中事务的副盟主左语松传下命令,终止沿途对离别箭的截杀行动,放他入京。忠义盟将在景阳城外布下天罗地,与这冷酷的杀手决一死战! 而宫彦也同时接到了左语松传来的训令,命他停止对离别箭的追查,即日返回总舵复命。 接到这道训令的当晚,宫彦久久不能入睡。 想到凌弃羽为了能让琼娘母子和秦伊人平安到达襄州,竟然凭着一己之力,开出了一条由南向北的血路。这种决心和魄力,实是令人惊叹且惊惧! 而更令宫彦心中难安的是,师父究竟为何非要见到这个凌弃羽不可? 按照师父一贯的行事作风,对待这些早已成为大戎心腹之患的隐族人,决不会手下留情。却为何偏偏会对这个凌弃羽生出了例外? 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隐藏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秘密,不知为何,却令宫彦隐隐地感到了某种危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宝剑相赠 襄州城北一处山间小溪旁,凌弃羽正赤着上身站在溪中,不时用手撩起溪水来冲洗左肋下的那处伤口。 三日前在宣州城外荒岭上的那次混战中,他被官兵的一通乱箭射中了左肋,虽然伤得并不严重,但这几日连续赶路,根本无暇认真处理伤口。 虽然隐族人天生的奇异体质令伤口很快愈合,可终是恢复得不太理想。结果昨日与忠义盟襄州分舵主万飞卿的一番拼杀,将本已愈合的伤口又撕裂开来,一时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包扎,竟是流了一路的血,倒真的有些麻烦了。 他用力按了按已洗净的伤口,似乎不再有太多的血水溢出,便趟过溪水回到岸边。 打开那件随身的包裹,他先是取出一包金创药敷在伤口上,接着便从一件白色的中衣上撕下了一条,将伤口包扎好,随后又找出一件干净的黑色衣衫穿在身上。 本想收拾起包裹,可目光在一样物事上停留了片刻之后,他终是将它取出并揣入了怀中。背起整理好的包裹,他又将一旁放着的那张银色面具戴在了脸上,然后才大步向不远处那座最高的山峰行去。 他的脚程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那座山的半山腰。 来到那块巨大的向外突出的岩石边,他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太阳,估计距约定的时间还有大半个时辰,便索性跳上了那块岩石,张开四肢躺在上面,就那么在阳光下倒头大睡起来。 当水泠洛第一个到达半山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她不禁眨了眨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蹑手蹑脚地向那块岩石接近,心中所打的主意却是,要将凌弃羽脸上的面具揭下来,好让自己看个清楚,这位杀人如麻的离别箭到底长了怎样一副凶神恶煞般的模样! 可惜就在她离那块岩石尚有几尺远的时候,那个本来看似睡得很熟的凌弃羽却突然翻身坐了起来,一双明亮的眼睛透过面具,盯在了她娇俏可爱的脸上。 “洛儿姑娘若是想偷袭,那最好在一丈之外便把剑拔出来,以免被人攻个措手不及。若只是想偷看,那可十分抱歉了,你即便走到了我的面前,隔着面具也是什么也看不到。” “我——我就是要将你的面具给揭下来!”水泠洛气恼地瞪着明显是在取笑自己的凌弃羽。 “哦?你为何非要揭下我的面具来?莫非是我有何处得罪了洛儿姑娘不成?”不知为何,凌弃羽总觉得面前这位单纯得可爱的小姑娘实是有趣的紧,忍不住就想出言逗一逗她。 水泠洛皱了皱小鼻子,“得罪倒也说不上!我就是想看一看,你这个令那些忠义盟的人闻之变色的离别箭,到底长得有多可怕!” 凌弃羽不由哑然一笑,还未及答话,又将目光转向随后出现的另外两个人身上。 当先的那位便是公玉飒容,后面跟着的自然是水心英。 水心英的目光在凌弃羽的脸上转了一转,秀眉一挑,道:“你一直戴着面具出现,莫非是不信任我们吗?” 凌弃羽从岩石上跳了下来,上前躬身一礼道:“请水女侠见谅,在下只是不希望自己的这副相貌日后会给两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水心英没有说话,但已经明白了凌弃羽话中的意思。此次她们虽是暗中帮了他的忙,但毕竟对付的是彼此共同的敌人——北人,而日后大家再见面时,也许已各自站在对立的阵营。 如果她们今日看到了他的脸,即便不报告给忠义盟的盟主雪幽幽,但再次相遇之时,也难保不会露出些许异样之色。若是被有心人看出了其中的端倪,怕是会就此生出不必要的祸端。 水泠洛见师父不发话,知道自己要一睹离别箭真面目的想法就此泡汤了,不禁颇有些不甘心地对凌弃羽扮了个鬼脸。 凌弃羽见了,眼中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 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再次对水心英拱手施礼道:“多谢水女侠和洛儿姑娘对在下的相助之情,日后若是有所差遣,在下定会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水心英微微一笑,道:“些许小忙,实在不足挂齿!若是他日有缘再见,希望我们仍会站在同一立场,共同对敌!” 凌弃羽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了水泠洛,道:“洛儿姑娘,为了表达对你此番慨然相助的感激之情,同时也为了表达不能让你揭下这副面具的歉疚之意,我有一样东西想送给你,不知姑娘可愿意笑纳?” 水泠洛的大眼睛眨了眨,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欣喜之色,笑着跑到凌弃羽的面前,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来道:“那就快拿出来,让本姑娘看看吧!” 凌弃羽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了水泠洛的手中。 水泠洛低头一看,竟是一柄尺余长的短剑,只看那做工精巧绝伦的剑鞘和乌黑的玄铁剑柄,便知这是一把极为罕见的宝剑。 手上微一用力,她将短剑的剑身从鞘中抽出,顿时感到似有一股烈焰扑面,竟一时被那华光四射的剑身晃得险些睁不开眼睛。 将剑归鞘之后,水泠洛喜不自胜地对凌弃羽道:“这真是一把好剑!谢谢你,凌大哥!” 凌弃羽哈哈一笑,道:“一把剑就换来了洛儿姑娘的一声‘大哥’,看来这买卖做得确是划算!只不过关于此剑的来历,我需得对洛儿姑娘说清楚。 此剑名叫‘追日’,是一柄上古神兵,另有一柄‘奔月’,与它本是一对。它们曾经是我好兄弟的称手兵刃,多年前为了拒敌,他将这把追日送给了我。我平日并不会用剑,想来还是将它送给岫云剑派的女侠更为合适一些。” 突然收到如此贵重的礼物,水泠洛已是欣喜万分,又听到令江湖闻之色变的离别箭竟称自己为女侠,更是让她不由得心花怒放,一张可爱的小脸泛起了红霞,当即又甜甜地叫了一声:“凌大哥,谢谢你!” 凌弃羽看着水泠洛,柔声道:“我有个妹妹叫湘儿,与洛儿姑娘年纪相仿,可惜她自幼体弱,无法习武,而我这做哥哥的又从未好好照顾过她。今日见了洛儿姑娘,便犹如见到了我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希望你们俩人都能永远平安快乐。” 水泠洛突然上前抱住了凌弃羽的一只胳膊,用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道:“凌大哥,你也要平安,我和湘儿姐姐都会时时想着你,盼着与你重聚的一日!” 凌弃羽点了点头,“放心吧,洛儿姑娘,我们一定还会有重聚的一日,到时候我会给你们姐妹俩都送上最好的礼物。而且,等你们有了自己的如意郎君之后,我这个做哥哥的还会给你们撑腰,任谁也不敢欺负你们!” 听了这些话,水泠洛不由略带羞意地笑了,随即心中又起了一阵莫名的酸楚。她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只是轻轻摇了摇凌弃羽的手臂,然后转身回到了水心英的身边。 凌弃羽肃然向水心英抱拳一礼,水心英也神情肃然地对他点了点头,便带着水泠洛迈步向山下走去。 “洛儿姑娘!”自从来到这里便始终一语未发的公玉飒容,此时突然喊了一声。 水泠洛和水心英同时停下了脚步。 公玉飒容目光十分复杂地看着她们,犹豫了片刻才又开口道:“不要从这条路下山!” 就在水泠洛和水心英都露出不解之色时,凌弃羽却忽然心中一动,情急地大声道:“听他的!水女侠,你们从另一个方向尽快下山!” 水泠洛刚要问为什么,水心英却没给她机会,拉着她便顺着另一边杂草丛生的乱石小径向山下急急去了。 这时凌弃羽将目光转向了公玉飒容,平静地问道:“独笑穹来了,对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亲也仇也 听到凌弃羽的这一问,公玉飒容不禁对着他冷冷一笑。 看到他的这副表情,凌弃羽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同时不由暗怪自己大意,竟然忘记了他们师徒都习练了嫁衣功,彼此能够产生感应,自然也能够非常容易地找到公玉飒容此刻的位置。 方才公玉飒容之所以出言警告,想必是知道水心英她们会遇到危险,而能够伤害她们的人,绝不会是那个武功低微的宫彦,那便是独笑穹了! 想到这里,凌弃羽走到公玉飒容的面前,出手解了他身上的穴道,“多谢你的提醒,让她们避免了与独笑穹迎头撞上。” “我可不是想救她们,我只是不想让师父因为杀她们而耽搁了时间,让你这个离别箭乘机跑了!”公玉飒容一脸敌意地看着凌弃羽,转而又换了一副嘲讽的腔调道,“此时你该可以把面具摘下来了吧?这大热的天,岂不要闷坏了!” 凌弃羽竟真的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将它往怀中一揣,神色肃然地道:“既然赤阳教的教主大驾光临,我确是应该好好迎接一下,无论我们之间有多大的仇怨,至少起码的礼数还是要讲的。” 听他这样说,公玉飒容倒是不由好奇起来,想起临别时师父在军帐中对自己的那番交待,还有当时他脸上那副古怪的神情,实不像是与这位离别箭有何深仇大恨的样子。 “你与家师应是素未谋面,又怎会生出什么仇怨来?” 凌弃羽看了看应是对内情一无所知的公玉飒容,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以为练成了嫁衣功,唯一的用处便是可以让你和你的兄长心意相通吗?” 公玉飒容闻言一皱眉,道:“原来你竟也知道嫁衣神功!这门神功乃是我教的不传之秘,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神功?!”凌弃羽不由冷笑了一声,“你既称它为神功,却又不知它究竟神在何处,岂不是可笑之至!” “我如何不知?此功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习练者可以互相感应,彼此心灵相通。正如此时我便能感应到我的师父和兄长,他们都已到了山脚下!”公玉飒容不服气地辩驳道。 “哦?若果真如此,那此功何不叫做灵通神功?这嫁衣二字的意义究竟何在?你这位赤阳教主的亲传弟子可曾认真想过?” “这”公玉飒容顿时被问得窒在了那里,眉头不由渐渐皱起,感觉到凌弃羽应是比自己更清楚这嫁衣神功的真相。 “嫁衣,顾名思义,便是为人作嫁。你们兄弟二人同时习练了此功,最终便是有一人要牺牲自己,为对方作嫁!” 公玉飒容的面色登时一变,吃惊地问道:“你说什么?!牺牲自己,为人作嫁?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凌弃羽将目光转向山下,“令师就要到了,你不妨当面问问他,他教了你们兄弟这么多年的所谓嫁衣神功,究竟是怎样一种神奇到足以令人灭绝人性的功法?!” 公玉飒容此刻已隐隐猜到了那可怕的真相,心中顿时生出一阵彻骨的寒意,紧握的双拳也禁不住颤抖起来。而当他看到师父与兄长终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不但没有感到丝毫的欣喜,反倒突然觉得愈加寒冷,竟是忍不住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飒容!” 宫彦,真名实为公玉飒颜,见到自己的兄弟一头冷汗地站在那里,竟是一副对师父和自己这个兄长完全视而不见的模样,而且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也感应到了此刻公玉飒容心头的恐惧。 他连忙大喝了一声,飞身上前扶住公玉飒容犹自不停抖动的身体,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师父来了,还不快些上前见礼!” 见公玉飒容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宫彦用力摇晃了一下他的身体,再次大声唤道:“飒容!” 公玉飒容终于被这声断喝惊醒了过来。 他先是呆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随后将目光转向了正沉着脸负手而立的师父,忙摆脱了兄长的手,急步来到师父的面前,躬身施礼道:“弟子见过师父!” 独笑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面色已缓和了下来,温言道:“嗯,这件事你们兄弟办得很好,只是让你受委屈了!身上可曾受了什么伤?” 若是在平日,听到师父对自己说出这种罕有的嘉勉和关切之语,公玉飒容一定会大感激动和窃喜,然而此时他却已顾不了这些,心中所惦记的唯有一件事。 “谢师父关怀,弟子未曾受伤。”恭声回了一句之后,他马上又开口道,“师父,弟子心中有一个疑问,一直想请教师父。” “飒容” 一旁的宫彦早就感到自己这位性情莽撞的兄弟神色有异,担心他会说出什么糊涂话来惹怒师父,忍不住想出言提醒他。 独笑穹却没有给宫彦继续说下去的机会,直接对公玉飒容点头道:“你问吧。” 公玉飒容此刻已铁了心,得罪师父都已不惧,哪里还会去在乎自己兄长的暗示,“恕弟子冒昧,想请教师父的是,嫁衣神功之名到底因何而来?还有” “飒容!”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的宫彦忍不住再次出声,试图阻止自己的兄弟继续追问下去。 独笑穹却仍是没有给宫彦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向他断然地摆了摆手,然后面无表情地对公玉飒容道:“还有什么?把你心中的疑问都痛快说出来吧,反正我本就打算在今日将一切都对你兄弟二人讲清楚!” 听到师父如此说,公玉飒容便没有再去顾及兄长递向自己的那个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而且平生第一次,他用双目直视着师父,问道:“弟子还想请问师父,当初您教我们兄弟同时习练嫁衣神功,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独笑穹点了点头,道:“好,看来你已经大概猜到了此中的真相,想必是这位会使离别箭的年轻人告诉你的吧?”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了凌弃羽。 凌弃羽叉腰站在那里,神情中带着一丝不屑,道:“你这做师父的这么多年故意将他们蒙在鼓里,我这外人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说了几句实话,这难道有什么错吗?” 独笑穹含笑摇了摇头,“你说的确是实话,自然没有错。只不过,你把自己称作外人,对于这一点,老夫却是不敢苟同!” 凌弃羽不由一挑眉,反问道:“不是外人,难道还是亲人不成?!” “你姓凌,会使离别箭,想来应是凌倨峰的儿子。那你我之间,不是亲人,又会是什么?” 独笑穹缓缓说出的这番话,将宫彦和公玉飒容都惊得愣在了那里,可是凌弃羽却丝毫不买他的账,重重地冷“嗤”了一声,道:“不是亲人,自然是仇人!你我之间,还能有什么别的关系?!” “可是,你的娘亲确是我独笑穹的亲妹妹,而你,也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亲外甥!” 凌弃羽突然仰天大笑了一声,随即双目狠狠地盯着独笑穹,切齿地道:“想必是你独教主贵人多忘事,竟已不记得我的娘亲,你的亲妹妹,是如何被你亲手杀死的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誓不低头 面对凌弃羽的厉声质问,独笑穹表现得却是异常地平静。 他将目光从凌弃羽的脸上移开,转身面对着远处的群山负手而立,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嫁衣神功本就是一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武功。所有习练者都要经过这一关,不是将自己的内力传给他人,便是将他人的内力据为己用。这其中的选择,无论对谁,都是一种牺牲。” “你以为我娘是为了你才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吗?你以为你那个见鬼的破功真值得她舍弃了自己的家人吗?她确实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但她那么做的唯一原因,就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 “你说什么?!”独笑穹惊讶地看着凌弃羽,“当年你娘回到教中,说她已练成了嫁衣神功,愿意将自己的内力全部传给我。难道——,难道她说的竟然是假话?” “她与你虽是兄妹,却连面都从未见过,可以说毫无亲情可言,为何要牺牲自己来成全你?难道你在心中竟真的从未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吗?还是你其实早已知道答案,只是不愿面对而已?!” “我——我确是问过自己无数遍这个问题,而且当初我也亲口问过她,她却说,她不是为了亲情才自愿牺牲,而是为了本教的振兴,愿意奉献自己。” “这种可笑的理由你也信?!”凌弃羽不由冷“嗤”了一声。 独笑穹皱眉道:“这理由哪里可笑了?本教的传承与振兴是一件极为神圣之事,任何教中弟子都要有为本教献身的赤胆忠心。你娘本就是先教主赤阳王的女儿,让本教发扬光大,她自是责无旁贷!” 凌弃羽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公玉飒容和宫彦,目光中隐然带了一丝怜悯,有这样一位几乎已泯灭了人性的师父,他们的命运实在堪忧! “我娘离开藏涧谷的那年,我七岁,而我的妹妹才三岁。我记得她临走前,将妹妹的小手放在我的手中,微笑着对我说,‘照顾好她,这世上所有的哥哥都应该保护自己的妹妹’。我听了娘亲的话。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哥哥都会保护自己的妹妹,也不是所有的娘亲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因为恰恰是娘亲她自己的母亲,那个恶毒的阴太后,以向官府告发藏涧谷中有隐族人相要挟,逼着娘亲离开了我们,最终还逼着她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那位本应保护她的亲哥哥!” “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太后逼她那么做的!”独笑穹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古怪,但也是意外多于悲伤,“在她临去前,我曾对她说,要照顾好她的家人。她却摇了摇头,对我说,‘我只要你对天发誓,今生决不踏入藏涧谷半步!’” 听到娘亲临终时的遗言,凌弃羽的脸上在闪过一抹痛色之后,又慢慢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在他幼小的记忆中,母亲总是微笑着,从不抱怨,也从不流泪。她从来都是个坚强的人,即便知道再也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她也绝不会向仇人去乞求怜悯! “如今已叙完了旧,不管在你独教主的心中,是否还将我看作是那种对你来说本就毫无意义的亲人,反正我对你的看法永远都不会变,我们今生——只能做仇人!” 凌弃羽的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说完,他的虎目中射出了一道冷光,身上也同时散发出一股无形的杀气。 “其实,我与你的娘亲蕊娇曾经见过面,在我们都还很小的时候。” 丝毫没有理会凌弃羽所表现出的动手之意,独笑穹依然负手而立,脸上的神情似在回忆,又似在忏悔。 “我和蕊娇本是孪生兄妹,当年生下我们之后,太后将蕊娇交给赤阳王抚养,而我则一直被她偷偷地养在宫中。十四岁那年,我的嫁衣神功初成,却不慎被赤阳王感应到了。他将我从宫中抓走,带到了赤阳教总坛。 后来太后赶到了,她告诉赤阳王,我是他的亲生儿子,与蕊娇是孪生兄妹。赤阳王听了,竟是勃然大怒,抓过我去就要将我的内力全部吸走。 这时,蕊娇突然跑了进来,拉着赤阳王的手说,她要我这个哥哥陪她一起去山中采野花,因为她想用新开的野花为我们的母——太后做一顶花冠。 赤阳王终于放开了我,而蕊娇又拉住了我的手,笑着说,‘哥哥,我们一起去采秋姜!’……” 凌弃羽站在那里默默听着,眼中凌厉的光芒却丝毫没有减弱。因为他很清楚,面前的这个人,是个极为可怕的敌人。 也许独笑穹的母亲,那位能够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而逼宫杀子的阴太后,从未给过他任何亲情,故而他在提到她时,竟是一直称之为“太后”。像他这种不懂得亲情为何物的人,更不会懂得人与人之间那些美好的感情。所以,无论别人为他做出了怎样的牺牲,都不可能唤起他心中的那份良知。 果然,在讲述完这段往事之后,独笑穹仿佛也就此放下了心中的那丝歉疚。他看着凌弃羽,平静地道:“我曾答应过你娘亲,决不踏入藏涧谷半步。可是此地——,并不是藏涧谷。” 凌弃羽冷冷地一笑,“你之所以费尽心机地想见我,根本就不是为了那所谓的承诺,而是为了离别箭!” 独笑穹听了不由一皱眉,面色阴沉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娘最初去藏涧谷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离别箭。赤阳王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有机会与箭神凌天一战。因而他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要找到一个身具嫁衣及离别两种神功的继承人,将赤阳教进一步发扬光大,使之成为世间唯一被人们所尊崇膜拜的神教。 于是他派我娘来大裕寻找箭神凌天的后人,结果我娘找到了藏涧谷。然而我娘并没有想去实现自己父亲的宏愿,因为她爱上了我父亲,更爱上了藏涧谷中那种人人平等、和睦相处的生活。而最终,她又以她的生命为代价,换取了自己孩子的平安,没有让他们成为赤阳教的牺牲品。 所以从今日起,就请你独教主彻底死了这条心,我凌弃羽决不会练嫁衣功,更不会加入赤阳教!” 独笑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寒声道:“年轻人不可太过狂妄,你可知自己方才的这番话,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后果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说便说了。我们隐族人,从来不会向强权低头!” “简直愚不可及!既然明知道面对的是强权,却还要不自量力地试图抵抗,这便是南裕朝廷要剿灭你们这些隐族人的真正原因。没有任何帝王会容许有人挑战自己的巍巍皇权!” 凌弃羽面带轻蔑地看着他,“巍巍皇权?怪不得你这堂堂的赤阳教主,会乖乖地匍伏于那个刚愎自用的草包——宇文罡的脚下!只因为你惧怕他手中那完全靠强取豪夺而来的所谓皇权!什么赤阳神教,不过是听命于那个弑父篡位者的一条狗而已!” 这番话说得实在太过犀利,明显是戳中了独笑穹的痛处,只见他双目中寒光暴射,缓缓地一步一步向凌弃羽逼了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章 一步不退 凌弃羽始终笔直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冷静地看着独笑穹来到了距离自己三丈之处,停了下来。 三丈,这正是离别箭最佳的发射距离,却也是赤阳掌威力最强的出掌距离。 高手相争,争的不是谁出手快,而是谁出手的时机拿捏得准。 此刻正值正午时分,烈日高悬头顶,地上几乎看不到人的影子,令人不禁生出一种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见了鬼的感觉。 可惜凌弃羽不是鬼,他仍然能够真切地感觉到,炙热的阳光穿透了自己身上那件黑色的衣衫,将体内的汗一滴滴地蒸了出来,在皮肤上聚结成珠,然后顺着后背和前胸不停地滚落。 越来越多的汗水汇积在他的腰间,不断浸渍着那处未愈合的伤口,尖锐的疼痛中还夹杂着丝丝瘙痒,正在一分分地煎熬着他的神经。 慢慢地,他的额上也开始渗出了汗水。大滴的汗水沿着长长的眉梢淌到颊上,再顺着瘦削的面颊滑到下颌,最终又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 然而,不巧的是,有一滴汗水却偏偏独辟蹊径,竟然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直流到了鼻尖处,不由令他有了一瞬间的分神 而那倏忽而至的沉重一掌,恰恰就来自于这一瞬间! 冷静地面对着奔涌过来的强劲气流,凌弃羽疾速地将右手的四指并拢,同时右臂猛地前挥,发出了一枝离别箭。 尖利的箭啸声盖过了沉闷的掌声,同时也穿透了厚重的掌风,一道凌厉的箭气径直射向独笑穹的咽喉! 独笑穹的脚下没有动,只是微微地一侧头,避过了那道足以致命的箭气。但他没有料到的是,那道箭气竟忽然分散开来,由一道变成了四道,其中一道箭气的边缘正好沾上他的颈侧,在上面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仅仅毫厘之差,没有伤到颈上的主脉。 他伸手抹去颈上流下的鲜血,同时摆手示意自己的那两个徒弟不必上前。然后,他将目光转向凌弃羽,淡漠的眼神中竟隐隐藏了一丝黯然。 凌弃羽的右臂仍保持着向前伸展的姿势,只是本来笔直前伸的四根手指已收了回去,与拇指并拢成拳。然而细看之下,就能发现那拳端之处竟满是淋漓的鲜血,正一滴滴顺着拳缝淌下 他慢慢地收回了拳头,将它在衣襟上随意地蹭了蹭,然后抬眼看着独笑穹。 独笑穹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你真的很不错!硬接下了我六成功力的一记赤阳掌,竟然一步也没有后退。下一掌,我要用八成功力,你还是不退吗?” 凌弃羽没有说话,只是曲起右臂,横在胸前。 然而独笑穹却并未急着出手,他仰头看了看天,漠然开口道:“此刻想必那对岫云剑派的师徒已逃得远了,可还未足够远到让我追不上她们。” 凌弃羽抿了抿唇,仍是没有说话。 “此事你们自以为做得十分隐秘,但其实我们的人早就发现了飒容是在岫云剑派的人手中。当时我之所以未让他们出手救人,是不想打草惊蛇,让你闻风逃掉。因为我此来唯一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你! 如今我已放弃了初衷,却不能就此放过了岫云剑派的人。这只能怪她们知道了一个不该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一旦被泄露出去,飒颜北人的身份就会立即被拆穿,而我所定下的瓦解忠义盟的计划也随之会受到影响。” 说到这里,独笑穹看了一眼仍抿着唇不说话的凌弃羽,微然一笑,“我知道,你一定是事先猜到我来了,所以才让岫云剑派的那对师徒从另一条下山的路逃走了。我还知道,你并未给她们留出足够的逃走时间,所以你自己才留了下来,想尽量拖住我。 这便是你们隐族人最致命的弱点妇人之仁!不懂得如何取舍,只知道愚蠢地自我牺牲。也罢,今日我便成全你,只要你能够连接我三掌,并且真的做到一步不退,那么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去追杀她们。” 凌弃羽仍是没有说话,那只横在胸前的右臂却缓缓前伸,笔直地指向独笑穹。 独笑穹施出的第二记赤阳掌到了,所挟带的风雷之声竟是比上一掌弱了许多,但凌弃羽的双目中却更多了凝重之色。他猛地将自己的左手搭在右臂之上,同时右掌的四指发力,箭啸声竟是也比上一次弱了一些,但所发出的箭气却是更盛,直射向迎面扑来的掌风。 可惜的是,这次他的离别箭刚一穿透那层厚重的掌风,便已力尽而止,丝毫没能伤得了独笑穹,而独笑穹那凝聚了八成功力的一掌,却结结实实地击在了他的左胸之上! 他的身体猛烈地摇晃了几下,却坚持着仍是一步也没有后退。 独笑穹这次已不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抬手又是一掌挥了过来。这一掌听起来似是无声无息,却带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流,正是他运足了十成功力的一记赤阳掌! 此时的凌弃羽已没有力气再发出离别箭,他只能勉力挺直了身体,微抿着唇,看着那记隐含着暴烈之气的赤阳掌如地狱之火一般地向自己袭来,清亮的眸中竟是没有丝毫惧色。 一直在一旁观战的公玉飒容,忽然微微动了动唇角,忍不住悄悄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记迅疾无比的赤阳掌就要袭到凌弃羽的面前时,一道黑色的人影突然从那块悬空突出的岩石后面飞掠而出,正落在那块岩石之上。而他的人还未站稳,便猛地一抬右手,一枝无声无息的离别箭随之急射而出,正面迎上了那记威力强大无俦的赤阳掌! 在箭掌相交的一瞬间,整个天地仿佛都已凝固不动,阳光也似突然被那股急速旋转的诡异气流卷走了一般,令周遭顿时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随之,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时间山石迸溅,草木飞扬,沙土弥漫,在场所有人都被这股强大的气流吹得立足不稳,更是完全睁不开眼睛。 待到公玉飒容终于能够勉强睁开眼睛时,却看到自己的兄长宫彦正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面色苍白,唇边还挂着一缕鲜血。他忙跑过去将宫彦扶坐了起来,与此同时,他们两兄弟的目光皆转向了自己的师父方才所在的方位,却赫然发现那里已空无一人。 当他们最终把目光转向悬崖的方向时,只见独笑穹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那已是空无一人的岩石上,默默地向崖下望着,一头散乱的长发被山风吹得四处飞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谁是猎人 感觉到有人正背着自己在林间狂奔,刚刚苏醒过来的凌弃羽深吸了一口气,沙哑着声音道:“停下来” 那人果然听话地停了下来,却仍是用双手紧托着他的双腿,丝毫没有放他下来的意思。 “放我下来”他只好又费力地多说了一句。 “就快到景阳城了,弃羽哥,你再坚持一下,到那里就有人能给你治伤了!”那人清越的声音中透着隐隐的焦急与不安。 “不,你先放我下来,我有话要说!” 听出他的语气十分坚决,那人只好走到一棵树旁,将他轻轻地从背上放下,并扶他倚着树干慢慢坐了下来。 凌弃羽这才有机会细细地打量起正单膝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那个将他从独笑穹的致命杀招之下救出来的黑衣少年。 那少年此时已将脸上的蒙面巾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极为俊美的面孔。 凌弃羽盯着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看了半晌,脸上渐渐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并吃力地向那少年伸出了手。 那少年忙握住了他那只带血的右手,人也随之跪坐在他的身边。 “萧玉!这么多年,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凌弃羽有些激动地握了握同样也正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 “是啊,弃羽哥,我们又见面了!”寒冰的脸上虽带着笑容,声音中却难掩一丝哽咽。 “当年你一个人杀回谷中,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活着出来了。后来我曾偷偷返回过藏涧谷,那里除了我父亲和那些族人的坟墓,什么也没有留下。我也去过景阳,又去了芜州,却一直没有听到过关于你的任何消息。 我竟真的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后来我遇到了小风和小飞,才知道你不但活着,而且就在景阳,于是我就打算去找你。结果,竟是让你先找到了我” “四大神僧将师父和我囚在了济世寺中,后来我逃了出来,去了重渊。如今我师父也已从寺中脱困,他,还有湘君姐姐,此刻都在景阳。弃羽哥,我这就带你去见他们,这次我们大家终于可以重聚了!” 凌弃羽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这样走,我们谁也到不了景阳!从你的气息中我能听得出来,你也受了不轻的内伤。能接下独笑穹运足十成功力的一记赤阳掌,已经是极为不易了,你的真实功力想必并不在他之下。只是在仓促之间,你又是在半空之中发力,自然是要吃亏一些。 独笑穹这次绝不会放过一举消灭两个离别箭的机会,此刻他定已随后追了上来,而宫彦应该也已通知了忠义盟的人,在前方派人堵截。如果只有你一人,凭你的身手,这些都不会对你构成任何威胁。可若是再带上一个受伤的我,你便很难有脱身的机会了。” “相信我,弃羽哥,我们一定能顺利到达景阳!”寒冰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而又自信的笑容,“这可是在大裕境内,他独笑穹能找到帮手,我们自然也能找到更厉害的帮手。这一回,我便是要让他弄个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猎人!” 再次见到这种久违了的熟悉笑容,凌弃羽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候,自己与萧玉一起在藏涧谷中淘气闯祸的那些日子,不由得咧嘴一笑,道:“好,反正你的鬼主意向来都比我多,那位赤阳教主遇到了你,想必也讨不了什么好去!” 寒冰哈哈一笑,“还是弃羽哥最了解我!那我们就继续赶路,今晚也能在景阳城中度过了。” 凌弃羽笑着点了点头,让寒冰将他重新背起,沿着林边狭窄的小道,向前方大步急奔而去。 俯身拾起了一根断枝,仔细看了一眼那上面新的断痕,独笑穹的唇边不由掠过一丝冷笑,看来他们急着甩脱自己,竟是连遮掩痕迹的工夫都没有了。 哼,想必他们也不会料到,自己已命飒颜前去传信给忠义盟的人,封锁了所有入京的通道。这一回,定要让他们插翅难逃! 只是那个救走凌弃羽的人究竟是谁呢?上次出现在自己军帐之外的人想必就是他。那时隔了帐帘,没能看到他的模样。 而这回,虽然是正面交手,却由于事发突然,他就那么直接从崖下飞身跃了出来,并在瞬间发出了离别箭,而且自己当时正是首当其冲,唯有集中全部精力对敌,根本没有机会去看清他的脸。 不过,当时在场的其他人,或许还是有机会的 一想到这儿,他立即回身问道:“飒容,方才在崖上,你可看清楚了那个突然现身的黑衣人的模样?” 乍一听到师父的问话,犹自一副浑浑噩噩状态跟在后面的公玉飒容猛地打了个激灵,抬头看着不怒而威的师父,呐呐地道:“我当时被气流击得睁不开眼睛,只模糊地看到看到他似乎蒙着面” 独笑穹的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恼怒之色,最终却只是哼了一声,转身又追踪着对手留下的痕迹,向前飞掠而去了。 公玉飒容虽然看得出来,师父对自己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极是不满,但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在意了。此刻盘踞于他心头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嫁衣神功。 师父既然已亲口承认,练嫁衣神功就要准备牺牲,那么凌弃羽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就是真的了他们兄弟二人,必得有一人要牺牲性命,成全对方。 只不知师父最终打算牺牲谁呢? 明明知道自己的兄长公玉飒颜北人的身份已经暴露,师父却仍然命他留了下来,完全置他的安全于不顾。莫非,师父竟然想牺牲兄长?不!这绝对不可以!自己宁可不再练那嫁衣功,也决不能要兄长的功力 几乎完全沉浸于自己的心事之中,公玉飒容居然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已与自己的师父拉开了很远的一段距离。因此当他耳中听到第一声弓弦响起时,竟是还没有步入那个早为他们设好的埋伏圈,总算是侥幸躲过了当场被射成刺猬的厄运,更是令他们师徒就此逃过了一劫。 独笑穹挥掌击落了迎面射来的几枝利箭,可四周的弓弦声却在不断地响起,随即,漫天飞舞的长箭便带着慑人的“嗖嗖”之声,如暴雨般狂泻而下。 这些长箭的箭尖上皆闪着寒光,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箭枝,而是禁军专用的特制铁箭,最远射距可达百丈之遥,几近普通长箭的两倍。 渐渐地,就连密不透风的赤阳掌也开始抵挡不住排山倒海般的箭雨,最终竟被一枝利箭撕开了一道口子,射在了独笑穹的背上,随即,另一枝射在了大腿上。 当又一枝箭直接射在了他的屁股上时,独笑穹终于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只是他实在太不甘心!自己本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高手,今日竟要如此窝囊地死在一群不过粗通拳脚的匹夫手上! 当又一轮箭雨挟着“嗡”地一声箭啸,铺天盖地地向他落下时,独笑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奇怪的是,此刻在他脑海中闪过的,竟然是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耳边甚至还隐隐听到了一个极尽轻蔑之意的清越笑声! 预期中的剧痛并未降临,独笑穹猛地睁开眼睛,竟然看到自己的徒弟公玉飒容正挥剑拨打射过来的长箭,同时还向他大声喊着:“师父!向南突围!” 独笑穹登时振作起精神,接连挥出几记威力强大的赤阳掌,暂时挡住了一阵箭雨,随后便跟着公玉飒容一起向南边一个刚刚被他杀出的缺口冲了过去。 见到那对师徒都已落荒而逃,宋青锋立即传令停止放箭。 望着那两个狼狈远去的背影,他的唇边不由溢出一丝冷笑,朗声道:“弟兄们,干得漂亮!回去给你们每人都记上一功!再有,今晚的酒,我请了!” 四周立时响起一阵欢呼声,一个校尉模样的人在旁问道:“副统领,他们两人都已负了伤,我们要不要继续追下去?” 宋青锋笑着摇了摇头,吩咐这校尉马上集合手下的那百余名禁军,一路趾高气扬地返营庆功去了。 兵书有云,穷寇莫追,更何况那两个还是随时都会反咬上一口的恶狼! 反正定亲王交待给他的任务就是要拦住追兵,至此他已算是圆满地完成了。剩下的事情,就留给寒冰那个一肚子鬼主意的小子去操心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越俎代庖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凌弃羽从寒冰的背上微微抬起头来,隐约看到了远方景阳城头上的灯光,知道寒冰竟然已背着自己奔行了近百里。然而,从他那愈显粗重的呼吸声中,凌弃羽知道寒冰的身体也快到了极限。 “萧玉,前方可能会遇到忠义盟的人,你还是先停下来恢复一下体力吧。” 寒冰喘了一口气,稍稍放缓了脚步,“放心吧,弃羽哥,忠义盟的人此刻正忙着在别处搜寻偷入大裕境内的北人呢,根本没有时间在这里挡我们的路了。” 凌弃羽呵呵一笑,道:“这又是你耍的什么花招吧?可你如何能指使得动那些朝廷的鹰犬呢?” 寒冰“嘻”地笑了一声,“我才懒得跟那些朝廷鹰犬打交道呢!我是托了岫云剑派的水女侠替我出的头,雪宗主的威权,忠义盟的人又怎敢轻犯!” “原来你遇到了水女侠她们” “幸亏遇到了她们,我才知道你去了哪里,否则我还会一路往南赶,就此跟你错过了!” “是啊,这一错过,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了!”凌弃羽自嘲地一笑,“我这枝离别箭也要就此折在那座无名的荒山上了。” “一接到独笑穹在景阳附近现身的消息,我便猜到他定是冲着你来的,就随后追了上来。可惜出了景阳城,我们的眼线就失去了作用,而小风和小飞他们又早在到达襄州之前就转向了西边,护送琼娘他们去了重渊。所以我只好沿着官道一路南下,希望能在到达襄州前截住独笑穹,可没想到的是,你竟已过了襄州往北来了。” “既已知道你就在景阳,我自然是要来见你一面的。其实小飞他们也是存了想见你的心,可是那个宫彦接到忠义盟的命令,要提前返回总舵,而我们当然也要遵守当初的承诺,把他的兄弟公玉飒容交还给他。 如此一来,失去了人质在手,很难保证宫彦那阴险的家伙不会借机耍什么手段,所以小飞他们不得不提前改了路线。这次又失去了见你的机会,他们两个可都失望得很,小飞那小子走时竟然还偷偷抹眼泪呢。” 寒冰不由哈哈一笑,道:“那两个小子想见我是真,想回景阳城跟着我大闹上一番更是真。只是我现在的身份特殊,实不能让人怀疑到我就是萧玉,所以也只好先委屈他们两个一段时间了。” “那洛儿姑娘呢?你也打算就这么一直瞒着她吗?” 凌弃羽这突然的一问,竟是令寒冰一时间窘在了那里。他完全没想到久别重逢的弃羽哥,居然连他与洛儿的事情都知道。哼,定是小飞那个多嘴的家伙干的好事! 想是感觉到了寒冰此刻的窘状,凌弃羽略带沙哑地一笑,道:“怎么?你这一向皮厚的家伙竟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在我这当大哥的面前,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更何况我这大哥都已经帮过你一个大忙了!” “大忙?”寒冰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了一句。 “当然是大忙!我都替你将聘礼给了人家洛儿姑娘了!” “啊?!”寒冰在吃惊之余,不禁咧着嘴埋怨起来,“这,弃羽哥,这下聘礼的事情应该由我自己来吧?你这不是越俎代庖吗?” 凌弃羽哼了一声,道:“我还不了解你吗?平日里油嘴滑舌倒是有一套,真正的心事却从不对人言。你虽是喜欢人家洛儿姑娘,可知道该如何向人家表达自己的心意吗?” 寒冰又咧了咧嘴,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像弃羽哥你自己又比我强了多少似的!” 凌弃羽听了,不由得意地嘿嘿一笑,“我有老婆,又有儿子,怎么就不比你强了?对于男女之事,你又懂些什么?不还得乖乖请教我这当大哥的吗?” 寒冰顿时没了声音,只因他根本不知道琼娘母子与凌弃羽的真正关系,还以为他的弃羽哥在这方面真的强过了自己,竟不免生出了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 此时凌弃羽占尽了上风,当然不会向寒冰多做解释,只是笑着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替你送给洛儿姑娘的聘礼到底是什么?” 寒冰虽是在嘴上输了阵仗,心里颇有些不服气,脑筋却仍然转得不慢,“不会是我送给大哥你的那柄追日剑吧?” “怎么?舍不得?”凌弃羽故意逗他。 寒冰却“呵呵”笑了一声,“怎会舍不得?我倒是想着把那柄奔月也送给洛儿呢。谢谢你,弃羽哥!” “你小子,到现在才知道说声谢!你必是觉得我这当大哥的多管闲事,却不知道我这么做可是有原因的。那位洛儿姑娘美丽可爱,自是会有不少倾慕于她的追求者。而你又与她隔了这许多的障碍,难以相见,更难以互诉衷肠。你怎知人家就会一直为了你苦等,浪费了大好年华呢?所以我才先替你将她给定了下来” 寒冰不由苦笑道:“弃羽哥,你以为仅凭一柄剑就能拴住洛儿的心吗?再者说,她又不知道那剑是我的。” “我这是给你找了个以后接近她的引子,至于该如何利用这个引子,你小子这么聪明,自然不用我来教了。虽然我没有告诉她那剑是萧玉的,因为怕她听了会难过,但你也不能就这样一直躲着她,让她毫无希望地空等下去。 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公玉飒容那家伙可是喜欢上你的洛儿了,这次若不是他提前示警,恐怕水女侠和洛儿姑娘都逃不过独笑穹的毒手。这可是救命之恩,洛儿姑娘又岂会不感激在心?” 凌弃羽故意有些夸大其词地吓唬起了寒冰,就想看看这小子到底有多沉得住气。 寒冰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弃羽哥,即使洛儿真的喜欢上了别人,也不能让她知道我就是萧玉。” “我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事情一定非常危险,所以不想让她也卷进来,置身险境。但是如今她已回到了景阳,你能一直避开她吗?一旦见了面,她终是会把你给认出来的。” “自从练了化蝶功,我的相貌身形甚至就连声音都已经彻底改变,洛儿她根本就认不出我是从前的那个萧玉了。如今我的名字叫寒冰,身份是花神医的外甥,还有,大裕左丞相冷衣清的长子。” 虽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凌弃羽却从中听出了许多东西。可以想象得到,这些年萧玉的身上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而且也正如他自己一样,经历了很多痛苦与磨难。 然而对于这些苦痛,他们兄弟两人也都是一样,从不愿对人提起,而只会独自默默承受。 过了许久,凌弃羽才叹了口气,问道:“那位冷大人,是真的吗?” 寒冰默然点了点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生离死别 凌弃羽闷咳了一声,道:“记得在藏涧谷的时候,我便觉得有些奇怪,你为什么只有师父,却没有爹娘?难道他们也像我的娘亲一样都离开了?我比你大了四岁,仍不时会向我爹喊着要见我娘,而我却从未听你提起过他们。” “不过是又一个抛妻弃子的故事而已!我娘死时我还没有记事,即便想提起她,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师父虽然给我讲过一些关于娘亲的事情,可是我看得出来,每次提起娘亲时,他的心中都会很难过,所以我也没有再多问——” 说到这里,寒冰不由顿了顿,随即,他那原本低沉的话音又陡然恢复了清朗,转眼间又变回了那个洒脱任性的少年模样,“如今倒也不错,有了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大人,我现在可是堂堂的左相之子,在京城中无人敢惹,就连皇帝老儿的禁军也能被我借来一用呢!” 自小就了解寒冰这种总是能将一切伤痛都藏于嬉笑怒骂之中的性子,凌弃羽不由微微一笑,道:“原来你竟是调了禁军来对付独笑穹那老贼,可真有你小子的!你倒是给我仔细说说,是如何混得这般风生水起的?今后有了你这位任谁也不敢惹的兄弟提携,我这当哥哥的也可借你的势,抖上一抖,想必就不会再被人追得如丧家之犬一般了!” 听了凌弃羽的这番玩笑话,寒冰顿时开怀大笑了起来,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兄弟俩在一起吹牛闯祸的快乐时光了。 于是一路走着,寒冰便将自己化蝶功成,从重渊返回大裕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大略地向凌弃羽讲述了一遍。 只是从他口中所说出的,皆是自己如何英明神武勇斗严氏一族,又如何智计百出,将那位左相夫人气得银牙咬碎的英雄战绩,却是连一句都没有说自己那些出乖露丑的糗事,更是只字未提无尽丹以及那位身为左相的父亲大人与他相处时的情形。 凌弃羽一直默默地听着,不时露出会心的微笑,慢慢地,一缕鲜血顺着他微笑的嘴角滴落下来…… “弃羽哥——”寒冰猛地顿住了脚步,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惶然。 “我没事……”凌弃羽继续微笑着,“独笑穹的赤阳掌果然厉害,我的离别箭竟被他的掌力完全截断了。若是换作你,吃亏的必定是他……” 寒冰的双肩微微抖动起来,哑声道:“都怪我!我若能早一步赶到——” “萧玉,别再这样责怪自己了!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料到独笑穹会突然出现,所以没有及早联络你。没想到你竟然还是赶到了,让我能再见你一面,还有湘儿……” “弃羽哥,景阳城就在前面,你马上就能见到湘君姐姐了!”寒冰边说,边又重新迈开了腿,向前大步飞奔起来。 “湘儿……”凌弃羽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愧疚,同时也变得越来越微弱,“我这当哥哥的……从未真正照顾过她……” 忽然听不到凌弃羽的说话声,寒冰不由心慌了起来,大声道:“弃羽哥,你别睡!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些年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湘君姐姐?” 凌弃羽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温热的血濡n湿了寒冰的后背,同时也濡n湿了他的眼眶,他的声音中不觉带了一丝哽咽,“弃羽哥,我们就快到了,你跟我说说话,好吗?” 凌弃羽急喘了几口气,终于沙哑地笑了一声,“我这辈子最恨忠义盟的人,是他们毁去了我们的家园,杀死了我们的族人。生离死别,那种痛,又岂是我手中的离别箭所能消解的?虽然明明知道失去的再也无法挽回,可我还是决定用这唯一的武器,去替那些与我遭受过同样苦痛的隐族人讨回一个公道。 当年从藏涧谷中逃出来以后,我让湘儿她一个人去投奔花神医,然后我便将那个随后追杀上来的忠义盟的人给杀了。当时我也受了伤,一度失去了记忆,后来被我的义父——一位姓季的捕头所救。 伤好之后,我恢复了记忆,也曾想过要去找湘儿。可我知道自己的存在对湘儿而言,是一个最大的威胁。因为从杀死那个忠义盟的人那刻起,我就已下定了决心,要向忠义盟讨回所有隐族人的血债!而且作为凌天的后人,我也有责任保护那些正在遭受残害的隐族人。 我利用自己捕快的身份,联络到一些隐族人,并通过他们,做起了杀人生意。他们替我收集情报,寻找需要帮助的隐族人,然后由我以离别箭的身份除去那些残害隐族人的恶徒。 琼娘母子——其实是我的联络人。只怪我当初考虑不周,才将他们都卷了进来,而我离别箭的身份最终暴露,也连累他们不得不跟着我一起逃亡——” “原来——,原来弃羽哥你根本就没有成家!”寒冰这才醒悟过来,不由大呼上当,“那你还敢笑我对男女之事什么都不懂!” 凌弃羽不由呛咳着笑了起来,“笑你有何不对?难道你还真的懂了?” “我——”寒冰窒了窒,不禁也笑了起来,“我倒是也不比弃羽哥你懂得多!” “你小子,就是这种不服输的脾气!也就湘儿能制得住你!” 一提到湘儿,凌弃羽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湘儿与你同年,如今也已是一个大姑娘了。她长得十分像我们的娘亲,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这么多年,我虽是去过景阳,也去过芜州,却一直忍着没有去看她,因为我怕自己在见到她之后,就再也舍不得离开她了。萧玉,替我好好照顾湘儿,告诉她,哥哥从没有忘记过她——” “这些话你要自己去告诉湘君姐姐!弃羽哥,你一定能见到湘君姐姐的!”不知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难过,寒冰的声音明显地颤抖了起来。 “不,萧玉,我不能见湘儿,我不能……死在她的面前!你告诉她,我护送琼娘他们去了重渊。然后……我还要回南方,继续做那个令忠义盟闻之丧胆的……离别箭……” 寒冰只是摇着头,发狠般地向前狂奔,丝毫没有感觉到一缕鲜血正顺着自己的唇边涌出,与颊边那两行晶莹的泪水一起,不断地向下掉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师徒夜话 “今生只是离别,箭魂永远不死!” 心中默默重复着凌弃羽最后含笑说出的这句话,寒冰慢慢抹去唇边的血渍,脸上也渐渐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这句话是离别心法的精义所在,更是每一位习练离别箭者的信念所在。 他将那张代表离别箭的银色面具揣在了自己的怀中,继续微笑着道:“弃羽哥,从今以后我便替你活下去,用我的双眼替你看这个世界。你定会看到,离别箭将继续保护那些受到迫害的隐族人,而且终有一日,大裕将成为裕人和隐族人共同的家园和乐土!” 仰头看了看已升至中天的明月,他从那座自己亲手堆起的新坟前站起身来,走入了不远处一个洞口被杂草遮盖住的石洞。 漫长的子时仍未过去,就在寒冰被无尽丹折磨得忍不住开始在地上翻滚之际,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子的惊呼声,从洞外不远处传了进来。 他在一惊之下,死死地用十指抠住身下的泥土,不让自己的身体继续滚动,以免弄出更大的声响,惊动了洞外的人。 虽然只是非常短促的一声,他却已经听出,那个发出惊呼的女子就是洛儿。既然她出现在这里,那她的师父水心英应该也和她在一起。 他此时决不能被她们发现,否则即使洛儿可能猜不到他就是萧玉,但水心英那双敏锐的眼睛,他是绝对瞒不过去的。 这时,洛儿那特有的清脆声音又传了进来,“师父你看,这里有一座新坟!” “确是刚起了不久,土还是新的。”水心英的声音中也带了几分惊异,想是未料到会看到这样一座坟,突然出现在了此处。 “谁会赶在三更半夜的,在这荒野里立坟?”洛儿的声音中多了几分不安,“师父,凌大哥他们应该就是从这个方向过来,会不会——,这坟会不会——” 可能是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洛儿并没有把心中的疑问全部说出口来。 水心英许久没有答话,想来她心中也存了相同的想法,却又不愿说出来更增洛儿的担心。 “师父——”洛儿终是忍不住又开口问道,“此时凌大哥他们会不会已经进城了?我们在这里还能等得到他们吗?” “那个来传信的年轻人武功不弱,似乎还在凌弃羽之上,以他们的脚力,此时确是应该已经进城了。但是——,他们的对手是独笑穹,一旦交过手,恐怕让他们全身而退的机会并不大。若是其中有人受了伤,那他们的速度自然会受到影响。” “当时我们真不该骑了他的马,那样他们就会跑得更快些了。”洛儿极是后悔地叹了一口气。 水心英沉默了片刻,才道:“事有轻重缓急。他既然将自己的马交给我们,应该就是已经做出了判断。他们若是骑马撤离,自然要走平坦的官道,可路上会遇到忠义盟的人拦截,反不如徒步走林密的山间小路更隐蔽安全。而他将马给我们,是为了让我们尽快脱身,以便能赶到前面,将忠义盟的人从这条路上引开,为他们清理撤退的路线。” “我明白了,原来他早就计划着要从这条路回景阳,所以师父你才会在这条路上等他们。” “那年轻人虽然走得极为匆忙,但所交代的事情仍是很有条理。我想我们应该能在这里等到他们。” “那师父我们还是坐下来慢慢等吧。” “好吧,只是坐在这新起的坟边,你不要害怕就好。” “洛儿不怕。我总觉得这坟里的人好可怜,被孤孤单单地葬在这荒山野岭之中,有我们来多陪他一会儿也是好的。” “江湖人江湖死,这是所有江湖人的宿命,却也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 “师父你怎么知道死的是一个江湖人?” “你看这坟虽是新起,却堆得整整齐齐,可见那位立坟之人应是花了很大一番心思,想必他与死者也是相识之人。然而这坟前却连个墓碑之类的物事都没有,应该是那立坟之人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死者的身份。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不希望让那死者的仇家发现这座坟,以致心生恶念,做出些人神共愤的事情来。” “我懂了,师父。那立坟之人是不想让死者再被那些活着的人所打扰。” 水心英轻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死者长已矣,只是生者无法面对罢了。” 一时间,师徒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然而水泠洛毕竟是个小姑娘,心思活泛,不久便又找到了新的话题。 “对了,师父,方才你说那个给凌大哥传信的人是个年轻人,可是他当时蒙着面,说话的声音也很低沉,你是怎么看出他的年纪来的?” “他虽然蒙着面,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他的眼睛却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当时情况紧急,他怕我们不相信他的话,眼中的急切之意显而易见。而当他说到请我们帮忙引开忠义盟的人时,眼中又忍不住闪过了一种狡黠之色。这些都足以证明,他还是个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情绪的年轻人。” 水泠洛当时虽没有注意到那传信之人眼中的神色,但听到师父说起“狡黠”一词,不由想起师父从前也是用这个词来形容萧玉的,心中竟隐隐地对那个年轻人产生了一种亲切之感。 而且不知为何,那人身上所穿的那件极其普通的黑衫,竟让她想起了津门关帅府屋顶上那个黑色的身影,还有那些至今仍令她心旌摇荡的黄色野花…… 猛地发觉自己在走神,水泠洛不由暗自吐了一下小舌头,忙接着师父的话说了下去:“所以师父你就相信了他的话,不但告诉了他凌大哥所在何处,还答应帮他引开忠义盟负责拦截他们的人。” “我们暗中相助凌弃羽的事情除了公玉飒容,也就只有隐族人知道。那传信的年轻人一见面便向我们说出来意,可见他十分清楚我们与凌弃羽的关系,想来他也是个隐族人。” “师父你说他的武功比凌大哥还高,那他究竟会是什么人呢?竟然比鼎鼎大名的离别箭的功夫还要好?” “据我所知,隐族之中,有很多奇技异能之士。离别箭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当年的箭神凌天是公认的世间第一高手,故而世人大多误以为,会使离别箭的人便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其实隐族人的武功有很多神奇之处,离别箭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那他和凌大哥联手,能不能打败独笑穹?” “若他能及时赶到,也许确有这种机会。可是——”水心英没有继续说下去,想是心中已隐隐感到了事情的结局并不是那样。 “今日在山上时,凌大哥突然让我们从另一条路下山,会不会当时他就已经猜到独笑穹来了?” “应该是这样。想必是公玉飒容的那句话提醒了他。” “那师父你说,公玉飒容他为什么要提醒我们?他不是北人吗?却为什么要帮我们?” 水心英沉默了一瞬,才答道:“人的善恶是不能用他来自何处来划分的。南人与北人,多年的战争令我们彼此间成了世仇,但是除了仇恨,还有人性。 想想你自己为何在这北来的一路上都对公玉飒容十分照顾,还在天香教徒的偷袭下保护了他,你就会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了。其实在你心里,并未把他当成真正的仇人来对待,不是吗?” “我——,其实我不是不恨他,若不是因为他和他师父独笑穹,萧玉又怎会……如果是在战场上遇到,虽然我打不过他,但我还是会拼了命去杀死他。可是,他已成了俘虏,又毫无反抗之力,我便……我便……” “你便只是将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待了,对吗?” “是啊!师父,我是不是——太软弱了?” “不,洛儿,你只是太善良了!这本是一种美好的天性,却并不适合于残酷的江湖。为师无法告诉你该怎么做,因为这本就说不清对与错,只要按你自己的本心去做就好了!” “我会的,师父。” …… 不知为何,听着那师徒二人娓娓的谈话声,寒冰竟然感到自己身上的痛苦似乎也减轻了许多。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呼吸,心中想象着此时洛儿脸上那种可爱动人的表情,竟不知不觉地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出师不利 不知不觉间,天光已渐渐放亮。 水心英和水泠洛师徒二人竟然在那座坟前守了一夜,而寒冰也在石洞中倾听了一夜。 “师父,天已经亮了,估计凌大哥他们应是早就进城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师祖的信上不是说今日就到吗?” “你先回山上去吧,为师还要去一个地方,晚些时候再回去。你让她们把宗主的房间收拾好,宗主一路奔波,想必身体乏累,让她们多准备些热水,还要做些清淡的饭菜。” “是,师父,洛儿记下了。只是您可要早些回来,否则若是师祖问起我在南方的那些事,我怕自己说不好,将事情给说漏了……” “放心吧,我定会在宗主回来之前赶回去。” “好,那我先走了,师父。” 听到水泠洛远去的脚步声,寒冰忙从怀中取出那张银色面具,戴在了脸上,然后便迈步走出了石洞。 果然,此时水心英竟已悄然来到了洞口前,看到寒冰走了出来,她便停下了脚步,眼中闪着一种奇特的光芒,久久地凝视着他。 “水女侠!”寒冰立即模仿着凌弃羽的声音,上前躬身施礼。 乍然听到了凌弃羽的声音,水心英不由怔了怔,又仔细看了看寒冰脸上的那张面具,犹似有些不信地打量了他半晌,才道:“凌弃羽,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才我一直在洞中运功疗伤,听到您和洛儿姑娘过来,却因正是行功的关键时刻,无法出声招呼你们。失礼之处,还请水女侠见谅!” “你受伤了?那——,那个去给你传信的年轻人——”水心英突然顿住了话头,忍不住回头看向那座新坟。 寒冰的双目中尽是黯然之色,悲声道:“他也被独笑穹所伤,我们一路逃到了这里,他却没能挺过来……” 水心英默然片刻,轻声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寒冰摇了摇头,“我们从未见过面,当我想到问起他的名字时,他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水心英轻叹了一声,道:“好在派他来的人应是知道他的名字,怎么也该告诉他家里人一声。好好的一个年轻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让他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 “水女侠请放心,我定会找到他的家人。” 水心英又叹了一口气,抬眼看着他,问道:“你的伤势如何了?” “多谢水女侠关心,在下的伤势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但有一件事我需得提醒你一声,这也是我和洛儿在此处等你的原因。家师已从岫云剑派的总坛赶来了景阳,想必是为了你而来。她对萧玉救走萧天绝一事一直耿耿于怀,难免要对离别箭追查得非常紧。我知道以你的武功,当不至于在家师的手下吃亏,但此处毕竟是京城,忠义盟的总舵就在附近,你还是要多加些小心!” “多谢水女侠提醒!我一定会谨慎行事,尽量避开雪宗主。不过,在下也有一事要提醒水女侠一声,千万要小心宫彦!” “宫彦?”水心英惊讶地看着寒冰,“他没有跟独笑穹一起逃走吗?经过这次的事情,他北人的身份已经暴露,难道还敢继续留在京城之中?” “此人心机深沉,又潜伏于忠义盟中多年,与宫中也有联系。另外,此次他北人的身份并没有彻底暴露,想必不会甘心放弃这些已打下的根基,就此逃回北戎。” 水心英却摇头道:“你有所不知,我已将宫彦是北人的消息告诉了左语松,而且忠义盟明日便会发下武林贴捉拿于他。” “左语松绝不是轻信之人,宫彦追随他多年,怎会仅凭您几句口说无凭的指证,便认定他是北人呢?我猜他之所以这么做,多半还是碍于您是雪宗主弟子的身份,用意只是敷衍,那所谓武林贴的作用应是不大。” “既是这样,我会让岫云派的弟子多留意宫彦的动向。”水心英虽然觉得寒冰所说有理,但是在她的心中,认为宫彦毕竟是一个小角色,应是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便也未太放在心上。 而此刻她的心思,更多地是放在了正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身上。 盯着寒冰脸上的面具,她微皱着眉头道:“想必你早就猜到我已发现了你在洞中,却要等到洛儿离开以后才出来见我,这是为何?” “水女侠既然早就发现洞中有人,却一直没有当着洛儿姑娘的面揭破,而是等她走了之后,才借故留下来查看个究竟,这又是为何?” 水心英并未因他的反问而着恼,只是淡然一笑,道:“因为我当时以为洞中的是另一个人,一个不想见洛儿的人,故而才会一直躲在洞中不出来。而我猜他之所以要如此做,必然是有他的苦衷,便没有出言揭破。” “哦?不知水女侠所说的那人究竟是谁?他为何不想见洛儿姑娘?莫非是与洛儿姑娘有什么过节不成?” 水心英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寒冰脸上的面具,徐徐地道:“有时一个人不想见另一个人,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 寒冰眨了眨眼睛,点头道:“在下明白了,原来水女侠是误把我当成了洛儿姑娘的那个心上人。可惜在下会错了意,以为水女侠有什么不愿让洛儿姑娘知道的事情,所以便未敢现身相见。结果却让水女侠空耗了这么多时间在此枯等,实是太失礼了!” 水心英微眯了双眼,若有所思地一笑,“阁下客气了。不过奇怪的是,虽然此刻我清楚地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你,但昨夜我也曾清楚地感觉到,躲在洞中的是另一个人。不知你能否告诉我,我是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的感觉?” 寒冰不禁又眨了眨眼睛,带着些迷惑地道:“水女侠这么说,却是把在下也给说糊涂了。你是怀疑昨夜洞中的那人不是我,还是怀疑此刻洞中还有别人?” “我只是说,这世间有很多神奇的事情,可以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但无论他的容颜、声音,甚至体态如何改变,总有些特有的习惯仍是会固执地存在。比如,说谎时的眼神,还有分析问题的方式。而这些内在的东西,绝不是靠改变任何外在的特征就可以隐藏得住的,也更不是仅凭一张小小的面具就可以遮掩得住的。” 说到这里,水心英忽然淡淡地一笑,“好了,如今我的话已传到,望你多加珍重,告辞了!” 没等寒冰再说什么,她已转身走到那座新坟前,肃然躬身行了一个礼,便离开了。 寒冰望着水心英离去的背影,眼中尽是懊恼之色。 想必这位精明聪慧的水女侠已看出了什么蹊跷,只是故意没有言明而已。唉,没想到自己头一次假冒离别箭便被人识破,真可谓是出师不利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明争暗斗 “私调禁军”,这可是形同谋逆的大罪! 然而,当宋青锋听到从禁军大统领赵展嘴里吐出的这个词时,却只是轻蔑地一笑。 “大统领言重了!末将再是胆大妄为,也不敢犯下这诛九族的大罪啊!” 一旁的那几位禁军将领却是一个个都已吓得脸色青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看着正面沉似水地坐在帅案之后的大统领赵展。 而赵展此时却是目露凶光地瞪着宋青锋,沉声质问道:“那你昨日率领一百禁军在城外设伏,捉拿所谓的北人奸细,可是奉了圣谕?” 宋青锋摇了摇头,“当时情况紧急,末将确是来不及再进宫另行请旨,而大统领你又不在营内,故而我只好先带人出发了。” “既无圣上谕旨亲批,便是私调禁军!想必是宋将军你在北境当久了少帅,已习惯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竟然忘了此处是京城,而禁军更不是北境军,绝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副统领可以随意调用的!” 赵展一脸冷笑地看着宋青锋,同时用眼角扫了一眼那几个竟敢背着他,听从宋青锋调遣的禁军将领,直吓得那几人的身体都不禁跟着抖了抖。 宋青锋却是丝毫不惧,只是面露惊讶之色地问道:“大统领何出此言?虽然没有圣上谕旨,但末将是在接到了左相派人传来的兵符之后才出兵的。按照大裕兵制,持枢密院所颁兵符就可调兵,如今左相身兼枢密使一职,末将听从左相调遣,出兵伏击越境北人,到底何错之有?” 赵展听了不由一愣,“左相的兵符?兵符在哪里?拿出来让本统领瞧瞧!” 宋青锋则更显得惊讶不已,而且已隐然露出了怒气,声音不觉也跟着高了起来:“大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竟会问出如此奇怪的问题来!‘接符出兵,收兵还符’,这乃是军中铁则!昨夜我一回来便将兵符交还了左相大人,因怕手下人有失,还是我亲自去面呈的。 由于大统领彻夜未归,我便没有寻到机会将此事禀报给你。可是末将实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大统领,竟然一大早便被你这般不问情由地,将一顶‘欺君谋逆’的帽子往我的头上扣?!” 听到宋青锋的这番质问,赵展阴沉着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那几位禁军将领虽是吓得不敢说话,却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地替宋青锋抱起了不平—— 是啊,这算什么事啊?别说人家宋副统领确是接到了左相大人的兵符才出的兵,就算真是私自调用一下,不过才百、八十号人,又有什么打紧了? 难道他赵展就没有私自调用过禁军吗?不说别的,光是每年为了给他义父郑庸做寿,禁军不都得派出三百人前去捧场吗? 还有前些日,他专门让一千禁军铁骑全副武装,在东郊演练了一回万马奔腾、刀山剑林的沙场景象,只为了博美人一笑,讨那位远芳阁青萝姑娘的欢心。 如今人家宋副统领是真的为抓北人而出兵,却无缘无故受到如此的责难,看来这赵展的心胸实在太过狭窄,想必是嫉妒人家宋将军的军功,同时也担心自己的大统领位置不保,才会存心报复,设计陷害! 其实这些禁军将领们想得并没有错,赵展之所以会向宋青锋发难,确是有因妒生恨的成分在里面,想借机除掉这个潜在的强劲对手。 不过他们有所不知的是,今日赵展之所心会如此地沉不住气,其实还存了一个十分可笑的原因在里面。那就是,他前两日在远芳阁又被寒冰那小子好生奚落了一番!恼怒之余,又无奈他何,便将自己的一腔恨意,都发泄在了据说与寒冰颇有些交情的宋青锋的身上。 岂知他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竟然没有仔细调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是一上来就放狠话,完全忘记了除了皇上,如今左相也有了调动禁军的权力。结果,竟是让他自己在这些禁军属下的面前弄得下不来台,反倒给了宋青锋又一个绝佳的表现机会! 看到赵展被自己问得一时间无言以对,而一旁的众位禁军将领又都是脸有忿然之色,宋青锋知道预期的效果已经达到,应该适可而止了。 他突然躬身行了一礼,故意做出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道:“是末将一时情急,出言顶撞,冒犯了大统领,还请大统领恕罪!” 赵展面色阴晴不定地看了他半晌,终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道:“宋将军言重了!此次事出突然,赵某担心禁军生变,有负圣望,故而才会在情急之下一时失察,以致误会了宋将军。实是赵某过于鲁莽,还请宋将军不要见怪才好!” 宋青锋淡然一笑,“大统领乃是禁军主帅,心系禁军份属应当,末将又怎会不体谅?好在如今误会已经解释清楚,末将稍后便呈上此次清剿北人的行动奏报,请大统领阅看。” “好,此次清剿北人,宋将军和诸位将军都是劳苦功高,赵某定会奏明圣上,为诸位请功!” 宋青锋和那几位禁军将领忙齐声施礼称谢,随即便都退了出去。 见人都走光了,赵展一个人坐在这座统领府的大堂之上,又开始生起了闷气。 他心中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尤其是想起前日在远芳阁与寒冰的那次狭路相逢,被他诸般地冷嘲热讽,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今寒冰的兄弟宋青锋,身为属下,竟然也敢在众人面前向他这个顶头上司公然叫板,让他颜面尽失! 最可气的是,那个鬼才知道存不存在的兵符,还是左相冷衣清——寒冰的亲老爹交给宋青锋的! 这种种的一切,皆是与寒冰那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小混蛋脱不了干系! 不行!他决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认输!否则今后还如何在禁军中呆下去?更重要的是,如果让青萝姑娘知道了此事,岂不是会因此小瞧了他?最终反倒让寒冰那个小混蛋占了上风?乃至拔了头筹? 想到这里,他“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大步出了统领府,到外面上了马,便直奔皇宫而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心生毒计 大裕皇宫选德殿内,皇上浩星潇启正脸色阴沉地在龙椅前来回地踱着步。 左相冷衣清垂手立于阶下,清雅的面孔上也是一片凝重之色。 过了片刻,浩星潇启终于停下了脚步,沉声问道:“左相,可查实那个北人便是北戎赤阳教教主独笑穹了吗?” 冷衣清忙肃然回道:“禀陛下,确已查实。从禁军伏击处仓皇逃走时,那独笑穹及其同伙曾杀伤了多名禁军将士。经过有经验的医官查验,证实其中有几位禁军确是伤在赤阳掌之下,而且从其出手的功力来看,应是独笑穹本人无疑。” 浩星潇启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惧,随即又变成了彻底的恼怒之色,“哼,北人实在是太过猖狂!二十多年前就曾经派独笑穹入宫行刺过朕!此次又派他潜入大裕,想必也是存了不轨之心!你且传令京城周边各州府,加力搜寻独笑穹的踪迹。一经拿获,即刻递解入京,朕要将这胆大妄为的恶贼凌迟处死!” “微臣遵旨!” 冷衣清躬身领旨后,略微犹豫了一下,方又奏道:“陛下,昨日臣接到忠义盟线报,说那独笑穹即将入京,恐他惊扰了圣驾,一时情急之下,臣未及请旨便自行调动了禁军” “诶”浩星潇启摆了摆手,“事急从权,临危应变,你做得很好!再说枢密使本就有动用兵符调动禁军之权,只是你新接管枢密院,对这些事情还不清楚而已。” “陛下责备的是!微臣惭愧!只是,枢密院执掌军机要务,完全由臣这一介不懂武事的文官掌管,实是于治军不利。而且这其中所涉及的兵员征募及调配事宜,实则与兵部职权多有重合之处。 故而微臣以为,若能将枢密院部分职司划归兵部,做到权责分明,进而能够各司其职,运作起来应是会有事半功倍之效。” 浩星潇启想了想,不禁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嗯,朕也知枢密院职能颇为庞杂,而内阁中书这边的事情也很多,军政要务皆压于左相一人之身,实是太过繁重。你且先将枢密院所辖各种职司梳理清楚,然后写个条陈给我,把其中一部分繁杂军务交给兵部处理即可。” “是,微臣谢陛下体恤!” 冷衣清退下之后,浩星潇启终于回到龙椅上坐下,闭目细思了片刻,不由自言自语地道:“这冷衣清确是不错!当初朕将枢密院全权交由他管理,实也存了几分试探之意,想看看他是否急于将军政大权集于一身。没想到他不但无丝毫揽权之心,竟还向朕提出如此有利于社稷的谏言,看来朕实是没有错信于他啊!” 郑庸在一旁听着,心中竟忍不住隐隐地对那位左相大人生出了些许妒意。 如今冷衣清竟也渐渐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还有那个假王爷李进,皇上越是信任他们,对他郑庸以及他手下的大内密探便少了些倚重。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失去皇上恩宠的太监,便真的连一条狗都不如了! 这时,一个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进到殿里来,站在殿门口偷偷望着郑庸,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郑庸皱了皱眉,先偷眼看了看皇上,见他正垂头坐在龙椅上,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丝毫未注意到那个刚走进殿里来的小太监。 于是他便放了心,走到那个小太监面前,用眼睛示意他说话。 那小太监凑上前,在郑庸的耳边了几句什么,随后又赶忙退了回去,站在那里,恭敬地等候他这位大总管的吩咐。 郑庸并未急着表态,而是眯缝着眼睛在那里琢磨了须臾,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皇上。 没想到这一看,他才发现,皇上并不是在沉思,而是正坐在龙椅上打盹儿。 他不由暗暗摇了摇头,皇上毕竟老了,精力已大不如前。如此看来,自己的那个计划确已到了可以开始实施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竟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诡笑,对那小太监轻轻点了点头。 那小太监得了指示,忙悄然躬身退了出去。 郑庸这才回过身来,放轻了步子走到正在打盹儿的皇上身旁,呵呵笑着道:“陛下,已过了午时,让老奴扶您去后殿歇歇晌儿吧。” 浩星潇启闻声睁开了眼睛,呆愣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服侍皇上睡下之后,郑庸吩咐自己的心腹小太监在一旁守着,自己则快步走出了殿门,向前面的一座大殿去了。 绕过那座大殿,郑庸来到旁边的偏殿门口,挥手让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卫退下之后,缓步走进了殿内。 早已在殿内相候的一位面色焦黄的中年僧人见他进来,忙上前施礼,可奇怪的是,他所施的竟然是下属之礼。 “卑职见过总管大人!” 郑庸摆了摆手,沉声问道:“你如此不避嫌疑地跑来见我,可是济世寺中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确是如此!禀总管大人,济世寺慧觉方丈刚刚圆寂了!” 郑庸微微一怔,随即便急声追问道:“那他手中的那枚乾坤密钥,你可拿到了?” “卑职无能,请总管大人恕罪!”那个假和尚忙躬下身子,急急地解释道,“卑职没能拿到密钥,只因慧觉他早就将密钥交给了别人!” “别人?你可查到那个别人究竟是谁了吗?”郑庸本就阴冷的声音中透出了一股寒气。 那个假和尚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双手呈给郑庸,“这是慧念大师命我专程入宫来呈给皇上的密函。卑职未敢轻拆,但想来其中应该写明了慧觉方丈将密钥交给了何人。” 郑庸接过密函,想了想,并未马上打开,而是对那个假和尚道:“这件事算你办得不错。只是回寺之后,你要继续严密监视慧念,尽快探明地府的具体位置。” “是,请总管大人放心,卑职定会全力以赴,死死盯住慧念,早日完成总管大人所交办的任务!” “嗯”郑庸总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只要办好了这最后一件差事,找到地府,你就不必再继续做和尚了。咱家自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那假和尚一听,顿时心花怒放起来。自己已当了十多年的假和尚,如今终于有希望能够脱离苦海,不用再日日与青灯为伴,吃斋念佛,而是又可以喝酒吃肉抱女人了! 因为太过激动,以至于他的声音里都带了些微的颤抖:“谢总管大人!卑职定不负总管大人所望!” 在打发走了那个假和尚之后,郑庸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慧念呈给皇上的那封密函拆了开来。 待看完密函中的内容以后,他那双布满皱纹的小眼睛不由微微地眯了起来,在殿中慢慢地来回踱着。与此同时,一条害人的毒计也在他的心中渐渐成形 又过了良久之后,他才迈步出了这座偏殿,却没有直接回选德殿,而是转向了不远处的另一间偏殿。 先前去选德殿中报信的那个小太监,此刻正守在那座偏殿的门口,远远见到郑庸过来,忙躬身施了个礼,便一言未发地悄然退走了。 郑庸来到殿门前,先是似乎漫不经意地向四周扫了一眼,随后便迈步走了进去,并将殿门在自己身后紧紧地关了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卖身投靠(一) 待看清站在暗处角落里的那人果然是宫彦时,郑庸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脸上却还是挂着一抹习惯性的假笑。 宫彦见他进来,忙上前施礼,态度恭谨而镇定地道:“宫彦见过郑公公。” “不必了。咱家听说宫护卫来了,想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连皇上都没顾上,便赶来见你。” 郑庸走到宫彦的面前,一双细长的小眼睛在他的脸上逡巡不已,“只不知宫护卫到底是为了何事,竟如此急着要见咱家呢?” 宫彦淡然一笑,道:“想必公公已经听说了,忠义盟已发出武林贴,誓要缉拿在下这个北人。不得已之下,我才动用了当初公公所赐的入宫令牌,特来向公公自首,甘愿听凭公公发落!” 郑庸眯着小眼睛一笑,“宫护卫是被忠义盟所通缉,却为何来向咱家自首呢?” “只因公公对我有过知遇之恩,而且在下也知道,如今在整个大裕,恐怕唯有公公您一人,还愿意费心听一听在下的陈情。”宫彦拱了拱手,言语间神态极是恳切。 “哦?听你这样说,想来这件事还别有内情?既然你如此信任咱家,也罢,咱家便听你说说吧。” 说完,郑庸就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假笑早已不见,那张干瘦的脸上甚至还隐然露出一股狠意。 宫彦仍是肃然而立,从容不迫地道:“在下原是奉了左副盟主之命,去南方各分舵调查忠义盟部属接连遇刺一事。在追查了数月之后,我终于发现了一个在泉州藏匿多年的隐族杀手——凌弃羽。 此人是镇北王凌天的后人,故而会使离别箭,这也是他用来杀人的一种独特手法。 于是,我立即召集忠义盟在泉州的所有人手,捉拿凌弃羽及其所庇护的三个隐族人,并成功地将他们堵在了当地的一座山上。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凌弃羽的背后竟然还另有同伙。结果在未曾提防之下,我不慎中了他们的埋伏,反而被他们所擒。 为了寻机脱身,我只好假意答应与他们合作,利用我这个盟主特使的身份,护送他们一路北上逃亡。 在到达襄州之后,我终于寻到了一个机会,趁他们不备之时逃了出来。 逃出之后,我立即传信给左副盟主,告诉他凌弃羽即将入京,而同时我本人也准备赶回总舵。 谁知我的人还在半路上时,却忽然听到自己已被忠义盟通缉的消息,说是岫云剑派的人指证我是北人。 我本想即刻赶回盟内,去向左副盟主申诉。但是仔细一想,既然盟中已发出武林贴,便是已完全相信了岫云剑派的说法。 我只有一张嘴,又岂能辩得过岫云剑派那么多人的众口一词?再说雪盟主本就是岫云剑派的宗主,自然要向着自己的弟子说话,怕是根本不会给我任何辩白的机会。 正感走投无路之际,我突然想到了公公您,于是便决定先来向您申诉。若是您能够相信我,那么以您的身份地位,只要出面为在下说一句话,自会令忠义盟的人信服。 而如果连公公您也不相信我,那这天下之大,恐怕是再没有我宫彦立身之处。不如索性就将自己的这颗头颅献给公公,也好让您因诛杀我这个北人而立下奇功一件,权算是报答您从前对在下的知遇之恩了!” 话音方落,宫彦便径直走到郑公公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头颅低垂,一副听凭处置的模样。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宫彦,郑庸只是“呵呵”一笑,既没有说让他起来,更没有亲自扶起他的意思。 他的小眼睛里一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半晌才开口道:“宫护卫实是太看得起咱家了!其实说白了,咱家也只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奴才而已,又哪里管得到忠义盟里的事情? 不过嘛,怎么说咱家与你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而你也确是替咱家办了些事情。此次既然知道你有冤情,咱家着实也不忍心袖手不管。 这样吧,咱家先给你安排个去处,你且在那里躲上一段时日。在此期间,咱家自会派人对这件事详加调查,一切都等有了结果再说。宫护卫,你以为如何啊?” 跪在地上的宫彦忙躬身一揖到地,朗声道:“宫彦谢过公公!无论此事最终结果如何,在下心中都将感念公公的大恩大德,哪怕肝脑涂地,也必舍身相报!” 郑庸再次“呵呵”一笑,这才说道:“宫护卫快请起吧!” 宫彦又施了一礼之后,站起身来。 谁知就在他一抬头间,正看到郑庸的一双贼眼盯在他的脸上,毫不掩饰地闪烁着贪婪而淫邪的光。 宫彦的心头顿时起了一阵烦恶!可是为了保命,更为了达到自己那个特殊的目的,自己实是已别无选择,只能厚颜无耻地卖身投靠这个奸宦。 想到这些,他悄悄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那股强烈的恶心之意,甚至还强迫自己向那奸宦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郑庸见到宫彦的这个微笑,眼中的邪光不由更盛,盯着面前这张俊秀之极的面孔,竟还忍不住奸笑了一声。 不过这奸宦虽是一时动了邪念,却犹未忘记正事。在轻咳了一下之后,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那种低眉垂眼的表情。 随后他便慢悠悠地开口道:“只是咱家尚有一事,须得向宫护卫你问个清楚。岫云剑派的人既然指称你是北人,那她们可有任何实据?” “实据自然没有。只是她们声称,看到我与一个叫公玉飒容的北人私下会面,而且还污指我们两人是兄弟。可是在下从未见过这个叫公玉飒容的人,更是从来没有个姓公玉的兄弟!” 宫彦的脸上露出一派愤然之色,心中却在暗恨水心英和水泠洛那两个女人太过多事!无缘无故地跑去追查什么离别箭,结果害得他暴露了身份,落入如今这般为求生存,而不得不卖身投靠的险恶境地。 郑庸微眯着一双小眼睛,漠然看着宫彦在自己面前的这番表演,最终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沉吟了半晌之后,他又接着问道:“那你可知这个公玉飒容究竟是什么人?岫云剑派的人为何会认识这个北人?” 见这奸宦竟是连番追问,宫彦虽不知他的居心何在,但为了取信于他,只好尽量实话实说,但求暂时将他敷衍过去。 于是他恭声答道:“关于这个公玉飒容与岫云剑派之间的纠葛,在下确是略知一二。”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然后竟似漫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公公可还记得一年多以前,雪盟主抓了萧玉的那件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卖身投靠(二) 突然听到宫彦提起了萧玉,郑庸的脸色不由微微一沉,连带着左大腿上的那处旧伤疤都微微抽痛了一下。 萧玉!那个天杀的小混蛋!一个瞎眼的废物竟然如此心机狡诈,预先埋下伏兵,引他上钩,然后暗中偷袭,差点儿要了他的一条老命!好在他见机得快,及时逃了出去。 然而命虽是保住了,可腿上挨的那一剑却让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自他被人断了命根入宫之后,还是头一次遭这样的活罪! “萧玉那小贼不是已经死了吗?此事又怎会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明显地听出郑公公话中的恼恨与不悦,宫彦的心中反觉大为痛快,只可惜那一剑不是他自己刺在这个肮脏的狗太监身上的! 但他此时却装出对那件事一无所知的模样,面上仍极为恭谨地答道:“此事说来确是与那个萧玉有些关系。当初他被雪盟主派人抓去,关在了岫云剑派的密室中。 而他的同伙为了救他,采取了声东击西之计,借忠义盟分舵主聚会之机,对返程的几位分舵主进行了分头截杀。 想必是由于人手不足,他们竟然雇佣了当时非常有名的一个杀手组织断剑阁的人,负责对北路荆州分舵主陈应诚进行截杀。 结果就在断剑阁的人与陈应诚交手之际,却被前去救援陈应诚的水心英发现,断剑阁的人使的竟是北人的武功。而且水心英还指认出,为首的那个蒙面刺客正是断剑阁的副阁主公玉飒容。” 郑庸眯着眼睛想了想,忽然道:“哦,咱家想起来了!那晚赤阳教主独笑穹曾对雪幽幽说,他是为自己的徒弟来向萧玉寻仇,想必所指的就是那个公玉飒容了。” “确是如此。在那次截杀陈应诚的行动中,公玉飒容被水心英一剑穿胸,险些丢了性命。” “哦,原来是这样。” 郑庸慢慢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想,如此看来,这个宫彦不但是公玉飒容的兄弟,竟然还是赤阳教主独笑穹的徒弟! 嗯,光凭这一点,就有了让他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有他在手,将来自己或可与独笑穹甚至是北人的皇帝做上一笔不错的交易。 一念及此,郑庸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其实这才是他先前那一连番追问的真正目的就是要弄清楚宫彦的真实身份,以便日后量材而用。 他暗暗压下心头的得意,又顺着方才宫彦话中所提到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追问了起来:“可是咱家记得,当时忠义盟所呈上的奏报中说,袭击各分舵主的皆是北人,因此才推测出北人欲大举南侵。 而最终的事实也证明,他们的消息是正确的。怎么你现在又说截杀事件是萧玉的人所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宫彦叹了口气,道:“公公您有所不知,这正是萧玉的厉害之处!他所设下的这一截杀之计,不但打击了忠义盟的势力,还给自己制造了脱身之机,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将之嫁祸给了北人。如此一举三得,实是高妙绝伦! 此事从表面上看,确是一切矛头皆指向北人,可是细一推敲,便不难找出其中的破绽。 试想,北人若真是要消灭忠义盟北方各分舵,完全可以埋伏在远离忠义盟总舵之处,而且更应该将所有人手都集中于北路。 那样的话,就算是三个陈应诚都跑不了,又何至于最终落得一个鸡飞蛋打、狼狈不堪呢? 再者说,此事若不是萧玉所设下的诡计,独笑穹又怎会雪夜闯山,非要取他性命不可呢?” 郑庸听了不由心中一动,觉得宫彦的这番分析十分有理。看来这些潜藏大裕的北人,确是掌握了很多就连他这大内总管都不知道的情报。今日自己正好趁机从宫彦的嘴里多逼问出一些来,说不定还会对自己的计划有意想不到的帮助。 于是他故意皱着眉头道:“你说的确是有些道理。不过,这些也只是你自己的臆测而已,并无任何实据。至于独笑穹的闯山之举,虽说是冲着萧玉而来,但也同时证实了一点,断剑阁确实是北人在大裕所设的情报站。 而正是由于岫云剑派及时揭出了北人的重大阴谋,皇上才没有对雪幽幽藏匿萧玉一事过分追究。而且,最终那个始作俑者萧玉也被独笑穹震断了心脉,绝无幸理。故而,你所怀疑的这一切,便都已是死无对证。” 听郑庸这么说,宫彦自然不敢跟他强辩,便更加卖力地试图说服他:“公公所言极是。在下虽然能够确定这一切都是出自萧玉的设计,但又苦于找不到证据,所以才会主动向左副盟主请命,去南方调查离别箭一案。 因为我一直有一种感觉,当日在总舵截杀忠义盟分舵主的人,应该和后来在独笑穹手下救出雪幽幽的人是同一伙人。而且,他们肯定都是隐族人。” “嗯,你想的不错。那离别箭应是出自藏涧谷,而萧玉也曾在藏涧谷呆过,想必与那离别箭应是旧识。追查离别箭,确有查到萧玉同伙的可能。”老奸巨滑的郑庸适时说了几句肯定之语。 宫彦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感激和钦佩之色,欣然道:“公公果然是在下的伯乐!我的这些许心思竟都逃不过公公的慧眼!” 虽然宫彦的这番谄媚之词说得极为露骨,但听在久已习惯于谄媚他人的郑庸耳中,仍是不禁感到一阵舒爽自得。 他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宫彦,一边继续套他的话:“宫护卫心思敏捷,这也是咱家之所以如此看重你的原因。看来你这次追查离别箭,确是收获不小啊!” “正如公公所料,在下这次不但查出了离别箭的真正身份,而且还发现了,他的那两个同伙就是当年与独笑穹交手,并救下了雪幽幽和水心英之人。” 郑庸一听,眼睛不由微微眯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么说来,那夜你也在场?” 以宫彦的心机,自然马上意识到此刻郑庸的心里正在想些什么。他一定是在怀疑,当初他被那两个蒙面人所伤的狼狈相都被自己看在了眼中,而自己竟敢一直躲在暗处袖手旁观、不加援手! 其实郑庸确也是过于多疑了!宫彦当时只牵挂着自己师父独笑穹的安危,又哪里把他一个狗太监的生死放在心里了?根本就没跟过去看他与萧玉他们的那番缠斗。至于他知道郑庸受伤,全都是事后听左语松所说。 如今听这老太监问起,宫彦倒是没有半分心虚,只肃然地答道:“我赶到的晚了些,只看到独笑穹与雪幽幽师徒交手,随后那两个蒙面人就出现了,结果当然是两败俱伤。 而在下自知武功低微,实在不敢靠得太近,怕被雪盟主和那两个蒙面人发觉,所以一见双方分出了结果,便又偷偷溜下了山。 我曾将自己所看到的事情禀报了左副盟主,但因当时离得太远,而那两人又都蒙着面,实是无法辨认出他们究竟是何人。如今看来,他们应是萧玉的手下,更是隐族人无疑。” 宫彦的这番话说得坦诚,郑庸倒是也完全相信了。因为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去追赶萧玉他们,随后遇伏受伤,这一切事情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以宫彦那么低微的武功,就算真的一直追在他身后,恐怕赶到那里时,也根本不会看到什么。 想到这里,郑庸的表情随之放松了下来,想了想,他又继续问道:“既然这次岫云剑派的人也出现在南方,那你可发现她们与隐族人有何接触?” 宫彦自然不敢将水心英她们押解公玉飒容的事情说出来,令自己难以自圆其说,遂果断地摇头道:“此番南下之行,在下始终就未见到过岫云剑派的人,故而才对她们对在下的那些不实指控更觉不解和愤怒!” 郑庸见暂时从宫彦的嘴里也问不出什么了,反正来日方长,这只自以为是的小狐狸终是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于是他笑着站起身来,走到宫彦的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如今咱家已了解了你的冤情,不过要想最终证明你的清白,尚需找到实据才行。你且先安心呆上一段时日,咱家自会帮你把事情解决好的!” 宫彦忙又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躬身道:“如此就有劳公公费心了!在下告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章 父子同谋(一) 派人将宫彦送出宫去之后,郑庸独自在这座偏殿内背着手来回踱了起来,脑中也不知又在转着些什么念头,竟不时发出抑制不住的得意笑声。 过了片刻,他似乎终于想起了那位还在歇晌的皇上,便出了这座偏殿,想赶回选德殿去。 谁知他一抬头,却看到自己的螟蛉义子赵展正急匆匆地朝这边走了过来,便向其招了招手,随后又退回到了偏殿之中。 “义父,方才我在宫门前看到了宫彦,他可是个北人,而且还正被忠义盟的人通缉,此人绝对留不得!” 赵展迈着大步一进殿,竟是连个礼都未见,便说了这一大堆话出来。 郑庸却是毫不介意地一笑,慢声细气地问道:“那你怎未把他给拦下来呢?” “我” 赵展见郑庸竟似对自己所说的话全未放在心上,不由气得一跺脚,“我认出走在宫彦身边的那人是你手下的密探,猜到定是你安排下的,便没有出声。可是义父,此人真的留不得!北人皆是狼子野心,图谋我大裕已久,我等绝不可与他们有任何瓜葛,否则岂不成了叛国之人?” 见赵展发脾气,郑庸不但不恼,反倒看着喜欢得紧,细语安抚他道:“展儿你别着急,此事义父心里有数,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的。” 赵展只是哼了一声,径自走到一边,往椅中一坐,独自生起闷气来。 此时郑庸业已看出自己的这个宝贝干儿子心情不佳,忙走过去轻拍着他的肩道:“展儿心绪不宁,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你且说来听听,自有义父替你做主。” 赵展对这个义父也是一向依赖惯了,其实他今日来此的目的就是找义父替他撑腰的。此刻听郑庸这样一问,他便立即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在宋青锋和寒冰那里所受的诸般委屈全都讲了出来。 郑庸听了之后,许久都未说话,只是弓着他那似乎从未伸直过的腰,又开始来回地踱着。 赵展将自己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儿地讲完了,先前愤懑的情绪倒是渐渐平复了下来。此刻看到义父一言不发地那里转磨,他不但没有急着催问,反而起身走上前,扶他在椅中坐了下来。 郑庸极是慈爱地拍了拍赵展的手,笑着道:“好孩子,义父知道你受了委屈,定是要帮你一一讨回来!来,你也坐下,听义父仔细给你说说该怎么办。” 赵展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便坐在了郑庸的对面。 “就在方才,义父我接到了一个好消息济世寺慧觉方丈圆寂了。”郑庸笑吟吟地对他道。 赵展不由愣了愣,随即面带不解地看着自己的义父,实在想不出这消息好在哪里。最重要的是,它又与自己受委屈的事有何相干呢? 郑庸自然看得出他的困惑,先是得意地一笑,才又继续解释道:“我曾听皇上在无意中提起过,济世寺竟然有动摇大裕江山社稷之能。这便让我想起许多年前曾听到过的一个传闻,太祖皇帝时的国师阴无崖,曾为了大裕江山稳固而建了一根护国神柱。 而这位阴国师后来就是在济世寺内出家,现今济世寺的方丈慧觉和四大神僧首座慧念,都是阴国师的亲传弟子。所以据我推测,那根护国神柱极可能就建在济世寺内,而慧觉和慧念就是负责守护护国神柱之人。” 赵展这才从中听出了一些门道儿,“方丈慧觉一死,只剩下慧念一人守护神柱,莫非,这其中竟有何不妥之处?” “正是如此!既然猜到济世寺与护国神柱有关,我便着意派人调查了一番。结果被我发现,原来在济世寺中还存在一个地府,是前朝的某位皇帝所建。 我想,阴无崖定是将护国神柱建在了那座神秘的地府之中,所以除了慧觉和慧念,寺中其他的僧侣都对此茫然不知。 我派去的人还查到,开启地府需要有乾坤密钥,其实就是两把钥匙合在一起,才能打开那座地府之门。而那两把钥匙想必就分别掌握在慧觉和慧念二人手中。 如今慧觉死了,他手中的那把钥匙自然要交给他的传人。而那个传人,就是寒冰!” “寒冰?!”赵展不由大吃一惊,“义父您是怎么知道的?” “方丈圆寂,慧念执掌寺务,一时脱不开身,就遣了他的弟子智通前来给皇上报信。而这智通,其实是我多年前就安插在济世寺中的大内密探。当时派他去的目的,是为了监视被关在寺中的定亲王浩星潇宇。在定亲王逃走之后不久,我又从皇上那里听到了关于济世寺的秘密,于是便让智通继续留在寺中调查此事。 这一次,慧念将密钥的事情写在了一封密函之中,让智通呈给皇上。那封密函我已拆开看过,上面确是写明了,寒冰就是慧觉的传人,也就是如今手握乾坤密钥之中的乾钥之人。” 赵展犹自有些不信地道:“可是此事听上去实在有些蹊跷。那个寒冰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而且还是刚来京中不久,他又怎会认识了济世寺的慧觉方丈,还被其托付如此重任呢?” “这寒冰来历成迷,身手不凡,或许本就与济世寺有些渊源。先不论此事的真假,慧念的密函却是千真万确的。只要将之呈报给皇上,寒冰立时就成了皇上的一块心病。 既然那根护国神柱关系到江山社稷,皇上又怎会允许将之交与他人?只有将密钥全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才能彻底放心。 想必这也就是当初皇上为何想用无尽丹除去慧念的真正原因。现在他更是绝不会允许那个寒冰继续活在世上。如此一来,我们的那个计划就可以开始实施了。” 一听郑庸提到了那个计划,赵展的眼睛不由亮了起来,脸上也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兴奋之色。 “您已与济王取得了联系?” “不错。济王要我们先除掉寒冰。可是那小子油滑机灵得紧,武功又无人能及,想暗中除去他,又谈何容易!但若是得到皇上的默许,我们就可以明着干掉他!” “您是说由我出手?” “目前看来,也唯有你的身手能与寒冰一较高下。而我再在暗中做些布置,到时候一举除掉他,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赵展的情绪顿时更加高昂起来,摩拳擦掌地道:“太好了!我早就想狠狠教训那个小混蛋一下了!只是碍于各自的身份,怕闹出事情来被皇上怪罪,才一直忍他到今日! 哼,那小子的功夫不过是被人吹得了不起,未必就真的有多高。其实这件事根本无需义父您费心,只我一个人,就足以要了他的小命!” 郑庸笑眯眯地看着赵展那一脸的自信满满,心中喜欢,表面上却是摇头道:“展儿你且稍安勿躁!义父自然知道你功夫了得,那寒冰想来也不会是你的对手。不过此事并不只是杀掉他那么简单,我们要将它做得天衣无缝,使之成为实现我们整个宏图大计的一个完美开端。” 赵展见自己的义父看上去已是胸有成竹,却又故意摆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由心急起来,催问道:“义父您就别卖关子了!您快告诉我,该如何杀掉寒冰那小子?” “公开挑战,生死自负。既要让他死在你手里,却又要让世人相信,他并非真的是死于你手。这杀人的罪名,还须得让别人去背。” “让谁去背?” 郑庸含笑不语。 赵展终是心痒难搔,带些气恼地央求道:“义父啊,您就把心里的计划一下子都痛痛快快地告诉我吧!” 郑庸却是丝毫未被他的央求所动,只笑着道:“为了此次除去寒冰的行动,济王特意派人过来助我们一臂之力。这些事情你都不必操心,我自会安排忠义盟的人去与那人接洽。而你目前所要做的,就是引寒冰入毂。好在如今戏台都已搭好,你只需将自己的戏演好就行。” 赵展听义父如此说,知道他是不会告诉自己更多的东西了。虽是有些失望,但他本就是个不喜操心之人,反正最终还是由他亲手杀掉寒冰那小子,令他可以出尽心头的这口恶气,那也就足够了。 “放心吧,义父,这戏根本无需演,寒冰那小子自己就会送上门来的。只是收拾了他之后,您可得帮我将那个处处与我作对的宋青锋也一并料理了!” 郑庸拍了拍他的肩,眯着眼慢声细语地道:“别着急,我们一步一步来。最终那些挡我们路的人,都会一个个自动消失的。” 赵展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走了。 送走了赵展,郑庸这才开始往皇上所在的选德殿赶。 一边走,他竟仍在暗自琢磨着 等皇上看过智通送来的那封密函,知道寒冰握有密钥之后,心中定会极为恼怒,急欲除之而后快。 然而即便他身为皇上,也未必就能真正奈何得了那个狡猾的寒冰。到时候,自己该如何不露痕迹地让皇上想到,要利用赵展去杀掉寒冰呢? 还有那根护国神柱,竟真的有那么神奇吗?为何皇上却似乎有些害怕它呢?地府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许,自己应该想办法将那两枚乾坤密钥都弄到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父子同谋(二) 就在郑庸与赵展在皇宫内密议的同时,远在皇宫之外的丞相府邸中,也有一对父子正坐在书房里低声交谈着。 只不过,这对真父子之间谈话的气氛,却远不如人家那对假父子来得亲密无间。 “这次你让宋青锋私调禁军的事情,做得委实是太过胆大妄为!我虽在皇上面前替你们圆了下来,但此事势必会引起禁军大统领赵展的不满,而他背后的那位大内总管郑庸又一向极为护短,定是会站在赵展一边与我们作对。如此一来,竟同时树下了两个强敌,实属不智!” 冷衣清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十分恼火地瞪着这个令他大伤脑筋的大儿子。 只见寒冰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手中轻摇着一把绘着仕女图的描金折扇,完全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浪荡模样。在听完他这位父亲大人的一通抱怨之后,这小子的脸上竟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可从他口中所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一股浓浓的杀气。 “朝廷花大把的银子养这些禁军,本就是让他们上阵杀敌的,又不是给那对狼狈为奸的狗父子观赏取乐用的!郑庸和赵展如此为祸大裕,实是留他们不得,我定会想办法尽快将他们一一除去!” 冷衣清不禁气地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态度!莫非定亲王是派你来当刺客的?堂堂左相之子,终日不是混在脂粉堆中,便是干那暗夜杀人的勾当,这些都是谁教给你的?!” 似乎未想到冷衣清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寒冰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向下的弧度,垂着眼睛,语调凉凉地道:“无论是谁教的,怎么也算不到大人您的头上吧?如今这房中只有你我二人,大人又何必摆出一副严父的面孔来,仿佛还真把我寒冰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一般!” “你” 冷衣清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是每次看到寒冰摆出这种敬而远之的态度时,他的心中总不免会产生一种茫然无力之感,故而在忍不住生自己气的同时,也要对寒冰发火。 寒冰却是依然故我,仍就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道:“还请父亲大人暂息雷霆之怒,今日我来可不是与大人争吵的,而是有事情要商量。能否请您先容我把话讲完,然后我们打开门来,再好好地吵上一架。这次哪怕是对我摆出家法也由得你,如此大人可还满意?” 此刻冷衣清实是已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被塞进了一个狭小的冰罐之中,倍感窒闷寒冷,却又无法挣脱出来。 面对着这样一个冷漠疏离的儿子,他已是完全束手无策,在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之后,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寒冰不由满意地一笑,道:“这第一件事情,是关于世玉。如今虽说太子对世玉的态度尚可,但那也不过是因为他需要世玉帮他应付课业,而不得不故意示好。 那对父子皆是豺狼心性,请您叮嘱世玉一声,务必要对其多加提防。而且除了要提防皇上父子,更要提防郑庸父子。我想父亲大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听了寒冰的这番话,冷衣清又忽然觉得在盛放着自己那颗心的冰罐外面,原来还生了一把火,仍不时有丝丝暖意透了进来。 他叹了一口气,道:“这些话我都会对世玉讲的。发生过那么多事情以后,这孩子仿佛突然间长大了许多,他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只不过,这些话你本可以自己对他说,而你却要我来说。莫非,你已打算离开这里?” 一说到离开,冷衣清的心中不由得多了一丝莫名的惶然。 寒冰笑了笑,“只是暂时离开。这就是接下来我要与父亲大人相商的另一件事。我想请大人在我离开之后,将徽园中的下人都撤了,同时把相府与徽园之间的门也内外上锁,从此这两处不再相通。” “你这是何意?莫非你今后想用徽园做些什么?”冷衣清立刻皱起了眉头,预感到寒冰又要给他惹麻烦了。 “我只是想用些自己信得过的人。你府中的那些下人中免不了有大内密探这类的人物,我做起事情来还须时刻提防着他们,实是大为不便。” “你顾虑的也是不错。只不过此举未免太过突然,很可能会引起那些有心人的怀疑啊。” 寒冰狡黠地一笑,“故而我才要与大人仔细商量嘛。如今夫人竟突然对我变得宽厚起来,就连世玉随我学唱徽戏这样的事都不管了,再想挑起我与她之间的争端已是很难。所以没办法,这次的争端就要由父亲大人您来引发了!” 冷衣清的眼皮不由一跳,心知这小子定是又想出什么坏主意了! “你,你又想怎样?” “孩儿想迎娶远芳阁的青萝姑娘进门。” 冷衣清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半晌才问出了一句:“真真的吗?” 寒冰却是“嘻”地一笑,“自然不是真的!即便我真有此心,那位青萝姑娘定然是不情愿的。” 冷衣清沉着脸犹豫了半晌,终是有些不放心地追问道:“可万一事情并不像你所预想的那般,那位青萝姑娘若是真的看上了你,一口同意了这门亲事怎么办?” 寒冰那双明亮的星眸眨了眨,见冷衣清的表情极是认真,忽然有些不忍心让他继续这样平白担忧下去,竟一反常态地耐心给他解释了起来。 “大人请放心,青萝姑娘绝不可能看上我。而且,即便有此万一,她也绝不会答应嫁给我。因为她并不是一个寻常的艺妓,而是一个听命于人的忠义盟密谍。” 冷衣清听了他的这番话,不过只是微微怔了怔,倒并没有显出多少意外,看来他对远芳阁的内幕也是颇有些了解的。 “你既知她不会答允,为何还要以此为由闹事?这岂不是让自己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像我这般任性妄为的纨绔子弟,当然是想一出便做一出,哪里还会管得了那么多?反正我就是要先在相府中闹上一回,向青萝姑娘展示一下我要迎娶她的诚心!” 说话间,寒冰故意斜挑着一双剑眉,做出一副张狂任性之极的模样。 冷衣清看着寒冰,猜到他的心中必是另有谋算,绝不会仅仅为了像清理徽园这样的小事,就折腾出如此大的动静来。 猛然间,他想到自己曾听某个言官提起过,禁军大统领赵展常去远芳阁见青萝姑娘,实在有失体统。 于是他顿时醒悟到,寒冰此举应是针对郑庸父子去的。原来他方才所说的那些话竟都是真的,而并不是在故意气自己,他真的准备要对郑庸父子动手了。 虽然仍是忍不住要替寒冰担心,但冷衣清的心里很清楚,如今寒冰只是把他这位父亲当成了一个可以相互利用的同伙而已,自然不会将心中所有的计划都悉数告知,也更不会听从他的任何劝告。 既然如此,他这个当父亲的,唯一能替寒冰做的,就是尽己所能,帮助他顺利地完成他的计划。 “好,你且将书房门打开吧,看为父今日如何收拾你!” 听了这话,寒冰竟是微微愣怔了一下,星眸中有一抹复杂的光一闪而过,随即便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大人请吧!” 说完,他径直走到书房门前,随手将门拉得大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针锋相对 这两日,远芳阁的生意明显淡了许多。 原因是不言自明的——没有多少人有如此大的胆量,敢将自己置身于两个浑身散发着无形杀气的高手附近。 自从三日前,左相公子寒冰因声称要迎娶青萝姑娘,而被左相大人痛骂一番并赶出家门之后,他便堂而皇之地住进了远芳阁。 虽然青萝姑娘并未明确表态嫁或不嫁,却也没有让他睡在自己的闺阁之内,想来此事多半还是这位左相公子的一厢情愿。 只是如此一来,那些倾慕青萝姑娘的人便不干了,纷纷为青萝姑娘抱起了不平—— 如此佳人,竟被这么个纨绔子弟死缠烂打,实是处境堪怜! 不过众人虽是暗自气愤,可真正敢站出来公然表示不满的,却真的没有几个。 只因他们谁也不傻,心中当然想得明白,这寒冰乃是权势熏天的左相大人之子,无论现在他们两父子闹得有多僵,可毕竟还是血脉相连。儿子若是在外面受了气,当老子的绝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倒霉的自然是那个惹事之人。 自然也有没那么多顾忌的人,比如像楚文轩、薛少龙那几个还称得上是寒冰朋友的世家公子们。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些人不但没有出面劝说寒冰,反而一个个躲得远远的,就连远芳阁的大门都不靠近了。 当然了,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偏是有那么一、两个既不长眼睛,又没有脑子的家伙,不知被什么人所挑唆,仗着自己会些拳脚,便跑来替人强出头,打抱不平。结果自然不用想,因为当他们在远芳阁后园中那个面积很大,水也很深的燕栖湖中灌饱了之后,便自己全都想明白了。 就在人们开始担心,青萝姑娘这朵鲜花,怕是真的要插到那个外表看上去极为光鲜,而其实只不过是一堆一无是处的牛粪的寒冰公子头上时,一位护花的大英雄终于出现了! 尽管这位禁军大统领赵展平日的口碑并不太好,但人家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二品大员,总比那个连一官半职也没有,只是靠着当左相的父亲为其撑腰的寒冰公子,要强上了许多。 另外,从相貌上来比,赵展怎么说也算得上英挺端正,仪表不凡,看上去倒是比那个长得比女人还要漂亮上几分的寒冰公子更像个男人。 当然了,这些所谓的比较,皆是出自那些嫉妒寒冰的人之口。其实在这些人的心中,也未必就有多支持赵展,因为他们并不想看到青萝姑娘从一堆牛粪的手中逃出,最终却又插到了另一堆牛粪之上。 不过无论众人怎么说怎么想,真正能够决定事态发展的,还是那三位当事之人——青萝姑娘、寒冰和赵展。 自古美人爱英雄,这一至理名言如今用在这位秀外慧中、不落凡俗的青萝姑娘身上,竟是依然十分有效。外人所想到的,皆是寒冰与赵展的身份地位和相貌家世,而青萝姑娘所考量的,却是这两人真正的实力。 对于寒冰和赵展这两人而言,琴棋书画绝非他们所长,而他们真正的实力,只能展示在各自的武功上。 可真要说到让他们两人动手比武,实又存在着诸多的不妥之处。 一者,地方不妥。这里是景阳城,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在公开场合连打架斗殴都不允许,更别提舞刀弄剑了。 二者,身份不妥。赵展是朝廷命官,除非执行公务,否则绝不可与人私下械斗,知法犯法。寒冰乃一介布衣,倒是少了这层顾虑。但他毕竟是左相之子,私斗的事若是被言官知道,奏明了皇上,仅凭这“教子不严”一条,左相大人就脱不了干系。 三者,方式不妥。此事本是由寒冰向青萝姑娘求亲而引发的,如今却演变成两个情敌以死相拼,传扬出去,实在是有损青萝姑娘的清誉。 毕竟青萝姑娘并没有答允嫁给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结果却硬是搞出了一场类似比武招亲的闹剧,难道最终青萝姑娘竟真的要嫁给那个获胜者吗? 正是因为知道此事存在着诸多的不妥,青萝姑娘便无法明言,想让那两人向她展示各自的实力。无奈之下,她只好终日躲在房内,避不见客。 而寒冰和赵展这两人却又是谁都没有看懂青萝姑娘的心思,只知道傻乎乎地终日守在远芳阁。这期间,他们自然也少不了相互嘲讽、彼此攻讦,时间久了,难免有谁会忍不住先动起手来。 如此僵持了两日,最后还是青萝姑娘想出了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于是,她悄悄让人找来了远芳阁的老板——廖京东,并对他耳提面命了一番。 当身形极是富态讨喜,脸上又挂着亲切和善笑容的廖京东,出现在那两位仍在互相对峙的年轻人面前时,赵展只是有些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寒冰却显得极为热情,上前将廖京东拉到自己的酒桌前坐下,笑着道:“多日未见,本公子实是为廖老板担上了不小的心!还以为你是生了急病,或是被什么人抓去关了起来,否则怎会竟连自己的命根子远芳阁都丢下不管了呢?” 廖京东干笑了两声,心知这小子是在损自己见情况不妙,便径自躲起来的窝囊行径,却又不敢得罪这位左相之子,只能忍着一肚子气,装作未听出他话中的挖苦之意。 “让寒冰公子见笑了!廖某是因家中出了些急事,赶回去料理了一番,今日方才返回。刚一回来,便听说公子正在敝处饮酒,这不就紧赶着来招呼公子了嘛!” 寒冰哈哈一笑,道:“廖老板真是太客气了!我可是这里的常客,有青萝姑娘相陪就行了,实不用你这位大老板如此费心地加以招呼。不过嘛,那边坐的那位统领大人可比不得本公子这般好答对,廖老板对他还是应该多上些心。否则说不定哪天,便真的会被人抓去什么见不得天日的地方,再也出不来了!” 廖京东只能再次干笑了两声,对赵展那边拱了拱手,道:“寒冰公子言重了!赵大统领乃是朝廷重臣,身负守卫京师之要责,又怎会与我等这种小人物一般见识呢?” “原来竟是这样!”寒冰不由笑了笑,转而又对廖京东肃然拱手道,“廖老板,在下实在是太失敬了!” 廖京东被他弄得一愣,“公子这是何意啊?” “你方才说禁军负责京城防卫,那么禁军大统领就可以说是皇上的护卫了。可是在你廖老板不在的这两日,竟然劳动赵大统领在此替你看门护院,足可见你这远芳阁实是位同京师,而你廖老板本人,岂不也位同——” “寒冰公子!”早已吓白了一张大胖脸的廖京东急忙出口打断了寒冰。 这小子的这些胡说八道若是被人传了出去,说不定有人就会因此吃官司、掉脑袋。而无论怎么看,廖京东都觉得最终倒霉的那个人一定是自己! 一旁的赵展也不禁被寒冰的这种冷嘲热讽给激怒了。 只见他“啪”地一拍身前的桌子,站起身径直走到寒冰的近前,用一双虎目狠瞪着这骄狂任性的少年,道:“你这纨绔的功夫想必都练在了一张嘴上!若不是大裕律法禁止职官私斗,本统领定会好好教一教你,究竟该如何说话!” 寒冰不禁撇了撇嘴,却是连眼角都未看他,仍对着廖京东道:“廖老板,虽说本公子如今知道了你这远芳阁极不好惹,但怎么说我也是付过现银、信誉良好的客人。你便这般纵容你们新雇的打手对我指手画脚、口出不逊,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若是你实在教不会他说人话、办人事,那就换一条狗来看门嘛!” “寒冰公子啊——” 廖京东几乎是哀求着想让寒冰赶紧闭上他那张招灾惹祸的嘴,可他规劝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人就已经被赵展从座位上拎了起来,随即又被他顺势一掌,给扒拉到一边去了。 此时寒冰也从椅中站了起来,因为他比赵展高了近半个头,遂用一种俯视的目光看着逼到自己面前的赵展,嘴角边还噙了一丝极尽轻蔑的冷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约战情敌 赵展虽然生得虎背熊腰、体魄健壮,但是在面对着寒冰这个略显单薄的高瘦少年时,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竟是毫无气势可言。 同样是高手,彼此间相距不过三尺,按理说应该能够感觉到对方所散发出的气场强弱。同时,自身也会本能地生出反应,散发出更为强大的气场,以争取在气势上先压倒对方,更可以防备对方突然的袭击。 然而令赵展感到心惊不已的是,他根本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寒冰明明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可自己竟然丝毫感觉不到他!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不外有二—— 一是对方根本没有内力,自然不会形成气场。 二是对方的内力深不可测,已到了化实为虚、返朴归真的境界。所以根本无须事先提气聚力,便随时都能够展开致命的反击。 赵展当然希望寒冰是前一种情况,可他又知道那根本是在自欺欺人。因为就他所知,寒冰不但会武,而且绝对是个一流高手。 但若说是出现了第二种情况,赵展又实在难以相信。难道寒冰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竟会是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人一旦有了困惑,不免就会生出犹疑。赵展看着寒冰,竟是迟迟不敢出手。 寒冰这时却忽然对他龇牙一笑,“大统领不愧是大统领,都已到了怒发冲冠的地步,竟还没有忘记做个守法的官员。既然如此,本公子劝你还是赶紧打道回府,好好睡上一觉,养足了精神,进宫给皇帝陛下看门去吧!” 这话说得虽然不太顺耳,但多少也有些道理。廖京东听了,更是暗呼菩萨保佑,想必这场架暂时是打不起来了。 只要暂时打不起来,他就有机会按照青萝姑娘交待的办法,将这两个瘟神请出远芳阁,进而彻底解决这场纷争。 谁知他的那句“阿弥陀佛”还没念完,寒冰的那一张臭嘴便又开了腔:“大统领只管去看皇帝陛下的门,而青萝姑娘的门,还是交给本公子来看好了!” “你这混蛋!” 赵展终于忍无可忍,一拳打了过去。 这一拳挟了怒气,看上去虎虎生风,却并未注入多少内力。 只因赵展并不是一个糊涂人,虽在激愤之下出手,但仍留了很大的余地。而且,他出拳的速度极慢,不过是想将寒冰逼得向旁闪躲,从而显示一下他身为禁军大统领的不可轻犯。 不料,事情却并未像赵展所设想的那样发展! 他这一拳挥过去,寒冰竟是根本未做任何躲闪。于是这一拳当即着肉,“扑”地一声闷响之后,紧接着就是一声如鬼般凄厉的惨嚎—— “啊!——” 廖京东廖大老板应声倒地! 赵展顿时傻在了当场。 寒冰这小子却是反应敏捷,“哎哟”一声惊叫,忙跑上前连拉带拽地将廖京东从地上扶了起来,嘴里还极是关切地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廖老板?你怎么样了?可还活得下去吗?” 廖京东一边哼哼叽叽地被寒冰按坐在了椅子上,一边翻着白眼看这个满口胡言的缺德小子,半晌方吐了一句话出来:“死不了——” “哦——”寒冰十分夸张地松了一口气,“死不了就好!否则这一次,赵大统领岂不是要摊上人命官司了!” 廖京东此时总算是透过一口气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寒冰,心想,你小子岂不是巴不得他赵展快点死吗?又何必做出一副兔死狐悲的模样来?矫情! 他犹自在那里腹诽不已,寒冰却仍是一脸庆幸地接着说道:“上一次是让我遇到了严兴宝杀人,还劳心费力地将他送去了京兆府,结果自己反倒挨了舅父的一顿痛打。 如果这一次大统领也杀了人,那我究竟是管还是不管呢? 不管吧,身为大裕子民,协助官府缉拿杀人要犯乃是我应尽的本分。可真要是管了,说不得事后还会挨上父亲大人的一顿毒打! 单是想一想这种后果,便叫我好生为难!好在廖老板你福大命大,竟没有被赵大统领这足以追魂夺命的一拳给打死,倒真是省了我好大的麻烦!” 说到这里,他竟拉住廖京东的手,连声道:“廖老板,多谢!多谢!” 廖京东真是被这小子神神叨叨的一通自说自话给气得哭笑不得,竟也跟着他发起神经来,阴阳怪气地道:“公子太客气了!其实我等都应该感谢大统领,感谢他这一拳没有把我给真的打死!” 谁知寒冰这小子听了竟然点了点头,唇边还挂着一丝狡笑,道:“那廖老板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过去,感谢大统领一番,谢他手下留情,没要了你的这条老命!” 廖京东眨巴着眼睛,“嘿嘿”干笑了两声,知道自己又被寒冰这坏小子给损了一回。不过他本就是个见利忘义的生意人,倒没有多在乎自己的面子问题。 方才他在情急之下扑上去替寒冰挡拳,自是有他自己的目的在里面,根本不是真的想护着这个一肚子坏水儿的无良少年。 再者说,他的心里也清楚得很,寒冰的功夫绝不在赵展之下,哪里用得着他这种三脚猫的身手来保护? 他之所以施下这苦肉计,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两人在远芳阁中动手。 一旦发生殴斗事件,不管参与者是谁,必然要惊动京兆府的人。 官差办案,最先做的一件事便是封锁现场。如此一来,远芳阁这种开门迎客的地方就要有一阵子不能做生意了。 而官差办案的第二件事,便是敲诈勒索。虽然平日孝敬的例银从未少过,但既然出了刑案,当然还要额外追加了。来此办案的大小官差,哪一个不都得打点上一些? 这样一想,廖京东倒是觉得自己的这一拳挨得颇有价值。进而,他更是为自己处变不惊、临危不惧的大丈夫气概所感动不已,心中顿时平添了一种浩然之气。 只见他清了清嗓子,对寒冰道:“寒冰公子的提议确是不错。只不过廖某今日所要感谢的,不仅仅是赵大统领,还有公子你啊!” 寒冰没有说话,只笑眯眯地对他抱了抱拳,也算是给了他面子,没有再成心跟他使坏捣乱。如此一来,等于是留了机会给他,让他能够把一直想说的话全部说完。 廖京东自是知机得很,忙再次开口道:“二位贵客这两日一直在照顾敝处的生意,尤其对青萝姑娘更是爱惜有加。廖某身为远芳阁的老板,自然要对两位表示万分的感谢!” 说完,他竟真的分别向寒冰和赵展拱了拱手。 寒冰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而赵展此时也早就缓过神来,虽仍是紧绷着一张脸,但还是拱手还了一个礼。 廖京东这才彻底放下了心,开始按照青萝姑娘的计策,做起了一名称职的说客。 “二位公子皆是因倾慕青萝姑娘而来远芳阁做客,却不知你们可清楚这远芳阁的规矩么?” “若要赢得阁中姑娘垂青,必先展示自身才情。”寒冰十分捧场地答了他一句。 “寒冰公子说的太对了!”廖京东含笑点了点头,“所以说,二位公子若想赢得青萝姑娘的青睐,必得先拿些本事出来才好。” 赵展闻言,不禁皱了皱头,颇有些不耐地问道:“什么本事?赵某又不是天生的纨绔,哪里会那些吟诗作赋、胡涂乱画的事情?” “大统领莫急。虽说二位都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但却更是当世的英雄豪杰,怎会与那些文人士子们一般,比试些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呢?若真要比试,就该让二位公子尽展所长,让世人见识一番你们那无人可望其项背的绝世武功!” 廖京东的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两眼放光,完全是一副劝节妇投河、哄孝子上吊的煽情嘴脸。 而他的这一招竟然当即就见到了效果。 只见寒冰一边卷袖子,一边跃跃欲试地道:“那本公子现在就和大统领在此比试上一场!” 廖京东忙一把拉住了他,“寒冰公子且慢!此处又如何当得了比武场呢?廖某的意思是说,在今年的远芳会上,增设武比一项。到时候,二位公子可以在众人的见证之下,公平地比试上一场。” “这个主意好!”这一次,竟是赵展率先开口表示赞同。 寒冰也跟着点头道:“毕竟来这远芳阁的客人中不只有文人墨客,还有很多江湖侠客。既然远芳会上能有文比,就应该也有武比!” 一见这两个宿敌兼情敌都已先后表示同意,廖京东的心里忍不住乐开了花。 要知道这武比可不同于文比,不是他远芳阁想举办就能举办得了的。 因为其中必然会涉及到出手伤人,须得有京兆府的特准才行。而以京兆府尹段大人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一贯作风,是绝对不会批准此事的。 可是如今有了禁军大统领和左相公子的参与,以段朴青那种趋炎附势、左右逢源的脾性,又是绝对不敢冒得罪这两位的风险而断然拒绝的。 一旦京兆府尹点了头,远芳会上可以进行武比,那将会是一种何等壮观的场面! 不但那些一向争名好利的江湖人会趋之若鹜,就连那些不会武技的普通百姓,必然也都会争先恐后地赶来看个热闹。 好勇斗狠,本就是人类的天性。只是当自身的实力弱小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罢了。但若是能够看到别人玩命厮杀,自己的心里也便跟着过了一回瘾,反正又不用流自己的血,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这场即将到来的武比,无论其最终的结果如何,也不管赵展和寒冰这两人究竟谁赢谁输,远芳阁却都是稳赢不输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懂得取舍 景阳城东郊,一片宁静的青草坡上。 宋青锋意态悠闲地坐在坡顶,笑看着坡下的夏环儿正骑着他的爱驹乌雷,在一片平坦的原野上尽情驰骋。 “最近环儿姑娘不仅武功大有长进,就连骑术也精进了不少,这可都要归功于宋兄你调教有方啊!” 懒洋洋地斜卧在坡上的寒冰,嘴里正叼着一根青草,眯着眼别有用心地说了一句。 宋青锋不由转头瞪了他一眼,“你小子还有脸在这里说风凉话!明明是你自己一时心血来潮收下的徒弟,最终却一个个都推到了我的身上!世玉也就罢了,那孩子确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可是环儿她——” “哦——”寒冰继续叼着草,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原来都已经开始叫‘环儿’了——” 这下宋青锋的脸上可有些挂不住了,“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作势就要扑向寒冰。 寒冰忙将嘴里的草一吐,伸手指着宋青锋,嬉笑着道:“你若敢过来,我便喊环儿——姑娘来帮忙!” 他故意将“姑娘”二字咬得特别重,直气得宋青锋握拳干瞪着眼,却真怕这小子说到做到,将夏环儿给招惹过来。 他只好压底了声音,恨恨地道:“你小子,明日跟赵展比完了,再跟我也打上一场,看看那位青萝姑娘到底归谁!” 寒冰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这话倒十分像是从楚兄嘴里说出来的!” 宋青锋看着他,忽然沉声问道:“明日——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胜了,便是十分,败了,便是半分也没有。”寒冰不在意地笑了笑。 “那你为何非要自己一个人去?起码我若去了,禁军中还是有不少人会听我的——” 寒冰摇头道:“不,宋兄,这件事你决不能参与!正是因为想到禁军很可能会卷入其中,你才必须置身事外,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待赵展一除,有左相的帮忙,再加上定亲王的谋划,禁军大统领之位,将非你莫属。” “你认为皇上不会因此起疑?而郑庸也不会从中作梗吗?” “郑庸必是会从中作梗。只是失去了赵展,他在禁军中再也没有可用之人。而那些驻外的将领们也都与他素无瓜葛,他便是想反对由你接替赵展,却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来与你竞争。 至于皇上嘛,此刻他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杀了我,以便夺取那枚乾钥之上,对于其他的事情,应该不会想得太多。再者说,宋侯从北境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府休养,不问外事,皇上对你们父子应该还是颇为放心的。” 听了寒冰的这番分析,宋青锋的脸上反而更多了一层担忧之色,“我实是想不通,皇上为何非要得到那枚密钥呢?从前它在慧觉方丈手中时,他并未想去夺取,怎么如今方一到了你的手中,他就如此急切地要抢走它,甚至不惜为此杀了你?” “因为他的主要目的不是密钥,而是杀我灭口。” “为什么?你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一个令皇上寝食难安的秘密。每个持有密钥之人,在将它交给自己的传人时,都会将那个秘密告知于他,因为这正是密钥的重要性所在。 以前,慧觉方丈掌管密钥,他虽然知道那个秘密,但他绝不会将之泄露出去,因此皇上并不如何担心。而如今密钥到了我的手中,也就意味着我也知道了那个秘密,皇上当然就坐不住了。 因为我的身上实是有着太多令皇上猜忌之处。我的身世、武功、与慧觉方丈的关系,以及我得到密钥的目的。而对于这些,皇上知道他是根本无法查清的。所以对他来说,最简单也是最省心的办法就是除掉我,将密钥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 宋青锋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以你的智计,当然早已想到了会有这样的后果,那你当初为何还要答应慧觉方丈,接替他保管这枚密钥呢?” “也是为了那个秘密。如果我不做慧觉方丈的传人,这枚‘乾钥’很可能会直接被皇上强行夺了去,或是被传给济世寺中的某一位僧人,最终还是免不了要落入皇上的手中。 这样一来,仅凭慧念大师手中的那枚坤钥,是无法打开那扇地府的大门的。而那个秘密,也将被深埋地底,再也无法公诸于世。” “到底是什么秘密?让皇上如此处心积虑地想去掩盖,而又让你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去揭开?” 寒冰竟是笑着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在地府之中,有一根护国神柱,而在那根神柱之上,有一个秘密。而且,这个秘密不仅关系到他浩星潇启的皇权帝位,更关系到大裕国的江山社稷。” “如此说来,皇上对这枚密钥是志在必得。即便你明日赢了赵展,他还是会想出别的手段来害你的!” 宋青锋担心地看着寒冰,只恨自己不知该如何帮他。 寒冰却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想害我?哪有那么容易!明日除去了赵展,等于拔去了皇上的一颗利齿,摘去了郑庸的一块心肝,有得他们疼了! 待到禁军都归入了你的手中,皇上真正可用的鹰犬爪牙,除了从不离他左右的朱墨的侍卫亲军,便只剩下郑庸的大内密探和左语松的忠义盟了。大内密探自有定亲王手下的隐族密谍去对付,而忠义盟嘛,也不应再属于他左语松了!” 看了一眼宋青锋依然紧皱着的眉头,寒冰难得地收起了轻松的笑容,肃然道:“放心吧,定亲王他早已将这一切都计划妥当。不过,随着图穷匕见一日的临近,局势会变得越来越紧张,各方势力角逐厮杀,随处都会出现各种危险和变数。宋兄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听定亲王的号令行动,不可鲁莽冒进,更不可意气用事!” 宋青锋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怎会听不出寒冰这番话中所隐含的深意?—— 局势愈加凶险,而早已成为众矢之的的寒冰,他所面临的将是无休止的搏命拼杀。所以他才要提前警告自己,无论他身处何种险境,为了大局,自己都决不能不顾一切地去救他,以免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也会给自己的同伴及战友们带来暴露的危险。 作为一位亲历过沙场血战的年轻将军,宋青锋当然明白寒冰的话说得非常有道理。常言道,慈不掌兵。做统帅的,必须懂得取舍,绝不能因小失大。有时候为了全局的胜利,便要果断地牺牲掉某些局部的阵地。 然而宋青锋更明白,当真正面对那种抉择时,每一个统帅的心中都会有一部分随着那些被他所牺牲掉的人而死去。所以当最终的胜利来临时,那些幸存的兵士们都在欢呼雀跃,而那位也同样露出笑容的统帅的目光中,却多了一层被刻意隐藏起来的阴暗沉郁。 这种目光,在津门关大捷之后,宋青锋曾在他父亲的眼中看到过。 那一次,他率领了三千勇士去突袭敌营,回来时,只剩下不到五百人。 父亲就站在城门前迎接他们,当看到走在最前面那个浑身浴血的人就是自己的儿子时,父亲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了一抹欣慰之色,而更多的,却是不为人知的悲痛。 但是父亲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往常那种如岩石一般的冷峻,因为他不想让他的部下们发现,他们的主帅也有脆弱的时候。 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宋青锋的心中便顿时豁然开朗。他此时尚未意识到,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已向成为大裕国最出色的统帅之路上,又迈进了一大步。 不过,就在这一刻,宋青锋已经完全明白了寒冰这次特意约自己见面的良苦用心。 看着自己的这位好兄弟和好战友,他面色沉毅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我会做好我的。而你,也要做好你的,不要让我失望!” 寒冰这才展颜一笑,挑眉道:“你以为我会输给你吗?走,我们这就再去赛上一场。这次我保证不用轻身功夫,免得你输得不服气!” “这可是你小子说的,别到时候又耍赖!孟老可是说过,你小子的保证一文不值……” 两个年轻人边说边笑地向坡下跑去,似乎都已忘记了前面还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在等着自己。此刻的他们,只想尽情地享受眼前这明媚的阳光和年轻的生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英魂不死 入夜不久,寒冰独自来到了位于京郊的凌弃羽的墓前。 坐在那座自己亲手堆起的坟茔旁,他仰头看着天上那一轮被一层淡淡的云翳遮住了几许清辉的圆月,不由轻声叹了一口气。 “弃羽哥,湘君姐姐又生我的气了!翠儿将我与赵展明日比武的事情告诉了她。其实我也知道,湘君姐姐她决不会相信,这场即将到来的争斗,真的是为了那个青萝姑娘。 湘君姐姐想必是已经猜到了,我真正要对付的人是赵展。她其实是在担心我,却又不愿让我看出来,便装作是因为误解了我,而故意生我的气。 我当然不想让湘君姐姐担心,可是,唉,弃羽哥你一定会明白的!其实每日我最想看到的,就是湘君姐姐开心时的样子。 弃羽哥,你还记得吗?从前在藏涧谷的时候,每到春天,树都开始绿了时,我们就会跳上谷中最高的那棵大柳树,找最鲜绿的一枝折下来,送给湘君姐姐。而每到这时,湘君姐姐便会对我们露出那种最好看也是最开心的笑容。 我总认为自己采的那根柳枝才是最绿的,所以便觉得湘君姐姐的笑容有一多半都是送给我的,心里面着实得意得紧。只不过当时我不好意思当着弃羽哥你的面说出来,怕你会笑话我。 可今日,我还是当着你的面将这些话都说出来了,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在笑我了?……” 说到这里,寒冰他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从身上取出一个酒囊,先向坟前倒了一些,然后自己又喝了一大口。 “弃羽哥,这酒可是我从孟神偷那里偷来的,上好的秋露白。当年,孟神偷和凌天就是在镇北王府中喝了一夜的秋露白,还听凌天讲了一夜他与清平公主的故事。今日我们兄弟俩也在这里喝上一夜,然后我也给你讲讲我和洛儿的故事。” 又喝了一口酒,当然没忘了也向地上倒了一些,他才又接着讲道:“说起此事来,弃羽哥你怕是又要笑我了。我和洛儿第一次相遇之时,竟也是我这辈子最狼狈不堪之时! 那日下了大雪,我在济世寺外坐了近两个时辰,又没有内力护体,着实是被冻了个通透。 而最糟糕的是,我竟发现自己突然失明了!眼前原本白茫茫的雪野,顿时变成了黑漆漆的一片。好在慧念大师及时出现,我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噩梦。可是当我想从济世寺离开时,心慌意乱之下,竟然十分丢人地迷了路! 在雪地里不辨方向地走了许久,我都怀疑自己已经走到了世界的尽头,又冷又累又饿,最后脚下一滑,还摔倒在雪地里起不来了。 我只觉得自己当时的样子一定非常滑稽可笑,于是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结果就在那时,洛儿她出现了——” 寒冰又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笑嘻嘻地问道:“弃羽哥,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你是如何发现自己喜欢上人家的?最重要的是,你又如何发现人家喜欢上你的?哈哈!你便是不答我,我也猜得出,你这闷葫芦自然是不如我机灵! 当时洛儿的手刚一搭上我的腕脉,我便感到有哪里不对劲,而在听到她轻声叹息了一句之后,我就知道这个有着动听声音的小姑娘在关心我了! 事实证明,当时我果然没有猜错,后来洛儿她竟真的对我极好!去忠义盟的地牢里寻我,去密室中给我送水,还背着她的师祖要放我逃走。而且,她还对我说过,就算是我变成了一块寒冰,她也会将我焐热……” 又倒了一些酒出来,寒冰将自己的后背往坟堆上一靠,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我真的成了寒冰,可是我——却再也不敢靠近她了! 弃羽哥,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原来竟是这般难受!从前看到舅舅他日日在天目湖边痴望着他的心上人,我其实并不能真正体会他心中的那种痛苦,而如今—— 我这才知道,那滋味竟是比无尽丹还要煎熬!那次我在津门关帅府的屋顶上,看到洛儿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那里,心中实在难受得紧! 而一想到她此刻可能在独自伤心落泪,我真是恨极了我自己!恨我不能不顾一切地走到她面前,将她搂在怀中,告诉她,我一直都在她身边!” 又喝了一大口酒,寒冰抬起头来,仰望着天上的月亮,然而眼中所看到的,竟是洛儿那含泪的双眸…… “洛儿——”他轻唤了一声,映着月光的星眸中溢满了无尽的柔情。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而且正不断地向这里接近。寒冰连忙站起身来,悄无声息地躲入了暗处。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果然停在了这座坟前。 待寒冰看清了来人竟然是洛儿时,心中不由一阵激动,随即又是一阵紧张,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呆呆地站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她。 水泠洛来到这座孤坟前,将手中的一个篮子放在地上,从中取出了一些香烛和酒食,一一摆在了坟前。 “今日应该是你的头七,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和来历,但既然你走的那日我曾在你的坟前陪过你,多少也算是一场缘分。所以今日我便来祭拜一下你,愿你的魂魄得息,早日投胎做人。” 一边说着,她一边点燃了香烛,并在坟前躬身拜了几拜。 岂知她刚一直起身来,便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竟突然间多出了一个人来! “洛儿姑娘莫怕,是我,凌弃羽。”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水泠洛及时将一声惊呼强咽了回去,同时把自己掩在嘴上的那只手也放了下来。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很快便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容,“凌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躲藏在面具之后的寒冰乍然见到洛儿这个美丽的笑容,不由呆了一呆,定定地看着她,强自忍着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凌大哥,你怎么不说话?”水泠洛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哦——”寒冰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讪讪地道,“我实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洛儿姑娘。抱歉得很,方才吓到你了吧?” “凌大哥你就这么突然冒了出来,自然是把我吓了一跳啊!可是,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这里的目的跟你一样,也是来祭拜一下坟墓中的这位兄弟。”寒冰语调低沉地答道。 水泠洛眨了眨大眼睛,声音也随之沉了下来:“凌大哥你认识他?他是谁?” “他就是那日前去救我的隐族兄弟。他被独笑穹打伤,后来……我把他埋在了这里。” “他,竟然是他!”水泠洛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想起那个曾令自己想起萧玉的年轻人,心中顿时更加难过不已。 “凌大哥,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寒冰摇了摇头,“但我们隐族武士都称自己为‘不死’。因为我们相信,信念不死,英魂便永远不会死。” “不死——” 水泠洛轻声重复了一句,忽然想到,萧玉的心中一定也有一个坚定的信念,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为他人牺牲。那么,他的英魂也永远都不会死,起码他会一直活在自己的心里。 又默立了片刻,水泠洛道:“凌大哥,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洛儿——姑娘!”寒冰不舍地唤了一声。 看到水泠洛那双如水般明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他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停顿了半晌,才挤出了一句:“我送送你吧!” 水泠洛似乎有些惊讶,旋即又释然地一笑,道:“凌大哥以前定是没有来过景阳,所以不知道,再往前不远就是忠义盟的辖区。你若是与他们的巡逻哨遇上,会有麻烦的。” 寒冰一边暗自恼火自己居然会做出这么笨的提议,一边又极为矛盾地犹自不死心,竟然还花言巧语地劝说起人家姑娘来:“那我只送你一小段儿路,到忠义盟的辖区为止。天晚了,姑娘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行走,实是令人不放心——” 水泠洛听了,不由“咯咯”一笑,“凌大哥定是把我当成你那个不会武功的妹妹了!我可是岫云剑派的女侠,再者说,你不是还送了一把宝剑给我防身吗?放心吧,凌大哥,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便向寒冰挥了挥手,转身向忠义盟总舵的方向行去。 寒冰咬着嘴唇,站在那里生自己的气。 这张嘴平日里连死人都能说动,怎么今日在这个小丫头面前,竟变得如此不灵光!费了半天唇舌,也没让她动一下心…… 唉,既然不能月下携美同游,那便做个暗中的护花使者吧! 想到这里,他忙飞身追了上去,悄悄地跟在了水泠洛的身后。 最终,一直看着洛儿上了那条通往岫云派驻地的小径,寒冰这才恋恋不舍地转回头,继续跟他的弃羽哥诉衷肠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首场武比 五月十五,正是京城最负盛名的远芳会的首日。 一年一度的远芳会,会期一共三日。虽然最后的一日,将宣布比试的结果,自然备受关注。但一直以来,人们最不愿错过的,仍是远芳会的首日。 因为在远芳会的首日,远芳阁的当红姑娘们会齐齐亮相,为所有与会的宾客们集体献艺。当然,这种献艺只是表演性质,更多地是为了烘托气氛,激发起全场的热情。因此,完全可以将之称为是一种福利,不但赏心悦目,而且免费奉送。 接下来在第二日举行的,才是远芳会的正式内容,也是其目的所在——竞技。 参与竞技的姑娘们,大多是入阁不久的新秀,还不太为客人们所熟悉。故而她们都想通过这一难得的机会,向客人们展示一下自己的才华与美貌,借此提高自己的身价。 说到这些姑娘们的身价,指的可不是口头上的赞誉,而是实打实的金银珠宝。 这位远芳阁的老板廖京东,实在是个头脑极精的生意人。自从想到通过举办远芳会来向客人们推介阁中的姑娘,以此拉动远芳阁的生意之后,他又从中看出了其他赚钱的机会。而其中最主要的两项,便是开设赌局和代卖货品。 开设赌局一项,自然很好理解,就是客人们在观看竞技时,可以在自己所看好的某位姑娘身上下注。若是那位姑娘真的拔了头筹,那位下注者自然也就能因此赚上一大笔银子。 而说到代卖货品,就颇有些令人费解了。其实,这也是廖老板灵机一动之后的奇思妙想。 按照一开始时的规定,在竞技当中,每一位客人都可以给自己认为出色的姑娘献上一枝鲜花。当然了,这枝鲜花乃是出自远芳阁,客人们是需要花银子来买的。 最初的时候,一枝鲜花的定价是一两银子。 客人们随时可以在竞技结束之前,将自己所买下的鲜花,投入到那只写着他所中意的姑娘芳名的花篮之中。每位客人所投鲜花的数量不限,更不仅限于只投入一位姑娘的花篮中。 但是久而久之,随着远芳会越办越出名,前来参会的客人越来越多,财富地位也越来越高,一两银子的鲜花,便已显得过于低廉。 很快地,一枝鲜花的价格就升至了一两金子,足足涨了十倍有余。然而,这竟然仍不能满足那些舍得花钱,甚至就是来炫耀财富的贵客们的要求。 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势之下,那位素来是见钱眼开的廖老板的脑袋一转,便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解决办法。 他先后拜访了京城中几家出名的珠宝首饰店,甚至还去了几家古玩字画店,分别与那些老板们谈成了一笔交易。 于是,从三年前的远芳会开始,便取消了鲜花投票制,而改用了另一种看起来更加风雅,却也更加烧钱的方式——实物打赏。 在远芳会的竞技场旁边,专为与远芳阁有约的各家商铺增设了一方长台。台上摆放着各家商铺选送来的精美饰品或是古玩字画,皆是明码标价。这样就方便了那些参加远芳会的客人们,他们可以随时买下其中的一件或是几件,送给自己所看中的姑娘。 如此一来,既显示出了客人们的财力与品味,又为各商铺代卖了货品。只不过这位廖老板可从来不是个不求回报之人,在他与各商铺所订的合约中,分成的细则可是写得毫不含糊。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一味地以商铺贩卖的那些货品的价值来评定每位姑娘的身价,确是显得过于俗气且有太多铜臭。 毕竟来参加远芳会的大多数客人都不是富商巨贾,而是一些文人士子,甚至是江湖人物。那么这些人若要表达自己对某位姑娘的支持,便得用他们自己的方式。 文人士子自是会吟诗作画,也可以献上自己所写的曲谱歌赋。而这些东西的价值,却是要由所有参与竞技的姑娘们来集体评定。 评定结果出来之后,这位创作者才会当众说出他究竟要将他的作品献于哪一位姑娘。这样既不会影响姑娘们评定作品时的公正性,又不影响这位创作者选择姑娘时的自主性。 有时某件作品若真是极为出色,姑娘们自会给予极高的评价,甚至远远超出了那些金银珠宝的价值。而且那位创作者本人也会一举成名,一旁自然会有见机得快的商人,向他收购下其余的作品。 而说到江湖人物这种身份的客人,难免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试问有几个有权有势或是家财万贯的人会去混江湖呢?这些江湖人赖以谋生的不过就是自身的武技,即便偶尔有些宝剑宝刀之类的东西,却也不敢轻易拿出来示人,自然更不舍得将其作为赠品送给那些姑娘们了。 然而说到武技,自然就会有高下之分,应该也可以作为评定的一项内容。但是比武不同于比文,只要各展所长就行。比武却是要真刀真枪地相互拼杀,这其中就会有流血受伤,甚至是失手致死的可能性。 首先官府便不会允许这种公开的械斗。再者说,这种血腥玩意实不宜出现在像远芳会这种目的本是为了争奇斗艳拉生意的场合。 因此远芳会虽然举办了多年,前来参会的江湖人物却并不多见。而且这些人即便是来了,大多也只是作为看客,只需付个茶水钱,便能在偏僻角落里寻到个座位,过过眼瘾罢了。 故而,当数日前远芳阁的老板廖京东亲自对外宣布,今年远芳会的规矩改了,增设了武比一项时,全京城乃至整个江湖都为之震动了! 这一消息之所以会引起如此大的轰动,实是与大裕武林当下的尴尬处境分不开的。 当今的皇帝陛下不喜武事,那些当官之人自然要体察圣意,就连朝廷的武举都办得越来越敷衍了事,地方官府更是对民间的比武有着极为严格的限制。 原来盛极一时的华山论剑会、嵩山神拳会,甚至是声势规模最大的泰山比武大会,都因地方官府的干预而纷纷停办了。 武林人士没有了荣誉之争,便都各自经营起自己的门派,反正谁门下的弟子多,谁的江湖地位就高,起码先占了个人多势众。而从前的那些孤独剑客们,便都没有了立身之地,逐渐销声匿迹。 慢慢地,江湖规矩竟然也随之悄悄发生了变化——单打独斗已成了无人喝彩的舞台,一拥而上打群架变成了武林争锋的手段。而这种变化的直接后果就是,其实已经没有规矩了。 就在这种一片混乱的情势之下,一个跟武林毫无关系,顶多算是与江湖还沾上一点儿边儿的风月场所远芳阁,突然宣布要举办比武竞技。这怎能不令听到此消息的所有江湖人都感到难以置信,且更觉得匪夷所思呢? 但是无论那些江湖人怎么想,反正人家远芳阁就是这么有底气地放出话来了,远芳会上要有武比,而且就放在首日举行。 尤其令人瞠目不已的是,就连这首场武比的对手居然都已确定下来了。而且那两位的来头也着实不小,令所有武林人士都忍不住生出了想一睹为快的念头。 说起那两位参加远芳会首场武比的人,首先要提到的一个,自然是那位掌管京城十万禁军的大统领兼太子少保——赵展。 从二品的朝廷大员,同时还是前科的武举状元,无论就其地位还是武功而言,恐怕在整个大裕国,都未必能挑出几个能与之相较的人物。 而这次赵展的对手——寒冰,虽然没有什么官职,在武林中也没有什么名号,但仅凭赵展能允许他作为自己的对手这一点,便足以说明这个年轻人的非同寻常。 更何况,那些关于这位左相之子身手不凡的传闻,也并非全都是空穴来风。起码两个多月前的天目湖一战,已有不少人见识过这位寒冰的武功,绝对可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如此看来,这所谓的首场武比,并不是远芳阁为了吸引客人而搞的噱头。人们将会观赏到的,也不会只是虚张声势的花架子,而是货真价实的高手相争,绝对是一场真正值得期待的武林盛事! 不过除此之外,更为引人关注的一点是,这场武比最终的奖品——青萝姑娘。 远芳阁虽然并未公开宣布,但京城中却早已是传得沸沸扬扬,那两位参与武比的对手,皆是冲着青萝姑娘去的。因此,他们中的那个获胜者,极有可能会抱得美人归! 这样一来,远芳阁所举办的首场武比,已不只是被那些江湖人物所期待,更是几乎被整个京城的人们所关注。 当然了,总还是会有一些老成持重之士,对这种将名动京城的青萝姑娘作为奖品的做法极不赞同,更是对这种明显带有比武招亲性质的争斗公然反对。 怎奈官府不但不出面阻止,而且在比武当日,京兆府和禁军竟都要派人到场维持秩序。 于是,那些反对之人便也一个个消了声,最多是在自己的家中静坐抗议上一番而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热血沸腾 武比当日,同时也是远芳会的首日,远芳阁中可谓是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往年,来参加远芳会的宾客虽然也是很多,但大多数都是一些文人士子。而今年,这一现象却是有了极大的改变,配刀挂剑的江湖人物居然占了将近半数之多。 另一个与往年的不同之处就是,除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宾客之外,今年的远芳会场上,还多了大批全副武装的禁军。而远芳阁的大门外,也有许多京兆府的官差在维持秩序。 所有前来与会的江湖人物都要呈上名贴,必须是有门有派,且已在官府登记造册的武林人士,才有资格进去。 确也有些未长眼的江湖混混,想偷偷溜进去凑热闹,不料脚还没沾上远芳阁大门的边儿呢,人就被拎去附近的暗巷中揍了个满地找牙。若是有胆敢反抗的,擒住后直接丢进京兆府的大牢,估计这辈子都要烂在里面出不来了。 如此一来,确也起到了足够的震慑作用。今年来观会的江湖客虽然增加了,但会场中的秩序却依旧井然。 另外,肃然立于会场外围的禁军将士们那一身崭亮的铠甲,竟也为远芳会增添了一道极为特殊的风景。 远芳阁中那些平日里见惯文弱书生与肥胖商人的姑娘们,如今都禁不住将美目在那一张张年轻英武的脸上流连不已,却也把那位远芳阁的老板廖京东看得摇头不已,心中不由暗自埋怨起当初做出这种安排的那个人。 好在这种非同寻常、且多少有些暧昧的情状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一袭白衣的寒冰公子出现时,它就被彻底地扭转了过来。 阁中的姑娘们立刻将目光都集中到了寒冰那张人见人爱的俊脸上,同时献上了或温柔、或热情的笑颜。自古美人爱英雄,更何况这白衣少年还是个模样极为俊美的英雄,又怎能不让那些年轻姑娘们春心荡漾呢? 而赵展的到来,则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了。 他这位禁军大统领的身后,还跟着四名身材魁伟的黑衣带刀军士,看上去气势自然不凡,却也让那些宾客们感到有些不自在。而那些远芳阁姑娘们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多少有些勉强了。 因为与那些只站在外围远处起保护作用的禁军将士相比,跟赵展同来的这四名带刀军士,皆露出了一种极为明显的威胁性,甚至可以说是杀气。 有这样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旁,那些客人和姑娘们又怎能不感到害怕,甚至是惊惧呢? 好在廖京东及时迎上前来,将寒冰和赵展让到了早就为他们备下的,属于贵宾席的位置上,并请他们各自就座。而那四名带刀军士皆肃立于赵展的身后,摆出一副护卫亲兵的架式。 比武的擂台就设在贵宾席的对面,相距不过十几丈远,却又给人一种遥不可及之感,皆因这十几丈的距离竟是隔了半个湖面。 这座湖,被称为燕栖湖,是引入城外景阳河的水形成的一片人工湖。它的湖面仅有数十丈宽,却将整个远芳阁很自然地分隔成南北两个区域。 燕栖湖的南岸,是临湖而建的三层高的远芳阁的迎宾楼,也就是平日里招待客人的主要场所。坐在迎宾楼上,打开北面的轩窗,便能随时欣赏到湖上的美景。 燕栖湖的北岸,实则也就是远芳阁的后园。在一片竹林芳草间,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座清幽别致的小楼,里面住着远芳阁的姑娘们。 在迎宾楼与姑娘们所居的小楼之间,虽是隔了一整座燕栖湖,但实际距离并不太远,往来也极为方便。因为在沿湖岸两边,都有精美的游廊便道相通,而且燕栖湖上还建了一座横跨南北的七孔汉白玉石桥。 在那座七孔石桥东侧的湖面上,建有一个面积不大的湖心岛,被称为离岛。这座离岛只不过数丈方圆,上面种了些花草树木,以供人观赏。因其在湖中间,与最近的南岸也相距了十几丈远,一般人只能乘坐湖上的花舟才能登上这座离岛,倒也使之成为了一处可供游玩的好景致。 可惜的是,这座离岛却被廖京东看好了,将它作为这次远芳会武比的擂台。于是,他命人砍去了岛上的树木,然后将整个岛的上半部分生生给削平了,并且在上面铺了一层整齐的表面打磨得极为均匀细致的青石,将其改造成了一个距水面五、六丈高的巨大的圆形石台。 这座石台的四周皆被一圈半人高的玉石栏杆围住,应是为了那些出于好奇而攀上石台的普通游客准备的,以防他们从上面失足掉落。 石台南北两侧的斜坡上均凿有可供上下的石阶,坡的四周种了些花草,既是一种不错的点缀,又不会遮挡远处观看者的视线。 乍看起来,这座擂台似乎只是一个临时改建的粗糙之作。然而事实上,这里面却深藏着设计者莫大的心思 首先值得注意之处,便是这座擂台所选的位置。 其坐落于湖中央,四面环水,比试者若要登上擂台,唯有两个方法:一是乘坐湖上的花舟二是凭借自身的轻身功夫飞渡湖面。如此一来,高下立判,前者在轻功上便先失了一局。 第二个值得注意之处,仍是这座擂台所选的位置。 其距离岸边有十几丈远,对于所有观看比武的客人来说,这可算得上是一个极为安全的距离。 虽然在武比规则的第一项便已明确要求,绝不可故意伤及对手性命。但这也只不过是一种限制性的规定,并不能真正起到保护性的效果。 毕竟这是两位武林高手相搏,拳脚n交加,刀剑并举。在整个比武过程中,谁都无法预料会不会出现无意或是有意的失手,造成流血事件,甚至是重伤致死。 一旦这种情形出现,擂台上比武者的安全实难保证,但客人们的安全却是相对无虞。因为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再强的气劲,再利的锋刃,也对在座位上观看比武的客人们构不成任何威胁。 再细一琢磨,最后一个值得注意之处,竟还是这座擂台的位置。 聚集在湖岸四周的客人,皆可以清楚地看到擂台上比武的两人。但若是谁想破坏比武规则,暗中出手帮助比试中的任何一方,却是无法办到。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想,若是其中一个比试者心生歹念,想置对手于死地,别人却也是来不及出手制止他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关注这次武比的人虽是极多,但真正会用脑子去想,且能想到这么多的人,实在是寥寥可数。绝大多数前来观看这次比武的客人们,都只是怀着一种激动而盲目的心情,等待亲眼见证这场已近二十年不遇的武林盛况。 正是由于众人对即将到来的这场武比都抱有期待之心,连带着对一开始时远芳阁诸位当红姑娘的献艺,也都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在整个表演期间,喝彩及鼓掌声此起彼伏,从未间断,人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半是痴狂、半是迷醉的表情。 而这种极为热烈的气氛在青萝姑娘刚一登场时,瞬间便达到了鼎沸之态。 尤其是当众人注意到,一向只喜穿青色素雅衣裙的青萝姑娘,今日竟穿了一身青色劲装,显得刚健婀娜。只见她淡扫峨眉,那张秀丽绝伦的娇颜上也多了几分逼人的英气。 青萝姑娘的玉指先是在怀抱的琵琶上轻轻拨动了几下,接着便纤指疾动,铿锵而弹,声音清越飞扬,隐隐有风雷之势。细一听之,她所弹奏的,原来竟是一曲慷慨激昂的侠客行! 伴随着这曲令人热血沸腾的侠客行,寒冰与赵展同时从座位上起身,径直来到了燕栖湖的南岸。 这也便召示出,远芳会的首场武比终于要开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平分秋色 从燕栖湖的南岸看过去,十几丈外的那座离岛很像是浮在湖面上的一只倒置的石碗,青石台面便是碗底,而那一圈玉石围栏则更像是碗底凸出的边沿。 在离岛四周的湖水中,遍种了一些名贵的大叶荷花。如今正值初夏时节,荷花虽未盛放,但荷叶田田,青碧如盖,覆满了将近大半个湖面。 此刻,在燕栖湖的南岸边,已停放了两只平时用来载客人们去湖中游玩赏荷的花舟,不过它们今日应是专门为赵展和寒冰这两位比武者准备的。 那些前来观看比武的人们,自是期望这两位高手都会有不俗的表现。但是面对这十几丈宽的湖面,却也没有几人真的相信,他二人能凭一己之力飞渡过去。 在座的宾客中倒是有几位来自名门大派的高手,可是暗自衡量之下,都不免心生怯意,不敢轻言尝试。因为他们皆是心中有数,凭自己的那身本事,最多也就能做到在十丈的距离以内踏水而过,只是仍不免会落得衣履尽湿,反倒更显狼狈。 就在众人仍处于虽然心有期待,却又未敢抱太大奢望的矛盾之中时,一袭白衣的寒冰漫步来到了湖边。 他转头看了一眼赵展,见他正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不由微微一笑,向其略一拱手,道:“大统领先请。” 赵展的目光一闪,随即将视线从寒冰的脸上移了开去,“还是寒冰公子先请吧。” 寒冰笑了笑,便也不再跟赵展客气。 他随意地一撩身上那件白色长衫的下摆,未见任何做势地纵身一跃,便出去了数丈之远,落下时足尖轻点一片鲜绿的荷叶,身形稍顿,随即又跃向数丈外的另一片荷叶。 远远望去,只见他那飘逸的身姿似在水上翩然而行,白色衣袂飞扬于绿叶碧波之间,便犹如画中的谪仙人一般,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那些在场观看比武的人皆被他这一手潇洒漂亮的轻功所震慑,一时间竟都忘记了发声,一个个屏气凝神地望着他在荷叶上纵跃如飞,不过几个起落间,便已到达了对面的离岛。 这时众人才想起了鼓掌喝彩,有人甚至从座位上站起来,向着那远处的白衣少年欢呼不已,场面再度沸腾起来。 脚下站稳之后,寒冰含笑而立,潇洒之极地向四周做了个罗圈揖,随后便又是纵身向上一跃,飘然地落在了那个五、六丈高的擂台之上。 赵展一直站在那里,盯着寒冰的一举一动。见到对手居然展露出如此绝妙的轻功,他的神色却仍是沉着如故,而唇边竟隐隐露出一丝狞狠的笑意。 他大步走到岸边,突然拔剑出鞘,随后将那只空剑鞘向湖水中一掷。不知那剑鞘究竟是由何种材质所制,竟是能漂浮于水面,而没有沉入湖中。 此刻众人的目光皆投注在赵展的身上,见他有如此奇怪的举动,不由得个个心生雀跃,等着看另一场精彩的表演。 而结果自然没有令他们失望。 只见赵展飞身一跃,正落在了那只漂浮的剑鞘之上。然后他将握在手中的长剑猛地向前一挥,内力驱动之下,他的整个人竟突然在湖面上滑行起来。 十几丈的距离倏忽便至,就在众人还未从惊诧中反应过来之时,赵展已再度飞身跃起,向着离岛的岸上落去。 更为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也不知他的脚下使了什么力,在他跃起的同时,竟将脚下所踩的那只剑鞘牢牢地吸在了靴底。当他的人稳稳地落在地面上时,那只剑鞘又已被他紧紧地握在了手中,而且原本手中握着的长剑也已入鞘。 这一连串的动作,真如行云流水一般,潇洒利落之极! 不出所料地,赵展所展示出的这一新奇招法,也为他赢得了雷鸣般的掌声和热烈的喝彩声。只听说过有人能用一苇渡江,没想到今日竟真的见到有人能仅凭一只剑鞘渡湖,这可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公平地来讲,这一回合的比拼,寒冰与赵展两人可以说是平分秋色。寒冰胜在轻功不俗,而赵展则强在内力惊人。 如此一来,众人对即将开始的这场比武就更多了几分期待。能亲眼目睹两位世间难得一见的绝顶高手相争,这种机会,一辈子又能遇到几回? 只不过,那些在这场比武中下了重注的人们,却都有些不淡定了。尤其是那些将赌注全部押在了赵展身上的人,心中都不免起了一层担忧。 原以为身为禁军的大统领,赵展会赢得毫无悬念,故而在押注时,寒冰的赔率虽是一赔十,许多人却还是买了赵展赢。可是如今看来,寒冰的实力也是相当不弱,而高手相较,有时不过只是毫厘之差,最终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赵展登上离岛之后,并未像寒冰那样,做出任何哗众取宠之举,而是直接走到了擂台下,然后沿着一侧的石梯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虽是如此,正在观看的众人却都一个个屏气凝声,没有一个胆敢取笑赵展的轻功不行。 那些门外汉自然无权发声,而懂武功的人却都已看出来了,这位禁军大统领的脚几乎根本未沾到石梯上。 所以,与其说赵展是走上擂台去的,不如说他是飘上去的。而且他行走的速度极慢,这便需要悠长的内力与精湛的轻功相结合,才能达到如此境界。相较之下,寒冰的飞身一跃,便显得容易了很多。 今日赵展穿的是一身玄色战衣,这也是禁军的军服,只不过除去了外面的铠甲,紧衣窄袖,更适于近身肉搏。 而寒冰却仍是平日的打扮,那一身宽衣大袖的白色长衫,看上去实不像是来比武的。尤其是这少年竟然还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此刻立身于这临湖的高台之上,湖面上的风吹过来,他的白衫与黑发在风中飞扬,显得极为恣意随性,换言之,便是放浪不羁。 然而不管别人怎么看,赵展却丝毫不敢小觑这个貌似傲慢轻狂的少年。那日在与这少年短暂的对峙中,他已隐隐感觉到了这少年的功力深不可测。 也许,他会是自己有生以来所遇到的第一个强劲对手。 可惜了,年纪轻轻,便有这样高绝的身手,想必也是个练武的奇才,而今日却注定要命丧此地! 这却是怪不了别人,只能怪他自己任性张狂,且又时运不济,偏偏做了冷衣清的儿子—— 想到这里,赵展深吸了一口气,摆脱掉心中所有的杂念,让身体处于一种空明之境。 然后,他缓缓地拔出了长剑,接连将体内的真气运行了几个小周天,随时准备对寒冰行致命一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死亡陷阱 离岛的擂台之上,面对着蓄势待发的赵展,手无寸铁的寒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一阵微风从湖面上徐徐吹来,吹动了他那一头飘散的长发,几缕乌黑的发丝拂过了他那忽然间变得极为苍白的面颊。 “这沾衣香的滋味如何?”赵展嘿然冷笑地看着他。 “在那么一大片荷叶上布毒,大统领的手段果然高妙!” 此刻寒冰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有些发颤,想来那“沾衣香”之毒已然发作。 赵展得意地点了点头,“不过更为高妙的是,一会儿你必会落水身亡。而此毒遇水即解,再精明的仵作也验不出你中过毒!” 寒冰的瞳孔微微一缩,脚下不由自主地向擂台中央移动了些许。 将他的一举一动皆看在眼里的赵展,顿时发出一声长笑,手中长剑映着当空的烈日,如一道迅疾的电光,向寒冰的头顶直劈而下! 寒冰一咬牙,身形向左侧一闪,同时腰身猛地向后弯折,上半身几乎与地平行,堪堪避过了对方又顺势横扫过来的一剑。眼见那道凌厉的剑光,就在自己鼻尖上方不足一寸之处呼啸而过。 然而,仅就这么简单的两个闪避动作,他都完成得异常吃力,额上竟已渗出了一层冷汗。 好在对方的招式已用老,没有机会再施杀招,让他得以微喘上一口气。他连忙脚下用力,向后飞掠丈余,尽量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 其实赵展的身手远不止于此,方才若是用上全力,寒冰根本没有向后躲避的可能。但他却在攻出了那记凌厉的杀招之时,有意地将招式使尽,以致后续乏力,错失了一剑毙敌的良机。 他之所以这么做,绝不是因为心慈手软,而是他不想太快结束这场已无任何悬念的拼杀。 一来,若是让寒冰败得太快,难免会引起远处那些观看者的怀疑,毕竟其中不乏目光锐利的高手。 二来,从他心底里,也极是享受这种将对手操控于掌心,可以任意戏耍玩弄的过程,实在是不愿过早地失去这一乐趣。 要知这“沾衣香”之毒非比寻常,虽未剧烈到能够致人死命,但它却能令人的血脉凝结,身体麻痹,以致无法使力。中毒者若是强行提聚内力,就会令凝结的血脉贲张,引起浑身剧烈的疼痛。 从寒冰愈加迟滞的身形,以及更显青白的脸色来看,想必此刻他浑身的血脉已渐渐凝结,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给他带来钻心的剧痛。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他决不会就此放弃抵抗,骨子里天生的强傲本性,令他必然要挣扎至最后一刻。 而正是寒冰此刻所表现出的这种近乎惨烈的挣扎求存,令在一旁细细观赏的赵展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甚至是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能体会到那种残忍的快乐。 但赵展仍是觉得,这种快乐还远远不够。他要继续折磨眼前这个犹在做困兽之斗的少年,看他在彻底绝望之前,如何做出最后的挣扎。最后,他还要亲眼看着这个自作聪明的少年,如何一步一步地,落入自己早已为他布下的那个终极死亡陷阱。 双方交手了十几个回合之后,一直守多攻少的寒冰渐渐被赵展逼得节节后退。赵展欺他内力不济,剑下完全是大开大合,狂斩硬劈,大有一剑将他砍成两段之势。 在险些被对手斜劈而下的一剑开膛破肚之后,寒冰只能继续狼狈地向后退去。当他快退至台边的围栏之处时,终于停住了略有些踉跄的脚步。来不及擦去顺着眉梢滴入眼角的汗水,他突然一个提气纵身,腾空一脚向赵展的面门踢去。 见到对手忽然间不退反进,赵展的眼中闪过一丝诡秘的笑意,手中长剑微举,护住了眼前要害部位。同时剑上蓄力,在寒冰的足尖还未碰到长剑的剑背之时,突然手腕一抖,剑尖向上反撩,看架式至少要削下寒冰的一只右脚来。 谁知寒冰苦战了这许久,等的便是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只见他人尚在空中,却极不可能地将身体又向上生生拉升了两尺有余,令他的右脚尖正好够到赵展手中长剑的剑尖,同时借其向上一挥之力,他的身体便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速地飘去。 而且他这一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竟是一直飘到了擂台边围栏的上方,眼看就要越过围栏向湖中落去! 唯有湖水才能解去“沾衣香”之毒,而唯有解了此毒,他才有活下去的希望。这应该就是寒冰此刻心中所能想到的唯一退路。 而赵展一直在等的,也正是这个让寒冰落入死亡陷阱的机会! 寒冰中了“沾衣香”之毒,内力已大打折扣,就连平常五成的功力都发挥不出来。 赵展本是随时都能将他置之死地。但若是在擂台之上将寒冰杀死,其尸身经过仵作查验,必会发现他死前中了毒。 所以,赵展才要制造一个机会,让寒冰最终死在水里。这样一来,“沾衣香”就会在湖水中消失无踪,再也无人能发现寒冰的真正死因。 这也是赵展为何向寒冰透露解“沾衣香”之法的原因 他知道,寒冰为了保命连带解毒,一定会选择跳水逃生。 而以寒冰那小子狡猾的性情,必是能猜到赵展会乘他落水之前身体失重之时,对他行致命一击。所以,寒冰一定会先做出拼死一搏的假象,迷惑赵展,更引得他上当反击。而寒冰自己则会找准时机,趁其不备之时,跳下湖去。 可是寒冰这小子绝对想不到,这一切其实早已在他赵展的算计之中。 当初,在他与义父郑庸制定这个计划之时,便已将随后的每一步皆算计清楚,其中自然包括寒冰在发现自己中毒之后所会做出的应变反应。 两个头脑精明之人,经过仔细推敲之后所制定出的计划,又岂是一个不过有些小聪明的毛头小子,在生死存亡之际所采取的临时应变所能抗衡的? 所以,当赵展见寒冰向后飞退的那一刻,便知道这少年终是落入了那个死亡陷阱,就此在劫难逃! 早已蓄满真力的双足猛地一蹬,赵展飞扑上前,竟是比寒冰后退的速度还要快,恰好在围栏边追上了他,同时他手中的长剑也直直地刺入了寒冰的左胸! 寒冰在中剑之后,身体猛地向后倒去,径直跌出了围栏,向湖中跌落。 赵展本想抽剑后退,可是却感到长剑的剑尖似是卡在了寒冰的胸肋之间,一时没能拔出。就在他想再次用力抽剑的一瞬间,剑上突然传来了一股强大的吸力,竟带得他的身体也随之向前倾倒,跌出了围栏,跟着寒冰一起向湖中掉落。 就在远处观看比武的人们刚刚反应过来,却还未来得及发出惊呼之前,正向下跌落的寒冰突然伸出左手,一把抓住了那柄已刺进自己胸口的长剑的剑刃。他的身体也同时借力向上,在空中突然来了一个反转,竟将那个一门心思要致他于死地而疏于防范自身的赵展,压在了下方位置。 赵展在大惊之下,方想起要松开手中的长剑自保,可惜为时已晚。 寒冰在反转身体的同时,右脚的脚尖不着痕迹地在赵展头顶的百会穴上轻轻点了一下,并借此改变了自己身体跌落的方向,最后竟是飘然落在了离岛的岸边,距离湖水仅不足一尺之遥。 而赵展却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不但没能拔出那把刺入寒冰体内的长剑,反而中途突然松开了手,随后他的身体便直直地坠入了湖中。 只听“呯”地一声大响,击起了数尺高的浪花。 等那些浪花渐渐消散之后,那位禁军大统领的人,竟也随着浪花就此消失不见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章 身陷重围 大概是被眼前这场奇诡而惨烈的殊死搏斗给震慑住了,那些观看比武的人们竟然一时间都愣在了那里,整个比武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这时,只见四个黑色的身影突然飞奔至湖边,随即便接连跳入了湖中,急速地向赵展落水之处游去,正是赵展带来的那四名黑衣护卫。 此刻廖京东也反应了过来,煞白着一张脸,惊恐地喊那本是停在湖边的花舟赶紧去湖中救人。 不过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如梦方醒,场面登时变得混乱起来 有胆小且见机得快的,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也有胆大且无知无畏的,竟然纷纷跑到湖岸上去,想更真切地观看那场手忙脚乱的救援行动。 但是,这场混乱很快就被那些恪尽职守的禁军将士们给平定了下来。 在一名副将模样的人指挥之下,原来立于外围的禁军兵士们立时分成了几队,将准备离开的人和挤到湖边看热闹的人,都赶回到他们各自的座位上,不准擅自行动。 之后,一组手持长枪的禁军整齐地排列在燕栖湖的南岸,既有封锁现场之意,却也露出了一种威吓之势。而且很明显地,他们所针对的人,就是那位仍立于离岛之上的比武获胜者寒冰。 隔着湖面,寒冰看到禁军所摆出的这副阵仗,唇边不由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先是低头看了一眼仍插在自己左胸上的那把长剑。虽然入体不深,但若此时拔出,伤口的血会立即喷洒出来。失血过多,很可能会影响内力的发挥。但若不拔出来,稍后动手时又会多有不便。 那些禁军将士倒是构不成多大的威胁,可是赵展带来的那四个护卫,想必要费上一番手脚才能解决掉。而且,还要防备忠义盟的人暗中下杀手。郑庸此次计划周密,定是不会漏过任何细节,必要一击得手,永绝后患,故而准备工作应是做得十分充足。 想到这些,他便不再犹豫,右手一抬,用食、中二指牢牢夹住剑刃,随即指上运劲,猛地向外使力,那把入体寸许多深的长剑就生生地被他给拔了出来! 就在鲜血喷出的一瞬间,他左手运指如风,急速点了伤口附近的几处穴道,及时阻住了血流喷涌。而且,想必是那“沾衣香”竟也起了些作用,令血液流出的速度减缓了许多。 不过这沾衣香之毒仍是个大麻烦!虽然他有化蝶功护体,令毒性不能完全侵入血脉,但功力多少还是打了一些折扣。 可若是此时跳入水中解毒,毒性化去之时,血脉应是会有片刻的紊乱贲张,再加上这绝对不轻的剑伤,恐怕他会就此失去知觉,沉到湖底,与赵展那死鬼做伴去了。 再者说,这“沾衣香”之毒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解毒之法是否真如赵展所言也不确定,就这么贸然按此法解毒,还是存在一定的风险。 算了,这毒就暂且不去管它吧。真到了打不过的时候,他还可以脚底抹油开溜,难道那些家伙还能满京城地追杀他吗? 打定了主意之后,寒冰将仍夹在指中的那把染血的长剑随手向地上一抛。 随后,他一撩长衫的下摆,仍像来时那样,脚踩荷叶飞渡向对岸。只不过此时他胸前的白衫已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看上去着实是令人触目惊心,再无任何潇洒飘逸可言了。 那些在座位上注意到寒冰这一举动的人,不由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想是难以相信他竟能在如此重伤之下提气飞渡,更是难以相信他竟敢在此时过到布满禁军的湖对岸来。 虽说是公平比武,输赢自负,但若是出了人命,事情便不那么简单了。 那位赵大统领已落水甚久,即便最终被人救了上来,怕也是凶多吉少了。而他手下的那些禁军皆是虎视眈眈,明显是不会轻易放过那个杀人凶手。所以说,寒冰在此时过来,无异于自投罗。 这些观看比武的人中,虽不免有些郑庸派来的大内密探及忠义盟的人,但大多数还都是单纯的客人。即使他们之中有人在赵展身上下了赌注,却也不至于因此就将寒冰视作敌人,希望他被那些禁军所剿杀。 毕竟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而且他们也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事实 最初明明是赵展一直在步步紧逼,招招致命,而寒冰只是一味地躲闪,很少还击,以致后来被赵展逼落了擂台。 按理说比武就此已经结束,寒冰无疑是落败的一方。可是谁料到赵展又突然追上去用剑刺伤了他,而且竟然跟着也跳下了擂台,明显就是要赶尽杀绝,不给寒冰留任何活路。 至于寒冰如何在极不可能之下反败为胜,说实话,在座的众人恐怕没有几个真正看清楚的。但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认为寒冰需要对赵展的死负责。 然而众人心中虽是在为寒冰抱不平,却又没有谁真的敢站出来阻止禁军的行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已经登上岸边的寒冰,被手执长枪的禁军层层包围了起来。 寒冰看着其中那位官职最高的副将,神色淡然地一笑,问道:“将军是想在此把我拿下吗?” 那位副将肃然一抱拳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想请寒冰公子暂且留在此处,待吾等寻到大统领之后,再决定行止。” “好啊,那就等等吧。这湖又不深,便是埋在泥中的莲藕也能被连根拔起,又何况只是找寻一个还未来得及扎根的人。” 寒冰一边说话,一边竟满不在乎地在这个由全副武装的禁军所形成的包围圈内,盘膝坐了下来。 那位副将干咂了一下嘴,一时倒真不知该如何回应寒冰这几句明显透着阴损的言语,更不知该拿这个一副泼皮无赖做派的少年怎么办。只好看着他悠然自得地坐在自己面前,似乎胸前那仍在淌血的伤口以及衣衫上猩红的鲜血,都与他本人无关一般。 片刻之后,湖面上终于传来动静,赵展总算是被捞了上来。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他的尸身被捞了上来。 扫了一眼那具明显已气绝多时却仍自双眼怒睁的尸体,寒冰不由“嗤”地一笑,摇着头道:“没有了手中的长剑,大统领这一鞘渡湖的功夫竟是也废了,就这么把自己给活活淹死了。真是可惜啊,江湖中又一项神功便就此消失了!” 他这番猫哭老鼠的阴损话还没讲完,身边的地上已多出了四个被拉长的黑影。 他抬头看了看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那四名黑衣护卫,丝毫没有站起身来的意思,只是嘴角含笑地道:“四位请放心,本公子还能自己走。不过那位前禁军大统领嘛,怕是要劳烦你们多费心,将他给抬回去了。” 那四名黑衣护卫倒是沉得住气,没有一人回嘴,却齐齐地将腰间的配刀都抽了出来。 “你们这是想以多欺少、趁人之危吗?!”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的宾客席中传了过来。 乍然听到这句明显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的话,寒冰的脸色却不由微微一变,一颗心更是不争气地“呯”、“呯”狂跳了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似曾相识 随着那声清脆的质问响过之后,一个婀娜矫健的身影从那片宾客席的座位上飞身而起,掠过那些禁军的头顶,稳稳地落在了正面对着寒冰的两名黑衣护卫身后。 那两名黑衣护卫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高手,方一感到身后有异,便迅疾地闪到一旁,不让自己腹背受敌。 他们这一闪开,寒冰的面前便再无任何遮挡,能够将那位刚刚出现的、替他打抱不平的小姑娘,看个清清楚楚。 果然是洛儿!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为何他先前竟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连一丝准备都没有,便要以这样一种面目面对她! 唯一可以放心的是,她应该不会认出他是谁。可为何一想到她从此再也认不出自己,他的心中竟又是如此之痛?! 这时,先前那位副将突然开了口:“小姑娘,我等正在缉拿杀人要犯。你年纪轻轻,不知轻重,可千万莫要胡乱强出头!” 他的语气并不强横,多半还是出于好意。 水泠洛却是并不领情,秀眉一挑,脆声道:“明明是那个赵展杀人不成,自己掉进湖里淹死了,凭什么说这位寒冰公子是杀人要犯?” “这” 那位副将想是也将当时的情形看在眼里,只觉此刻若要当众说谎实在是有**份,可又不能让这么个小姑娘给问个哑口无言。 他忙用言语搪塞道:“赵大统领的死因实是可疑,在仵作验过之前,一时难有定论。我等自是不能在此时便放寒冰公子离开。” 他这话说得极是牵强,明显带着偏袒之意。 那些本就对禁军强行将他们圈禁此处的行为心生不满的客人们,顿时便鼓噪起来。胆大一些的,更是躲在人群中高声谩骂起来。 既然有人替自己壮声势,水泠洛的声音也愈发地高了起来,一针见血地向那副将质问道:“有什么可疑的?赵展的身上又没有伤痕,而这位寒冰公子却险些被他一剑刺穿了心脏。此事大家有目共睹,我看你们这些禁军就是想携私报复!” 众人又是一阵鼓噪,场面开始有些失控了。 这时,那四名黑衣护卫中的一个突然冷喝了一声,低沉的声音直穿人的耳骨。那些不会武功的人都感到头痛欲裂,纷纷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鼓噪之声顿时弱了下去。 “王将军,你与这小丫头啰嗦些什么!大统领腹内无水,分明是在落水前便已身亡,凶手不是这寒冰又会是谁?!”那名黑衣护卫语气阴沉地道。 水泠洛不由向一直坐在那里不言不动的寒冰看了过去,却见他一双明亮的眼睛正望在自己的脸上,此刻见自己看向他,他竟唇角一弯,对自己微微一笑。 乍然看到这抹明朗的笑容,水泠洛不由起了一阵恍惚。 这笑容,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忍不住再次细看寒冰那张犹如春风拂面的笑脸,却又找不到任何熟悉的痕迹,心中顿时感到一阵迷惘与怅然。 今日一早,水泠洛偶然从一位下山采买的师姐口中听到了“寒冰”这个名字。自那一刻起,她的心便一直在飞扬着,雀跃着,舞动着 她一路打马狂奔,冲到了比武的现场,想将那位名叫“寒冰”的人看个仔细,却只来得及看到他临湖而立的一个背影。 其实那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弄错了,这位寒冰公子并不是她所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因为他们两人的身形相差了很多。一个人的相貌或许会发生很大变化,但身形却极是不易改变,尤其是突然间高出了半尺有余。 而当她看到寒冰所展露的那一手登萍渡水的轻功时,脑海中所浮现的,却是那夜在雪地上,自己扶着萧玉吃力地向前奔跑时的情景。一个身轻如燕,而另一个却病弱不堪,又怎会是同一个人呢? 这世上名叫“寒冰”之人想必也不只有这一个,而自己一听到这个名字便这般不顾一切地跑来,又实在是太过痴傻! 只因自己曾对那人说过,“你此时就是变成了一块寒冰,我也一定会把你焐热过来”,他就一定会化身寒冰回来找自己吗? 寒冰看到洛儿一直盯着自己,脸上的神情由迷惑到怅然,最终眼中竟渐渐泛起了失望的泪花,他的心中也顿时觉得苦涩难当。原来所谓的咫尺天涯,竟是令人如此地痛苦与无奈! 再也保持不住唇边的那抹微笑,他猛地将视线从洛儿的脸上移开,转而对着方才发出冷喝声的那名黑衣护卫冷冷一笑,道:“我倒是觉得此处最啰嗦的人是你!既然说本公子是凶手,有胆你就上来抓我啊!” 那四名黑衣护卫还未动,水泠洛却先动了,“呛”地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飞身挡在了寒冰的身前。 凛冽的刀风也随之猝然而至,其中竟有两把刀同时攻向了水泠洛。 那四名黑衣护卫可不是寻常人物,他们都是郑庸派来贴身保护赵展的大内侍卫。如今赵展身死,他们心下清楚得很,若不能将寒冰拿下甚至杀死,总管郑公公是绝对不会饶了他们的。 寒冰的武功虽高,毕竟已受了重伤,而且看样子还中了毒,功力自然要大打折扣,应该不是他们四人的对手。 而这个强出头的小丫头本来也不足为患,但她身后的那些人中还有很多不安分者。若是他们受到了这小丫头的鼓动,一个个都站了出来,那局面就难以控制了。 所以,这四名黑衣护卫极有默契地一起出手。 那两个原来站在寒冰身后的人,挥刀砍向仍坐在地上的寒冰,目的主要不是伤敌,而是要将他困住片刻。 而另外两人,则是趁机要向水泠洛下杀手,打算将她一击致命,一举震慑住那些有心插手管闲事的人。 当那两柄砍向寒冰头顶的刀落下时,地上却已没了他的踪影。那两个护卫的刀势不由一顿,抬眼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已闪到了一位正举刀砍向水泠洛之人的背后。 那人的反应也是极快,一发觉自己背后有人,立时便放弃了袭杀水泠洛的打算,身体猛地向前一滚,避过了寒冰击向他后心的一掌。 寒冰也不再理他,纵身扑向了那个正将水泠洛逼得连连后退的人。那人一见寒冰扑了过来,竟也向一旁飞退,不与寒冰正面交锋。 寒冰顿时明白了,他们想必已看出了自己中毒受伤的窘况,打算采取游斗的方式,消耗自己的内力。 若是没有洛儿,他完全可以以静制动,不让他们的企图得逞,同时寻机突出重围,逃之夭夭。 然而现在,洛儿成了他们攻击的主要目标。为了保护她,他不得不动,而且也失去了脱身的可能。由于频用内力,他此时已渐渐控制不住沾衣香之毒,血脉凝结之下,很难施展轻功带洛儿一起逃走。 不过,此时他仍有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那就是离别箭。可这又是一个他决不会选择的机会。 离别箭一出,他隐族人的身份就会暴露,接下来的任务便无法再完成。而当初所制定的全部计划,就都无法再施行下去了。 但是洛儿怎么办?无论如何,他都决不能让洛儿受到任何伤害。 寒冰的心头不由生出了一阵焦虑。 这时,一片刀光又袭了上来,竟然全是冲着水泠洛的身上招呼。 寒冰见状,急忙双掌翻飞,将那四把刀先后击得偏向一旁。然后,他回身拉住水泠洛的一只手,脚下使力,飞身而起,竟带着她从那四名黑衣护卫的围攻中脱身出来。 可是他两人方一落地,那四名黑衣护卫便又如影随形一般地追了上来,刀上闪着寒芒,脸上也尽是一片狠绝之色。 而此时,寒冰左臂的衣袖上已又多了一道红痕。一缕鲜血正顺着他那只下垂的手臂流下,一滴滴溅落在脚下的土地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仗义出手 就在寒冰已暗下决心,就算拼着受更重的伤,也要带洛儿一起逃走时,场中的局势却陡然间发生了变化。 几位锦衣公子忽然仗剑冲入了场中,而那领头之人,正是信武侯之子楚文轩! 一时间,那四名黑衣护卫都被这一突发状况乱了手脚,纷纷收刀退到了一旁。 他们本是大内侍卫,对京城中的世家公子也并不陌生,一见楚文轩他们出手,便知道事情不好办了! 他们原是奉了郑公公的命令,而且其中似乎也有圣意在里头,要在这次比武中,协助赵展杀死寒冰。 所以,虽然明知道寒冰是左相大人之子,他们也丝毫不会手软。 但刚刚出现的这几位世家公子的情况就不同了。 真要是一个失手伤了这几位公子哥儿,他们背后的那些公侯爵爷们,可都有直接进宫告御状的权力。到时候就算郑公公不予追究,皇上若是知道了,也会要了他们这些倒霉听差的性命。 “诸位公子且慢!” 一个人突然加入进来,对着楚文轩几人抱拳施礼,却还是那位姓王的副将。只听他沉声道:“诸位公子,此案关系重大,末将职责所在,还请诸位公子不可鲁莽行事!” 楚文轩走上前来,对这位王副将扬眉一笑,道:“这京城之中抓人审案,一向都是京兆府的事情。何时又轮到禁军来越俎代庖了?” “楚公子想必不太清楚,若事涉军方,京兆府便也无权过问。此案被害之人乃是禁军大统领,自然要由禁军来负责缉拿凶嫌了。”王副将不卑不亢地答道。 “便是军方,也无权未审就给人定罪吧?方才我等皆看得清楚,是寒冰先行被赵展所伤,坠落擂台,而赵展随后扑下欲继续行凶。要说真有凶手,那也应该是赵展,怎么也不会扯到寒冰的头上啊!” “这不过是诸位的一面之词——” “那你说寒冰是凶手,不也是一面之词吗?”楚文轩一扫往日的温文尔雅,剑眉微挑地反驳过去。 王副将心知,仅凭自己这么卑微的身份,实在吓唬不住这几位见惯世面的年轻世家公子。他的额上不禁流下汗来,先是无奈地看了一眼那四名黑衣护卫,随即又极快地向众宾客所坐的方向扫了一眼。 就是在这一眼之后,他的面色顿时变了,先前的那几分谨小慎微也随之消失不见。 “既然诸位公子一意孤行,那便休怪末将不讲情面了!” 语声方落,他便缓缓地高举起右手。所有禁军兵士立即刀枪并举,目光皆齐齐地看向了他,时刻等待他发下进攻的号令。 就在危机一触即发之际,一个声音突然在离王副将极近的地方响了起来,“怎么,禁军是要在我忠义盟的地盘上杀人吗?” 这声音乍一听起来十分柔美动人,却又带了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师祖!师父!” 水泠洛却是忍不住欢呼了一声,飞奔向不知何时已越过了禁军的包围圈,此刻正立于那位准备下令杀人的王副将身后的两位素衣女子。 听到水泠洛的这声呼唤,那位王副将顿时被吓得汗毛直竖。而他那只高举的右手却再也不敢放下,就那么直直地立在半空,早已没有了方才那种唬人的气势。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对着那位年长一些的素衣女子咧了咧嘴,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雪盟主!末将也是军务在身,无奈之下才在此处动上了手。有何唐突冒犯之处,还请雪盟主见谅!” 雪幽幽可不认得他一个小小的副将是何许人物,更是完全没有将这几百名禁军放在眼里。 只见她的秀眉一挑,面带不屑地道:“军务?此处是供人寻欢作乐的远芳阁,又不是什么与敌交战的沙场。再者说,就算当年在津门关外那真正的沙场之上,本座也从未见过各位禁军将士的身影啊!” 这话虽说得刺耳,但王副将却丝毫不敢反驳。他对面前这位忠义盟盟主的行事作风,早已是如雷贯耳,所以他的心中自然也十分清楚,这女人可是个任意妄为、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有传闻说,济世寺中的三位护寺神僧就是都死在了她的手里。而皇上竟然对此听之任之,丝毫未予追究。跟那三位护寺神僧比起来,他这个小小的副将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她雪盟主一个不高兴,随时都可以将他一脚碾死。 眼看着今日诛杀寒冰的任务是完不成了,王副将只好把自己那只尴尬的右手放了下来,同时也借机再次向某处看了一眼。 然后,他才将目光转向那四名黑衣护卫,轻轻摇了摇头。原来,他才是那四名黑衣护卫的头儿。 那四名黑衣护卫在得到他的示意之后,竟没有任何迟疑,马上收刀退了下去。 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一松。 水泠洛悄悄吐了一口气,上前拉住一直默立在雪幽幽身旁的水心英的衣袖,笑嘻嘻地问道:“师父,您和师祖怎么都赶来了?” 水心英先是看了看她有没有受伤,然后才带些责备之意地道:“听说你一个人骑马下了山,我便猜到你来了这里。宗主也是怕你有闪失,不放心我一个人来,结果还真是让宗主给猜着了!” 水泠洛悄悄看了看沉着脸没有理会她的师祖雪幽幽,立时做出一副知错的模样,垂着头低声道:“师祖,是洛儿错了,不该私自下山。” 雪幽幽微哼了一声,“私自下山倒也罢了,竟然还敢强出头!那四个黑衣人皆是功力一等的大内高手,岂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应付得了的?算了,这于你也是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自不量力地多管闲事!” 水泠洛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其实却是在暗中吐了吐小舌头。因为她最是了解自己的这个师祖,她嘴上虽说得严厉,其实心里最是护短。方才那四个大内高手若真是出手伤了自己,师祖绝对不会让他们活过今日。 此刻,雪幽幽确是没有多少闲心在这里教训洛儿。她更为关注的,是那个让洛儿不顾一切犯下错误的白衣少年——寒冰。 因为她实在想不通,是什么让洛儿对这个从未相识的少年产生了兴趣,竟然私自下山来看他比武,甚至还不顾自身安危地出手助他? 寒冰先前见人家师徒三人在叙话,便未敢过去打扰,而是先走到了楚文轩哥儿几个的面前,笑着拱手道:“今日多亏诸位仗义出手,寒冰实是感激不尽!” 楚文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寒冰公子布的局太大,我们哥儿几个不过是适逢其会的路人,感激可是万万担待不起的。只要寒冰公子你不怪我等强出头就好!” 听了他这番明显是心中有气的话,寒冰不由微微一笑,道:“楚兄实在是太过自谦了!方才若无哥儿几个及时出手,我少不得还要多挨上几刀。” 楚文轩本想再多挖苦他几句,可是见他脸色苍白,胸前和左臂上的伤口还不时有血渗出,不禁心生不忍,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今日确是十分凶险,寒冰你还是赶快让人将伤口好好处理一下吧。” 寒冰感激地笑了笑,“多谢楚兄关心!” 可他却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走到了此刻已停止了叙话,且正盯着他看的那三位岫云剑派女侠的面前,深施了一礼,以示谢意。 “在下寒冰,见过雪宗主、水女侠还有洛儿姑娘。” 雪幽幽锐利的目光盯着面前这张显得过于俊美的脸,问道:“我们见过吗?” 寒冰怔了一下,方笑道:“在下虽未有幸见过雪宗主,但岫云剑派的大名早已是如雷贯耳。” 他的这一解释倒也说得过去,但雪幽幽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寒冰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自己,更不是第一次见到洛儿。 莫非,他早就与洛儿在私下里有过交往?否则为何洛儿会如此维护于他? 似乎是为了证实雪幽幽的这一怀疑,站在一旁的水泠洛竟关切地对寒冰道:“你的伤口还在流血,我这里有止血丹,你先服下一粒吧。” 一边说,她一边真的将一粒止血丹伸手递给了寒冰。 再次听到“止血丹”这个名字,与洛儿之间那些甜蜜的回忆瞬时便涌上了寒冰的心头。一时间,他竟是什么都忘记了,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洛儿,眼中溢满似水的柔情。 默默地将这一切皆看在眼里的水心英,心中顿时有了一丝了然,忙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这止血丹是我岫云剑派特制的疗伤药,对你的伤势必有帮助。” 寒冰早在水心英那声轻咳之后便清醒了过来,听她如此说,知道是在故意点醒自己。 他的心中不由暗道一声“惭愧”! 果然是色令智昏,自己今日这个破绽是露得更大了。看来,是再也别想瞒过这位目光如炬的水女侠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解毒之法 “多谢洛儿姑娘!” 寒冰伸手从水泠洛手中接过了那粒止血丹,并立即服了下去。 雪幽幽也一直注视着寒冰的一举一动,将他方才看着洛儿时那种痴情的目光完全看在了眼里,心中更加肯定,他绝不是第一次见洛儿。然而看洛儿的表现,似乎此前真的不认识他。这其中必是大有文章,这个寒冰究竟是何人? 因为心中起疑,雪幽幽不禁更加仔细地观察起寒冰来,结果还真让她给看出些不寻常的情况。 不过就是伸手取药这么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寒冰却做得有些吃力,额头竟冒出了一层细汗。另外,他的面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嘴唇也有些发青…… “你可是中毒了?”雪幽幽忍不住皱眉问道。 寒冰咧了咧嘴,“确是不小心中了毒。” “你可知是何毒?” “听赵展所言,是一种叫沾衣香的毒。” “沾衣香!” 就站在不远处的楚文轩听了,顿时惊诧地叫了一声。 寒冰闻声看向他,“莫非楚兄听说过此毒?” “我确是从一个江湖朋友那里听说过这沾衣香。它是天香教常用来暗中谋害对手的一种毒药。此毒沾衣即可入体,虽然不会致命,但能令人的血脉凝滞,发挥不出正常的功力,因此被身手不如自己的敌人打败甚至杀死。可是” 楚文轩顿了顿,不由有些疑惑地看着寒冰问道:“此毒虽是诡异,但也需与之直接接触方能见效,寒冰你又是如何中的毒呢?” “说起来也是我太大意了,未想到他们竟能在荷叶之布毒。”寒冰苦笑了一下。 楚文轩的剑眉不由一立,怒声道:“没想到堂堂的禁军大统领赵展,竟然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算计人!怪不得方才在擂台见你节节败退,我还以为那是你的诱敌之计” 说到这里,他的玉面不由闪过一抹惭色,猛地对寒冰抱拳道:“寒冰,方才是为兄误会你了!” “楚兄言重了!大家都是兄弟,何来误会之说呢?” 寒冰的脸虽是一派慷慨洒脱,心中却在暗自惭愧。中毒不假,可是诱敌之计也是真,他多少还是蒙骗了这些待自己一片至诚的朋友。 “那你可知道解毒之法吗?”雪幽幽看着楚文轩问道。 楚文轩忙对这位雪宗主施了一礼,口中答道:“在下也只是略知一二。听那位朋友说,此毒入水即解,但同时也会对中毒之人造成极大的伤害。故而要彻底解毒,还得从下毒之人手中拿到解药方可。” 果然如此!寒冰不由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贸然下水解毒。赵展这家伙倒真是与他那个义父郑庸一模一样,心机诡诈,手段恶毒。 此时水泠洛在一旁跺着脚,恨恨地道:“竟又是天香教这个鬼东西!可是如今下毒的赵展已经死了,听说天香教的总坛又在苗疆,我们现在要到哪里才能找到能够解毒之人呢?” 寒冰见洛儿如此情急,想必是在担心他的安危,不禁又是心头一荡,含笑看着她道:“洛儿姑娘莫急,天香教虽然远在苗疆,但那下毒之人应该就在京城。” 楚文轩也点头道:“寒冰说的不错。这沾衣香顾名思义,应是涂在什么东西表面,所有碰到它的人都会中毒。 那个下毒之人必得精通此毒,才不至于连自己都毒倒了。所以这毒应该不是赵展亲手布下的,而是另有其人。那人既是下了毒,当然会留下来看看自己下毒的结果。” “可是在找到那个下毒者之前,你身的毒不要紧吗?” 水泠洛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十分关切地看着寒冰。 寒冰笑着摇了摇头,“此毒并不致命,对我来说无甚大碍。” 他虽说得轻松,却只因这轻微的一摇头,额便又逼出了一层冷汗。 雪幽幽自然没有放过他的这一细微表现,猜到他此时定是疼得厉害。 然而令她感到极为奇怪的是,这小子受了伤,又中了毒,此刻围攻他的人已经撤去,而且那些客人们也都走了。为何他却还耗在这里,不赶紧去追查那个下毒之人呢? 寒冰当然也已经注意到,那位王副将率领着禁军已悄然撤离了现场。而那四个黑衣护卫也抬了赵展的尸身,跟在禁军的后面离开了。甚至大部分观看比武的客人们也都匆忙跑掉了,想必是害怕受到牵连。 但他此时还不能走,因为他在等一个人现身。 果然,当人都已走得差不多之后,现场只剩下了寒冰、雪幽幽、水心英、水泠洛,以及楚文轩那哥儿几个,那位远芳阁的老板廖京东终于出现了。 只见廖京东苦着一张脸来到雪幽幽的面前,躬身施了一礼,“属下顺风堂廖京东,见过盟主!” 楚文轩那哥儿几个听得一愣,随即想起方才雪幽幽对那位王副将所说的话,便都有些恍然。 原来这远芳阁竟是忠义盟开的! 怪不得它能有如此的财力和人脉,刚一出现,便盖过了京城中所有风月场所的风头。 雪幽幽连正眼都未去看廖京东,只是冷着声音道:“叫你们堂主来见我!” 廖京东顿时吓得呆了呆,眼睛却看向了寒冰和楚文轩几人。 “楚兄,今日承蒙哥儿几个仗义相助,寒冰改日必登门拜谢!”寒冰突然对楚文轩抱拳拱手道。 楚文轩自是明白他说此话的用意。忠义盟势力庞大,他们着实是招惹不起,所以关于忠义盟的秘密,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于是他向寒冰抱了抱拳,一言未发,便带着那哥儿几个离开了。 廖京东见寒冰虽是痛快地打发走了楚文轩他们,可他本人却赖着不走,而且还一脸诡笑地看着自己,仿佛吃定了自己一般。 他不由大感为难,只好战战兢兢地再次向雪幽幽躬身道:“禀盟主,有盟外之人在场,顺风堂的堂主实不宜在此处露面。” “这忠义盟的规矩还用你来教我吗?”雪幽幽冷哼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厉色,“莫非是你廖老板平日听惯了左语松的号令,早已不把我这个盟主的话当回事了?” 廖京东已被吓得面如土色,双腿都在簌簌发抖,却还是站在那里,不愿去叫人。看来他害怕那位顺风堂主的程度,竟是尤甚于这位心狠手辣的盟主,故而宁愿当场被盟主处死,也不敢出卖自己的堂主。 雪幽幽见他这般表现,不由双眼微眯,竟也开始对那位不知名的顺风堂主产生了兴趣。 一年多以前,忠义盟因情报失利,没能及时察觉到大批北人潜入大裕,甚至已进入到了京城,以致造成了三位分舵主接连在京郊被杀的严重后果。 此事之后,忠义盟前任顺风堂主当即被撤职定罪,而顺风堂主一职便一直空缺。直至不久之前,副盟主左语松才任命了新的堂主,但因为当时身为盟主的雪幽幽并不在总舵,便没有仔细过问过此事,更不知那位新任堂主的名字。 不过,只看这位新任不久的顺风堂主,竟能够将廖京东这样油滑精明的角色牢牢控制住,便不难猜到,此人定是个头脑智计均在廖京东之,而心狠手辣又绝不在她雪幽幽之下的人物! 如此一来,她更是要见识一下,这位深藏不露的顺风堂主究竟是何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顺风堂主 “廖老板,拜托你去跟青萝姑娘说一声,本公子还在等着她所赐下的奖赏呢。” 似乎完全无视雪幽幽与廖京东之间的紧张局面,寒冰就那么极为突兀地插了一句话进来,脸虽仍是挂着淡淡的笑容,语气中却有一种不容回绝的味道。 廖京东不禁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寒冰,随后又偷眼看向了雪幽幽。 雪幽幽对寒冰这种貌似无礼之举的反应就是挑了挑眉,随即不愠不火地道:“寒冰公子毕竟是这远芳阁的客人,既然他急着要见佳人,廖老板你就去给他传个话吧。” 廖京东立即如蒙大赦般地连声道:“好,好,我我这就去替寒冰公子传话给青萝姑娘!” 随后他便一路小跑着奔向湖对面的青芳斋而去。一边跑,他还一边在心里不停地琢磨着,寒冰在此时提出要见青萝姑娘,他的真正用意何在?不过无论如何,这位总是喜欢讽刺挖苦自己的浪荡公子,今日倒是的的确确地救了自己一命。 见廖京东跑远了,雪幽幽又仔细打量起寒冰来,总觉得这小子身有一种让人看不透的东西。不过她此刻已经想明白了寒冰不愿离开的原因,那沾衣香的解药,恐怕就要着落在那个神秘的顺风堂主的身。 “寒冰公子今日胜了武比,莫非是准备迎娶那位青萝姑娘了?” 她淡淡地问了一句,心中却是对寒冰的真实意图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寒冰笑了笑,“雪宗主想必是误会了!青萝姑娘并未答允要嫁给在下,而这场武比不过是她预先设计好的一场闹剧罢了。” “闹剧?堂堂的禁军大统领身死当场,这场闹剧未免也太过惊世骇俗了吧?” 雪幽幽不以为然的皱起了眉,只觉面前这小子实是油滑得紧。 “若是一个已被逐出家门的浪荡公子死了呢?那位禁军大统领自然是既赢得了名声,又赢得了美人。如此一来,闹剧岂不也变成了喜剧?” 雪幽幽眼中的精芒一闪,“我明白了。” “你是真的喜欢那位青萝姑娘吗?” 久未开言的水泠洛忽然问了一句,一双大眼睛看着寒冰,语气中不觉间竟隐含了一丝不快。 寒冰对她狡黠地笑了笑,随后又故意皱起眉头道:“姑娘的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有认真想过。” 水泠洛意似不信地追问道:“那你又为何要参加这场武比?” 寒冰顿时“哈”地一笑,“这个问题我倒是认真想过。我就是要找机会揍死那个敢在背后骂我杂种的赵大统领!” “杂种”一词,在世人耳中是极具侮辱性的言辞。尤其是在大裕这一极为重视姓氏宗亲的泱泱大国,被人称为杂种,竟是比被人唤作猪狗畜生好不到哪里去。 但水泠洛见寒冰在说出“杂种”一词时,脸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实在看不出他会为此起了杀心,心知他一定是没有说实话。 “骗人!”她很不高兴地向他嘟了嘟嘴。 寒冰的脸顿时露出一副略有些夸张的惊讶之状,“姑娘何出此言?我方才确是揍死了那个不说人话的赵展,绝对没有欺骗姑娘啊!” 水泠洛此时已看出寒冰是在故意气自己,想必是不愿对自己说真话,竟真的有些恼了起来。只觉这个家伙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实在是跟那个只说实话的萧玉差了十万八千里!可笑自己还一直心存幻想…… 寒冰见洛儿眼中尽是伤心难过之色,他的心中也不禁随之一阵抽痛。可是为了不引起雪幽幽的怀疑,他却不得不如此狠心地对待洛儿。 暗自一咬牙,他故作视而不见地将头转向一边,却立即引起了一阵钻心的疼痛。而他只是紧抿着唇,看着那位正从燕栖湖对岸娉娉婷婷走过来的青萝姑娘。 谁知这位青萝姑娘到了以后,却仿若根本没有看见他这位左相公子一般,径直走到雪幽幽的面前,肃然躬身行礼道:“顺风堂主沈青萝见过盟主!” 骤然听到沈青萝说出这样令人吃惊的一句话,所有在场的人中,竟只有水泠洛这小姑娘露出了一脸的意外。 她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见她只是含笑对自己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多嘴。她又不服气地看向寒冰,却见他此刻正一脸兴味地看着沈青萝,仿佛是在看着一只正在被人逗弄的蛐蛐?! 不错,水泠洛敢保证,她确是在寒冰看向那位青萝姑娘的眼神之中,发现了一种混合着戏谑与不屑的东西。 有了这一发现,她的心情竟忽然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只觉得这个寒冰虽然油嘴滑舌,但他所说的话倒也不全都是假的。 只是,他方才故意不理自己,却转头去看那位青萝姑娘,这种行为还是很过分的!嗯,自己应该也不去理他,让他知道,他已经把自己给狠狠得罪了! …… 有趣的是,水泠洛只顾着在那里转自己女儿家的小心思,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寒冰所期待的那场精彩的较量,已在另两个女人之间展开了 “左语松倒真是慧眼识人,竟然选中了你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做这一堂之主!” 雪幽幽竟一反常态地对沈青萝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似乎毫无兴师问罪之意。 可是沈青萝见了,神情反而显得有些紧张起来,忙再次躬身道:“承蒙盟主夸奖,青萝愧不敢当!” “有何不敢当的?你这顺风堂既然有胆与外人一起合谋,陷害左相大人的公子,又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是你沈堂主不敢干的?” 雪幽幽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森冷,脸的笑意却是丝毫未减。 沈青萝头也不敢抬地连声道:“属下知罪,请盟主责罚!” 见沈青萝居然一句替自己开脱的话都没有说,只是甘心俯首领罪,雪幽幽不由暗自佩服。没想到这丫头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高的镇定功夫,更是有如此深的城府! 如果沈青萝此刻出言为自己辩解,那么身为盟主的雪幽幽就可以“忤逆犯”的罪名将她当场处决。可如今她只是一味地低头认罪,雪幽幽倒是没有了诛杀她的理由。 因为按照忠义盟的规矩,自堂主以下,无论何人犯了错,若是主动认罚,便要交由刑堂主审定罪。定罪结果在经盟主允准之后,方可由刑堂来执行对犯错之人的惩罚。 “既然已经知罪,那便把沾衣香的解药交出来吧!” 雪幽幽故意放缓了语气,想给沈青萝另一个犯错的机会,其实也是给自己另一个杀她的机会。 只要沈青萝矢口否认自己有解药,雪幽幽就会毫不犹豫地出手杀了她,然后从她身翻出解药来。 毒既然是被人布在了燕栖湖中的荷叶之,那便必定有远芳阁的人参与其中,而且很可能就是沈青萝的手下做的。 像“沾衣香”这种靠接触生效的毒,通常不能保留长久的毒性,因此布毒的时间不能太早,以免毒性失效。估计那荷叶的毒,应该是今日一早才布下的。 那个时辰,外人若是在湖流连,必会引起不少人的注意。 虽说远芳阁是忠义盟开的,但阁中的姑娘与下人们并不全都是顺风堂的密谍。所以像这种阴暗的勾当,还是要做得尽量避人耳目才行,当然是让自己人来做,更隐密也更稳妥。 然而此毒的厉害之处是染衣即入体,令人防不胜防。作为此次事件的策划者,以沈青萝的精细,必然要留些解药在身旁,以备不时之需。 雪幽幽正是想到了这些,才故意设下圈套,等沈青萝来钻。 不过这位沈青萝既然能够当忠义盟最神秘的顺风堂的堂主,自然也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厉害角色。雪幽幽的话音刚落,她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白玉小瓶,双手递了过去。 雪幽幽将小瓶接过来,也未打开看,就随手抛给了寒冰。 寒冰接过小瓶,打开来,倒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没做任何犹豫,便将那粒药丸吞了下去。 “你不怕这解药是假的吗?” 水泠洛忍不住瞪着大眼睛问了他一句。 “洛儿姑娘请放心,在青萝姑娘看来,在下的这条命还不值得她用自己的命去换。”寒冰微笑看着她。 水泠洛这才想起自己此刻应该还在生他的气,不由悻悻地嘟囔了一句:“我才不是不放心你呢!” 说完,她就连忙转过头去,算是报了方才寒冰故意不理自己的仇。 寒冰见她这副小女儿情状,又是忍不住心里一荡,真想将她抱在怀中,好好哄一哄她。 但是 他暗自叹了口气,只觉那“沾衣香”的毒虽是解了,可自己的心反而更疼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以命为赏 见沈青萝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如此乖觉,雪幽幽便知今日是奈何不了她了。而她只要躲过了今日,今后也就不会有事了。 很明显,这场阴谋的背后,必定有副盟主左语松的影子,沈青萝只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所以最后追究起来,肯定是大事化小,不了了之。 而她雪幽幽虽然是忠义盟的盟主,更多也只是名义的,不可能完全参与忠义盟的一切事务。 而且,从这次所发生的事情来看,左语松很可能是已经完全投靠了郑庸,才会如此死心塌地地让顺风堂配合赵展的行动,要一举将寒冰置于死地。 不过令人费解的是,这个寒冰到底做了些什么,竟然令郑庸这狗太监如此心心念念地一定要除去他呢? 仔细想来,不过就是一个左相冷衣清的问题。但寒冰只是那位左相大人失散多年的儿子而已,他死了,对左相能有多大的影响呢?换句话说,他郑庸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左相是百官之首,而郑庸是大内总管。他们一个是外臣,一个是内监,可以说是互不相干,彼此间又怎会忽然生出了如此大的仇怨,竟已到了要杀人之子,方才罢休的地步呢? 如今可好,左相大人的公子算是平安无事,而郑庸的那位义子却一命呜呼了。这两家的仇怨就此也会结得更深了。 当然了,这一切并不关她雪幽幽什么事。但这场乱子毕竟是发生在忠义盟的地盘,而且她方才还出头阻止了禁军围杀寒冰,算是又与郑庸结下了一道梁子。 哼!自从次在忠义盟后山的那场恶斗之后,她与那狗太监便已是水火不容的仇人了,倒也不在乎再多添一笔仇怨! 想到这里,雪幽幽倒也心平气和了,甚至还生出了些许的幸灾乐祸之意。只觉郑庸这奸险小人机关算尽,却将自己的干儿子给搭进去了,实在是报应不爽! 至于剩下的这堆烂摊子,就让左语松那个笑面狐狸自己去收拾吧。哼,出了这么大的事,那老狐狸估计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追究了,你自去向刑堂领罪吧。” 雪幽幽冷声对沈青萝说了一句,然后就转过身去不再理她。 “多谢盟主!” 沈青萝躬身行礼,低头退后了几步,肃立一旁不敢马离开。 雪幽幽转头漠然看了寒冰一眼,口中却道:“心英,洛儿,我们走!”说完就当先向远芳阁外行去。 水心英也看了寒冰一眼,目光却是比雪幽幽要温和了许多,甚至隐隐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她一拉洛儿的手,要带着她一起离开。 水泠洛的脚步虽然在向前移动,可是眼睛还一直盯在寒冰的脸,却又不知要与他说些什么。只因她还未想清楚,自己应该继续生他的气,还是该表现得像个女侠一般,洒脱地与他道别。 寒冰倒是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他向她微笑着一拱手,道:“洛儿姑娘,后会有期!” 听到那句“后会有期”,洛儿的眼中不由露出了一抹欣喜之色,随即又装作不甚在意地轻“哼”了一声,就跟着她的师父一起走了。 寒冰目送着伊人离去,心中虽是不舍,却多少也松了一口气。 他只觉得方才自己在这三位岫云剑派女侠的盯视之下,总有一种原形毕露的担心。 “寒冰公子,青萝在此给你赔罪了!” 沈青萝突然走过来,屈身向寒冰行了一礼,口中虽是说着赔罪,脸却挂着一个极为妩媚的笑容。 寒冰哈哈一笑,道:“青萝姑娘客气了!本公子让廖老板请姑娘过来,可不是想为难姑娘。我只是想提醒姑娘一声,当初廖老板在姑娘的授意下提出了武比,似乎是答应过,要给胜出者奖赏的” “那位禁军大统领的一条命还不够吗?” 沈青萝仍是妩媚地一笑,可说出的话却是冰冷之极,仿佛那个死去的赵展,从未与她有过任何瓜葛一般。 寒冰怔了怔,才恍然大悟般地笑道:“原来如此!胜出者所获得的奖赏,就是那位失败者的性命!远芳阁这买卖做得还真是划算,里外里竟是一点儿也不吃亏!只不过若早知道奖品竟是赵展那厮,本公子才不会来跟他拼命呢!他死了,于我有何好处?” 说到这里,他忽然眉头一皱,看着沈青萝,慢慢地问了一句,“可我若是死了,于赵展又有何好处呢?” 沈青萝的目光闪了闪,“这奴家可就不清楚了。说白了,奴家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哪里会知道那么多的内情呢?” 寒冰只是含笑看着她,口中却极是阴冷地来了一句:“廖老板,你若再不站出来给本公子一个说法,信不信我这就拆了你远芳阁的招牌?!” 他的这句话马起到了立竿见影之效。 那位一直躲在壁角里偷听兼且观风色的廖京东,竟是一溜烟地跑了出来,脸还挂着十足的谄媚笑容。 “寒冰公子莫急,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寒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想必光凭今日这场武比的赌局,廖老板便已坐收了大把的银子。而本公子我流血又流汗,还险些将一条鲜活的小命儿给搭了进去,到头来却只多出了一大堆的仇人!你倒是说说看,我能不急吗?” 廖京东那张白胖的脸顿时露出了一副苦相,连连作揖道:“寒冰公子有所不知啊!就因为这场武比闹出了人命,京兆府尹段大人已发下了禁令。 后两日的远芳会就此停办,而远芳阁也要先关门歇业,待这件人命案查清了再说。这里外里的损失可是太大了,在下又如何承担得起啊?!” “这点儿损失在忠义盟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莫非仅凭这么几句推脱之词,廖老板就想把本公子给打发了?” 寒冰边说边皱眉看着廖京东,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这” 廖京东偷看了一眼沈青萝,却见她正一脸深思地盯着寒冰。而且他明显看得出来,此刻这位堂主的心思竟是完全未放在自己与寒冰所交谈的内容。 无奈之下,他只好干咽了一口唾液,死撑着道:“忠义盟却是从未做过亏本的买卖” 寒冰闻言顿时一瞪双目,插着腰冷笑道:“早就听闻你们忠义盟在江湖素来称王道霸,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竟连本公子我这么善良的人都要欺负,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廖京东咧了咧嘴,心道,忠义盟一向如此不讲理倒是真的。只不过,你寒冰公子什么时候竟成了善良的人了? 他早就听说过寒冰整治严兴宝的手段,知道自己绝对惹不起这位煞星。可是此时能做主的堂主沈青萝一直未发话,他又怎敢轻易答应寒冰的要求呢? 寒冰见廖京东气弱,干脆就得理不饶人起来,“今日这奖赏本公子算是要定了!你廖老板若是做不了主,就去向你们左副盟主说一声,要么让青萝姑娘嫁给本公子,要么赔给本公子一条人命!” 这最后一句令沈青萝也吃了一惊,不由皱眉问道:“不知公子想要何人的命?” “自然是那个给了你沾衣香的、天香教狗杂种的命!” 寒冰虽然竭力做出一副苦大仇深、咬牙切齿的样子,可是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这只不过是在故意刁难。 忠义盟怎么说也是江湖第一大帮,起码的道义总是要讲的。对于那种出卖朋友的事情,要做也只能在私底下做。又怎能如此堂而皇之地把天香教的人交给寒冰呢? 当然,忠义盟更是绝不会同意,将自己的顺风堂主沈青萝,送给他这个浪荡公子为妻的。 而之所以沈青萝和廖京东都认为寒冰这是在故意刁难,是因为他方才不向忠义盟盟主雪幽幽提出这种无理要求,却偏要等雪幽幽离开之后,才来为难忠义盟,其实明摆着就是要为难副盟主左语松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为谁效力 听到寒冰的这一无理要求,沈青萝却是不慌不忙地答道:“公子所提的条件实在过于苛刻!青萝位卑,不敢擅自做主,还需请示左副盟主之后,才能给公子一个明确的答复。” 接着她便是嫣然一笑,“其实青萝心中对公子也极为仰慕,若能从此跟在公子身边,自是不胜欢喜。只是青萝尚有自知之明,公子虽然口口声声说要迎娶青萝,却不过是在以青萝为饵,诱那位赵大统领上钩罢了!” 寒冰微笑看着她道:“原来青萝姑娘喜欢的是本公子,而不是那位赵大统领。若是姑娘早些说出来,哪里还会有这场武比,而赵展也不会做了一个冤死鬼!” 沈青萝自然听得出寒冰话中的嘲讽之意,脸色不由微微一变,有些悻悻然地道:“公子如今占尽上风,自然可以耀武扬威!但千万不要顺风使尽帆。何妨给彼此多留些余地,也算是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 冷笑了一声,寒冰不屑地道:“此次你等联手要置我于死地,事前可曾想过要给我留什么余地吗?!本公子今日就是要痛打落水狗!” 沈青萝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公子只知一味地对我忠义盟穷追猛打,却不好好想一想,你今日闯下了这样天大的祸事,又该如何善后呢?” “天大的祸事?” 寒冰不由惊讶地挑了挑眉,不解地看着沈青萝。 “杀了朝廷重臣,堂堂的禁军大统领,这还不算是天大的祸事吗?” “擂台比武,本就生死各安天命。”寒冰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若真是犯了法,怎不见京兆府的官差来拿我呢?” 沈青萝不由轻皱了一下秀眉,心知寒冰此言正是说到了要害之处。 今日擂台之上出了人命,在场的禁军气势汹汹地动手抓人,而明明就守在外面的京兆府的官差们,却早都一个个溜之大吉了。 看来,段朴青那条老狐狸是已经嗅到了什么味道。他表面上虽是积极配合这场武比,给足了赵展面子,可暗地里却不知在打什么算盘,居然走了这么一步棋,装聋作哑,两不相帮。 莫非,是她一开始便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 原以为除去寒冰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更是一件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事。可是现在看来,竟是完全地想错了! 赵展被杀,而寒冰却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这本就是一个明证——原来这个浪荡公子一直在扮猪吃虎。 今日这场武比,与其说是赵展在算计寒冰,还不如说是赵展挖好坑,却将自己给埋了,而寒冰不过是在一旁轻轻地推了他一把而已。 其实当初做出诱杀寒冰这项决定的那些人,本都是各有各的打算。 然而他们每个人所考虑的都是计划成功之后,会给自己所带来的好处,却没有一个人认真想过,一旦计划失败之后,可能会出现的严重后果。 而她,不过是在顺水推舟,想将局势搅得更乱。 如今局势确是更乱了,不过却是朝着于己方不利的方向在乱,以后的麻烦怕也是会越来越多了…… 一想到这些,沈青萝的秀眉不由再次皱了皱。 不过她可决不是一个轻易服输之人。既然寒冰还活着,那她就要继续跟他斗下去。 “官差虽未见,但是驻扎在京城外的那十万禁军岂会就此放过你?另外,想必你也知道,赵展本是大内总管郑公公的义子。你杀了赵展,等于再次断了郑公公的命根子,他本人,还有他手下的那些无孔不入的大内密探,又岂会轻易放过你?” 一边说着这些明显不会起到任何作用的威胁话,沈青萝一边盯着寒冰脸上的表情,想通过观察他的真实反应,来证实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是否正确。 果然,寒冰不但未被她的话给吓住,反而挑眉笑道:“据我所知,那些禁军和大内密探都是奉大裕国皇帝陛下的谕旨办事,什么时候竟成了郑庸父子的私兵?莫非是和忠义盟这只朝廷的忠犬一样,也被人给断去了命根子?” 沈青萝的媚目中闪过一道精芒,并不是因寒冰话中的讥讽而恼火,而是被寒冰这种蔑视一切的态度所激怒。 确实如她所料,这个身怀莫测武功的寒冰,并非如他表面上所装出来的那样,只是一个任性妄为、惹事生非的浪荡公子。其实他不过是在利用这种假象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且现在看来,寒冰的目的确实已经达到了。 诱杀了赵展,便犹如抽去了车轮上最重要的那根轴木,各方人马因共同利益结合而成的这辆战车,竟立时轰然倾覆,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不过这一次的失利,倒是让沈青萝看清楚了一件事——寒冰决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背后,应该有一股可怕的势力在支持他。 而这股势力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他们一直隐于暗处,却能够有效地调动每一个可以为其所用的力量。 比如今日出现在武比现场的岫云剑派的人和楚文轩等人,甚至还包括那些京兆府的人,他们应该都不是寒冰的同伙,却都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做出了对寒冰最为有利的事情。 知己知彼,方为取胜之道。看来目前的当务之急,便是要查清寒冰背后的势力究竟来自何处。 有了这一明确的想法,沈青萝便不愿在这个奸狡决不输于自己的寒冰公子身上多浪费时间了。 “公子的话我必会一字不差地转呈给左副盟主,至于他会如何答复公子,青萝便无法预知了。但青萝也必会一字不差地,将他的答复转达给公子。” 听出沈青萝已有逐客的意思,寒冰却仍是不紧不慢地道:“如此就有劳姑娘了!明日我还会再来打扰,希望到时候能够得到一个令本公子满意的答复!” 目光无比复杂地看着寒冰施施然地背手离开,沈青萝没有去理睬那位正小心翼翼地向她陪着笑容的老板廖京东,而是缓步回身,向自己的青芳斋走去。 一边走,她一边紧锁眉头思索着,该不该把自己对寒冰身份的怀疑向上呈报。 可是自己究竟又能说些什么呢?只说寒冰可疑是绝对不够的。 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哪怕只是一个单纯的猜测,也要有个具体的目标吧?也就是说,起码要想出寒冰到底是在为谁效力。 首先应该怀疑的那个人,当然是寒冰的父亲左相冷衣清。 然而,除了未被证实的父子关系这一点之外,实在找不出其他任何一个理由,可以解释为何寒冰会受冷衣清的指使,去杀掉赵展。而与之相反的理由,却是有许多—— 自从认下寒冰这个终日给他招灾惹祸的儿子之后,那位左相大人的苦恼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而相府中终日鸡犬不宁的传闻,也是所有人都听在耳中的。 而且,正是为了迎娶青萝姑娘一事,左相父子才彻底闹翻,寒冰也因此被赶出了家门。 所以说,左相父子不和已是不争的事实,而寒冰也不可能乖乖地受他那位父亲大人的摆布做事。 再者说,左相冷衣清一向明哲保身,从不卷入党争。他完全没有必要指使自己的儿子到处树敌,做那些于他并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 排除了冷衣清,那么接下来应该怀疑的人,就是寒冰的舅父花凤山。 可花凤山不过是个给人看病的大夫。虽然他是皇上的私生子,但是既无名又无分,实在看不出他有任何理由卷入到朝局中来。 再下来,就是定亲王浩星潇宇。 若他是那位真正的定亲王,倒确是一个最值得怀疑的对象。可现在的这个定亲王,只不过是个名叫李进的假货。他目前的权势和地位都是皇上给的,而他的全部把柄更是在郑公公的手里攥着。实在看不出他有任何理由甚或是胆量,敢去与郑公公作对。 最后剩下的一位,就是当今皇上了。 但他也是最没有可能的一位。郑公公可以说是日日都守在他的身边,对他的一举一动皆了如指掌,又怎会对他暗中操纵另一股力量的行为毫无察觉呢? 不对!自己应该还漏算了一个人——太子! 太子在受伤之后性情大变,而且,对那个曾被他欺负过的伴读冷世玉也亲近有加。这一切的变化应该不是无缘无故发生的!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为太子出谋划策,一边努力赢取圣心,一边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而有这个能力且有这个机会的人,应该就是——左相冷衣清! 转来转去,竟然还是冷衣清! 这样想来,事情就明朗了。 那些所谓父子之间的矛盾冲突,都不过是在掩人耳目罢了。而真相应该就是,冷衣清一直在利用自己的两个儿子,达到其操纵太子、铲除异己的目的。 当初正是他暗中向皇上提出了立储之议,接着又让自己的小儿子成了太子身边的伴读。 而他的大儿子寒冰,先是替他除去济王的威胁,今日又剪除了赵展。 禁军大统领一位空缺,最有希望上位的是副统领宋青锋,而他正是寒冰的朋友…… 突然想清楚了这些,沈青萝顿时停下了脚步。 她环目四望,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那座七孔石桥的桥中间,右侧隔湖相对的,就是那座离岛。 想起不久之前,那两位年轻的世间高手,在擂台上的那番生死搏斗,她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便让这些人继续斗下去吧! 带着这抹神秘的笑容,沈青萝步履轻盈地回到了青芳斋。 她先是提笔给左语松写了一封简短的密信,告知他寒冰所提出的无理要求。 然后,在焚香净手之后,她取过赵展不久前送给她的那把焦尾古琴,信手弹了一曲《醉花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失子之痛 掀开那张惨白的布单,露出了赵展那张同样惨白的脸。 郑庸一动不动地看着这张略显肿胀且毫无生气的脸,回想起昔日这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曾有过的那些任性的、得意的甚至是暴躁的神情,他那双因终日假笑而布满鱼尾纹的老眼中,渐渐涌出几滴浑浊的泪来。 赵展,自己亲生的骨血,竟然就这么被人给杀死了! 他微闭上双眼,脑海中又浮现出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亲生儿子时的情景 那时的赵展不过才二十出头,刚中了武举状元,被授予禁军中的一个副将之职。 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身着闪亮的铠甲,显得格外英武不凡。 若不是看到香兰临终前托人给他带来的密信,郑庸实在不敢相信,在这世上竟然还有一个流着自己骨血的儿子,而这个儿子赵展,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想当年,他也曾是出身武学世家的公子,而且那时他也不叫郑庸,而是叫赵步庭。 由于自幼体弱多病,无法习练家传的武功绝学,他一直被父亲所忽视,也时常受到兄长的欺侮,就连家中的下人们都对他爱理不理。 虽是倍感屈辱,可他却又无力改变这种境况,便只能一味地默默忍受。渐渐地,他开始放纵自己,日日沉醉酒乡。 结果有一日,他在醉酒之后,竟鬼使神差地闯进了自己的大嫂香兰的房中。 当时他的父亲和兄长都出门去参加一场武林盛会,那位在全家人里待他最为和善的大嫂几经挣扎反抗,却终是斗不过酒后忽然变得力大无比的小叔子,被他捂住了嘴,强行奸污了。 酒醒之后,吓得魂飞魄散的他跪下来求嫂嫂饶过他。一向性情柔善的嫂嫂被他那副痛哭流涕的模样说得心软,终于含悲忍泪地点了点头。 他本以为危险就此过去,自己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没想到一个月后,父兄从远方归家的当夜,他被父亲叫到了房中。 毫无防备的他刚一进门,就被父亲一掌打得吐血倒地。 原来,那日他酒醉奸n淫嫂嫂的事情,竟被门外的一个丫环全都偷看到了,并且禀报给了刚刚归家的父亲。 暴虐的父亲根本没给他任何哀求辩解的机会,只冷冷地说了一句“家丑不可外扬”,便堵住了他的嘴,然后一刀断了他的命根子。 他当即便疼得昏死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片乱葬岗子上。 最终,他总算挣扎着活了下来。 养好伤后,他还一度冒着被父兄发现的风险,潜回家中去见了一次令自己心怀愧疚的嫂嫂香兰。 善良柔弱的嫂嫂对着他一直掉泪,告诉他,那天父亲本是秘密命人将他活埋了,是嫂嫂塞给了那个下人一只金手镯,才替他留了条活命。只是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能出现在家门附近,否则一旦被父兄发现,便是死路一条。 于是他一狠心,干脆入了宫,做了一名太监。 说是时来运转也好,或者是命不该绝也罢,自从当了太监之后,竟让他遇到了命中的贵人。一个老太监不知怎么看中了他,传了他一套诡奇的玄阴指。 从此以后,身具高深武功,又懂得隐忍不发、积蓄实力的他,在宫中逐渐经营出自己的一方天地。 由于深知曲意逢迎之道,且又擅长审时度势,他有幸得到了当今皇上的赏识,不但成了皇上的心腹,最终还成为了宫中的太监首领以及掌握大内密探的大内总管。 在他得势之后,也曾暗中命人去家乡打探过嫂嫂香兰的境况,知道她已为兄长生下了一个儿子,生活安好。 他本存着报复父兄之念。可是那时父亲已经亡故,而兄长也在一次与人交手中受了重伤,终日躺在床上苟延残喘,反倒是生不如死。 于是,他的报复之念也就此放下,只是让人传信给嫂嫂,若遇难事,随时可托人传信于他。 但是嫂嫂却从未传过只言片语给他,直到六年前她临终之时,才给他留下了一封信,上面只有一句话:“赵展是你的儿子。” 谁又能想到,孤苦大半生,一直过着卑贱的生活,被人背地里骂作“阉人”、“狗太监”的他,竟然也是有后的人!而且还是一个武艺精湛、英俊不凡的儿子! 从那一刻起,他便发下誓愿,余生只为这个儿子而活。他要让赵展出人头地,过高高在上的生活,再也不会像他这做爹的一般,成为看人眼色行事的奴才。 看着赵展在自己的一番苦心安排之下,由一个低品级的副将,一步一步高升,最终成了令谁也不敢侧目而视的、掌管京城十万禁军的大统领,甚至成为了太子师,他心中在得意之余,却仍是没有满足。 一旦老皇帝驾崩,小皇帝即位,他们赵氏父子兵权在手,皇上也在手,说不定那把龙椅最终也会被他们夺到手中! 每当想到这一美好的愿景,他的心中都有一种想放声狂笑的冲动。 父亲和兄长,都曾经视他如狗,从未将他当成赵家的一员来对待。可正是他这个窝囊透顶的二公子,才是赵氏家族真正的功臣,光耀了赵家的门楣。 虽然他永远都不会把真相告诉给自己的儿子,因为不想令其活在生父竟然是个太监的耻辱之中,但是他可以认赵展为义子,起码能够听到儿子叫自己一声“义父”。 可是如今,这一切都彻底毁灭了! 儿子死了,赵氏的香火也就此断了,光宗耀祖的梦破了,他一切的希望都已化成了泡影! 这怎能不让他痛到骨髓,又恨到骨髓! 所有与赵展的死有关的人,他都要让他们死! 寒冰他的杀子仇人,他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还有雪幽幽、水心英、水泠洛、楚文轩 哼,等着吧,他会让他们一个个都死在他的手中! 他已经将那四个办事不力的护卫秘密处死。 那个优柔寡断、临阵退缩的王副将也被他派去的人所刺杀,做成一个不慎坠马而亡的假象。 甚至当初在狂怒之下,他还想将那个被他派去混在宾客之中,全权负责现场指挥的宫彦也一并收拾了! 幸好在及时冷静下来之后,他马上意识到,赵展一死,自己今后确实还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替自己在宫外谋划。而已完全投靠了他的宫彦,确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另外,宫彦北人的身份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也许到了最后无计可施之时,他还可以利用北人,来帮助自己报了大仇。 无论如何,他都要使尽一切手段,拼尽一切力量,誓必报这杀子之仇! 为此,哪怕要将大裕的江山完全葬送掉,他也在所不惜! 反正他已失去了儿子,这世上再也没有让他牵挂的人,那么这世界彻底毁灭又与他郑庸何干?只要能让那个杀死他儿子的人,也跟着一起被毁灭就行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郑庸的老脸上挂着未干的泪水,咬牙切齿地道,“寒冰,我一定会将你这个毁掉了我一切的人,也彻底毁掉!我要让那位左相大人也尝尝失子之痛的滋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机关算尽(一) 然而悲伤过后,郑庸首先想到的一个问题却是,自己该如何向济王交代? 原本这一切的谋划,目标虽是寒冰,而最终他所要算计的人,却是济王。 其实,这个计划在郑庸的心中已酝酿了许久。 自从太子遇袭受伤之后,便再也无法习武,而身为太子少保的赵展,也从此失去了接近太子的机会。 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位太子在伤愈之后,竟然性情大改。虽未见他变得有多温和有礼,但起码暴戾之气尽敛。 而且,他在受此挫折之后,竟似乎突然间想通了,开始处处顺从讨好自己的父皇。 素来不喜书本的他居然开始勤奋读书,并与他的那位伴读——左相冷衣清的小儿子冷世玉相处得颇为融洽。 将这一切皆看在眼里的郑庸,马上就意识到情况不妙了。 如今左相冷衣清在皇上面前倍受宠信,而他的儿子冷世玉在太子身边也渐受倚重。 那么等到有朝一日,太子上位,这大裕朝堂岂不就成了他们冷氏父子的天下?哪里还有自己这赵氏父子的出头之日?! 就是从那一刻起,郑庸的心中已经开始谋划,该如何扭转这种恶劣的局面,最终让自己的儿子赵展坐上那把龙椅。 既然皇上和太子都已成了绊脚石,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之除去,换一个能给他们赵氏父子名利与地位的人登上皇位。 其实这样的人很好找,只需在太子浩星明勇现存的那些兄弟中随便挑一个都行。 不过,唯有一个人不行。而那个人,便是济王。 济王如果上位,重用的一定还是冷衣清之流,而他们赵氏父子怕是就连现在的这点儿权势地位都保不住。 另外,济王目前虽被圈禁,但其潜在的势力仍在,最重要的是,严氏一族的余威犹在。 若到了皇上驾崩的那日,济王一党是绝不会乖乖就范,听凭他们赵氏父子扶植起一个小皇帝来做傀儡的。到时候,一场内战将不可避免。 因此,郑庸想得十分清楚,在开始夺位的行动之前,首要的一件事,便是要除去济王,以绝后患。 而究竟该如何除去济王?郑庸对此着实考虑了许久。 他最先想到的,当然是一个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办法——派刺客去暗杀。然而,几乎就在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他又马上否决了它。 济王为了夺位,已在暗中经营了多年,不但拉拢了一帮大小朝臣,更是还招揽了一批江湖势力。如今在他的身边,必定会有不少高手护卫,想刺杀他绝不是一件易事。而且,万一出了纰漏,还会有引火烧身的可能。 放弃了刺杀的想法之后,郑庸又想到要利用皇上除去济王。 可是自从济王被贬出京,并圈禁于封地济州之后,竟突然变得安分守己起来,起码表面上是再未有任何异动。 他不但谨遵皇上的谕令,终日老老实实地呆在府中思过,而且还每隔几日便送上请罪奏表,言辞态度极是恳切,对自己昔日的胡作非为亦是深表痛悔,令皇上对他的怒气似乎也渐渐消了。 而宫中的严皇后这次也得了教训,变得异常聪明起来。除了严命后宫上下人等绝不可在皇上面前提起济王,她自己则更是一改往日的端庄冷肃,对皇上曲意顺承,极是温柔体贴,丝毫未显露出对自己儿子遭贬的愤怒与不满。 在这种情形之下,郑庸实在很难找到机会从中挑拨,让皇上对济王生出杀心。若是他硬要编出些谣言来诋毁济王,又怕太过着相,引起那个本就多疑的皇上的疑心,弄不好反而会暴露出自己的居心叵测来。 最终,就在快要绞尽了脑汁之际,郑庸竟是突然间灵机一动,想出了一条平生最是引以为傲的绝妙好计。 而此计的关键人物,就是那个终日惹事生非、人见人厌的浪荡公子寒冰。杀了他,再嫁祸给济王,定能收到一石二鸟之效——既可除去济王,又可顺带打击那位圣眷正隆的左相冷衣清。 一想出此计之后,郑庸便兴奋得几乎日日难以入眠,忍不住地想赶紧将之付诸实施。但老奸巨滑的他仍是耐下了性子,默默等待着一个早晚会来临的机会。 结果没有让他等多久,这个机会果然来了! 仍在圈禁之中的济王,到底还是不甘心就此认输,竟悄悄派了密使入京,与宫中的皇后娘娘取得了联系。 他想让皇后动用严氏一族残存的那部分势力,也就是几个手中掌握了一些厢军或边军的将领,同时还有严家在京中的各府武装,干脆来个兴兵造反,助他逼宫夺位。 这些情报都是郑庸从那个被他秘密擒获的济王密使——靳明的口中问出来的。 那位三江帮的帮主、济王的大舅哥,一开始还挺能装好汉,嘴硬得很。可是刚一听到无尽丹之名,他便马上服了软,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 在获得了这么重要的情报之后,郑庸却并未将之禀报给皇上。因为他目前手中所掌握的,只是靳明的一份口供,除此以外,并无任何实据。 济王这次做得十分谨慎,只派了自己的心腹靳明来向皇后口头传递消息,早就存着一旦出了纰漏,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的想法。 其实即便是真的抓住了什么实据,郑庸也没有想要借此事一下子踩死济王。因为此时在他的计划之中,要算计的已不仅仅是一个济王,还有一个左相冷衣清。 所以他不但没有将此事禀报给皇上,甚至为了掩盖真相,还把参与抓捕靳明的那几个大内高手全部灭了口。 这正是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机会,那个与济王接上头,从此一步一步将他诱入陷阱的机会。 他将那个贪生怕死的靳明放了回去,并让他带信给济王,说他这个大内总管愿意助济王夺位。 而为此他所提出的条件是,待济王登基之后,他郑庸能够继续总管大内。而禁军大统领赵展也要继续掌管禁军,且要赐封其一品军侯,子孙可世代袭爵。 对于济王而言,这个条件并不算是十分苛刻。尤其是将之与郑庸和赵展这两个均手握重权的人,所能为他提供的帮助相比,可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但是郑庸提这个条件出来所起到的作用,却是至关重要的。因为有了它,济王便完全相信了他和赵展的投诚之意。 事实上,济王本身已是处境堪忧,虽说一直没有放弃继续挣扎的企图,但胜算可以说并不大。如今忽然有人愿意主动伸出援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这个最后翻盘的机会的。 结果自然没有出乎郑庸的意料,济王十分痛快地接受了他所提出的条件,双方的合作就此达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机关算尽(二) 然而,虽是有了郑庸父子的相助,济王所念念不忘的,却还是那个冷衣清。其实他想的也并没有错,如今这位左相手握军政大权,确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筹码,当然应该把他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中。 不过,济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打算收服冷衣清的想法,其实也正中了郑庸的下怀! 他故意向济王隐瞒了寒冰是冷衣清亲子的真相,甚至还谎称说,这少年来历可疑,不能排除其是北人所遣密谍的可能性。 而与此同时,他又竭力向济王表达忠心,表示愿意替济王将寒冰除去,以绝后患。 本就一直将寒冰视为眼中钉的济王果然立即上钩了,命他尽快设法除去寒冰。 见到济王上钩,郑庸反倒又不急于采取行动了。 一来,他尚未找到一个杀掉寒冰的合适手段。 此前严域广和济王曾先后派过两批杀手去行刺寒冰,结果却都是有去无回。这足以证明这个寒冰有多么棘手! 因此在没有把握能够一击即中之前,他不想贸然出手。以免打草惊蛇,让寒冰多了一层防范,到时候就更难找到下手的机会了。 二来,他本就打算多拖上一段时间,不断向济王强调其中的诸多困难,最终迫使济王在不耐之下派出帮手相助。 这样一来,事后他就有了机会将寒冰之死嫁祸给济王,证据确凿之下,济王便再难脱罪。 就这样,这一久已计划好的除去寒冰的行动,被郑庸一拖再拖。 最后,迫不及待的济王终于答应,派天香教的人前来相助。而郑庸竟仍是迟迟未给予回复,因为他还在等一个杀掉寒冰的契机。 直到那一日,济世寺慧念大师呈给皇上的一封密函,揭开了寒冰乾坤密钥传人的身份。随后就是宫彦现身来投。紧接着,赵展又因与禁军副统领宋青锋的争执来找他诉苦…… 接踵而至的这几件事,马上让郑庸清楚地意识到,他所等待的那个契机终于出现了! 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已经接上,整个计划就此完全成形,并且已到了可以立即付诸实施的时候。 于是,他便像一只狡猾的蜘蛛一般,开始小心翼翼地织网布局。 先是以沈青萝为饵,将那本就对她有意的浪荡公子寒冰引诱入局。然后由赵展出面,将局面搅乱。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在皇上耳边吹了吹风,将寒冰纠缠忠义盟顺风堂主,实乃居心叵测之事添油加醋地一说。心中早就对寒冰身份起疑的皇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授意他密令赵展除去寒冰。 万事俱备,等济王派来的那个天香教的人一到,这东风也算是借到了。 天香教的人为这次诛杀寒冰的行动提供了沾衣香,而这正是郑庸最需要的一样东西! 其实在郑庸眼里,此毒的主要作用并不在于它的毒性。因为有天下第一大帮忠义盟的参与,何种厉害的毒药还弄不到手呢?之所以一定要用这沾衣香,就是因为它是天香教所特有的,而天香教为济王效力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待到寒冰一死,郑庸自会有办法制造出一条假线索,让冷衣清查出,他儿子在比武前曾中了天香教人所布下的沾衣香之毒,所以才会被赵展误杀。 冷衣清痛失长子,势必不会与济王善罢干休,自然要动用他当朝宰辅的一切力量去对付济王。 济王糊里糊涂地就树下了冷衣清这个强敌,以其目前的力量,怕是一时还难以招架,势必就会愈加倚重与依赖郑庸。如此一来,郑庸便有机会设下圈套,将济王一步一步逼进危局,及至置之死地。 当然,最终除去济王的,还得是皇上的那双手。 郑庸他只需不时在皇上的耳边挑拨一番,等皇上对济王渐渐生疑之际,他会适时地让手下的大内密探在历经千难万险之后,终于拿到了济王要兴兵造反的实据…… 至于济王最终会有怎样的下场,郑庸实是已无需费心去猜想。那位皇上对待谋逆者的狠辣手段,他是早已见识过的。 当初因严兴宝一案牵出济王串联朝臣一事时,皇上其实就已动了杀念。只不过严侯一死,证据被毁,而且此事牵连甚广,一个处理失当,怕是会引起朝局动荡。故而皇上才隐忍至此,就连太子受伤,他都没有最终下决心除去自己的这位皇长子,其所虑者仍是皇权帝位。 可是如今情势已大不相同。太子浩星明勇已颇俱储君之相,不再是那个新立不久的暴躁男孩。而济王却已完全失势,成了被圈禁之中的罪臣。最主要的是,此次证据确凿,皇上处置起来自然不会引起群臣的猜忌和反对。 如此一来,济王必将按照他郑庸早已为他设计好的路,一步一步走向死地。 当然了,除去济王,这只是郑庸整个计划之中的一个环节,而他的计划还远不止此。 济王只不过是一个开始。随后,就是皇上和太子,甚至还有左相冷衣清,这些人最终一个个都会在他的计划中消失于世间。 然而—— 令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正是这样一个经过深思熟虑、堪称完美无缺的计划,竟然从一开始执行,就失败了!而且还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惨败! 而他为之所付出的最为惨痛的代价就是赵展。 他唯一的儿子,竟成了他这个计划的唯一牺牲品。 而寒冰和济王,却仍是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活在他切齿的仇恨之中! 没错,他恨寒冰,但更恨济王!若不是他所派来的那个天香教的人所提供的毒药毫不见效,赵展又怎会被寒冰所杀?! 但如今木已成舟,他也只能先把所有的仇恨都深埋在心底。因为他十分清楚,若想为自己的儿子报仇,那他自己就得先继续活下去,而这也正是他此刻不得不担心的一个问题。 寒冰没杀成,而沾衣香的秘密却提前泄露了出来。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此毒是赵展所下。那么他们就不免会将赵展与天香教联系到一起,进而将他郑庸与济王联系到一起。 这倒真像是挖了个坑,却将自己给埋了!现在恐怕就连他本人都无法向自己证明,他的本意并不是想帮助济王,而是要陷害他。 皇上那里他其实还好解释。他尽可以谎称,沾衣香是忠义盟从抓获的天香教徒身上搜出来的。由于他对赵展能否顺利杀死寒冰一事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所以才想到用这种无人会察觉的奇毒来对付寒冰。 皇上应该会相信他的这番说辞,但济王那边又让他如何交代呢? 失去了赵展,等于失去了十万禁军,他也就此失去了一大半的筹码。济王还会相信他这个办事不力的老太监,仍有助自己成事的能力吗? 一旦济王对他失去了信心,犹有甚者,若是让济王怀疑到他使用沾衣香的真正用心—— 那么,以济王那种阴狠到可以杀死自己亲舅舅的为人,还会继续留着他这个已经没有什么大用,而且还随时都有可能出卖自己的老太监吗? 一想到这里,郑庸的后背不由感到一阵发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章 各取所需 郑庸正在想着自己该如何收拾残局,应付济王的报复时,外面忽然响起了几下敲门声。他的心中不由大是恼怒,早就吩咐过那些下人,任何事都不许来打扰自己。 皇上体恤他失子之痛,准他离宫几日,待料理完赵展的后事再回宫伴驾。 此刻他便是正呆在自己在宫外所买的一处私宅之中,考虑着日后生死存亡的大事,却不想就连这片刻的安宁都得不到,竟还是有些不长眼的敢来触霉头! “是哪个混账东西?快给我滚远些!”尖利刺耳的声音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请公公息怒,是在下宫彦有事要与公公相商。” 门外的宫彦语声沉缓平和,并无丝毫畏缩之意。 郑庸的眉头一拧,想了想,终是放缓语调说了一句:“进来吧。” 宫彦随即推门而入。 见郑庸正目光阴沉地看着自己,宫彦不由微微一笑,接着便单刀直入地道:“公公终日躲在房中,怕是也想不出什么应对济王之法。倒不如听在下一言,或可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郑庸的小眼睛猛地一眯,仅剩下一道狭窄的缝隙,而在这道狭窄的缝隙之后,却是无数犀利的冷芒。 “莫非你是要劝我投靠令师独笑穹吗?” 被郑庸一语揭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宫彦似是早有预料,面上丝毫未现惊慌之色。 只见他缓缓地摇头一笑,道:“不,在下是想劝公公投靠我大戎的皇帝陛下!” 郑庸不由怔了怔,若有所思地看着宫彦,“此话怎讲?难道独笑穹不是听命于你们的那位皇帝陛下吗?” “在外人眼中,难道公公不是也听命于大裕的皇帝陛下吗?”宫彦意有所指地反问道。 “你此话何意?咱家一向都是听皇上差遣办事,何时有过二心?” 郑庸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睛,心中却在暗自吃惊不已。 谋权篡位之念不过是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一个想法,就连赵展他都没敢告诉。 因为他怕赵展年轻沉不住气,若是不慎在言语间流露出哪怕是一星儿半点儿,一旦被他人探知后密告,他们赵氏父子的宏图大业将就此功败垂成不说,还会惹上抄家灭族的大祸! “那这次设计诱杀寒冰,公公为何要瞒着皇上,暗中与济王合作呢?” “咱家与济王合作诱杀寒冰,不过是为了取信于济王,让他以为奸计得逞,进而露出意图谋逆的真面目来。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让皇上看清济王贼心不死,从而痛下决心,及早将其处置,以防患于未然。” “以公公之能,惹想向皇上揭发济王,早就有的是机会和实据。比如,上次公公抓住的那个济王派来给皇后传信的密使。我想那人的供词公公一定还留了一份,准备日后在恰当的时机呈报给皇上吧?” “你为何会这么想?” 郑庸的脸上露出一抹略带惊讶的笑容,心中却是已起了杀念。 对付知道得太多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再也没有机会将所知道的东西说出来。 宫彦似乎并未意识到他的一席话已将自己置身险境,仍继续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容说道:“因为我本就与公公是同一种人,故而公公会怎么做,在下自然能猜想得到。” “哦?那你不妨对咱家说说,你究竟是哪一种人呢?” 郑庸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心中的杀意也更浓了。 “卑鄙无耻,见利忘义。其实认真说起来,我倒是觉得,自己比那位赵大统领更像公公您的亲儿子。” 说这番话时,宫彦始终面含微笑,果然是一副卑鄙无耻的嘴脸。 郑庸听了,却是笑容一收,再次眯缝着眼睛打量起宫彦来,心中也不禁开始琢磨他方才所说的这番话。 此时无论自己如何难过,亲生儿子赵展终究是死了。而自己却还要继续活下去,若是能有一个哪怕可以暂时代替赵展的人,来做一回自己的儿子,这倒也未尝不可。更何况,自己与他,彼此间的利益或许确有一致之处 “那么依你之见,我诱杀寒冰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呢?” 听到郑庸这一问,宫彦立时明白,这老太监已被自己说得心动,故而要先考验一下自己的智计,看是否有成为他同谋的资格。 于是,他马上稳下心神,将自己的想法有条不紊地陈说了出来。 “公公之所以要设计诱杀寒冰,主要目的确是为了先取信于济王,进而借机将其除去。但公公除去济王的目的却不是为了皇上,更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另立新君,以便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而直接夺了那个皇位。” 郑庸又露出了平日的那种假笑,细声细气地道:“继续说下去。” 宫彦笑了笑,不紧不慢地道:“在下并非凭空做此猜想。而是因为我偶然发现了赵大统领的一个秘密,并由此推断出了公公望子成龙的殷切之意。” 郑庸虽是强自抑制,脸色却还是忍不住微微变了变,声音中也不由地多了几分喑哑,“你,是如何知道的?” “青萝姑娘。”宫彦含笑说出了这个名字。 郑庸的小眼中精光一闪,“原来,沈青萝竟然是你们的人!” “不错。可笑左语松还自以为慧眼识珠,找到了一个如此能干的女子,做他忠义盟最重要的情报机构顺风堂的堂主,却不知竟是替我们安插了一个大戎国的耳目进去。” “可是那件事就连赵展他自己都不知晓,沈青萝又是如何发现的?” “正因为赵展不知晓,故而出言无所顾忌,将自己的身世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他的那位红颜知己青萝姑娘。然而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沈青萝本是想替我查清楚,凭赵展那种多少有些莽直的性子,是如何获得了公公的赏识,愿意收他为义子,而且还不遗余力地扶植他一步一步登上了禁军大统领的高位?以便我也能借此摸透公公的喜好,成为继赵大统领之后,公公的又一个得力心腹。 可谁知说来说去,就连赵展他本人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一点博得了公公的青睐,只说到似乎公公曾提起过与他是同乡,才会如此照拂于他。 既然这是仅有的一条线索,我们自然不会放过。结果,当年武林世家赵家曾有一位不知所踪的二公子的这件旧事,就又被人在不经意间提了起来。 至于你与赵展之间是亲叔侄还是亲父子,其实已经并不重要。因为显而易见的是,你已把他当作亲生之子对待。” 听到宫彦提起那些旧事,郑庸的目光渐渐变得黯淡起来,沉默了半晌,才哑声问道:“你既已了解内情,当知我不可能像待赵展一般待你,为何还要来投靠于我?” “因为我并不想做赵展,更不想要那个皇位。我所想要的,是赤阳教教主的位置。” 听宫彦这么说,郑庸不由怔了怔,接着便大感意外地笑了起来,“你这岂不是南辕北辙吗?我这大裕国的大内总管就算有再大的权力,也不可能帮你得到戎国赤阳教教主的位置啊!” “公公是不能给我那个位置,但大戎国的皇帝陛下可以给我。而我所要做的,就是效忠于他,替他拿到裕国的半壁江山,以此换取赤阳教教主之位。” “看来你是准备背叛你那位师父独笑穹了?” 宫彦的脸上闪过一抹痛恨之色,犹豫了一下,觉得此时为了取得这狡猾老太监的信任,还是说出实话为宜。 “不知公公可曾听说过嫁衣神功?” 郑庸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咱家似乎听皇上有一次提起,太祖皇帝时那位国师阴无崖练的就是嫁衣神功,可以吸人内力,而且他还将自己徒弟的内力给吸走了。 他的那位徒弟就是济世寺的方丈慧觉,被他师父吸走内力后,便经脉俱毁,长年卧病在床,形同废人一般。” “不错。家师独笑穹练的也是嫁衣神功,而且他也想效仿当年的阴无崖,吸走我这个做徒弟的内力。” 郑庸不由惊诧地看了宫彦一眼,“独教主的武功在世间几乎已难逢敌手,为何还要做出这种残害自己徒弟的事情来?” “他不是想自己吸取我的内力,而是想让他所选定的下任教主靠吸取内力来提高功力,从而成为像他那样的高手,继续执掌赤阳教。” “这么说,他所选定的那位下任教主不是你。” “哼!他原来想选的那人根本就看不上那个位子,恐怕是已经死在他的手上了。而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所选的那人,却依然不是我这个大弟子,而是我的亲兄弟公玉飒容!” “这是为何?以你的才智,想必不会比你的那位亲兄弟差吧?” “可惜家师所重视的并不是才智,而是武功。他认为我资质差,即便吸取了他人的内力,最终也无法做到融会贯通,成为像他那样的绝世高手。” 说到这里,宫彦的语气中忍不住多了几分怨恨之意,“可若是只有武功而没有头脑,又怎能领导得了赤阳教?!正是因为他固执己见,才会被大戎的皇帝陛下所不容,眼看赤阳教早晚就要毁在了他的手里!” 郑庸眯着眼睛想了想,缓缓地问道:“你想得到赤阳教教主之位,而你们皇帝陛下想得到大裕的半壁江山,那我又能得到些什么呢?” “报仇雪恨。” 宫彦胸有成竹地看着郑庸,知道这是他决不会拒绝的一个条件。 果然,郑庸的小眼睛中闪过一道恨毒的光芒之后,点头道:“好,那我们就各取所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巧解冲突 带伤离开远芳阁之后,寒冰回到了那座他已有数日没有回去过的徽园。 徽园的大门虽然并未上锁,但里面却是一个相府的下人都没有了。而且看情形,这里已经数日未有人打扫过,园中小径上满是落叶枯枝,就连后院那个小小的池塘里也飘了一层五颜六色的落英。 他之所以能够观察得这么仔细,是因为他此刻就坐在那个小池塘边的一块青石之上。 本以为已经多日未归,必不会有人料到自己今日又突然回来了,所以进园之后,他便直奔自己的院子行去。 谁知还未进院,隔着院墙他就听到自己的房中有人说话。 “大人,都这个时辰了,寒冰怕是不会回来了。” 竟然是左相夫人苏香竹的声音,而她说话的对象,自然是那位左相大人冷衣清了。 果然,冷衣清的声音随之响了起来:“派去的人方才回来说,他杀了赵展,自己也负了很重的伤。我想他也无处可去,最终还是会回到这里来的。” “什么?!他,他竟然杀了赵展?那些禁军想必不会放过他!大人,你可得想办法帮帮他!” 听到苏香竹居然如此关心自己的安危,寒冰不由大感意外,实在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讨人喜欢的事情,竟获得了这位左相夫人的欢心。 “放心吧,夫人,那些禁军并没敢拿他怎么样。只是赵展一死,郑庸绝不会善罢干休,不知又会使出什么毒计来对付寒冰了!” “哼!赵展那厮早就死有余辜!他为了巴结太子,竟然对玉儿下那样的毒手。我若早知道是他干的,定不会放过他,结果还因此错怪了寒冰” 寒冰这才明白苏香竹对自己态度大改的原因。想必是世玉对他娘说出了真相,否则以左相大人的城府,当不会无缘无故地将这些事告诉给自己的夫人,以致徒添乱局。 “寒冰他是不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的,夫人也不必为此太过自责了。其实夫人与寒冰这一闹,倒是也帮了为夫的忙。” “帮忙?”苏香竹沉默了须臾,忽然道,“妾身明白了。大人终日呆在政事堂中,原来是另有目的。” “夫人聪慧,为夫也不便细言。只是这些日来,多少冷落了夫人,为夫实是心怀愧疚。” 苏香竹又默然了片刻,方幽幽地叹道:“夫君胸怀大志,心系江山社稷。我只希望夫君知道,无论前途有多少凶险,也无论最终成败如何,妾身都会支持夫君,且以夫君为傲!” “香竹” “衣清” 听到这里,寒冰悄然地退走了。 可他目前又实在是无处可去。 光天化日的,当然不能去定亲王府。 这一身的血迹,也不能去孟家戏班吓坏那些孩子们。 花府更是不能去。本来湘君姐姐就在为他比武的事情担心,如今自己果然受了伤,难道还要跑到湘君姐姐面前去让她伤心吗? 而其他的地方,此刻都不安全。郑庸的大内密探和忠义盟的人恐怕都在满大街地找他,还是先躲躲这些疯狗为妙。 没有办法,他只好先躲在这处后园之中,想等左相夫妇离开之后,再回自己的房中把伤口简单处理一下。 虽说赵展的那一剑入体并不深,没有割到内脏,但剑上所带的气劲却是不竟将内腑震得有些离位。而他又一直没有得到机会自行运功疗伤,以致气血淤滞,伤情加重了。 此刻坐在后园中的小池塘边上,寒冰却仍是没有安下心来认真疗伤,而是望着池水发起呆来 洛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今日的比武现场呢?还出头为他打抱不平。 莫非她是为了“寒冰”这个名字来的? 唉,虽然明知不妥,他还是任性地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其实在他的内心里,又何尝不是存了一种期盼?期盼着洛儿会认出他来,期盼着她还会像当年一样,将他紧紧地抱住,将他彻底地融化 他曾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须当决然放下,再也不去招惹洛儿,再也不为她带去任何凶险,要让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可是,为何他的心却总是违背自己的意志? 见到洛儿用那种关切的眼神望着自己,他的心就忍不住欢喜雀跃,说出口的话也不自觉地带了某种异样的情感。 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是作为“凌大哥”,还是作为“寒冰公子”,自己在洛儿面前表现得都有些失态,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失败! 如今,洛儿终是被卷了进来! 今日她公然站出来维护他,那个心性恶毒、睚眦必报的郑庸必是不会放过她。 好在她的身边还有雪宗主和水女侠,明面上的敌人应该伤不了她。可是像郑庸这种人,惯会使阴毒手段,恐怕就连雪宗主都对其防不胜防。 尤其是用毒,那个天香教的人还是得尽快除去才行。只要盯紧忠义盟的人,应该就不难发现他的行踪 就在他想得越来越远之际,忽然听到前面似乎隐隐传来人声,寒冰忙站起身来,想去看看是否是左相夫妇要离开了。 谁知他才走了几步,就骤然停了下来,剑眉紧锁地站在那里发起愁来。 竟然是翠儿的声音! 她既然出现在这里,莫非,湘君姐姐也来了? 跑,还是不跑? 若是跑,往哪儿跑?从前还有那位青萝姑娘收留,如今她想是正恨不得把他给毒死呢! 不行,若真的跑了,湘君姐姐一定还会去定亲王府找人,她可是很清楚他与定亲王府的关系的。 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后,寒冰还是乖乖地走进了自己的院子。 果然,一进院,他便看到小丫头翠儿陪着花湘君站在院中,正与那位左相夫人苏香竹说话。 而更令他大吃了一惊的是,舅父花凤山竟然也在场,而且正与冷衣清大眼瞪小眼地较劲呢! “舅父、湘君姐姐,你们怎么都来了?” 寒冰装出一副刚从外面回来,看到院中竟有这么多人而大感意外的样子。 “你,怎会伤得这样重?!” 花湘君看到寒冰胸前的血迹,不由吓白了一张俏脸,快步上前要查看他的伤口。 寒冰咧嘴笑了笑,同时不落痕迹地向后微微一闪,避开了花湘君伸过来的手。 随即,他对紧随其后走过来的花凤山躬身施了个礼,道:“舅父!” 花凤山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寒冰的手,气咻咻地道:“走,跟我回去!” “舅父!”寒冰不敢挣脱花凤山的手,可脚下却是纹丝不动,“您这是怎么了?” “哼,他丞相府不要你,我花府中可一直都有你的位子。那座东跨院至今还给你留着,日日都有人打扫,起码比这又脏又乱的破园子更像是给人住的地方!” 花凤山这次是真动怒了,想必是一路看到徽园中无人打理的景象,认为寒冰在此受到了苛待。 寒冰知道此时再多的解释也是无用,这位舅父的脾气他也清楚得很,犯起倔来谁也劝不住。 在这种时候,就需要采取一种特殊的策略来应对。 于是,他故意微微一皱剑眉,猛地抬手捂住胸前的伤口,做出一副疼痛难忍的表情。 这一招果然立时奏效,花凤山马上松开了他的手,改为扶住他的一只手臂,满脸关切地问道:“可是伤到了内腑?快进屋去,让我给你看看!” “是啊,寒冰,伤了内腑可不是小事!你慢慢走,别太用力!” 花湘君也在一旁扶住他的另一只胳膊,搀着他向屋中走去。 寒冰一见自己的狡计得逞,心中暗自得意之际,不经意地一抬眼,却见冷衣清和苏香竹也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他马上对他们露出一抹顽皮的笑容,转头又向皱着小眉头的翠儿挤了一下眼睛。 看到寒冰脸上那抹安慰性的笑容,冷衣清和苏香竹不由都松了一口气,知道他是在跟自己的舅父使心机。 冷衣清在放下心来的同时,不由更是佩服寒冰的随机应变,能如此巧妙地化解了一场不必要的冲突。 方才花凤山如果坚持要带寒冰回花府,冷衣清势必要出面拦阻。 一来是要维护他为人父者的尊严。自己已经认下的儿子,岂能再跑回到他那个假舅父身边去尽孝道? 二来是为了今后的合作。眼看朝政日益走上正轨,这其中虽有他本人运筹帷幄之功,但那位假王爷的大力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的。而寒冰,一直是他与那位假王爷之间传递消息与保持良好关系的重要纽带。 三来嘛,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渐渐体会到有寒冰这个儿子在身边的好处了。既可背黑锅,又可挡暗箭。而且,不管寒冰对他和他的夫人如何敬而远之,但对世玉却是出自一片真心。 看到那父女二人扶着寒冰进了屋,随后那个叫翠儿的小丫头也跟了进去,冷衣清笑着拍了拍自己夫人的手,一起走出了院子,回隔壁的相府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二章 识破奸计 天色渐暗,寒冰凭着自己那身出神入化的轻功,悄然潜入了定亲王府之中。 一进书房,早已等在那里的浩星明睿便上前拉住他,急声追问道:“听说你受伤了!伤得可严重?” 寒冰笑着摇了摇头,“舅舅放心,若是真有什么大碍,舅父他也不会放我出来啊!” “你回了花府?”浩星明睿有些意外在问了一句。 “是舅父他带着湘君姐姐跑去了徽园。” “这个花凤山,可真会添乱!他是不是逼你随他回花府了?” 寒冰咧嘴一笑,“好在是我受了这么点儿小伤,舅父他忙着给我治伤,便顾不得其他的事情了。” 说着,他看了看内书房的方向,“舅舅,您没有把我受伤的事告诉师父吧?” “当然没有!”浩星明睿看了看寒冰那仍是显得十分苍白的面容,又担忧地道,“但他一会儿若是见到你这副模样,自己也会猜到的。” 寒冰顿时眼珠一转,道:“那我还是待明日伤口愈合了再去见师父吧,您就说我去追那个天香教徒了。” 浩星明睿点头同意,随即又一皱眉道:“说起那个天香教徒,确是应该马上除去。这种一身是毒的邪人潜伏在京城之中,实是一个极大的祸患!可惜他一直隐在暗处,无人识得他的真面目,想找到他恐怕很难!” 寒冰突然狡黠地笑了笑,“放心吧,舅舅,想找到那个天香教徒并不难。而且,他应该是已活不过今日了。” “哦?莫非你已经找到他了?”浩星明睿的眼睛顿时一亮。 寒冰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会有人代劳,又何需我亲自动手?我已给左语松下了最后通牒,要么青萝姑娘,要么天香教徒,两选其一。左语松自然不会将沈青萝交给我,而郑庸也不会让自己的把柄落在我的手中,一定会抢先动手,除去那个天香教的祸根。” 浩星明睿不由抚掌笑道:“嗯,以郑庸的为人,必不会留下活口,让他与济王勾结一事有被揭发出来的可能。只不过如此一来,也让他在济王面前暴露出自己意图嫁祸不成,最终杀人灭口的真面目来。” “原来舅舅您也猜到了郑庸的真正用心!”寒冰挤着眼睛嘻嘻一笑,“不会也是在天目湖边听来的吧?” “你小子竟敢开起舅舅的玩笑来了!” 浩星明睿瞪了寒冰这臭小子一眼,转而又带了几分得意地笑道:“以你舅舅我的明晰洞察,像这样显而易见之事,又哪里用得着猜? 郑庸这奸宦跟在皇上身边多年,想必对济王这位皇长子知之甚深,自然清楚他与他的那位父皇是一样的刻薄寡恩,不可轻信。无论现在济王向他许诺了什么,待到其真正登上皇位的那一日,都绝不可能予以兑现。 到那时,济王首先要考虑的必然是重用严氏一族的人,其次就是一些可以为他坐稳江山出力的能臣。至于郑庸父子,既已失去了利用价值,他自然不会再把他们放在眼里。 郑庸的大内总管之位必会由新皇的心腹太监接任。而赵展的禁军大统领一职,本就是郑庸替他谋得的。其实赵展本人除了武功高些,对兵法战策所知有限,根本就不是能够统领十万禁军的将帅之才。 对于这些,郑庸他不可能想不到。济王最终所能给他的,绝不会比皇上多,甚至都不会比那个未来的太子多。 那他为何还要舍近求远,去投靠一个根本靠不住的人呢?唯一的解释就是,投靠是假,陷害才是真!” “我与舅舅您的想法一致,郑庸就是在处心积虑地陷害济王。忠义盟遍布江湖,会用毒的人比比皆是。他根本没有必要让天香教的人参与进来,并且还使用这种明显会暴露下毒者身份的沾衣香。 而他之所以要这么做,应该是想故意留下线索,以便日后让人将我的死与济王联系在一起。” 浩星明睿点头道:“而且他的目标应该就是那位左相大人。一旦让冷衣清发现济王才是害死你的主谋,他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杀子仇人。如此一来,正好一石二鸟,既打击了冷衣清,又为济王树了一个强敌。” 听浩星明睿这么说,寒冰却只是笑了笑,道:“我倒是觉得,郑庸的主要目的还是想取得济王的信任。双方一起合作除去了我,其实就是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同时也都掌握了对方的把柄。 这本就是他们这种喜欢玩尔虞我诈把戏的人所惯用的一种伎俩。无论是对于济王,还是对于郑庸来说,这都是一种最安全的做法。待到彻底取得了济王的信任,郑庸便有机会将其引入早已设好的圈套之中了。” 见寒冰的反应如此淡漠,浩星明睿顿时感到有些失望。 其实他方才说郑庸想打击冷衣清,多少是存着某种试探之意。因为他想进一步确定一下,寒冰与冷衣清之间的关系是否已有所改善。 谁知寒冰却将话题转到了济王的身上,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件事可能会对那位左相大人所造成的影响。由此可见,这对父子仍是处于貌合神离的状态。 然而奇怪的是,浩星明睿虽然对寒冰的这一表现并不满意,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又隐隐地感觉到一丝莫名的舒坦。 若是让冷衣清那个薄情之辈如此轻易地就得回了被他抛弃多年的儿子,这对自己的妹妹芳茵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浩星明睿当然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很矛盾,也很不合时宜,可感情上就是过不去那道坎儿。 丝毫未察觉到自己的脸上竟闪过了一抹古怪的笑意,他又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其实郑庸这一石二鸟之计确是用得很妙。正因为谁也没有料到他会去利用济王,这便给了他可乘之机。 我只命人盯紧了忠义盟的人,却让天香教徒混入了京城之中。刚一听到你中了沾衣香并因此被赵展所伤的消息,可真是把我给吓了一跳!” “幸亏我有化蝶功护体,一发觉不对,便运功抗毒,延缓了毒性的侵入。赵展根本没有想到我能抗住沾衣香,结果就中了我的诱敌之计。 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他的计划跟我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都是要先将对方逼落擂台,然后在混乱中趁机出手,制造出一种误杀的假象。 所以为了诱他上钩,我只好自己先掉落擂台,然后利用他手中的剑,将他也一并拖了下去。好在这家伙杀人心切,又舍不得手中的那把宝剑,竟真的乖乖地陪我一起下去了。” 寒冰虽然说得轻松,浩星明睿却听得心有余悸。他看着寒冰苍白的面色,叹道:“无论如何,这次行动都可说是太过凶险!” “不过这次总算是让郑庸那奸宦自食了恶果。不但赔上了赵展的一条性命,而且他嫁祸不成,又要与济王翻了脸,真可谓是弄巧成拙!” 听到寒冰又故意转换了话题,浩星明睿自然懂得他的意思无论要经历多大的凶险,他都决不会因此退缩或放弃。 看着这个倔强的小子,浩星明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便顺着他的话题说道:“嗯,这次郑庸惹下的麻烦确是不小! 他倒是可以向皇上解释自己使用沾衣香的目的,纯粹是为了对付你这个无人能敌的绝顶高手。皇上对他宠信多年,这一次必然也会信他,应该不会治他的罪。 然而他却无法向济王解释,为何非要杀了那个天香教徒。济王本不是蠢人,只是因为太急于摆脱目前的困境,以致病急乱投医,一时被郑庸所蒙骗。 但经过此事之后,他自会明白过来,郑庸其实一直是在耍弄他,目的就是要置他于死地。以济王那种阴狠的性格,定是不会轻易放过郑庸的。” 寒冰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一道冷芒,“但是济王仍在圈禁之中,自顾不暇,恐怕也做不出什么能真正威胁到郑庸的事情来。如今虽然赵展死了,令郑庸折去了一只臂膀,但是宫彦似乎已经投靠了郑庸。” 浩星明睿顿时一皱眉,问道:“宫彦?他今日也在武比现场吗?” “他混在宾客里,暗中指挥那些禁军围杀我。我本想趁机将他除去,可是这家伙油滑得紧,方一发现事情不妙,便悄悄地溜了。” 寒冰捶着拳头,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个宫彦确是一个不小的麻烦,而在他的背后,不知还潜藏了多少北人的密谍。我猜他与郑庸之间,应该是在相互利用。但是以郑庸那奸宦的识见,自然明白投靠北人对他毫无益处可言,想必不会被宫彦一味地牵着鼻子走。” “舅舅说得不错,我也觉得这个宫彦暂时还不足为患。不过从今日的事情来看,左语松应该是已经彻底听命于那个奸宦了” 浩星明睿点了点头,道:“不错,下一步,我们确是该解决这只笑面狐狸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三章 笑面狐狸 忠义盟的总舵坐落于景阳城南郊,依山而建,占地极为广阔,远远看去,其间屋宇层叠,殿堂林立,规模绝不逊于王侯府邸。 然而要是走近了细观,就会发现,这座总舵却是全然没有王侯府邸的门禁森严。其四周灰色的围墙只不过一人多高,平日四敞大开的大门,竟是比景阳城的城门还要宽,足以容得下十几匹马并排而行。 总之,此处给人的感觉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进出如履平地。 其实在很多年以前,也就是忠义盟初建之时,确实有不少人产生过此类想法。他们认为,这所谓的忠义盟,不过就是些乌合之众占山为王,所以就连这些人的落脚之地,都建得像个毫无章法的山寨。 当然,那时这道低矮的围墙之内并没有如此多的屋宇房舍,只因那时的忠义盟确是个人数不多且实力尚弱的小帮派。不但常被稍大些的门派欺侮勒索,有时甚至还被一些武功高的独行客上门打秋风。 不过这种情形并没有持续多久。短短数年之间,忠义盟便由一个人不满百的小帮派,不断地发展壮大,最终竟成了大裕境内首屈一指的第一大帮。 如今,面对着忠义盟总舵那道仍与几十年前一样低矮的围墙,却是再也没有什么人敢生出那种来去自如的感觉了。 因为在这几十年间,确曾有过很多认为自己功夫不错的江湖高手,轻而易举地就翻过了那道低矮的围墙,进入忠义盟查探。然而,最终无一例外地,他们都是被人从那扇宽敞的大门之中给抬出来的。 忠义盟所发生的这一切改变,完全要归功于其第一任盟主雪平皓。 这位能在未满三十岁便执掌忠义盟的年轻人,除了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之外,最重要的,还是有一颗极为敏锐的政治头脑。 早在那位众所公认的太子浩星潇隐忽然被贬为永王之时,雪平皓就已经预见到,大裕朝廷终将会有与隐族人对立的一天。 因此他当即立断,将一切赌注都押在了那位皇长子浩星潇启的身上,开始不遗余力地支持其夺位。 事实证明,雪平皓的这一赌注完全押对了! 永王浩星潇隐谋逆身死之后,皇长子浩星潇启登上皇位,下旨剿杀大裕境内所有的隐族人。 当时已是从龙功臣的雪平皓,继续不遗余力地为新皇效力。他率领已经成为江湖第一大帮的忠义盟,充当了替朝廷铲除隐族人的急先锋。 不幸的是,最终雪平皓本人却在剿灭藏涧谷中的隐族人时,被走火入魔的萧天绝撕成了碎片。 他这也算是求仁得仁,真正做到了为大裕的皇帝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雪平皓死后,忠义盟曾一度群龙无首。 然而,皇上是绝不会任由这只忠犬脱离自己的掌控的。 所以在明面上,他将原盟主雪平皓的女儿雪幽幽委以盟主之位。而在实际上,忠义盟的大权已落到了副盟主左语松的手里。 左语松此人可决不是一个寻常人物。 他追随老盟主雪平皓多年,而且担任副盟主一职也有相当长的一段时日,对盟中事务的了解与熟知自是非他人可及。 然而这些还都在其次,皇上所真正看中的,是左语松此人除了忠心不二之外,遇事还十分懂得变通。 皇上之所以会对这位忠义盟的副盟主有如此深的了解,是因为左语松曾经协助雪平皓,对忠义盟所从事的江湖生意进行了一番大胆的革新,从而使忠义盟彻底地从一个传统的江湖帮派转变为除官府之外,另一支强大的地方武装势力。 在那之前,雪平皓所率领的忠义盟虽然不时要为朝廷跑腿当差,却从不拿朝廷的俸禄。可是盟中上千的弟兄们还要养家糊口,因此一些江湖上的买卖还是照做不误的。 而这些江湖上的买卖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涉及到三教九流,黑道白道均沾,其中竟然大多都是官府所明令禁止的。 在发生了多起忠义盟属下因参与走私贩私、绑架勒索以及持械行凶等严重的罪案,被地方官府捉拿下狱甚至是流放问斩的事件之后,副盟主左语松便向盟主雪平皓建议,逐步将忠义盟的江湖生意由偏门转向正行。 这一建议马上便得到了正为此事大伤脑筋的雪平皓的赞同和支持。 于是,在副盟主左语松的主持之下,忠义盟渐渐从江湖中各种不入流的黑道买卖中撤了出来,最终彻底地改头换面,做起了正行生意,诸如开酒楼、客栈、镖局、青楼、赌场,甚至还有医馆。 而左语松真正的高明之处还在于,除了让忠义盟从这些所谓的正行生意中赚得盆满钵满之外,他还运用手腕,将地方官府也拉了进来,双方结成一种官商勾结的利益纽带。 自此之后,忠义盟在各地的买卖皆批上了一层半官半商的外衣,有些医馆更是直接打起了官商合办的旗号,名正言顺地占据当地最繁华的地段,缴纳最低的赋税。 如此一来,其他那些私人经营的商号自然无法与忠义盟进行竞争,不得不靠仰其鼻息才能继续存活下去。 另外,那些所谓的正行生意大多是与来来往往的客人们打交道,除了可以为忠义盟提供金钱上的收益,还可以起到获取消息、收集情报的作用。 正是通过这些生意场所,忠义盟不仅能够发现许多仍藏匿于大裕境内的隐族人,而且对江湖上其他帮派的动向也做到了如指掌,从而可以将他们牢牢地踩在脚下。 那些江湖中人在被迫向忠义盟这位财大气粗的江湖老大表示敬服的同时,私下里便开始戏称那位一肚子鬼心眼儿的左副盟主“笑面狐狸”。 时间久了,这一戏称被越传越广,最后竟成了左语松的一个公认的绰号。但如今这个绰号被人提起时,早已经失去了它最初的贬损之义,反倒更像是对这位圆滑精明的左副盟主的一种恭维。 而这只处事圆滑且又极善变通的笑面狐狸,不仅受到了皇上的器重,更是获得了皇上的心腹、大内总管郑公公的赏识。 当然,左语松也不断地用其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确当得起郑公公的这份赏识。 在完全掌控了忠义盟的这十余年里,左语松几乎将其变成了郑庸的私家打手。这个称霸江湖的第一大帮,除了遵照皇上的圣谕,对付隐族人之外,余下的事情便完全听命于郑庸,替其铲除异己,打击政敌。 所以,在这次郑庸设计诱杀寒冰的行动中,左语松可以说是调动了忠义盟在远芳阁的全部力量,由顺风堂主沈青萝在现场全权指挥,布置好陷阱,要置寒冰于死地。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次行动竟是以彻底的失败而告终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绪不宁 在得知诱杀寒冰的行动彻底失败之后,尤其是在接到顺风堂主沈青萝派人送回来的那封密函之后,左语松就一直感到心绪不宁。 寒冰所提出的要求看似蛮横无理,却完全戳在了忠义盟的痛处。 几乎众所周知的是,寒冰与赵展参加这场武比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争夺青萝姑娘。 所以,作为最终的获胜者,寒冰确实有理由向忠义盟索要自己所应得的奖赏青萝姑娘。 如果说,这场武比因为有人从中蓄意破坏而被宣布无效。那么,寒冰要求严惩那个应该对此承担责任的天香教徒,也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事实,以寒冰自身的实力,还有他背后那位手握军政大权的左相大人的势力,他没有因为此事而与忠义盟公然翻脸,这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因此,对于寒冰所提出的这一摆明了愿意私下解决的要求,忠义盟实在是没有立场,也更没有胆量断然表示拒绝。 思量再三之后,左语松还是派人拿着沈青萝的那封密函,去向郑公公进行请示。 而与此同时,他已经把忠义盟的人布置在了那个天香教徒的左近。 虽然郑公公从未向他费心解释过,为何天香教的人会出现在京城,而且还要由忠义盟的人来负责对其进行安置和保护。但是以左语松的精明,其实早就看出来了,郑公公根本就没打算放那个济王所派来的天香教徒平安离开京城。 只不过郑公公先前所交代给他的是,在武比之后,将天香教徒的行踪透露给京兆府的人。很明显地,郑公公是想将寒冰之死嫁祸给济王。 但如今情势发生了逆转,寒冰不但没有死,而且还将这个天香教徒视作忠义盟的同伙,公然向他这位左副盟主索取此人的性命。 可以想见的是,无论郑公公当初的计划如何,现在都不可能再放那个天香教徒活着离开,令其落入寒冰的手中。 所以左语松才会未雨绸缪,提前将那个天香教徒置于自己的完全监控之下。只等郑公公一声令下,忠义盟专门负责狙杀行动的行云堂杀手,便会马对其采取灭口行动。 这件事应是十拿九稳,根本不用他这位左副盟主太过操心。 其实真正令左语松感到不安的是,只杀掉那个天香教徒,能否让正处于暴怒之中的郑公公就此出了这口恶气? 毕竟那“沾衣香”之毒是忠义盟的人负责布在荷叶的。郑公公会不会因此认为,是由于药量下的不够,才让那个寒冰得以侥幸生还,而且还趁机杀死了他的宝贝义子赵展? 方才已有消息传来,随赵展赴会的那四个护卫都被秘密处死了,就连那位一向骑术了得的王副将,也突然不明不白地坠马而亡。 如此看来,凡是与赵展之死有关联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那么,下一个郑公公所要迁怒的对象,会不会就轮到忠义盟了呢? 刚一听说赵展出事的消息,左语松便亲自审问了那个负责下毒的忠义盟手下。 那个被吓坏了的姑娘指天誓日地哭诉说,她确是完全按照那个天香教徒所告诉她的方法和剂量下的毒。而且在下毒的过程中,她自己还不小心沾了少许在身,结果不久便浑身发僵,任何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带来钻心的疼痛。最后还是沈青萝给了她解药,才总算是恢复过来。 虽然审得毫无结果,而且左语松也相信那个姑娘说的都是真话,但最终,他还是让人将那个倒霉的姑娘给处死了。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若不出手,而让她落到了郑公公的手里,怕是会死得更惨。 杀了无辜的下毒之人,勉强也算是给了郑公公一个交代。至于这个交代最终能否令郑公公满意,对此左语松的心中实在是没有什么底。 而另一件令左语松感到不安的事情是,在杀掉了那个天香教徒之后,他又该如何向寒冰交代? 之前他早有耳闻,京城中出现了一位终日惹事生非的左相公子,居然能够令包括左相大人在内的许多朝中权贵头疼不已。 只不过这些事情对于他这位忠义盟的副盟主来说,也就是当作笑话来听听,并没有真的将那位据说武功极高的寒冰公子放在心。 直至听说那个任性的少年竟然为了沈青萝,与左相大人公然闹翻,左语松这才开始对他注意起来。 外人也许还会认为这个浪荡公子是一时兴起,但听过沈青萝密报的左语松却并不这么想。而且在那时他就已经开始感觉到,寒冰此举可能另有目的,恐怕是冲着忠义盟来的! 但是仅凭感觉,左语松根本说不清寒冰为何要对付忠义盟,当然也就更加说不清他会怎样对付忠义盟。 所以,当左语松知道郑公公要利用这次机会除掉寒冰时,心中虽是隐隐感到有些不妥,却仍是说不清原因。他便只好将自己的那丝疑虑闷在心里,更不敢对那个郑公公甚为得意的借刀杀人之计提出任何的质疑。 结果 竟真的出事了! 而且惹出的还是惊天大祸! 然而此时此刻,左语松却更加不敢将自己先前对寒冰的那些怀疑说出来了。 否则的话,恐怕郑公公第一个要处置的就不会是别人,而是他这个只会马后放炮、专眼药的左语松了! 可是,即便躲过了郑公公,他这位已泥足深陷的忠义盟的副盟主,还是躲不过来自郑公公的对头那位寒冰公子的报复。 如今,那个令人捉摸不透,且又明显不怀好意的浪荡公子已经直接找了门,甚至可以说是直接找到了他左语松的头! 说实话,此时在他这个统领天下第一大帮的左副盟主的心里,竟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与不安。 而更令左语松担心的是,复仇心切的郑公公会不会情急失智,命令他明日在远芳阁中埋伏下人手,一举将前来讨要天香教徒的寒冰当场击杀? 若果真如此,他又该如何应对呢? 只要事先部署得当,其实想要袭杀寒冰并不难。更何况此事还是在忠义盟自己的地盘进行,绝对有把握让他插翅难飞。 但是,在杀掉了寒冰之后呢? 要知道,这个寒冰可不是无名小卒,他乃是当朝最有权势的左相大人的大公子。 即便真如郑公公所言,除掉寒冰是皇的授意,但起码皇不会公开承认这一不可告人的意图。 所以,一旦寒冰被杀,左相大人要求追凶,皇肯定会毫不迟疑地将他左语松推出来当替罪羊。 到那时,郑公公便是有心救他,恐怕也是力所不及。 可即便明知道会有如此结局,左语松也决不敢公然违抗郑公公的命令,拒绝对寒冰下手。 再说了,就算他不下手,寒冰难道会就此放过他吗? 不交出天香教徒,就得交出沈青萝,若是两者都不交,恐怕他的这颗脑袋就要交出去了。 不知为什么,左语松就是相信,寒冰绝对敢要他的脑袋! 一想到那个自己还从未与之谋过面,便已对其心怀恐惧的神秘少年,左语松的颈竟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凉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封手书 正当左语松为了寒冰的事情而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忧惧,准备命人在自己的居处附近再多布上几道警哨之时,那个被派去给郑公公送信的人回来了。 匆忙看完那人所带回的郑公公的一封亲笔手书,左语松不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觉自己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暂时放下来了。 与此同时,他的胸中不禁又涌起一股充满了紧张与兴奋之情的热浪,直烧得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在房中不停地踱起步来。 郑公公的手书上只有短短的两句话:“将天香教徒首级交给寒冰。夺雪幽幽盟主之位。” 虽然只有这么言简意赅的两句话,却足以让左语松从中看出了很多东西。 首先,这封手书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杀伐决断,此正是郑公公一贯的狠辣作风。 如此看来,这位刚刚经历了失子之痛的总管大人,已经怒火暂歇,恢复了往常的精明算计,不会再为赵展之死而继续去迁怒更多的人了。 另外,郑公公在这封手书中所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将天香教徒首级交给寒冰,实是有着一箭双雕的妙处。 这样一来,既能够杀掉那个天香教徒灭口,又能够对寒冰那边有所交代。起码会让那小子没有理由借机生事,再来找他忠义盟的麻烦了。 不过,真正让左语松感到惊喜不已的,却是这封手书中的第二句话夺雪幽幽盟主之位。 夺去雪幽幽盟主之位,其实也就意味着,从此以后,整个忠义盟便归他左语松一人所有了。进一步说,就是他终于要成为忠义盟真正的盟主了! 而所有这一切,皆是来自于这小小的一封手书。 有了它,不但令他的难题尽解,更给予了他无穷的希望与动力。 左语松在暗自欣喜之余,却也丝毫不敢怠慢。他忙吩咐下去,让那些早已埋伏在天香教徒藏身处附近的行云堂杀手即刻展开行动。 将杀人的指令传达下去之后,左语松便悠然地坐回到了那张宽大舒适的太师椅中,眯起眼睛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按照郑公公的指示,对付雪幽幽。 其实左语松早就料到了,郑公公是决不会放过雪幽幽那个女人的。 这次诱杀寒冰的计划失败之后,禁军本来仍有机会将中毒受伤的寒冰当场剿杀。没想到雪幽幽却突然出现,阻止了禁军的这一补救行动。 不管雪幽幽当初去观看这场武比的目的何在,反正最终她所造成的后果,是极为严重且又极其不可原谅的。 只是这个女人一向任性妄为惯了,就连皇上都对她十分纵容。想必郑公公在明面上也奈何不了她,所以才会给他左语松下达了这样的指示。 只要先夺去雪幽幽的盟主之位,令她失去了强大的依靠,剩下一个小小的岫云剑派,不过都是些女子,又岂能与实力雄厚的忠义盟相抗衡? 那也就到了让她雪幽幽与岫云剑派彻底消失于江湖的时候了! 哼,雪幽幽这个霸道的女人,从坐上忠义盟盟主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压在他的头上颐指气使,更是从未将他这个副盟主放在眼里过。 尤为过分的是,今日从远芳阁一回来,这个女人便气势汹汹地跑来当面质问他,为何背着她这个盟主,私自指使忠义盟属下参与谋害左相之子的行动? 这却让他如何解释? 这次忠义盟虽是听命于郑公公行事,但真正的幕后主使还是皇上。 如果没有皇上的默许,这种已沉寂了近二十年的武林比斗,又怎会突然被允许出现在远芳会上?而且就在这天子脚下的京城之中,竟让人公然地舞刀弄剑呢? 但这件事的尴尬之处就在于,皇上他只是在幕后操纵,甚至是连一句口谕都没有。所有的筹划与部署,皆是出自郑公公一人之手。而如今出了事,谁又有胆量将皇上抬出来挡箭呢? 结果,见他不回答,雪幽幽那女人居然摆出了盟主的架子,要求在明日一早召集所有忠义盟的堂主议事,并责令他到时候当着诸位堂主的面,就此事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于雪幽幽这种咄咄逼人的行为,左语松实在是有口难辩,更感到无力招架。 本来他还在为此事苦恼不已,如今郑公公的一封手书,算是给他指明了方向。 既然解释不通,那么对付雪幽幽唯一的办法就是,双方彻底撕破脸,与她公然决裂,并趁机夺了她的盟主之位! 可以预见的是,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权力之争中,雪幽幽几乎毫无胜算。 因为迄今为止,忠义盟下属的六堂、四十八分舵中,已有四位堂主以及近半数以上的分舵主都投向了他这位副盟主。 剩下的那两位堂主,一个是掌管钱粮的流水堂主管秀波,另一个则是负责狙杀的行云堂主古凝。虽然这两人尚未公开表明态度,但他们一向只关心自己堂中的事务,到时候是绝对不可能站在雪幽幽那一边的。 而那几个以陈应诚为首的北方分舵的分舵主,因为曾与雪幽幽一起在津门关抗击过北戎军,便被这女人收买了人心,不愿追随他这个左副盟主。 可是只有他们少数的几人,又能翻出多大浪来?更何况这些人目前仍在其各自的北方分舵,根本是鞭长莫及。待他们最终得到消息的时候,忠义盟早就是他左语松的天下了。 而且,皇上这次应该也不会再对雪幽幽加以维护了。 听郑公公说,自从上次出了萧玉被雪幽幽秘密囚禁,最终却又在她手里被人救走的事情之后,皇上早已对她这个竟敢欺君罔上的所谓盟主起了杀心。 只不过因为还想继续利用这个一心为父复仇的女人,去寻找那位逃出济世寺后便失去了踪影的定亲王,皇上才会一直留她到现在。 一想到自己经营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等到了可以坐上忠义盟盟主宝座的一日,左语松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甚至就连心跳都比平常快了许多,已在有些迫不及待地盼着天亮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六章 行云堂主 众所周知,京城中最大的青楼是远芳阁,而最大的酒楼则是邀月楼。 但是许多人都不知道的是,远芳阁和邀月楼的幕后老板,竟然都是忠义盟。 夜色已深,街上的店铺都已打烊,此刻本应人去楼空的邀月楼二楼临窗的位子上,却仍稳稳地端坐着一个人。 古凝,这位忠义盟负责狙杀行动的行云堂主,突然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随后便重重地将空杯往桌上一放,同时沉声喝道:“动手!” 那名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蒙面黑衣人立即默然一躬身,便转身消失在楼梯口,动作轻灵迅捷,竟未弄出半丝声响。 而古凝仍是坐在那里,抬头看了看天上那轮圆得似要马上裂开的明月,暗自咕哝了一句:“死在这种时候,倒是不怕投胎时看不清楚路。” 随后,他又将幽寒的目光转向街对面的那座悦来客栈,紧紧盯着其二楼最靠东的那扇窗户。 月光下,他那张显得比平日还要森冷泛青的狭长面孔上,竟隐隐地露出了些许紧张之色。 虽然在这次行动中,他们是以有心算无心,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毕竟对方是个使毒高手,而且天香教的功夫本就邪门,难保不被他冲破罗网逃脱出来。 事实证明,古凝这位经验丰富的杀手之王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只见映在对面二楼最东边那扇窗户上的油灯光忽然闪了闪,随后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古凝早在发觉那房中的灯光不对时,便已立起身来,瘦削矫健的身子迅疾地飞纵而起,跃过当中数丈多宽的街道,直扑向对面的那扇窗户。 恰在此时,那扇窗户竟突然向四下暴裂了开来,随之一道人影从里面一跃而出,径直向下面的大街上飞落。 然而就在那道人影马上快要落到地面之时,一道乌光骤然从天而降,直接贯穿了他的天灵盖,更有一段带血的尖芒,竟从他的颌下透了出来! 在那人的尸身还未倒地之前,飞身而下的古凝在半空中就已将自己那把玄铁匕从他的头颅里拔了出来,随即在手中轻轻一抖,上面的血渍竟完全消失不见,只剩下乌黑的锋刃,在月光下闪着森寒的冷芒。 收好兵刃,古凝对随后从客栈中冲出来的几名行云堂手下道:“割下首级装匣,尸身带去郊外埋了。” “是。” 这几人竟是当即就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开始动手分尸。 “吴华,这次搭进去几个弟兄?” 古凝转头看向方才在酒楼上领命而去的那名蒙面黑衣人。 吴华垂下头去,瑟缩地低声答道:“三个,还有两个受了重伤,怕是也……” “哼!这妖人果然厉害!我一见房内灯光有异,便知道他定是提前发现了你们” 说到这里,古凝微微顿了顿,面色虽仍是冰冷,语气却已是难得地和缓了下来。 “算了,这也怪不得你们,我也未料到这妖人竟会如此扎手。死难弟兄的尸身都带回去好好安葬,受伤的能救过来的尽力去救。我自会去向左副盟主禀报事情的经过,绝不会误了兄弟们的奖赏和抚恤。” “是,多谢堂主!”吴华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在此次行动中,一共动用了十名堂中的好手,仅为了对付一个天香教的妖人,结果竟然折损近半。 吴华本以为古凝定会大发雷霆。谁知,这位平日里最是阴冷狠酷的堂主,不但对大家没有半分责怪之意,反而说出这番安抚之语。 这一切实是有些出人意料,同时也令吴华暗自庆幸不已。 然而吴华绝对没有想到的是,此时古凝的心中竟然也在暗自庆幸不已。 今夜能够一举击杀这个天香教徒,完成左副盟主交办的这项急务,实在是一大胜果。 而古凝目前最需要的,便是这种胜果! 数日前,受左副盟主之命,古凝集齐了几乎行云堂内所有的高手,在景阳城南面每一条入城的道路上都设下了埋伏,准备截杀那个忠义盟的死仇大敌离别箭。 谁知所有人严阵以待地等了大半日,结果离别箭没有等到,却等到了岫云剑派水女侠所代传的雪盟主的指令,命他们都去东南方向,协助禁军围捕潜入大裕的北戎奸细。 古凝当时不是没有过稍许的犹豫和迟疑,但因为水女侠曾救过他的好兄弟荆州分舵主陈应诚的命,他对此一直心怀感激,故而怎么也不好直接驳了水女侠的面子,更何况也是违抗了雪盟主的命令。 结果,他还是遵照水女侠所传的指令,带着所有的属下赶去了东南方。 虽然最终他们谁都没有见到北戎奸细的影子,但却遇到了凯旋而归的禁军。 那位禁军副统领宋青锋向古凝证实了水女侠所言不虚,确实有北戎奸细出现,而且还是北戎赤阳教的教主独笑穹。不过这位大名鼎鼎的独教主方才已落入了禁军的埋伏,身中数箭,却仍是侥幸逃脱了。 听到这个消息,古凝的心中也是大感宽慰,觉得自己遵照雪盟主号令,前去追捕北戎奸细的做法是正确的。而且,对手既然是那位武功高绝的赤阳教主,雪盟主让他们全体都去参与围捕行动的命令,应该也是正确的。 既然一切都是正确的,可为何最终结果却错了,还让他为此受到了左副盟主一顿狠狠的训斥呢? 从那一刻起,古凝才开始意识到,忠义盟马上要变天了! 雪幽幽与左语松这两位正副盟主,似乎已到了最终对决之时。 其实从本心讲,古凝多少还是倾向于盟主雪幽幽的。毕竟不久前的那次北境危机,实是大部分靠了雪盟主之功才最终化解的。 若没有雪盟主料敌机先,让北境军事先做好了御敌准备,恐怕津门关在戎军发动首次突袭之时,便会陷落。 而后,雪盟主又身先士卒,带领岫云剑派的女侠们与北境军一同坚守城池,一直支持到靖远大将军宋行野所率领的援北大军赶到。 就连那次轰动朝野的津门关大捷,其中也有水女侠带领的岫云剑派弟子和忠义盟属下参与。 然而,古凝虽是有支持雪幽幽的想法,却也只能暗存于心里,绝不敢拿出来示人。 因为他很清楚,左语松的背后是大内总管郑公公,甚至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雪幽幽再是强横,也斗不过那两个人,其最终的命运是不言而喻的。 虽说他古凝的手中掌握着行云堂数百名杀手,而且他本身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但他仍然心有顾忌,甚至是心有所惧。 而令他心有所惧的原因,则是心有所累。 三十出头的年纪,睡过无数女人也杀过无数女人的古凝,终于遇到了一个他睡不得也杀不得的女人沈青萝。 而更糟糕的是,他这个一向冷面冷血的人,竟然还鬼使神差地爱上了那个美丽聪慧而又带着神秘感的女子。 忠义盟虽没有关于部属之间不得婚配的规矩,但他与沈青萝毕竟身份有些特殊。一个是行云堂主,而另一个是新任的顺风堂主,各自掌管着一堂要务。 若是他二人走到了一起,忠义盟两个本来各自为政的重要堂口,便从此有了交集,进而形成了一股过于强大的势力。 而这,绝不是副盟主左语松所乐于见到的。 虽然古凝至今也没有想明白,那个笑面狐狸左语松是如何发现他与沈青萝之间那种极其隐秘的关系的,但是凭他这个杀手之王超乎常人的敏锐嗅觉,已经感觉到危险正渐渐地向自己迫近。 表面上看起来,似乎一切如常,但实际上,那位左副盟主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倚重和信任他,甚至可能心中已有了找人取而代之的打算。 身为行云堂的一员,终日所做的都是见不得天日的杀手勾当,不知不觉之间,已知道了太多肮脏的秘密。 所以,一旦行云堂的人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同时也就是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那么等待着他的,便只有一个结局尸骨无存。 古凝虽说是一堂之主,面对这样的命运,也不会有任何的例外。 因此为了生存下去,他就必须向左语松证明,他才是行云堂最有力的领导者。唯有他,才能让行云堂发挥其最大的威力,成为忠义盟,或者说是他左语松手中一把最好用的杀人利器。 而今日他成功除去天香教徒的这一胜果,便是一个最好的明证。 另外,对于古凝来说,今日的这一胜果,还有第二个非常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在寒冰得到了天香教徒的人头之后,便没有理由再去找沈青萝的麻烦。 寒冰的威胁解除,而寒冰早前又已替他解除了另一个更大的威胁赵展。 这样一来,那个他所爱的女人终于算是安全了。而他们之间的秘密恋情,也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 至于将来的事情,便等到将来再去考虑吧。 反正古凝相信,以沈青萝的聪慧,必会为他二人想出一条最好的出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七章 坐以待毙 瞥了一眼木匣中那颗面目狰狞的头颅,古凝对吴华微一点头,从腰间摸出一块刻有自己名字的乌木牌,递给他道:“把人头给左副盟主送过去。” “是。”吴华接过乌木牌,眼睛却看着古凝,“堂主,那两个受伤的弟兄方才也断气了” 古凝闻言皱了皱眉,“这次行动损失惨重,吩咐弟兄们,回去之后,嘴都要把严些。最近那个离别箭已闹得盟中人心慌慌,此事若再传扬出去,怕是会给咱们行云堂招来麻烦!” 吴华在行云堂中也算得上是个小头目,因为身手不错且又脑筋灵活而颇受古凝的器重,几乎每有重要行动,都会将他带在身边。 然而在吴华的内心里,却是对这位终日面目阴沉、寡言少语的古堂主,始终怀有一种深深的惧意。 而最令他感到害怕的,还是古凝那双幽暗得如一潭死水般的眼睛。从中几乎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只有在杀人之后,才会透出一丝隐隐的赤光,看上去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吴华虽然已跟着古凝干了好几年的杀人勾当,却是对自己的这位堂主知之甚少。平日只见到他出手狠辣、不留余地的一面,却从未见到他担心害怕过什么。 然而此刻令吴华感到惊诧不已的是,从方才古凝所说的这番话中,他竟听出了一种隐隐的恐惧。 堂主到底是在怕什么?是那个传说中的离别箭,还是他话中提到的那个所谓的“麻烦”?无论是两者之中的哪一个,恐怕都将是一场连堂主也无法抗拒的大灾难! 无端地,一阵凉意袭上了吴华的心头,令他也不由生出了一种大祸即将临头的感觉 猛地打了一个寒战之后,他忙肃然躬身道:“是,堂主,我马上就交代下去。” 见吴华领人带着死者的尸身都撤走了,古凝又将头转向了那间悦来客栈,眼中顿时射出一道幽冷的光芒。 这家悦来客栈本就是忠义盟的一处暗点。当初,应该是出于安全保护方面的考虑,左语松才将那个被看作己方盟友的天香教徒安排在这里藏身。 如今想来,此举倒是果然很有先见之明。因为在自己的地盘之上,保护人容易,杀起人来则更加容易。 所以今晚的这次行动,本就有悦来客栈的暗桩配合。他们事前已将客栈中的其他住客都秘密清走,以免动手时出现任何突发状况,让那个天香教徒借机溜掉。 如今目标已被清除,按理说,此时客栈中应该空无一人才对。 可不知为何,古凝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且,那双眼睛就是来自于那间本应空无一人的悦来客栈之内! 多年刀头舔血的生活,让古凝极度信赖自己杀手的本能。 危险就在身边,就在那间客栈之中! 他猛地腾身而起,再次向方才那个被天香教徒打破的窗内扑去。与此同时,那支被他视作自己第二条性命的玄铁匕,业已被他牢牢地握在了手中。 急速冲进了那个刚刚发生过生死搏斗的场所,他眼前所见,却只是桌上的那盏油灯依旧散发着昏黄微弱的光,令本已一片狼藉的房间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此时,房间内那股浓重的血腥气还未完全散尽,其中还夹杂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淡淡幽香,想必是那个天香教徒施放的毒药所留下的气味。 除此之外,空无一人。 古凝犹自不放心地将所有可以藏人的橱柜床底都查看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而且此时,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也彻底消失了。 他在房中呆立了片刻,虽是心有不甘,不相信自己的感觉会出错,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他的感觉确实失灵了。 或者是,他的心中突然猛地一震,或者是,那人是故意引他上来的? 但那人将他引上来的目的又是什么?莫非 不好!古凝心中刚有所警醒,却是为时已晚! 此刻他只感到周身的血脉都已开始收缩凝结,只一个轻微的动作,便令他疼得浑身打颤 沾衣香,竟然是沾衣香! 一定是那个天香教徒在发现情况有异时,在窗边布下了沾衣香,以防有人从窗外发动突袭。 而方才那个藏在暗处偷窥的人,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便故意露出形迹,引他上钩。 结果,他竟真的贸然追了上来,中了那个早已死在他手里的天香教徒的诡计,不,应该说是那个引他上来之人的诡计! 此时,古凝感觉到自己已丧失了大部分功力,竟与那些曾经死在他手中的人一样,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虽然不甘心,也不服气,但身为一个最擅长于暗中算计别人的阴诡杀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败了! 还没有正式交手,他就已经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再无回天之力。 如今,他唯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站在这里,等那个躲在暗处算计他的人出现,然后轻轻松松地杀了他。 另一个选择就是,立刻从窗口跳下去,若是侥幸未被摔死,也许还有呼救甚至获救的可能。 只不过犹豫了一瞬间,古凝终是认命地苦笑了一声,缓缓坐在了地上。他将身体向桌脚边一靠,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吴华本想遵照堂主的吩咐,由自己把那个装有天香教徒首级的木匣给左副盟主送过去。 但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堂主那一番关于“麻烦”的话来,心中不由突地一跳。 想了想,他将那只木匣连同那块堂主的乌木牌,一起交给了手下的一名弟兄,并嘱咐其速去速回,不许在左副盟主面前多言。 那名行云堂的杀手躬身领命,提了木匣,便急匆匆地直奔忠义盟的总舵去了。 丝毫不知自己已就此躲过一劫的吴华,此刻才发现,由于走了一个人,自己不得不多背负起一具尸身。他不禁有些后悔地咧了咧嘴,暗骂了自己一声“笨蛋”。 他先将自己原来背着的那具天香教徒的无头尸身往地上一扔,俯身背起方才离开那人所留下的一具自家弟兄的尸身。然后,他伸手向下一抄,又将那具无头尸身挟在肋下,方迈开大步向城外的荒郊行去。 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一旁的那四个行云堂的杀手虽然看到了,却并未有任何出手相帮的意思。 只因行云堂的规矩一向如此,堂中越是位阶高的人,越要承担比下属更多的责任。 如此一来,上位者在执行每一项任务时,必要身先士卒,且要量力而为,不能拿自己属下的性命冒险。因为与此同时,他自己所要承担的风险则会更大。 正是由于这种规矩的存在,才令行云堂的每个杀手都心甘情愿地效忠盟里,并且在执行任务时,能够做到毫不犹豫地绝对服从自己上级所下达的命令。 所以这次在执行刺杀天香教徒的任务时,古凝让自己的属下负责打草惊蛇,将那天香教徒逼出来,而他本人才是那个真正执行刺杀的人。 虽然最终有五个属下因此毙命,但在那几个活下来的人中,却没有任何一人认为,堂主古凝须为那些人的死负责,更不会因此对他心生不满。 这也是方才为何古凝在发现悦来客栈情形有异时,便将武功低微的几个手下打发走,而他自己却留下来孤身犯险的原因。 身为行云堂主,他必须有自己的责任和担当。正因如此,他才能够稳做了近十年的堂主,且被堂中每一位弟兄所敬服。 只可惜,吴华他们当时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堂主有何异常,当然也就更不会想到要再回去看看,他们的堂主独自留了下来,究竟是在做些什么?是不是正在那里孤力无援地默默等死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样东西 已过了二更时分,左语松仍坐在那间专为他这个副盟主所修建的宽大书房之中,计划着明日该如何与雪幽幽对决,最终夺去她的盟主之位。 同时,他还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自己该如何报答郑公公的知遇之恩。 这次诱杀寒冰的行动失败,虽然原因并不完全在于忠义盟,但怎么说忠义盟也有执行不力之责。 尤其是顺风堂主沈青萝竟然当着寒冰的面,向雪幽幽交出了沾衣香的解药,就此坐实了郑公公与济王勾结、意图谋害左相之子的阴谋。 对于这一切,郑公公完全有理由拿他左语松问罪。 然而,郑公公却并没有这么做。 相反地,郑公公竟还表示支持他夺去雪幽幽盟主之位,其实也就是要把忠义盟盟主之位拱手送给他左语松。 如此大恩大德,又怎能不令他感激涕零呢? 而且在感激之余,左语松对郑公公更是生出了无以为报的愧疚。 于是,他暗暗下定决心,在自己坐盟主之位以后,所要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行云堂的杀手去杀掉寒冰,替郑公公一举拔了这个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就在左语松进一步筹划着该如何解决掉寒冰之时,忽然听到门外有人来报,行云堂的人将那个天香教徒的首级送过来了。 他不由微微一笑,吩咐让那个行云堂的人进来。而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又开始转起了另一个念头 古凝此人虽并不完全跟自己一条心,但办事还是稳妥得很。等自己当盟主以后,也许先不必急于夺了他的堂主之位,可以暂时留着他,让他替自己多办几件事情再说。 起码得先让他去把那个寒冰给杀了。到时候,若是万一出了什么纰漏,还可以顺便把他推出去做替罪羊,倒是一举两得 就在左语松心中的如意算盘正打得“噼啪”作响之际,一个身着行云堂特制的黑色紧身衣,且用与衣服同材质的黑巾蒙面的人进入到了书房之内。 那人在门口处站定,躬身行礼道:“禀左副盟主,属下行云堂甲组四十七号,奉古堂主之命,特来将天香教徒的首级呈。” 说完,他便将手中所提的那只黑色木匣用双手捧了,向身前一举,等待左语松亲自验看。 然而,左语松对那颗想来必是血淋淋的人头并没有多大兴趣。 不过,他倒是对这个来送人头的行云堂杀手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甲组四十七号?古凝居然动用了行云堂顶级的杀手。这次行动,你们一共去了几人,伤亡几人?” “自堂主以下,共计一十二人,亡五人,未有伤者。” 左语松的面色顿时一沉,追问道:“皆是甲组里的人?” “是。” 左语松那双本就略显狭长的双眼微微一眯,恰好遮住了眼内急速闪过的一道精芒。 “把人头拿过来,我倒是要好生看一看,这天香教的邪人究竟是何方妖孽,竟能一下杀死我行云堂五名顶级好手!” 那位身材高廋的行云堂杀手应了一声,前几步,躬身将手中的木匣放在了左语松身前的桌案之。 谁知正当他略抬起身来,想向后退去的时候,一道寒光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直袭向咽喉要害所在! “嗤”地发出了一声轻笑,那杀手竟似早有准备一般,只是身形一晃,便已脱离了左语松手中那把短剑的威胁,又回到了方才所立的靠近门口的位置。 “你是谁?”已起身站在桌案之后的左语松沉声问道。 那杀手没有回答,却将脸的蒙面巾取了下来。 左语松凝目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俊美少年,忽有所悟地问道:“你是寒冰?” “早就听闻左副盟主被人称为笑面狐狸,为人精明狡猾,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不知在下究竟是何处露出了破绽,竟让你一眼就识破了身份?”寒冰笑着问道。 左语松一听对方果然是寒冰,倒也不再那么紧张了,猜到他定是又起了什么别的心思,也许是还不愿放弃沈青萝,或是想再向自己多勒索些别的好处。 既然有了这种判断,他便慢慢收起了手中的短剑,口中却是冷哼了一声道:“你这身装扮虽是行云堂的属下,但一听答话,我便知你根本不了解行云堂。 行云堂中杀手分为甲乙丙丁四组,这倒不是什么秘密。但外人所不知的是,甲组前五十号的杀手早就都已死光了。而且,以古凝的自负,断不会一下出动十名甲组的杀手去对付一个小小的天香教徒。” 寒冰听了又是露齿一笑,摇头道:“我还以为说自己在甲组五十名杀手中排第四十七号,已是足够谦虚了,原来竟还是高估了自己!” 左语松又自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你连口供都未问,想必那人的性命也未留吧?” “左副盟主何时如此关心起自己的属下来了?”寒冰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杀人者,人恒杀之。此乃天道循环,我想那人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左语松皱了皱眉,“既然你已拿到了天香教徒的人头,为何还要来此处搅闹?” “因为我还想向左副盟主要一样东西。” 寒冰懒洋洋地一笑,一双眼睛里却闪着湛然可见的精光。 果然如此!左语松不屑地暗自哼了一声,自己正愁在京城中不易下手呢,没想到这个贪得无厌的小子竟自己送门来了! 不过这小子的功夫应该还在赵展之,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还是得先稳住他,待集齐了人手,将他一举擒杀,事后再将尸体处理掉,那才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一念及此,他故作有些意外地看着寒冰,问道:“一样东西?你还想要什么东西?” 而此时,他的手却已悄悄地伸到了身前的桌案之下,轻轻扯动暗藏在那里的一根肉眼难辨的丝线,向守在外面的亲随下达了狙杀令。 当那六名亲随分别从两侧的窗户及大门飞扑进来时,寒冰竟是丝毫不为所动。 他的目光始终盯在左语松的脸,忽然咧嘴笑了笑,道:“你的人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又见离别 左语松在那六名亲随护卫冲进来时,已将腰间的那把护身短剑握在了手中,只一抖手间,便将这支锋利的短剑隔着桌案向寒冰射去。 与此同时,他的人向右后侧急退,伸手去取挂在墙上的那把长剑,那才是他真正与敌交手时所使用的兵刃。 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左语松这只老狐狸本已算得极其精准 那六名亲随护卫一冲进来,必然会引起寒冰的注意,并能够令其短暂地分神,而这时自己的短剑正好出其不意地射出,即便不能立时取了寒冰的性命,至少也会令其受伤。 就算寒冰能够侥幸躲过这一致命杀招,总也要被阻上一阻,这时那六名亲随护卫应该已经完成合围。寒冰的功夫再高,也绝对冲不出他们早已演练纯熟且配合无间的必杀剑阵。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左语松这只老狐狸千算万算,独独忘了将他自己的功力也给算进去! 他所射出的那柄短剑,不但没有实现将寒冰阻上一阻的目的,反而却成了寒冰用来对付那六名亲随的致命武器。 当那柄带着疾风的短剑直奔向他的胸口,眼看就要贯胸而入时,寒冰突然一抬右手,一道箭气倏地从中指射出,正击在那柄短剑的剑柄之上。 受到这强劲的一击,那柄短剑顿时改了方向,旋转着向右侧窗边的两名亲随护卫飞去 只一瞬间,血光迸射,那两人惊恐地捂住自己被豁开的喉咙,却无论如何也堵不住从中急喷而出的鲜血。 最为可怖的是,那柄一直在飞速旋转的短剑在饮了方才那两个亲随护卫的血之后,竟还意犹未尽。 只见它忽然在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调转方向,向左语松的颈间割去。这位忠义盟的副盟主顿时被吓得向地上一扑,极其狼狈地避了过去。 那柄短剑在左语松的头顶上飞掠而过,竟一下削掉了他的半个发髻。 随后,它似被什么牵引一般,“嗖”地一声,又向左侧窗边的那两个亲随护卫飞去。 那两个亲随护卫不是没有时间躲,但他二人早已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于是,那“嗖”的一声,便成了他们在这世上所听到的最后一个声响。 当那柄已沾满鲜血的短剑又向寒冰身后的那两名亲随护卫飞去时,那两人却已在它飞到之前,就各自捂着冒血的喉咙倒在了门边。 而此时,寒冰则用他那只刚刚发出过离别箭的左手,将那只余劲未歇的短剑轻轻一收,然后随意地向地上一丢。 短剑撞击上光滑的青石地面,发出“呛”地一声脆响,宣布了这场杀戮的结束。 眼睁睁地看着那六名亲随护卫眨眼间就死在了自己的面前,甚至连一声临死前的惨叫都没能发出来,左语松的脸已变得一片死灰。 他仍保持着方才跌坐在地上的姿式,一条腿蜷缩在身前,而另一条腿则向一侧软软地伸着。 因为丢了半个发髻,灰白的碎发零乱地垂落在他苍老僵滞的脸上,已完全没有了不久前那个还幻想着明日坐上盟主宝位的左副盟主的威风霸气与志得意满。 嘴唇哆嗦了半天,他总算是能够发出了声音:“离别箭,你用的竟然是离别箭!你到底是谁?!” 寒冰不禁咧嘴一笑,“事到如今,左副盟主关心这个还有何用?知道与不知道,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想必也没有什么分别。” 左语松此刻已慢慢冷静了下来,哼了一声,道:“那你为何到现在还不动手?” “因为我还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而这个答案,目前只有左副盟主你能告诉我。” 寒冰一边说,一边背着手慢慢绕过桌案,来到了左语松的面前。 “既然只有老夫知道答案,那我为何要把它告诉给你这个一心想要我命的人呢?” 左语松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仿佛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因为这个问题恐怕也一直在困扰着你,想必你也不希望将它带进棺材。” 寒冰的嘴角虽是噙着一丝笑意,说出的话却是冰冷无情,丝毫没有给左语松留下任何生机。 左语松微眯了眼睛看着寒冰,良久才道:“你要问的是沈青萝?” 寒冰含笑点了点头。 左语松又沉默了半晌,终是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不错,此事确实困扰了老夫许久,而我也不该用它来与你谈条件。无论忠义盟与隐族人之间有何种深仇大恨,北人都是你我共同的敌人。” “这么说,沈青萝果然是北人?” “她的真实身份我尚未查清,但她与宫彦的关系绝非一般。只是当时我并不知宫彦是北人,便也没有去留意他二人的接触。 这次郑公公设计诱杀你,本打算事后再将罪名嫁祸给济王。我便想,可以利用此事除去沈青萝,将她说成是济王的人,灭了她的口,同时也是拔去了北人安插进来的一颗钉子。 可惜事与愿违,赵展竟被你给杀了,而沈青萝也借机出卖了济王,搅乱了局面,令我一时间无法对她下手。 而且更为棘手的是,行云堂的堂主古凝与沈青萝也有一腿,若不事先计划好,恐怕很难解决掉这个精明狡诈的北人女子。” “你可知宫彦如今已在为郑庸效力?今日的武比现场,他一直躲在宾客中操纵禁军。” 左语松不禁怔了怔,犹自不信地摇头道:“不可能!郑公公为何要与北人勾结?” 寒冰笑了笑,“不外乎就是一个利字。谁给的利大,他就投靠谁。在他这种人的心中,可没有什么忠义可言!” 听他这么说,左语松的老脸不禁一红。 就是那么一个不忠不义的奸宦,却被自己奉为神明一般地言听计从。如今想来,自己枉活了这么多年,带领忠义盟在江湖中叱咤风云,最终竟沦为了一个狗太监手下的一条狗!说到底,不也是为了一个“利”字吗? 想到这里,左语松不由嘿然冷笑着道:“老夫自知罪孽深重,今日死在你手里确是一点儿也不冤!只不过忠义盟与隐族人之间的仇恨,从此便是结定了,你也会有为此付出代价的一天!” 寒冰肃然点头道:“这些由几代人共同结下的仇恨,确是要有彻底清算的一日。是非对错的争辩在死亡面前都已显得苍白无力,唯有鲜血才能洗去这多年的仇怨。 不管你左副盟主信还是不信,但是我相信,终有一日,忠义盟与隐族人会放下彼此间的仇恨,携手对抗外敌,共享太平盛世!” 左语松又眯着眼看了寒冰良久,突然哈哈一笑道:“虽然我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你这最后一遭!好了,动手吧,给老夫一个痛快!” 寒冰轻轻一抬左手,一道箭气无声无息地贯穿了左语松的咽喉。 没有再去多看一眼那具瘫倒在地上的尸身,他将那块蒙面巾重新戴在脸上,从容不迫地走到门口之后,又转过身来,审视了一遍屋内的七具尸体。 然后,他猛地一抬头,两声尖锐的箭啸之声便从他的喉间发出,停顿数息之后,他又发出了同样的一声箭啸。 随即他便迅疾地回身打开房门,几个纵跃间,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章 私订终身 离开了那个已乱成一片的忠义盟总舵,踏着皎洁的月光,不知不觉间,寒冰又来到了凌弃羽的墓前。 远远地,就看到那座孤零零的坟旁多了一个纤秀的人影。 他骤然停下了脚步,对着自己苦笑了一下。原来自己竟是一直在自欺欺人,其实来此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洛儿。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是能够隐隐地感觉到,在经历了日间发生的种种事情之后,洛儿也许会再次到这里来,向她想象中的那位“不死”客,诉说她无法向其他人,甚至包括她的师父诉说的心里话。 犹豫了片刻之后,寒冰从怀中拿出那张银色面具,戴在了脸上,然后悄然走向了水泠洛。 他的脚步虽轻,却并没有刻意掩去响动,当水泠洛闻声转头看向他时,他便立刻停了下来。 “洛儿姑娘,果然是你!”他用凌弃羽的声音开口道。 水泠洛一见是他,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惊喜之色,“凌大哥!我以为你今夜不会来了。” “我总感到他还没有离开,所以每日都会来陪上他一会儿,免得他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岭之中觉得孤单。” 听了他这几句颇有些伤感的话,水泠洛的眼泪不由掉了下来。 其实寒冰这话本是说得半真半假。 因为他知道他的凌大哥是个极为洒脱之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心中虽有牵挂,却仍会义无反顾地大步向前。 反倒是他自己始终放不下那份兄弟之情,总想回来看看自己的这位大哥。 当然,今夜他来此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洛儿。但是对于这一点,他自然是绝对不会说出口来的。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话竟会将洛儿惹哭,不由有些乱了手脚,暗骂自己不会说话的同时,只想上前将她搂在怀中好好安慰上一番。 可是脚下只向前移动了半步,他就生生地停在了那里,微微伸出来的手也慢慢缩了回去。 “洛儿姑娘,”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平静,“我们隐族人都相信,人的身体虽然死去了,但灵魂不灭。而且,他的一部分魂魄会附着在另一个人身上,借着那人的双眼来看这世间的一切,看他所关心的人们继续好好地活下去。” “真的吗?所以你们隐族的武士才称自己为‘不死’?” 水泠洛的眼角挂着泪花,但眼中已少了些悲伤之色。 见到伊人这种宛若梨花带雨般的清丽芳容,寒冰不由倍感怜惜,终是在最后关头没能管住自己的心,走上前去,用掌背轻轻为她抹去了脸上的泪痕。 水泠洛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任他帮自己擦去眼泪,眼中竟突然闪过了一丝恍惚。似乎在不久以前,也曾经有一个人,用他的掌背为自己拭泪…… “萧玉——” 她猛地捉住了寒冰未来得及从她脸上收回的那只手。 寒冰的眸光顿时一暗,却并没有设法抽回自己被她紧握住的手,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道:“洛儿姑娘,你认错人了——” 水泠洛闻言抬头看着寒冰,有些迷乱的目光渐渐恢复了清明,但她并没有松开寒冰的手,而是抬起了另一只手,向寒冰脸上的面具伸去—— 寒冰顿时心里一惊,忙用另一只手捉住了水泠洛那只业已碰到他脸上面具的手,同时沉声道:“请洛儿姑娘见谅,这面具实在摘不得!”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 水泠洛不甘心地想要挣脱被寒冰捉住的那只手,而她自己那只本来抓住寒冰的手也突然松了开来,再次试图去摘寒冰脸上的面具。 结果,她的另一只手也被寒冰牢牢地给捉住了,完全动弹不得。 “因为你太冲动,见过我的真面目之后,难免会在人前露出破绽。这样一来,将会给你我都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寒冰的语气极为严肃,因为事态严重,他此刻已顾及不了洛儿的感受了。 水泠洛咬了咬嘴唇,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过面具盯着寒冰的双眼,“这么说,我应该早就见过你!” 寒冰“呵呵”一笑,摇头道:“我刚从泉州来到景阳,你又如何会见过我呢?只不过我从此便要呆在这京城之中,难免会有与你碰面的机会,而白日里我又不可能总是戴着面具。 之所以不让你看到我的真面目,就是怕以后真的见面时,你会忍不住显露出见过我的神情,从而破坏了我的计划,甚至还会暴露了我的身份。” 水泠洛不服气地噘了噘嘴,明显是不同意寒冰对自己的污蔑。 可不过片刻之后,她又忽然笑了起来,道:“不看便不看,反正今后我若真的见到你,一定会将你给认出来的!” “哦?” 寒冰轻笑了一声,慢慢松开了水泠洛的手,“那我们不妨就来做个游戏吧。如果哪一天洛儿姑娘真的把我给认出来了,便扯一下自己的右耳,而我也扯一下自己的左耳。那就算是我输了,如何?” 水泠洛一听说要做游戏,立即童心大起,拍手笑道:“好啊!好啊!” 一边说,她一边抬手扯了一下自己小巧的右耳垂儿,问道:“是像这样吗?凌大哥?” 寒冰点了点头,竟也孩子气地扯了一下自己的左耳,道:“就是这样!” 水泠洛见状突然“咭”地一笑,“凌大哥你方才扯了自己的左耳,是不是就算认输了?” 寒冰顿时被她逗得哈哈一笑,“你这调皮的小丫头,竟然比我还要无赖!” 水泠洛听了,却微微怔了怔,实是想不起面前的这位凌大哥何时“无赖”过。 幸好她转瞬便记起了那日在思源客栈中,凌弃羽捉弄公玉飒容的那一幕,不由捂嘴一笑,道:“不过凌大哥你到时候可不许对我耍赖,明明被我认出来了,却故意不承认,不扯自己的左耳朵!” 寒冰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得意忘形之下的小小口误,好在并未引起洛儿太大的疑心,暗自松了一口气之余,他忙笑着接过她的话道:“我既然提出这个游戏来,自然就不会再与你耍赖了!” “那——”水泠洛转了转眼珠,语声轻脆地笑问道,“那若是凌大哥你真的输了,该怎么罚你呢?” 难得见到洛儿如此开心,寒冰的心中也倍感欢欣,只觉这一生都应该这样哄着她,不再让她伤心落泪。 “这还不容易!若是我输了,便将我兄弟手中剩下的那把‘奔月’剑也讨来送给你,让它们凑成一对儿。” 水泠洛一听,更是笑弯了一双眼睛。她本是使剑的人,而且师父确曾教过她一套使双剑的剑法。到时候一对神兵在手,怕是就连那个公玉飒容也未必能打得过她了。 她在这里欢喜得不得了,却不知寒冰这小子也在肚子里笑开了花。 原来,他提出的这所谓的游戏,其实是隐族人的一个古老传统。 男女相悦,女方若是羞于表达,就偷偷在男方面前扯一下自己的右耳,而男方若是对女方也有爱慕之意,便要扯一下自己的左耳,算是就此许下了誓言。 随后,男方便要送给女方一样信物,也可称作是聘礼。而女方一旦收了男方的信物,那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双方都不会再反悔。 寒冰虽然明知自己现在绝不可能与洛儿在一起,但一想到能与她以这种隐族人的古老方式私订终身,就不由得暗自开心不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一章 心甘情愿 寒冰正在那里为自己的小小诡计得逞而暗自得意不已,又听到洛儿脆声一笑,道:“本来我今日还有些不开心,但与凌大哥你说这一会儿话,就觉得那些烦恼都不见了。凌大哥,我明日还来这里与你说话可好?” 他的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欣喜。 “好啊,反正我每日这个时辰都会来这里,你若得空就过来吧。” 轻“嗯”了一声之后,水泠洛抬眼看着他,突然问道:“凌大哥,你来京城这几日,可曾听说过一个叫寒冰的人?” 寒冰怔了怔,随即答道:“确是略有耳闻。听说他今日与禁军大统领赵展比武,还将那个赵展给杀了。怎么,你也认识这个寒冰吗?” “我”水泠洛犹豫了一下,才又接着道,“我也是今日在比武场见过他。我想请凌大哥你替我查一查,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还有,他杀了赵展,自己也受了伤,若是可能的话,我想请凌大哥你暗中保护他,别让那些想害他的人得了手。” “好,我会盯紧他的。” “还有……还有,凌大哥你见到他之后”水泠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措词,停顿了许久,方呐呐地开口道,“看看他……可不可能是……萧玉……” “萧玉?”寒冰故作惊讶地问了一句。 “嗯,不知为什么,明明他们两个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但我就是无端端地有一种感觉,觉得他是萧玉” “这,这怎么可能?我听小飞他们说过,萧玉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再者说,你本与萧玉……相识,怎么可能见了面,竟认不出他来呢?” “因为他已经变了模样,连身形和声音也变了,从表面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但他的眼神,他说话时的样子,仍是有些地方让我想起萧玉。而且我也不相信,萧玉他真的……死了……” 说着说着,水泠洛不觉低下了头,又开始难过起来。 寒冰这次总算管住了自己,没有用手去摸她的秀发,只是温言安慰她道:“既然你会产生这种感觉,想来他们两人之间还是有某些相似之处。 我与萧玉自幼相识,虽没见过他长大时的样貌,但若是如你所说,他的模样已经大变,说不定不受外表的影响,我反倒能从他的一些习惯,认出他是否就是萧玉。” 水泠洛一听,不由抬起头来看向寒冰,美丽的双眸中充满了希望与期待。 “凌大哥,那就拜托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把他认出来的。但无论他是不是萧玉,我都不想看到他出事。因为,我觉得他是个好人” “放心吧,洛儿姑娘。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他出事的!” 寒冰一边信誓旦旦地做着保证,一边琢磨着下次该如何劝说洛儿,让她放弃这种可能会给他们两人都带来危险的追查。 然而还未等他的心思转完,洛儿便又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凌大哥,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被洛儿这一问,寒冰一时间倒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凌弃羽的心里是否喜欢过什么人,他确是不知。但他知道,自己的心里始终装着一个洛儿。 “我喜欢过。”他终是说出了寒冰的心里话。 “那你会不会因为某种原因,不想见她,或是不敢见她?” “会。因为我现在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所以我不敢去见她,怕将危险带给她,更怕从此没有勇气再离开她。” 水泠洛眨了眨大眼睛,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并不怕任何危险,因为有你在她的身边,即便真的与你死在了一起,她也心甘情愿呢?” “但是我不情愿。我希望她能一直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哪怕她因此忘了我,只要她能好好地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水泠洛看着他,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也许萧玉他也与你抱着同样的想法,所以他才不来找我。可惜你们都不懂,若是心里真的装了一个人,又怎会轻易地把他忘记呢?既然忘不了,又见不到,那么这一生都不会再真正快乐了。” 寒冰只听得心里一痛,原来洛儿的心中竟有这么多的苦! 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不该瞒着她,不该与她这样咫尺天涯,对面不相识!可若是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卷入危局,却又是如何也办不到! “也许用不了一生这么久,当他完成自己的任务以后,自然就会回来找你。到那时,你们就可以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不必看着彼此陷入险境,更不必忍受突然到来的生离死别。” 说到这里,寒冰轻轻拍了拍洛儿的手,继续语声坚定地道:“洛儿姑娘,既然你相信萧玉没有死,那就给他,同时也是给自己一些时间。我相信终有一日,他会再回到你身边的。” 水泠洛沉默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凌大哥。无论萧玉现在哪里,在做些什么,我都不应该去打扰他,令他分心。既然我相信他的心里一直装着我,那么多等些时候又怕什么呢?我会安心地继续等下去,等他回到我身边的那一日。” “好,洛儿姑娘,你能这么想,实是最好不过了!我会去替你追查那个寒冰的来历,但无论他是不是萧玉,我们暂且都不能打扰他,要让他继续做自己的事情。而我们或许可以在暗中帮助他,替他解决掉藏在暗处的敌人,这样可好?” “好,凌大哥,我一切都听你的!只是你自己也一定要多加小心,忠义盟的人要防,还有我师祖也在找你。毕竟已有那么多忠义盟的人死在了你的手,他们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放心吧,洛儿姑娘,只要我一摘下这张面具,又有谁会认得出我是谁呢?我会避开令师祖,当然也要尽量避开你,免得一旦被你认了出来,岂不还要向你这小丫头认输了?” 水泠洛不由“咯咯”一笑,“凌大哥,你确定能避得开我吗?只要你一开口,我闭着眼睛都能把你给认出来的。萧玉告诉过我,眼前越是看不见,心里反而会越明亮,我一定会用心把你给认出来的!” “那小子胡说八道的话你也信?!” 想起自己当时被洛儿追问得不知所措的尴尬情景,寒冰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只要是他说过的话,每一句我都信!” 水泠洛瞪着大眼睛,神情却是无比的认真。 “洛儿”寒冰收起了笑容。 水泠洛却对他笑了笑,“凌大哥,我该回去了,否则会被师父发现的。” “好,我送你。” 水泠洛这次倒是没有拒绝,竟是让寒冰陪着她一路到了忠义盟总舵的附近。 看到前面忽然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些人马,寒冰立即猜到他们一定是忠义盟的人,正在附近搜索杀了左语松的可疑人物。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对水泠洛道:“洛儿姑娘,前面应该是忠义盟的人。” 水泠洛点了点头,道:“应该是他们。凌大哥,那我先回去了,我们明日再见!” 她的人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不知为何,又突然回过头来,笑着向仍站在原地未离开的寒冰挥了挥手。 寒冰见状也向她挥了挥手,唇边犹带着一抹笑意,自言自语地轻声道:“洛儿,你真不该相信萧玉那小子的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二章 一个承诺 静静地在地上坐了许久,古凝感到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已变得麻木僵硬,连带着心脏也跟着渐渐麻木起来。 他竟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死亡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最终都是会陷入一种无知无觉的境地。 此刻,他反倒有些盼着那个对手赶快出现,好早些结束自己这种身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然而直到四更的梆声都已响过,那个对手却始终没有出现。 看来,那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 意识到自己竟然死不了了,古凝在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开始犯起愁来 如此枯坐下去,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儿呢? 天一亮,悦来客栈的人必会前来清理现场。 这些人可都是忠义盟顺风堂的人。若是让他们见到他这位一向被称为杀手之王的行云堂主,如今竟是这样一副狼狈相儿,呆坐在这里等死,这让他今后还有何面目见人? 再说此事必定也会传到沈青萝的耳中,那自己今后在她的面前还有何男人的尊严可言? 可是若不想继续坐在这里,以自己现在的情形,已经根本站不起来,那就只能爬着出去了。 爬,还是不爬? 古凝做梦也未想到,有一天困扰自己的,竟会是这样一个可笑复又可悲的问题! 对了,他忽然想起来,似乎在何处听人说过,可以用水来解沾衣香的毒。这么说,自己只要爬到这间客栈的后厨,找到足够的水…… 一想到这里,他便不再犹豫,立即开始付诸行动。 他先是将靠着桌脚的身体猛地向下一倾,整个人便扑倒在地面上。然后,他曲起自己的右肘撑在地上,咬牙用力,拖动整个身体向前爬了起来。 虽然只是不断重复着一个简单的动作,可在他每一次用力的时候,因中毒而收缩的血脉都会因快速扩张而产生刀割般的疼痛。 只不过才爬了数尺之远,古凝就已疼得满头大汗,好在眼看着就到了那扇敞开着的房门前。 此刻横亘在他面前的,是一道不足半尺高的门槛。 若是放在平日里,恐怕根本没有人会真正注意到它的存在,可而今在只能艰难爬行的古凝眼里,它却犹如是一座崇山峻岭。 他狠狠地咬了咬牙,打算忍痛再多用些力气,争取一鼓作气翻过这道坎儿。 谁知就在他刚卯足了劲,准备展开行动时,猛地一抬眼间,却发现不知何时,那道门槛外竟多出了一双沾满了尘土的黑色大脚! 他顿时吃了一惊,费了半天劲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终于看清了那个正立在门外,身穿行云堂夜行衣的人。 虽然那人蒙着面,但古凝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决不是自己的手下。因为他的任何一个手下,都不会在他这位堂主的面前,竟敢表现得如此轻松自在,甚至是有些夷然不屑! 他不由警惕地盯着那人,竟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趴在地上的情状,看上去有多么无助与可笑。 “古堂主这是打算一路爬回总舵去吗?” 那人的声音清朗,话中却含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嘲笑挖苦之意。 古凝看着他,心中隐隐感觉到不妙,此人一身行云堂的装扮,莫非 “你,你为何穿着我行云堂的衣服?你把我的手下如何了?” 那人“啧”了一声,感叹地道:“古堂主果然是条好汉子!自己的命都快要保不住了,却还在关心自己手下的安危。怪不得那些冷血的杀手们,竟都心甘情愿地听从你的号令。 不过,你今日若是就这样爬了回去,恐怕在你的那些手下们面前,你这位堂主的脸面就再也保不住了。” 古凝顿时冷哼了一声,道:“要杀便杀,哪来那么多啰嗦!” 那人却摇头道:“像你古堂主这样的人,在下是没有兴趣杀的。” “难道你只是来看古某笑话的?”古凝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相信。 那人又摇了摇头,“你又不是那位人见人爱的青萝姑娘,我大老远地跑来看你做什么?虽说你这位大堂主趴在地上的样子,实是有些滑稽可笑,但这间破客栈刚刚死了人,看上去鬼气森森的,却是让我想笑也笑不出来了。” 古凝不禁哼了哼,心想,此人果然就是方才那个引自己中圈套的人,否则他怎会知道这里刚刚有人被杀了呢?只是他既然把自己引了上来,为何又丢下自己跑去了别处?而且他这一身行云堂的装束,显然不是好路数得来的。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见古凝不说话,只是用那种怀疑的目光瞪着自己,那人倒是毫不在意,笑着道:“古堂主想必是误会在下了!我此番来可绝对是出于一片好意,打算将你所中之毒的解药给你,也好让你能够精精神神地回去忠义盟。”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古凝问得直截了当,直接忽略了那些关于好意不好意的无聊言语。 “一个承诺。”那人竟也答得直截了当。 “什么承诺?” “你和你的手下,今后不许再杀害任何一个无辜的隐族人。” “原来你是隐族人!” “不错。” “用我一个人的命,去换那么多人的命,这条件似乎太过苛刻。” “你不接受?” “我接受。但前提是,我还是行云堂主,仍可以约束自己的手下。还有,我所理解的无辜,是指这个隐族人没有杀过人。” 说到这里,古凝看了看那人,嘿然一笑,道:“这其中恐怕就不包括阁下了!” 那人顿时满不在乎地哈哈一笑,道:“自然是不包括了!不过你所提出的这些条件都算是合情合理。如此我们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古凝顿了顿,随后问道:“我可以知道自己这是与谁立下的约定吗?” “离别箭。” 古凝不由怔了怔,随即便释怀地一笑,道:“知道自己是输在你这样的人物手中,我便也不觉得如何丢脸了!” 那人又是哈哈一笑,道:“好在古堂主最终并没有输掉什么,而我也不过就是赢了这身衣裳罢了!” 古凝皱眉看着他,沉声问道:“这身衣裳可不是我输给你的。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那人在面具后面的眼睛闪过一道精光,“古堂主今夜已经失去了这么多手下,又何必在乎这一件衣服呢?” 古凝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自己又有一个手下遭殃了。 不容古凝再多问,那人已径自蹲下身来,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大堆药丸、药粉之类的东西,一一摆在了他的面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三章 孰不可忍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这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古凝不禁有些傻眼,却也立刻认出了这些东西,都是自己不久前从那个天香教徒的尸身上翻出来的。 “这”他干咽了一口唾液,“这就是你所说的解药?” 那人点着头,极为认真地道:“反正就这么多,我可是全都拿出来了。至于哪种才是解药,还得由你自己来挑。” 古凝又干咽了一口唾液,只觉得自己此刻若是能够行动自如,一定要先在这小子的脸上狠揍上一拳! 让他古凝自己来选,这难道也算是救人吗?! 那个天香教徒浑身都是毒,这些药丸、药粉中很可能就有致命的毒药。他若是倒霉选错了,岂不是会亲手把自己给毒死? 可能是听到了他喘粗气的声音,那人竟还好心地开解起他来:“你也别着急,我都已经数过了,一共就十三种药。你大可以慢慢地选,小心地试” 古凝听了,又险些被气背过气去! 可惜他此时连抬起头来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不断哼哼着,咬牙伸出手去,颤抖地抓起了一包药粉。 “对了,我还未问过你呢,你到底中了什么毒?竟落得如此狼狈,居然还打算爬着回去?” 那人突然好奇地问了一句,感情他竟是连人家中的什么毒都不知道,就大言不惭地答应给人家解毒。 古凝此时实在已没有心情与他计较了,只能气哼哼地答道:“沾衣香。” “哦,沾衣香我倒是听说过,好像是一种药粉状的毒物。听这名字,应该还带些香味儿的” 那人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古凝手中拿着的那个包裹得极为严实,却仍有淡淡芳香散发出来的药粉,眼中竟露出一种近乎热切的光芒。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很想知道,在古凝把这些药粉吞下去之后,将会出现怎样一番有趣的情景。 古凝的手不禁哆嗦了一下,真想将那包药粉直接甩到这小子的脸上! 这个混蛋竟然把自己这堂堂的杀手之王当成了供他取乐的试毒者,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却还是要忍! 将手中的那包药粉赌气般地扔到一边之后,古凝又满脸痛苦地皱着眉头,再次将手伸向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吃力地从瓶中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他想了想,忽然道:“若是古某今日死在这里,便恕我不能对阁下守约了。” 说完,他便作势将那颗药丸往自己的口中送去。 “等等” 那人忙伸手从他手中夺过了那颗药丸,仔细看了看之后,才摇头道:“怎么看,这药丸都像是毒药啊!带着一股子腻人的甜香,明显就是要诱人上当吃下。” 随后他不禁再次摇了摇头,看着古凝道:“我还以为古堂主是一条硬汉,没想到却喜欢这种外表光鲜的糖衣毒药。若是你找女人的眼光也是如此差劲,怕是真要糊里糊涂地把命给丢了!” 说完,只见他一抖手,那颗红色的药丸就被他抛得不知去向。 古凝当然听得出那人话里有话,似乎是在暗示些什么。但他此刻正被沾衣香折磨得苦不堪言,哪里还有心思再去仔细琢磨这个明显是不怀好意的混账家伙的一番疯话! “那你说,到底哪一种才像是解药?”他终于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剩下的那十一种药丸和药粉中挑拣了起来。 看他的样子,倒是十分的认真,不时还拿起一样来,隔着那层薄薄的蒙面巾,放在鼻端嗅上一嗅。 最后,他总算是选中了两样东西一颗有些腥臭味儿的黑色药丸和一颗略带辛辣气味的白色药丸。 “这两种,即便不是解药,应该也不是毒药。你不妨都试一试。” 古凝接过那两颗药丸,仔细看了看,便拿起那颗黑色的药丸,张口吞了下去。 那人仍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只不过那目光绝对不像是在关心他能否解毒,倒像是想看一看,下一刻他会不会忽然间变成一只猴子什么的。 不过片刻功夫,古凝就感到身上的血脉开始通畅起来。 看来这一次他选对了。不,应该说是这小子选对了。等一等,会不会这小子本就知道哪一种是解药,却故意一直在戏耍自己?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古凝不禁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仍半蹲在那里,正好奇地看着自己的那人。 见古凝竟然能毫不费力地就抬起头来,那人不禁眨了眨眼睛,叹了一句:“原来竟被你给选对了!”语气中竟隐隐露出一丝失望之意。 随即,他又换了一种明显带着诱哄的声音道:“要不你将那颗白色的也试一试?没准儿是什么奇妙的仙丹呢!” 古凝在肚子里将这小子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之后,才勉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必了,那颗白色的药丸确是好东西,乃是岫云剑派的止血丹,专治外伤。” “哦,专治外伤,像古堂主这种内伤不轻的人倒真是用不上了。” 那人一边说,一边将那颗止血丹取过去,同时极快地掀开蒙面巾的一角,将它一口便吞了下去。 古凝不禁愣了愣,再也顾不上去计较这小子明显是在暗讽自己被他气出了内伤的话,只是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就这么把它给吃下去了?” “怎么?不可以吗?”那人眨着眼睛反问道。 “不,不是不可以。只是,只是你相信我说的话?” 那人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相信啊!你事先又不知我会吃了它,自然没必要说谎了。” 古凝一时倒是说不出话来了,心里有些后悔自己的嘴快,同时又觉得此人行事作风别具一格,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此时那人却忽然开口道:“你应是也闻到了我身上的血腥味儿。大部分是别人的血,不过也有我自己的,所以这颗止血丹正好用得上。” 随即他又有些不解地叨咕了一句:“只是这天香教徒身上竟有岫云剑派的疗伤药,此事可真是有些奇怪。” 古凝对此倒是不以为然,“说来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天香教虽是以毒著称,但其实他们也研究各种用途的丹药。这颗止血丹可能是那天香教徒从岫云剑派弟子身上偷来的,想带回去研究其配方。” 那人的眉头微微一皱,对古凝的这番猜测似乎并不认同,但他并未再多说什么, 这时,古凝突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忙追问道:“你既然受了伤,那我的那些手下是不是” 那人突然“嗤”地一笑,打断了他的追问,随即俯身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左语松临死前告诉我,沈青萝是北人。”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一眨眼间,已消失在门外。 屋中又只剩下古凝一个人,继续目瞪口呆地僵坐在那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四章 离间之计 天色微明,忠义盟总舵之中,雪幽幽正负手站在那间左语松遇刺的书房里,面色阴沉地看着刚刚从外面返回不久的行云堂主古凝。 半晌,她才开口问道:“你确定那个给你沾衣香解药之人,就是杀死左副盟主的凶手?” “属下确定。因为当时他身上还穿着我行云堂的夜行衣,想必是从被他杀死的甲组九十六号身上扒下来的。而他应该就是穿着这身行云堂的衣服混进了总舵,刺杀了左副盟主和那六名亲随护卫。” 古凝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在心里暗自后悔,自己为了保命,竟与这个杀害了左副盟主的人,达成了一笔并不光彩的交易! 雪幽幽沉吟着道:“你的猜测应该不错。据大门口的守卫说,昨夜确是有身着行云堂夜行衣之人,持腰牌单独进入过总舵。 不过这身行云堂的衣服和腰牌只能让他进入总舵的大门,要想接近左副盟主的居处,还需要有堂主的乌木牌才行。而那块堂主的乌木牌,那个刺客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禀盟主,那块堂主的乌木牌是属下的。属下奉命在城中狙杀了一个天香教徒,并派堂中甲组九十六号回总舵,将那天香教徒的首级呈送给左副盟主复命,故而当时便把自己的乌木牌交给了他。” “如此说来,那刺客一早便盯上了你们,所以才会想到冒充你的手下去给左副盟主送人头。” “确是如此。那刺客应是在我们到达之前,就已潜藏在悦来客栈内,并且一直监视着那个天香教徒的动静。那天香教徒在窗前布毒之举,应该也早被他看在眼里。所以他才会故意引我进去,令我中毒倒地,而他则趁机追上了那位我派去送人头的手下。” 雪幽幽点了点头,“你分析得确有道理。可是这刺客在杀了左副盟主之后,为何又返回了悦来客栈?更奇怪的是,他不但没有杀了仍在那里坐以待毙的你,竟还给你解了毒。其此举的目的究竟何在呢?” 古凝的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想起那人与自己所做的那笔交易,尤其是他临走前在自己耳边所说的那句话“左语松临死前告诉我,沈青萝是北人。” 所有这一切,都绝对不能让面前这位一向心狠手辣且疾恶如仇的雪盟主知道。否则的话,他古凝自己的这条命最终能否保住还不一定,但沈青萝的命是一定保不住了。 古凝此时实在是后悔不已! 之前他的思绪一直被左语松之死和沈青萝的身份之谜所占据,竟然忘记了事先要编个说得通的故事来敷衍雪幽幽。 现在被雪幽幽追问起来,他已没有时间多想,只好随口推脱道:“那人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只是将解药扔到了我的面前,便立即离开了。故而属下也猜不透,他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他的这番漏洞百出的谎话若是被寒冰听了去,必定会笑破肚子。可叹这位杀手之王的精明干练皆用在了如何杀人上,对于扯谎骗人之事,实在是太不在行! 果不其然,古凝的话刚一出口,便引起了雪幽幽对他的疑心 这古凝身为行云堂主,手段狠辣,头脑精明。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朋友,而只会有敌人。 那个刺客主动去给他送解药,想必不会是出于什么好意,而是有其非同寻常的目的在里面。让古凝活着,一定对他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好处。因此他救古凝,多半是想利用他。 但古凝绝对不是一个会糊里糊涂被人利用的人。他的心里面一定很清楚,那刺客救他的真正用意。如今看他这副在自己面前坚不吐实的模样,应该是已打定主意要让那人利用了。 看来,他与那个刺客之间,定是已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 既然有了这样的疑心,素来强势霸道的雪幽幽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定要追问个清楚。 “既然你不知那刺客的用意,又如何敢轻易服下他给你的解药呢?” 古凝此时正大伤脑筋地想着该如何将自己的谎话继续圆下去,竟是丝毫没有察觉到雪幽幽态度上的细微变化。 听到雪幽幽的追问,他便尽可能详尽地解释道:“在杀了那个天香教徒之后,属下曾从他的身上翻出了许多药丸和药粉之类的东西,其中就有沾衣香的解药。 当时我也不完全清楚那些东西的用处何在,便让手下将它们与木匣中的首级一并呈交给左副盟主处置。想来那刺客在中途劫下东西之后,只是将首级扔在了左副盟主的房内,却把那些药丸药粉都自己留了下来。 所以当我看到他交给我的解药正是那个天香教徒身上的东西时,便没有怀疑那解药的真伪。再者说,当时那刺客完全可以随手取我性命,实是没有必要用毒药来杀我。” 古凝自认为自己的这番解释可以说是既详尽又合理,却不知雪幽幽听了之后,对他的疑心不但完全没有消除,反而起了更大的怀疑。 “这么说,那刺客不但知道你中了沾衣香,而且还能够从那些药丸和药粉之中辨认得出哪一种是它的解药?” “这” 古凝这下可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他刚才为了自保,更是为了保护沈青萝,竟然想也未想,便对雪幽幽撒了个谎,说那刺客什么也没说。而现在,他当然不能再打自己的脸,将他与那刺客一起辨认沾衣香解药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然而若是此刻他附和雪幽幽的说法,将解药的事都推到那刺客的身上,却又与事实完全不符。这样一来,很可能会因此误导雪幽幽,令她做出错误的判断。 将古凝的这一犹豫不决全都看在了眼里,雪幽幽不禁暗自冷笑不已。 看来,这位行云堂主古凝也跟那位顺风堂主沈青萝一样,从未将她这个盟主放在眼里,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地当面敷衍,甚至是欺骗于她! 这时,古凝总算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说辞,又向雪幽幽扯了一个并不算太离谱的谎。 “事实上,那刺客应该并不知我中了何毒,他只是将那天香教徒身上的所有东西都留给了我。是我自己从中辨认出了沾衣香的解药,并服下了它。” 雪幽幽看了古凝半晌,倒也失去了继续追问下去的兴趣。因为他的这番说辞听起来确也并无明显的破绽。既然沈青萝那里有沾衣香的解药,那么古凝能够认出它来,也就不是什么奇怪之事了。 虽然雪幽幽一向对忠义盟的具体事务不太关心,但是像行云堂与顺风堂两位堂主之间生出了暧昧这种事情,即便她没有特意去打听,也总会有人上赶着跑到她耳边来讲的。 古凝却是未想到,自己与沈青萝的事情已被雪幽幽知晓。如今见她一脸讳莫如深地看着自己,他还以为她是对自己能够认出沾衣香解药之事起了怀疑,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和不安。 而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居然还对那个害他陷入如此尴尬境地的人,生出了一种无可奈何的钦佩之意。 那个离别箭果然厉害! 他能够无声无息地潜入忠义盟的总舵,做下了杀死副盟主左语松这一惊天之举。而他用来对付自己的这招离间计,更是使得绝妙! 他不杀自己,不但得到了他想要的那个承诺,而且他临走前所说的那句话的用意也非常明显,他就是要利用自己去对付沈青萝。 这样看来,他竟是对自己与沈青萝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莫非这也是左语松告诉他的? 所以他早已算准了,自己不敢对雪幽幽吐露实情。 于是,他只用一颗小小的沾衣香解药,便将自己这位行云堂主轻而易举地推入了嫌犯之列,令自己在雪幽幽面前有口不能辩,有苦无处诉。 如此一来,雪幽幽必不会再信任他这个行云堂主。而他,也不会像对左语松一样,再对雪幽幽惟命是从。 至于其他那些本就忠于左语松的堂主们,则更不会买她这所谓盟主的账。 看来从今以后,没有了左语松的忠义盟,怕是很快就要变成一盘散沙。这只朝廷的鹰犬,也如同被人抽去了筋骨,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一想到这些,古凝已不知自己的心里到底是怎样一种滋味,有些失落,似乎还有一丝莫名的释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五章 竟然是他 雪幽幽其实一直在冷眼旁观。 见古凝在说完解药之事以后,便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呆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的心中则更是肯定,这位行云堂主一定有事瞒着自己。 悦来客栈一战的内情,绝不会如他方才所说的那么简单。 不过既然他存心隐瞒,她却也无法再过分迫问,以免引起他的反感及警觉,反倒不利于进一步追查凶手。 于是,雪幽幽决定换一种方式,采用一种迂回的策略,试着从古凝的身上寻些关于那个刺客的线索出来。 “我已让人查验过左副盟主及那六名亲随护卫的伤口,除了其中四名护卫是死于左副盟主的随身短剑下之外,左副盟主和他的另两个亲随护卫都是被离别箭所杀。 而且,据当时距离左副盟主居处较近的人说,确是先后听到了三声箭啸。可惜等他们闻声赶到时,只发现了左副盟主他们的尸身,而那刺客早已远遁。” 听到雪幽幽的这番话,古凝的心神总算是被拉了回来。 果然是离别箭!看来那人确是凶手无疑! “可属下想不通的是,总舵之内遍布警哨,听到箭啸之声以后,必然会愈加警觉,严密搜查。那刺客又如何能够在完全未被发觉的情况下顺利逃走呢?” “那刺客不是逃走的,而是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走出去的。” 雪幽幽不禁略带恼意地叹了口气,才又接着道,“正是因为听到了箭啸之声,众人不约而同地都跑向出事地点,便给了那刺客混入人群中的机会。 等他们发现左副盟主遇害,又一个个都慌了神,各自纠集了一伙人,到处搜查刺客,却不知那刺客就在他们中间。 后来的情况就是,越搜人越多,越多越乱套。等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已有好几伙人跑到了总舵外面去搜索了。想来那刺客也随他们一起出了大门,从此一去不返了。” 古凝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当时的那种乱象,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如今这刺客已经逃脱,再想捉到他,怕是太难了!” “不知古堂主对这个离别箭都有哪些了解呢?” 雪幽幽开始旁敲侧击地套起古凝的话来。 而此刻古凝的心思皆放在了那刺客的身上,倒是没察觉到雪幽幽的居心。 听她有此一问,他不由皱着眉头细思了片刻,方摇头道:“属下对这个离别箭可以说是知之甚少。 因为行云堂只负责狙杀对本盟有威胁的敌人,解决的多是一些各大门派中的高手,或是一些自不量力向本盟挑衅的独行剑客,却是极少与隐族人打交道。 而且,自南方几位分舵主遇害的事情一出,左副盟主便派了宫彦为特使专门负责追查此事,所以属下也并未过多地关注过这个离别箭。” 古凝的这番话自然不能令雪幽幽满意,她只好设法引导他继续讲下去。 “虽然宫彦那个北人的话并不完全可信,但他曾向盟里传回过一个消息,说是他已经查出,那个离别箭的真名叫凌弃羽,是当年从藏涧谷中逃出去的隐族余孽。 此事我已向了解那段真相的济世寺的慧念大师核实过,这个凌弃羽确是那位已故的藏涧谷主凌倨峰的儿子。当时他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如今应该已是二十几岁的青年。昨日给你解药的那人,你觉得他可像是这个凌弃羽?” 古凝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应该就是他!虽然他蒙着面,但露在外面的眼睛神光十足,而且他的步伐矫健,动作敏捷,行为举止一看就是个年轻人” 说到这里,古凝开始不自觉地咬牙切齿起来,想起那小子故意把自己当猴子来耍的可恶行径,完全就是一副顽劣少年的做派! 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之后,他才又接下去道:“既然左副盟主是死于他的离别箭之下,那他定然就是凌弃羽!” “这么说,这个凌弃羽已经来到了京城,而且居然在蛰伏了一段时日之后,做下了如此大的一件惊天巨案!只不过,从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来看,这一切应是他早已计划好的,并不是心血来潮的冲动之举。”雪幽幽继续循循善诱地说道。 古凝马上赞同地点了点头:“不错。凭他能够事先在悦来客栈等着我们这点来看,就说明他是有预谋的。 可令人费解的是,从行云堂开始奉命监视那个天香教徒开始,至接到将其狙杀的指令为止,这中间也不过才两个多时辰。而凌弃羽又是如何知悉我们这次行动,并提前在那里设下圈套的呢?” 雪幽幽其实也正在想这个问题。 而且,她也一直在暗中观察古凝,见他此刻那种疑惑不解的表情倒不像是在作伪。 她不由微皱了下眉头,暗自想道,也许是自己太多虑了。 毕竟这位只擅长杀人的行云堂主古凝,并不是那个惯会骗人的萧玉,凭自己多年识人的经验,当不会被他轻易欺瞒过去。 也许他与那个刺客确是刚刚达成了某种临时性的交易,但在此之前,他们之间应该并无任何勾连。 想到这里,雪幽幽便暂时放开了对古凝的那些猜疑,将心神全部集中到眼前的这个案子上来。 “依我看来,凌弃羽绝不会是一个人,他一定另有同伙。此前他一直在南方活动,对京城中的情况应该并不十分了解,更不可能对天香教徒与忠义盟之间的关系知之甚详,并由此判断出行云堂今日的行动。 很可能是他的同伙,早就潜伏于京城之中,而且一直在密切监视着忠义盟的一举一动。所以他们才会料敌机先,在悦来客栈中提前布下了这个局。” 古凝仔细一想,觉得雪幽幽说得确是很有道理。同时,他又按照她的思路继续推断下去,忽然想到,也许当初将自己引进悦来客栈的那人并不是离别箭凌弃羽,而是他的某个同伙。 否则的话,他怎会有那种鬼魅一般的身手,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从那间客房中消失不见,转而又追上了那个去送人头的甲组九十六号呢? 随着思路的拓宽,古凝又猛然想起了一件一直被自己所忽略的事情,顿时激动起来,急忙对雪幽幽道:“禀盟主,属下刚刚想起了一个关于那个刺客的重要细节! 他的身上受了伤,闻起来有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而且,还有一种金创药之类的味道。属下本以为他是在刺杀左副盟主时受的伤,便没有太在意。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并未见到他身上有任何明显的伤口,怎会散发出那么大的血腥气呢?若说是沾了别人的血,可他的衣服上并没有大片的血迹。 另外,就是那金创药的味道。如果那刺客在受伤后自己上的药,怎么都会在衣服上留下些痕迹。而以属下的眼力,当不会错过这些异常之处。 所以属下推断,他的身上应该早就有伤” 一听这话,雪幽幽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早就有伤? 古凝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各种推想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雪幽幽神情的变化,仍在那里继续分析道:“若是他的身上早就有伤,应该难以完成如此危险的一次刺杀。也许,他并不是那个真正的刺客” “不错!那人应该就是凌弃羽的同伙,故意穿上行云堂的衣服,扮作离别箭出现在你的面前,主要是为了混淆视听。 一来,是让我们对离别箭的体貌特征产生一种错觉。二来,也是让我们以为离别箭一直都在单独行动。” 说到这里,雪幽幽的唇边不由逸出了一丝冷笑,道:“可惜他们机关算尽,却忽略了那人身上早有旧伤的事实。” 古凝也不觉兴奋异常地接口道:“正是如此!无论昨夜的刺客是一人,还是两人” “旧伤都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不知为何,此时雪幽幽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寒冰胸前那大片的血迹来。 莫非,凌弃羽的同伙竟然是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六章 瘟神上门 一大早,寒冰就神气活现地拍打起远芳阁的大门来。 门一开,他便迈着自以为飘逸潇洒的步子走了进去,脸上更是带着一副志得意满的笑容,丝毫未去在意给他开门的那位接引眼中所流露出的,那种既厌恶又畏惧的复杂神色。 说实话,寒冰的这一举动确是非常地讨人厌! 像远芳阁这种开门迎客的风月场所,通常晚上才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阁中的姑娘及那些接引和下人们,都是要一直陪着客人,很晚才能歇息。第二日自然便会起得迟一些,一般都是要接近午时才会开门迎接新的客人上门。 而寒冰这一大早就来敲门骚扰,也难怪那位接引会用那种不待见的眼神看他。 再者说,自从这位寒冰公子出现在远芳阁的那日起,麻烦也就跟着上门了。 当时他是聚集了一帮公子哥儿,在这里商议算计襄国侯的世子严兴宝。结果,那位严世子不但挨了毒打还陪了银两,就连他的老爹襄国侯,也在他归家的当日一命呜呼了。 接着,这寒冰就开始纠缠起青萝姑娘来,还为此与禁军大统领赵展发生了争执,以至于闹得远芳阁几乎没了客人,这才不得不用一场比武来化解这场纷争。 谁知经过了昨日的那场比武,纷争不但完全没有化解,赵大统领竟然还被寒冰给打死了! 这件事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就是,京兆府在出事的当日就查封了远芳阁,再也没有客人敢上门。而这一查封之后,还不知道何时才会解封,却让这些靠远芳阁吃饭的人怎么办? 思来想去,远芳阁里的人,几乎没有谁不怨恨这位始作俑者寒冰公子。 然而无论心里如何怨恨,那位接引却是半点也不敢得罪这个年纪轻轻就杀人不眨眼的瘟神。 想那赵展是什么人物?掌管京城十万禁军的大统领!他的武功当然已是出神入化,没想到却在阴沟里翻船,栽在了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弱冠少年手中。 稍微有点儿见识的人都明白,此间凭的绝不全是运气。这位寒冰公子,应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 这样的人,他若不来惹你就已是烧了高香。哪个嫌自己命长的还敢轻易去招惹他?更何况这位本就是个最喜欢惹事生非的主儿? “接引大哥,请问青萝姑娘起身了吗?” 寒冰的笑容极是亲切,语声也极是温柔,完全是一副多情公子的模样。 那位接引暗自翻了个白眼,脸上却马上露出恭敬的笑容,点头道:“寒冰公子早!青萝姑娘正在用早膳,还请公子稍候上片刻。” “哦?青萝姑娘竟然起得这么早!想必是心里还记挂着与本公子的约定。唉,佳人情重,我便是多等上些时候又有何妨?你且去知会青萝姑娘一声,说本公子就在这厅中慢慢等她,请她千万不要着急。便是要等上她一辈子,本公子也定会甘之如饴。” 那接引看了一眼寒冰那一脸自我陶醉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好不容易才干笑了一声,道:“公子放心,小的这就去请青萝姑娘过来。” 寒冰仍是笑得无比亲切,“不急,不急,你且先叫人去给本公子也准备一份早膳,我在这里边吃边等就好。” 这回那接引竟是连话都懒得说了,忙拱了拱手,转身就往后面的青芳斋跑去了。 这位瘟神的话虽然说得极是悦耳动听,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却已是表露无遗。 像这般死缠烂打的人物,也只有青萝姑娘能对付得了,恐怕就连远芳阁的老板廖京东都招架不住。更何况这位可怜的廖老板,从昨日起便被京兆府尹段朴青段大人请进衙门里喝茶去了。 沈青萝倒是没有多做耽搁,很快便从青芳斋中赶了过来,袅袅婷婷地出现在了这间她本是极少露面的迎客大厅之中。 寒冰见她进来,忙迎上前去,笑吟吟地道:“青萝姑娘怎么如此心急?早膳可曾用好?若是没有,便与我一同用吧。” “听说寒冰公子早早登门,青萝怎敢怠慢,自是要来陪陪公子了。”沈青萝嫣然笑着,眼中尽是脉脉柔情,“公子的早膳片刻就好,不知公子想在何处用呢?” “反正此时也不会有客人来,不如就在这里吧!既宽敞,又明亮,多些人上来也不怕施展不开。” 寒冰的脸上虽仍是挂着一抹笑容,说出来的话中却带了几分轻蔑的挑衅之意。 沈青萝听了,不由极是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道:“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仿佛这里还真有人要与公子你过不去似的。不过就是一顿早膳而已,有青萝一个人陪着你还不够吗?哪里又需要那许多人上来?” “哦?这么说来,青萝姑娘是答应本公子的要求了?”寒冰的眼睛顿时一亮,“那还在这里用什么早膳啊,我即刻便带你回府去吧!” 说着,他便一伸手臂,作势去揽沈青萝的纤腰。 沈青萝连忙将身子向旁边一闪,躲过了他那只禄山之爪。 “公子怕是误会了!青萝只是来陪公子用早膳,而答应送给公子的那样东西还在路上,相信很快便能交到公子的手里。” 寒冰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怔,“左副盟主的动作倒是真快!只不知那样东西是活的,还是死的?” “那公子希望他是活的,还是死的呢?” 沈青萝一边随口问着,一边在仔细观察着寒冰的神色,心中暗想,看来他对昨夜忠义盟总舵中所发生的事情确是一无所知。 寒冰听她这么问,竟是哈哈一笑,道:“自然是死的好!活的又叫我如何处置呢?总不能在你这远芳阁中再杀一次人吧?那样的话,廖老板岂不是还要在京兆府里多盘桓些日子了?” “可若是死的,公子又如何能确定那人就是你要的正主儿呢?难道公子不担心自己被人蒙骗了吗?”沈青萝继续带些试探性地问道。 “哼,我才不担心呢!”寒冰的星目中陡地射出了一道冷芒,“左语松若是真敢对本公子耍花招,下一个死的便是他!” 沈青萝的脸色不由变了变,“难道公子真的要与忠义盟作对吗?” 寒冰冷笑了一声,道:“恐怕是忠义盟先要与我作对的吧?左语松以为有郑庸撑腰就可以万事大吉了? 那郑庸不过就是个跟在皇帝身边的狗太监,在宫里搅风搅雨的还行,宫外的事情他可管不着!如今他的干儿子赵展已经被我给杀了,他又能拿我怎么样? 左语松这次若是识相些,交出那个天香教徒,我便放过他这一回。否则的话,别说是他,便是整个忠义盟,本公子要让它消失,也并非什么难事!” 他的这番话说的简直是骄横狂妄之极,却让沈青萝从中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寒冰背后之人,必是那个已巴结上太子的左相冷衣清无疑。 以忠义盟今日的声势,除了皇上,谁能说让它消失便消失?再者说,当今皇上本就与忠义盟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不可能自断其臂,杀了忠义盟这条忠犬。 而唯一有能力,又有决心对忠义盟下手之人,应该就是那位未来的皇帝,当今的太子殿下。只要冷衣清能够让太子相信,忠义盟与济王有勾结,那么忠义盟的灭亡就是迟早的事了。 不过,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想让忠义盟消失,却并不像寒冰口中所说的那般容易!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左语松之死,确是让忠义盟暂时取得了一种十分微妙的中立之势,从而能够维持一种相对安全的局面。 因为左语松一死,忠义盟势必会落在雪幽幽的手中。皇上虽是不会乐见其成,但他一时也无法改变这一必然的结果。 这样一来,冷衣清父子反而没有了对付忠义盟的理由。毕竟昨日是雪幽幽出面救了寒冰一命,而他们父子与天香教和济王的账,又怎么都不应该算到雪幽幽的头上。 其实左语松之死,对她沈青萝来说,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有宫彦在一旁出谋划策,郑庸肯定会利用各种机会,鼓动皇上夺了雪幽幽的权,同时挑唆忠义盟内不服雪幽幽的人暗中捣乱生事。 只要忠义盟内乱一起,她这位顺风堂主就可以利用古凝那个傻瓜替自己出力,将那些不听话的堂主和分舵主逐一铲除,最终把忠义盟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一想到这些,沈青萝竟不禁暗自得意起来。 从赵展出人意料地命丧燕栖湖的那一刻起,她这一方的人马就已经彻底失去了胜算,随后又在对方的步步紧逼之下,不得不节节败退。 她顺风堂主的身份、沾衣香的解药,连带着与济王的勾结都一一暴露了出来。 那时她就明显地感觉到,不但雪幽幽已对她起了杀心,就连寒冰也对她有了不利之念。 正是迫于这种种压力,她当时竟还生出了向左语松揭破寒冰身份,利用他这位副盟主去替自己化解危机之念。 好在那个念头很快就被她给否定了,才又想出了进一步将水搅浑的妙招。 眼前的事实已经证明,左语松根本就靠不住。连个单枪匹马的离别箭都能要了他的命,又何谈去对付武功可能还在那个离别箭之上,而其背后势力又极为庞大的寒冰呢? 所以如今这种大好形势的出现,虽然主要归功于寒冰和那个离别箭从中搅局,但仍是有她沈青萝运筹帷幄、当机立断的功劳在里面。 谁能想到,原本是必输的一盘残局,却因她的灵机一动,竟是又被做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七章 嗜血同类 一桌丰盛的早膳很快就摆了上来,沈青萝嫣然含笑,极尽温柔地帮寒冰盛粥布菜,服侍得甚为体贴周到。 寒冰自是欣然享受着佳人的细心照顾,同时慢条斯理地享用着这顿美味的早膳。 然而令人大感扫兴的是,他这里方动了几下筷,忠义盟的人就进了门。 看到来送天香教徒首级的人果然是古凝,寒冰不由暗自一笑。 看来,昨夜自己在古凝面前所露出的那个破绽已引起了雪幽幽的怀疑,所以今日便派这位忠义盟的行云堂主来亲自验证一番了。 昨夜在刺杀左语松时,寒冰胸前的那处旧伤口就已经挣裂了,接着是无尽丹发作,又将伤口扯得更大。 血腥气再加上一身的汗湿,他也知道当时自己身上的味道必是难闻之极。但这些都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他伤口上所敷的金创药的味道也随之散发了出来。 寒冰料想,像古凝这种顶尖的杀手,对周围环境的感觉自是极其敏锐,绝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想必早已注意到他身上那种不寻常的气味。 而古凝一旦将自己的这些发现告诉给雪幽幽,那她自然便会将首要的怀疑目标,锁定在日间刚刚受伤的寒冰的身上。 既然已经有所预料,寒冰一大早就先跑去了舅父花神医那里,要了些当初为了给他治屁股上挨板子的伤而特制的金创散。 而他胸前伤口上原来所用的那种金创药,其实是花湘君针对隐族人特殊体质而秘制的一种药粉。 这两种药虽都是治金创的良药,但气味上却是有很大的不同。 这时,只见古凝将装有天香教徒首级的那个木匣,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根本未顾忌到此刻那桌上正摆着他寒冰公子香喷喷的一顿早膳。 寒冰倒是丝毫没有被古凝这一粗暴无礼的举动所激怒,反而笑嘻嘻地招呼道:“阁下远道而来,想必是还未来得及用早膳。反正我吃得不多,便分给你一半吧。” 说着,他竟用手中的筷子夹起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直接放在了那只沾有乌黑血迹的木匣之上。 古凝只是冷冷地看着寒冰,心中却是抑制不住地感到一阵失望,面前这少年说话的声音与昨日的那个刺客竟是完全不同! 虽是失望,古凝却并不想就此放弃。 江湖之大,各种奇人异士很多,难保不会有人擅长口技。故而单凭声音不同,还不能马上就下定论。 再者说,他的手头还掌握着一条线索,有待向这位寒冰公子当面查证呢。 嘿然冷笑了一声,古凝终于开口道:“寒冰公子果然是那种连眼也不眨便能谈笑杀人的主儿!在下听说,这沾了人血的包子能够治病,只不知是否还能够治伤?” 寒冰闻言眨了眨眼睛,“阁下受伤了吗?你们左副盟主对待属下实是太过苛刻,不但遣了个饿兵,竟还是个伤兵!不过你且不用担心,本公子这里有上好的治外伤的药,百草堂特制的金创散。” 一边说着,他竟真的从怀中掏出了一包药粉,往桌面上一放。 古凝狭长而泛着精光的细眸在寒冰的脸上盯了片刻,方一伸手,将桌上的那包药粉拿了起来。 百草堂的金创散,他可是连听都未曾听说过。据他所知,百草堂专治疑难杂症,根本就不负责跌打损伤,怎么竟会制有什么金创散呢? 他将那包所谓的金创散凑到鼻端闻了闻,确是有一股金创药特有的气味,同时其中还掺杂了一些其他不知名药草的味道。 而令他大感失望的是,这种金创散并不是昨夜那刺客身上所用的金创药。 当然,这也并不能就此完全排除了寒冰的嫌疑。但是,唯一能指证他的实据,已经是不存在了。剩下的那些疑点,只能用来诛心,却无法作为真正的依凭。 古凝慢慢将手中的那包药粉放回到桌上,并且顺势坐在了寒冰的对面,同时脸上也露出了一抹略带挑衅的笑意。 “没想到寒冰公子倒是个行事谨慎之人,出门时还要在身上揣包金创药,想必是已经猜到今日会有血光之灾了?” 寒冰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道:“像我这种树敌太多的人,确是要时时防着被人抽冷子砍上一刀。不过嘛,这包金创散却是现用的。 昨日比武时我差点儿被赵展那厮一剑穿心,家舅花神医特意配了这伤药给我。他是想让我早些养好了伤,将那些胆敢算计我的狗杂种们一个个都赶快弄死!” 听到面前这个少年含笑说出的这番阴森森的言语,古凝狭长的眼睛不由习惯性地眯了眯。 正如一头嗜血的怪物遇到了另一只同类一般,他立时感觉到一种异常的兴奋与紧张,心中更是骤然萌生出一种想马上动手的冲动。 “寒冰公子不验看一下那颗人头吗?” 他特意十分周到地为对方提供了一条足以引发争斗的导线。 谁知寒冰却摆了摆手,笑道:“算了,反正我又不认识那人头的主人,看与不看又有何分别? 请阁下替我知会左副盟主一声,就说本公子与忠义盟之间的过节就此翻过。不过,今后忠义盟若是再胆敢算计本公子,那就绝不是一颗小小的人头能够摆平的了!” 见寒冰并不打算以人头的真假为借口,趁机生事动手,古凝不禁再次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失望。 几番受挫之下,他也失去了耐心,便突然没好气地道:“莫非寒冰公子尚且不知,昨夜左副盟主已经遇刺身亡了?”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寒冰先是略有些吃惊地眨了眨眼睛,随后竟“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左语松死了?是不是被姓郑的那个狗太监派人给干掉的?听说昨日围攻我的那四个禁军护卫,还有那个窝窝囊囊的王副将,全都在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 看来郑庸是嫌给他干儿子陪葬的人还不够,就把左语松那只走狗也一并杀了充数。狡兔死,走狗烹,没想到死了一个干儿子,也要杀那么多条狗来烹。 只可惜这顿狗肉宴竟是让那奸宦独享了不过郑庸此举,确是大快人心啊!本公子今日定是要痛饮上一大坛好酒,以示庆贺!” 说到这里,他竟兴奋地一掌拍在桌上,随即便端起面前的那碗清粥,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古凝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寒冰这种故作癫狂之状,心中却是暗自起了琢磨 这无赖少年的一番话虽然说得放肆恶毒,却也并非全无道理。 郑庸确是有因赵展之死而迁怒左语松的可能,当然这其中也有很多说不通之处。但若因此便说寒冰就是凶手,其实也有些牵强。 寒冰本就是比武的获胜者,又杀了那个所谓的情敌赵展,可以说是志得意满。虽然他也在比武中中毒受伤,但他为此已向左语松提出了苛刻的要求,怎么想也不至于恼恨到非要取其性命的地步。 如果说寒冰就是离别箭,那他倒是有无数杀左语松的理由。可是目前从声音和金创药的气味上来判断,他都不像是昨天的那个刺客。 再者说,虽然那个刺客的身上也有旧伤,但还远没有严重到影响其行动的程度。 而寒冰中毒受伤就发生在昨日,事后他又被赵展的亲随围攻,全靠雪幽幽出面才算逃过了一劫。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如何还有能力潜入忠义盟,并无声无息地杀掉包括左语松在内的七名实力不弱的高手呢? 还有一点,也是令古凝一直惊疑不定的一点沈青萝是北人这件事,那个刺客又是如何知道的? 若真是左语松告诉他的,那么左语松为何会告诉一个要杀死他的人那样一个奇怪的秘密呢? 而且,如果那刺客就是寒冰,自己与他可以说是素不相识,他又如何会想到要将这个秘密告诉给自己呢? 太多的疑点,太多的不合情理之处,令古凝很难对整件事做出一个清晰的判断。 但有一点他是极为肯定的,那就是,即便寒冰不是昨夜的那个刺客离别箭凌弃羽,这少年也一定与这件事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那么,会不会正像雪幽幽所怀疑的那样,凌弃羽才是真正的刺客,而寒冰只是他的同伙呢? 古凝认为,这种可能性不是不存在,但若想要加以证实,却是几乎不可能。 方才面对自己的咄咄逼问,这少年始终神态自若,让人丝毫看不出他对左语松遇刺一事知情。 若是他并未参与此事,那倒也罢了。可若是他真的参与了,如今还能有如此泰然的表现,那便足以证明其内心之强大,恐怕没有谁还能够在言语上迫他露出破绽。 另外,如果他一直隐身幕后,便应该从未留下过任何于他不利的证据,又如何能把他跟那个离别箭凌弃羽联系到一起呢? 既然目前已没有可能对寒冰的身份加以证实,以古凝这种务实的性格,便不愿过多地去猜想臆测,进而反复出言试探了。 他虽然仍有心与这少年一较高下,但很明显的是,寒冰并不这么想。再者说,现在寒冰的身上有伤,他也不该趁人之危,在此刻向其提出比武的要求。 所以说,今日的这一趟,他应该是白来了,不会取得任何想要的结果。 一旦做出了白来一趟的判断,古凝便对面前这个仍在放肆胡言的少年失去了兴趣。他将目光转向了坐在寒冰身边的沈青萝,眼神中不由多了些复杂难明的东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八章 幡然梦醒 沈青萝自然猜不透古凝此时心中所想,见他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便误以为他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是否该对寒冰出手。 她忙不动声色地对他摇了摇头。 这时,寒冰却突然站起身来,含笑对古凝抱拳道:“我见阁下气度不凡,想必也是忠义盟中一位数得着的人物。彼此说了这么久的话,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呢?” “在下忠义盟行云堂主古凝,见过寒冰公子。” 古凝肃然抱拳回礼,显示出他对这位能够一举杀掉赵展的绝顶高手所应有的一种尊重。 “行云堂主”寒冰的目光瞬时亮了亮,“想必这颗人头也是古堂主的杰作了?” 想到为了这颗人头,堂中先后折损了六名弟兄,而自己也落得一副狼狈不堪的窘状,古凝不禁苦笑了一下,自嘲地道:“算不得杰作,例行公事而已。” 寒冰见他神色尴尬,不由心中暗笑,表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道:“古堂主实是太过自谦了!我可是刚刚尝过天香教沾衣香的滋味,险些把一条小命都给丢了! 所以我一定要把这个害过我的家伙给弄死,才算是出了心头的一口恶气。不过嘛,我却是轻易不敢去碰这种浑身是毒的妖人的。如果不幸再中了他的沾衣香,岂不是还要厚着脸皮来打扰青萝姑娘吗?” 沈青萝自然听得出,寒冰这是在暗讽她与天香教妖人勾结,所以手中才会握有沾衣香的解药。 她却是极为妩媚地一笑,避重就轻地答道:“公子可真会说笑!只要你愿意来,青萝又哪里会怕什么打扰呢?” 寒冰不由抚掌笑道:“姑娘若是真的不怕打扰,那本公子我当然会经常来看望姑娘。反正赵展那厮是再也不能来妨碍我们了。 今后若再有与他一样嫌自己命长的家伙敢来碍眼,我便一个一个全都与他们比过。哈哈,如此一来,那些燕栖湖中的鱼儿们倒是有足够的吃食了!” 听到这番极为露骨的威胁之语,沈青萝倒是颇能沉得住气,面上仍挂着笑,还故意略带娇嗔地瞪了寒冰一眼。 相比之下,古凝的城府便没有她那么深了,脸上早已忍不住变了颜色,真想马上出手,将这轻薄狂妄的小子给收拾了! 谁知寒冰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此刻他这位行云堂主脸上的不快之色,仍在那里肆无忌惮地信口开河:“如今就连左语松也死了,忠义盟的气数怕是也快尽了! 青萝姑娘,你又何苦非要守着这远芳阁,消磨掉自己的大好芳华呢?不如就此跟本公子一起去浪迹天涯,做一对神仙眷侣如何?” “公子又在说笑!其实在公子的心中,又何曾有过我沈青萝了?” 沈青萝的话里透着薄怨,脸上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寒冰听她这样说,只是哈哈一笑,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恐怕姑娘心里装着的,也不是什么男欢女爱吧?否则,怎会想到要将那死鬼赵展的命,作为我比武获胜的奖赏呢?” 他的这番话一出口,纵是以沈青萝的城府,也不禁当即窒在了那里,而古凝的脸上更是铁青一片。 虽然明知沈青萝身为远芳阁的头牌,迎来送往、承欢卖笑的事情自是难以避免,但是一想到她曾同时与寒冰和赵展两个男人周旋,期间必定少不了耳鬓厮磨、打情骂俏,古凝的心中已然十分不是滋味。 然而,这些并不是他此刻脸上变色的原因。 真正令古凝恼怒甚至大感震惊的,却是寒冰最后说出的那句话。 以赵展的性命为赏?这女人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莫非在她沈青萝的眼中,所有与她亲近的男人,皆是她手中的玩物与棋子,可以随意丢弃或牺牲? 那他古凝又算什么呢?与她暗中私会了近一年,情话说了无数,却也只是碰过她的一双玉手而已。 本以为她出污泥而不染,冰清玉洁,故而他不敢在真正迎娶她之前有所亵渎。 可如今看来,这些都不过是她操纵和控制男人的惯用伎俩而已! 她讨好寒冰,可以说是奉了左语松之命,为了将其诱杀。但对于赵展,她可是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就与其过从甚密。 而在赵展之前,她也曾利用过楚文轩,想接近那个威远将军宋青锋。为此,她还特意推掉了与自己的上巳踏青之约,却去陪楚文轩游湖,结果竟真的遇到了宋青锋。 可惜那个宋青锋根本不解风情,并未堕入她的温柔陷阱。随即,她便马上疏远了已无太大用处的楚文轩,转而勾引上赵展。 看来昨夜那个刺客所言并非虚妄,沈青萝这个女人确是别有居心。 否则的话,何以这么多可以称得上是当世之杰的男子对她倾心,而她不但丝毫不为所动,且还刻意从中挑拨,引他们自相残杀呢? 古凝在那里越想越气恼,也越想越心惊,竟是已经完全肯定,沈青萝必是北人的密谍无疑了。 幡然梦醒之际,他那双幽暗森冷的细眸不由微微一眯,却并未再去看沈青萝,而是对着寒冰冷冷一笑,道:“寒冰公子的功夫虽是令人十分佩服,可是气量却未免太窄了些! 青萝姑娘不过是奉命行事,即便曾对你有所得罪,也并非出于个人恩怨。寒冰公子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句句讥讽呢?” 听了他这番语气凌厉的质问,寒冰不恼反笑,拱手道:“古堂主责备得是!在下年轻识浅,只为逞一时口舌之快,对青萝姑娘多有得罪之处,实属不该!” 说完,他竟转身向沈青萝深深做了个揖,语气颇为诚恳地道:“青萝姑娘,寒冰失礼,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沈青萝忙起身回礼,柔婉地道:“公子实是折煞青萝了!昨日比武之事,青萝虽是奉命,但心中确是对公子怀了莫大的歉疚。如今公子无论怎样误解青萝都无谓,只要公子心中所存的这口怨气能够出来就好。” 沈青萝的这番话虽是对寒冰说的,却是说给古凝听的。因为以她的聪慧,自不会认为寒冰还会相信她。从今以后,他们之间只会成为对手甚至是敌人。 正因如此,她才绝不允许寒冰蓄意破坏她与古凝之间的关系。 这个一向张狂的小子,竟然当众向自己赔礼认错,其唯一的目的,应该就是想向古凝揭穿自己的真面目。 她此时决不能露出任何心虚乃至气急败坏的表情,而是要心平气和地化解这小子的这一招暗手,让古凝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寒冰见沈青萝的手段如此厉害,倒也不想再与她继续斗下去。再说他也相信,此刻古凝的心中应该已经有所警醒。 于是他哈哈一笑,不再去理会沈青萝,只是向古凝拱了拱手,便大步出了远芳阁的大门,就此扬长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九章 教教徒儿 当日,天色已晚。 在大裕国定亲王府的内书房里,萧天绝正坐在那把曾被他一脚踢坏,而后又被他的侄儿浩星明睿命人修好的楠木椅中,笑眯眯地捋着胡须,听自己的徒儿寒冰在那里绘声绘色地讲述昨日与赵展的那场比武。 只不过他老人家却是丝毫不知,此刻寒冰对他所讲的这个故事,已经被多方篡改,并且加入了太多的虚构情节。如此一来,热闹确是热闹了,却完全没有了当时那种生死一线的紧迫凶险。 经寒冰的描述,此刻呈现在萧天绝眼前的画面是惊心动魄的,更是令人热血沸腾的 远芳阁姑娘们热情的笑颜,看台上宾客们热烈的喝彩,青萝姑娘一曲侠客行所引发的豪情激荡,尽在那位白衣少年于碧波绿荷上翩然飞渡之际,达到了鼎沸之势。 岂料,光明磊落的背后,竟然暗藏着阴谋诡计! 然而,也正是由于各种卑劣行径的存在,方愈加彰显出震撼人心的英雄气概。 什么沾衣香,在化蝶神功的面前,只不过是博人一笑的小把戏。不但根本起不到丝毫毒药的效果,反倒变成了寒冰的帮手。 只见他故作中毒不支,失足跌下了擂台,从而诱使赵展随后追杀过来。 结果寒冰暗用巧劲,用手夹住赵展刺过来的长剑,将他也拖下了擂台。 就在两人一齐向湖中跌落的惊险瞬间,早已蓄势待发的寒冰,突然施了一招神龙翻身,将那个犹未知自己已经中计的赵展,完全压到了身下。 随即,寒冰便将自己的足尖踏在了赵展的头上,以此借力向湖岸飘落。而赵展却被他那一脚之力踢破了百会穴,直接一命归西 这套说辞寒冰早已练熟,不但将故事编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而且还把自己的武功形容得出神入化、所向披靡。 听上去,此次除掉赵展之举,简直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丝毫未费他这位少年绝世高手的吹灰之力。 萧天绝一边听,一边不时地开怀大笑。 这样一来,那个一直在一旁陪听的浩星明睿,也不得不随声附和,时而还极为捧场地张开嘴巴,跟着干笑上两声,直笑得自己的两腮都不免感到有些酸痛。 讲完了比武的故事,寒冰接着就把自己刺杀左语松的经过也详细述说了一遍。不过这次他的用语却是简明扼要得多,丝毫没有夸张与渲染的成分在里面,但也没有错过任何一个重要的细节。 听完寒冰的讲述之后,浩星明睿便开始对当前的形势进行了一番分析。 “左语松一死,忠义盟应是会乱上一些时候。雪宗主能否顺利将其接管过来,尚未可知。郑庸想必会从中作梗,而皇上也必不情愿将忠义盟彻底交给雪宗主。另外,忠义盟内部的那些堂主和分舵主们,恐怕也没有多少人甘心听从雪宗主的指令。” 他边说边将目光转向了寒冰,“据你观察,古凝是否相信了你的话,对沈青萝北人的身份已有所怀疑?” 寒冰点头道:“他应是已生了疑心。但以沈青萝的狡智,当不会让他抓到任何把柄。好在古凝只是我们布下的一颗棋子,将来自会有其发挥作用的时候,却并不指望他现在就有所表现。” “嗯,此事确是需要从长计议” 浩星明睿边说边眯起了眼睛,似乎心中又生出了什么别的想法。 一见到自己舅舅的这种表情,寒冰就知道他这是又要算计什么人了,心中竟不禁有些同情起那个手段虽然狠辣了些,但为人似乎并不太坏的古凝古堂主来。 丝毫未察觉到这对甥舅在各动心思的萧天绝,这时却突然在一旁关心地问了一句:“玉儿,对于刺杀左语松一事,会不会有人怀疑到你的身上?” 寒冰当即摇了摇头。他可是不敢在师父和舅舅面前提起,由于金创药的事,自己已经引起了雪幽幽的怀疑。既然此事已经圆满解决,实不必再让他们为自己多担一次心。 “师父您放心,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行动时我始终蒙着面,连说话的声音也模仿了弃羽哥。而且,在杀掉左语松之后,我还特意发出了箭啸声。忠义盟的人一定会相信,那刺客就是一直与他们作对的离别箭。” 说话时寒冰一直含笑看着自己的师父,语气平静而自信,但他却一眼也不敢去看自己的舅舅,怕被他瞧出些端倪来。好在此时浩星明睿的心思正放在别处,竟真的没有注意到寒冰这小狐狸在扯谎。 萧天绝倒是完全信了寒冰的话,放心地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叮嘱他道:“即便如此,你也千万不可大意。郑庸那条老狗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定不会善罢干休。而他最擅长的,就是暗施毒手,这一点你不可不防。” “是,师父,玉儿会加倍小心的。” 浩星明睿这时也已经回过神来,见萧天绝在与寒冰说过这几句话之后,仍显得有些神色郁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当即便猜到,自己的七叔可能是在为雪幽幽担心,却又不好意思在他们这些晚辈的面前说出口来。 心念一转之间,他故意笑着对寒冰打趣道:“左语松已除,离别箭自是应该就此销声匿迹上一段时日。趁着这段儿空闲,玉儿,你也应该多去陪陪洛儿姑娘了。 一来可以及时向她了解雪宗主接管忠义盟的进展情况。这二来嘛,你也要多讨好一下人家小姑娘,免得让她误会你真的看上了远芳阁的那位青萝姑娘。” 就算是寒冰的脸皮再厚,此时当着师父的面,被舅舅的这番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一说,竟也显得有些窘迫起来,不由呐呐地道:“洛儿她并没有误会我” “哦?”浩星明睿立时从他的话中听出了端倪,“这么说,你已经又见过那小姑娘了?” 寒冰点了点头,“不过,我当时冒充的是弃羽哥” 浩星明睿不由惊讶地一挑眉,“你这傻孩子!难道你想让洛儿姑娘喜欢上你的弃羽哥吗?” 寒冰苦恼地看着自己的舅舅,“可我现在的这副样子,洛儿她根本就认不出我来,她不会理我的!” 萧天绝却在一旁大笑了起来,“玉儿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何必非要她认出你就是萧玉呢?难道变成了寒冰,你竟连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的本事都忘了吗?” “我” 寒冰的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见师父脸上笑得恣意,心中不由得有些恼火,竟然极是孩子气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样的好本事,师父您可没教过我!” 萧天绝的笑声立时一顿,开始板着脸、瞪着眼睛教训起人来:“你这混小子!当初你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为师我又怎会教你那些东西?!” 寒冰此时已经从方才那种不期然的尴尬中缓过了劲儿来,脸皮也随之厚了起来,当然鬼主意也一下子又多了起来。 只见他眨着眼睛,故作一派天真地道:“那师父您现在便教教徒儿,该如何去讨好洛儿呢?” 见徒儿问得认真,萧天绝自是要严肃对待。 他先是重重地咳了一声,准备像往日教导这个乖徒儿的武功一般,向他细细地解说一番追女孩子的秘诀。 谁知他都已张开了嘴巴,才忽然想起,自己这辈子就喜欢过一个雪幽幽,结果还与她弄得反目成仇,哪里又真的会什么讨好女孩子的本事了? “这个嘛” 萧天绝一边捋着胡子,一边想着该如何措辞,不料偶然一转眼间,竟发现寒冰这小子的一对星目正闪闪地发着光,脸上更满是促狭的笑容。 他顿时便醒悟到,自己定是被这顽皮的小坏蛋给戏弄了! “你这个臭小子!竟连师父都敢戏弄!定是跟着你的舅舅没学好,变得越来越像一只小狐狸了!” 听到萧天绝这一骂,寒冰只是嘻嘻地笑,而浩星明睿的脸却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他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自己这夹板气是受定了! 不过让寒冰这样一闹,倒是把萧天绝心中因雪幽幽而起的那丝伤感给闹走了。 浩星明睿偷偷向寒冰露出了一个赞赏的眼色,并暗示他还有别的事情要谈。 寒冰顿时心领神会,笑着对萧天绝道:“师父,今日又是湘君姐姐为我施针之期。徒儿得早些赶回去,以免让她久等” “那是当然!如此你就快些回去吧,施针的事可是万万耽搁不得!” 萧天绝边说边拉起寒冰的手,一路将他送到了内书房的门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章 无知少年 出了内书房,浩星明睿忙拉着寒冰在椅上坐了。 “你的伤势如何了?伤口是不是又撕裂了?” 寒冰知道,舅舅的嗅觉自是比失去内力的师父灵敏得多,定是已闻到了自己身上极淡的一丝金创散的味道。 他笑着道:“是裂开了些,不过已上过药了。明日就能愈合,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浩星明睿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此次行动有些仓促,而且你身上还带着伤,实是太过冒险。好在你这孩子机灵,一切都完成得很顺利” “舅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寒冰敏锐地感觉到了浩星明睿眉宇间的那抹隐忧。 浩星明睿皱着眉头道:“这次虽然一举除去了赵展和左语松,取得了很大的胜果,但同时也惊动了各方的敌人。我实在是很担心你的安全!” 寒冰听了,不由微微一笑,道:“放心吧,舅舅!敌人虽多,但他们也都是各自为战,从而实力大减,对我还构不成什么大的威胁。 没有了赵展和左语松,禁军和忠义盟已不足为患。而济王和郑庸又在互相撕咬,估计一时也抽不出手来对付我。独笑穹受了伤,已逃回了北戎,剩下宫彦和沈青萝这两个北人密谍,应该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皇上虽然还在惦着我手中的那把密钥,但他投鼠忌器,碍于左相大人与我的关系,不敢公然派大内侍卫来捉拿我。而他暗中所能调动的,不过就是郑庸手中的大内密探。 有我们隐族密谍相帮,我自是不惧那些只会暗中偷袭的笨蛋。而且我会十分小心,绝不会让人盯上。以我的功夫,只要不是落入对方事先布好的陷阱,再多的敌人也困不住我。” 但浩星明睿仍是皱着眉头道:“你说的不错。而我所担心的,正是那个事先布好的陷阱!” 寒冰想了想,问道:“舅舅您是在担心济世寺的事情?” “是啊。再过十几日,便是慧觉方丈火化之期,到时候你定是要去一趟济世寺。而对于这一点,皇上想必也十分清楚。只怕他会让人事先布好了陷阱等你去。” 浩星明睿一边说,一边轻抚着自己的额头,脸上尽是忧虑之色。 寒冰却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既然知道会有陷阱,那就不能称之为陷阱了。我倒是觉得,这将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可以让我们把郑庸安插在济世寺内的大内密探一举除去。” 浩星明睿听了,眼睛不由一亮,点头道:“此事确是可行!我们须得好好谋划一番,看如何利用此事,再给皇上和郑庸一记响亮的耳光!” 说完,这甥舅两人顿时相视一笑,皆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狐狸般的笑容。 见自己的舅舅终于放下了心,寒冰却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舅舅,雪宗主那边,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麻烦肯定会有。不过,我们目前本就不希望她能够顺利地接管忠义盟。只有忠义盟内部乱起来,才会令其失去朝廷爪牙的作用,不再成为皇上的杀人利器。 而且,雪宗主被盟中事务牵绊,自顾不暇,也就没有时间再去追查离别箭,更不会有精力去管你和洛儿姑娘的事情了。” “我和洛儿?” 寒冰的本意是想弄清楚舅舅要在古凝的身上做什么文章,没想到,却被舅舅拿洛儿做起了自己的文章来。虽然他已不再像方才在师父面前那般窘迫,但还是不免感到了些许的不自在。 “傻小子,你以为我方才在七叔面前提起洛儿,就只为了哄他开心吗?我是真的在为你和洛儿担心!” “担心?” 寒冰不解地看着自己的舅舅,觉得他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浩星明睿笑了笑,突然问道:“昨日洛儿为何会出现在比武现场?” “这” 寒冰不由一窒,心中却不由涌起了一阵带着甜蜜和感伤的复杂滋味。 洛儿出现在比武现场的原因,他自然能够猜想得到,应该是自己现在的这个名字寒冰,让洛儿起了疑心。 但这只能是他与洛儿之间的秘密,即使是对自己的亲舅舅,他也不愿将它说出来。 浩星明睿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见自己外甥脸上那种掩藏不住的温柔之色,便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心中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 “玉儿,有时候情之一字,不是想躲就能躲得开的,别太苦了自己!” “可是,我不想让洛儿她卷进来!”寒冰咬着嘴唇道。 “事实上,她已经被卷进来了。今后,郑庸一定会伺机报复雪宗主以及岫云剑派。另外,听你方才提起的,在那个天香教徒身上发现了止血丹。我怀疑,天香教也正在策划一个针对岫云剑派的阴谋。 所以说,与其让雪宗主她们继续懵懂无知,处于随时会被人算计的危险之中,不如将她们彻底拉入我们这一方,让她们看清自己的敌人。” 虽然知道舅舅所言有理,寒冰却仍是摇了摇头,“雪宗主是个极为固执的人,她不会因为敌人强大,便去找寻自己并不信任的帮手。而我们又不可能将所有的真相都对她坦言,实难真正取信于她。” “雪宗主确实是个难题,许多事情暂时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但是心英和洛儿姑娘,实是没有必要再继续瞒着她们了。” 说到这里,浩星明睿似笑非笑地看了寒冰一眼,“再说就是想瞒,恐怕也瞒不住了。听心英说,昨日为了洛儿,你竟被赵展的那四个护卫给伤了。她一见你看洛儿的目光,就猜到你是谁了!” 寒冰听了,不禁垂下头去,低声道:“对不起,舅舅!我,我没想到洛儿会突然出现在那里,所以” 浩星明睿不由哈哈一笑,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这一向皮厚的小子,竟然也知道害羞!情之所至,又何错之有?只是洛儿姑娘那里,你到底准备怎么办?” 寒冰此时已收敛起心神,虽是有些无奈,但语气仍很坚决地道:“洛儿心思单纯,藏不住事情,所以决不能让她知道我是谁。 否则的话,不但瞒不过雪宗主,怕是就连郑庸那奸宦也瞒不过。那场雪夜恶斗,郑庸想必已看出洛儿对萧玉有情,若是再让他发觉洛儿对我的态度有异,一定会有所疑心的。” “你说的确是有理。任何可能会暴露你身份的事情我们都要尽力避免。可是现在看来,洛儿姑娘已经对你的身份生疑,而且以她的性子,怕是会继续追根究底下去。 所以我倒是觉得,与其让她这样乱打乱撞地引人注意,不如你以寒冰的身份接近她,并进一步安抚住她。反正你这浪荡公子的名声一向不好,看到漂亮女孩子就缠上去,应是很正常的事情,倒也不会引起别人过多的猜疑。” 听浩星明睿这么一说,寒冰的心中不由一动,忽然觉得自己舅舅的这个想法简直是太正确了! 是啊,如果洛儿追着他不放,确是会惹人侧目,更会引人怀疑。但若是反过来,自己死缠烂打地盯住洛儿,别人便只会以为,自己是在那次比武之后,看上了人家小姑娘,花心的老毛病又犯了,故而舍了青萝姑娘,又追起了洛儿姑娘 想着,想着,寒冰的脸上不由露出了激动兴奋之色,好不容易忍住了,才没有跑上前去,将想出这个好主意的舅舅抱住感谢上一番。 浩星明睿将自己外甥脸上的那种雀跃之情皆看在眼里,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七叔他虽然教不了你如何追女孩子的本事,但舅舅我可是此中好手!怎么样,你小子还敢在背地里笑话舅舅我的武功差吗?” 寒冰听了,顿时咧了咧嘴,心中不由暗自腹诽起来 看来真是谁也不能信!尤其是不能信那种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女人! 水女侠那么稳重聪慧的一个人,也不免会被感情迷了心窍。为了她所爱的男人,竟然将自己这个对她无比敬重,且又无比信赖的无知少年,给彻底地出卖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一章 当时明月 明月方一初上梢头,水泠洛就偷偷溜下山来,脚步轻盈地直奔那座无名的新坟而去。 此刻她的心里正想着,现在时辰尚早,不知凌大哥是否已经到了那里?上次自己请他确认寒冰的身份,不知结果如何了? 因为低头想着心事,她便没有注意观察周围的动静,直到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她才猛然警觉地顿住了脚步。 “洛儿姑娘” 一个清越的声音随之响起,语调柔和,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紧张。 水泠洛凝目细看,原来是一身白衣的寒冰站在月光下,正含笑看着自己。 看到他脸上那抹明朗的笑容,水泠洛的心不期然地一跳,轻声问道:“寒冰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洛儿姑娘你啊。” 寒冰边说边走到了水泠洛的近前。 “等我?”水泠洛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 “我是特来感谢洛儿姑娘昨日的救命之恩的。” 寒冰边说,边向她深深做了一个揖。 水泠洛不由咯咯一笑,道:“寒冰公子不必这般多礼!昨日我不过是强自出头,哪里又真的救得了你?最后还是靠我师祖出面,才将那些想害你的人给赶走了。” “若非姑娘仗义出手相助,雪宗主怕是也未必会管在下的闲事呢。”寒冰淡淡一笑,“而且,承蒙姑娘又以止血丹相赠,在下实是感激不尽!” 水泠洛见他说得这般客气,又显得极有诚意,便笑着点头道:“好吧,你的感激我收下了!” 说来也怪,当真正面对着寒冰时,水泠洛反倒越来越觉得他不像萧玉了。 因为心里还惦记着与凌弃羽的约定,她便没想再与寒冰多话,于是又迈步向前,准备继续赶路。 谁知这寒冰却是丝毫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反而上前一步,笑着问道:“洛儿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天黑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还是让在下送姑娘一程吧。” 水泠洛自然不能让他见到凌弃羽,马上摇头道:“我不去哪里,只是在山上呆得闷了,出来走走。寒冰公子你不必陪我了,我就在这附近转一转,很快就回去。” 寒冰抬头看了看天上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语声温柔地对她道:“如此月色,确是令人流连忘返。既然姑娘是出来散心的,不如便由我陪着姑娘你,一起去翠微山上赏月如何?” 水泠洛刚想出言拒绝,可是一抬眼间,却见寒冰正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那双熠熠生辉的星眸中尽是恳切之意。 不知为何,这目光竟然令水泠洛有了一瞬间的迷惘,糊里糊涂地就对他点了点头。 寒冰见她点头,星目中顿时露出了抑制不住的欣喜之色。 看到他这种略显稚气的雀跃神情,刚刚清醒过来便又心生悔意的水泠洛,终是将那句还未出口的拒绝之语又咽了回去,只是盈盈笑着,分享着面前这个少年那种单纯的喜悦。 翠微山位于景阳城东郊,山势不高,但峰峦秀美,且生长着许多终年苍翠如碧的古树,因而得名翠微。 平日里,这翠微山确是京城中人游春踏青的好去处。但是到了晚间,便给人一种山深林密,格外幽森之感。 好在今夜十六的月亮又大又圆,透过两旁那些高大树木的枝叶,在崎岖的山道上洒落下一片斑驳而又清幽的月光。 水泠洛虽是有功夫在身,但因为不熟悉这段山路,脚下不免有些吃力。刚刚爬过了一段陡坡,见到前面的山势似乎更陡一些,她不由停下来微微喘息了几下。 忽然,她感到自己的一只右手被人拉住了。 抬眼一看,见寒冰的一对星目中尽是关怀之意,她轻轻抿嘴一笑,便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一路借着他掌中传过来的柔和内力,轻松地登上了山顶。 站在翠微山顶之上,抬头望月,果然觉得与那皎洁的玉盘又接近了许多。 微风徐来,吹动水泠洛一头长长的秀发,散发出一缕淡淡的幽香。 寒冰轻轻嗅着那缕熟悉的发香,一只左手仍将人家姑娘的小手牢牢握着,舍不得松开。 于是,他就被水泠洛拉到临崖的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 随后,水泠洛便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指着天上的月亮,笑着道:“我好像看到了里面的那只玉兔呢!” 寒冰若有所失地悄悄握紧了自己那只尚留有伊人余温的左手,也跟着笑道:“兔子我倒是没看见,不过却看到了那个正在砍树的吴刚。这小子也真是个笨蛋!明明有嫦娥相伴,他却偏偏在那里跟一棵树较劲!” “听说是,他若砍不倒那棵桂树,便不能成仙。”水泠洛认真地道。 寒冰不由叹了一声,“若不能与自己心中所念的那个人在一起,即便真成了仙,又有何用?” “可若是再也找不到心中所念的那个人了呢?” 水泠洛仰望着月亮,心中带些酸楚地想着,若是萧玉真的已经不在了,那自己便也像嫦娥一样,独自守候这一生吧。 寒冰转头看着水泠洛那张在柔和的月光下更显清丽的侧颜,一时间竟是瞧得有些痴了,口中忍不住喃喃地唤了一声:“洛儿” 水泠洛慢慢转头看向他,半晌才问道:“寒冰公子,你,叫我什么?” 寒冰猛地清醒过来,怔了怔,才故作随意地答道:“洛儿啊,我觉得叫你洛儿更好听!不如你也叫我寒冰,省掉姑娘和公子那些啰哩啰嗦的称呼,这样可好?” 水泠洛本不是拘泥的人,但她心中始终认定,唯一可以叫自己“洛儿”的男子,只有一个萧玉。 她咬着唇垂下了头,轻声道:“我,寒冰公子,你还是叫我洛儿姑娘吧。或者你若嫌麻烦,就叫水姑娘也行。” 寒冰见她那副略带黯然的神情,自然猜得出她心中所想,既感到分外窝心,又不免极是心疼。 他故意撇了撇嘴,带着明显的不满道:“洛儿” 但一接触到水泠洛那种格外坚持的目光,他便又失望地垂下了头去,只好轻声嘟囔了一句“姑娘” 水泠洛有些歉然地笑了笑,问道:“寒冰公子的心中,有所念的人吗?” 寒冰望着她,点了点头。 “想必不是那位青萝姑娘了?” “那样厉害的一个女人,谁的心若是落在了她的手里,怕是要被她给下酒吃了!” 寒冰边说,边夸张地露出了一脸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 水泠洛顿时被他逗得“咭”地一笑,“我倒是觉得她再是厉害,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洛儿” 顿了一顿,他才又咬着牙加了一句:“姑娘!你就不怕自己的心落到了我的手里?” 水泠洛闻言不由愣了愣,转头避开了他那近乎热切的眼神,低声道:“我,我的心早就给了别人,再也拿不回来了。” 寒冰颇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道:“我倒是觉得,若是那人并没有将自己的心交给你,那你的心就一定还在。这世上,真心只能用真心来交换,不是强取豪夺就能够得来的。” “他的心自然早已经给了我。” 水泠洛不由甜甜地一笑,眼中却又划过了一丝伤感。 “哦?那他的人在哪里?人都不在,还说什么交付真心呢?” 听到寒冰这种带着些任性的反驳,水泠洛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有人告诉我说,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可是我不信,我就是要等他回来。若是他真的不再回来,那等我去了阴曹地府,见到他时,就把他的心还给他。否则没有了心,他如何还能够投胎做人,再与我来世相见呢?” 寒冰突然伸臂将水泠洛紧紧地搂在怀中,叹息着道:“你这傻姑娘” 那只坚实而有力的臂膀将水泠洛牢牢地困住,使她无法挣脱,却也不想挣脱。 因为她突然间发现,在这个温暖而宽阔的怀抱里,自己心中所有的痛苦和彷徨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 权力游戏(一) 忠义盟副盟主左语松出殡的那日,盟里六堂、四十八分舵中,除了路途遥远实在赶不过来的十几位分舵主之外,六位堂主和三十多位分舵主都悉数到齐。 殡仪结束之后,所有的堂主和分舵主们便齐聚于那间极为宽敞气派的总堂大殿之中,听候盟主雪幽幽的训示。 雪幽幽端坐于那张左语松平日坐的宽大红木椅上,面无表情地将立于阶下的这些在忠义盟中颇具实权的各色人物,逐一地打量了一番。 她其实十分清楚,虽然这些人表面上看起来皆是一副恭谨之态,其实在他们很多人的心里,都正打着将她赶下台去的主意。 这其中当然有很大成分是郑庸在背后挑拨唆使,但也有某些人是暗怀野心,想自己坐上副盟主这个位子。 就拿这次未能及时赶到的那些分舵主来说,竟有将近一半是北方的分舵主,其中就包括荆州分舵主陈应诚。 想必是有人知道,这些北方的分舵主一定会支持她主持盟中事务,所以故意没有及时传信给他们,令她在总舵中的支持者变得更少。 其实,这些年雪幽幽虽在表面上不过问盟中事务,但暗地里早已将盟中主要人物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 就她所知,六堂之中,至少已有四堂的堂主是死心塌地地为左语松效命。 只有流水堂主管秀波,因为自幼被她的父亲前盟主雪平皓所收养,算是她的义兄,对她仍有一些念旧之情。 而另一位行云堂主古凝,精明狠辣,又性情孤僻,除了他行云堂中的人,跟盟中其他任何人都走得不近。哦,如今恐怕又多了一个沈青萝与他关系匪浅。 但无论是管秀波,还是古凝,都不会公然站出来支持她。尤其是古凝那个冷血杀手,心中恐怕仍在记恨她曾向他逼问沾衣香解药之事,能够做到不公然站出来反对她,就已经不错了。 至于剩下的那三十几位分舵主,恐怕也有一大半以上都是左语松的人。如今虽然左语松已经死了,但他们也不会支持她雪幽幽接管盟中事务。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得很,以雪幽幽的严苛,必不会像左语松一样,继续纵容他们在自己所管辖的地界里胡作非为。 虽然明知眼前形势对自己极为不利,雪幽幽却从未打算放弃这次将忠义盟收归己有的机会。 她自幼长于忠义盟中,可以说对其怀有极深的感情。只是后来因为实在看不下去父亲的倒行逆施,将忠义盟彻底变成了朝廷的鹰犬爪牙,她才会愤而离开,创立了岫云剑派。 如今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拨乱反正,让忠义盟得以恢复其惩恶扬善、除暴安良本来面目的机会,她又怎会轻易错过呢? 但是,该如何将这一机会实实在在地抓到自己的手中呢? 对于这个问题,雪幽幽确是已经考虑了很久。 看着面前这些心思各异的堂主和分舵主,她脸上的神情显得自信而笃定,就连说话的语气中也少了往常的凌厉冷肃,而多了几分镇定从容。 “左副盟主英年猝逝,令本座实感痛心不已! 想我忠义盟在江湖上稳坐第一大帮的交椅,竟被一个小小的杀手孤身闯入了总舵重地,行凶杀人之后从容逸去,真乃是奇耻大辱! 是以本座誓要将那凶手缉拿归案,为左副盟主报仇雪恨。 至于这追查凶手一事,就交由顺风堂负责,务必要在一月之内查到凶手的踪迹。不知沈堂主对此可有何异议?” 雪幽幽目光炯炯地看着顺风堂主沈青萝。 此前,她这位忠义盟主早已将自己所将要面临的形势仔细衡量过,最终所定下的策略便是,率先将矛头指向沈青萝。 一来,可以在气势上压制住这个明显是在觊觎副盟主之位的野心勃勃的女人。 二来,也可以借此看看其他各位堂主和分舵主的反应,尤其是那位行云堂主古凝的反应。 果然,听到雪幽幽将如此困难的任务交给了自己,而所给的期限竟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月,沈青萝不由面露难色,不敢轻易应承下来。 “回盟主,追查杀害左副盟主的刺客,顺风堂确是责无旁贷。只是,那刺客异常狡猾且武功高强,属下恐怕力有不逮” “禀盟主,属下的行云堂愿意协助顺风堂一起追查凶手,必会将那刺客尽早拿获!” 见沈青萝露出为难之色,古凝竟突然站了出来,声如金石,言语铿锵,颇有些英雄救美的豪壮气概。 沈青萝听了,登时美目含情,向他送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随即,这狡猾的女人又偷看了一眼雪幽幽脸上的神色。 只因她此时实是心有不安,猜不透这位名义上的盟主究竟目的何在。为何一上来就对顺风堂施了个下马威,莫非是想拿她沈青萝杀一儆百不成? 其他的那些堂主和分舵主们也都私下交换了一番眼色,这其中虽也带着些疑惑不解,但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还是像沈青萝这样一个才艺双全的绝色美人? 所以,当初左语松不拘一格地提拔重用沈青萝,忠义盟里的人虽不是人人心服,但多少也能理解左副盟主的这份“爱才”之心。 可惜如今左副盟主已经不在了,换上了盟主雪幽幽。她自然不会对同样是女子,而且还同样是美丽女子的沈青萝,再抱有任何怜香惜玉之心了。 因而,此刻在场的众人都看得明白,雪幽幽将这样一个可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分派给沈青萝,实是有故意为难她的意思。 不过嘛,明白归明白,众人却都抱着同样的心思绝不做那第一只出头之鸟,以免让雪幽幽这强势霸道的女人逮到之后,凌虐至死。 而这时古凝却站了出来,裸地表现出对沈青萝的维护之意。 他的这一举动,顿时令那些抱着观望态度的人心里,感觉到非常的不是滋味! 众人的心里竟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种想法 还真是没看出来啊,古凝这个平日里总板着一张死人脸,像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的家伙,竟然还会这一套! 他这不是表明了在讨好沈青萝这位美人吗?怪不得有传言说他与那女人有一腿,想来定是真的! 这可真是老天不长眼哪!凭什么让这个只会杀人的冷血怪物拔了头筹,得了那美人的青睐? 哼,看来这家伙也是色令智昏,竟敢当着雪幽幽的面为沈青萝强出头,还与那女人眉来眼去的。今日他想必是要倒大霉了! 且看雪幽幽这霸道女人会如何收拾他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权力游戏(二) 就在众人皆抱着这种准备看好戏的心情冷眼旁观时,雪幽幽果然不负众望,充分展示出了她身为忠义盟主的绝对威权。 只见她那张仍是美艳如花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一抹令人望之胆寒的冰冷笑容,不过她的目光最终所指向的,却仍是沈青萝。 “沈堂主这是在自谦,还是在推诿?想我忠义盟顺风堂之中,一向人才济济,耳目遍布。就连本座昨日去了哪里,去见了谁,恐怕都瞒不过你沈堂主的一双法眼。怎么如今只是要搜寻一个小小的刺客,却让沈堂主这般为难起来?” 沈青萝的脸色不由一白,心知雪幽幽这是要跟自己算暗中派人监视她的账了。 其实派人监视雪幽幽这件事,并不是出自沈青萝的本意。 因为在沈青萝看来,雪幽幽虽然强横,却没有多少心机,更谈不上什么谋略。而且,她在忠义盟中又缺少根基,虽是做了忠义盟十几年的盟主,可真正支持她的人并没有几个,实在是不足为患。 然而郑庸却不这么看。他竟是特意派人吩咐沈青萝,务必盯紧雪幽幽的一举一动,如有任何异常之处,马上报与他知。 沈青萝这才不得不派人暗中跟踪雪幽幽。虽是加了非常的小心,却还是让这厉害的女人给发觉了。结果,那两个负责跟踪的人再也没有回来。 见沈青萝被自己问得一时语塞,雪幽幽倒也没有过分逼迫她,却转而对一直垂手而立的古凝笑了笑,语气竟是极为温和地道:“本座以为,古堂主的提议甚是有理。由行云堂与顺风堂联合追查凶手,确能收到事半功倍之效。” 古凝似是没想到雪幽幽竟然会如此痛快地同意了自己的请求,微微怔了一下之后,他马上道:“那属下即刻吩咐手下弟兄,对京郊的区域进行搜索。而京城内的排查,尚须顺风堂” 还未等他说完,雪幽幽便一摆手打断了他。 “这些事情先不必急,稍后自有沈堂主和行云堂去商议筹划。而古凝你目前所要考虑的,则是如何统观全局,协调这两堂之间的分工配合。” 雪幽幽的这番话一出口,包括古凝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禁愣在了那里。 统观全局? 莫非雪盟主的意思是说,此次追查杀害左副盟主凶手的任务,竟是由行云堂牵头负责? 可行云堂一向都是听命行事,动手的时候要比动脑的时候多。而与之相反的,顺风堂却是专门潜伏打探,终日想着如何算计别人。 如今盟主做出这样的安排,明显是让顺风堂听命于行云堂的指挥。这岂不是故意避其所长,而用其所短吗? 见众人脸上皆是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雪幽幽不由悠然一笑,慢条斯理地道:“本座提议,从即日起,由古凝担任忠义盟副盟主,接替左语松,掌管盟中事务!” 乍然听到雪幽幽这一令人匪夷所思的提议,在场众人不仅是愣了,更是呆了。呆过之后,便是怒了! 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那个被提名者古凝本人。 眼见众人的目光似一枝枝毒箭般地射向了自己,古凝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一种羞愧难当的诡异感觉。 没想到自己竟莫名其妙地成了左语松之死的最大受益者,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也难怪众人会发怒,实在是古凝此人太令他们吃惊,也太令他们羡慕嫉妒恨了! 原来这个心机诡诈的杀手居然是一直在扮猪吃虎! 他不但闷声不响地独占了花魁沈青萝,更不知何时竟搞定了雪幽幽这个难缠的女人! 可这个家伙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呢? 论武功,他哪里比得上曾经威风八面的禁军大统领赵展?论相貌,他更是比不过那个玉树临风的左相之子寒冰。论地位,他不过就是跟大家一样的一个小小的堂主而已。 凭什么竟让他做成了在场所有男人都想做,却谁也没有成功的事情? 古凝他简直就是所有男人的公敌啊! “盟主,请恕属下直言。根据盟中规矩,这推选副盟主一事,应由盟中各分舵主以上职级的人共同商议,最终推举出一位德才兼备之人来担此重任。而今日盟主你直接指派古凝担任副盟主一职,此举实是有违盟规,极为不妥!” 刑堂执法万横江第一个忍不住向雪幽幽当面提出了质疑。 “确是如此!属下也认为盟主此举有欠思量,与盟中规矩相悖!” 土木堂主郭士勋马上随声附和。 先后有两位堂主发声,比他们职级低的那些分舵主们,也都纷纷低声议论起来。虽然没有人敢公然站出来反对,但不少人都在那里连连摇头,表示不赞同雪幽幽的这一做法。 见此情景,雪幽幽丝毫没有慌乱,也没有因受到公然反对而表现出任何不快,倒是一反常态地变得更加和颜悦色起来。 她没有立即去反驳那两位堂主的质疑,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撷英堂主井元舒。 “井堂主,忠义盟中职司变动之事皆由撷英堂负责,故而对于推举副盟主一事,本座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众人一听,也都把目光转向了那位四旬左右、气质儒雅的撷英堂主井元舒。 撷英堂,顾名思义,就是选拔人才的机构。 忠义盟中自堂主以下人员的任免升降及调动事宜,皆由此堂负责。掌管此堂,便犹如掌握了整个忠义盟的人脉,故而历来撷英堂主一职,皆是由盟中资历较深的人担任。 然而井元舒这位撷英堂主,却完全是一个异数。因为他加入忠义盟的时间不过才十几年,而且在那之前,他根本就不是一个江湖人。 说起来,井元舒与沈青萝二人的经历倒有些相似之处。他们都是从远芳阁出头,又都是由左语松亲手提拔起来的堂主一级的实权人物。 井元舒原本是一位落第的秀才,因屡试不中,自叹怀才不遇,便起了投笔从戎之心。 他本略懂些骑射,甚至还曾向一位流浪侠客学过些拳脚剑法。 可以毫不惭愧地说,在所有参加文试的士子中,他的武功最高,而在所有参加武试的士子中,他的文采最好。 遗憾的是,朝廷取试,只考较一样,像他这种全面发展却又样样通、样样松的士子,竟是无人赏识。 名落孙山的井元舒在失望之余,跑到远芳阁去遣怀散心,却正赶上当时的远芳阁在筹办第一次远芳会。 于是,百无聊赖的井元舒便也跟着凑起了热闹。他时而帮着参加竞技的姑娘们出谋划策,时而又帮着写写条幅花笺。 后来廖京东见他办事有条不紊,竟让他帮着自己组织规划,确定评判规则及安排出场次序等等。 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偶然的机会,竟让暗中前来远芳阁视察的左语松,注意到了这位落第士子。 左语松认为井元舒此人心思细密,又极善与人相处,实是忠义盟这种终日只知打打杀杀的江湖帮派中所奇缺的人才。 于是,他将井元舒招入了忠义盟,并从此一步一步地,将其提拔到了撷英堂主的显赫位置。 故而,井元舒对左语松可以说是感恩戴德,不仅惟命是从,更是死心塌地。于是经他之手,左语松进一步将忠义盟牢牢地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 权力游戏(三) 如今左语松一死,井元舒立时便失去了效忠的对象。而他本人可能是因早年书读得多了些,头脑尚有些迂腐,只想着忠心事主,竟是从未起过任何取而代之的念头。 因此,对于雪幽幽提议由古凝做副盟主之举,井元舒倒是不像那几个暗怀私心的堂主们一样,有坚决反对之意。 听到雪幽幽询问他的意见,他便也字斟句酌地开了口:“回盟主,按照盟中规制,副盟主的人选应由盟主提名,并经六堂堂主及所有分舵掌舵之人共同商议,多数通过方可当选。” 雪幽幽点了点头,道:“好,今日六位堂主俱在,而四十八位分舵主也到了半数以上,是否符合推选要求?” “这” 井元舒稍微犹豫了一下,仍是点头道:“当初立此规矩时,忠义盟虽然已设有六堂,分舵却只有十几处,而且都在京城附近,自然容易召集。 但随着忠义盟发展壮大,尔今已有四十八个分舵,有些分布在边远地区甚至是在他国境内,确是难以全数聚齐。 不过,按照历年来分舵主聚会时所形成的规矩,只要与会人数能够达到半数以上,便可共同商议盟中大计,做出重要决断。 因此,以今日在场的堂主和分舵主人数而论,已达到推选副盟主的要求。” 井元舒这么一说,其他的人倒也无法反对了。 而且大家都很清楚,这位撷英堂主是左语松的人,必然不会故意站在雪幽幽的立场上说话,所以他的话还是能够令人信服的。 见无人表示异议,雪幽幽满意地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这副盟主的推选。本座身为盟主,自然有资格先行提名古凝作为副盟主的人选。” 说完,她竟将目光首先转向了沈青萝。 “沈堂主,不知你可赞同本座的这一提名?” 虽然没想到雪幽幽第一个就会问到自己,沈青萝却仍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对眼前的形势做了一番分析与判断 以古凝的人缘,在场的人中除了管秀波那老好人可能会投他一票之外,便不会再有人支持他做这个副盟主了。 所以此刻自己的这一票赞同,并不能起到任何帮助他的作用,但却能将他彻底地拉到自己这一边来。 稍后若是轮到自己争夺这副盟主之位,古凝自然也会投自己一票,而且还会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 再者说,即便出现了万一,竟真的让古凝坐上了那个副盟主之位。以自己与他的关系,也能将他牢牢地控制在手心里,说不定对自己暗中破坏忠义盟的计划,还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呢。 一念及此,沈青萝马上笑意盈盈地看了古凝一眼,然后便痛快地点头道:“属下完全赞同由古凝担任副盟主一职。” 雪幽幽似乎对沈青萝的这一反应早有预料,只是对她淡淡一笑,便将目光转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流水堂主管秀波。 “管堂主,你可赞同由古凝担任本盟的副盟主一职?” 管秀波微笑着点头道:“属下赞同。” “好” 雪幽幽早就预料到,自己的这位义兄本就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野心,更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故意拆自己的台。 如此一来,忠义盟的六位堂主中,除了古凝作为副盟主人选,此时不能开口发表意见之外,其他五位堂主中已有两人赞同了雪幽幽的提名。 接下来,雪幽幽的目光自然就转向了井元舒。 “说起来,在这忠义盟中,除了已故的左副盟主,也就唯有井堂主一人,对古凝担任行云堂主这些年来的功过,了解得最为清楚了” 说到这里,雪幽幽看了一眼井元舒,继续用十分沉稳的声音道:“不知在井堂主看来,若是由古凝全权负责,调动行云堂及顺风堂的可用人手,合力追捕杀害左副盟主的凶手,其成功的可能性,是否会更大一些呢?” 听到雪幽幽这么一问,井元舒不由皱眉细思了片刻,顿时觉得这位盟主说得确是大有道理。 其实左副盟主故去之后,对他井元舒来说,由谁再来做这个副盟主已经无所谓了。伯乐已逝,他这匹千里马也没了主人,悲痛之余,更多的却是无能为力。 可是如今被雪幽幽这一提醒,井元舒倒是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和目标。 虽然以他自己的能力,根本没有机会为左副盟主报仇,但是,他可以支持有此能力的人去做这件事。而与其他那几位有可能成为副盟主的人比起来,古凝还真可算是做这件事的最合适人选。 能力自不必说,古凝身为行云堂主多年,很少有任务失败的时候。而且此人一向言出必行,绝不像那个处事圆滑的土木堂主郭士勋一般,凡事推脱敷衍,功夫都用在了一张嘴巴上。 另外,古凝还有一个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优势,那就是他与沈青萝的关系。由他做副盟主,负责追捕刺客,行云堂自是会倾力而为,而沈青萝所掌管的顺风堂,当然也会不遗余力地加以配合。 想到这些,井元舒的心中当即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而与此同时,他也深深意识到了雪幽幽的厉害之处。 看来,这位雪盟主今日提名古凝担任副盟主一职,乃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其实她对忠义盟内部事务的了解,远比在场这些人所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雪幽幽的这些谋划又与他井元舒何干呢?此刻他唯一所关心的,就是谁能帮助他抓到那个刺客,为左副盟主报仇雪恨。 于是,他向雪幽幽一拱手道:“盟主所言极是!属下确是认为古凝是担任副盟主的合适人选。” 井元舒这关键性的一票,基本上已决定了古凝的胜出。 五位堂主中已有三人赞同,剩下的两人即便反对,也只是占了少数。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些分舵主们大部分都表示反对。 不过,这次推选副盟主之举,可是由雪幽幽亲自主持的。 身为盟主,她有绝对的话语权,能够决定先去征询哪一个人的意见。反正最终所有人的意见都会被问到,那就没有人能说她处事不公,更不能说这次推选无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五章 权力游戏(四) 听到井元舒也表示赞同之后,雪幽幽的面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随即,她便保持着这抹和煦的笑容,将目光转向了那位胖墩墩的土木堂主郭士勋。 “郭堂主,本座这种推选副盟主之法,你认为可还算公允?可有何与盟中规矩相悖之处吗?” 早就发现情势不妙的郭士勋,正在为自己方才的鲁莽言行而暗自后悔不已。 而此刻他听到雪幽幽这么问自己,虽然态度温和,可话里话外,竟还是在记恨自己方才对她的那番指摘之词,他那颗圆圆的大脑袋上立时便见了汗。 “盟主这可真是折煞属下了!盟主英明果敢,大公无私,属下怎敢对盟主您所主持的推选有何异议呢?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雪幽幽听了,笑得越发地温和起来,“那郭堂主就是对本座提名古凝担任副盟主一事有异议了?” 郭士勋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那点儿野心,明知事不可为,以他素来处事圆滑的作风,自不会做出那种螳臂当车之举。 只见他的大胖脑袋一晃,声音极是洪亮地道:“不,属下对此绝无异议!属下赞同由古凝担任本盟的副盟主!” 雪幽幽看了他半晌,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向了那位一直黑着脸站在那里的刑堂执法万横江。 “万执法,其他四位堂主均已表了态,支持本座的提名。不过嘛,这也只是他们个人的想法,不应该因此对万执法的判断造成任何影响。万执法若是有何不同意见,尽可以当众说出来。” 话虽如此,其中的意思却已是很明显你万横江可以表示反对,但也只能是表示一下而已。因为此时大局已定,个别人的反对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万横江虽然因为执掌着握有生杀大权的刑堂,故而显得比那几位堂主的地位似乎略高了一些。但实际上,他在忠义盟里却是人缘最差,所受到的尊重也是最少的一个。 以往有左语松撑腰,他尽可以将那些堂主和分舵主们都不放在眼里。 无论是谁的属下触犯了盟中规矩,即便是那些堂主和分舵主本人,他都不会讲丝毫的情面。忠义盟中被他下令施以酷刑,乃至处死的人已不计其数。 如今形势变了,无论最终谁会坐上那个副盟主之位,都不会像左语松那样倚重他,甚至是宠信他了。 所以他现在反对古凝做副盟主,实是毫无意义,而且必然会给自己树下一个强敌,或许还是两个沈青萝那女人的心机手段也是非常可怕的。 他万横江虽是性情酷厉,却并不愚蠢。若是他连这点儿审时度势的能力都没有,当初怎么有机会获得左语松的赏识,坐上刑堂执法的高位呢? “禀盟主,属下完全赞同其他几位堂主的意见,支持古凝做本盟的副盟主。” 万横江神情肃然,而且语声铿锵,完全是一副大公无私的刑堂执法模样。 “好,既然各位堂主均已表态,那就轮到各位分舵主发言了。因为人数较多,本座便不一一相询了。这样吧,凡是反对古凝做副盟主之人,请站到本座面前来,也好向大家说明一下各自反对的理由。” 雪幽幽话音一落,便将锐利的目光在各位分舵主的脸上一一扫过,静候有不同意见者站出来,向她当面直言。 可是等了半天,竟然一个站出来的人都没有。 她不禁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竟然一个反对的都没有?诸位可是代表了忠义盟在各地分舵的众位弟兄在发表意见,定要仔细考虑清楚了。 如果诸位现在不表示反对,今后便再也不可稍有微词,表示出不服从新任副盟主之意。否则的话,就要按照盟中规矩,交由万执法处置了。” 那些分舵主的心里自然清楚得很,此刻自己的那点儿反对意见根本就做不了数,完全影响不了大局。既然如此,谁也不是傻瓜,怎么还会争着去做那损人不利己之事呢? 见众人皆十分默契地选择了保持沉默,雪幽幽不由得意地哈哈一笑,从那张宽大的红木椅中站起身来,高声宣布道:“既然诸位都赞同本座的提名,那么从即日起,古凝便是本盟的副盟主了!” 她的话音方落,那些堂主和分舵主们便纷纷上前,拱手向古凝表示祝贺,并且恰当地表达了一番他们对这位新鲜出炉的副盟主的尊崇服从之意。 古凝一边呆呆地拱手还礼,一边暗自在想一个问题为何雪幽幽问过在场所有人的意见,却偏偏不问他这个当事之人的想法呢? 若说在场的人中,有谁最反对古凝当这个忠义盟的副盟主,那便是古凝他自己! 他明明只是想做好行云堂主,带着堂中的弟兄们过那种虽不免刀头舔血,却心无猜忌的单纯生活。 可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让他当上了这忠义盟的副盟主呢?而且,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还得到了那些平日里几乎都很不待见他的堂主和分舵主们的一致拥护呢? 这个看似风光无限的副盟主之位,背后却是潜藏了无穷的烦恼与勾心斗角,又岂是他一个只懂得如何杀人的小小堂主所能应付得来的? 雪幽幽此举,分明就是想把他推出来做挡箭牌。 今后,那些本就各怀鬼胎的堂主和分舵主的矛头,都会指向他这个傀儡一般的副盟主。而她雪盟主则可以躲在后面发号施令,却再也没有人能够公然反对她。 总算勉强答对完了众人的恭贺,古凝终是忍不住看向了雪幽幽。 他还是小看了这位一向任性妄为的雪盟主。原来,她的心机手段竟是并不在左语松之下! 可惜现在明白一切已经晚了! 在这场权力争斗的游戏之中,表面上看来,他古凝是最大的赢家,而其实他的心里十分清楚,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输家! 想到这里,他那双狭长双眸中的目光显得更加幽深难明,而他那张瘦脸上的表情也显得比平日更加阴暗沉郁。 看到古凝那副欲哭无泪的模样,雪幽幽的心中真可谓是得意到了极点! 在今日的这场权力较量中,她可以说是兵不血刃地取得了完胜。 可以想见的是,今后忠义盟的这些堂主和分舵主们,必然不会老老实实地听从古凝的指派。而古凝若想压制住他们,就不得不依靠她这位盟主的大力支持。 一旦收服了古凝,便可以利用他来对付那些下面的人了。她尽可以暗中制造矛盾,让他们彼此间因利益不均而争斗撕咬。 到那时,便没人再有心思与她雪幽幽作对了。而她,也有了足够的时间,可以从容不迫地将那些心怀异志之人逐一清除出忠义盟,直至将整个忠义盟牢牢地掌控在自己一人的手中。 雪幽幽的唇边不觉溢出了一丝笑意,心中暗想,心英给自己出的这个分化瓦解的主意果然不错,马上就收到了立竿见影之效! 可惜雪幽幽此时已完全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竟根本没有仔细地去想一想,这么阴损的主意,怎会是水心英这位虽然聪慧,但却心性柔和的女子所能想出来的? 这个鬼主意,根本就是从浩星明睿那颗成了精的狐狸脑袋里窜出来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 在你身边 看到那个正默默坐在坟前喝酒的落寞背影,水泠洛的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内疚。 明明那日曾与他相约,以后每晚都会到此处与他聊天,可是自己却一直爽约,这几日竟是从未来见过他。 唉,说起来这都要怪那个寒冰,像是一块狗皮膏药一般,日日纠缠着她,让她根本无法分身。 那惫懒的家伙竟然每到傍晚时分便守在那条下山的小路上等她,然后不是约她去赏月,便是去游湖,或者是去景阳城中逛夜市。 而最出格的一次,竟是还哄劝她女扮男装,与他一起去远芳阁中观赏那些姑娘们的歌舞表演。 一想到与寒冰在一起时自己所经历的各种新鲜刺激,水泠洛不由抿嘴轻笑了一下,却仍是没有意识到,那个身姿飘逸、性情飞扬的少年的影子,正悄悄地占据了她的心房。 她正自站在那里想得有些出神,竟是丝毫没有发觉,那个原来坐在坟前的高瘦身影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洛儿姑娘” 听到这个已经颇为熟悉的清朗声音,水泠洛终于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答道:“凌大哥,我来晚了。” 寒冰在面具后朗声一笑,道:“我们的酒还未喝完,那便不算晚!” 说着,他将手中的那只酒囊递向水泠洛,“来,洛儿姑娘,你也尝一尝!这可是上好的罗浮春,我刚从忠义盟的酒窖中取来的。” 水泠洛笑着接过了酒囊,仰头喝了一口,不由点头赞道:“酒香清冽,绵远悠长,确是好酒!” “哈哈,没想到你这小姑娘还懂酒!那就多喝些,喝光了也不打紧,反正忠义盟的酒窖中有的是,我再去取些就行了。” 水泠洛果然又仰头喝了一大口,这才将酒囊还给了寒冰。 “听那个看守酒窖的人说,此酒本是左语松的最爱,所以他曾命人在窖中藏了几十坛。如今他这一死,这些酒倒正好作为祭祀之用,让他在地下喝个够了。” 寒冰边说,边又喝了一大口酒,笑着道:“他若是知道我这个大仇人偷喝了他私藏的好酒,必会气得从棺材中坐了起来!” 水泠洛听了,也不由咯咯一笑,“原来凌大哥你是故意要气他的!你就不怕那只笑面狐狸真的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算账?” “哼,这些年忠义盟不知杀了多少无辜的隐族人。他左副盟主便是再生气,恐怕也不敢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有机会再杀掉他一回!” 听了寒冰这几句隐含愤怒的话语,水泠洛也收起了笑容,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凌大哥,你是不是也很痛恨我的师祖?” 寒冰摇了摇头道:“令师祖虽然是忠义盟盟主,但她从未真正指挥甚至参与过忠义盟对隐族人的诛杀行动。” “可是,从今以后,师祖她也许会的” 水泠洛的声音中透出了深深的无奈,“因为她已经让行云堂主古凝做了忠义盟的副盟主,而且还让他全权负责追查杀死左语松的凶手。凌大哥,我真的很担心你!” 寒冰明亮的双目闪了闪,柔声道:“放心吧,洛儿姑娘,无论是令师祖还是古凝,他们都不可能有机会抓到我。戴上这张面具,我是离别箭,可摘下它,谁又能够认出我究竟是何人呢?” 水泠洛却慢慢垂下了头,闷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师祖她为什么非要抓到你?就像当年……她为什么一定要抓到萧玉的师父?如果……如果我没有听师祖的话,把萧玉抓了回去,他就不会……不会……” 寒冰此时真想将洛儿搂在怀中,好好地安慰她一番。可他却生生地忍住了。因为他很清楚,这种异乎寻常的举动,很可能会立刻引起她的怀疑。 毕竟现在对洛儿而言,无论是寒冰,还是凌弃羽,都已不再是完全的陌生人。若是稍有不慎,让她注意到这两人身上的某些相似之处,那被她戳穿身份也就是早晚的事了。 “洛儿姑娘,你不要难过。萧玉虽然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正如我曾告诉过你的那句话,我们隐族人相信灵魂不灭。如果萧玉他真的记挂着你,他的灵魂就会活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借他的双眼来继续看着你,看你好好地活下去。” 水泠洛抬起婆娑的泪眼看着他,“真的吗?他真的还在我身边吗?” 寒冰点了点头,“我与萧玉曾是十分要好的兄弟,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留下姑娘你一个人独自伤心落泪的。他,一定还在你身边。” 不知为什么,此时水泠洛的心中所闪过的,竟是一个白色的飘逸身影。 寒冰? 不,不会的! 她马上又否定了这一奇怪的想法。 这些日自己跟他在一起时,虽然觉得很快乐,但他身上却没有任何一点像萧玉。 只是,为何自己并不讨厌跟他在一起呢? “凌大哥,关于那个寒冰,你可见过他了?” 水泠洛低声问了一句,却又不知自己究竟想知道些什么了。 寒冰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于是便将事先准备好的答案说了出来。 “见过了,他确实不是萧玉。但奇怪的是,我对他竟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甚至愿意将他当作是自己的兄弟萧玉。” 水泠洛不由有些迷惑地眨了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感觉?凌大哥,你真的感觉他像萧玉吗?为何我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呢?” 寒冰听了,心中竟有好一阵不是滋味! 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竟让洛儿生出如此不同的感觉呢? 想想这似乎也不全是他的错啊! 那时的萧玉,本就因为习练化蝶功,致使形容大改且病弱不堪。随后他又突然失明,紧接着是被俘受伤、身中剧毒。 身处那种极端凶险而又狼狈的境况,又让他如何能做出像现在这般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样子来? 当然了,为了取信于雪幽幽,引她入局,那个萧玉从一开始便故意装得胆小怯懦,老实可欺。后来老实是装不下去了,但为了能够脱身,他不得不尽量做出一副完全认命,而且极度虚弱无力的模样。 这一招最终确是成功地骗过了雪幽幽。 但是与此同时,却也给洛儿留下了一种虚假的印象。让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误以为,萧玉原本就是一个隐忍寡言,而且多少有些一本正经的少年侠客。 这便与现在这个性情跳脱、最喜信口开河的浪荡公子寒冰有了极大的偏差。 唉,这算不算他自作自受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同一种人 听到洛儿那句感觉他不像萧玉的话,寒冰一边自怨自艾,一边却又开始动起了鬼心思。 虽然对于寒冰那小子的话,洛儿多半儿不会放在心上,但对于凌大哥的话,她总还是要信上几分。自己何不就以凌大哥的名义,好好地诱导洛儿一番,让她将寒冰与萧玉以另一种方式联系在一起呢? 一想到这个好主意,寒冰在窃喜之余,马上便急不可待地开始付诸实施。 “洛儿姑娘,你若想感觉到萧玉,就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是要用心去体会。” 水泠洛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对呀!萧玉曾经说过,眼前越是” “眼前越是看不见,心里反而越是明亮。” 寒冰打趣地接了她一句,随即又有些悻悻然地道:“洛儿姑娘,萧玉那小子的话,并不一定都对” “但这一句肯定是对的!” 水泠洛却是语气坚定,而且还反问了他一句:“凌大哥你方才不是也说,不要相信眼睛,要用心去体会吗?” “这”寒冰笑了笑,“好吧,就当这句是他学我的。” 水泠洛不由被他逗得“咭”地一笑,轻声央求道:“凌大哥,你给我讲讲你和萧玉小时候的故事吧!” 寒冰闻言眼珠一转,心想这倒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切入点,可以让洛儿知道,萧玉他其实也是个心性活泼好动的调皮小子。于是,他便绘声绘色地给洛儿讲起了自己与凌弃羽儿时的故事。 “那时我们不过是两个喜欢淘气闯祸的小孩子,萧玉的心眼儿比我多,而我的胆子比他大。结果两个人凑在了一起,着实令那些长辈们感到万分头疼! 有一次,学堂里的先生教了一句晨鸡鸣高树。我们便都觉得十分好奇,只因藏涧谷中的鸡从未飞到过树上。 故而私下里便认为,那些鸡一定是没有师父教,竟把这个本领给忘了。 于是我们两个一商量,决定开始教藏涧谷中的鸡,让它们学会如何才能飞到树上。” 说到这里,寒冰故意卖了个关子,停了下来。看到洛儿正瞪着大眼睛,听得聚精会神,他不禁暗暗偷笑不已。 “凌大哥,那你们教会了那些鸡上树的本领了吗?”水泠洛终是忍不住,有些心急地追问起来。 寒冰立即得意地点了点头。 “真的吗?你们是如何教的?” 水泠洛眨着大眼睛,脸上写满了好奇。 寒冰诡异地一笑,故作神秘地道:“我们在半夜等大人们,还有那些鸡也睡着的时候,偷偷摸进鸡窝,将它们一个个都放到了树上。第二日一早,再将它们从树上往下赶。如此过了些时候,它们竟真的能够自己飞了。” 水泠洛立时拍手笑道:“这可太有意思了!那以后藏涧谷的人就真的可以听到晨鸡鸣高树了。那位教书的先生一定为此夸奖你们了吧?” 寒冰“嘿”地一笑,“夸奖倒是没有,只是每人赏了一顿戒尺!” “这是为何?怎能无故打人呢?”水泠洛的小嘴顿时一嘟,替他们抱起了不平。 “因为那些鸡自从学会上树以后,就不愿下来了。后来竟是在树上做起了窝。先生家养的鸡还在树上下起了蛋,而他的夫人捡不到” 水泠洛边听边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开始时大人们还能搭个梯子,或者是爬到树上去抓鸡。可是后来,那些鸡竟是越飞越高,还专挑那些最高的大树上做窝。于是谷里的鸡越来越多,却几乎没有人再能吃到鸡和鸡蛋了。” 水泠洛此时已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收了笑声,娇喘着道:“没想到你和萧玉小时候竟然这般淘气!” “这坏主意可全是他一个人出的!结果却是我们两个都被谷主罚,经常要跳到树上去帮大人们抓鸡。” “跳到树上抓鸡” 水泠洛只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不禁又笑了起来,“我倒是听萧玉说过,你们曾比过谁跳得最高,好折下最绿的柳枝送给湘儿姐姐。而且他还说,他跳得可是比凌大哥你高哦。” 她边说边促狭地眨着眼睛,因为口中正在赞的那个人是萧玉,她的大眼睛中不由闪烁着一种喜悦而又骄傲的光芒。 寒冰见到洛儿脸上那甜甜的笑容,心中便也泛起了一阵甜意,只想更多地哄她开心。 他故作恼火地哼了一声,道:“那小子真是这么说的吗?他的轻功确是比我强了些,但当时我离别箭的功夫可是远在他之上的! 所以哪里用得着跟他一样,像个猴子般地跳到树上那么麻烦。我只要轻轻一动手指,长得再高的柳枝也被我一箭就给射下来了。” “离别箭” 水泠洛轻轻念了一句,忽然问道:“凌大哥,为什么这种功夫会被叫做离别箭呢?” 寒冰看着洛儿,语声平静而柔和地向她解释道:“因为最初练成离别箭的那位先人曾经说过,离别箭太过凌厉霸道,有伤天和,所以习练者必须用之锄强扶弱,方能消弭自身的杀孽。 而锄强扶弱是要付出代价的,甚至是牺牲自己的生命。 所以,每个习练离别箭之人,从一开始,便做好了与自己的至亲至爱离别的准备。今生只是离别,箭魂永远不死这便是离别箭的精义之所在。” “今生只是离别,箭魂永远不死。” 水泠洛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不禁被其中所蕴含的那种慷慨悲壮的侠义精神所深深打动。 她忽然直视着寒冰脸上的面具,语声坚定地道:“凌大哥,我觉得你和萧玉都是同一种人,是那种为了一个值得为之牺牲的目标而坚毅不拔、勇往直前的人。所以我想,萧玉的一部分灵魂,一定是附着在了你的身上!” 听到洛儿的最后一句话,寒冰险些没有立即抬手狠狠地给自己一巴掌! 看来舅舅的话果然是对的,再这样继续下去,洛儿怕是真的要倾心于这个“凌大哥”了。 这却让自己这个活着的寒冰和那个死去的萧玉,又情何以堪! “洛儿姑娘,你恐怕是误会了!我” 水泠洛却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仍是非常坚定地点头道:“凌大哥,我没有误会!当我第一次听说离别箭在南方出现时,就感觉到与萧玉有着莫大的关系。而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尤其是在收下了你送给我的那把追日剑时,心里确实感觉到了萧玉的存在。” 追日剑 寒冰咧了咧嘴,心中忍不住悲叹了一声,弃羽哥,你让我该怎么谢谢你啊! 他顿时暗暗下定决心,离别箭在做下杀死忠义盟左副盟主这件惊天巨案之后,是该销声匿迹一段时间了。而且,这种消失一定要消失得极为彻底,除了寒冰,任谁都再也找不到他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八章 落井下石(一) 由于赵展在与寒冰的比武中不幸身死,禁军大统领之位一时出缺,便暂时由副统领宋青锋代行大统领之职。 按理说,像如此重要的军方职位出缺,一般是不会拖过三日,便要由枢密使请旨补缺的。 只不过如今的情况却是有些特殊。 这枢密使一职已由左相冷衣清兼领,而这位左相大人乃是文官出身,且刚刚接掌枢密院不久,对军方这些规程还不甚清楚。 故而,事情都已过去了旬日之久,他仍是迟迟未向皇帝陛下提出禁军大统领补缺的人选。 如此一来,竟是任由副统领宋青锋就那么不明不白地在那个位置上干了下去。 虽然左相大人不急,皇上却是有些忍不下去了。毕竟禁军有护卫京畿重地之责,直接关系到他皇帝陛下自身的安全,又岂能轻忽以待? 可是皇上急归急,一时却又着实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来。 真正比较熟悉军方高阶将领的原枢密使唐焕,已经被他给赶回了家。而今指望左相冷衣清能很快提个什么合适的人选出来,也确是有些强人所难。 其实皇上不是没有考虑过直接将副统领宋青锋提升为大统领,却又觉得他年纪太轻,怕是难以当此重任。 再者说,皇上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顾虑。 据郑庸所报,宋青锋似乎与左相之子寒冰关系甚密。而现在这个寒冰已是皇上最大的一块心病,必要除之而后快。因此所有与寒冰有牵连的人,皇上都不会加以考虑的。 就在皇上仍对禁军大统领人选问题踌躇不决之际,已多日未上朝的定亲王忽然入宫觐见。 浩星潇启看着这位堆满一脸谦卑笑容的假王爷来到自己的面前,心中倒是有了些许欣喜之意,只觉这个假的七皇弟其实要比那个真的懂事得多,也更贴心得多。 假王爷浩星明睿一上来就摆出了一副诚惶诚恐之状,躬身请罪道:“臣弟近来过于疏懒,久未进宫给皇兄请安,实是愧疚得很!” 浩星潇启含笑摆了摆手,道:“平身吧。既然知道愧疚,说明你心里还有朕这个皇兄。” “谢皇兄。” 浩星明睿直起了身,下意识地看了看垂头立于殿内的那几个内监,才又小心翼翼地道,“其实臣弟今日入宫,一是因为久未见到皇兄,心中十分惦念。二是另有一件要事,想向皇兄禀明。” 浩星潇启早就料到这假王爷必是有什么紧要的消息想告诉自己,否则不会像这般未经宣召,便擅自入宫求见。 于是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郑庸,那位心领神会的大内总管忙将殿内的那些内监们都遣了出去。 “究竟有何要事?不妨说来听听吧。” 浩星潇启脸上的笑意虽是未减,但声音中已多了一丝凝重。 “是。” 浩星明睿口中虽然应着,目光却又瞄向了郑庸,犹豫了一瞬,才有些畏缩地道:“自赵大统领……不幸英年早逝之后,禁军大统领一职出缺,便不时有些军方将领托人请臣弟代为举荐。 臣弟自是一一将他们都给回了。 只是昨日靖远侯宋行野突然到我府中拜访,竟也是为了禁军大统领一事,臣弟却不知该如何回他了!” “哦?” 浩星潇启听了之后,不由斜看了郑庸一眼,心想这么重要的消息,为何从未有人禀报给自己呢? 郑庸又怎会瞧不出皇上眼中的不满之意?只不过他却是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冤枉! 这个宋行野本就是定亲王的旧部,如今辞了军职,终日呆在他那个靖远侯府之中无所事事,偶尔像昨日那样去拜会一下自己的老上司,应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反之,若是他从来都不去探望定亲王,倒显得有些反常了。 而对于这种十分正常的走动,那些大内密探是没有必要报给他这个大内总管知道的。而他,也就更没有必要用这些琐事来打扰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了。 不过,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在整个大裕国之中,又有谁敢与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来讲这个道理呢? 郑庸这个一向看惯了主子眼色行事的奴才,此刻也只能吓得连连躬身,竟是连一句替自己辩白的话都不敢多说。 其实浩星潇启也不过就是表示一下身为主子的不满,并非真的想对此事如何深究。 因为他此刻更为关心的是,那个宋行野去找定亲王的目的究竟何在?难道这位赋闲府中的宋侯爷竟是也开始不甘寂寞,想替自己的儿子谋取上位? 于是,他便似乎漫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宋行野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宋行野请臣弟敦促左相冷衣清,尽快确定禁军大统领之位的人选,并奏请皇上批复。” 浩星潇启双眼微微一眯,又慢声问了一句:“只有这些么?他就没有向你举荐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浩星明睿摇头道:“没有。他只是说,大统领一职实在关系重大,绝不是其子宋青锋那种行事鲁莽的年轻人可以承担得起的。一旦出了什么纰漏,他怕自己的儿子要为此承担罪责。 所以他希望尽快让宋青锋卸下代行大统领之职,继续做回原来那个听命行事的副统领。” “哦?”浩星潇启颇为不解地皱了皱眉,“宋行野这是何意?难道在他看来,做禁军大统领竟是一件坏事不成? 想那赵展做了五年的禁军大统领,何时又出过什么纰漏了?宋青锋不过才代行了几日大统领之职而已,何至于让他宋行野竟感到如此不安呢?” 听出皇上的话中已有了不悦之意,浩星明睿不由咧了咧嘴,吞吞吐吐地道:“臣弟猜测……宋行野应该是怕自己的儿子也……遭了与那位赵大统领一样的……下场……” 浩星潇启一听,自然更是不悦,微带怒意地道:“宋行野果真是这么想的吗?莫非他认为赵展的死竟还另有隐情不成?!” “臣弟听他言下之意,似乎是在担心那位左相大人会找宋青锋的麻烦。” 浩星明睿边说边偷看了一眼皇上脸上的神色。 浩星潇启此时倒真是有些被他给说糊涂了,颇感不耐地道:“你且莫再说那宋行野的心思,只把你对此事的看法给朕说个清楚明白!” “是。” 浩星明睿清了一下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了一些,“臣弟以为,这件事说起来,应该是与那个寒冰有关。” 他的这句话一出口,顿时让浩星潇启和郑庸皆是为之一怔,当即便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他说了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 落井下石(二) “想当初,赵大统领就是因为一个艺妓而与寒冰起了冲突,结果不幸身死。在他之前,那个严兴宝也是因为一个女伶而被寒冰百般羞辱殴打。而这一次,应该也是因为一个女子,让宋行野为自己儿子的安危担上了心。” “竟然又是个女子?!” 浩星潇启忍不住一皱眉,想是就连他这位皇帝陛下也已经感觉到了,每次只要一牵涉到某位女子,随之便会有一件祸事发生。 “是啊!” 浩星明睿也跟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才又接着道:“说起那个女子来,倒是颇有些来头。她便是敬国公府的孙小姐夏环儿。 据说这位环儿姑娘原本是对寒冰有意,故而才会帮着他一起算计严兴宝。只是寒冰似乎并未将她放在心上,转而又去纠缠那个青萝姑娘。 左相大人为此极为恼火,却又实是拿自己的这个儿子没办法。也不知他从何处听说了夏环儿的事情,竟是从此上了心,想将这位国公府的孙小姐娶进门,做自己的儿媳,以此来拴住那个浪荡子寒冰。 听说左相还特意托人去向夏环儿的父亲夏侍郎提过亲,没想到却碰了个大钉子。 原来,禁军副统领宋青锋竟是也看上了这位环儿姑娘,而且这两个少年人在私下里还颇有些交往,很是情投意合。 夏侍郎自然是想将女儿嫁给宋青锋这个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而不是寒冰那个到处拈花惹草的浪荡公子,所以便一口回绝了左相大人的提亲。” 听到这里,浩星潇启总算是完全明白了过来。 原来为了一个女子夏环儿,宋青锋这次不但惹上了寒冰,而且还惹上了寒冰的父亲左相冷衣清! 也许寒冰那个浪荡子并不在意什么国公府的孙小姐,但冷衣清应是十分在意与敬国公府的这门亲事。 以他左相大人的心机城府,若是就此怀恨在心,倒真有可能将年轻识浅的宋青锋给算计进去。 “这么说,宋行野已发现左相对宋青锋有何不利的举动了?” 听皇上这么问,浩星明睿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一时间倒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想了想,他才叹息着道:“宋行野虽然也曾是一方之帅,谋略智计自是非寻常之人可比,然而在这位左相大人的面前,他却也是要甘拜下风啊!” “哦?” 浩星潇启的双眼不由微微一眯,心想,冷衣清虽然身为枢密使,确有调动禁军之权,在琐事上找些麻烦,为难一番身为禁军副统领的宋青锋,倒是不难。但要说他能在自己这位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打击甚至陷害同僚的事情来,而又丝毫未被自己察觉,这却是不大可能。 虽是这么想,浩星潇启却仍是被这位能言善道的假王爷勾起了兴致,想继续听他把故事说下去。 “你且给朕讲一讲,这位左相大人都做出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来了?” 浩星明睿见皇上如此感兴趣,便也开始十分卖力地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那位左相大人如何害人于无形的高妙手腕都一一讲了出来。 “事情的蹊跷之处就在于,自从向敬国公府提亲遭拒之后,那位本应感到大失颜面的左相大人,居然表现得极为大度。 他不但未有任何不满的表示,反而还对夏侍郎和宋青锋两人更多了几分关照之意” “夏侍郎?” 浩星潇启不禁重复了一句,心中隐隐感到事情恐怕并非像自己所想的那么简单了。 浩星明睿点头道:“是啊,皇兄,就是因为看到了夏侍郎身上所发生的事情,臣弟才对左相的所作所为生出了警惕,待到后来听了宋行野的一番话,便更是对这位左相大人的居心确定无疑了。” “嗯,你且继续说下去。”浩星潇启用手掐了掐眉心,语气平淡地道。 “不久前,皇兄命枢密院将部分职司转交给兵部,左相便曾特意暗示过兵部尚书张光时,把枢密院划归过去的一应细务,全部交由夏侍郎一人督管。 张光时虽是觉得此事颇为不妥,但却畏于左相大人的威压,不得不完全按照他的意思办了。 如此一来,本只是领着虚衔的夏侍郎,竟俨然成为了兵部之中自尚书以下的第二号实权人物。 事后张光时确曾在我的面前对此抱怨过几句,但当时我也并未将之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左相器重那位夏侍郎的才能,故而才委以重任,这完全是出自一番好意 可是如今将事情前后串连在一起,细思下来,却又不由令人惊惧于这位左相大人的城府之深!” 说到这里,浩星明睿突然发现那位皇帝陛下一直半闭着眼睛,似听非听地坐在那里,对他费了半天唇舌所说的这一大堆话,竟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于是他连忙知机地停了下来,未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而皇上似乎也并未发觉到,那个一直在夸夸其谈的假王爷已经闭上了嘴,仍是仿若入定的老僧一般,默不作声地闭目坐在龙椅上。 其实此刻浩星潇启的心中,却远非一片空明,而是正在细细琢磨着自己刚刚所听到的这一番话 将枢密院的部分职司划归兵部,这虽是出自左相冷衣清的提议,但他这当皇上的也是极为赞同的,因而当即便准其所请,下旨令他们两部门尽快进行交割。 至于具体都有哪些细务归了兵部,左相所奏的条陈上也写得清楚明白,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然而,将这么多细务皆归于夏侍郎一人统管,他这位皇帝陛下对此事却是毫不知情的。 难怪近日兵部的奏章多出自夏侍郎之手,而且其中多有对军政大事方面的谏言。 正如这假王爷所说,冷衣清此举,应是别有深意。 表面上抬举夏侍郎,实则是有架空尚书张光时之嫌。莫非他是想挑起兵部尚书与侍郎间的不和,借此寻机陷害夏侍郎? 对了,前两日确曾接到过某位知府所上的奏章,指责兵部干涉地方征兵事宜,想来此事也是与那位夏侍郎有牵连了。 若冷衣清果真是像他所表现出的那么看重夏侍郎,以他的手腕,只需命人将那件于夏侍郎不利的奏章留中,甚或是直接驳回便可,何至于让它最终出现在自己这位皇帝陛下的面前呢? 记得自己在看到那道奏章时,确是颇为恼火,还将兵部尚书张光时召到面前斥责了一番。 那个胆小怕事的张尚书只是一味地请罪,但也辩称说,可能是那位知府误解了兵部所发公函之意,待他让人再发一函,向其详细解说明白,应该就可澄清此误了。 如今细一回想,当时张尚书的神色确是有异,想必是因为无端替那位夏侍郎背了黑锅,却又不敢得罪其背后的靠山左相冷衣清,故而倍感愤恨不平。 至于那位上奏章的知府,恐怕也是受了左相的唆使,故意制造事端,一来可以陷害夏侍郎,二来又能挑起张尚书对这位属下的不满。 如此看来,冷衣清实在是一个心机深沉,工于算计之人,竟然能够不动声色地就将那位夏侍郎陷于随时都可能遭贬,甚或丢官的境况之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章 落井下石(三) 看明白了夏侍郎的境遇,浩星潇启自然便会想到那位禁军副统领宋青锋。 如此看来,左相对宋青锋所表现出来的所谓关照之意,怕是也别有居心了! 想到这里,他这位皇帝陛下终于长长地“嗯”了一声,对浩星明睿道:“你且接着说下去,左相又是如何关照宋青锋的?” “说起左相大人对宋青锋所表现出的赏识与器重,实是无人可比。他不但让自己的幼子冷世玉拜宋青锋为师,向其习武,而且他本人也是对这位年轻的禁军副统领赞誉有加。 上次命禁军在城外伏击北戎奸细独笑穹,左相竟是直接将兵符交给了副统领宋青锋,而不是大统领赵展。 另外,此次禁军大统领出缺,左相迟迟不向陛下提出合适的补缺人选,一边却是让宋青锋一直代行大统领之职。” 说完这些,浩星明睿便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副对那位心机深沉的左相大人颇为敬畏的表情。 浩星潇启却是被他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只有这些吗?让宋青锋教其子习武,多半是有笼络之意。至于伏击北戎奸细及代行大统领之事,左相也都向朕禀报得十分清楚。那宋行野却是在担心些什么?” 听出皇上语气中的不以为然,浩星明睿并没有急着解释,而是偷偷看了旁边的郑庸一眼,想了想,方小心地措辞道:“上一次,因为禁军奉左相兵符伏击独笑穹一事,赵大统领似乎是对宋青锋产生了不小的误会,两人还为此当着一些禁军将领的面起了争执。 而如今赵大统领一死,却由宋青锋代行大统领之职,禁军中难免就有一些人会认为他这是鸠占鹊巢,心中对他必然怀有不服之念。 若是再有那些觊觎这个大统领之位的人借机挑唆捣乱,故意制造事端,很可能就会令根基尚浅的宋青锋左支右绌,甚至是乱中出错。 其实这代行大统领一事,本就是让宋青锋空担其责,却未有任何实权,看似烈火烹油、炙手可热,实则处境极是尴尬。 而一旦出了什么大的纰漏,他这位暂代的大统领难免就会因失职而被降罪受罚。 至于说到教左相之子冷世玉习武,表面上看来这确是一件好事。然而往深里一想,其中实是存了很大的玄机。 外人不明内情,皆以为这是宋青锋意图巴结左相大人之举,难免就会对他生出鄙夷之心。 而宋青锋受左相大人如此重托,自是不会怀疑到对方竟然已对自己包藏祸心,疏于防范之下,很可能会中了左相的圈套而犹自懵然不知。 正是由于想到了这其中的种种可怕之处,宋行野担心自己的儿子因此招灾惹祸,故而才来求臣弟帮忙。” 听完浩星明睿的这番话,浩星潇启再次微微点了点头,却是久久没有任何言语。 此刻他心中所在转着的,乃是另外一些念头。 宋行野在担心自己的儿子,故而他从这件事中所看到的,皆是危机。 可是在他这位皇帝陛下看来,此中却是存在着极大的玄机,甚至可以说是契机! 其实细想之下,目前的这个局面不但不糟糕,而且还十分合他的意! 由于寒冰的原因,浩星潇启对左相冷衣清也不免生出了几分忌惮,自是不愿再将所有的军政大权都交在他的手中。 所以此次禁军大统领一职出缺,他本就已打定主意,决不会用任何冷衣清所举荐之人。 但他自己一时又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便也由着此事搁置至今。 而如今突然被他知道,原来宋青锋不但与冷衣清有了过节,而且与寒冰也有了某种类似情敌的关系。 另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是,靖远侯府与敬国公府若是结成了亲家,倒也是一股足以制衡左相冷衣清的势力。 一想到了这些,浩星潇启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莫测高深的笑容。 他用一种近乎柔和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个给自己带来好消息的七皇弟,温言道:“今日你所言之事确是至关重要。此番回去之后,你且去告知宋行野,不必过于忧虑,朕自会仔细权衡,对禁军大统领一职尽早做出安排。” 浩星明睿忙躬身应是,随即便非常知趣地赶紧告退离开了。 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的郑庸,眯缝着一双小眼睛,久久盯着定亲王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不觉暗自冷笑,看来这李进果然是个嗅觉灵敏之辈! 不知他是如何看出皇上已对冷衣清起了疏远之意,竟能见机得如此之快,巴巴地跑到皇上这里来搬弄是非。这一招落井下石倒是被他用得妙到毫巅! 看来冷衣清父子的好日子确是即将到头了。 越是风光无限,越是招人妒恨,到了墙倒众人推的那一日,定要让这狼狈为奸的父子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日,圣旨便颁了下来。 威远将军宋青锋,于数日前亲率禁军伏击入境北戎奸细,护卫圣驾有功,故因功擢升为禁军大统领。 仅仅不到一年的光景,这位领四品衔的普通将军,就直接晋升为从二品的禁军大统领,似乎唯有用“平步青云”一词,方能够形容少年得志的宋青锋的升迁之路了。 消息一出,宁静多时的靖远侯府再度热闹了起来,前来恭贺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而且令这些送礼之人颇感欣慰的是,这位新晋的禁军大统领宋青锋,完全不似乃父宋侯爷一般不通人情。他竟是亲自站在厅前,对到访的众位宾客皆笑脸相迎,极为谦恭有礼。 左相大人冷衣清自然也派人送去了贺礼。 只是本应代父去登门致贺的寒冰,却不知为何忽然在半路上没了踪影。结果,堂堂相府的贺礼,竟是由一位小小的二管家给送进靖远侯府的。 见到这一令人尴尬的场面,收礼的宋青锋倒是毫不在意,依然礼数周到地当面谢了礼。 然而左相大人在得知此事之后,却是气得当场将书房中一只极为名贵的古砚给摔了个粉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 无心之言 虽然禁军大统领的人选已定,皇上浩星潇启的心总算是可以略微放下了一些。然而不知为何,这两日他仍是睡得很不安稳,时常从噩梦中惊醒,醒来后便又久久难以入眠。 严皇后及众妃嫔自然要着意侍奉,嘘寒问暖,却惹得皇帝陛下更感心烦气躁,干脆直接搬去了前面的翠寒阁。 此举一来是为了躲避提前到来的炎炎暑热,二来也是要将后宫人等统统拒之门外。 郑庸自是还一直贴身侍候着心绪不佳的皇上。 不过以他的精明老道,当然不会与那些后宫妇人们一般,不知深浅。虽然终日跟在皇上左右,他却只是老实听差做事,一句多余的闲话都没有。 而他这一静,倒是甚合皇上的意,最终竟是让皇上自己先忍不住了,拉着他诉起了心事。 “郑庸,慧觉方丈火化之期可是就定在明日?” “是,慧念大师今日已派人传过信来。” 浩星潇启掐了掐疼痛不已的眉心,半闭着眼问道:“那传信之人可说了慧觉方丈留下的佛舍利,寺中将如何供奉了吗?” “这”郑庸小眼睛微微一眯,小心地答了一句,“这却是只字未提。” 浩星潇启睁眼看了看郑庸,停顿了须臾,方又问道:“那依你猜测,慧念打算怎么做呢?” 其实郑庸早就猜到,皇上这两日必是一直在为此事犯难。至于皇上为何会犯难,想必是为了寒冰和他手中的那枚密钥。 郑庸业已从被他派去济世寺中卧底的智通和尚那里得到消息,慧念大师并未对外宣布,将在何处安放慧觉方丈的佛舍利。想必慧念他是另有打算,很可能要将之存放于地府之中。 如此一来,手握乾坤密钥之一的寒冰便有机会进入地府。而这,恐怕正是皇上最为担心的一件事。 看来,皇上确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应该与地府中的那根护国神柱有关。所以,皇上想抢夺寒冰手中的密钥,主要原因就是害怕自己的那个秘密被寒冰所探知,并就此泄露出去。 不过,郑庸自然不会将自己所想到的这些说给皇上听。 此刻听皇上问起慧念和佛舍利之事,他便故作沉吟地想了片刻,才极为小心地答道:“依老奴看,慧念应是另有打算。他与慧觉都是心悔大师的亲传弟子,想来对身后之事也是早有安排。或许,他会将慧觉方丈的佛舍利与心悔大师的安放在一处吧。” “哦?”浩星潇启又看了看郑庸,“那你可知心悔大师的佛舍利究竟安放在了何处?” “这”郑庸摇了摇头,“这事老奴却是不知。” “在济世寺中有一座地府,心悔大师的佛舍利便存放在那里。这一次,慧觉方丈的佛舍利应该也要存放于地府之中。开启那座地府之门的密钥一共有两把,合称为乾坤密钥,如今分别掌握在慧念和寒冰两人的手中。” 浩星潇启终于将这个已在自己心中埋藏了多年的秘密,向郑庸吐露出了一部分。只因此时他需要郑庸去为他做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故而不得不将一些与之有关的真相,先对其交待清楚。 “寒冰?” 郑庸故作惊讶地问了一句,“就是那个左相之子寒冰吗?” 浩星潇启点了点头,“不错,正是那个寒冰!不知他与济世寺究竟有何渊源,慧觉方丈在圆寂之前,竟然将自己手中的那把密钥传给了他。” 郑庸不由眨巴了几下小眼睛,不解地问道:“这地府中不过就是存放着济世寺各位得道高僧的佛舍利而已,又何必要弄得如此神秘呢?再说这佛门之事,与寒冰那个浪荡公子又有何关系呢?” 浩星潇启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道:“他能够在你的精心布置之下,寻机杀了赵展,又怎会只是一个简单的浪荡公子而已?!” 每次听到别人提起赵展之死,郑庸的心都如同被一遍遍地剖开,空茫之中带着尖锐的剧痛。但他却是一直咬牙强自忍着,把那些锥心的痛和彻骨的恨深藏于心底。 只见他又眨巴了几下小眼睛,继续对皇上装糊涂,道:“陛下您是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寒冰事先就计划好的?而今,这京城已被他搅得一团糟,这于他又有何好处呢?” 听了郑庸这两句看似无心之言,浩星潇启却似乎猛然间被点醒了过来。 他不禁皱眉细思起自寒冰出现以后,京城之中乃至大裕的朝堂之上,所发生的种种自己先前完全没有察觉到的变化,登时接连打了好几个寒战! 从襄国侯世子严兴宝被抓开始,接下来便是枢密使唐焕被撤,襄国侯严域广身死,济王浩星明仁被圈禁,禁军大统领赵展被杀,忠义盟左语松遇刺 这一桩桩,一件件,接连不断发生的事情,相互之间其实都存在着某种未被注意到的关联! 而这些事件发生之后,最终的受益者主要是冷衣清、宋青锋和雪幽幽这些或多或少都与寒冰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浩星潇启原本还在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这位一向算无遗策的皇帝陛下,在不断地取得胜果。 然而如今回头一看,自己竟是一直在为他人作嫁! 简直是可恶之至! 此刻浩星潇启的心中,已燃起了一股熊熊的怒火,然而在烈焰燃尽之后,又渐渐泛起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一旦让这个居心叵测的寒冰,在护国神柱上发现了那个秘密,自己的皇位岂不是就要坐不牢了? 而若是寒冰还怀有更大的狼子野心,想借机毁掉神柱,那这浩星氏的江山岂不是也要被动摇? 莫非,寒冰处心积虑所要得到的,原本就是这个天下? 想到此处,浩星潇启不禁把牙一咬,语气森冷地道:“郑庸,速去传命你手下的大内密探,严密监视左相府的一切动静。同时,在京城中搜寻寒冰的踪迹,如发现其有任何异动,即报朕知!” “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终于盼到了皇上的这道口谕,郑庸的心中不由得意不已,忙快步下去布置人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石三鸟 将郑庸打发走之后,皇上浩星潇启的思虑却是片刻未停,又开始琢磨起另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来 慧觉方丈的佛舍利将要被存入地府,而握有开启地府密钥的寒冰必然会前往济世寺。 一定要在他进入济世寺前就将其截住,让他永远也没有机会见到那根护国神柱。 而且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济世寺,更不能让他继续活着出现在京城了! 那么,到底该派谁去执行此次对寒冰的诛杀行动呢? 派自己最为信任的大内侍卫去,当然是一个最为稳妥的选择。 然而凡事有利必有弊。 那些大内侍卫虽然忠心无虞,但他们的武功却是与寒冰相去甚远。 若是派他们去对付寒冰,恐怕至少要出动数十人,在济世寺外设下密不透风的埋伏圈,方能确保万无一失,不给寒冰留下任何逃走的机会。 可参与者一多,又难免人多口杂,会将事情给泄露出去。 若是让寒冰事先听到什么风吹草动,有了防备,甚或是干脆取消了去济世寺的计划,那么在短时间之内,恐怕便再难找到另一个除去他的良机了。 另外,即使行动成功,杀掉了寒冰,那些参与行动的大内侍卫中也难保不会有人口风不紧。 再者说,毕竟这次诛杀行动就发生在济世寺外,谁知寺内的和尚会不会看到或听到些什么呢?一旦被他们认出了杀人者是大内侍卫,就很可能会将之传了出去。 而此事一旦传入了左相冷衣清的耳中,他自然能够猜到,这些大内侍卫究竟是何人所遣。 虽然目前还很难确定,这冷衣清到底是寒冰所利用的对象,或者根本就是寒冰的同伙?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与寒冰之间,一定存在着一种很深的牵绊。 因此,寒冰之死,必将在冷衣清的心头留下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而这道伤痕,最终会变成一道越来越深的沟壑,令自己与冷衣清之间从此君臣离德。 不过以这位左相大人的城府,只会将怨恨深埋心底,表面上甚至都不会露出任何已经知情的迹象。 如此一来,自己即便身为皇上,在没有抓到其任何错处的情况下,也轻易动不得这个手握军政大权的当朝宰辅,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成为自己卧榻之旁的心腹大患。 而且,除了冷衣清的问题之外,还有一件更为危险的事情,也是自己必须要顾虑到的。 那就是,此次诛杀行动的细节一旦暴露,有可能会将世人的目光引向寒冰的死因,甚至有可能会就此泄露出护国神柱之秘。 此前正是出于这种顾忌,自己这个握有绝对生杀大权的皇上,才一直没有动用手中所掌握的各种武力,公然对付寒冰。甚至就连赵展在比武中被寒冰所杀一事,自己都没有因此降罪于寒冰。 原因就是不想让人怀疑到,自己这位皇帝陛下正在处心积虑地对付寒冰。 然而这一次,实在是关系重大,已经顾忌不了那么多了,必须将寒冰诛杀于济世寺。 考虑到可能存在的种种弊端,这次实在是不宜动用大内侍卫。那么,自己还能够动用的力量,便是忠义盟了。 仔细想来,若是让忠义盟来实施对寒冰的诛杀行动,好处确实不少,甚至还可以收到一石三鸟之效。 首先会被除去的一只鸟,自然就是寒冰。 忠义盟的行云堂中高手如云,而且,他们明显是比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内侍卫更擅长刺杀。由他们出手,可以确保这次诛杀行动万无一失,就此一举除去寒冰,永绝后患。 而且,在除掉寒冰之后,自己可以把全部罪责都推到忠义盟的头上,将这场对寒冰的刺杀说成是一场江湖恩怨。 虽然众所周知,忠义盟一向听命于自己这个皇帝陛下,是最忠心不二的朝廷鹰犬,但这些都已是左语松还活着时的情形。 现在的忠义盟早已大异往昔,古凝接替左语松成为了忠义盟的副盟主,而实权却已牢牢掌握在了盟主雪幽幽的手中。 所以,这次诛杀计划中所要除去的第二只鸟,就是那位忠义盟的新任副盟主古凝。 这次诛杀行动完成之后,可以直接把古凝推出来,作为寒冰之死的替罪羊。 至于他杀害寒冰的原因,可以说是为了给左语松报仇,因为他一直怀疑寒冰就是那个离别箭的同伙。或者还可以说,他这么做完全是出于私怨,目的是为了与寒冰争夺那个青萝姑娘。 而古凝一旦出事,对雪幽幽也将是一个狠狠的打击。 她执意推举出的副盟主才刚刚上任,便犯下如此大错,说明她这个盟主根本没有识人之明,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做忠义盟的盟主。 那些原来就对她的蛮横霸道心怀不满的忠义盟中人,还有那些本就存着想自己坐上盟主之位的野心之辈,必定不会放过这个将雪幽幽赶下台去的机会。 到时候,再让郑庸命人在背后挑唆一番,十有**会一举将雪幽幽踢下盟主的宝座。 即便万一不成,让雪幽幽侥幸保住了盟主之位,也并无大碍。 因为自己还可以趁除去古凝之后,忠义盟副盟主之位再度出缺的机会,安插自己的亲信上去。 而这位新任的副盟主,仍会像从前的左语松一般,继续乖乖地听命于自己,将那位雪盟主的权力彻底架空。 最终,雪幽幽还是逃不过成为被自己所除去的第三只鸟的命运。 如此一想,让忠义盟来执行此次诛杀行动,确是有诸多不言而喻的好处! 不过此举的好处虽多,却也存在着一个极大的难处 现在的忠义盟已不是左语松时候的忠义盟了,雪幽幽也决不会像左语松那般听话受教。 如果直接告诉雪幽幽,这次行动所要诛杀的目标是寒冰,以她一贯的任性妄为,即使不会做出当面抗旨的事情来,怕是也会在暗中做些手脚,故意制造机会让寒冰逃脱。 所以说,若要利用忠义盟来做这件事,自己尚须仔细谋划上一番才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三章 陈年旧画 景阳城东,一处外表看去极为普通,而内里却是庭院深深、处处雕梁画栋的豪宅之内,身着便装的郑庸正坐在厅中,听一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说话。 “禀公公,参与此次行动的三十名大内侍卫都已安排在京郊的落脚点,随时听候公公差遣!” “嗯,且让他们吃好睡好,养足精神,今夜的行动至关重要,决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是,属下明白!” “你先回去吧,稍后我自会派人去通知你们出发的时间。” “是,属下告退!” 那名精壮汉子退下之后,郑庸伸手端起了几的茶盏,轻啜了一口茶,便又习惯性地眯缝着小眼睛琢磨起事情来。 这时,一个人从外面行色匆匆地进到了厅中,向他躬身施礼道:“孩儿见过义父。” 郑庸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笑眯眯地看着来人道:“彦儿回来了?好,过来坐吧。” 那位不久前刚刚认郑庸为义父的年轻人宫彦,十分有礼地回了一句“谢义父”,便走到一旁的椅坐了。 “你这么快就赶了回来,莫非此行已有所收获?” 郑庸仍是笑眯眯地看着满面风尘之色的宫彦,细软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喜怒之意。 “义父果然料事如神,孩儿此行确是大有收获!” 宫彦的脸虽是努力保持着谦恭有礼的模样,可他说话的声音中却透露出一种抑制不住的自矜与得意。 “哦?”郑庸自是觉察到了宫彦这一有些反常的表现,心中不由一动,问了一句,“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孩儿查到了一副画!” 宫彦一边说,一边伸手入怀,取了一样东西出来,同时脸终是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自鸣得意的笑容。 郑庸见了,却不由暗自一皱眉。 不知为何,从前赵展无论在他的面前表现得如何骄狂急躁,他都觉得那是一股年轻人的冲劲,心里还喜欢得不得了。可是今日看到宫彦也露出这种年轻人特有的浮躁之态,他的心里却是十分不喜,甚至还有些生厌。 强压下心头的那一丝烦恶,他故意慢悠悠地一笑,道:“想必是什么了不得的画作,才能令彦儿如此激动,拿过来让义父也瞧瞧。” 宫彦此时仍被那股兴奋之情所占据,根本没有察觉到郑庸情绪的细微变化。一听郑庸说要看画,他便连忙站起身来,将那张看去有些脏污破烂的画递到了郑庸的手中。 郑庸将这张一看就是曾被人胡乱剪裁并随意折叠,且折叠处已经多有破损的旧纸打开,眯着眼睛细看了起来。 谁知看着看着,他脸所挂着的那抹假笑,竟然慢慢消失不见了。 他抬头看向宫彦,“这画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徽州城一个看城门的老吏那里。” 宫彦又是颇为得意地一笑,接着解释道:“当年那林芳茵被官府追拿,其画像曾被张贴于徽州城内各处。 那个守城门的老吏,当时便是负责张贴画像之人,因他见画中女子貌若天仙,便私藏了一张。恰逢孩儿向他问起了当年之事,他便将这张藏画拿了出来,二两银子卖给了孩儿。 义父您若细看,那画像的下方确是隐约可见官府大印的痕迹。” 郑庸点了点头,“只是这画像除了有模糊的官印,却并无任何行文。想来当时官府中人也不知那女子的名字,而那老吏又如何能确定,这画中的女子便是林芳茵呢?” “孩儿却也并未向他提及林芳茵之名,而只是问他,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官府曾通缉过一位年轻美丽的隐族女子吗?” 郑庸转了转眼珠,眯着眼睛想了想,终于含笑问道:“你又怎会想到那个林芳茵曾被官府通缉过呢?” “说来,左相冷衣清当年休妻之事本就透着十分的蹊跷。因为从那寒冰的相貌来看,其母林芳茵必是一位绝色女子。无论其性情如何不驯,似乎也不至于尚怀着身孕,便被公婆赶出家门。 故而,孩儿此次先去了冷衣清的家乡一个叫绿柳庄的地方,就在徽州城郊。 当地人自然都听说过他们从前的那位同乡如今已是权倾朝野的宰辅大人,而且也都还记得他那位美貌的夫人。 可是从他们嘴里所形容出的冷家娘子,却是一个知书达理、性情和善的好女子。至于她为何会被夫家所休,竟是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原因。 一个美貌贤惠的妻子,在夫君进京赶考之际,忽然被公婆赶出了家门,而当时她还正怀着这冷家人的骨肉。这一切听去实是于理不合。 于是,孩儿我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断也许那林芳茵被休弃的真正原因,正是由于她所怀的那个孩子!” 听宫彦说到这里,郑庸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彦儿你的这一推断极为在理!隐族人的孩子自幼白发,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 那林芳茵必是知道自己隐族人的身份将要暴露,于是向她的公婆道出了真相,结果却被害怕受到牵连的冷家人给赶出了家门!” “而一个怀有身孕的单身女子独自在外行走,不免就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当时官府对隐族人的追查也十分严,也许就会有人曾经向官府告发过她这个可疑的单身女子。 想到这些,孩儿便去徽州府衙查阅了当年的卷宗。遗憾的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府衙之中并未留下多少可供查寻的记录。 但我仍是在一本账册查到了一条可疑的记载,徽州府曾经支取过一笔银子给一位告发者。 既然有此依据,孩儿便开始在城中走访,向一些年纪大的人打听当年的事情。结果无巧不巧地,竟被我得到了这副画!” 郑庸边听宫彦述说,边继续赞许地连连点头,随即又问道:“你见过那个寒冰的样貌,可是与画中的这个女子十分相似?” “倒也有两、三分像。毕竟当时画此画的那个人,很可能只是听到那个告发者的描述,而并未见过林芳茵本人。再加其画工粗糙,画中人与真人必是多少有些不同。但从大致轮廓来看,眉目间确能看出寒冰的影子。” 郑庸的眼中掠过了一抹狞狠之色,眯着眼道:“如此说来,那个寒冰很可能就是隐族人!” 宫彦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道:“不过这些都还只是孩儿的推断。单凭此画,实是无法指证寒冰就是隐族人,甚至都无法证明这画中的女子就是林芳茵。没有实据,我们还是无法拿那左相父子如何啊!” 郑庸却是极为阴冷地一笑,道:“这些年来被皇所处置的人中,又有几个是真正查有实据的?便是他的那个嫡长子济王殿下,不也是不明不白地就被他圈禁起来了吗? 哼,当初我便觉得太子遇袭之事有颇多古怪,如今想来,必是左相父子的阴谋!通过此举,他们既彻底地打击了济王,又将太子牢牢地攥在了手中。 可笑那个多疑的皇犹在那里自作聪明,却不知自己一直被那对狼狈为奸的父子玩弄于股掌之! 虽然皇如今终算是已有所警醒,心中亦对寒冰生出了极深的痛恨之意,怎奈他却仍是有诸多的顾忌,不敢在明面针对寒冰,其实主要是因为不想得罪那位左相冷衣清。 不过,现在有了这副画,想必皇就会迫不及待地对他们出手了!” 一边说着,郑庸不由再次将目光移向了手中的那副画,一抹透着无尽恨意与狠意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了他那张干瘪枯黄的脸。 他将这副陈年旧画小心地折好,揣入了怀中,而放在怀中的那只手却迟迟没有拿出来。因为,他此刻正用它抚摸着怀中的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皇刚刚颁下的一道密旨。 眯着眼睛想了半晌,他才对一直静静坐在那里的宫彦极是亲切地笑道:“此次彦儿寻到此画,可说是立了奇功一件!义父当然也不会忘记自己曾经答应过你的事情。相信不久之后,你我的心愿皆可达成。” 宫彦忙站起来躬身一礼道:“孩儿多谢义父成全!” 郑庸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心机诡诈的年轻人,从前对其所起的那点儿淫念,早就被提防之心所取代。 虽然当初与他有过约定,要各取所需。但如今自己有了这副画在手,已足以将左相父子一并铲除。而且,今日济世寺的行动若是计划得当,最终就连雪幽幽也无法幸免。 如此一来,展儿的大仇已然得报,自己还留着这些北人何用呢?到那时,这天下归谁又与自己何干呢? 心中虽在转着这些念头,可郑庸的脸却仍是笑意盈然,“嗯,彦儿你也多日辛苦,还是早些下去歇息吧。余下的事情,都交给义父来办。” “是,谢义父!孩儿告退。” 目送着宫彦转身离开,郑庸的一张老脸始终挂着亲切的笑容,可此时他脑海中所浮现的,却是左相冷衣清那张悲痛欲绝的面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 黑云压城 京郊天目湖畔的茶肆之中,浩星明睿将一杯温茶放在了刚刚赶到的水心英手中,柔声道:“心儿,先喝口茶,去去暑气。” 水心英嫣然一笑,端起那杯茶喝了两口。 浩星明睿见她额上犹自挂着细细的汗珠,不禁有些心疼地道:“这个时辰,外面暑气仍盛,便急急让你赶过来” “你将我当成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了吗?”明明甜在心里,水心英的嘴上却仍是嗔怪地回了他一句。 浩星明睿哈哈一笑,“水女侠的岫云剑一出,在下定是要甘拜下风,哪里还敢小瞧于你?” 水心英仔细看着他,摇头道:“这油嘴滑舌的本事,可是你教给那个寒冰的?” “咦?怎么你竟是和我的七叔一般,认为玉儿所有的坏毛病都是跟我学的?” 浩星明睿的脸上顿时露出一副蒙受了莫大冤屈的模样。 水心英却是白了他一眼,“以前的萧玉虽然刁滑,却还知道在我面前恭谨守礼。而如今他变成了寒冰回来,便只会一味地花言巧语,洛儿竟是被他的那些胡说八道给骗得不知所以。他的这些若不是跟你学的,却又是跟谁学的?” 浩星明睿想了想,笑着点头道:“这里面倒的确是有我这个当舅舅的一番功劳!” 水心英不由笑着摇了摇头,终是问到了正题,“那你今日这般急着见我,可是为了寒冰的事情?” 此时浩星明睿也收起了玩笑之态,点头道:“我们的人在今日早些时候发现郑庸出了宫,只是那奸宦滑溜得紧,没能跟住他。我怀疑他的身上可能是带着皇上的密旨,所以便想问一问你,忠义盟中可有了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水心英马上摇头道:“自从听你说起,皇上可能要派忠义盟的人去伏击寒冰,我便时刻留意那边的动静。可是直至来此之前,都未有宫里的人来过总舵,更是没有见到郑庸的影子。不过我已让洛儿跟在家师的身边,如果有情况,她会马上来这里报信。” 浩星明睿不由皱眉道:“这便奇怪了!依照那个皇上的心性为人,必是不会放过这种一举多得的机会先借用忠义盟之手除去寒冰,然后再嫁祸给忠义盟,借此重新夺回对忠义盟的控制权。 可是现在已过申时,忠义盟仍未接到旨意。若是过了酉时,等他们召集完人手,再出发去济世寺外埋伏,怕是根本无法赶在寒冰入寺之前截住他了。” “也许皇上是想在寒冰离开济世寺时动手呢?” “不,应该不会。” 浩星明睿断然摇头道:“皇上既然那么在乎那个秘密,又怎会给寒冰探知那个秘密的机会呢?再说皇上若想让忠义盟出手,必是要骗雪宗主说,有人要威胁济世寺的安全。那么,就应该让忠义盟的人在其入寺之前加以阻止,才是正理。” 水心英听了,不由点了点头,“你分析的确是有理。这样看来,皇上可能还是不放心让忠义盟出手。想必他也在担心,若是被忠义盟的人发现交手之人竟是寒冰,可能会认为这是一场误会,从而自行终止行动,令他借刀杀人的阴谋就此落空。” “嗯,确是有此可能。也许皇上最终还是觉得,用大内高手来对付寒冰比较令他放心。这样一来,倒是也令我放心了许多。” 浩星明睿语气略显轻松地道:“以寒冰的身手,在暗处偷袭那些大内高手,应是握有极大胜算。可若是要对付原本就擅长偷袭的行云堂杀手,情况却是有些凶险难测。” “可是我想,师父她是不会轻易相信皇上的话,派出行云堂的杀手,去济世寺外设伏的。” 水心英忍不住替自己的师父辩护了起来。 “那样岂不是更糟?雪宗主若是抗旨,将会给她以及整个岫云剑派都带来天大的麻烦!而忠义盟也会重新落入皇上的手中,继续做他的鹰犬爪牙。” 说到这里,浩星明睿习惯性地用食中二指轻轻扣动着身前的茶桌,思索着道:“不过,这位皇帝陛下素来喜欢阴谋诡计,此次没有利用到忠义盟,心中想必会多有不甘。心儿,你还是要多提醒雪宗主,谨防皇上和郑庸等人的诡计。” “好的,明睿,我会时刻提醒师父。可我更为担心的,还是寒冰那孩子。” 听水心英如此说,浩星明睿也不由面色沉重地道:“其实我也一直在担心。皇上越是急于要除去寒冰,越是说明护国神柱上的秘密对他有多么重要。 此次他的诛杀行动一旦失败,必定还会另生诡计。甚至在气急败坏之下,他可能会就此撕下圣主明君的假面,用尽一切手段来加害寒冰。或者干脆给寒冰安个莫须有的罪名,直接下旨捉拿他。 所以我想,在完成今晚的除奸行动之后,让寒冰去北方躲上一段时日。那边有忠义盟的陈应诚等人,北境军方面因为有宋行野的关系,想必也不会为难寒冰。而那位皇上的手,应该还伸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水心英听了,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另外” 浩星明睿顿了顿,才用一种征询地目光看着水心英道:“我还想让洛儿也跟着寒冰一起去。” “这件事我会与洛儿说的,只是”水心英略微迟疑了一下,“只是寒冰会同意你的安排吗?” 浩星明睿不由叹了一口气,“那孩子一向性子倔强,明着与他说,必是不成,只能施计将他支走。这便是我为何想让洛儿也一起去的原因,若是为了洛儿,寒冰倒是可能会中计上当。” 水心英忍不住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能让这两个孩子去到安全一些的地方,我的心也总算可以暂时放一放了。” “是啊,自从皇上知道寒冰握有密钥,便一直处心积虑地想除去他,令情势立时变得紧张起来。看着那孩子一次次地去孤身犯险,我这当舅舅的心里,也是忧虑难安。 可是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们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时机还不成熟。 皇上手中的力量虽已被大大地削弱了,但我们的力量还是不足以与之抗衡。只有等到宋青锋将禁军牢牢掌控在手中,而雪宗主能够带领忠义盟,完全地占到我们一方之后,我们才算是有了胜算。” “嗯,有了十万禁军做后盾,定能将皇上手中所掌握的那一万侍卫亲军彻底压制住,而忠义盟对抗那些大内高手也是游刃有余。但是其他的势力也不可不防,郑庸、严氏一族,还有北人。” “若是他们各自为政,倒是不难一一攻破。不过,郑庸收留那个北人宫彦,总给人一种居心叵测的感觉,真不知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以他的奸狡,自然明白投靠外敌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好处。但他让大内密探在济世寺中查探密钥之举,又实是令人有些不安。莫非他的目的也是那根护国神柱?” 看到浩星明睿皱眉思索的样子,水心英并未再开口多言,只是轻轻拉住他的手,默默陪着他一起想心事。 浩星明睿却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身边的人,不由歉然地笑了笑,轻拍着水心英的手道:“只想着我这边的事情,却是忘了问你。心儿,在天香教徒身上发现止血丹的那件事情,你查得如何了?” “如今我们还要分哪一边吗?” 水心英先是对着浩星明睿温柔地一笑,才又接着他的话道:“我已对此处所有岫云派弟子进行了排查,竟真的发现了一名经常外出采买的女弟子有问题。 一开始她是中了天香教的**香,被那贼子所欺,因羞于对人言,竟然就此彻底委身于他了。 幸好此事被我们及时发觉,她只是将派中一些不太重要的秘密透露了出去。而那贼子也还没来得及跑掉,便被古凝给杀了。” 说到这里,她不由轻皱了一下秀眉,“看来为了公玉飒容的事,天香教与岫云剑派的梁子是结定了。如今忠义盟和济王也卷了进来,形势已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浩星明睿将目光转向窗外,看着那突然阴沉下来的天空,语声坚定地道:“此时虽是黑云压城,风暴将至。但无论多猛烈的风暴,终归都会过去。在这片大裕的土地上,依旧会有一片晴朗的天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五章 地府之门 济世寺方丈慧觉大师的遗体在火化之后,留下了数十颗佛舍利。 按照慧觉方丈生前的密嘱,由慧念大师和寒冰一起将这些舍利送入地府之中,与心悔大师的舍利存放于一处,让他能够从此长伴自己恩师的身旁。 戌时方过,夜色还未完全降临,寒冰便悄然潜入了济世寺,径直来到那间曾经囚禁过他的师父萧天绝的禅房门前。 看到禅房的门虚掩着,他便知道,济世寺现任方丈慧念大师应该已在禅房之中相候。 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礼数了,最重要的就是不被人发觉自己的行踪。于是他轻轻推开了禅房的门,闪身进去之后,又把门在自己身后紧紧地关上。 禅房中,慧念大师正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之上,看到寒冰进来,他那张原本方正端肃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抹和煦的笑容,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终于又与小施主见面了。善哉!善哉!” 寒冰连忙也双掌合十,肃然还礼道:“弟子寒冰,乾钥第三代传人,见过慧念大师。” 慧念大师含笑点了点头,泰然受了寒冰这一礼。 “虽然比约定的时辰提前了一些,但施主既然已经来了,那我们现在就送慧觉师兄的佛舍利去地府吧。” 语罢,他将放在自己面前的那只简朴的瓦罐用双手捧起,便从蒲团上站起身来。 寒冰也未多言,只是默默跟在慧念大师的身后,随他转入这间禅房后面一间更显狭小的静室之中。 这间静室与外间的禅房一样,都铺着平整的青石地砖,不过其中的陈设却极为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蒲团。 寒冰知道,当初自己的师父被囚于此处时,方才那间宽敞的禅房就是师父所居,而这间简朴的静室里,则住着慧念大师。 原以为慧念大师是为了能够就近监视师父。如今看来,这间看似寻常的静室之中,竟然藏着地府之秘。而慧念大师,就是一直在此守护着这个秘密。 这时,慧念大师看了一眼寒冰,忽然身形快速闪动,足尖在几块青石地砖上轻点了几下,然后又退回到寒冰的身旁站定。 他再次看了一眼寒冰,寒冰对他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将他方才所踏青砖的方位和顺序都记下了。 慧念大师这才隔空向床边的那个蒲团上拍了一掌,随着“扑”的一声轻响,那蒲团就连同其下方的地面一起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那张床下面的整整几排青石砖,竟连同那张床一起,悄无声息地齐齐向蒲团方才所在的位置平移了过来。 而原来摆放床铺的那个地方,已露出了一个可供一人出入的洞口。 寒冰紧紧跟在慧念大师的身后,沿着一道狭窄的石梯走入洞中。 随即,他便听到身后的洞口处传来一声轻响,洞内的光线也随之暗了下来,应是上面的那道石门又自动关闭了。 外面的光线虽是被隔断,但洞内依然可以清楚视物。原来在四周的洞壁之上,各镶嵌了几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正散发出柔和的幽光。 下到石梯的尽头,慧念大师并未稍做停留,而是沿着右侧的洞壁一直向前,经过一道石门,进入了另一间石洞。 里面的这间石洞中也有夜明珠的光辉,不过它们只是镶嵌在其中三面的石壁上,而正对着他们方才经过的那扇石门的那面石壁之上,却是空无一物。 慧念大师回过身来,将手中所捧的装有慧觉方丈舍利的瓦罐交给了寒冰。然后,他走到这面空无一物的石壁前,伸出双掌,同时按在石壁之上,左右掌相隔不过尺许。 随即,奇怪的事情便发生了。 也未见慧念大师他如何用力,那整面石壁竟从正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随着缝隙逐渐拉大,那两半石壁就变成了两扇向内缓缓开启的石门。 待到这两扇石门分开到一定程度,变成几乎平行而立时,便能看清这石壁的厚度,竟然足有三尺! 寒冰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那结实的石壁,心中不由暗自吃惊,恐怕以自己的内力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为何慧念大师做起来却像是毫不费力? 慧念大师已从寒冰的神情中看出了他的惊诧之意,微笑着解释道:“听家师说,这两扇石门中含有大量的磁石,令他们紧紧地吸合在一起,看上去似乎毫无缝隙。 其实只要均匀地用力将两扇石门同时向内推,只需常人的力量,便可将它们分开。这其中的奥妙,却是连家师也从未想通过。” 寒冰这才恍然,只觉这地府之中确是藏了无数的秘密,仅一座石门上面就有如此大的玄机。 穿过这道已经敞开的石门,前面是一条青石铺地的长廊。寒冰时刻留意着走在前面的慧念大师每次落足之处,自己紧随其后,不敢踏错一步。 走至长廊尽头,眼前便出现了一扇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黑色大门。 只见这扇黑色的大门似与长廊两侧的石壁浑然一体,根本找不出丝毫缝隙,看上去就像是谁故意将这一段石壁漆成了黑色一般。 但寒冰却明显地感到这扇大门透着古怪。因为他方才曾试着接连发出了两股不同的内力,与那大门碰触,一股刚烈劲猛,一股柔和强韧,结果竟皆如泥牛入海一般,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慧念大师也感觉到了寒冰所发出的内力,不由微微一笑,知道那是年轻人的好奇心使然。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对寒冰道:“这扇门就是地府之门,非金非石,凭外力根本无法开启。唯一开启的方法,就是乾坤密钥。” 寒冰忙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慧觉方丈交给他的那枚乾钥,递给了慧念大师。 慧念大师分别将自己手中的坤钥与那枚乾钥略微调整了一下方向,然后把它们慢慢地合在了一起。 当看到那把乾钥与坤钥完全密合在一起时,寒冰这才明白为何这两枚钥匙的形状看上去如此古怪,原来它们各自的凹凸是相辅相成,互为盈缺的。 慧念大师将这枚已经合二为一的乾坤密钥拿在手中,缓步走到那扇漆黑的地府之门面前。 寒冰的星目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十分好奇地想知道,这枚密钥到底要如何插入那扇表面光滑如镜的大门,并将之成功开启。 谁知慧念大师这时竟忽然弯下身去,将手中的乾坤密钥向门下方的地面插去。 原来如此! 寒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机关竟是在几乎无人会注意到的地面。 果然,那枚乾坤密钥方一没入地面,随着“咔”地一声轻响,那扇漆黑的大门竟然也无声无息地迅速沉入了地面。 地府之门,终于在寒冰面前完全开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六章 护国神柱 在那扇地府之门消失之后,寒冰眼前所出现的,便是一座豪华的宫殿。 仅用“金碧辉煌”一词,实在不足以形容这座宫殿无与伦比的宏伟气派与夺目光彩,而其中的奇珍异宝更是数不胜数,令人眼花缭乱。单是用以铺地的那一块块光亮如镜的墨玉,每一块便都是世间罕见的无价之宝。 当然了,这些所谓的身外之物,自是不可能打动修为高深的慧念大师分毫,而寒冰更是对其完全不感兴趣。此时他心中所念着的,唯有一样东西那根传说中的护国神柱。 当他跟随慧念大师,绕过一件雕刻得巧夺天工的绿色玉石屏风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他期盼已久的那根护国神柱。 那是一根通体透明的方形白玉石柱,高不过三丈有余,约有两人环抱粗细。 走近细看,便可发现其柱身除了最下面两节之间有明显的缝隙接痕之外,那两节以上的部分竟是浑然一体,似是由一整块巨大的玉石琢磨而成。 慧念大师先是双掌合十,站在这根护国神柱前默诵了一段经文,然后他便示意寒冰,将手中所捧的那个瓦罐放在了护国神柱前的墨玉地面上,与先前已经摆放在那里的另一只瓦罐并排而立。 放好瓦罐之后,寒冰也双掌合十,躬身施了一礼,才退了回去。 此时,慧念大师已盘膝坐了下来,寒冰知他定是有话要对自己讲,便也盘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家师坐化前,曾嘱托慧觉师兄与老衲共同守护这根护国神柱。如今师兄圆寂,老衲力拙,恐难以独自担此重任。既然施主已是乾钥的第三代传人,便也同样肩负起了神柱的守护之责。故而老衲今日便将这神柱的来龙去脉说与施主知晓。” 寒冰肃然点了点头,道:“弟子愿听大师教诲。” “这根护国神柱看似只是由普通的白玉琢磨而成,实则其中已灌注了家师的精气。故而仔细观之,你便会发现,在那透明的柱身之中,有一股隐隐的晶芒流动其间。” 寒冰忙凝目向不远处的神柱看去。果然,那看似透明无物的柱身中竟是有一种淡淡的莹光发出,而且仿佛另有一股氤氲的水雾在其中不断涌动。 “如今你看到的这股精气,已比三十多年前减弱了一些。皆因其中的一部分精气已与先太祖皇帝之血相结合,产生神力,将最下面的一节柱身沉入了地下。” 寒冰这才恍然,“怪不得我听慧觉大师说,有三节柱身需沉入地下,以此作为神柱的基石。而现在却只看到了两节,原来最下面的那一节已经沉入了地下。” 顿了顿,寒冰又接着问道:“慧觉大师还告诉我说,这根护国神柱上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足以威胁到当今皇上的皇位。不知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慧念大师闻言叹了一口气,道:“老衲也不知那秘密究竟是什么,但想来应是与永王浩星潇隐有关。你可知,永王也曾来过这里吗?” 寒冰听了不由一怔,“永王殿下?不是说除了持有乾坤密钥之人,便只有皇帝陛下才有权进入这座地府吗?” “不错,这确是约束乾坤密钥持有者的规条之一。但是有一点例外,那就是皇上所带来的人,也可以随同他一起进入地府。” “这么说,永王殿下竟然是跟随先太祖皇帝一起来的?” 慧念大师点了点头。 寒冰忽然激动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那根护国神柱的跟前,低头细看最下面的那节柱身,却发现上面只是雕刻了一些怪异的图案,其余什么也没有。 他又分别查看了柱身的两侧,同样也只是一些怪异的图案。 于是,他绕到了神柱的背后。 果然,在最下面那节柱身上,他看到了鲜红的四个大字浩星潇隐! 随后,他在浩星潇隐的名字下方,又看到了另一个名字浩星潇启。 在万分惊讶地盯着那两个名字看了半晌之后,他终于还是看出了其中的蹊跷。 “浩星潇隐”这四个字,被写在整节柱身的正中央,鲜红的字迹刚劲洒脱,而且似是已渗入到玉石柱身之中,若不损毁柱身,恐怕再也无法将之抹去。 而写在其下方的“浩星潇启”四字,虽然也是颜色鲜红,渗入了柱身,但从时间上来判断,这四个字明显是写在“浩星潇隐”那四个字之后。 理由便是,“浩星潇隐”这四个字占据了柱身的大部分位置,所余下的空白地方有限。故而,在写“浩星潇启”四字时,不得不将字体较前者缩小了许多。 看到一脸惊诧莫名的寒冰又坐回到自己对面,慧念大师微微一笑,道:“阿弥陀佛,施主所不解的,是不是为何他两人的名字都能够留了下来?” “是啊!以此推断,应是先太祖皇帝决意立永王殿下为储君,故而才带他来此,让永王殿下用血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了神柱之上。但那浩星潇启的名字怎会也留了下来呢?难道这大裕的第二代帝君竟然是两个人?” “正是如此!永定二十四年,家师心悔大师圆寂。先太祖皇帝来寺中祭拜,与他同来的还有永王浩星潇隐。 先太祖皇帝将永王带来此处,命他将自己的名字写在神柱之上。永王咬破食指,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太祖皇帝看到永王的名字竟然留在了神柱之上时,神情极是复杂,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最下一节留有太祖皇帝名字的那节柱身,竟忽然间慢慢地向地下沉去,最终完全没入了地面。 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惊得目瞪口呆。而太祖皇帝在震惊之余,竟然大笑了起来,口中说道,天意如此!朕岂能违背天意!浩星潇隐注定是我大裕未来的储君!” 听到这里,寒冰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冷肃地道:“我明白了!这大裕的第二代帝君确实应该是两个人。 先太祖皇帝是在永定二十五年驾崩的,他当时所留下的遗诏中,本是要传位给永王殿下,可是却被人篡改成了皇长子浩星潇启。 然而无论如何,就在先太祖驾崩的那一刻,永王殿下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大裕的皇上。所以当初神柱上才会留下了他的名字,作为大裕的第二代帝君。 而在永王殿下遇害身死之后,浩星潇启即位,才又来到这里,将自己的名字也留在了神柱之上。当时他已是大裕的皇上,因此他的名字自然也就能够留了下来。”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篡改先皇遗诏之事,老衲实是不知。但皇上确是在登基之后,来过此处,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了神柱之上。” 慧念大师的脸上虽仍是古井无波,但声音中多少还是带了一丝叹息。 “皇上他自然也看到了神柱上面留有永王殿下的名字,心中想必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若他没有篡改过遗诏,永王也从未成为过大裕的帝君,那就说明这神柱的预言都是假的。皇上他怎么还会相信神柱,并且又把自己的名字也留在了上面? 所以说,这神柱上的两个名字,就是皇上他篡改先皇遗诏的实据!” 听寒冰这么一说,慧念大师顿时恍然。 是啊,自己竟然从未想到过这其中的关联!想必是慧觉师兄已然想到了,所以才会将那把乾钥传给了寒冰,目的就是为了不想让它最终落入皇上的手中,使这段令人扼腕的真相就此沉埋于地下。 这时,寒冰突然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想必这也是为什么皇上迟迟不肯立储的原因所在!他害怕那位未来的储君来到这里,看到这令人触目惊心的真相!” 慧念大师忽有所悟地回想起来:“老衲记得十六年前,就在淮王之乱被平定之后不久,皇上曾独自来过此处。他一个人在神柱旁呆了很久,最后竟是一语未发,沉着脸离开了。莫非” 寒冰挑眉冷笑道:“他应是带了济王的血在神柱上试过。若济王真是大裕的第三代帝君,那么他的血就会留在神柱之上。而与此同时,留有永王殿下和皇上名字的那节柱身将自动沉入地下。 那样的话,世人就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篡改遗诏的秘密了! 可惜事与愿违,济王的血并未被神柱留下,证明他并不能成为下一位大裕之主。 皇上当时想必是极为恼火与失望!怪不得在那之后,他不但疏远了严氏一族,更是开始打压济王。” “如今的太子浩星明勇还未成人,暂时还不能拿他的血来神柱上一试。”慧念大师皱眉叹了一口气,“只不知到时候,结果又会怎样” 寒冰漠然摇了摇头,“大裕怕是根本撑不到这位太子殿下成年的那一天了!”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实是不虚。皇上如此倒行逆施,这大裕的江山迟早会断送在他的手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七章 意料之外 听到慧念大师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寒冰不由微微一愣,完全没想到这位修为高深的大师,也会如此直言不讳地指责当今的皇帝陛下。 看来,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让他动了真怒。 见寒冰露出这般吃惊的表情,慧念大师却是摇头叹道:“罪过!罪过!老纳六根不净,今日妄动无明,怕是要破戒了!” 寒冰的星眸接连眨动了好几下,才终于想明白了,这位一向持身方正的大师,为何会如此动怒。 其实方才刚一进入济世寺,寒冰便察觉到了寺内情况有异,似乎有很多高手已在暗中潜伏。 不过在细查之后,他发现这些人的目标是那间方丈的禅房,于是便没有去惊动他们,而是直接绕到后面,来见了慧念大师。 想必慧念大师也早就发觉有大批高手潜入了寺内,以为他们是皇上派来抢夺寒冰手中那枚密钥的。故而,他才决定要出手相助寒冰,准备大开杀戒了。 但是寒冰却知道,慧念大师其实完全想错了。 那些闯入寺内的高手虽然来自大内,却绝非皇上所派。 正因如此,眼前的情势才愈加凶险莫测,可以说是已经完全脱离了任何人的掌控。 此前,寒冰与自己的舅舅浩星明睿曾共同制定了一个计划,要利用这次开启地府之门的机会,将潜藏于济世寺中的大内密探一举拔除。 浩星明睿安插在寺内的隐族密谍智明和尚,已经探查清楚,慧念大师的弟子智通和尚,原来竟是郑庸派在寺内的大内密探。而且,寺中似乎还另有智通的同伙,其目的显然是想探知地府之秘。 寒冰和浩星明睿虽然一时难以猜出,郑庸如此做的真实意图,但他们仍是感觉到,郑庸的这一举动可能会对护国神柱有威胁。因此他们才做出决定,尽早清除这一隐患,解决掉那个智通和尚及其同伙。 另外,寒冰和浩星明睿自然也早就考虑到,皇上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必是要设法一举除掉寒冰,并夺取他手中的密钥。 因此,在制定此项除奸计划时,他们就把所要对付的目标人物,锁定在郑庸安插在寺中的大内密探,以及皇上派来抢夺密钥的人大内高手或是忠义盟行云堂的杀手。 当时寒冰和浩星明睿两人都更倾向于认为,皇上会派行云堂的杀手来执行这次对寒冰的诛杀行动。 根据他们原来的预计,那些行云堂的杀手一定会提前埋伏在济世寺外,在寒冰入寺前就将他当场截杀。 因此,针对这一意料之中的截杀行动,寒冰和浩星明睿也制定出了相应的反击计划。 按照这个反击计划,寒冰将采取诱敌之法,在入寺前就把埋伏在寺外的敌人尽数消灭。 这原本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因为寒冰他完全是在以有心算无心。 那些埋伏在寺外的人,本以为自己才是猎手,只等着寒冰会毫无防备地踏入他们的埋伏圈中。 而这也正是寒冰打算给他们造成的一种假象。 他先是佯装不小心中伏,惊慌之下,自然会出于本能地转身往景阳城方向逃。 那些杀手们早已奉了严命,绝不容许他活着离开济世寺,必定会死死咬住他不放,一路追杀下去。 景阳城在济世寺的西面,沿途要经过翠微山。 那片地区山深林密,一旦进入其间,人多的优势便荡然无存。尤其还是在这样一个无月亦无星的夜晚,那些在林内乱闯的行云堂杀手们,转而就会变成寒冰的猎物,任由其将他们逐一猎杀。 解决掉所有埋伏在寺外的敌人,寒冰便可从容地去寺内与慧念大师会合,护送慧觉方丈的佛舍利入地府。随后,他还要按计划展开除奸行动,将潜藏于济世寺内的大内密探消灭干净。 然而,令寒冰和浩星明睿皆始料不及的是,事情竟然接二连三地生出了变故,以至于将他们先前所制定的计划完全打乱了! 第一件出乎意料之事,就是在寒冰来济世寺之前,经过再三确认,忠义盟并没有接到皇上的旨意,应该不会参加这次对他的诛杀行动了。 这就意味着,皇上要用来对付寒冰的人,一定是他最信任的大内高手。 这一情况的出现,虽然不免令寒冰和浩星明睿都感到有些奇怪,但也并非完全没有想到。而且,从某些方面来讲,这反倒是对寒冰更为有利,因为大内高手肯定比行云堂杀手要好对付一些。 然而,随之发生的第二件出乎意料之事,却是对他们极为不利,更是直接令寒冰陷入了极度的危险之中。 当寒冰按照计划,在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多时辰,赶到济世寺时,他却赫然发现,寺外竟是空无一人! 诱敌计划至此落空。寒冰当即便意识到情况有变,恐怕此行将会凶多吉少。 但是他想得十分清楚,自己决不能就此转身回去,而是必须把自己所要做的事情做完。否则的话,后果将会更加严重。 一是,那位依照他们原定的计划,正扮成慧念大师呆在方丈禅房内,负责诱敌的智明和尚,很可能会因此暴露身份,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寺中的大内密探杀害灭口。 二是,此时虽然情况未明,但这其中肯定存在着什么可怕的阴谋。自己若是就此离开,寺中的慧念大师,恐怕就会遇到危险。 三是,如果没有自己手中的那枚乾钥,慧念大师打不开地府之门,慧觉方丈的舍利便无法妥善安放。这位令人无比钦敬的老人家,为了护国神柱而牺牲了自己的一生,又岂能让他死后也得不到安息? 正是由于考虑到这些可能会出现的严重后果,寒冰虽然明知原来所制定的计划已经完全被打乱,而自己也随时都会陷入险境,他却仍是未有丝毫犹豫地,悄然潜入了济世寺。 待到他进入寺内之后,发现竟有大批大内高手早已潜伏其中。 这便让他进一步确认了自己先前的判断,这一切意料之外的事情背后,实是存在着一个极大的阴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八章 九死一生 一想到阴谋,寒冰便想到了他和浩星明睿都同时忽略了的一个人郑庸。 皇上虽然要杀寒冰,但他只能是让别人来替他杀。而能够替他做好这件事的人,自然只能是他的心腹郑庸。 这件事本应该在意料之中,所以反倒被所有人都忽略而过,竟是谁也没有去多想。 于是,一个谁都没有料到的意外,便出现了 郑庸居然并没有遵照皇上的吩咐,让人在济世寺外截杀寒冰。而更加诡异的是,他竟把那些大内高手都埋伏在了寺内。 那么,郑庸如此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放寒冰入寺的直接结果,就是让他能够和慧念大师一起,用乾坤密钥开启地府之门。 这样一来,就为那些一直在暗处窥探的大内密探提供了机会,让他们得以发现地府的入口,甚至还有可能探知如何用乾坤密钥,开启地府之门的秘密。 可是做这些事情,只需智通及其同伙就能够完成,而那些突然潜入寺内的大内高手们,又是来干什么的呢? 一下子出动这么多的高手,显然是要利用其武力达到某种目的。 如果说他们来此的目的,是为了诛杀寒冰和抢夺他手中的密钥,那么他们的这种做法,未免显得太过荒唐可笑。 济世寺虽是护国神寺,但规模并不大,其间殿堂庙宇也并不多,根本没有多少适合藏人之处。 另外,济世寺内以慧念大师为首的会武功的僧人,怕是也不在少数。潜入寺内的人一多,难免不会被其发觉。 如此大致估算下来,能够潜入寺内设伏的大内高手,应该不会超过三十人。 而仅凭这三十来个大内高手,是绝对不可能在寒冰,甚至还包括慧念大师在内的济世寺僧众面前,讨到任何便宜的。那么他们最终的结局,只能是有去无回。 以郑庸的狡诈心机,自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再者说,皇上也决不会允许大内高手在护国神寺之中制造事端,从而引起各方势力对济世寺的关注,并因此给那根护国神柱带来威胁。 那么,对于这些大内高手此刻出现在济世寺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 他们并不是皇上所派,而是早已被郑庸收买,为这个奸宦效力。而且,他们此次将要下手的对象,并不是寒冰,而是慧念大师! 郑庸所想抢夺的,是慧念大师手中的那枚密钥。 既然寺内的这些大内高手是郑庸的人,那么皇上的人又去了哪里? 当然是寺外! 可以想见,此刻在寺外,必定埋伏着那些真正是由皇上派来对付寒冰,并且要抢夺他手中密钥的人。 如此看来,这次郑庸并不仅仅想探知地府的入口,他还妄图一举夺取两枚乾坤密钥。 想明白了这一点,寒冰同时也把郑庸所做出的每一步安排,都一一推算了出来。 郑庸定是提前施了某些手段,故意让皇上的人未能在寒冰进入济世寺之前赶到,以便让他安然入寺。 这样一来,对危险懵然不知的寒冰和慧念大师,就会用乾坤密钥去开启地府之门。而这一切,自然都会落入跟踪而至的大内密探的眼里。 在寒冰和慧念大师从地府中出来之后,一待寒冰走出济世寺的大门,那些早已埋伏于寺外的皇上的人,就会对他展开诛杀行动,并夺取他手中的那枚乾钥。 而与此同时,那些潜入寺内的郑庸的人,也会向慧念大师发动攻击,抢夺他手中的那枚坤钥。 事后,郑庸完全可以将袭击慧念大师的人,说成是北人或者是隐族人。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将那枚坤钥暗中据为己有,而只把那枚夺自寒冰的乾钥交给皇上。 皇上对郑庸一向宠信有加,很可能会受到他的蒙蔽,丝毫不会怀疑他的所作所为。而以后,郑庸亦有的是机会,从对他毫无防备的皇上那里,窃取到那枚乾钥。 对于郑庸为何会如此处心积虑地抢夺密钥的原因,寒冰的心中也多少猜到了一些。 宫彦和沈青萝,这两个北人都与郑庸父子有着不一般的关系,此事应该不是纯粹的巧合。虽然不知他们究竟是如何说动的郑庸,但目前基本可以确定,郑庸已经投靠了北人。 如此看来,他夺取乾坤密钥的目的就很明显了开启地府之门,毁去护国神柱,从而颠覆大裕江山。 正是因为完全看清楚了目前的严峻形势,寒冰才做出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 在今夜的这场厮杀中,无论自己能否活下来,都决不能让慧念大师和济世寺卷入其中。 此刻,济世寺内有大内密探和大批的大内高手,而寺外,想必也已被更多的敌人层层包围。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包括寒冰本人在内,哪怕再加上慧念大师和济世寺中所有会武的僧人,也绝不会是这些来犯之敌的对手。 正因为知道败局已定,自己这方根本就毫无胜算可言,寒冰才坚决不能让慧念大师插手自己此后的一切行动。 可以想见,只要慧念大师出手,帮助寒冰解决了寺内的敌人,那么对于寺外的那些敌人,这位大师也不会选择袖手旁观。如此一来,他和济世寺就都会被彻底地卷进来。 而这正是寒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发生的一件事。 今夜这一战,必然会九死一生。 至于那“一生”之中,是否会包括他自己,寒冰却是没有丝毫的把握。 既然他已不能保证自己手中的那枚乾钥不失,那么保住慧念大师手中的那枚坤钥,便成了至关重要的一件事情。 这样的话,即便寒冰自己的那枚密钥不幸落入了皇上的手里,也不会出现过于严重的后果。 郑庸顶多是可以从皇上手中偷到一枚乾钥,却不可能再从已对他有所防范的慧念大师手中,得到那枚坤钥。 而单凭一枚乾钥,郑庸便无法打开地府之门。 那么,今夜的这场危机就不会对护国神柱造成任何威胁,其后果也不会严重到再也无法挽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九章 置身事外 既已下定决心不让济世寺卷进来,寒冰当然不会同意,让慧念大师出手相助自己。 所以在听到慧念大师要破戒的话之后,他急忙出言劝阻道:“大师!济世寺毕竟是护国神寺,怎可卷入朝堂纷争与江湖厮杀?更何况您的手中还持有密钥,便有守护神柱之责,又岂能轻言以身犯险?” “但你手中也持有密钥,老衲自是对你有保护之责。又怎能眼见你孤身犯险,而自己却袖手旁观呢?” 慧念大师语声沉肃,面容坚毅,明显是已下定了决心。 寒冰见劝说不成,而又时间紧迫,顿时眼珠一转,便想到可以施用自己一向最为拿手的狡计,来哄骗这位为人方正的大师,令他改变心意。 “大师可知,您座下的弟子智通其实是大内密探吗?” 慧念大师闻言,不由怔了怔,摇头道:“智通十二年前便入我佛门,一向持戒慎行,又怎会是大内密探呢?” “他本是郑庸派来寺中,负责监视家师的大内密探。在家师离寺之后,他又被郑庸留了下来,目的是为了查探地府之秘。只可惜他的一举一动皆落在了我们的眼里,并利用他向郑庸所传递的消息,设下了今日的这个局。” “阿弥陀佛,施主是说,今日潜入寺内的那些人,都是你故意引来的?” 慧念大师满脸疑惑地看着寒冰,只觉这少年的诸般言行,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不错。” 寒冰眼也不眨地扯了一句谎,随即又用几句真话来混淆视听:“而且我们还故意误导了智通,让他以为大师与我会面之处,是在方丈的禅房中。想必他此刻正潜伏在那附近,监视着禅房中由智明所扮成的大师你呢。” 慧念大师顿时不解地问道:“智通若真的是大内密探,自然应该清楚地府的入口在何处,为何却会被你们所惑,竟去监视方丈的禅房呢?” “只因这智通虽然是大内密探,却一直在替郑庸做事,皇恐怕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再者说,皇又怎会将这一关系到大裕气数的秘密告知他人呢?” “你是说”慧念大师吃惊地一掀长眉,“郑庸竟然在背着皇做事?” 寒冰点头道:“郑庸应是早就心怀异志,暗中勾结济王之举已将他的野心暴露无遗! 如今因赵展身死,令其所谋之事未成,他很可能会转而投向北人,这也是他为何要庇护那个宫彦的原因。 今日潜入寺中的那些大内高手,应该都是郑庸所派,而并非是出自皇的授意。 而郑庸此举的目的,想必就是为了夺取密钥,打开地府之门,进而设法毁去护国神柱,动摇大裕江山。” 慧念大师虽然是越听越心惊,却感到寒冰所言绝非是故意在耸人听闻,而应该是确有其事。 于是,在沉吟了片刻之后,他终于沉声道:“阿弥陀佛,既然施主已经识破郑庸的诡计,今日想必也是有备而来。 只是如你所言,这寺内本已潜藏了郑庸派来的大内密探,而此时又不知已有多少大内高手也潜了进来,你孤身一人怕是” 寒冰却是微微一笑,道:“大师尽可放心,我今日来此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一举清除潜伏在济世寺中的大内密探。至于刚刚闯入寺中的那些大内高手,应该都是郑庸的心腹,自然也留他们不得。 只不过我虽然早已计划好了除去他们的办法,却仍不免担心自己在行动时会出现什么疏漏,可能会因此惊扰了寺中的僧人。 所以尚需大师您助我一臂之力,到时候安抚住全寺僧众,并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慧念大师见寒冰说得轻松笃定,而且神情看去也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也放下心来。 “阿弥陀佛,既是如此,老衲倒也不便插手其中,以免妨碍到施主的行动。至于寺中僧人的安全,你且不必担心,老衲自会照看好他们。” 一见慧念大师相信了自己这番真假掺半的说辞,终于不再坚持出手相助自己,寒冰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慧念大师以为,只要潜入寺内的大内高手不是皇所遣,人数便不应太多,相信寒冰能够独自应付。 可他却是完全没有想到,正是由于这些人并非是皇所遣,寒冰所面临的情势才更加凶险。 因为此刻皇的人,都已经埋伏在了寺外。而他们的人数,恐怕会是寺内敌人的数倍之多! 强敌环伺之下,寒冰所能做出的唯一选择,就是保证慧念大师平安无事。 因为寒冰相信,皇夺取密钥的目的,跟郑庸完全不同。 皇夺取密钥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篡改遗诏、谋夺皇位的秘密,却并无丝毫毁去神柱、动摇大裕江山之念。 因此他所需要的,就是掌握两枚密钥之一,确保无人能够打开那扇地府之门就行。 而且,皇也不可能不记得心悔大师临终前的告诫,乾坤密钥必须由两人分别掌管,才能确保护国神柱的安全。 既然皇他不可能自己手握两枚密钥,那么相比较而言,另一枚密钥还是放在济世寺这座护国神寺之中,并且由护寺神僧慧念大师保存,会更令他放心一些。 虽然皇一度也曾想过要除去慧念大师,但当时更多的还是出于忌惮。他害怕慧念大师与逃走的定亲王勾结,图谋自己的皇位。而在他确定了慧念大师与定亲王并无任何瓜葛之后,便已经息了谋害慧念大师之念。 故而,今日只要慧念大师不出手,不公然站出来为了保护寒冰而与皇作对,他便可以置身事外,继续守护济世寺和护国神柱。 不过寒冰知道,此刻真正威胁到慧念大师安全的,并不是皇的人,而是郑庸所派来的大内高手。 因此他已做好了打算,在去与寺外的敌人搏那一线生机之前,自己必须先将寺内的敌人消灭净尽,彻底解除慧念大师所面临的威胁。 这一次,怕是又要将这佛门圣地搅得一片狼藉! “善恶因果,皆为天定。” 想起不久前慧觉方丈对自己所说的这句话,眼前又浮现出那位大师慈祥宽和的面容,寒冰不由默然一笑,心中便也释然了。 慧念大师久入佛门,心思纯正,又哪里能想得到寒冰此刻心中所转的这些念头? 见寒冰忽然面露微笑,他还以为这少年是在为马要亲手实施的除奸计划而心生雀跃,不由含笑摇了摇头,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既然计划已定,施主这就随老衲去吧。” 寒冰依然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章 佛门染血 寒冰跟随慧念大师一起出了地府,又从密道返回到那间狭小的静室之中。 他双掌合十,向慧念大师深施了一礼,肃然道:“大师,今日进入济世寺中的大内高手,和原本潜伏于寺中的大内密探,一个都不能留。佛门净土,却屡因在下而沾染血腥,寒冰自知罪孽深重,还请大师见谅!” “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如今这佛门净土早已被俗世所染,以致屑小横行,豺狼当道!施主为敝寺清污去垢,此乃义行善举。老衲只为不能相助施主而深感愧疚!” 慧念大师此时已经想明白了,寒冰劝阻自己出手相助的一番良苦用心。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仍是像当年的那个萧玉一样,要将所有的艰险都独自承担。而无奈的是,自己竟也仍是像当年一样的无能为力,只能再次眼睁睁地看着今日的寒冰,去孤身犯险。 听到慧念大师的这番感叹,寒冰却只是咧嘴一笑,星目中闪着无畏的光芒,道:“大师放心,此次我定会将那些跳梁小丑一并清理干净,还济世寺一片净土!” 语罢,他又施了一礼,便转身出了静室,直接来到外面的禅房门前,开门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他向四周看了看,天上无月也无星,被黑暗所笼罩的古老佛寺之中,显得一片静寂。 他不由嘴角微挑,轻声念了一句“月黑杀人夜“,随后便提气飞纵,向方丈禅房的方向潜了过去。 方丈禅房位于济世寺的中心,具体说来,就是在寺内前后两进院落之中的那座前院靠后的位置。 它前面的那些殿阁,主要是供外客烧香拜佛的地方。而它的后面,隔了一层院墙,便是后院,也是寺中僧人清修之地。 藏有地府入口的那间原属于慧念大师的禅房,也是在后院之中。 为了给藏在暗处的敌人造成一种他只是刚刚入寺的假象,寒冰先是从他方才出来的那间禅房潜行至寺院的大门处,然后才大步流星地向方丈的禅房行去,竟是丝毫也没有掩藏行迹的意思。 来到方丈的禅房门前,他仍是没有敲门,便打开那扇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寒冰向着那位一直背对门口,面向前方佛龛而坐的僧人施了一礼,口中言道:“慧念大师,寒冰来迟,劳大师久候了!” “阿弥陀佛,施主既然来了,那我们就送慧觉师兄的舍利去地府吧。” 那位身着方丈袈裟的僧人从蒲团上站起来,转身含笑看着寒冰。 寒冰对他眨眼一笑,继续学着慧念大师的声音道:“地府的入口就在里面的静室之中,施主请随我来。” 随即他又马上恢复自己本来的声音说了一句:“大师请。” 就这样自说自话地表演了一番之后,他便跟着那僧人一同转入了里面的静室之中。 一进了静室,寒冰立即压低声音对那位僧人道:“智明大师,有劳你了!这里的一切就交给我吧。 这房中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慧念大师从前所居的那间禅房。请你从密道出去,与慧念大师会合,然后帮助他安抚那些稍后被惊动了的寺中僧众。” 那位假扮慧念大师的智明和尚默然点了点头。 于是,寒冰就在这间看上去与方才自己所呆过的那间几乎一模一样的静室中,按照慧念大师所展示的方法,先用脚踏过几块特殊位置的青石地砖,随后出掌轻击地上的蒲团,顺利地打开了床下的密道入口。 智明大师当即毫不迟疑地钻入了密道。 看到密道口自动关闭,静室中又恢复了原样,寒冰方无声地一笑,从怀中抽出了一把短剑。 那些大内密探既然想探知地府入口,便得紧随其后,想必此刻就该现身了。 果不其然,禅房门外很快就传来了响动。 紧接着,房门被人悄然开启,听脚步声,应是先后有两个人进入了禅房之中。 这倒是与寒冰的猜测完全吻合。 若是仅凭智通一个人,很难同时监视慧觉方丈和慧念大师两人。而郑庸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取得密钥的机会的,想必会派另一个大内密探来协助智通。 而那另一个人,很可能是被安插在了慧觉方丈的身边,应该是想趁那位卧病的方丈大师不备时,伺机从他身上直接盗取密钥。 只可惜他来晚一步,慧觉方丈那时已将自己的那枚密钥交给了寒冰。 两个一起来了正好,倒是省了自己再费力去搜寻,寒冰一边想着,一边隐身在了这间静室的门后。 当那两个大内密探小心翼翼地进入到这间静室之后,寒冰便慢慢地将门在他们的身后关了起来。 那两人虽都不是什么高手,但身为大内密探的警觉性却是极高。方一发现不对,他们便分向两边急闪,手中的短匕也同时向眼前扑过来的人影猛刺了过去。 遗憾的是,他们的反应虽快,但他们的实力却是与自己的对手相差了不知多少个级别。 以他们的能力,也就只能看见扑向自己的黑色人影,却是连对方的脸都还未来得及看清,便几乎同时都被利刃割颈而亡。 闪身躲过四处喷溅的鲜血,寒冰漠然地将手中那把奔月剑轻轻甩了甩,上面那些刚刚沾上的血滴便化成一串飞虹而去。剩下的剑身依旧清凉如水,温柔似月,闪着淡淡的一层银辉。 收起了手中的短剑,寒冰看了一眼那两具仰躺在地上的尸体。只见他们的双眼犹自难以置信地怒睁着,脸上也都保留着一种惊骇莫名的神色。 他自然认得那个面色焦黄的智通和尚,当年此人几乎是与师父和自己同时入寺的,应该就是被郑庸派来监视师父的人。而另一个年纪稍轻一些的瘦小和尚,一定就是智通的同伙了。 确认了那两个大内密探的身份之后,寒冰便不再停留,迅速打开了密道的入口,闪身进了密道。 这条密道的入口虽是与慧念大师那间静室中的一样,但却不能通向地府,而是直接通向了慧念大师的禅房。 这个秘密寒冰十二年前就知道了,是慧觉方丈亲口告诉他的。可惜他当时还未来得及知道如何开启密道,就被郑庸给带走了。 直至今日看到慧念大师的演示,他才真正掌握了密道的用法,而且也马上想到了该如何利用这条密道来对付敌人。 那些闯入寺中的大内高手,此刻应该就埋伏在方丈禅房的外面。既然他们的计划是要等寒冰离开济世寺以后,再动手抢夺慧念大师手中的密钥,那么想将他们引入禅房进行集中消灭的办法,自然就行不通了。 既然不能引进来集中消灭,那剩下的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偷袭,从背后将他们一个个干掉。 这就需要充分利用地形优势,而且要马上采取行动。 因为那些大内高手方才应该已经看到,智通他们二人也随后进入了禅房,若是稍后不见他们出去,必然会意识到事情不对。 一旦他们提高了警觉,下手除去他们便要多耗上更多的内力和时间。而此刻寒冰最需要的,就是这两样。 寺外埋伏的敌人想必要远远多于寺内的敌人,而且他们一直在以逸待劳,设下了埋伏圈等着寒冰去钻。 虽然寒冰已有所准备,不会在猝不及防之下受到偷袭,但同时他也不可能偷袭到对方。 到那时,他们彼此间将完全是一场硬碰硬的正面交锋,也是一场实力的比拼。 一个人力敌数十乃至上百人,若是没有充沛的内力,根本坚持不到杀出一条血路,得以脱身的那一刻。 另外,寒冰还需要考虑的一个问题,就是时间。 此刻已近亥时,离无尽丹发作只剩下一个多时辰。他必须在这一个多时辰之内,杀尽寺内的敌人,并闯出寺外敌人所设下的包围圈。 时间紧迫,必须速战速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一章 消灭净尽 看到寒冰忽然从密道口处现身,禅房内的慧念大师和刚刚也从密道过来的智明和尚都吃了一惊。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同时都意识到,就在方才智明离开之后,那间方丈禅房里定是已发生了什么事情。 完全没有去在意这两位大师那种吃惊的目光,寒冰只是对他们狡黠地一笑,略一拱手,便一个闪身又从禅房的门口窜了出去。 他悄无声息地再次摸到了那间方丈禅房的附近,停下来默默观察了片刻,同时进一步确定了,自己此前对寺内这些敌人的分析是完全正确的。 这些大内高手们此刻都分布在这间方丈禅房的外围,但他们所隐藏的位置,距离禅房并不是很近,想必是怕被寒冰和慧念大师这样的高手察觉到。 而且,按照寒冰的猜测,这些大内高手应是要等他离开以后,再向慧念大师动手。那么,为了不惊动到他,从禅房通往寺院大门的那条路上,就应该无人埋伏,留着给他在离开时通过。 这也就是说,现在禅房的正面应该无人,而那些大内高手们都集中在禅房的左右两侧和后方。 此刻,寒冰就隐身在方丈禅房正面的一棵大树之后,附近确实没有任何敌踪。 他本就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知道禅房的左右两侧各有一间用来接待外客和处理内务的客堂。在左侧客堂的旁边,还有一间规模不大的藏经阁。 略一思量,寒冰决定先从埋伏在禅房右侧的敌人下手。因为那边可供隐蔽的地方较少,埋伏的人相对也会少一些,而他被发觉的机会,自然也就小了许多。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行动早晚都会被对方发觉。能在暗中多解决一个,就是一个。毕竟偷袭总要比正面对敌更容易得手,自然也就更加省力一些,而且还能防止他们寻机逃出寺外。 今夜,他一定要将这些郑庸的心腹消灭净尽,让那奸宦在短时间内再也找不到足够的人手,来抢夺慧念大师手中的那枚密钥。 打定主意之后,他悄然移动身形,从禅房的前方绕到了它的右侧。 果然,这边除了一间客堂和外面几棵高大的古树可以藏人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空荡荡的一片。 寒冰先是运足耳力和目力,对那几棵枝繁叶茂的古树进行了一番搜寻。结果发现,其中只有一棵古树上面藏了人,想必是用来监视周围动静的观察哨。 既然这边的树上有人,那对面那间客堂门前的树上应该也有人,彼此间可以互通声气。 这样一来,想要暗中解决他们就十分困难。动了一边的人,另一边的人当即就会发觉,然后向其他人发出警报。 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不惊动他们,先将躲在屋内的人给悄悄收拾了,最后再收拾这两个观察哨。 于是,寒冰马上将视线锁定在了那间用来接待外客的客堂。 这间客堂并不大,里面应该躲不了几个人。 他悄悄潜到这间客堂的窗下,从怀中摸出了那把奔月剑,随后便迅疾无声地翻窗而入 这场杀戮只不过持续了几个呼吸之间。之后,这间客堂中就只剩下寒冰一个人在呼吸,而其他六位大内高手的咽喉,都已被利刃割断,再也没有呼吸的机会了。 在方丈禅房左侧客堂内藏身的另六位大内高手,很快也步上了先前那六位的后尘,全部被寒冰用利剑割颈而亡,死得毫无防备,也死得无声无息。 相比较而言,藏在这间客堂旁边的那间小藏经阁中的敌人,就要扎手得多。 他们虽然只有四人,看起来却像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武功比方才那些人都强上了许多,而寒冰解决起来自然也就多费了些手脚。 尤其是他们四人之中那个使玄铁判官笔的汉子,功夫相当不弱,而且脑筋也极为灵活。他竟然趁寒冰分神对付其他三人之机,转身想要向外逃走。 然而就在他的人刚刚到达那扇紧闭的房门前之时,杀掉了围攻自己的那三个人的寒冰,就已向他飞扑了过来。 但他似是早就有所防备,竟连头也未回,便脱手将那只判官笔向身后追来的寒冰急掷而去 只要这只判官笔能将寒冰逼停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他就能够趁机夺门而出,并向外面的同伴发出求救信号。 眼看他的手已挨上了那扇木门,只需稍一用力,便能立即将其拉开之际,一枝无声无息的离别箭突然没入了他的后颈! 寒冰走到这人的尸身跟前,想在他的伤口上补一剑,以免被人查出其所受的是箭伤。 可又一转念间,他竟是咬了咬牙,将刚刚射在自己右肩上的那只判官笔用力拔了出来,随手便插入了那人后颈上犹自冒着鲜血的箭洞之中。 这时,他才有机会停下来喘息了一会儿,顺便检视了一下那只受伤的右肩。 方才为了不给对手逃脱之机,他竟然放弃了闪避,任由那只判官笔插入了自己的右肩。 当然,在做出这个决定的一瞬间,他其实已经有了精准的判断 那只判官笔的劲力虽是很大,但方位却有些偏,并不会给自己造成太大的伤害,也不会对接下来的搏杀产生太大的影响。 果然,他的判断十分正确。右肩的伤口虽然很深,但并未伤到任何经脉筋骨。他出指点了伤口周围的几处穴道,暂时止住了血,并将那柄奔月剑转移到了左手之中。 如今已解决完禅房两侧这些藏身屋内的敌人,寒冰决定先不去管那两个隐身树上的观察哨。 而此时,那两个观察哨对自己身后所发生的这场杀戮,竟仍是懵然不知。 他们的双眼都还在紧盯着方丈禅房的方向,等待寒冰从那里赶快出来呢,却不知寒冰早已经摸到了这间方丈禅房的后面。 后面的地形要比两侧复杂得多。 在方丈禅房与院墙之间,建有两排厢房,其中应是能藏上不少人。据寒冰估计,加起来恐怕不下十人。 这确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因为这两排厢房是相向的。 虽然方才那左右两侧的客堂也是相向的,但因为它们彼此间距离较远,而且中间还隔了一些树木,基本看不清对面的情况,也听不到任何细微的动静。 可是这两排厢房间的距离却非常近,中间只隔了一条并不算宽阔的过道,可以将对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以这些大内高手的耳力,应该也能清楚地听到,从对面传出来的任何不同寻常的动静。 到了此时,已没有时间给寒冰去多做考虑。他只能故伎重施,翻窗进入到其中的一间厢房内。 当他将这排厢房中的六个人全部解决掉之后,对面的人果然还是被惊动了,而且有人已经从房内呼喝着冲了出来。 虽然杀掉从对面厢房中冲出来的那六个人,并未费去寒冰太多的手脚,但他们所发出的声音,显然已经惊动了前面那两个藏身树上的观察哨,同时也惊动了济世寺中巡夜的僧人。 那两个观察哨在听到动静之后,一时都没有搞清楚状况,竟是同时向自己身后的屋内发出了讯号。 然而讯号发出后半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们这才意识到出事了,可惜为时已晚! 寒冰在解决了后面的敌人之后,第一时间就是飞扑向禅房左侧树上的观察哨,而此时那人也从树上俯冲而下,挥刀攻向了他。 寒冰并没有急着向他下杀手,而是边战边退,向右侧那棵树上的敌人接近。 躲在右侧树上的那个大内高手,还以为寒冰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因此在瞄准了一个机会之后,他竟自己跳下树来,挥剑从背后偷袭而上,与他的同伙一起,对寒冰形成了夹击之势。 而寒冰等的就是他自投罗的这一刻,手中的奔月剑耀出一抹清辉,直接将这两个大内高手的咽喉割断。 就在这两人分别捂着自己喷血的咽喉倒下去时,济世寺内巡夜的僧人赶到了。 好在根本不用寒冰费心去向他们出言解释,慧念大师也已随后赶到了。 寒冰仅对慧念大师肃然行了一礼,没有做任何停留,便大步向寺院的山门走去。 他十分清楚,寺中出现的这阵不同寻常的骚动,想必业已惊动了埋伏在寺外的敌人。此时他们应该已经意识到,自己所等待的猎物,竟是早就到了寺内。 如此一来,那些埋伏在寺外的人就要面临两种选择 一是以听到寺内传出的骚动为由,直接闯进寺中来擒拿寒冰。 二是继续在外面埋伏,等着寒冰从寺内出来以后,再对其进行袭杀。 按照常理,如果那些人果真是皇上派来的大内高手,他们应该会选择后者。 因为他们的目标只有寒冰和他手中的密钥,自是不愿去管济世寺的闲事,当然也就更不想与寺内的和尚起任何冲突。 当然了,如果寒冰一直待在寺中,久不出去,最终他们还是会忍不住闯进来的。 但是此刻,寒冰却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同时他也预感到,寺外的那些敌人应该很快就会闯入寺内。 所以,他必须要赶在他们闯入之前,自己先走出寺外。这样,才不会让济世寺卷入到随后可能发生的争斗之中。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迈步出了济世寺的大门,随后便听到那两扇厚重的木门在自己的身后慢慢合上。 站在寺前的青石台阶上,寒冰微微合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竟缓缓地盘膝坐了下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 唯一机会 按照寒冰最初所制定的突围计划,等解决了寺内的敌人之后,自己就从济世寺的后门冲出,然后立即向东面撤退。 之所以要选择向东面撤退,是因为那正好与回景阳城的方向相反,想必会大出对方的意料之外。 在对方的预想中,寒冰并不知道他们已在寺外设下了埋伏要袭杀自己,自然是会毫无防备地按原路返回景阳。 故而,他们一定会把大部分力量,都放在通往景阳方向的那条路上,相对地,就会放松对其他三个方向的围堵。 所以向东突围的这个设计,本身并没有任何错误之处。甚至还可以说,这应该是目前寒冰所能想到的,最为合理的一种突围方式。 然而,他最终却并没有采用这种方式。 原因是,他已经彻底放弃了突围的想法,所以便堂而皇之地从济世寺的正门走了出去。 此刻,寒冰正静静地盘膝坐在济世寺大门外,那个高高的青石台阶之上。 他一边暗自调息,想尽快恢复因方才的那一番激烈搏杀而大量消耗的内力,同时他也一边在等待,等待即将来临的无数刀剑加身,或者是一个机会。 时间在慢慢地流逝,距离子时已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 而面临无尽丹即将发作的寒冰,却依然十分镇定地坐在那里,似乎是受到了济世寺这一佛门净地的熏染,已经进入了禅定之中。 又过了片刻之后,一个人缓缓地从对面的黑暗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登上了青石台阶,最终站在了寒冰的面前。 寒冰并没有站起身来,而是抬头看着那人,对他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因为,他终于等到了那个唯一的机会古凝。 古凝,忠义盟新任副盟主。因暂时还未找到合适的人选来接替,所以他这位副盟主还继续兼着负责狙杀行动的行云堂主。 不错,寒冰赌的就是,此刻埋伏在寺外的人不是大内高手,而是忠义盟行云堂的杀手,并且那个带队之人,还是古凝。 他的这一赌法,便犹如掷骰子时不赌大而只赌自己所掷出的皆为六点的豹子。 而这一局,竟然真就让他这个任性的少年给赌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赌赢此局,与其说是因为寒冰的运气好,倒不如说是因为他算得精。 而他的这一神算,却是来自于方才跟那两个藏身树上的大内高手,生死相搏之时的灵机一动。 当时那两人从树上扑击而下,不知为何,寒冰的脑海中竟突然闪过了那日古凝从邀月楼上飞扑而下,一举袭杀那个天香教徒的画面。 随即便是灵光一闪,让他忽然想到了,此时埋伏在济世寺外的人,应该并不是大内高手,而是他和浩星明睿最初所料想到的忠义盟的人! 其实这本是一件很容易想到的事情,而且原因也非常简单。那就是,郑庸有可能故意延误皇上给忠义盟的旨意,却没有可能拖住那些并不完全听从他指挥的大内高手的行动。 然而此前,寒冰的脑中一直忙于计划着如何除掉寺内的敌人,根本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想寺外的敌人,于是便忽略了如此显而易见的一个事实。 不过,即便是他后来已经想到了,并且可以完全确定,寺外埋伏的就是忠义盟行云堂的杀手。但仍有一点,他还是无法确定。那就是,此刻正带领这些行云堂杀手的人,到底是不是古凝。 如果那个领头之人不是古凝,那他就很可能会严格执行雪幽幽的命令,根本不给寒冰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带人冲上来动手。 但如果是古凝带队的话,他很可能会有自己的想法,采取自己认为正确的行动。而且,古凝总算还是认得寒冰,想来会给他一个澄清误会的机会。 所以说,尽管已把一切算计得十分明白,寒冰其实还是在赌,赌那个唯一的机会古凝。 好在,这一次他赌赢了! 乍然看到寒冰脸上那抹极为灿烂的笑容,古凝在一怔神之后,心里便涌起了一股不知究竟由多少种不同情绪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滋味。 其实从接到雪幽幽的命令,带人动身的那一刻起,古凝的心中就一直充满着一种疑虑。 皇上在密旨中说,已查知离别箭要盗取济世寺已故方丈慧觉大师的佛舍利,并且还意图刺杀现任方丈慧念大师,以报当年藏涧谷被毁之仇。故特命忠义盟即刻派人去济世寺外设伏,一举诛杀此贼。 但这道旨意到得却是特别迟,当时距离执行这次诛杀行动的时间亥时,已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 去掉路程上所必须花用的时间,忠义盟的人根本无法按照正常的狙杀步骤,比预定的行动时间至少提前一个时辰,在济世寺外完成埋伏与布控。 故而雪幽幽完全没有机会多想,便做出由古凝亲自带领行云堂的杀手,即刻赶赴济世寺,伏杀离别箭的决定。 按理说,皇上的旨意写得清楚明白,而且雪幽幽的命令也下得无懈可击,但古凝就是觉得这其中存在着一个极大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具体出在何处,他一时又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只能把它看作是出于杀手的本能。 作为一个杀手,他自然会对自己的同类,生出一种极强的感应和认知。 虽然他至今仍不能完全确定,那天在悦来客栈中所见到的那个蒙面人,到底是不是离别箭。但他还是有一种感觉,无论是那天的那个蒙面人,还是传说中的离别箭,应该都是一种跟他一样的人 可以冷酷无情地杀人,却决不会去做像抢夺慧觉方丈佛舍利这样卑鄙无耻的事情。 然而,无论古凝的心里如何对这次诛杀行动怀有疑虑,他都不敢公然对此提出任何质疑。 毕竟皇上的密旨上写得清楚明白,而雪盟主的命令也下得清楚明白诛杀离别箭。 所以,在到达济世寺之后,古凝仍是按照行云堂一贯的行动原则,把全部人手都埋伏在了寺外的各个隐蔽之处,从四面八方将整座寺庙围得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而寺院山门对着景阳城方向的这一面,也是离别箭最有可能出现的这条路上,当然要由古凝亲自坐镇。 另外,他还下达了一道临时命令尽可能活捉离别箭。 在那些素来都是争取一招毙敌的行云堂杀手们听来,古凝的这个命令确是有些不同寻常。但他们早已习惯了对这位狠辣果决的杀手之王惟命是从,竟是谁也没有对此提出任何异议。 然而,就在他们所有人已经在黑暗中等待了近一个时辰以后,传说中的离别箭仍然没有出现,可身后的济世寺中却突然传出了不寻常的动静,而且还隐隐地听到了几声属于人类的惨叫。 古凝当即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直严阵以待的那个敌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了寺内?他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过了自己所设下的埋伏圈?还是他早在自己设下埋伏圈之前,就已经潜入了寺内? 在惊诧莫名之余,古凝仍是表现出了他杀手之王所特有的冷静,并没有立即下令采取行动。 因为他此时还无法断定,寺中是否闯入了外敌,而那个外敌又是否就是离别箭。 而且,即便已经确定真是那个离别箭闯入了寺内,古凝也仍有一个问题亟须考虑清楚救人与杀敌,哪一个更重要? 若是直接带人冲进寺内,也许能够来得及解救可能遇险的慧念大师。但也许还会像上一次左语松遇刺时一样,让行凶者乘乱溜之大吉。 相反,若是继续以静制动,倒是能够确保行凶者最终落,但慧念大师的安危便很难保证了。 一想到慧念大师的安危,古凝立时便不再犹豫,决定先带领几个得力手下入寺查看情况。 但是,他的这个决定却明显迟了一步。 只见济世寺那扇紧闭的大门突然间打开了,一个人就那么大步流星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一眼看到那个高瘦的黑影,古凝几乎已经认定,他就是那晚自己所见到的那个蒙面人。 但那个蒙面人又是谁呢?离别箭?还是离别箭的同伙? 莫非皇上密旨上所说的全是真的,离别箭竟真的来向济世寺寻仇了? 可是为何此刻寺中又变得如此安静?而且,方才寺中虽然声音嘈杂,却绝对没有任何箭啸之声传出。 既然一时难以对眼前形势做出一个准确的判断,古凝便决定以静制动,先耐心观察上片刻再说。 但是,他的这个决定又明显迟了一步。 他这边刚想到要以静制动,对方竟先就不动了。 而他刚想到要观察对方,那人竟缓缓地坐了下来,似是给足了他观察的时间。可是隔了这么远的一段距离,又是在黑暗之中,他根本就看不清楚对方的一切。 看来那人早就知道济世寺外有埋伏,所以不愿踏入这个埋伏圈。但如果就这样拖延下去,应该对他本人并没有任何的好处。天一亮,他岂不是更加无所遁形吗? 可如果他不是在拖延呢?那便是在等待了。他究竟在等什么?某个或是某几个帮手? 一想到这里,古凝终于不再迟疑,决定亲自去会一会这个举止怪异,且又处处出人意料的神秘人物。 于是,他鼓足了勇气,做出一种强者的姿态,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人的面前。 而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够看清楚离别箭的真面目时,却看到了一张属于寒冰的大大的笑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三章 遍体生寒 “古副盟主今日为何这般闲?竟跑到这荒郊古刹中来,莫非也起了那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荒唐念头?” 寒冰脸上虽笑得明朗灿烂,可说出的话却仍是带着一股子阴损挖苦的味道。 然而古凝此时还没有完全从见到寒冰的惊愕中回过神来,根本未体会出这小子话里那种明显的戏谑之意,竟还不明所以地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荒唐了?” 寒冰嘿然冷笑道:“你我这种人若是都能成佛,那些被我们所杀之人又成了什么?” 古凝这才回过味儿来,顿时心念一转,挑眉问道:“你方才可是在寺中杀人了?” “杀了。”寒冰懒洋洋地回了他一句。 此时古凝也闻到了寒冰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气,狭长的黑眸中不由闪过一道冷芒,沉声问道:“多少?” 寒冰皱眉想了想,“三十个大内高手加上两个假和尚,嗯,三十二个,不多不少!” 古凝冷冷地看着他,“大内高手和假和尚?你在胡说些什么?!” “咦?”寒冰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在这里审起我来了!不信的话,你自己去寺内一看便知。” 古凝向那扇紧闭的寺门看了看,也感到此事透着蹊跷。 无论寒冰所言是真是假,寺中传出的惨叫声是绝对不假的。这便说明,今夜济世寺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可为何此刻寺内竟是全无动静?若说是寺中的和尚都被寒冰给杀光了,那这寺门又明明是被人从里面关上的。 古凝想了想,觉得自己此刻去拍济世寺的门似乎不太妥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本就显得诡异,实在没有任何立场再去寺内追查真相。 这次对离别箭的诛杀行动,忠义盟奉的是密旨。 密旨的意思就是,只有忠义盟的正副盟主在场听旨,听完之后,圣旨又被那传旨之人给带走了。 所以说,现在古凝的手中无凭无据,根本无法向人解释自己深更半夜来此的目的。 更何况,皇上在密旨中本就有严命,不许打扰到济世寺中的僧人。 看来,尽管有着万般的不情愿,为了弄清楚今夜所发生之事的真相,他都不得不与眼前这个刁钻古怪的少年打上一番交道了。 “好,那你且说说看,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凝觉得自己已经尽可能地将声音放得温和了,谁知寒冰这小子却仍是要故意放刁耍赖。 只见他撇着嘴道:“你这般居高临下地,如同审犯人一般,我可没力气抬起头来,回你古副盟主的问话!” 古凝暗暗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那丝怒火,索性也盘膝在寒冰的对面坐了下来。 寒冰这才满意地对他一笑,道:“看来你的确不是来杀我的!” 古凝挑了挑眉,觉得这少年似乎是话中有话。但他还是暂时按捺下了开口追问的想法,只是静静地看着寒冰,听他继续往下说。 “我猜你一定是奉了皇上的密旨而来。无论那密旨上指明要你杀的人是谁,其实皇上真正想杀的那个人就是我!” “莫非你就是离别箭?” 古凝眯起眼看着寒冰,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怀疑。 寒冰只是笑了笑,“原来你是来杀离别箭的!可是离别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你没听说过藏涧谷的事情吗?离别箭来此自然是要杀害慧念大师,以报他当年毁谷之仇。” 寒冰又是笑了笑,反问道:“你真的相信这些?” “我” 古凝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寒冰此时也收了笑容,肃然道:“离别箭来没来过我不知道,但我可以保证,此刻慧念大师就在寺中,安然无恙。 不过方才确是有人要杀他,但绝不是什么离别箭,而是郑庸所派来的大内高手。 至于其中的因由,请恕我不能对你说明。否则皇上下一个要杀的人,恐怕就是你古副盟主了!” 古凝看着寒冰,不知为何,他竟然有一种感觉,这少年此刻所说的,应该都是真话。 但如此一来,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若是就此放他离去,自己该如何向皇上和雪盟主交待? 可若是非要留下他,理由又是什么呢? 慧念大师的生死一查便知,寒冰根本没有必要对自己说这种一揭就破的谎言。 既然他并没有杀害慧念大师,那就不能证明他是离别箭,自己又该以什么罪名来捉拿他呢? 见古凝一副皱眉苦思的模样,寒冰倒是觉得这个所谓的杀手之王实在算不上冷血,甚至还有些感情用事。 不过这也正是他对古凝手下留情的原因。一个愿意思考是非对错的人,总还是有值得原谅之处。 “古副盟主可知我为何要坐在这里等你吗?” 古凝十分老实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根本就没想到寒冰是在等他,还误以为这小子是在等什么帮手呢。不过对于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向寒冰承认的。 “我等你,就是为了给你一个看清我是谁的机会,也就是给你一个不用动手的理由。因为我们之间一旦动上了手,先不说我是否能够全身而退,起码你古副盟主是再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了。” 看到古凝的眸光一闪,寒冰便猜出他心中有不服之念,不由笑着解释道:“我并不是说自己的武功一定胜得过你。 我的意思是,今夜这场争斗若真的发生了,无论最终我的结局如何,反正你古副盟主是再也脱不了干系,甚至还会因此成为皇上嫁祸于人的牺牲品。 我想,以你这位杀手之王的才智,当不会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吧?” 听寒冰这么一说,古凝不由皱了皱眉,开始仔细地琢磨起这件事情来。 他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皇上的那道密旨。 密旨上只说是要诛杀离别箭,可如果自己最终却将左相之子寒冰给杀了,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寒冰就是离别箭的情况下,岂不就等于是违旨? 那么接下来,皇上为了给左相一个交待,必定会将自己推出来当替罪羊。 再者说,自己手中本就没有圣旨,又凭什么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呢?到时候,皇上甚至可以根本不承认这道密旨的存在。 那个传旨之人是郑公公,他本就是皇上的心腹,自然不能指望他为自己开脱。 雪盟主虽是可以替自己作证,可一旦真出了事,雪盟主恐怕也是自身难保。 另外,听寒冰话中的意思,这整件事的背后还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细想一想,也确是有此可能。 方才济世寺中一定是已经发生了什么大事。 平日就连忠义盟,都对这座护国神寺存着几分敬畏之心,其他江湖帮派又怎敢来此轻犯呢? 所以说,那些闯入寺中之人,很可能就真如寒冰所言,是大内高手。而无论他们是受了何人之命,都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忠义盟副盟主可以随意猜度的。 如此看来,自己果然是已经卷入到一个可怕的漩涡之中了 这时,不知从何处忽然吹来了一阵夜风,令本来闷热的空气为之变得舒爽了一些。 然而,随着这阵微凉的夜风吹过,古凝却忽然间感到遍体生寒。他这才猛地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身上竟已出了一层冷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四章 山雨欲来 在古凝及那些行云堂杀手的集体目送之下,寒冰迈开大步,从容不迫地离开了济世寺,脸上还始终挂着一抹看上去有些得意洋洋的笑容。 可就在刚一脱离了那些杀手们的视线之后,他便立即运足功力,向前急速狂奔起来,脸上也早已不见了任何轻松之态。 马上就要到子时了,他必须赶在无尽丹发作之前,找到一个安全隐蔽的地方。而此刻他心中所想到的,是翠微山下的那一大片密林。 到了那里,即便再遇强敌,也足以让他周旋上一段时间,熬过这最危险的一个时辰。 眼看前方翠微山的峰影已隐约可见,风却刮得越来越大,听在耳中,犹如一种低沉的呜咽,只因其中竟还夹杂着隐隐的雷声。 山雨欲来,林间也不再是安全之所。 正自犹豫间,却发现前方的道路上突然多出了一团黑影。他连忙放慢了脚步,全身戒备地缓缓向那团黑影接近。 走近了一些,虽仍不能看清那团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他的耳中已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那是马儿在不安地低鸣 马车!原来那团黑影竟是一辆静止不动的马车。 月黑风高的夜晚,荒僻的山径上停着一辆来历不明的马车。 这无比诡异的一幕,怎能不令刚刚经历过激烈搏杀,最后总算是死里逃生的寒冰顿时心生警惕呢? 他在距离马车十丈之处站了下来,同时运足耳力倾听四周的动静,想确定自己是否遇到了埋伏。 可是除了风吹林间响起的“沙沙”声之外,他无法再分辨出其它任何可疑的声音。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即便真是个陷阱,他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闯过去。否则丹毒一旦发作,他便会失去所有反抗之力。 悄无声息地从后方向马车接近了六丈有余,此时他已经能够听清,车上竟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而据他猜测,那个人应该就是这辆车的车夫。 正当寒冰准备下手拿人之际,那个车夫竟然先开了口:“寒冰,是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寒冰立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飞身便上了马车,正好坐在那个车夫的身旁。 刚一坐定,他便张嘴埋怨了起来:“清伯,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那个车夫嘿然一笑道:“平日都只见你小子吓唬别人,怎么,今日知道清伯的厉害了吧?” 寒冰咧了咧嘴,“您老要教训人,倒也真会挑时候,我这一晚上可是已经惊吓连连了!” 清伯顿时收起了笑脸,将寒冰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最终停在了他的右肩,随即沉声问道:“肩上的伤可重么?” 寒冰笑着摇了摇头,“不打紧,小伤而已。只是在寺中多费了一些手脚,方才又是一路狂奔,现在可真感到有些累了。” 清伯那双看似平淡无波的老眼中闪过了一丝了然,微笑着道:“累了就去车内歇着吧。好好睡上一觉,醒了就到家了。” 寒冰咧嘴笑了笑,回身刚要掀帘进入车内,却忽然又转过头来,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对了,清伯,你怎么会在这里等我?” “明睿一得到忠义盟在济世寺外设伏的消息,便让我马上赶过来接应你。方才我见你在寺门前所演的那一出,猜到古凝那小子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所以就先回了马车上等你。” 清伯一边说着话,一边执起了手中的马鞭。 寒冰听了,又咧嘴笑了笑,也不再多废话,闪身就进了车内。 就在马车刚刚动起来的那一刻,无尽丹也随之发作了。 锥心刺骨的疼痛如狂涛一般将寒冰渐渐吞噬,可是无论如何折磨煎熬,他的心头始终都保持着一丝不灭的灵智。 一直蜷缩着身体躺在车内,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控制住了自己不去胡乱翻滚。 然而渐渐地,他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 猛喘了几口气之后,他终于呼喊出声:“清伯停车!” 可是与他只有一帘之隔的清伯,却仿若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叫喊,继续驾着马车向前疾奔。 “清伯!” 寒冰挣扎着坐了起来,扑上去抓住了清伯执鞭的胳膊。 清伯看着他,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一勒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寒冰浑身哆嗦着,却仍努力咬着牙,断断续续地问道:“为什么改了方向” “寒冰,你不能再回景阳了。明睿让我送你去北边。稍后,洛儿姑娘也会赶来与你会合的。” 寒冰半晌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急速喘息着。 当他终于缓过一口气来时,便又吃力地接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明睿只让我告诉你,绝对不许回景阳!” 清伯试图再次举鞭驱赶马车。 寒冰却仍是死死地抓着他的胳膊,眼中的神色极是倔强,“不,清伯,你告诉我,否则我们回景阳” 清伯看着寒冰那张大汗淋漓的脸,心头不由微微一颤,终是慢慢放下了手中的马鞭。 他抬起自己那只长满老茧的手,小心地替寒冰抹去额上的冷汗,苍老的声音中也多了一丝怜惜:“寒冰,相府出事了,你真的不能回去了。” 寒冰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再难说出话来,只是胡乱地摇着头,眼神中充满了急切与恳求。 清伯握住他颤抖不已的手,叹息了一声,道:“好,你别着急,我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给你听。但是听过之后,你就要按照明睿所说的,随我去北方。 明睿得到消息,今日左相的小公子冷世玉入宫伴太子,直至过了晚膳时分都没有回府。宫中已派人到相府传过话,说是太子殿下要与冷世玉讨论课业,遂留他在东宫过夜。 明睿认为,这件事与忠义盟迟接圣旨的事,应该都是郑庸在暗中作祟,其背后必有更大的阴谋,而且很可能是针对你而来。所以他才派人传信给我,叫我在此处接应你,直接送你去北方。” 寒冰一直默默听清伯说完。他的心里很清楚,舅舅浩星明睿对此事的分析确有道理。 但他却仍用恳求的眼神看着清伯,道:“清伯,我们回景阳” 清伯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让你回去送死!” “当年若是你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已经被郑庸所杀,你会不会真的为了他们自刎” 虽然明知道提起这件惨痛的往事会令清伯伤心,寒冰此时却已经全都顾不得了。因为他现在心中唯一所想的,就是马上赶回景阳,去救世玉。 清伯的真名叫蓝清鉴,当年在江湖上被人称为“孤剑”。 他与寒冰的师父萧天绝本是至交好友,却因而被郑庸设计捉住,用狠毒至极的无尽丹,向他逼问出了萧天绝的下落。 没想到此事却被一位江湖朋友偶然探知,出于义愤,便将之传扬了出去。 为了掩盖真相,郑庸用蓝清鉴全家人的性命相挟,逼迫他自杀。 结果,还是那位江湖朋友冒死赶来通知蓝清鉴,其实他的家人早已被郑庸所害。 于是,在那位朋友的劝说和帮助之下,蓝清鉴将这深仇大恨埋于心底,做出了一副自刎而亡的假象。 而他则从此隐姓埋名,在本就相识的花凤山家中做了一名下役,成了人们口中的“清叔”或是“清伯”。 此刻,在听了寒冰的这番质问之后,清伯那张原本就十分苍老晦暗的脸上,更多了几分沉郁之色。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吐出了两个字:“会的。” 但是他随即又看着寒冰道:“可是你不行!除了左相和世玉,你还有其他的亲人,明睿、凤山、湘儿,还有你的师父萧天绝。为了他们,你必须要好好地活下去!” 听到清伯提起自己的师父,寒冰的脸上不由闪过了一丝黯然,但他马上又努力地向清伯露出一个笑容。 “不会的清伯我不会死!我一定能救出世玉” 清伯猛地抬起头,仰望着沉暗的夜空,半晌才缓缓地道:“其实明睿他心里很清楚,他劝不住你,更阻止不了你。只是他还想试一试,他不能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 猛地叹了一声之后,他转过头来看向寒冰,一字一句地道:“我们回景阳!” 马车终于调转了方向,向景阳城驶去。 又是一阵沉闷的雷声过后,大雨随着疾风呼啸而至,天地间顿时陷入了一片混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五章 信口雌黄 三更已过,福宁殿内,皇上浩星潇启仍端坐在龙椅之上,听到外面雷雨交加,竟正如他此刻的心境一般,有着一股想要摧毁一切的冲动。 “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正跪在阶下的郑庸,声音中透着明显的怒意。 郑庸浑身哆嗦着,连连叩头请罪:“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浩星潇启此时已完全撕下了圣主明君的假面,声色俱厉地喝道:“混账东西!竟敢误了朕的大事,岂能不该死!你若再不痛快地说个清楚明白,朕马上叫人砍了你这老奴才的狗头!” “陛下您千万要息怒!且莫伤了龙体!否则老奴纵是被千刀万剐,也难赎其罪啊!” 郑庸一边说,一边向前跪爬了几步,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浩星潇启见他这副情状,竟是不由心中一软,想起他尽心尽力地服侍了自己这么多年,面色便也慢慢缓和了下来。 “你这奴才既然知罪,便给朕讲清楚,究竟罪在何处!” “是,老奴这就说” 郑庸用衣袖擦去脸上的鼻涕和眼泪,仍跪在那里,一五一十地述说了起来。 “今日一早,老奴便奉了陛下之命,出宫去忠义盟传旨。因为所传的是密旨,当时老奴未敢带任何人随行。 谁知刚出了景阳城,老奴便发觉自己被人给盯上了。老奴担心身上的密旨有失,更怀疑那人就是冲着密旨而来,故而立即沿原路折返,想回宫内多召集一些人手,保护圣旨。 但是那人似也察觉到了老奴的意图,竟然在老奴未及入城之前就现身相截。 老奴与他交手数招,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只能边战边退,终是侥幸逃入了城内。 回宫之后,老奴未敢打扰陛下,又怕误了传旨之事,便匆匆召集了三十名大内侍卫,随我一同出城。 没想到的是,见到老奴身边已有这么多人护卫,那人居然还是贼心不死,数度现身偷袭老奴,甚至有两次老奴也险些被他伤到。 当时的情势十分凶险,老奴一己之命虽是算不得什么,但身上的密旨如果被其夺走,岂不有负圣上所托? 故而老奴与带领那三十名大内侍卫的副统领迟年商议,让一名侍卫假扮成老奴,他们所有人继续向忠义盟的方向进发。 而老奴则隐起行藏,从另一个方向绕道赶去忠义盟传旨。 然而,因为先前被那人几番搅扰,本已经耽搁到了很晚,再加上绕道而行,又多费了些时间。 待老奴赶到忠义盟时,竟是已过了酉时。而等到忠义盟的人接旨后赶到济世寺时,那个寒冰早已进入了寺内。 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虽说皆是事出有因,但老奴确是没有及时将陛下的旨意传到,以致误了陛下的大事。老奴实在是罪该万死!” 说到这里,郑庸又是连连地叩头不止。 浩星潇启一边掐着疼痛不已的眉心,一边听着郑庸这套啰哩啰嗦的说辞,而随着眉心的疼痛稍解,他对郑庸的怒火,竟也渐渐跟着息了。 不过,以他多疑的性格,对于郑庸的这一番解释,决不可能会毫无保留地完全相信。 “既然那人的武功十分高强,想必在江湖中也不该是寂寂无名,你竟是从未见过他吗?” 郑庸这才似刚刚想起来一般,连声告罪道:“是老奴糊涂了!忘记了禀告陛下,那人现身时一直蒙着面,老奴根本无从看到他的真面目。” “蒙着面?”浩星潇启的脸上露出一副思索之状,“这么说,此人不仅不是寂寂无名之辈,而且还应该为人所熟识” 郑庸点了点头,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其实其实老奴多少已猜出了那人的真实身份,只是一时找不到证据,遂不敢在陛下面前妄言” 浩星潇启不禁皱眉斥道:“都已到了这种时候,你这老东西还有什么不敢妄言的!有什么话,赶紧痛快说出来!如果能因此抓住那个胆大妄为的贼子,朕或许会饶了你这一回!” “是,老奴这就说!据老奴派在济世寺外负责监视的探子回报,今日戌时刚过,便有一个黑衣蒙面人潜入了济世寺。不久,又有大批高手也跟着追入寺内。 此后,寺内一直没有什么动静传出,也未再有人进入过济世寺。可是一个时辰之后,寒冰竟独自从寺中走了出来” 浩星潇启听了一怔,沉声道:“你是说,那些侍卫们竟然也进入了济世寺,而他们所追的那个黑衣蒙面人就是寒冰?” “老奴确实怀疑那个沿途偷袭之人就是寒冰。但是那些大内侍卫为何会被他引入济世寺中,老奴就不得而知了。” 郑庸边说边叹了一口气,“老奴本以为,即便寒冰已抢先进入了济世寺,可待他出来时,也一样逃不过忠义盟的袭杀。谁知” 听他这么说,浩星潇启顿时怒哼了一声,道:“忠义盟早已不把朕这个皇上放在眼里了!竟敢公然抗旨,放寒冰毫发无损地离开济世寺。我看那个古凝已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到这里,他不由又有些气恼地追问起郑庸来:“既然那些侍卫都已追入了寺内,为何还会让那个寒冰又逃出了寺外?那些侍卫们都干什么去了?” 郑庸咧了咧嘴,小心翼翼地回道:“那个回来报信的探子只看到古凝放走了寒冰,却并未再看到那些大内侍卫的踪影。据老奴猜测,那些侍卫们,怕是都已被寒冰和济世寺的和尚们给杀了” 浩星潇启闻言不禁皱了皱眉,知道郑庸说得应该不错,那些侍卫们确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但他想了想,又忽然摇头道:“恐怕杀人的只有寒冰一人,济世寺的那些和尚们是不会动手的。” 见郑庸脸上的神色似是有些不信,浩星潇启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却并没有立即出言解释,而是对仍跪在地上的郑庸道:“你先起来吧。” “谢陛下。” 郑庸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哆哆嗦嗦地站起了身。 “慧念本是阴国师的亲传弟子,负有掌管乾坤密钥之责,又岂能是易与之辈? 上次朕想用无尽丹取他性命未成,早让他对朕起了防范之心,又怎会再轻易让朕抓住他的任何把柄呢? 那些侍卫虽说是贸然闯入寺内,但只要慧念一出面,自然会看出他们的身份,明白这是朕的旨意。如此一来,他不但不能与那些侍卫们动手,甚至还得帮助他们拿人。 所以,慧念最明智的做法便是佯做不知,任由寒冰出手杀人。而他和济世寺就能完全置身事外,让朕无从怪罪于他” 说到这里,浩星潇启不由顿了顿,随后便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郑庸,那三十名侍卫的身上都没有带大内特制的腰牌吗?” 郑庸被问得心中一惊,眼珠转了转,忙解释道:“当时这三十名侍卫并未当值,而且老奴又急于出宫传旨,便没有来得及让他们去向朱统领领取出宫的腰牌。” 浩星潇启听了,倒是丝毫也未起疑,反而叹了一口气,道:“这也就是为何那些侍卫们自进入济世寺内以后,便音信皆无的原因了。 没有大内的腰牌为证,慧念决不会承认自己知道他们的身份,当然也就更不可能将他们的尸身给朕送回来了。” 听皇上这么说,郑庸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这番信口雌黄,不会再追究那三十名大内侍卫死于济世寺内的真相了。 他偷眼看了看仍坐在龙椅上愁眉紧锁的皇上,心知皇上这是还在为寒冰逃走的事情烦恼,想必今夜也难以安枕了。 他的贼眼不由暗自一转,心想,皇上此时明显已乱了方寸,自己何不趁此机会,赶快展开下一步的行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六章 引君入局 () 只要一想到本以为天衣无缝的一个计划,竟然再次被寒冰那个天杀的小混蛋破坏无遗,郑庸便不由气得暗自吐血。 按照他原来的计划,在寒冰离开济世寺之后,那些潜藏于寺内的大内侍卫会马上展开对慧念的袭杀行动,从其抢得密钥。 然后,他们便可趁着埋伏在寺外的行云堂杀与寒冰搏命厮杀之际,悄然撤走,将密钥带回给他。 这也就是他没有让那些大内侍卫随身携带会暴露其身份的大内腰牌的原因。只要不留下活口,济世寺的和尚便不会知道袭击慧念之人的身份。 到时候,他尽可以将一切罪责都嫁祸给那个离别箭和隐族人,而他自己却得到了那枚至关重要的密钥。 那枚密钥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为它直接关系到他下一步的计划。 其实,最初郑庸对密钥出生觊觎之心,目的还只是为了想一探地府之秘,看能否从得到对他们赵氏父子谋权篡位有助益的东西。 但可悲的是,儿子赵展不幸身死,令他彻底断了一切念想。 在复仇之火的驱动下,他本打算,如果最终报仇无望,便来个玉石俱焚。 到时候用密钥打开地府之门,毁去那根护国神柱,让北人从此得了这个天下,顺带也替自己灭掉了所有的仇人。 可是那个诛杀寒冰的计划已是成功在即,那么大裕的江山毁不毁就无所谓了。而在郑庸的眼,那枚密钥便又有了另一种极为重要的功用——栽赃嫁祸。 只要命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枚密钥藏于相府之,然后再设法让皇上派去的人将它当众搜出来。 再加上他所掌握的那幅林芳茵的画像。 <e;</e;双证并举,不但能够坐实寒冰是隐族人的密谍,而且还能够证明,冷氏父子受隐族人指使,合谋窃取乾坤密钥,欲篡夺大裕江山。 到那时,寒冰应该已经死在了忠义盟那些人的,而皇上却不会就此放过冷衣清,甚至是冷氏一族。 这才是他郑庸心真正所想要的以牙还牙、报仇雪恨! 既然他们冷氏父子断了赵氏一门的香火,那他也要将冷氏满门斩草除根! 这确是一个狠毒而又绝妙的计划,应是完全不输于他上次所制定的那个同样狠毒而又绝妙的,甚至是堪称完美的一石二鸟之计。 可令人遗憾的是,这一次,郑庸所遭到的惨败,也绝对不输于上一次! 上一次,他将自己的宝贝儿子赵展给赔了进去。 而这一次,他不但将那么多的心腹下赔了进去,还让皇上差点儿为此要了他的一条老命。 同时更为严重的后果是,还因此打草惊蛇,让寒冰完全看清楚了他欲夺取密钥的险恶用心,甚而可能会进一步怀疑到他勾结北人的行径。 ——这才是他最为害怕的一点! 以郑庸对皇上的了解,他知道,如今皇上最大的心病是寒冰,最大的逆鳞是隐族人,而皇上最害怕的,还是北人。 两年前的一场北境之危已把皇上吓得不轻。 而二十多年前赤阳教主独笑穹入宫行刺,也曾令皇上足足有好几年都不敢睡在福宁殿内。所以不久前,一听说独笑穹又出现在京城附近,皇上便又开始坐立不安。 这其实也是他为何急于让宋青锋,尽快补上禁军大统领之缺的一个潜在原因。有曾经打败过北人的北境军少帅统领禁军,护卫京师,皇上自然会更加放心一些。 可想而知,一旦让皇上知道他的大内总管竟然有勾结北人之嫌,不管有无实据,恐怕他都不会再让郑庸呆在自己的身边了。 所以,无论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自保,郑庸都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在左相父子能够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举动之前,先将其置之死地。 在偷偷察看了一番皇上的脸色之后,郑庸故意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陛下请恕老奴愚钝,有一件事,老奴着实是想不明白。 这次陛下您的布局如此周密,又是如何被那个寒冰提前探知了内情,并想到了对付忠义盟之法呢?” 浩星潇启顿时有些恼怒地盯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诘问道:“你这是在问朕吗?你下那么多的大内密探,结果对方的事情什么也没探到,却把宫里的消息给走漏了出去。朕养了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究竟有何用处?!” 郑庸的小眼睛眨巴了几下,畏畏缩缩地道:“陛下教训的是!老奴确实该死,没有管教好下的那些奴才们。只是老奴以为,此次消息泄漏,怕是另有隐情——” 浩星潇启听了,不由更加气恼地道:“什么隐情?这翠寒阁连皇后都没有来过,除了里里外外这些个奴才,还有谁能探知朕要对付寒冰的段?” “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容老奴细细禀来。老奴已经命人仔细盘查过,翠寒阁的这些奴才确是皆无可疑之处。 故而老奴推测,这消息应该并不是由宫泄漏出去,而是寒冰一早便自己猜到的。 这位左相之子素来心狡诈,恐怕在武比一事之后,便已猜到了陛下有心要除去他。 以他的智计,想必也不难猜到陛下会在济世寺设伏杀他,更是进一步猜到了陛下会动用忠义盟的力量。 而且他应该也知道,老奴一向在陛下身边听差办事,是以一早便盯紧了老奴的一举一动,才会在半路上企图从老奴的身上抢夺皇上给忠义盟的密旨。” 郑庸表面上虽然仍摆出一副诚惶诚恐之状,可说出的话却是有理有据,丝毫不乱。 然而在听了他这一番颇合情理的分析之后,皇上竟是半天都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更是奇怪得令人难以揣摩。郑庸见了,心不由一懔,忙垂下头去,不敢再多言。 浩星潇启此刻所想的,并不是那个寒冰,而是面前的这个郑庸。 郑庸方才的这番话听起来非常有道理。但正是因为他说得太有道理,才引起了浩星潇启的猜疑—— 这郑庸刚刚还说,他想不明白寒冰是如何探知此事内情的。而现在,他又言之凿凿地说是寒冰自己猜出来的。 原来这老东西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目的是为了将自己的想法引入他所布的局。 哼,看他到底想搞什么花样!一个当奴才的,若不知安守自己做奴才的本分,便是连奴才都没得做了! 想到这里,浩星潇启的眼闪过一道厉芒,却故作气恼地道:“你此时再说这些,分明都是开脱之辞!若是早些想到寒冰会对忠义盟有如此段,朕便派那些大内侍卫去做这件事了!” “是,陛下责备的是!此前老奴确是没有想到寒冰此子会如此狡诈,便也未敢在陛下面前说那些没有根据的话。” “那你现在才说出来,想必是找到什么根据了?”浩星潇启冷冷地瞥了郑庸一眼。 “老奴其实也只是推测。老奴觉得,这个寒冰的所行所为,绝不是单纯的任性之举,而是有一个明确的目的。而且这个目的,应该是跟他的来历有关。” “来历?”浩星潇启不由眯起了眼睛,沉吟着道,“此事我也曾问过花凤山,其实他对这个寒冰的来历也并不十分清楚。” 顿了顿,他又看了一眼郑庸,接着便淡淡地问了一句:“你觉得,这个寒冰的来历,到底有何可疑之处?”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七章 恨毒之念 听到皇上这么轻描淡写地一问,郑庸竟不由得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紧张。 因为以他多年来对这位皇上的了解,知道他表面上越是态度平和、语气随意,心中越是已起了极大的猜忌。 郑庸顿时暗暗告诫自己,事缓则圆,越是在这种即将成功的关键时刻,越是要谨言慎行,切不可急功近利,失去眼前的大好形势。 毕竟此事还关系到花凤山,虽然皇上口头上没有承认过,但其实在他的心里,应是最疼爱这个并不姓浩星的大儿子。 所以在谈到寒冰的问题时,自己决不能将花凤山也贸然牵连进来,否则很可能会因此触怒皇上,最终却达不到整垮冷氏父子的目的。 一念及此,郑庸忙躬身告罪道:“是老奴一时糊涂,居然忘记了寒冰还是花神医的外甥,而只想着他与左相大人的父子关系了! 所以在调查寒冰的来历时,老奴竟然未想到应该去向花神医求证,而是直接派人去左相大人的家乡追查了一番。” 浩星潇启立即听出了郑庸话中之意,不由在心中暗自琢磨起来。 原来这老奴才今日的一番做作,都是为了要扳倒那个左相冷衣清。而且现在看来,他的手中确是已经掌握到了某些对冷衣清不利的证据。 “你究竟都查到了些什么?”他又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因时间上较为仓促,老奴派去的人并没有查到太多有用的东西,只是——” 郑庸故意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然后不紧不慢地又接着道:“只是查到了一副旧画,却也算不得什么实据。” “旧画?”浩星潇启不由皱了皱眉,“什么旧画?” “据说是当年左相夫人林芳茵的一副画像。” 浩星潇启的双眼顿时微微一眯,“拿给朕看看。” 郑庸忙用双手将那张旧画呈给了皇上。 浩星潇启对着那张旧画看了许久,终于沉声问了一句:“那个寒冰可长得像这画中的女子?” “老奴已问过识得寒冰之人,确说是十分相像。” “嗯——”浩星潇启慢慢点了点头,“这件事你怎么看?” 郑庸立时做出一副颇为惶恐之状,小心翼翼地道:“老奴以为,仅凭一幅画像,确是难以入人之罪。或许左相大人自会有他的一番说辞,也未可知。” 浩星潇启将那副画往身前的龙案上一放,随后便用一种复杂莫测的目光看着郑庸,道:“无论他冷衣清到时候会做何说辞,想必你都已替朕想好了应对之策吧?” 郑庸的小眼睛接连眨巴了数下,一时没有猜透皇上此话的用意,也就不敢随便接口。 见到他的这副模样,浩星潇启不由阴冷地一笑,道:“你将那个冷世玉扣在宫中,应该就是为了要对付冷衣清吧? 你定是打算用冷世玉的性命相挟,逼迫冷衣清承认那个林芳茵是隐族人,其实也就是要让他承认,自己知道寒冰的隐族身份,却故意隐瞒不报。 看来,你不仅想让左相也尝到失子之痛,更是想让他本人也为此丢了性命!” 见皇上一口拆穿了自己意图陷害冷衣清的伎俩,郑庸顿时吓得脸色一变,“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浩星潇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颇为不屑地摇头道:“你这老东西实在是太过愚蠢!左相冷衣清身为当朝宰辅,岂会与那襄国侯严域广一般,是个目光短浅之辈?他决不会为了一个儿子,而断送了冷氏一门。 你这番施为,不但不能迫他就范,反而还会授之以柄,让这位口利如剑的左相大人,能够借此向朕控告你蓄意陷害忠良!” 郑庸跪在那里不敢抬头,只因怕皇上看到此刻他眼中闪过的那抹阴狠之色。 其实,当初他挟持冷世玉的本意,并不是想胁迫冷衣清认什么罪。 他是怕那位心机狡诈的左相大人在得知寒冰的死讯后,心生警惕,在自己布置好陷害他的圈套之前,就把冷世玉送走避难。 冷家的人,绝对一个也不能留,定要让他们断子绝孙! 可是如今寒冰已从济世寺平安脱身,而本想用来陷害冷衣清的那枚密钥也未能到手,郑庸的计划竟是全部落空。 在刚刚获知计划失败的那一刻,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瞬间便将他给震懵了! 稍一缓过劲儿来,滔天的怒火便袭上了他的心头,当时他唯有一个念头,立刻杀掉冷世玉,让冷氏父子也尝尝肝肠寸断而又无能为力的痛苦滋味! 然而,在彻底地冷静下来之后,郑庸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冲动的念头。 而且,在经过一番仔细的思量之后,他竟然不再为这场所谓的败局而感到如何地痛心疾首。相反地,他倒是认为自己并没有真的输了这一局。 当然,他必须承认,自己确实料错了很多事情,也失去了很多机会。 但是,唯有一件最为重要的事情,他绝对没有做错。 那就是,他抓住了冷世玉。 而这个冷世玉,便是他最终能够彻底翻盘的机会! 有了这个左相大人的小儿子在手,他郑庸不但不会输,而且还会胜得更加畅快淋漓! 冷衣清、冷寒冰、冷世玉—— 冷家父子三人,都会在自己的算计之下,一个个痛苦地死去! 心中犹自闪着恨毒之念,郑庸的脸上却摆出了一副悔恨之极的模样,身子匍匐于地上,嘶声道:“陛下,老奴该死——” “算了!” 浩星潇启猛地一摆手,打断了郑庸那些还未说出口来的,准备为自己辩解的话。 他狠狠地瞪着仍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的郑庸,冷着声音道:“你是个奴才,竟敢对朝廷重臣生出如此险恶的算计之心,实是罪大恶极! 不过你的所行所为,确也有可悯之处。老来失子,你若不痛不恨,朕反倒要怀疑你的居心了! 但朕也只能饶你这一次,下次你若再敢背着朕胡来,朕绝不宽容!” 郑庸跪在那里连连叩头,脸上已是涕泪横流,泣不成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八章 我会记得 当马车终于停下来时,子时也刚好过去,但外面的风雨却更加猛烈了。 寒冰拖着疲惫的身体从车中走了下来。 身穿蓑衣的清伯虽为他撑起了一把纸伞,但一阵挟着暴雨的疾风刮过,仍是将寒冰浑身打了个透湿。 不过寒冰此时完全没有在意到这些,只是把目光看向正站在前方不远处的,那个同样浑身湿透的人。 “舅舅!” 他轻唤了一声,随即便愧疚地垂下了头去。 浩星明睿大步走到他的面前,目光停留在他犹自淌着鲜血的右肩上,沉声道:“受伤了,还站在雨里!先跟我进屋再说!” 寒冰没敢多言,乖乖地随着浩星明睿进了天目湖边的那间茶肆。 浩星明睿一直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地替寒冰将肩上的伤口上药包扎好。 而寒冰也始终不敢吱声,只是用眼睛偷偷瞄着舅舅那比外面的天还要黑的脸色。 然后,这甥舅二人便隔着一张茶桌坐了下来,继续保持沉默。 不久,清伯提了一壶热茶进来,分别将他们二人面前的茶盏给满上了。 寒冰低着头轻声道了一句谢。 清伯含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离开了。留下他们甥舅二人继续这场无声的较量。 最终,还是寒冰沉不住气了,抬头看着默然喝茶的浩星明睿,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脸,“舅舅,您这么晚出来,师父他知道吗?” “你没有回来,七叔他怎会不惦记?” 浩星明睿淡淡地说了一句,却又不似在回答寒冰的问题。 寒冰知道舅舅是真的生气了,不由咧了咧嘴,有些不服气地道:“我若是真的被清伯拉去了北方,师父他岂不更要惦记?” “七叔那里我自会向他解释,可你这孩子如此任性,却是叫我着实没有办法!” “舅舅” “你且不必多说了!我早就猜到你必不会听我的话,所以事先便嘱咐清叔,把你带到这里来见我。” 浩星明睿沉着一张脸,不怒而威地道:“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再劝你远离。因为我很清楚你这孩子的脾性,即便你表面上答应了我,最终还是会偷偷转回来的,不是吗?” “舅舅”寒冰抿了抿唇,终是点头道,“我确是会那么做。”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争论上了。我只想问你一句,你打算如何救出世玉?” “我想去找孟老,他对皇宫的地形非常熟悉,也许可以推测出世玉大概被关在了何处。” “这么说你是想闯进宫里去救世玉了?先不说如何躲得过那些大内侍卫,单说孟老能否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帮你找到世玉。” 浩星明睿继续沉着一张脸,道:“你可知,孟老有多少年没进过皇宫了吗?至少是五十年!而在这五十年间,宫内新增了多少殿阁?又新辟了多少园池? 对于这些,孟老他根本就一无所知!说实话,恐怕他现在对皇宫的熟悉程度,还不如我这个只进过几次宫的假王爷!” 寒冰忽然狡黠地一笑,道:“那我就向舅舅您请教好了!” 浩星明睿怔了怔,不由被他给气乐了,“原来你小子根本就是在打我的主意!” “此事若是连舅舅您都不帮我,那还有谁能帮得了我?”寒冰涎着脸笑道。 “即便我想帮你,所能帮的也极是有限。” 浩星明睿叹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开始劝说起寒冰来,“再说郑庸此举,摆明了就是要诱你前去救人,定是会将世玉关在一处布置好的陷阱之中。一个不慎,你不但救不出世玉,就连自己的性命也会搭了进去!” 寒冰此时也收起了笑脸,剑眉轻皱着道:“舅舅,我想郑庸此举并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那位左相大人。” 浩星明睿不由一怔,也皱眉细思起来。 寒冰又接着道:“郑庸今日不但故意拖延了忠义盟的人,而且还在济世寺内布置了大批大内高手。他的目的非常明显,不但要得到我手中的乾钥,还要抢夺慧念大师手中的坤钥。 我原以为,他已经准备孤注一掷,毁掉护国神柱,从此彻底投向北人。然而在得知世玉被他捉住之后,我又觉得他的计划似乎并非那么简单。 郑庸和皇上共同谋划了那么久,必是十分有信心,能够将我一举伏杀在济世寺外。既然在他们心中,我已经必死无疑,那么郑庸为何又要将世玉提前扣在宫中呢? 扣住世玉,明显就是要对付左相大人。以郑庸的能耐,在宫外背着皇上干些勾当或许不难,但是像在宫中扣留太子伴读这样的大事,应该绝对瞒不过皇上的耳目。” 浩星明睿不由点了点头,“郑庸这么做,想必并不怕被皇上知晓,或者根本就是得到了皇上的默许。如此看来,皇上应是已经抓到了那位左相大人的什么把柄,才会如此毫无顾忌地用世玉来逼他就范” 说到这里,他看了寒冰一眼,“然而无论皇上此举的初衷为何,此刻他应是已经知道你从济世寺中安然脱身,那他势必就要利用世玉,甚至是左相,来对付你了!” 寒冰不由挑眉一笑,道:“此前皇上计划了那么久,最终不也是无奈我何!而这一次郑庸扣住世玉,所针对的应该是左相,却完全没有将我给计算进去,便已是先失了一招,他们又能有多少胜算呢?” 浩星明睿看着寒冰,知道自己已不可能劝他改变心意,不由深深叹息了一声。 “我们连皇上究竟抓到了左相的什么把柄都不清楚,无法做到知己知彼,也就更谈不上什么胜算了!” 寒冰想了想,道:“皇上既然只是扣住了世玉,却没有派兵去查抄相府,想必他所掌握的那个所谓把柄,也并非什么真凭实据。所以他才想要用世玉来胁迫左相认罪。 以左相之智,自然清楚其中的利害,应该不会轻易就范。而皇上无论有多么忌惮左相,也不至于真的会伤害世玉。 我真正担心的,是那个奸宦郑庸。他的诡计接连落空,丧心病狂之下,可能会对世玉下毒手” “玉儿,你可曾想过,皇上若是以世玉的性命相挟,逼迫左相来对付你,该怎么办?” 说这番话时,浩星明睿的眉头深皱着,眼中皆是忧虑之色。 寒冰沉默了一瞬,忽然淡淡笑了笑,“皇上早有除我之心,若是能够利用世玉和左相来杀我,他早就会那么做了,也不至于等到今日。” 见浩星明睿仍是一脸忧色地看着自己,寒冰知道此刻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消除舅舅心头的忧虑,不如索性就转移话题,将他的心思引向别处。 “不过今日去济世寺,我倒是完全弄明白了,皇上为何如此害怕我手中的那枚密钥。舅舅,我在护国神柱上看到了外公的名字。” 果然,浩星明睿在听到寒冰的这句话后,顿时一怔,急声问道:“父王的名字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寒冰遂将他在地府中的所见所闻向浩星明睿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浩星明睿越听神色越激动,终于哽着声音道:“那一年父王他确是回过景阳。临走前,他还答应过我,下次回来时送我一匹小马驹可是,当他再回来时,却让七叔将我给带走了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临别前他最后对我所说的那句话,睿儿,父王还欠你一匹马驹,我会记得的,你也要记得。” 两行泪水自浩星明睿的颊边慢慢地滑落了下来。 寒冰的星眸中也尽是黯然。他伸过手去,拉住了浩星明睿的一只手,轻唤了一声:“舅舅” 浩星明睿猛地握紧了寒冰的手,看着他道:“玉儿,我不会再阻你去救自己的亲人。只是你要记得,我也是你的亲人。你不能失去自己的亲人,我也不能失去你!” 寒冰向他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点头道:“我会记得的,舅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入宫见驾 清晨时分,坐在入宫的马车,左相冷衣清闭目听着车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只觉得自己的心绪也似这已下了一整夜的雨,由最初的狂乱到此刻的渐趋和缓,却终不能彻底平静下来。 今日本没有早朝,可是一大早,便有内监来相府传达皇的口谕,命左相即刻入宫见驾。 看来,皇也与自己一样,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 昨日,在得知世玉未按时回府的那一刻起,冷衣清就已经意识到出事了。果然,宫里很快传过信来,说太子殿下要留世玉在东宫过夜。 虽然猜到这应是出自皇的授意,但冷衣清却是想不明白皇此举的目的何在。即便皇终于忍不住想对他这位左相动手,实也用不着出此下策,以世玉相威胁。 其实冷衣清早就感觉到,最近皇对自己的态度有所改变。虽仍是时常温言褒勉,却隐隐透着一层防范之意。 而这一切的改变,应该是开始于寒冰与赵展的那场武比之前。 冷衣清心里很清楚,当初郑庸父子策划这场武比的真正目的,就是想通过除去寒冰,来打击他这位手握军政大权、令人不免心生妒恨的左相大人。 但是皇居然允准了这场武比,这却是冷衣清万万没有料想到的,更是令他不由得心生警惕! 皇若想对付他这个左相,在朝堂就可以随时打压他,根本不需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费心地筹划一场比武来杀死寒冰,用失子之痛来打击他。 所以很明显地,皇真正想对付的人,不是他,而是寒冰。 虽然冷衣清早就想到,寒冰最终会成为众矢之的,却仍是没有料到,皇竟然这么快就对寒冰起了杀心。 不管皇要杀寒冰的理由是什么,不达目的,他是决不会轻易收手的。 结果,寒冰在武比中杀了赵展。 冷衣清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却是揪得更紧了。 杀死了赵展,虽然削弱了敌方的力量,但却让皇除掉寒冰的心更为炽烈。而且,皇对他这位左相的疏远之意也愈加明显了。 那位一直在幕后谋划这一切的定亲王,应该很清楚皇的心思,所以才会让寒冰传信给他,要他按兵不动,故意对禁军大统领人选一事不闻不问。 后来也不知那位假王爷到底是用了何种手段,竟然让皇最终选定了宋青锋做禁军大统领。 冷衣清自然看得明白,对于定亲王这一方来说,这可算是一场极大的胜局。 十万禁军就这么被那位自以为是的皇,拱手送给了自己最大的敌人。 可是如此一来,冷衣清的心中反而更加焦虑不安。 皇之所以会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主要是因为他分了心。他已将自己的大部分心思都用在了如何对付寒冰,以至于忽略了很多其他的事情。 皇为何如此处心积虑地要杀死寒冰呢? 冷衣清曾不只一次地问过寒冰这个问题。而每一次,寒冰都只是满不在乎地一笑,回答说,他从未得罪过皇,也不认为皇要杀他。 也许终是被他这位父亲大人问得烦了,那一日,寒冰在与他商量过给新晋禁军大统领宋青锋送贺礼的事情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徽园。 按照寒冰曾向他提过的要求,相府与徽园间那道门的锁,一直没有被撤掉。而且,冷衣清也严命相府的下人们不许去徽园。 唯有世玉经常会去他哥哥的院中做晚课,练习他师父宋青锋所传授的功夫。而他这几日所带回来的消息都是,寒冰的床铺一直未有人睡过的痕迹。 如今世玉的床铺也空了一夜,正如他这个做父亲的心,空寂中又充满了一种无形的窒闷压抑。 皇为何要扣住世玉呢?是为了对付他这个左相,还是仍为了对付寒冰? 思来想去,冷衣清也想不出皇如何能用世玉来威胁自己。 而且,他也完全想不出,自己究竟有何把柄落入了皇的手中,竟让皇不惜做出这种彻底撕下圣主明君假面的举动,来逼迫自己就范。 如果皇此举并不是为了对付自己,那么,最大的一种可能性就是,皇要对付的人,还是寒冰。 然而,皇又如何能用世玉来威胁寒冰呢? 其实就连冷衣清自己都不知道,寒冰究竟能为世玉做到何种程度。 虽然他能够感觉到,寒冰确实把世玉当作了弟弟来爱护。 但是,他们之间的这种异母兄弟情到底有多深?是否已深到会为了对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呢? 对于这一点,就连他这个当父亲的都完全不能确定,而皇又凭什么那么笃定呢? 寒冰决不会为了世玉去闯宫。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皇没有任何理由加害世玉,也不可能将他一直关在宫中。 另外,以寒冰的智计,再加那假王爷的谋划,皇无论布下什么样的陷阱,怕是都难以得逞。 对于这些,既然他冷衣清看得明白,皇自然也能看得明白。 那么皇扣住世玉,这一看似毫无意义的举动,其目的又究竟何在呢? 虽然琢磨不出皇的真实意图,冷衣清却并未打算为了世玉的事情,进宫去向皇问个究竟。 他认为,此刻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静观其变,先看看皇会如何出手。 结果,皇居然一大早便派人来宣召他入宫见驾。 这却是让冷衣清又平添了几分不安! 看来皇一定是已有了十足制胜的把握,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先发制人。 莫非是,世玉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秘密? 突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冷衣清的心不由乱了一下。 当初寒冰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让世玉随他学徽戏。可他们兄弟两个在一起时,究竟干了些什么,却是无人知晓了。 徐老管家在左相夫人的授意下,也曾偷偷派人去徽园寒冰居处的外面听过壁角。然而他们所听到的,竟真的是那两兄弟唱戏时的鬼哭狼嚎之声。 但日子久了,大家还是发觉到有些不对劲 世玉的徽戏学得不但毫无进步,而且唱不了几句,便会哑了声音。 冷衣清却是在暗中看出了一些端倪 世玉的言谈举止正在悄悄地发生变化。这孩子似乎很快地成熟了起来,偶尔还会对一些事物提出很独到的见解。 冷衣清就此推测,寒冰一定是在向世玉传授隐族人的学问。 此事虽然存在着一定的危险,但他这个做父亲的却并不想加以阻止。 隐族人累积了几千年的经验与智慧,确是值得其他族群的人向其学习,而这也正是一些国君们不远万里去重渊问道的原因。 如今世玉有这样的机遇,能向寒冰学到这些知识,对他而言,实是一大幸事。 至于隐族人对皇权的那些极为与众不同的看法,虽然不合时宜,且极为危险,但冷衣清相信,世玉会做出他自己的判断。 从世玉四岁起,冷衣清便开始教导他忠君爱国。整整八年的教化之功,岂是寒冰短短几个月就能够使之改变的? 但是,世玉会不会将寒冰所教给他的那些东西,向外人甚至是那个太子偶然提起过呢?如果是这样,那就必定会暴露寒冰隐族人的身份! 在感到一阵心悸之后,冷衣清却突然转念一想,觉得以寒冰的聪慧,必然已事先叮嘱过世玉。而且世玉也是个极为懂事的孩子,当不至于会犯这种危险而愚蠢的错误。 如果问题不是出在世玉的身,那么就是寒冰了。 难道,寒冰竟真的闯宫去救世玉了?! …… 这时,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皇宫已经到了。 冷衣清微微闭了闭眼睛,将脑中那些胡思乱想尽皆抛到一边。 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慢步下了马车。 像往常一样,他略略整理了一下身的朝服,然后便从容地迈步向宫门内行去。 把守宫门的禁军兵士们见到这位左相大人气度雍容,身姿潇洒,不由个个心生敬畏地躬身见礼。 但他们谁也想不到,此刻这位左相大人却正在心中暗暗提聚起全部的勇气,准备去与那个居心叵测的皇,展开一场几无胜算的较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章 可怕心思 一进福宁殿,冷衣清立刻就感到了一股肃杀之气。只因他看到皇上的身边除了郑公公之外,竟又多出了一个人来。 对于这个人,冷衣清虽然认得,却也仅仅算得上是认得。因为,他与此人几乎从未有过任何寒暄与交谈。 这个人,就是一直守在皇上身边,而平时又总是隐于暗处的大内侍卫统领朱墨。 大裕国的皇帝陛下手中一共掌握了三股军事力量厢军、禁军和侍卫亲军。 厢军属于地方军,主要负责维护地方上的安定。 禁军是正规军,主要分为两部分: 大部分禁军驻扎边境,通常也被称作“边军”,主要负责边防,抵御外敌,有自己的番号和统帅。 还有一少部分精锐禁军驻扎京师,负责守护皇城。而所谓的禁军大统领,实际上指的就是京师禁军的大统领。 侍卫亲军乃是皇上的近卫军,负责守卫皇宫大内。其最主要的职责,就是保护皇帝陛下的人身安全。 故而,这些侍卫亲军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其中不乏武功卓绝的一流高手。 而大内侍卫统领朱墨,就是这些人的头儿,也是唯一可以在皇帝身边挂剑的人。 此刻,这个挂着剑的侍卫统领就站在皇上的身旁。而在这整座大殿之中,除了皇上,便是总管郑庸,一个其他的宫人都没有。 因此在冷衣清看来,这位侍卫统领出现在这里的作用,应该就是要威慑他这个毫无武功的一介书生。 皇上此举,难道是要将他这个左相当场拿下吗? 虽然心中正冒着各种杂七杂八的念头,冷衣清却仍是容色如常地上前跪倒行礼。 可是那位正端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却并未如往常那样马上让他平身。所以他只好继续跪在那里,未敢抬头去看此刻那位皇帝陛下脸上的神色。 半晌之后,皇上浩星潇启才淡淡地开口道:“左相平身吧。” “谢陛下!” 冷衣清站起身来,只觉得自己的后背竟已有了一种汗津津的感觉。 他悄悄抬眼看向皇上,却见皇上也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一大早便召左相入宫,其实也并无什么大事,只是” 稍顿了一下之后,浩星潇启才又徐徐地道:“朕昨日新得了一幅画,有人告诉朕说,左相应该识得画中的那个人。故而朕一时好奇,便把你叫来,一同来看看这幅画,顺便也让朕知道,这画中人究竟是谁。” 语罢,他便看了一眼正站在自己身侧的郑庸。 郑庸马上心领神会地奸笑了一下,将放在龙案上的一样东西拿了起来,走到冷衣清的面前,递给了他。 冷衣清将那张泛黄发旧的破纸展开来一看,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心中虽然忍不住暗暗震惊,脸上的神色却是丝毫未变。 他将手中的那副画仔细看了半晌,方有些不解地摇头道:“陛下想必是误信了人言!微臣从未见过这画中的女子,更加不知她姓甚名谁了。” 浩星潇启一直盯着冷衣清脸上的细微变化,却并未发现任何可以称之为可疑的东西。 他不由双眼微微一眯,缓缓地问了一句:“这画中的女子,左相真的不认得吗?” 冷衣清再次摇了摇头,极为肯定地道:“臣确是不认得这位女子。” “可是有人告诉朕说,这女子就是林芳茵,也就是左相那位已故的夫人!” 冷衣清顿时一怔,随即皱了皱眉。 看他面上的表情,显然是觉得皇上的这番话十分荒唐,却又不敢出言顶撞,便只能站在那里一个劲儿地摇头。 浩星潇启见状也不由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道:“你既然不认,便须得说出个不认的理由来!” 冷衣清闻言竟是呆怔了一下,随即便苦笑着道:“可是这,这又是从何说起呢?!臣已故夫人的闺名确是叫林芳茵,但她根本就不是画中的这位女子! 这画中的女子虽然美丽,却根本及不上林芳茵的半分,怎会有人将她误指为臣已故的夫人呢? 但是臣并未留有林芳茵的任何画像,而且她业已故去近二十年了,又有谁能够比臣对她的相貌记得更为清楚呢? 故而臣又能去何处找寻证据,来证明这画中的女子不是林芳茵呢?” 听到冷衣清这番看似无奈,却又句句占理的辩说,浩星潇启的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冷哼了一声,道:“那林芳茵虽然已故,但这世上还有个与她相貌长得极为相像的寒冰。两相一比较,自然就会有结果!” 听皇上提起寒冰,冷衣清的心中不由震了震! 他并不是怕皇上真的拿这幅画像与寒冰相较,因为仅凭这副画像,根本无法证明什么。 这画像中的女子看上去确是与林芳茵有几分相像,但是与寒冰却相去甚远,怕是连一分都不像。 这应该与画此像的人有关。那画像之人因为知道自己是在画一名女子,所以特意突出了女性的柳眉杏眼、琼鼻樱唇。而这些柔媚之处,却正是寒冰最不像林芳茵的地方。 虽然这幅画像的威胁性并不大,但冷衣清的一颗心却始终悬在半空。因为此刻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皇上所做的这一切,针对的就是寒冰,不达目的,决不会善罢干休! 心中虽在焦虑不安,冷衣清却仍是努力保持着镇定,从容不迫地答道:“陛下说的极是!只要将这副画像与寒冰放在一处一比较,就可以立时发现此中的谬误了。” 浩星潇启一听,不由暗自恼火不已 若是能捉住寒冰那小子,他还用拿这张画像来做文章吗? 但郑庸确是说过,他手下的密探指认出,这画像与寒冰的相貌十分相像。 这么看来,冷衣清根本就是在睁眼说瞎话了。哼,只要抓住了这个把柄,就足以让他乖乖就范! 只不过此刻,又到何处去找一个见过寒冰相貌的人呢? 这时,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侍卫统领朱墨忽然躬身奏道:“陛下,臣曾经见过那位寒冰公子一面,自信不会认错人。” 浩星潇启略有些惊讶地看着朱墨,“你是何时见过那个寒冰的?” 朱墨再次躬身道:“远芳会武比那日,臣正好休沐在家,便去看了一看。” 浩星潇启细一琢磨,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当时朱墨可不是正常休沐,而是临时与一个副统领调换了班次。看来像他这种习武之人,也是禁不住想亲眼见证高手过招的诱惑。 如此正好,想来以朱墨的眼力,必不会有所偏差。 “那你就替朕看看,那画像中的女子与寒冰是否相像?” “是。” 朱墨走过去从冷衣清手中接过了那张画像,细看了片刻之后,又将画像还给了冷衣清。 然后,他躬身奏道:“回陛下,臣以为,这画像中的女子与那位寒冰公子的相貌并不相像!” 他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极为肯定,倒是由不得皇上不信。 “哦?” 浩星潇启看了一眼郑庸,心想这老奴才定是报仇心切,才会用这种不攻自破的谎言来蒙骗自己,看来自己平日对他还是太宽容了! 浩星潇启却不知,此时郑庸的心里也在骂着那个只会胡说八道的宫彦。 正是因为宫彦那小子言之凿凿地告诉他,这画中女子与寒冰的相貌有几分相像。他这才敢添油加醋地在皇上面前,将那“几分相像”说成了“十分相像”! 不过此刻浩星潇启决不会为了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而影响了自己所谋划的大事。所以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郑庸,便又将目光转向了冷衣清。 “如此看来,应是朕错怪了左相,以为你乃是蓄意向朕隐瞒了寒冰隐族人的身份。而今误会澄清,却也是一件幸事,令你我君臣心中从此再无任何芥蒂。” 听到皇上这么一说,冷衣清不但没有感到丝毫的释然,反倒顿时又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垂首站在那里,双手微微曲握成拳,以此努力抑制住自己的身体不会发颤。因为他需要做好一切准备,等待着皇上将他那些可怕的心思完全讲出来。 果然,浩星潇启在顿了顿之后,又继续淡淡地说道:“既然连左相都对此毫不知情,足可见寒冰此子行事狡猾,且极善伪饰。他居然能够将自己隐族邪人的身份遮掩得全无破绽,更是将自己左相之子的身份冒充得天衣无缝!” 冷衣清一听,终于忍不住抬头惊声道:“陛下!陛下定是误信了何人的谗言!寒冰绝不是隐族人,而且他确是微臣与林芳茵的儿子!” 浩星潇启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道:“既然左相如此肯定,那朕便给你一个证实自己所言的机会!” 说罢,他向龙椅中一靠,同时轻轻摆了摆右手。 郑庸忙退了下去,旋即又转了回来,手中已多了一个金盘。而在那金盘之上,还放着一只精巧的金壶。 浩星潇启看了一眼那只金壶,眼中掠过一抹狠毒之色,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温和平淡:“只要让寒冰唱下这壶酒,自然便可分辨出他到底是不是隐族人,更可以由此确认出,他到底是不是左相你的儿子。另外” 说到这里,他故意稍顿了一下,才又接着道:“左相只要亲自让寒冰喝下此酒,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朕从此都会对左相的忠心深信不疑!” 看着那只在每年正旦宴赐酒时都会出现的金壶,冷衣清顿时如坠冰窖! 天毒异灭,一种专门毒害隐族人的奇毒。 皇上竟然要他用这种可怕的毒物来加害寒冰! 呆呆地盯了那只金壶半晌,冷衣清终于苦笑了一声,躬身道:“臣遵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一章 无法掌控 () 寒冰本想随浩星明睿一起从密道返回定亲王府,却被他毫不犹豫地给拒绝了。 听到舅舅不同意自己去见师父,寒冰竟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一想到已是满头白发的师父,还在替自己这个做徒儿的终日担忧,而自己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用谎言来安慰他老人家,寒冰的心就不免生出一种难言的愧疚与苦涩。 这次舅舅若是不顾一切地将真相全都告诉了师父,师父肯定不会让他冒险去救世玉。这样一来,恐怕在欺师的罪名之上,还要再给他加上一条公然违抗师命了。 其实正是因为浩星明睿已经看出了这一点,知道现在就连叔也无法阻止寒冰去救世玉,所以他干脆就不让寒冰去见叔,也免了寒冰再去费心地编那些谎言来骗自己的师父。 当然,浩星明睿之所以这么做,实是还存了另一番心思在里面。 他想尽量拖延寒冰回城的时间,而他自己则先回去设法进一步查明情况,同时也是存了一丝渺茫的希望,或许事情能够发生某种意想不到的转。 所以,在临走前,他一再严厉地警告寒冰,没有得到他的许可,千万不能进城。而且,他还特意把清叔留了下来,虽不指望这位老人家能够牵制住寒冰,但起码可以将寒冰的动向及早知会给他。 寒冰本就生了一副玲珑心肝,又岂会看不出自己舅舅的意图?但他并不是鲁莽冒进之人,当然明白舅舅的这番良苦用心,便依了他的吩咐,乖乖地在这间茶肆之歇息了一夜。 说是歇息,其实寒冰一直坐在那里调息练功。危迫在眉睫,他决不能允许自己有丝毫的懈怠。 直至天光已经放亮,他才站起身来,琢磨着该如何说服清伯,放自己进城去查看一下情况。 这时,清伯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里面是一碗热粥和几个包子。 他将这些吃食摆在一旁的桌上,然后对寒冰道:“先吃些东西。明睿那边已派人传过话来,目前景阳城一切如常,世玉虽然还未回府,但估计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他叫你不可妄动,静观其变。” 寒冰咧嘴笑了笑,就走到桌边坐下,默默地拿起一个包子吃了起来。吃完一个,他又拿起另一个,却根本不去碰那碗粥。 清伯见他如此,竟是皱了皱眉,也在桌边坐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吃东西。 寒冰不由转了转眼珠,拿起一个包子递给清伯,道:“清伯,你也来一个吧。” 清伯看着他,并没有伸去接那个包子,“你小子不会以为我在这包子里面下了什么毒吧?” 寒冰“嘻”地一笑,道:“清伯的剑法虽然举世无双,可下毒的功夫却是差了太多! 你若是将这蒙汗药下在包子里,我倒真可能吃下去一个半个的。可你却把它下在了粥里,那味道随着热气散出来,我又怎会闻不到呢?” 清伯怔了怔,不禁嘿然一笑,道:“你小子也知道我闻不出味道,哪里还分得清这其的区别呢?” 寒冰自然知道,为了解除无尽丹的折磨,花湘君用金针之术封住了清伯身上的某些穴道,令他彻底丧失了包括痛觉和嗅觉在内的多种感觉。 “这药,不会是舅舅临走时留下的吧?”寒冰有些无奈地笑着问了一句。 “哼,他若是真想用药来放倒你,岂会用这么劣等的东西?保证是无嗅无味,让你小子跟我一样无知无觉地就了招!” 寒冰顿时苦了脸,问道:“那这药还是清伯您的私藏了?不会是专为对付我而准备的吧?” 清伯又哼了一声,有些恼火地道:“是翠儿那小丫头给我的!这丫头,办事一点儿也不牢靠。我让她弄些能让人昏睡不醒的药,谁知她弄来的竟是这种最普通不过的蒙汗药!” 寒冰一听便明白了,定是昨日舅舅让清伯送自己去北方,而清伯担心自己不愿听话,就事先准备了此药。 他可能是想趁自己丹毒发作后,身心俱疲疏于防范之际,将之混在水或是食物让自己服下。 这样等自己一觉醒来,怕是已远在数百里之外了,就是想赶回京救人,也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既然这药是为昨日准备的,为何清伯今日又将它拿了出来?莫非是舅舅的主意,想让他将自己放倒,以阻止自己进城? “清伯,既然您和舅舅都知道,根本无法阻止我进城,何不将实情告诉我,也好让我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些什么?” 看到寒冰的星目皆是恳求之色,清伯不由叹息了一声,摇头道:“我们确是阻止不了你这个倔强的小子!可明知是陷阱,你却为何非要往里踏?!” 寒冰十分冷静地道:“我若是不踏进去,又如何能救得了已落入陷阱的人?放心吧,清伯,我决不会轻举妄动。因为那样不但救不了别人,还要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实是毫无意义!” 清伯沉吟了片刻,才道:“你若答应我,先随我回花府,我便告诉你实情。” 寒冰痛快地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清伯!” “皇上今日一早,便宣召左相入宫去了。” 虽只是如此简短的一个消息,寒冰听了却是心头大震。 看来皇上并不是想用世玉为诱饵来捉捕自己,而是要用世玉为人质来胁迫左相大人。而他最终的目的,应该还是为了要对付自己。 舅舅定是已经看出了皇上的意图,所以才命自己不许进城,要让皇上的计划落空。 可是皇上的计划一旦落空,左相大人和世玉又会遭遇到什么? 无论皇上到底抓到了左相大人的什么把柄,如果最终没有达到他的目的,这位所谓的圣主明君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个“把柄”,变成一项莫须有的罪名。 而左相大人一旦出事,关系到的将不仅仅是相府上下的安危,也将关系到许多与他有牵连之人的安危。甚至,还会关系到他们目前所谋之事的成败。 这种危,舅舅他又岂会看不出来?可他却仍是让自己躲在城外。 难道,事情已经糟糕到了就连他也无法掌控的地步吗? 还是——,他已有了什么别的想法? 一想到这些不容乐观的可能性,寒冰的心不由更是忧急,忙向清伯央求道:“清伯,我们这就进城去吧!” 清伯却是坐在那里没动,盯着寒冰看了半晌,他才语声苍凉地开口道:“当年,皆因我一人之失,致使你的师父萧天绝被囚济世寺,更令你们师徒从此分离了十年之久。 如今,我决不愿再因自己的任何过失,而让你们师徒再次分离,甚至是永不能再见! 你既已答应过我,要随我一同回花府,那就不要在途溜走。因为你若没有回到花府,那便是我这车夫之责。为赎过失,我宁愿再也不要这张老脸,直接跪到你的师父面前去请罪!” 听了清伯的这番话,寒冰不禁暗叹了一声,人老成精,这话果然不假!自己心里所打的那点儿鬼主意,竟是被清伯他老人家给看了个通透! 相府出了事,自己这位大公子又怎能不回去看上一眼呢?而且左相大人在入宫前,或许还给自己留下什么话来,也未可知。 但是清伯既然这么说,自己又实是不能让他难做。也罢,此番就听从这位老人家的,先回花府再说。 想到这里,他这只小狐狸只好“嘻嘻”地咧嘴一笑,道:“清伯您就放心吧,我自是要跟你一起回花府了。否则到时候就是您不去向我师父请罪,我也得先挨上舅父他老人家一顿板子!” 清伯这才满意地一笑,痛快地起身道:“那我们这就回城!”。 a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个死局 刚一回到花府,寒冰便知道又出事了! 因为此刻在厅中等候他的人,不是舅父花凤山,而是湘君姐姐和翠儿。 “公子,你可回来了!” 翠儿一见到寒冰,便跑上前拽住他的衣袖,小脸儿上尽是焦急之色,“老爷刚刚被那个皇上派人给叫进宫里去了!” 寒冰看了看同样是满面焦虑之色的花湘君,问道:“湘君姐姐,舅父临走前可留下什么话来?” 花湘君深锁着柳眉,点了点头道:“爹爹说,皇上又犯了头疾,传他前去诊治。另外,爹爹临走前还吩咐了一句,说是叫清伯把他昨日画完的那幅画,尽快送去定亲王府。 可是,爹爹他明明知道清伯并不在府中,却做如此吩咐,其中定是有什么原因。想必是因为当着那位前来传信的公公的面,他无法对我们明说。寒冰,爹爹他会不会有危险?” 寒冰笑了笑,安慰地道:“姐姐莫急,舅父他应该不是遇到了危险。他是因为知道我和清伯很快就会回来,所以才说让清伯去定亲王府送画。” 听他这样说,花湘君总算是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她将目光转向清伯,浅笑着道:“那就有劳清伯了!” 清伯也笑着应了一句,眼睛却看向了寒冰。他是在担心自己一离开,这小子就会跑出去做那些冒险的事情。 却见寒冰对他龇牙一笑,道:“那就有劳清伯了!舅舅他定是急着想看到那幅画。” 清伯自然明白寒冰的意思。 继左相之后,花凤山也被皇上召入宫中。这么严重的一个消息,必须及时让浩星明睿知道。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寒冰,终是默然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这时寒冰才转过头来,对仍扯着他衣袖不放的翠儿笑道:“翠儿,你这是怕我飞走吗?” 翠儿皱了皱小鼻子,仍是不愿放手,嘴里还反问道:“难道公子你真的不会飞走吗?” 寒冰不由“嘻”地一笑,“谁说我要飞走的?” 翠儿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却只是摇头一笑。 寒冰心想,这小丫头定是从舅父花凤山那里听到了些什么,而方才清伯离开前又向她使了个眼色。看来这祖孙二人都已各自奉了命令,要严防紧守地牢牢看住自己了。 其实他又怎会不懂得,这些皆是出自他们对自己的一片维护之情呢?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辜负他们的这番心意。因为他必须去做那件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 自从得知舅父花凤山被皇上召入宫中的那一刻起,寒冰就已经大致猜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定是皇上对他的身份起了怀疑,甚至很可能已经掌握到了他是隐族人的证据。所以,皇上才会将与他有牵连的亲人都一一控制在手,目的应该就是要逼他现身。 他若是不现身,就会进一步坐实了皇上的怀疑。而那些落入皇上手中的亲人世玉、左相大人还有舅父花凤山,便都有可能为此遭遇到不测。 可他若是现身,就能保证会释去皇上的怀疑,从而救那些亲人们脱离险境吗?恐怕谁也无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确是一个两难的局面。 无论他怎么做,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化险为夷。 可若是让他什么也不做,又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些亲人们必须要解救,但到底该如何救呢? 思来想去,目前所能够采取的,不外乎有两种方式明救和暗救。 所谓明救,就是集中己方所有的人手,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闯入皇宫去救人。 如果要采用这种方式,就得先计算清楚己方的人手究竟有多少。 认真算下来,眼下在这京城之中,真正能够派得上用场,可以与那些大内侍卫动手一搏的自己人,恐怕连一百都不到。 凭这些人手,闯入宫内去刺杀皇帝也许勉强还有半分可能,但若是要从宫内救左相他们三人出来,却是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再怎么说,皇上也是在明处,只要突破了大内侍卫的保护,尚有行险一击的可能。 而搭救左相他们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到目前为止,没有人知道左相他们在宫内的实际情形。他们是否已被擒关押?若被关押,是被分别关着,还是被集中在了一处? 到时候很可能会出现的一种情形便是,大家拼命闯入宫中,却根本连要救的人都找不到。 而且也没有人敢保证,皇上在得知有人闯宫之后,会不会马上就对左相他们施以毒手。让己方这一本为救人的闯宫行动,最终反倒变成了那些欲救之人的催命符。 所以说,明救的方式并不可行。不但救不了那些已经落入敌手的人,还会将己方的人全都暴露出来,直接送到了皇上的屠刀之下。 而所谓暗救,就是由几个武功高强之人潜入宫内,寻到左相他们,并伺机将其救出。 这种方式看起来似乎比前一种更稳妥一些,但难度也大了许多。 首先是仅凭这几个人,如何在偌大的皇宫,上千间宫殿之中找到左相他们? 最难克服的一点是,若想在不惊动大内侍卫的情形下潜入皇宫,就只能在夜间行动。 可是,从皇上一大早便将左相和花凤山召入宫中的情形来看,他现在急于杀了寒冰灭口,根本不会给他留下任何可能将护国神柱上的秘密向外宣扬的时间与机会。 如果今日寒冰不现身,皇上很可能会直接给他安上一个隐族邪人的罪名,下旨通缉。同时,他还会将左相他们问罪下狱,甚至是立即斩杀灭口。 所以时间紧迫,事情随时都有可能出现谁也不愿看到的可怕变故,恐怕左相他们已等不到天黑的那一刻了。 另外,还有一个必须要考虑的问题是,无论是明救,还是暗救,即便最终真能成功地将人救出皇宫,之后又如何将他们安全地转移出京城呢? 因为到那时,需要逃走的便不只是被救出的左相三人,还包括所有参与营救的人,以及花府、相府,甚至是苏府中,那些可能会受到牵连的人。 这么多人,一下子全都要逃出京城,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而且即便他们真能侥幸逃出了京城,也逃不出皇上派去追杀之人的掌心。 在大裕境内,根本没有可能同时为这么多人找到安全的藏身之处。 因此,明救和暗救,这两条路都完全行不通。 无论怎么看,这都已是一个死局。 而唯一能够尝试解开这个局的人,只有寒冰他自己。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行险一试。 但最终究竟会有一种怎样的结果,他对此也没有多大的把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可放过 进了福宁殿,花凤山放下药箱,向那位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跪倒行礼,同时口中肃然道:“草民花凤山,叩见皇上!” 浩星潇启忙温声道:“平身吧!” “谢陛下!”花凤山再次叩拜,然后站起身来。 浩星潇启随意挥了挥手,殿内所有的宫人便都退出了殿外。 郑庸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眼珠一转,也悄然退了下去。 浩星潇启对花凤山微微一笑,招手道:“凤山,到朕近前来。” 花凤山重新拿起药箱,走到了皇上的身边,躬身道:“陛下” “诶”浩星潇启不由微微一皱眉,打断了他,“如今此处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你就莫要再拘礼了!” 花凤山迟疑了一瞬,终是张口唤了一声:“父皇!” 浩星潇启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把药箱放下。 花凤山忙道:“父皇,若要施针,还请移驾内殿为宜。” “不急,不急。”浩星潇启笑眯眯地道,“凤山,你已许久未入宫,父皇心中甚是挂念。今日把你叫来,不过是想问问你的近况而已。” 对于皇上这几句以慈父口吻说出的话语,花凤山仅干巴巴地回了一声“是”,便把药箱放在一旁,垂手肃立。 见花凤山在自己面前所表现出的,还是一贯的那种疏离之态,浩星潇启的心里倒是略感满意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他此番召花凤山入宫,实是由于心中已对自己的这个儿子起了疑心。 而这一切,自然是因为那个寒冰。 当初,那位前芜州知府段怀仁在举荐花凤山为太后治眼疾时,就向皇上禀明了花凤山的真实身份。 浩星潇启在惊喜之余,当然也暗中派人对此事进行了仔细的核查。 只不过在事情查实之后,他这位皇帝陛下虽然想认子,但花凤山却不愿认父。 结果,在治好了太后的眼疾之后,花凤山执意要走,皇上苦留不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刚得回的儿子就此远离。 然而令浩星潇启感到欣慰不已的是,六年后,花凤山又回到了景阳。 此时的花凤山已成家立业,再不复从前的年轻气盛,终于愿意认了他这个父皇。 只是碍于礼法,浩星潇启虽然贵为天子,也不能让花凤山重入宗谱。而花凤山却也不贪图这些,只勉强收下了皇上所赏赐的那座紧邻皇宫的大宅院,也就是现在的花府。 从此以后,他们父子间的关系虽然仍是保持着一种疏离之态,但毕竟已算是父子相认了。而且,浩星潇启也可以时常借诊病之由,召花凤山入宫相见。 但正是因为彼此间一直存在着诸般的隔阂与障碍,浩星潇启竟从未见过花凤山的家眷,而花凤山也从未向他这位父皇主动提起过自己的家事。 直至那位花夫人过世几年之后,浩星潇启才听花凤山说起,他还有一个女儿,已被他送回芜州老家。 而对于寒冰,浩星潇启还是在这个新年之后,才首次听到花凤山提起。说是他的女儿湘君由外甥寒冰陪着,不日便可到达景阳。 当时花凤山确实也向浩星潇启提了几句关于这个寒冰的身世。 多年前,花凤山在路上救下了一个被夫家抛弃的女子,因见她孤苦无依,又怀有身孕,便收留了她,并认作异姓兄妹。后来,他把那女子送去了芜州老家,结果她在生下寒冰不久之后,就因病过世了。 浩星潇启听了,除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外,倒并没有对花凤山的话生出任何怀疑。因为他猜得出,花凤山之所以会同情并收留那个女子,定是因其遭遇与他自己的母亲多有相似之处的缘故。 所以他便也没有将那个寒冰放在心上,以为他不过是个被花凤山养大的孤儿而已。 虽然后来围绕着这个寒冰,发生了许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浩星潇启却始终没有太在意,仍只把他当作是一个因为缺乏管教而任性妄为的浪荡公子。 直至在获悉寒冰竟然是乾坤密钥的传人之后,浩星潇启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是过于小看了这个狡猾的少年。 而最终真正让他这位皇帝陛下彻底清醒过来的,却是郑庸那老太监的一句话这一切都是寒冰事先计划好的! 真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细一回想自寒冰入京以后所发生的种种,浩星潇启不禁暗责自己太过大意,竟一直没有发现,自己身边已潜藏了如此可怕的一个敌人! 不错,这个寒冰,确实是他浩星潇启最大的敌人! 这少年是隐族人,那么在他的背后,一定有隐族的势力存在。而他们的目的,就是要夺取浩星氏的江山! 最为可怕的是,他们险些就得逞了! 寒冰,这个隐族邪人,就在他这位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搅弄起一场场风波,而他却一直浑然未觉。 只因他一直没有看穿这少年的真实身份! 如今追根溯源,问题应该就出在花凤山的身上。 他这位做父皇的,实是太过在意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竟完全没有注意到隐藏在这个儿子背后的那些阴谋和秘密。 林芳茵的隐族身份、寒冰出生时的隐族特征、寒冰一身武功的来处,对于这些,花凤山竟真的一无所知吗? 还是,他根本就是寒冰的同伙? 自从知道寒冰是隐族人的那一刻起,这些怀疑便一直像毒蛇一般地盘踞在浩星潇启的心间,令他在倍感惊心的同时,也倍感伤心愤怒! 所以在刚刚打发走左相冷衣清之后,他终是忍不住命人将花凤山也叫了来。 从花凤山一进入殿内开始,浩星潇启就在仔细观察他的每一个神情和动作,想从中看出些异常的表现。 因为据他猜测,如果花凤山真的参与了这场阴谋,那他一定会特别关注相府的动静,也一定早就听说了冷世玉被留在宫中的事情,甚至对自己一大早急召左相入宫这一异常举动,也已心中了然。 那么,自己现在将他也召进宫来,他的心中必然要惊疑不定,难免会在举止间露出些端倪。 可是浩星潇启看来看去,花凤山竟仍是一贯地拘谨沉默,并无丝毫异常之处。 虽然仅凭这些,犹不能让他疑心尽释,但浩星潇启的心中还是不由得感到了一阵宽慰。 也许,花凤山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并不是有意和自己这个父皇作对。 一念及此,他便也不去在乎花凤山所表现出的疏离之态,犹自十分亲切地问道:“凤山,你的生辰就快到了吧?” 花凤山听了,不由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 他的娘亲在生他时难产而死,故而他的生辰,便也是他娘亲的祭辰。 浩星潇启当然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实际上他可以说是这个悲剧的始作俑者。但他此刻本就存着盘问之意,便也故作不知地继续着这个话题。 “往年你都要在这个时候回芜州,今年可还要照常回去?” 花凤山摇头道:“往年回去主要是为了看望湘儿,而现在湘儿他们都已来了京城,便无须再回去了。” “哦”浩星潇启顿了顿,又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原来往年你回去是为了看湘儿。那寒冰呢?他当时不是也在芜州吗?” 花凤山此时终于明白皇上的真正意图了。 看来,皇上已经开始怀疑寒冰的来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对他隐瞒了寒冰的真实来历。 好在对于这些情况,浩星明睿当初都已经考虑到了,早就教给了他一套能够自圆其说的说辞。 于是,他便不慌不忙地答道:“寒冰他那些年一直不在芜州,听说是跟着他的那位师父四处游历。直至去年,他才突然回到了芜州,正好当时湘儿想来京城看我,便让他陪着一道来了。” “这么说,在他来景阳之前,你却是从未见过这个寒冰了?” 花凤山想了想,皱眉道:“我将湘儿送回芜州那年倒是见过寒冰一次,之后就未再见过了。” “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浩星潇启半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会不会这个寒冰并不是当年的那个寒冰? 可他转念又一想,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否则这个寒冰又怎会与林芳茵长得那般酷似,以至于花凤山和冷衣清竟同时都将他错认了呢? 不,寒冰一定是林芳茵的儿子,所以他一定是隐族人。 对于这一点,冷衣清一定是心知肚明,而花凤山嘛,倒是很难说得清。 因为不管花凤山从前对寒冰是否熟悉,起码在京城的这段时日,对于寒冰的所作所为,他应该不会全然不知。 想到这里,浩星潇启的双眼不由微微一眯,心中随之泛起了一股狠意。 无论如何,为了大裕的江山社稷,宁可错杀,也决不可放过。 如果最终证明寒冰确实是隐族人,不但冷衣清留不得,就连花凤山,也留不得! 因为谁能保证,寒冰没有将那个地府之秘,告诉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呢? 而且,如果这次寒冰不出现,从此远遁,那就更加证明他是隐族人的奸细无疑。 那么这些与他有关的人,也就更加不可放过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四章 应变之策 () 在定亲王府的书房之,听完清叔带来的又一个坏消息,浩星明睿不由剑眉深锁地站在那里,沉思了起来.kanshuge. 继左相冷衣清之后,花凤山也被皇上召入宫,事情已变得越来越不妙了! 他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冷世玉被扣宫之事,只是皇上所采取的应变之计。其目的是为了防止左相在得知寒冰被杀以后,悲愤之下可能会做出的一些过激反应。 可是当他得知左相一早就被皇上急召入宫的消息之后,立即便猜到,皇上此举,应该是针对昨夜在济世寺安然脱身的寒冰所为。 所以他马上派人去天目湖边的茶肆通知清叔,用一切办法阻止寒冰入城。 不过浩星明睿心里也清楚得很,清叔未必能够阻止得了寒冰。故而他还特意叮嘱清叔,一旦无法阻止寒冰,就将他带到花府。 因为浩星明睿知道,花凤山将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寒冰回相府。 可如今花凤山也被皇上叫进了宫内,又有谁还能够阻止寒冰去冒险救人?更何况现在要救的人,又多了一个花凤山! 可正是由于皇上的又多了一个花凤山,浩星明睿才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决不能让寒冰去救人! 因为他此时已经猜到了,皇上之所以会想到控制住花凤山,必是因为他对花凤山与寒冰的关系起了疑心。更确切地说,应该是皇上对寒冰的身份起了疑心。 否则的话,皇上已经握有寒冰的父亲和兄弟,何苦还要再加上一个从表面上看来,与寒冰并无任何血缘关系的花凤山呢?更何况这个花凤山还是他这位皇帝陛下的亲儿子? 皇上之所以竟连自己的亲儿子也不愿放过,很可能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寒冰隐族人的身份,并且因此牵怒于花凤山对自己的隐瞒。 这也就解释了皇上突然对左相冷衣清和花凤山同时出的原因——一旦事涉隐族人,皇上决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软! 很明显地,皇上打算用冷世玉来胁迫左相冷衣清,目的就是为了逼他去加害寒冰。 而如果寒冰不出现,皇上的阴谋自然就会落空。恼羞成怒之下,他肯定会因此报复左相,甚至会伤害冷世玉和花凤山。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浩星明睿实是已经无计可施。 他唯一所能做的,便是阻止寒冰去尝试任何的营救行动。 因为他非常清楚,这根本就是一场毫无胜算的营救。 如今皇上的身边,花凤山的身边,还有冷衣清和冷世玉的身边,必然已经布满了数以千计的大内侍卫。 别说是仅凭寒冰一人之力,便是再加上所有可用的人,也无法在防卫森严的深宫大内之,救出任何一个人来。 所谓的营救,其实就等同于自杀。 所以,他决不会允许寒冰去做这种飞蛾扑火般的自我牺牲。 事到如今,唯有壮士断腕,保存住所有能够保存的力量,才能徐图将来,为那些无法营救出的同伴们报仇雪恨。 想到这里,浩星明睿咬了咬牙,努力用一种镇定的声音道:“清叔,请您立即赶回花府,让湘儿无论用何种方法,都要把寒冰留下!” 清叔忙点了点头,迈步就向门口走去。可他刚走到门前,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浩星明睿马上听出那是自己人敲门时的节奏,忙沉声道:“进来吧!” 一个年轻的青衣汉子闻声推门而入,一进来便禀告道:“先生,相府那边刚刚传来消息,左相冷衣清已经安然回府。不过,与他一起回去的,还有一位配剑的年人,看上去似是宫的侍卫。” 浩星明睿听了不由一皱眉,追问道:“可看清楚了那侍卫的模样?” “看清楚了。那人身材魁梧,国字脸,左颊上有一道寸许长的旧伤疤。” 浩星明睿一听,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语气低沉地又问了一句:“可探听到那人去相府的目的吗?” 那年轻汉子摇了摇头,“左相只是让那人在厅看茶,然后便吩咐几个下人去找大公子寒冰。我们的人就趁出来报信了。” “好,你告诉我们的人,继续监视左相和那个侍卫的一举一动。另外,若是见到寒冰,一定要阻止他回相府,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先来一趟定亲王府!” “是,属下明白!” 那年轻汉子施了一礼,便迅速转身出了书房。 “我也马上回去!”清叔突然道。 “不,清叔,太晚了!” 浩星明睿苍白着面孔,一瞬间感到自己的心已经完全乱了,“相府的人——,此时应该已经到了花府!” 清叔不禁急切地问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浩星明睿的面上闪过一丝决绝之色,“我去一趟相府!” “不,明睿,还是我去吧。”清叔忽然微微一笑。 “清叔,那人是——”浩星明睿欲言又止地看着清叔。 “我知道那人一定是朱墨。他脸上的那道伤疤,还是我给他留下的呢!” 清叔那张苍老的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大内侍卫统领的身也不过如此而已!当年他若不是仗着人多,又岂能伤得了我?这次只有他一个人,单打独斗一场,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不,清叔!当年你进宫去杀郑庸,虽是一直蒙着面,但那朱墨既然与你交过,自然不会忘记你的武功招式。而一旦让他将你认出来,情况可能会变得更糟! 杀他一人当然容易,但我猜测,现在相府的内外早已布满了大内密探。而且,皇上的侍卫亲军应该也已埋伏在了相府附近,甚至包括花府。这种时候,我们决不能轻举妄动,让更多的人填进去!” “那你去又能做什么?!”清叔不由激动地反问道,“难道你能替寒冰挡下所有的危险?” “我——”浩星明睿的眸光闪了闪,“也许我能劝说朱墨,让他相助我们——” 清叔断然摇头道:“你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你从未真正见过那个朱墨!当年我之所以能一剑伤到他的左颊,其实是他故意让我伤到他的。 而他那么做,只是因为不愿避让一旁,令我有会踏入那座皇上所在的福宁殿一步。这个人的忠心,已到了完全不可理喻的程度!” “可是,寒冰他……无论如何,我都得阻止他!”浩星明睿的双目瞬间变得通红,“否则叔他是不会原谅我的!” “明睿,你现在是关心则乱!寒冰那孩子聪明警,决不会去做徒劳无益的蠢事。他若真要去相府救人,心必是已有了自己的计划。如今我们既然谁也无法阻止他,那就只能静观其变。 而现在你所要做的,就是想出应变之策。一旦寒冰、相府和花府都出了事,你该如何在保护好自己和其他未暴露的人的同时,尽可能保全更多的人!” 清叔的这番话犹如当头棒喝,顿时令浩星明睿猛地清醒了过来! 此时此刻,寒冰有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情,而他浩星明睿,也有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一念及此,浩星明睿立即对清叔道:“清叔,您速去大统领府找宋青锋,告诉他无论发生何事,没有我的命令,他决不可妄动! 然后就请您赶回花府,一旦花府有事,您就护送湘儿她们从密道出城。到了东郊茶肆那边,你们就立即联络水心英,后面的事情她知道该怎么办。而相府这边,就交给我和寒冰了。” 清叔马上点了点头,重重拍了拍浩星明睿的肩膀,便匆匆离开了。 浩星明睿将目光转向那间内书房,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淡然一笑,神色坚定地走了过去。 可是刚一打开那扇内书房的门,他便被眼前所看到的情形惊得呆在了那里。 只见叔萧天绝正坐在那把他最喜爱的楠木椅,腰身挺直,表情肃然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寒冰。 浩星明睿的心震了震,知道寒冰定是从自己寝殿的那条密道进来的。 他故意绕过自己来找叔,看来这孩子已经决定要去舍身救人了,所以才来求叔的原谅。 一想到这些,浩星明睿的心头顿时感到一阵抽痛,更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生出了一种深深的痛恨! 他快步走到萧天绝的面前,与寒冰并排跪了下来,垂着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天绝颤抖地伸出一只布满青筋的,在寒冰的头上抚摸了许久,终是哑着声音道:“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下载免费阅读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听凭天意 () 在与相府仅有一墙之隔的徽园内,左相冷衣清此刻就坐在那个曾经招待过那位假定亲王爷的湖心亭,呆望着正摆在面前石桌之上的那只金壶。Ωヤ看圕閣免費槤載ノ亅丶哾閲讀網メ.kange. 他的耳畔一直回响着皇上所说的那句话:“左相只要亲自让寒冰喝下此酒,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朕从此都会对左相的忠心深信不疑!” 忠心吗?其实从答应投靠济王的那一刻起,他冷衣清就已经不再效忠于这位几乎快要葬送掉大裕江山的皇帝陛下了! 而如今,别说是皇上,就连济王,甚至是江山社稷,他都不再关心了! 因为他现在心所想的,唯有如何能够保全自己的两个儿子。 然而可悲的是,他这位堂堂的一朝宰辅,握军政大权的大裕左相,竟是连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也无法办到! 皇上以世玉,乃至整个相府的人为质,逼他这个当父亲的亲自将这壶毒酒给寒冰饮下! 而他,竟然连一句拒绝的话都不敢说出口来。 既然他不承认林芳茵是被通缉的隐族女子,又坚称寒冰是他与林芳茵的亲生之子,那也就是说,他相信寒冰不是隐族人。 而既然他相信寒冰不是隐族人,便也应该相信,皇上所赐的这壶毒酒,并不会真正伤害到寒冰的性命。 那么,他又有何理由拒绝让寒冰喝下这壶酒呢? 如今这壶酒的作用,已不只是用来证明寒冰的身份,更是要用来证明他这位左相大人的清白。 皇上的意思已经表达得非常明白,只要他冷衣清亲自让寒冰喝下此酒,就足以证明他相信寒冰不是隐族人。 那么,即便最终寒冰真的毒而死,从而确认了其隐族人的身份,皇上也不会为此追究他这个并不知情的左相的隐瞒之罪。 冷衣清只觉得自己此刻已站在了万丈深渊的边缘,虽然明知道向前一步,便会万劫不复,可他又不得不逼着自己跳下去! 包庇隐族邪人,只这一项罪名,就足以让皇上将他这位当朝宰辅直接打入天牢。 即便是他可以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但夫人苏香竹和小儿子世玉呢?难道也要让他们一起无辜受累?更何况现在世玉已经落在了皇上的,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他还有任何选择的权力吗? 本来在皇上赐下毒酒之时,冷衣清的心尚存着一线希望,也许自己可以使些什么段,最终能够蒙骗过皇上。 因为皇上不可能将寒冰召入宫,亲眼看他把这壶酒喝下去。那么皇上要知道结果,便只能派人来相府监督此事。 冷衣清曾经设想过,只要被皇上派来监督此事的人不是郑庸,自己就总有几分会说服或是收买那个人。 然而,当皇上说派侍卫统领朱墨送他回府时,冷衣清顿时感到了彻底的绝望! 因为他实在太清楚朱墨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朱墨应该是皇上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人,同时,他应该也是这个世上对皇上最忠心的人。 朱墨的曾祖父曾是大裕太祖皇帝浩星奇的近身侍卫,一生追随太祖皇帝打江山、坐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此后,按照这位朱家先人所留下的遗训,朱家世代习武的男儿都要成为皇上身边的近卫,用自己的生命保护皇帝陛下的安危。 对于朱家人的这份赤胆忠心,浩星皇族也以对其毫无保留的信任作为回报。自太祖皇帝开始,便一直由朱家人掌管着负责皇上安全的侍卫亲军。 直至二十多年前,发生了北戎派遣赤阳教主独笑穹,率领一队刺客,入宫行刺当今皇上一事。 当时侍卫亲军在朱墨父亲的率领下拼死护卫皇上,终于将那些刺客诛杀净尽,而独笑穹也在受伤之下,狼狈而逃。 在此役,侍卫亲军死伤数百人,而朱墨的父亲也受了重伤。 皇上在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之后,终于意识到了武人的重要性。于是他当即下旨,在原有的侍卫亲军之外,又招募了大批武功高强之人护卫宫。 这些新招募的大内高虽是直接听命于皇上,其编制却在侍卫亲军之,平时作为大内侍卫听用,并归侍卫统领辖制。 正是由于皇上的这一英明决策,在当年的淮王之乱时,严皇后才能在朱墨叔父所率领的侍卫亲军与大内高的共同保护下,冲破了近十倍于已的叛军的层层包围,逃出了已被叛军占据的景阳城。 当时朱墨和他的父亲正跟随皇上南巡,惊闻噩耗,他们马上保护皇上去到仍忠于皇上的边军之。 后来,朱墨又持了皇上所赐的兵符去调动各路厢军,最终平定了叛乱,收复了景阳城。 经历过这些事情以后,朱家人已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赢得了那位一向多疑善忌的皇上绝对的信任。 不过,朱家人虽然称得上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却永远都不会像郑庸一样,成为皇上的心腹。 只因皇上以及所有了解朱家的人,都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朱家人的忠心其实是一种对皇权的忠心,而不是对某位皇上的忠心。 更确切地说,就是朱家人只会用生命去保护那个坐在皇位上的人,却不会为了帮那个人夺得皇位,甚至是为了保住皇位,而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这就是为什么,皇上不会将自己想从寒冰夺取密钥的企图,告诉给朱墨,更不会让他亲自率领大内侍卫,去济世寺伏杀寒冰的原因。 同时,这也是为什么,虽然方才朱墨公然替寒冰说话,证明他不像那位画的女子,而皇上仍是会派他来监视冷衣清让寒冰饮下毒酒的原因。 一旦事情涉及到皇上的安危,这位侍卫统领绝不会有半分的马虎,更不可能讲丝毫的情面。 自从永王浩星潇隐闯宫谋逆之后,隐族人被宣布为邪人,同时也成了皇上最大的敌人。 而清理混入朝堂甚至是后宫的隐族人,便成了负责保护皇上安全的大内侍卫的一项要务。 因此,亲自来监督冷衣清对寒冰的处置,以确认这位左相大人是否有包庇隐族人的嫌疑,乃是朱墨的职责所在。 面对朱墨这样一种人,冷衣清实在找不到他的任何弱点,便也根本无从使力,将其说服甚至是收买。 现在,那个朱墨就隐身于不远处的林。 以他的功力,应该能将这湖心亭所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要亲眼看到寒冰饮下了这壶毒酒之后,才会回去向皇上复命。 派出去寻找寒冰的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可是谁也没有带回关于寒冰的任何消息。 冷衣清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听着那些下人们的禀报,已不知该对这样的消息做出一种怎样的反应了。 他一直有一种感觉,皇上其实知道寒冰去了哪里,而他却只是吩咐自己在府里等,等寒冰回来。 虽然皇上并未言明,若是等不到寒冰,相府上下人等将会面临怎样的后果。但冷衣清已从皇上那冷酷的双眼看出,世玉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冷衣清的心也一直处于矛盾之。既期盼着寒冰会回来,又担心着寒冰会回来。 两个儿子,都是他的骨血。无论失去其的哪一个,都会令他痛彻心扉。 当初在不知道寒冰的存在时,他只是偶尔会闪过某个念头,也许这世上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可自从知道芳茵真的已给自己生下了那个孩子之后,他的脑海就开始不时幻想着那个孩子的模样。 而当他终于见到了寒冰,看到他那张与芳茵酷似的面孔时,他的心里就已经完全将这个少年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所以无论寒冰对他的态度如何疏离,他还是忍不住像一个父亲一般地去关爱他。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对寒冰的那种关爱已超过了世玉。也许这多少是出于一种补偿的心理,想补偿这些年他所欠下的,作为父亲应该付出的那份慈爱。 看着那个倔强的儿子,终日在外面冒着性命之险流血拼杀,他这个当父亲的心里也一直都在滴血。 然而关于这一切,他从未对寒冰说起过,也不知该如何去说。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其实他的心,早已经站到了寒冰的一边。 无论对方是济王还是太子,甚至是皇上,为了寒冰,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跟他们作对。 可是如今,身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形之下,他又能拿什么去跟皇上作对呢?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整个相府和寒冰之间做出选择。 更确切地说,其实就是在世玉和寒冰这两个儿子之间做出选择。 可要做出这样的选择,对于他这个父亲而言,实是太过痛苦! 他无法选,也拒绝去选。 所以他派人去各处寻找寒冰,却独独没有派人去花府。 皇上交待过,让朱墨在日落前回宫复命。 如果寒冰没有在日落之前出现,那也是天意。 就让一切都听凭天意吧! 下载免费阅读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六章 细雨如愁 “父亲大人独坐亭中,可是为了赏雨吗?” 听到这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清越声音,冷衣清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缓缓将目光转向那个正含笑站在细雨中的白衣少年。 半晌,他才似叹息着说了一句:“寒冰,你回来了!” “孩儿贪玩迟归,却是劳父亲大人久候了!” 寒冰那张极为俊美的脸始终挂着一丝浅笑,在蒙蒙细雨之中看去,竟似带了一抹飘乎的轻愁。 冷衣清深深地看着他,目光中渐渐流露出一种难言的哀痛。 而此时寒冰却已将目光转向了石桌的那只金壶,忽然“嘻”地一笑道:“原来父亲大人已备下了好酒,这可好极了!否则雨中赏荷,无酒岂能尽兴呢?” 一边说,他一边迈步进了亭中。 听寒冰这么一说,冷衣清不由将目光移向了湖中那几只含苞欲放的荷花,神思顿时有了一刹那的游离。 原来不知何时,这湖中竟然已被人种下了夫人苏香竹所喜爱的荷花。 其实,芳茵所喜欢的,是那一池清澈见底的湖水,以及湖水中所映出的那些摇曳生姿的垂柳的倒影…… 他的目光不禁随着那丝游离的思绪移向了岸边的那片柳林。 寒冰的目光竟也随着他看向了那片柳林,唇角微微一勾,眼中却有一道精芒飞速闪过。 望着那片烟雨中的葱绿,冷衣清仿佛又看到那个如空谷幽兰般的清丽女子,正用纤手采摘下一片柳叶,放入她玉腕处挂着的一只精巧的柳篮之中。随后,她便回眸向他嫣然一笑…… 一阵恍惚之后,冷衣清才猛然想起,此刻正隐身于柳林中的那个人,却是朱墨 一想到朱墨,他的心神便跟着陡地一震! 他转头看向寒冰,微笑着摇头道:“你这孩子这般顽劣,哪里懂得静心赏荷?再说这细雨如愁,看的却是一池烟柳!” 此时寒冰早已收回了看向柳林的目光,听冷衣清如此说,他却又是“嘻”地一笑,竟完全不讲礼数地径自来到桌边,在冷衣清右侧下首位置坐了下来。 “管它赏荷还是看柳,反正有酒就行!” 说罢,他便将那只金壶拿在手中,又从旁边摆放着的那四只精巧的描金细瓷酒杯中取过了两只,分别摆在了冷衣清和自己的面前。 随后,他轻举起那只金壶,将两只白色的细瓷酒杯各自斟满。 他的这一连串动作看去极为潇洒利落,仪态更是镇定从容。 待放下了手中的金壶以后,他便端坐在那里,含笑看着冷衣清,似乎是在等他这位父亲大人提议举杯。 冷衣清一直坐在那里,默默看着寒冰做这一切,而此刻他的心中,却已犹如油煎水沸一般,痛苦难当。 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才将手伸向了那只盛满了毒酒的酒杯,慢慢地将它端了起来,同时脸也勉强露出了一个与平日差不太多的和煦笑容。 “寒冰” 谁知他刚一张口,就被寒冰笑着打断了:“父亲大人,这杯酒还是由孩儿先来敬您吧!” 一边说,他一边端起自己面前的那只酒杯。 此刻,他的星目微垂,乌黑纤长的睫毛轻动,掩去了眸中所有的神色,唯有唇边那一抹清冷的笑意清晰可见。 “孩儿自知生性顽劣,这段时日以来,实是为父亲大人惹下了许多的麻烦。今日,孩儿便以这杯薄酒向父亲大人赔罪,望父亲大人能原谅我昔日所犯下的过错!” 语罢,他竟猛地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寒冰” 冷衣清的声音中不由起了一丝颤抖,那只本来端着酒杯的手也开始微微抖动起来。 寒冰突然伸手握住了他正端着酒杯的手,同时口中笑着道:“这酒虽是好酒,却太烈了一些。父亲大人这几日身体有恙,还是少饮几杯吧!” 还未及冷衣清答言,寒冰便稍一使力,迫得他将手中的酒杯缓缓放回了桌。 冷衣清将目光盯在寒冰依然含笑的脸,嘴唇歙动了几下,终是无语地点了点头,那只握着酒杯的手也随之颓然垂落于桌下。 谁知他的手刚一垂下,便被寒冰在桌下轻轻地握住了。 而此时寒冰已举目看向了那片柳林,唇边带了一丝不屑的笑意,道:“方才我听府里的人说,皇身边的朱统领也来了府中做客。 不知他现在人在何处?不会是也像父亲大人您一般,痴迷于那一池烟柳,竟走失在那片柳林之中了吧?” 冷衣清闻言猛地一震,陡然间便明白了,原来寒冰已经知道了一切! 所以他才会在此时赶了回来,并故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而且,他还完全不顾自己的多番暗示,在他这位父亲大人没有允准的情况下,便擅自进到亭中,还在自己身边就那么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而就在方才,他竟然还饮下了那杯搀有天毒异灭的毒酒! 一想到那杯隐族人喝下便绝无幸理的毒酒,冷衣清的心头不由起了一阵的焦灼与抽痛。 为什么?寒冰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既然明知道这是一个毒害他的陷阱,他为何还要喝下那杯毒酒? 难道是为了世玉吗? 他竟然真的肯牺牲自己的性命,去救那个与他相识只不过数月,且与他并非一母同胞的兄弟? 这实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或者 寒冰这么做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救自己这位身为左相的父亲? 也许他是奉了那位假王爷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自己这个手握军政大权,可以在朝中呼风唤雨,能为他们谋权篡位提供帮助的宰辅大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这些人,岂不是比皇宫里的那位皇,还要残忍千万倍?! 即便是那个素来冷血无情的皇,也从未亲自下旨处死过自己的任何一个儿子。 而假王爷那些人,却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为了保住他这个做父亲的性命而中毒身亡! 一想到这些,冷衣清不禁目眦欲裂,被寒冰握住的那只右手也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寒冰的眼睛仍在看向那片柳林,面也依然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可他那只在桌下正与冷衣清相握的左手,却一连紧了几下。 同时,他还用一种极轻的声音道:“我没有事。请父亲大人稍安勿躁!此时决不能让那位朱统领看出任何破绽,否则我们不但前功尽弃,而且还会因此把世玉给害了!” 听到寒冰提起“世玉”,冷衣清不由猛地一震,顿时清醒了过来。 他忙张了张嘴,想说些场面话将自己的失态掩饰过去。可是,此时的他,又实在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事情已经发生了,寒冰已经饮下了那杯毒酒。而他们所面临的危险,却还远未解除 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冷衣清也将目光转向了那片柳林,正看到那位侍卫统领朱墨负着手,缓缓地向湖心亭这边走了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七章 再饮一杯 () 朱墨刚一走入这座湖心亭,寒冰便长身而起,向他拱施礼道:“寒冰见过朱统领!” 朱墨浓黑的剑眉微微一挑,拱还礼道:“未想到寒冰公子竟然识得朱某,实是荣幸之至!” 寒冰哈哈一笑,道:“那日远芳会武比,朱统领不是也在场吗?只可惜当时寒冰忙于他事,没能过去与统领大人招呼一声,还请统领大人莫要见怪才好。” 朱墨也哈哈一笑,“寒冰公子客气了!” 而此刻他的心却是在想,你小子当时就忙着杀人和被杀了,自是没有工夫理会旁人。 只不过当时自己隐身于那些看客之,并未坐在那片显眼的贵宾席上,竟还是被他注意到并认了出来。只此一点,便足可见此子目光之利与心之深。 这时冷衣清业已完全冷静了下来,心知寒冰既然决定这么做,自己也只能尽力去配合他,将这件残酷的事情继续做完。 否则,如果此刻自己在朱墨面前露出任何异常,从而引起他的怀疑,这不但会将全府上下都搭进去,也会令寒冰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现在冷衣清心所抱的唯一希望就是,以寒冰的警聪慧,绝不会去做毫无意义的自我牺牲。 既然他敢这么做,应该是已有了十足的把握。否则这种形同于自杀的行为,只能白白牺牲了他自己,却根本救不了其他任何人。 然而,让冷衣清想不通的是,寒冰既然知道那酒里有毒,应该也能猜到它是天毒异灭,一种对隐族人来说根本无解的致命毒药。 那他究竟有何办法,能保证自己在饮下这壶的毒酒之后,不会在朱墨的面前毒发身亡呢? 难道,他方才故意饮下那杯毒酒,就是想诱出朱墨,以便趁杀了他? 但是他也应该很清楚,杀了朱墨,不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只会使事情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尽管此刻心充满了困惑与不安,冷衣清的脸上仍旧保持着清雅的笑容,对朱墨道:“朱统领来得正好,一起坐下来喝一杯吧!” 朱墨只是略微拱客气了一下,便在冷衣清的左侧上首位置坐了下来,正好是与寒冰对面而坐。 寒冰也跟着一起坐了下来,并伸取过一只酒杯,放在了朱墨的面前。 然后他重又端起那只金壶,分别将朱墨和自己的酒杯满上,同时略带歉意地对朱墨道:“家父最近身体不适,不宜饮此烈酒,就由寒冰来陪朱统领畅饮几杯吧!” 听他这么说,朱墨仅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表示出任何反对之意。 他方才亲眼看到寒冰已饮下了一杯毒酒,想必此刻毒性已然开始发作。 这少年定是已经知道这酒里有什么了,所以才故意称其为烈酒,不愿让自己的父亲再去碰它。 天毒异灭虽是专门针对隐族人,但普通人了此毒,也会感到有些不适。 朱墨自然能够体谅寒冰维护父亲之心,再说这酒本就是必须要让寒冰喝下的。至于冷衣清喝不喝,其实根本无所谓,反正这位左相大人绝对不会是隐族人。 朱墨他之所以如此肯定冷衣清不是隐族人,是因为每年皇上在正旦宴上所赐的那杯搀有天毒异灭的毒酒,都是由他这位侍卫统领所亲调制出来的,而且也是由他在暗监督所有朝臣喝下去的。 既然隐族人是皇上最大的威胁,那么清除皇上身边的隐族人,就是他这位侍卫统领的一项重要职责。 所以,那个对隐族人有绝对杀伤力的天毒异灭,一向都是由历任侍卫统领保管。 今日的这壶酒,自然也是由朱墨亲调配,而且为了立时见效,他已在里面下了较往常双倍的药量。 像左相这种丝毫没有内力的普通人喝下去,怕是也要难受不已。若是身体再弱些,甚至都会有吐血的可能。 “既然如此,就请左相大人不要见怪,还是由朱某再陪令公子喝一杯吧。” 说罢,他端起了酒杯,一双鹰目紧盯在寒冰的脸上,沉声道:“寒冰公子,请再饮一杯!” 他的虽是端着酒杯,身体却已处于一种全然戒备的状态,随时准备应对寒冰突然袭来的致命杀招。 方才在被寒冰道破自己藏身柳林之时,朱墨便感觉到这少年已动了杀。 原因想必很简单,这少年定是已发现了酒有毒,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遂想到要将他这个负责监视之人诱出来,以便杀了灭口。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正合了朱墨的心意。 只要他这里的危险信号一发出,早已埋伏在附近的大内侍卫,便会立即冲进来,将这相府的一干人等全部拿下。 所以在寒冰故意出言相激之后,朱墨便毫不犹豫地从柳林现身,并大大方方地来到了寒冰的面前。 可就在他的人都已进入了寒冰的攻击范围之内,并且还有意向其卖了些许破绽之后,寒冰却没有借出。 但朱墨仍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因为他已明显地感觉到了寒冰身上一直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杀气。 此刻,朱墨的右端着酒杯,而他的剑却挂在左腰侧。这样必然会影响到他抽剑的速度,这也正是寒冰出的大好会。 可寒冰却只是哈哈一笑,也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朗声道:“朱统领此来是客,应该寒冰先敬朱统领才对。统领大人,请!” 朱墨的鹰目闪过一道寒光,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仰首将杯酒喝下。 在他仰首的一瞬间,他的视线已完全离开了寒冰。 对于一个高而言,这正是偷袭的最佳时,甚至可以快速地一招致命。 可寒冰仍是没有动。 不但没有动,他还静静地看着朱墨喝完了杯酒。 朱墨慢慢地将的空杯放下,这也是给了寒冰最后一次出的会。 但是直到他的彻底地从杯上离开,寒冰居然始终都没有动。 朱墨缓缓地将置于身侧,笔直地坐在那里,看着寒冰。 寒冰笑了笑,猛地一仰首,将自己杯的酒一饮而尽。 见寒冰毫不犹豫地又饮下一杯毒酒,朱墨的心头不由微微一震。 两杯双重剂量的天毒异灭下肚,即便不是隐族人,也会感觉到极大的不适,甚至是痛苦。 更何况这酒所含的天毒异灭,已不只是双重剂量了! 而寒冰却依然神态自若地坐在那里,表现得毫无异常。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寒冰已慢慢地将空杯放回桌上,随后目光炯炯地看着朱墨道:“原来朱统领并不是来杀我的!”。 a 下载免费阅读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八章 安然无恙 见寒冰喝下毒酒后,竟然毫无异样,朱墨正为此大感迷惑不解之际,却突然听到寒冰说出以为自己要杀他的话来。 他不由怔了怔,随即挑眉问道:“寒冰公子此话怎讲?” “我方才见统领大人藏身于柳林之中,还以为是想偷袭于我。被我点破之后,你现身这座亭内,却浑身透着杀气。我自然要怀疑你是来杀我的了。” 朱墨一听,心中立时便打了几个转,只觉得寒冰的话中着实透着些古怪。 然而此时他已感觉到喝入腹中的毒酒开始发作,一阵犹如火炙般的疼痛瞬间袭向了五脏六腑。 他便再也没有时间多想,急忙凝神运气,很快将那股正四散的毒气压制于丹田一隅,以便稍后再运功将其排出体外。 待到将毒性控制住以后,朱墨才敢稍微放松心神,重新开口说话:“寒冰公子认为朱某有什么杀你的理由吗?” 寒冰笑着摇了摇头,道:“你朱统领杀人还要什么理由吗?皇帝陛下让你杀谁,你敢不杀吗?” 朱墨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并不是因为寒冰话中那明显的嘲讽之意,而是他越发地感觉到今日之事透着十分的古怪。 首先是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何直到此刻,寒冰仍是安然无恙? 既然自己体内的毒药已经发作,感到十分不适,那已饮下两杯毒酒的寒冰,应该更感难受之对。 即便这少年的武功再高,其隐族人的体质也根本无法对抗天毒异灭。可为什么他此刻看起来竟是没有丝毫不适之状呢? 莫非,冷衣清说的是真话,寒冰竟真的不是隐族人? 其实若单是从那幅画像来判断,确是无法证明寒冰是隐族人。 但是以郑庸的奸狡,应该不会用这种空穴来风的事情来诬陷左相父子。而且皇上竟然也对此深信不疑,其中定是有其道理。 再有,寒冰既然根本不惧这毒酒,为何方才又会对自己流露出一种杀意呢? 难道真的像他话中所暗示的那般,是因为怀疑自己奉了皇上之命要杀死他?那他的这种怀疑又是因何而起的呢? 这时,那位久未作声的左相大人冷衣清,忽然开口斥责了一句:“寒冰,休得无礼!” 随即他又向朱墨拱手道:“犬子年少无知,出言无状,还请朱统领见谅!” 朱墨也向冷衣清拱了拱手,沉声道:“左相大人言重了!朱某并未觉得令公子所言有何不妥之处。” 说罢,他又将目光转向寒冰道:“但我想寒冰公子应是误会了,朱某确是未有任何加害公子之意!” 听他如此说,寒冰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冷笑,“这样最好。否则你我若是在这徽园中动起手来,弄得满目血腥,实在是大煞风景!” 说到这里,他又突然不怀好意地加了一句,“若是再弄得像昨日在济世寺中一样血流成河,家父想必也会像那位慧念大师一般,变得极为不悦了!” 听到寒冰说出的最后这句话,冷衣清与朱墨不由齐齐一愣。 还未等冷衣清出言追问,朱墨已先忍不住开了口:“寒冰公子昨日在济世寺中杀了很多人?” “不多,不多,不过才三十来个。” 寒冰轻轻摆着手,脸上却是一副满不在乎,且又忍不住透着些洋洋自得的神情。 三十来个?! 冷衣清的脸上立时就变了颜色。不过以他的城府,自是看得出来,寒冰对朱墨说出这些事情,必有其用意在里面。 于是他这位左相大人便忍着没有开口,故意沉着一张脸坐在那里,其实是在看这两人如何相斗。 朱墨自然也已经意识到了,寒冰有意对自己说出这件事情,应该是别有居心。 但他此刻就是要问个究竟,好看看这少年到底想耍些什么鬼把戏。 另外,他也想多拖些时间,以确定寒冰是不是真的不惧那天毒异灭。 于是,他便又沉声问道:“公子既然敢在朱某面前承认杀人,想必那些被你所杀之人,并不是济世寺中的僧人了?” “我与济世寺无冤无仇,杀那些僧人做什么?” 寒冰不屑地一挑眉,哼了一声,道:“我所杀的,都是闯入寺中的歹徒!” “哦?” 朱墨看着寒冰脸上所透出的那抹抑制不住的得意之色,心知其中一定另有蹊跷,便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道:“只不知那些歹徒闯入护国神寺之中,到底想做些什么?而寒冰公子你又去寺中做些什么呢?” 听他这一问,寒冰不由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我去寺中,当然是拜会慧念大师。而那些歹徒嘛” 这小子的眼珠转了转,才又接着道:“居然是要抢夺慧觉方丈的佛舍利!” 朱墨和冷衣清一听,顿时都变了脸色,显然是被那些贼人卑鄙无耻的行径给激怒了。 可是转念一想,他们又都觉得此事听起来实是有些匪夷所思。 三十个高手闯入护国神寺,只为了抢夺慧觉方丈的佛舍利。 这一做法,于情于理,都有太多令人无法想通之处。 看到朱墨和冷衣清都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望着自己,寒冰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可疑的尴尬之色。 想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谎言被戳穿之后的稍许失态,他突然做出一副恼怒的模样,竟张口喝骂道:“真是一帮该死的狗杂种!” 同时为了增加令人信服的效果,他还故意抬起右手,“啪”地一掌拍在身前的石桌上,以彰显自己那很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气愤之情。 可是就在这一拍之后,他的脸色随即又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只见他那张本已略显苍白的面孔,一瞬间变得愈加苍白,额上也冒出了一层冷汗。 “嘶”地抽了一口凉气之后,他不由紧皱着眉头,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肩。 待看清那处的白衫之上正隐隐有鲜血渗出来时,他这才真的气恼起来,恨声道:“那些贼人不但人多势众,而且还个个身手不弱,却是与那日在远芳阁围攻我的黑衣护卫不相上下。 害得我一个不小心,竟还被其中的一个家伙给占了些便宜!结果我一怒之下,便也下了狠手,场面确是弄得稍显血腥了些。 慧念大师是出家人,自然不愿看到佛门染血,竟还为此把我给斥责了一番。哼,这可真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朱墨此刻已没有心思再去听寒冰究竟在那里絮叨一些什么,因为他正在为这少年方才提到的一个词而暗自震惊不已 黑衣护卫! 莫非,寒冰在济世寺中所杀之人,竟然是大内侍卫?! “寒冰公子杀了那么多人,竟然连他们真正的身份都没有搞清楚吗?”朱墨面色阴沉地问了一句,一双鹰目中泛着冷光,语气中也多了几分森寒之意。 寒冰的星目不由闪了一闪,狡黠地笑道:“我在他们的尸身上并未找到任何足以证明其身份的物事,而他们活着时又谁也不愿自报家门,只是一味地闷声下狠手杀人。 不过那个领头之人临死前倒似乎是想通了,开口要说些什么。只可惜当时他的后颈之中,已被插入了一支玄铁判官笔,直透咽喉。结果他费了半天劲,所能发出来的,不过就是几下哧、哧的喷血声而已。” 冷衣清在一旁不由连打了几个寒战,用一种几近陌生的目光盯着正含笑说出如此残忍之事的寒冰。 朱墨却丝毫没有去注意冷衣清的表情,在听到寒冰的话后,他的浓眉不由微微耸动了一下,隐隐透露出了他此刻心中的极度震撼! 判官笔!侍卫副统领迟年,使的正是一支玄铁判官笔! 而今日一早,这位本该当值的迟副统领却一直没有出现 难道昨夜死在济世寺中的那些人,竟真的是自己的属下? 不对!没有自己这位侍卫统领的命令,他们怎会无缘无故地去济世寺?还如寒冰所言,要去抢夺什么佛舍利? 这绝对不可能! 可是,迟年和那支玄铁判官笔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其中到底有何阴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九章 回敬一杯 就在朱墨犹自惊疑不定之际,寒冰却又在那里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别说是我这种江湖上的无名小卒了,就连慧念大师这位见多识广之人,也没有看出那些人的来历。 可是如今人都已死在了寺中,他虽是不悦,却还是让我负责查清那些人的身份。依这位大师之意,若是我今日不能找到人去认领那些尸身,明日济世寺就会将他们全都火化超渡。” 朱墨一听,心中顿时有些着急。但他仍是不敢完全相信寒冰的这些话,便带着明显的试探之意问道:“不知寒冰公子打算如何去查那些人的身份?” 谁知寒冰竟哈哈一笑,反问道:“我为何要去查那些人的身份?我若是查清了他们是谁,济世寺必然要把他们的尸身送还给那些来认领他们的人。 如此一来,他们的同伙便知道是我杀了他们,肯定会来向我寻仇,这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一收,眼中闪过一抹狠意,道:“何况最近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严家的人,济王的人,忠义盟的人,禁军,还有那个狗太监郑庸,一个个都争着想要我的命。 他们还真以为本公子是只病猫,由得他们随意欺负似的!我就是要让那些疯狗们知道,得罪了本公子,最终的下场便是会被挫骨扬灰!” 听到寒冰提起了郑庸,朱墨不由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这少年今日对自己说出这一大堆话的用意。 他应该是在点醒自己,郑庸居然敢背着自己,私自调用了大内侍卫为其做事。 这样说来,那些大内侍卫出现在济世寺便解释得通了。 什么抢夺慧觉方丈的佛舍利,他们根本就是郑庸派去杀寒冰的,目的自然是为了给他的义子赵展报仇。 可是寒冰为何会出现在济世寺中?而郑庸又为何非要选在济世寺中动手杀人呢? 莫非,这一切竟是与那根护国神柱有关? 其实对于那根护国神柱,朱墨也是所知有限。 皇上虽然信任朱家人,但碍于当初阴国师所立下的规矩,唯有乾坤密钥的持有者,当今皇上,以及关系到大裕江山社稷之人,才有资格进入地府,见到护国神柱。 所以朱墨只是知道护国神柱的存在,并护送过皇上去济世寺中参拜神柱。而他本人却从未进入过地府,更不知那根护国神柱究竟是何模样。 因而他虽是怀疑到昨日发生在济世寺的事或许与护国神柱有关,却终是想不到其中真正的关联,便只能继续胡乱地猜测了下去 那些被杀的大内侍卫会不会是皇上派去的?是为了保卫神柱? 可皇上又为什么绕过了自己,直接向迟副统领下旨呢? 不,应该不是皇上!否则那些大内侍卫的身上,不可能没有特制的大内腰牌。 如此说来,应该还是那个郑庸,仗着皇上的宠信,竟敢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 从前自己只发现迟年与赵展走得很近,原来,他竟然已经听命于郑庸! 哼,上一次郑庸这老太监私调大内侍卫,去比武现场做他干儿子赵展的护卫,后来又因赵展之死而迁怒于他们,竟将他们皆秘密处死了。 那件事自己本想彻查,却被皇上以一句“怜其失子之痛”,就给轻易翻过了。 而这一次,这姓郑的老贼竟是变本加厉,居然背着皇上私调三十名大内侍卫,其用心实是可诛! 冷衣清一直在冷眼旁观,见朱墨在听了寒冰那番狂妄至极的话之后,虽是坐在那里沉默不语,脸上的神情却一直在变幻不定,更隐隐地露出了一股怒色。 他这位七窍玲珑的左相大人此时便已知道,寒冰的这招挑拨离间已经见效了。 皇上、郑庸、朱墨,看似同在一个阵营之中,都是寒冰的敌人,但他们三人其实又心思各异。 尤其是郑庸与朱墨,同是皇上身边的人,却相互猜忌,彼此设防。 寒冰正是要利用这种微妙的形势,挑起他们之间的矛盾,令他们自乱阵脚。 既已看明白了这些,冷衣清便知道自己该如何做了。 他故意狠狠地瞪了寒冰一眼,同时还极为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随后,他又对朱墨陪着笑脸道:“我想这其中定是存了某些误会。郑公公虽是赵展的义父,但擂台比武,生死自负,他当不会为赵展之死迁怒于寒冰。 至于那些出现在济世寺中的刺客,应该也是另有其人,或许是为了抢夺慧觉方丈佛舍利的异族邪人也未可知。 犬子寒冰年轻气盛,所言难免多有偏颇,还请朱统领多多包涵,莫要让郑公公因此生出什么误解才好。” 他左相大人的这番话一出口,竟是已将那些闯入寺中身份不明之人先定性成了刺客。 虽然表面上听起来,他是在为郑公公开脱,可实际上话里话外,却是已将郑庸与那些刺客联系在了一起。 而且,他最后的那句话,更是暗指朱墨与郑庸有所勾结,并因此担心朱墨会将寒冰的话传给郑庸,甚至是干脆与郑庸合谋一起来害寒冰。 听到冷衣清这番大有玄机的言语,朱墨心中当然非常不舒服。 但是他此刻已没有心思与这位左相大人去计较这些,只想着应该尽快查清楚,死在济世寺中的那些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属下,以及这背后的种种阴谋。 他对冷衣清拱了拱手,沉声道:“左相多虑了!朱某只负责统领大内侍卫,并不做那些大内密探的差事。只是方才听令公子说起济世寺遇袭一事,朱某须得马上将此事禀明皇上,尽快查清其中的原委!” 话音方落,他便“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可就在他的脚步已向前移动了尺许之际,他的身形却突然一顿,在犹豫了一瞬之后,竟又慢慢地重新坐了下来。 见到朱墨的这一举动,寒冰的心微微一紧,暗暗叹息了一声,脸上却仍是挂着那种满不在乎的笑意。 这时朱墨的双眼微微一眯,平日冷肃的脸上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今日朱某初次来左相大人府中做客,怎可随意失了礼数?方才寒冰公子已敬过我的酒,朱某又岂能不回敬一杯呢?” 说罢,他竟主动端起酒壶,将寒冰和自己的酒杯分别满上。 无论外面发生了何事,他都必须先完成皇上交给自己的任务,确认寒冰到底是不是隐族人。 虽然寒冰已喝下了两杯毒酒,仍是未见任何毒发之兆,应该已经能够得出他不是隐族人的结论。但是出于谨慎,朱墨仍要再试一回,以确保万无一失。 看到朱墨端起了酒杯,寒冰不由微微一笑,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朗声道:“既然统领大人还有急务要去办,寒冰便也不再多做啰嗦,以免耽搁统领大人的时间!” 说完,他便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下,然后把空杯在手中倒置过来,以示滴酒未剩。 朱墨死死地盯了他半晌,终于嘿然一笑,也将自己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随后,他便站起身来,再次对冷衣清拱了拱手,道:“今日朱某多有打扰,还请左相大人见谅!” 冷衣清也站起身来,对朱墨肃然拱了拱手,“朱统领客气了!” 寒冰见状也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嘴里却极为阴冷地来了一句:“统领大人慢走,反正便是此时赶去,也已经追不上你的那些属下了!” 听到他这句极为露骨的挖苦话,朱墨的鹰目中极快地掠过了一道寒光,方要出言回敬过去,却突然被腹中一阵剧烈的绞痛逼出了一身冷汗。 他暗自一连运了几口气,终于从那种极度难受的境况中缓了过来。 冷然看着寒冰那一脸的得意,他咬了咬牙,最终吐出了一句:“寒冰公子,我们后会有期!” 语声未落,他便大步出了这座湖心亭,只是步履间已带了些微的踉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章 你是何人 “你——,你究竟是何人?!” 朱墨的人影方一消失,冷衣清就忍不住开始质问起寒冰来,语气中明显地透出一种莫名的恼怒与失望。 寒冰转头看着这位左相大人,目光中皆是讥诮之意,“怎么?三杯毒酒都没有毒死我,父亲大人似乎感到很失望?” 冷衣清不由窒了窒,却也说不清此刻自己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滋味了。 看到寒冰安然无恙,他本应该感到万分庆幸。 然而一想到这便足以证明,寒冰不是隐族人,更不可能是自己的儿子,他的心里又忍不住生出一种被欺骗与愚弄之后的愤然。 “你——,不是我儿子!”他终是大声喊了出来。 寒冰的剑眉微微一挑,冷笑道:“从始至终,我有说过自己是你儿子吗?一直是你左相大人自作多情,非逼着我叫你‘父亲’!” “你!——” 冷衣清不禁被他的话气得浑身哆嗦起来,颤抖地用手指着寒冰,厉声问道:“你告诉我,我的儿子在哪里?!” 寒冰的星眸微微一闪,随即撇着嘴道:“我怎么知道?也许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儿子!” 冷衣清闻言顿时愣在了那里,半晌才喃喃地自语道:“没有儿子?那芳茵她生的孩子又去了哪里?我知道她留给我了一个孩子……” 见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寒冰愈加苍白的脸上不禁闪过了一丝伤痛之色。但他仍是紧紧抿着略有些颤抖的薄唇,一语未发。 这时,冷衣清已将目光转向了那片柳林,口中仍在自言自语地问道:“谁能告诉我,芳茵的孩子在哪里?芳茵——” 泪水突然自他的眼中奔涌而出。 多年来的悔恨与愧疚就在这一刻,在他得知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在儿子的身上,来补偿对芳茵的亏欠之时,彻底地击垮了他! 寒冰急忙上前扶住冷衣清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他在椅中坐了下来。 “左相大人,危机未除,此刻可不是你追悼亡妻的时候!” 听到寒冰这句泛着冷意的话,冷衣清的心神猛地一震,顿时清醒了过来。 是啊,虽然朱墨走了,但世玉还没有回来,皇上还会动怎样的心思也难以猜测,自己怎能在这种时候垮下来呢? 他转头看向寒冰,目光中含着说不尽的复杂滋味,终是哑着声音问道:“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对方既然先出了手,我们自然不能只被动挨打,任其继续嚣张下去。此时定要反戈一击,夺回先机!”寒冰斩钉截铁地道。 冷衣清默然片刻,再开口时,已恢复了一向的镇定自持,声音中更多了几分肃杀之意:“这反戈一击,该击向何处?” “济世寺虽在城郊,却也没有出禁军的管辖范围——” 冷衣清顿有所悟地道:“不错!护国神寺被人深夜闯入,确不可轻忽以待!我这便命禁军大统领宋青锋严查此事。” 寒冰的薄唇微微一牵,道:“不过大人在下令之前,还需对禁军的应变迟缓严加斥责一番。这方能充分显示出您这位枢密使对那位宋大统领的不满之意。” 冷衣清自是心领神会,不由含笑点了点头。 皇上既然疑心他这位手握军政大权的左相在暗中勾结隐族人,图谋大裕江山,那他索性就公然做出来给那位皇帝陛下看! 他冷衣清就是要擅权,就是不满意他皇帝陛下提拔的禁军大统领,就是要借机找宋青锋的茬儿,就是要故意挑起禁军与大内侍卫的矛盾。 反正如今已经证实,他冷衣清的儿子不是隐族人,那么关于他勾结隐族人的那些怀疑便都不能成立。 光凭那张连名字都没有的破旧画像,根本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可以说,现在皇上的手中已没有了任何可以要挟他的把柄。而反过来,倒是让他抓住了一个能够打击郑庸的机会。 方才听寒冰一提到那三十名死在济世寺中的刺客,再见到那位侍卫统领朱墨的表情,冷衣清便已知道,那些死者的身份必是大内侍卫无疑。 而以他这位左相大人的智计,自然也大略猜到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他早就看出来了,皇上一直要加害寒冰,却不敢公然动手,所以才会在背后操纵那场武比,却又在赵展被杀之后不置一词。 而这一次,皇上竟然还使出逼自己用天毒异灭来毒杀寒冰的招数。 由此可见,皇上除去寒冰之心虽是十分强烈,但他却一直心有顾忌,并不想将他与寒冰的过节摆在明面上来处置。 故而,那些闯入济世寺中的大内侍卫,绝不会是皇上派去追杀寒冰的。 既然此事不是皇上所为,而侍卫统领朱墨也对此一无所知,那么能调动大内侍卫,且有动机做出此事的人,就只有那个一心为子报仇的郑庸了。 方才,寒冰已经成功地一番言语,挑起了朱墨与郑庸之间的潜在矛盾。 现在,他这位左相便要再利用手中的权力,让禁军也从中插上一脚,将局面搅得更乱。 就让那位皇帝陛下自己去大伤脑筋,想着该如何摆平此事吧! 这时,寒冰又开口道:“大人不必担心世玉的安危。我想朱墨此番回去之后,皇上应该很快就会放世玉回来。只是经此一事,大人想必也会心有余悸,何不趁机替世玉辞去太子伴读之职?” 冷衣清一听,倒是正中下怀,忙再次点了点头。 “另外,今后的形势会越来越紧张,而皇上和郑庸更看准了世玉是大人的软肋,这一点对大人实是极为不利。大人不妨与苏公相商,让他借回乡省亲之名,带夫人和世玉远避他处,待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再回来。” “这个主意甚好!我稍后便去与岳父大人商量此事。” “还有——” 说到这里,寒冰不由微微顿了顿,随即便淡然一笑,道:“还有,在人前,我还是大人的儿子。大人今后对我的态度,不可有丝毫的改变。” 冷衣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道:“你确是我的长子寒冰,但我对你的态度还是会有所改变。” 见寒冰的眸光闪了闪,他不由微笑着继续说道:“今日你不但帮助相府渡过了危难,还解救了世玉。我这做父亲的,自然要对你比从前更加亲善上一些!” 寒冰的星眸再次闪了闪,咧嘴笑道:“父亲大人所言极是!今后,我这大功臣在相府中的地位,确是要再提高上一些,这座徽园便彻底归了我吧!” “好,今后这座徽园便归你所有,下人也由你一人来选。只是——” 冷衣清的目光转向那片柳林,停顿了许久才道:“这里的一切都可以归你处置。只是那片柳林,请你不要动它!” 寒冰的薄唇微微一抿,随即便笑了笑,道:“父亲大人尽管放心,这徽园中的一草一木我都不会动。 待将来我离开之时,必会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徽园。到时候,父亲大人还可以像今日这般,坐在这湖心亭中,看细雨如愁,赏一池烟柳!” 冷衣清久久凝视着寒冰脸上那抹酷似芳茵的淡淡笑容,心中仍是抑制不住地起了一阵抽痛,终是无言地点了点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一章 以毒攻毒 默默看着冷衣清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湖心亭,他那微带踉跄的步履,竟与方才朱墨离开时有些许的相似之处,寒冰的星眸中渐渐泛起了一抹淡淡的哀伤之色。 直到那个清瘦孤单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吃力地用颤抖不已的手扶住石桌的一角,慢慢坐了下来。 此时,豆大的汗珠开始自他的额上不断地渗出,而他只是紧紧抿着唇角,微微闭上双眼,默默运起化蝶功,竭力将正肆虐于胸腹之间的毒气一点点压制住。 这天毒异灭不愧是天下第一奇毒,其毒性实在是太过霸道! 饮下第一杯毒酒之后,寒冰便感到周身的血脉开始急速贲张,大有越流越快、随时爆裂而出之势。 他连忙暗暗运起了化蝶功,结果天毒异灭的毒性很快就被其压制住了。 这时,他才敢稍稍松了一口气,对自己最终能否坚持下来,又多了几分信心。 然而,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寒冰还是要按照自己最初的计划,将朱墨诱出,并激他也喝下毒酒。 这样一来,如果自己最终控制不住毒性,在毒发之前,也有机会先除掉朱墨,为冷衣清争取逃走的时间。 同时,朱墨之死也是一个信号。见到这个信号,浩星明睿将立即开始最后的营救行动。 在喝下第二杯毒酒之后,寒冰便感觉到,化蝶功也渐渐控制不住天毒异灭了。 最明显的一个表现就是,他右肩上那本已有些愈合的伤口,竟又自行崩裂开来。 所以他才会故意手击石桌,让朱墨误以为是他自己不小心触动了伤口,从而不着痕迹地将这一明显的异常之处遮掩了过去。 若是只有这两杯毒酒,凭借化蝶功法,寒冰仍可勉强将毒气慢慢地聚集于丹田一隅。 虽然因为他隐族人特殊的体质,天生无法抗拒天毒异灭的毒性,故而也无法将体内所积蓄的毒,彻底地排出或者化去。 但是以他的功力,足以将毒性控制住,至少可以支撑上很长一段时间,不让毒性进一步发作。 然而这次他遇到的人,却是朱墨。一个对皇上忠心耿耿,对职责一丝不苟的对手。 为了彻底打消这位侍卫统领的疑心,寒冰不得不喝下了第三杯毒酒。 那第三杯毒酒刚一下肚,便犹如在点燃的柴火上又浇了一层热油,炽烈的毒焰瞬间便冲破了寒冰用化蝶功在丹田处所结下的那层薄弱的防护,进而向他的五脏六腑不断侵袭。 就在他感到五内如焚,浑身的血管就快要全部爆裂之时,却不知从何处,竟忽然间升起了一丝清凉之气,顿时将那股正疯狂乱窜的毒气稍稍遏制住了一些,同时也给了他极为宝贵的喘息之机。 于是寒冰便一边应付着朱墨,一边迅速运起化蝶功,趁毒气势微之机,再次努力将之集中控制在丹田一处。 可是渐渐地,那丝清凉之气被势头越来越盛的毒气不断吞噬消解,光凭化蝶功,他已不能控制住丹田内那股急欲喷薄而出的毒焰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化蝶功提升到了极致,虽能勉力保持着脸上的神色不变,但是胸口却因过度提聚内力,而产生了急速的起伏。 为了掩饰这一异常之处,寒冰故意用言语来刺激朱墨,令其在恼怒之下分了心神,只顾与他唇枪舌剑,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双手都已开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好在朱墨很快就离开了,但寒冰却仍不敢就此松懈下来。 因为左相冷衣清还在盯着他,向他追问着那些他永远也不想说出来的秘密。 不错,就让那些已尘封的旧事,都成为永远不再被人提起的秘密吧。 也许,他从未真正原谅过这个所谓的父亲,更是从未忘记过冷衣清对自己娘亲所做过的一切。 然而在内心深处,他仍是无法将这个与自己有着相同血脉的人,仅仅当作是某个不相干的路人,或是一位利害攸关的同伙。 见到冷衣清在发现自己不是他的儿子时,所表现出的那种极度的伤心与失望,寒冰的心中竟也感到了一阵难言的苦涩与悲凉。 在生与死的两边,又有什么是无法原谅和无法忘记的呢? 既然今生的父子情缘已断,那便不要再给这位已活在悔恨之中的左相大人增添新的伤痛。 这,也是他最后能为这位父亲大人所做的一件事情了。 所以在那一刻,在他拼尽全力与天毒异灭继续搏斗的同时,他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决不能让冷衣清发现他已经中了毒。 好在最终他的努力并没有白废,丝毫不懂武功的冷衣清竟真的没有觉察到,寒冰因无法控制住毒性而渐渐显露出的种种异状。 此刻,冷衣清也终于离开了。 可是寒冰他自己,却再也无法离开了。 他慢慢放松了身体,一边继续运起化蝶功与毒气相搏,一边分出一部分心神,在体内努力搜寻着那丝刚刚救过自己的清凉之气。 然而在搜寻了许久之后,他仍然找不出那丝清凉之气的具体来源。 只觉得它们似乎散布于自己的四肢百骸之中,偶尔会微微露出些头儿来,但很快便又在天毒异灭的强大攻势下退了回去,就此龟缩不出。 汗水渐渐浸透了他身上的白衫,而右肩伤口处正缓缓渗出的鲜血,也慢慢染红了整只的衣袖。 突然,一阵夹着细雨的疾风吹入了亭中,瞬间又打湿了他已苍白如纸的面孔。 而对于这一切,寒冰皆是浑然未觉。因为此时他大半的心神,都已放在了继续搜寻体内的那丝清凉之气上。 他知道,这丝清凉之气是他能够控制住天毒异灭的唯一希望。 由于分心去搜寻那丝清凉之气,化蝶功的力量骤减,天毒异灭的毒气扩散得愈加快了起来,在彻底攻占了五脏六腑之后,便开始向四肢百骸入侵。 这时,寒冰突然又清楚地感觉到了那丝清凉之气,更感觉到它们似乎正在自己的四肢百骸之中慢慢凝聚起来。 说来也奇怪,这些清凉之气仿佛是有自己的生命一般。 因为受到了那股外来毒气的惊扰,它们才从蛰伏状态中渐渐地苏醒过来,并开始不断地聚集力量,要奋起与那股刚刚侵入它们领地的毒气进行对抗。 寒冰这时才恍然大悟,终于想到了这丝清凉之气究竟源于何处 无尽丹,竟然是无尽丹! 虽然他想不明白这其中具体的原因,但以毒攻毒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看来,无尽丹与天毒异灭应是彼此相克,虽不能完全互相化解,但起码可以互相抑制。 既然有了这个可以说是奇迹般的发现,寒冰便立即将内力驱入全身各处经脉之中。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在天毒异灭的毒性漫延到那里之前,先催动蛰伏其中的无尽丹的毒性,使之由被动抵抗变为主动出击,一举遏制住天毒异灭的攻势。 这一招果然见效! 天毒异灭竟真的被无尽丹渐渐逼退,又退回到了内腑之中,而且在寒冰运用内力的引导下,这两者最终都集中到了丹田之内。 有了无尽丹的帮助,化蝶功法的效用也大为提高,终于重新在丹田处结成了一层防护,将天毒异灭和无尽丹都困在了中,任两者在这一方天地中搏斗厮杀。 在取得了这一决定性的胜利之后,寒冰不由彻底地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至少可以撑过不短的一段时日了。 无论是一年,还是半年,只要他不会很快死去,便不会再有人将他的死与天毒异灭联系起来。 而皇上也不会再怀疑他是隐族人。 如此一来,相府和花府,暂时都应该安全了。 一想到这些,虽然体内正经受着两种毒性互搏的煎熬,寒冰却对着自己那不再渗血的右肩,慢慢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随后,带着这抹笑容,他渐渐失去了知觉,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二章 欲盖弥彰 皇宫福宁殿内,花凤山正陪着皇上下棋。 今日皇上的兴致似是极高,留他用了午膳之后,连平日的歇晌都省了,便又拉着他下起棋来。 这一下,竟是下了近一个时辰,直至郑庸进来禀报,定亲王入宫觐见。 闻报之后,皇上浩星潇启又盯着棋盘看了半晌,方摇头道:“这局棋形势胶着,一时难见高下。凤山,你且去偏殿稍坐片刻,待朕见过定亲王之后,再与你分胜负。” 花凤山忙起身回道:“儿臣还是不打扰父皇了,这就回府,改日再来陪父皇” 谁知他的话还未说完,浩星潇启已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诶,朕今日难得清闲,又与你多日未见,想多留你些时候。你且莫先急着走,用过晚膳之后再回去吧!” 花凤山只好唯唯称诺,退了下去。 浩星潇启这才对郑庸道:“让定亲王进来吧。” 郑庸忙应了一声,去将定亲王传了进来。 浩星明睿这假王爷一进殿,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浑身哆嗦着,竟是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浩星潇启一见他这副张皇失措的模样,顿时不悦地皱了皱眉,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浩星明睿转头看了看四周,见殿内除了皇上和郑庸,再无旁人,才仍有些惊魂不定地开口道:“陛下,哦,皇兄,出大事了!” 浩星潇启听了更是不悦,沉声问道:“到底出了何事?竟将你吓成这副模样?!” “我定亲王府中的一个侍卫,被人给杀了!还,还有” 浩星明睿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用双手向前呈上,“还有这封信函!” 郑庸忙走上前,接过了那封信函,转呈给了皇上。 浩星潇启皱眉将那封信函随手展开,一看之下,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过了许久,他从那张信纸上移开目光,又独自拧着眉头沉思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你是从何处得到此物的?” 浩星明睿不禁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哆嗦,道:“在在臣弟的寝殿之中。旁边还插插了一把带血的匕首” 咽了一口唾液之后,他又用稍稍镇定一些的声音进一步解释了起来。 “午膳之后,臣弟回到寝殿中歇了会儿晌。谁知醒来一睁开眼,便发现自己的枕边插着一把带血的匕首,旁边还放着这封信函。臣弟以为这信是写给我的,便急忙打开来看,结果没想到竟是写给皇兄您的” 浩星潇启阴沉着面色,目光再次盯向那张信纸上短短的几行字 浩星潇启,十载寺中囚困之仇,残害吾徒萧玉之恨,吾必将悉数向尔讨回! 看着那些硬朗刚劲的字体,浩星潇启忽然起了一阵恍惚,只觉得它们竟已化作片片森冷的刀风,向自己迎面扑来 浩星潇宇!这些确是自己的七皇弟浩星潇宇的笔迹! 自他从济世寺中逃走,至今已经快两年了。 本以为他会从此销声匿迹,以求苟延残喘地度过余生。 没想到他仍是贼心不死,竟敢用这种大逆不道的方式,公然向自己这位大裕的皇帝陛下挑战! 好!自古以来,为了那至高无上的巍巍皇权,父子尚且相争互杀,又何况是兄弟! 既然他浩星潇宇不愿就此安分度日,那便休怪自己这当兄长的心狠手辣,送他到地下去见先皇了! 浩星潇启狠狠地将手中的那张信纸撕得粉碎,随手扔到了地上。 然后他又沉声问道:“那被杀的侍卫又是怎么一回事?” 浩星明睿闻言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中更是露出恐惧之色,颤抖着声音道:“那侍卫就死在臣弟的寝殿外面,被人割断了喉咙” 一旁的郑庸听了,心里立时便打了个突,隐隐猜到了那个被杀侍卫的身份。那人,很可能就是自己派在定亲王府中,负责监视这位假王爷的大内密探。 郑庸方才站在皇上的旁边,一双贼眼已将那封信函中的内容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在感到震惊的同时,又不禁冒出了一丝怀疑。 浩星潇宇虽是从济世寺中侥幸脱逃,却早已被废了一身的武功。而且,他唯一的徒弟萧玉也死了。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没有任何资格谈什么报仇雪恨。 那么他在这种时候,用这样一种方式向皇上宣战,又是所为何来呢?这其中实是存在着极大的蹊跷。 莫非,他是想借此引开皇上的注意,以便掩护某些人脱身? 而这“某些人”,恐怕就是皇上此刻正要处置的这些人冷衣清、花凤山,当然还有那个寒冰! 只不过这位真王爷虽然精通兵法战策,却是对阴谋诡计太不在行。他的这点儿心思,连自己这个当奴才的都骗不过,又怎能逃过皇上的法眼? 此举的最终结果,必是会弄巧成拙。 如此一来,反倒给了皇上一个更站得住脚的理由,可以将整件事宣布为一场隐族人意图扶植定亲王、夺权篡位的阴谋。而所有牵涉其中的人,全都逃不过灭族抄家之祸! 果然,郑庸不愧是最了解皇上心思的那个人。 此刻浩星潇启的心里确实正在转着与他同样的念头。 只因这封信函来得实在太过凑巧,正赶上他这位皇帝陛下将要挫败一场隐族人意图篡夺大裕江山的阴谋之时,难免不令他对此心生疑虑。 哼,浩星潇宇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最终不过就是杀了一个小小的侍卫而已。 这便足以证明,在发现自己的隐族同伙已自身难保,再也无法向他提供帮助时,这个废人便乱了章法,故而才做出了这种欲盖弥彰的蠢行! 既然对手已经自乱阵脚,自己便应该抓住这可趁之机,利用面前的这个假王爷李进,布下陷阱,将定亲王及其同伙一打尽! 想到这里,浩星潇启不由阴沉地笑了一声,仿佛已看到自己的那位七皇弟仓皇失措,无处可逃,最终含恨而亡的凄惨结局。 得意之余,他刚想到要先安抚几句那个已被吓坏了的假王爷李进,可是话还未出口,便又有内监来报,侍卫统领朱墨在殿门外候见。 浩星潇启一听,不由心中暗喜,朱墨此时就赶了回来,定是已见到了寒冰,并迫他喝下了毒酒! 他此刻实是急于知道那个寒冰究竟是死了没有,已没有心思再去理会这个假王爷了。但他转念一想,定亲王的事情也不能疏忽,尚须从长计议。 于是,他向浩星明睿摆了摆手,道:“定亲王的事情稍后再议,你且先去外面候着吧。” 浩星明睿忙躬身施礼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三章 生死约定 想必是由于心神仍未太定,浩星明睿这假王爷在退出福宁殿之后,一时间也不知该往何处去,竟独自站在殿门前发起呆来。 一旁有个见机得快的小太监,忙上前将他引到了旁边的一间偏殿之内,而此时,无巧不巧地,花凤山也正在这间偏殿里面喝茶。 忽然见到浩星明睿走了进来,花凤山的脸上不由闪过了一抹惊诧之色,忙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起身上前见礼,同时口中还寒暄着道:“这么巧,王爷也进宫来了。” 谁知浩星明睿竟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花凤山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神情也是一片木然。 此时那个引路的小太监已悄然退下,并将这间偏殿的门从外面轻轻地关上了。 花凤山见浩星明睿仍是默然呆立在那里,便知他并不是故意装出这副模样来给人看,而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才令他变得如此失态。 他便没有再多言,只是默默地陪着浩星明睿在那里站了许久。 而此刻,浩星明睿虽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可他的心绪却早已如翻江倒海般狂乱不已 寒冰他做到了!他既然会放朱墨安然回宫,那便意味着他自己撑过了那壶毒酒的考验! 相府安全了。花府也安全了。可是寒冰他究竟如何了? 当初,刚一听说朱墨与冷衣清一同回了相府,浩星明睿便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很可能是寒冰隐族人的身份暴露了! 而对付隐族人,那个皇上最拿手的办法就是用毒天毒异灭。 服下此毒,没有任何隐族人能够幸免,就连当年的世间第一高手凌天,都因此毒含恨而逝。 所以无论如何,浩星明睿都要阻止寒冰,不让他去做那种无谓的牺牲。 因为结果已经可以预料,寒冰喝下毒酒之后,必会中毒身亡。这只能坐实了他隐族人的身份,却根本救不了那些因他而受到牵连的人们。 然而最终,寒冰还是说服了自己的舅舅。 化蝶功,应该能够暂时压制住天毒异灭。 “你真的可以吗?” “不是可以,是一定能!舅舅,我一定能做到!” 当时寒冰脸上的笑容充满了自信,而浩星明睿却看得心如刀割。 可他又能做出什么别的选择呢? 如果寒冰不出现,不去喝那壶毒酒,那么相府和花府将无一幸免。 即便他浩星明睿能够狠下心来袖手旁观,但寒冰却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一切发生的。 既然他阻止不了寒冰,便只能接受寒冰的办法,尽力配合他去救人。 于是,他们在定亲王府的内书房中,共同制定了一个临时应变之策。 随后他们便依照这个计划,分头行事。 寒冰去相府,而浩星明睿则制造借口入宫。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寒冰与他还立下了一个生死约定。 如果寒冰控制不住天毒异灭的毒性,那么在毒发之前,他一定会先除去朱墨。 而朱墨被杀的消息一旦传入宫中,对浩星明睿而言,便是一个计划失败、即刻动手的信号。 他就要趁这个消息所引起的一番慌乱之机,将花凤山救出宫去。 只要出了宫门,便会有早已埋伏在附近的隐族武士相助,将他们护送到就在皇城旁边的花府。 然后,所有人都可以从花府中的那条密道逃出景阳城。 在此之前,浩星明睿已经在定亲王府中做好了安排,一旦情况有异,府中的隐族武士会将他的七叔萧天绝从密道送出城外。 这一行动,虽然会因此毁了浩星明睿耗尽多年心血,所取得的大好局面,他却也在所不惜。 因为他决不能让花凤山,让整个花府的人,都为了他的计划而无辜地被牺牲掉。 虽说为了国家大义,为了清平世界,可以毁家纾难,可以流血牺牲,但那都是对于他们这些已立誓献身于这个理想的人而言。 像花凤山、花湘君、清叔和翠儿,还有花府中的其他人,他们都只是因为亲情、友情,或者是出于善良的天性,才无怨无悔地为他提供了帮助。 而他,又怎能让这些善良的人们因此遭难,毁去他们的家园,甚至是牺牲他们的性命呢? 所以当寒冰跪在七叔的面前,向他提出这个生死约定时,浩星明睿毫不犹豫地,甚至是带着无比欣慰地答应了他。 无论经历多少挫折磨难,也无论做出多少流血牺牲,他们始终都不会忘记初心,决不能为了达到一个所谓正确的目的,而不择手段。 如今看来,寒冰已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凭借神奇的化蝶功,和他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彻底瞒过了朱墨的眼睛,掩藏住了他隐族人的身份。 那么,他与寒冰之间的那个生死约定,也将就此作罢。 在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浩星明睿的心里又陡然间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而且,这疼痛变得越来越剧烈,竟令他几乎失去了自控能力。只有竭力盯着眼前空茫的一片,他才能让那夺眶欲出的泪水,慢慢地收了回去。 木然呆立了良久,浩星明睿的心绪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一直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花凤山,微微一笑,道:“花兄竟然也在这里,莫非是皇兄他龙体有恙,才把你这位神医给召了来?” 一边说,他一边故意偷偷地向花凤山使眼色,示意他小心隔墙有耳。 花凤山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呵呵笑着道:“皇上日理万机,难免有些耗费心神,我不过是为皇上理理气血而已。” “这便好,这便好,无恙就好!” 浩星明睿抬手示意花凤山与他一起坐下,随即便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飞速地写下了四个字:“只答莫问。” 花凤山看过以后,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浩星明睿马上用衣袖将刚写下的那四个字全都抹了去,同时开口道:“唉,方才怠慢了花兄,实在是太过失礼!” “你我相交已久,何必还讲那么多虚礼!” “只要花兄不因此见怪就好。唉,方才我也实是被吓得不轻,才会在花兄面前如此地失态啊!” 浩星明睿开始寻找言辞,去尽力解释和弥补自己方才那片刻的失态之举。 而花凤山时刻谨记那“只答莫问”四字真言,虽然听浩星明睿讲得热闹,却闭着口就是不捧场地问上一句,诸如“到底出了何事”之类的话,而且竟连简单的一个表示疑问的“哦”字也没有。 浩星明睿看着他,干眨巴了半天眼睛,终是自我解嘲地呵呵一笑,只好继续自说自话起来。 “今日我的府中竟然出了命案,一个侍卫被人杀死在了我的寝殿门外” 说到这里,他看到花凤山一脸的疑问和震惊,却仍是紧闭着一张嘴,强自忍着不问,那样子看起来着实显得有些可笑。 浩星明睿不由暗叹自己的这个坑挖得深了些,竟然忘了花凤山这老实人只有一根筋。 花凤山根本没有理解他所写的“莫问”二字的意思,其实是指不要问那些在此处不便回答的问题。 而浩星明睿方才之所以故意做出那番神神秘秘的举动,虽是有防止隔墙有耳之意,但主要还是怕花凤山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所有人还没有彻底脱离险境之前,他需要让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所以他必须强迫自己不去想寒冰,想在相府中所发生过的一切,甚至不愿去想此刻朱墨正对皇上说些什么! 好在他与花凤山之间这种尴尬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郑庸便笑眯眯地过来传皇上的话,让定亲王和花神医先各自回府,有事明日再议。 花凤山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能让他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皇宫,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马上痛快地领旨谢恩,随即便头也不回地出了这间偏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四章 又生毒计 () 与花凤山那么痛快地转身而去截然相反,浩星明睿却是表现得极不情愿就此离开。 待花凤山出去之后,他这位假王爷便低声下气地凑到郑庸的跟前,悄声问道:“公公,皇上可曾交待下来,该如何处置那个被杀侍卫的尸身?” 郑庸有些嫌弃地斜睨了他一眼,心想,这个无胆鼠辈看来是真被吓傻了,竟然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来!皇上哪里会去在意一个小小侍卫的事情? 不过郑庸此时多少也能理解这个李进心的恐惧。 这一次,对方杀了一个实际身份是大内密探的侍卫。 那么下一次,难保不轮到他这个明显是已背叛了原来的雇主,转而为皇上效力的假王爷。 只可惜,现在皇上正为侍卫统领朱墨刚刚带回来的,那个关于寒冰不是隐族人的消息而恼火不已,根本就没有心情再去想对付萧天绝的事情,自然也就更没有心情来理会这个假王爷的尴尬处境了。 其实,此刻郑庸的心情比皇上还要糟糕上许多—— 自己费尽心,多方筹谋,结果竟然是一一落空! 此番不但奈何不了左相父子,竟还树下了朱墨这个敌人! 方一听到那位侍卫统领在皇上面前提到济世寺死了人,郑庸在一惊之下,随即便猜到,这一定是寒冰那个阴险狡诈的小子所使的离间之计。 济世寺那边至今也没有将那些大内侍卫的尸身送过来,甚至都未派人来向皇上禀明昨夜寺所发生的事情,明显是一副要置身事外的态度。 这件事只要皇上不予追究,便完全可以就此不了了之。 至于那些失踪的大内侍卫,也可说是被北人奸细,或者是隐族邪人所害。反正是死无对证,没有人会想到去济世寺寻找他们的尸身。 侍卫统领朱墨原本对此事一无所知。而他这一早便陪在皇上身边,随后又跟左相冷衣清去了相府,根本没有会听说关于济世寺的任何消息。 而现在竟是他第一个来向皇上禀报济世寺遇袭这件事情,很显然,他的消息来源只有一个——寒冰。 寒冰这么做的目的,应该就是要让朱墨发现,那些死在济世寺的所谓刺客,竟然是他下的大内侍卫,进而对此事展开调查。 朱墨此人十分精明,而且他统领大内侍卫多年,自是比皇上更清楚这其的运作,决不可能被郑庸先前对皇上所说的,那一番根本不值一驳的信口雌黄所蒙骗。 皇宫的大门一向由禁军把守,对所有出入其间的人,都要进行严格查验。 大内侍卫如果没有腰牌,根本就无法出宫。即便是有他大内总管郑庸的面子,也无此可能。 若是放在从前,在赵展还是禁军大统领之时,他郑庸身边跟个、两人,那些守门的禁军也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去查问了。 但如今的禁军大统领,已经换作了一向对军纪要求极严的宋青锋。那些禁军根本不敢在这位杀过无数北人的年轻虎将的治下,犯错偷懒,疏于职守。 所以,别说是郑庸一下子带出去十个人,便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也是要象征性地向守门的禁军出示一下本人的腰牌,才能放行。 由此便不难推断出,那十名大内侍卫在出宫之时,一定都带着特制的大内腰牌。 而为何当他们死在济世寺时,竟然无一人身上有这种可以轻易辨识其身份的大内腰牌呢?此事便很值得深究了。 一旦被朱墨查明了事情的真相,以他那种认死理的脾性,对于郑庸这种私调大内侍卫之举,决不会轻易放过,必然要到皇上面前揭破此事。 虽然郑庸有十足的把握,皇上并不会因为私调大内侍卫一事而对自己施以太重的责罚,但从此自己与朱墨之间的矛盾,却是再也无法化解了。 一想到这些,郑庸心怨毒的火焰不由越燃越烈,却苦恨着找不到一个痛快的报复段,马上能要了那处处与他作对的左相父子的性命! 这次他好不容易拿到了足以将其全部置于死地的证据,却偏偏让那个寒冰轻易地就给抹煞了。 天毒异灭是隐族人的克星,绝对没有人能够幸免。 更何况郑庸他还偷偷在那壶毒酒做了脚,又多加了近一倍的药量。当时他心所打的主意便是,不但要让寒冰这个隐族人当场毙命,还要让冷衣清在喝下之后也丢去半条命! 谁知他精心准备的这壶毒酒,冷衣清那心诡诈的家伙竟是一滴也未沾唇。 而寒冰那早就该死的小子,在一连喝下杯毒酒之后,竟然还能够安然无恙! 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明明感觉到自己的判断绝不会有错,而所采取的方法也完全无懈可击,眼看着心愿即将达成之际,可最终出现的结果,却总是出乎意料到令他沮丧得快要疯掉! 莫非,最终还是要投靠北人,用出卖大裕江山来换取自己的报仇雪恨? 或者是——,还有什么尚没有想到的其他办法? 这时,他的目光不期然地转到了那个正站在自己面前,并用一种乞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假王爷的身上—— 突然间,郑庸想到了一个人,浩星潇宇! 虽然无法证明寒冰是隐族人,但是自己可以设法证明,左相父子都是浩星潇宇的人。 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却是需要这位假王爷李进的大力帮忙…… 想到这里,郑庸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极其和善的假笑,慢声细气地对浩星明睿道:“你且不必担心,咱家自会安排人去处置那个侍卫的尸身。 而且如今你府出了命案,京兆府势必也要插上一。不过这些你也不必担心,咱家自会帮你将他们都打发了。” 浩星明睿连忙做出一副感激涕零之状,躬身称谢不已。 郑庸眯着眼笑了笑,又接着言道:“只是咱家仍不免要担心,那些贼人心狠辣,难保不会对你也施下毒。 稍后咱家自会替你去向皇上求恳几句,再多加派些侍卫到你府。另外,咱家也会多派些身好的大内密探暗守在你身边,定要保你性命无虞!” 显而易见地,郑庸刚刚所说的这番话,才算是真正说到了这位假王爷的心坎里。其他的事情皆不重要,只有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只见这假王爷现在已不只是感激涕零,而是险些将腰都弯到了地上,口还在不停地道:“谢公公大恩!谢公公大恩!……” 郑庸仅是随意地摆了摆,微眯的眼却尽是抑制不住的得意之色。 而此刻,又一条害人的毒计正在他的心里渐渐成形……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五章 同仇敌忾 郑庸一边在心里转着那些阴诡念头,一边却是对他此番所要设计利用的目标假王爷李进,愈加表现出了一种异乎寻常的亲善之意。 只见他轻咳了一声,状极亲密地拍了拍浩星明睿的肩,慢声细语地道:“当初咱家将你引荐给皇上,实是因为看好你为人机灵,且又识得进退。 而你确是没有辜负了咱家的一番苦心,甚得皇上的赏识,才有了今日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地位。 说起来,这也是咱家与你所结下的一个善缘。如今你遭遇凶险,咱家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定要尽力设法帮你才是。不过嘛” 说到这里,郑庸故意拉长了声音,稍作停顿,同时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了浩星明睿片刻。 然后,他才又接着道:“不过咱家虽然想护你周全,却怕也是有心无力啊!只因那个想害你之人的背后,实是有着莫大的势力牵连,就连咱家也未必是其对手啊!” 早在郑庸对自己态度发生转变的那一刻,浩星明睿便猜出这奸宦定是又生出了什么害人的毒计。 所以,他也极尽配合地表现出一副贪生怕死之状,就等着吞掉对方所撒下的诱饵。 故而在听了郑庸这番明显是在故弄玄虚的言语之后,他这假王爷立时便露出了一副难以自制的惊慌之态,急声追问道:“不知公公所指的对手究竟都是那些?难道想杀我的人,不仅仅是那个真的定亲王吗?” 郑庸见他惧怕,不由暗自得意,脸上却故意做出一副凝重之态,摇头道:“你初入朝堂不久,自是不清楚这其中的种种关窍。 当初,皇上之所以将你摆上朝堂,目的就是为了牵制那个逃亡在外的定亲王浩星潇宇,令他无法打着定亲王的旗号兴兵造反。 然而,万事有一利必有一弊。 皇上此举虽是有效地防止了定亲王从外部捣乱生事,却又从内部给了那些居心叵测之辈以可趁之机,令他们得以借着定亲王的名义,为自己窃取到更高的权位。” 浩星明睿此时倒也不再假装糊涂,因为郑庸的这番话已说得极为露骨,相信以李进的精明,应该能够体会出他话中的深意了。 于是,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小心地问道:“公公所指的,可是那位左相大人?” 郑庸见他如此知机,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而浩星明睿却仍是露出了一副困惑不解之状,继续低声问道:“左相蒙皇上器重,夺了唐焕枢密使之位,从此军政大权集于一身,确是颇有些投机之嫌。 但他的这番运气,其中似乎还有我这假定亲王的推波助澜之功,却又与那位真正的定亲王爷有何相干呢?” 听他如此问,郑庸先是莫测高深地笑了笑,随后便开始循循善诱地为他分析起此中的玄妙来。 “当初在选德殿,左相第一次见到你时,便故意出言试探于你,从而令你露出了破绽。但你可曾想过,他因何会那么快便对你的身份起了疑心?” 浩星明睿闻言不禁一皱眉头,思索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道:“这确是在下一直都未想通之处。按理说,左相步入朝堂之时,定亲王已退隐江湖,这两人应是素未谋面。不知左相却因何会一见面,便看出我不是真正的定亲王呢?” “只因这位左相大人根本就是识得那个真正的定亲王” 浩星明睿不由怔了怔,“这,却是怎么一回事?” 郑庸冷然一笑道:“那位左相大人并非像他平日所表现出的那般,对皇上忠心耿耿。其实在暗地里,他一直在谋划另立新君。 而他所属意之人,便是那个战功赫赫,且又对皇上怀有刻骨恨意的定亲王爷! 所以,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那位定亲王的一切动向。在他探知定亲王被囚在济世寺中之后,便暗中与定亲王的那个徒弟萧玉合谋,一同使计,借雪幽幽之手,救出了定亲王。 这便解释了为何萧玉在被雪幽幽抓到之后,尽管用上了无尽丹,竟然也没能逼他说出定亲王下落的原因。 这整件事的幕后主谋,其实是那个左相冷衣清。而以他的诡诈心机,当然不会告诉那个早已被他决定当成弃子的萧玉,定亲王真正的藏匿之处了。” 听到郑庸这番完全是歪曲事实的栽赃陷害之词,浩星明睿心中暗自冷笑不已,知道这奸宦为了达到报复左相父子的目的,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 如此正好,他越是不顾一切地去攻击对手,便越会暴露出自己的致命要害。待到时机成熟,大可一举除去这个为祸不浅的奸宦! 想到这里,浩星明睿故意露出一副看上去犹是十分不解,却又不敢直接对这位有恩于己的总管大人,再提出任何质疑的模样。 只见他呐呐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措辞道:“在下愚钝,仍是有些未想通之处,还请公公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咱家已经说过,早与你结了善缘,从此自当相互提携,不分彼此。你若有何不解之处,但问无妨。” 郑庸边说,边轻轻点着头,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一些。 只因他知道,面前这个李进越是表现出疑惑不解,越是说明他已经听进去了自己所说的话。 那么他最终必然会被自己说服,心甘情愿地跳入自己所布的局中,成为自己用来对付左相父子的一粒十分重要的棋子。 而浩星明睿在得到了允许之后,便又开口问道:“若说是左相救走了定亲王,那么他当然知道我这个定亲王是个假的。以他那种极深的城府,只需装作不知便可,又何必故意出言试探我,让我发觉他已经对我起了疑心呢?” “这便是这位左相的厉害之处!他定是已经猜到,你这位假王爷的出现,应该是出自皇上的授意。 所以左相才故意让你发觉他对你的怀疑,从而引得你向他接近,一方面是想探知他的居心,同时也想尽力弥补自己先前所露出的那个破绽。 如此一来,他便可趁机取得你的信任,然后借你之口,向皇上表达他的忠心,以进一步取得皇上对他的信任。” “这,这位左相大人的居心实在太过险恶!” 浩星明睿终于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声音中更是透出了隐隐的后怕之意。 “原来他一直是在利用我。想必是他发现我已渐渐看出了他的阴谋,在皇上面前揭发了他对宋大统领和夏侍郎的不良居心,故而便想假借定亲王的名义除掉我!” 说到这里,他不禁又有些疑惑地问道:“既然公公您已知悉了左相的全部阴谋,何不将之立即禀报给皇上,下旨将左相及其党羽尽皆捉拿治罪呢?” 郑庸的贼眼转了转,故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咱家又何尝不想将此事禀明皇上呢?只恨手中无有确凿之据,难以坐实左相之罪啊!” 浩星明睿闻言怔了怔,随即干巴巴地问道:“这么说,公公方才所言,都只是推测而已?” “自然不只是推测!咱家手下的大内密探确已发现寒冰与定亲王曾私下会面,怎奈他方把这个消息传出来,便遭了寒冰的毒手。 而且,咱家派去追踪寒冰的大内高手也相继失踪,应该是他们在发现了定亲王的踪迹后,都被寒冰一一灭了口。” 郑庸边说边观察这假王爷的表情,见他虽是默不作声,但明显还是心有疑虑。 于是,他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咱家信你,便也不想对你再有所隐瞒。其实对于这件事,皇上也是知情的!” 浩星明睿闻言惊诧地问道:“那皇上他为何?莫非皇上不相信公公?” “皇上自然相信咱家这个大内总管的一片忠心。只是在没有任何实据的情况下,皇上对那位左相大人也是毫无办法!” 说到这里,郑庸的脸色不由一暗,哑着声音道:“正因为皇上相信咱家的话,又忌惮左相在朝中的势力,才会暗命禁军大统领赵展借比武之机,除去寒冰,就此断去左相的一只臂膀。 谁知,最终赵展却被寒冰所害! 皇上对此也是痛心疾首,却又拿那对越来越嚣张的左相父子无计可施! 只因在如今的大裕朝堂之上,那位左相大人实可说是足以呼风唤雨。众朝臣皆奉左相之令行事,已完全不把皇上的旨意放在眼里了!” 听了郑庸的这番话,浩星明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地道:“怪不得兵部尚书张光时受到左相如此的欺压,竟不敢向皇上申诉,而只是在我这假王爷的面前,偷偷地发了几句牢骚。 而皇上在听我说起左相欲对宋青锋不利之后,便马上将他晋封为禁军大统领,其中想必也是存着制约左相之意” 郑庸见这位假王爷如此上道儿,不由更加得意,再次无比亲密地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肠地道:“如今你既已知悉全部内情,便当与咱家同仇敌忾,为君分忧,誓与那包藏祸心的左相父子周旋到底!” 浩星明睿猛地点了点头,努力表现出一副很有担当的大丈夫气概,对郑庸抱拳拱手道:“今日承蒙公公指点迷津,令在下茅塞顿开! 想我李进何德何能,竟然蒙皇上隆恩,又受到公公如此的器重,才能有眼下这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如今既知皇上与公公皆受到奸人的胁迫,在下又岂能背信弃义、袖手旁观?我李进在此立誓,愿从此听凭皇上与公公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丹毒失效 当寒冰清醒过来时,首先看到的就是舅父花凤山那张充满了焦虑与不安的面孔。 他微微咧嘴一笑,想坐起身来,却被花凤山一把给摁住了。 “先别乱动!你体内的毒性刚退,要尽量避免气血流动,为其造成反扑的机会。” 寒冰只好听话地继续躺在那里,嘴里却没有闲着地问道:“舅父您是何时从宫里回来的?世玉他是否也回去了相府?” 花凤山看着寒冰,却迟迟没有开口答他的话。 寒冰的脸色不由一变,忙急声追问道:“舅父,是不是世玉出事了?” 花凤山略微怔了怔,似是没想到寒冰会如此着急,忙出言安慰他道:“世玉他很好,早就回相府去了。那个朱墨一回宫,皇上便将我和世玉都放了出来。” 寒冰犹似有些怀疑地看着他,呐呐地问道:“那您方才为何?” 花凤山叹了一口气,轻轻拉住了寒冰的一只手,带着些责备,又带着些怜惜地道:“你这傻孩子!你不问自己如何到了这里,也不问自己身上的毒解没解,却只想到去关心别人的安危!” 寒冰顿时咧嘴一笑,眨着眼睛道:“虽然当时已经不记得了,但我猜,一定是清伯把我带回来的。” “一见我从宫里回来,清叔他便赶去徽园寻你。结果”花凤山的声音突然抖了抖,竟是再也无法说下去。 寒冰自然明白舅父此时的心情,实在不忍心见他如此难过,可恨自己又无力去改变那个令他难过的事实。 他只好垂眸笑了笑,道:“这次的事情虽然凶险,但总算能够顺利过关。郑庸那狗太监定是连做梦都没有想到,竟是他的那颗无尽丹,最终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如此阴差阳错,当真是有些可笑!” 然而花凤山并没有笑,只是拉着寒冰的手,久久无语。 寒冰不由有些尴尬地咧了咧嘴,知道自己此刻无论用何种言语,都不能真正安慰得了舅父,还不如索性就将一切全部说开,让他明白自己心中的想法。 “舅父,今日您在宫中可曾见到了明睿舅舅?” 听到寒冰这一问,花凤山顿时想起了浩星明睿在偏殿中对自己所写的“只答莫问”那四个字,不由怒声道:“见到了!他背着我,让你拿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大家的平安。而他,他竟然还不让我问!” 寒冰的星眸轻轻眨了眨,笑问道:“那您可知舅舅他为何会在那个时候进宫去吗?” 花凤山怔了怔,“这,他说府里死了个侍卫,想必那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不错,那确是一个用来进宫见驾的借口。其实舅舅他进宫是为了救您。如果我这边的行动失败了,舅舅他就会护着您一起冲出皇宫。” “冲出皇宫?”花凤山惊讶地看着寒冰,“宫里那么多侍卫,他,他一个人又如何能做得到?” 寒冰淡淡地一笑,道:“无论做不做得到,舅舅他都会去做的。有时候事情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该不该去做。” 花凤山听了,不由默然良久。 最终,他长叹了一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明白明睿这么做的苦衷。 有些事情是注定会发生的。我在这里怨天尤人,却根本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一切。而明睿和你,都只会默默地去承担。 可是,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你们来承担,让你们去做出牺牲。今日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再也出不来的准备。 既然当初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我便没有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了!” “可您却将我的性命放在了心上!”寒冰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 花凤山的双目中突然泛出了泪光,“我是你舅父!我向你娘保证过,要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你!可如今,却是你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了我这个没用的人!” 寒冰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在舅父您的心中,我的性命比您自己的更重要。可是在甥儿我的心中,您和其他那些亲人的性命,又何尝不是比我自己的更重要? 这一次,我选择了保全您和其他那些亲人的性命,只因我无法承受失去你们的痛苦。而我,却又险些将这种痛苦留给了你们。我其实很自私!” 花凤山看着寒冰,终是没有忍住那夺眶而出的泪水。 寒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反握住舅父的手。 如此过了许久,花凤山的心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同时,他也想清楚了,再多的悲伤与难过,也无法改变残酷的现实。此刻自己真正应该去做的,是找到解毒之法,挽救寒冰的生命。 想到这里,他轻拍着寒冰的手,温声道:“你先好好歇息一夜,等明日就可以下地走动了。” 寒冰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对了,舅父,为何无尽丹竟能解了天毒异灭的毒性呢?” 花凤山迟疑了片刻,才答道:“天毒异灭乃是至阳至热,而无尽丹却是至阴至寒,两者相克,起到了以毒攻毒之效。至于你体内的这两种毒,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我,我明日再解释给你听。” “湘君姐姐”寒冰突然轻叹了一声,“她是不是又给我施针了?” “寒冰”花凤山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寒冰。 花湘君曾叮嘱过他不要告诉寒冰,但此刻寒冰竟自己猜了出来,这又叫他如何回答呢? 见他这副神色,寒冰知道自己没有猜错,淡然笑着道:“舅父,您也不必再替湘君姐姐隐瞒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然最清楚,如果没有金针渡劫相助,我体内的毒性不可能这么快就被完全压制住。” 花凤山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瞒不过你这机灵的小子!湘儿她也是怕你想得太多,不能安心静养。她确是刚刚为你施了金针渡劫,此刻清叔正在用内力助她复元。 我们本以为你会继续昏睡上一整日,谁知你这么快就醒了过来。这也许是个好征兆,用金针渡劫来解天毒异灭,其功效可能要远远强过解无尽丹。” 他最后的这句话,与其说是在安慰寒冰,还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寒冰听了之后,不由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地道:“舅父,我知道您和湘君姐姐都会不惜一切地救我。但也请你们相信我的判断,任何事情都不要瞒着我。 如今有了无尽丹的助力,再加上您和湘君姐姐神奇的医术,还有我自身的化蝶功,天毒异灭未必就会赢。” 花凤山猛地用力攥紧了寒冰的手,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却被远处传来的一阵敲梆声给打断了。 “邦邦邦” 三下清脆的梆声响过之后,屋内的两人顿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寒冰”花凤山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声音中还带了一丝颤抖。 寒冰却突然满脸喜色地道:“是的,舅父,无尽丹确是已经彻底失效了!我再也不会受无尽丹的控制了!” 花凤山仿佛也被寒冰的喜悦所感染,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一刻,他们两人的手仍然紧握在一起,似在共同分享着这个好消息。 然而,他们彼此的心中都明白,无尽丹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失效。 唯一的解释就是,由于突然遇到了外来的天毒异灭的威胁,一直蛰伏在寒冰体内的无尽丹,开始不遗余力地对其展开了反击。而与此同时,无尽丹对寒冰身体的侵蚀便停止了下来。 这也就是说,无尽丹虽然霸道,却遇到了更强劲的对手。如今看来,它不但不能完全克制住天毒异灭,而且还正在被其渐渐消解。 而一旦无尽丹的毒性被天毒异灭彻底吞噬掉,寒冰的生命便也会随之终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不祥之兆 京兆府尹段朴青段大人最近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右眼的眼皮更是一连跳了多日,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果不其然,一大早,人家府尹大人还未用完早膳呢,便忽然听到京兆府衙门口的那面鸣冤鼓,被人敲得“咚”、“咚”山响! 已喝到嘴的一口热粥险些就此喷了出来,段大人涨红着脸,气咻咻地对正跑进来报信的那名衙役喝问道:“何人一大早便跑来捣乱?先把人给我拿下再说!” 那名衙役咧了咧嘴,呐呐地道:“禀大人,来捣乱的那人是寒冰公子” 段朴青一听,不由怔了怔,半晌之后,方吩咐道:“你且请寒冰公子稍候片刻,本官这就过去。” 那名衙役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又往前面的大堂跑去。 一边跑,他的心中还一边在想,看来就是府尹大人也不敢招惹这位杀人不眨眼的瘟神啊! 这边段朴青竟是连早膳也不用了,匆忙命人取来官服换上,便赶到前面去见那位分明是来捣乱的寒冰公子。 一见段朴青这么快就赶来了,寒冰那张本就笑意盈然的脸上更多了几分欣喜之色。 他走上前去,对已正襟危坐在堂上的这位段大人施了一礼。 “府尹大人,寒冰这厢有礼了!” 段朴青不动声色地看着寒冰,想起两个多月前,这小子第一次出现在自己这京兆府大堂上时,也是这般地放肆无礼,连跪也不跪,还口口声声地自称“有礼”。 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个寒冰究竟是何许人物,但是见与他同来之人皆是世家公子,想来他的身份也不会太低。 故而他这位府尹大人便忍着心中不悦,没有与他多做计较。 结果,这个寒冰就将一个大麻烦严兴宝送到了他的面前。 今日,这小子又跑了来,仍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看来是又一个麻烦已进门了! 心里虽是这么想,段朴青可不敢轻易得罪这个笑起来看似家畜无害,狠起来便举手杀人的不良少年。 “寒冰公子不必多礼!你方才敲响外面的鸣冤鼓,可是有何冤情要向本官申诉?” 寒冰的星眸眨了眨,狡黠地一笑,道:“回府尹大人,在下今日可不是来鸣冤的,而是来投案的!” “哦?” 段朴青细长的眼睛不由微微一眯,心想,无论是鸣冤还是投案,反正最终倒霉的那个人,都绝不会是你这奸狡的坏小子! 一边腹诽,他一边又开口问道:“只不知公子所投的是哪一桩案子呢?” 寒冰忽然神秘地一笑,先是有些得意地看了看那些站在两旁,同时也都在竖着耳朵听他说话的衙役们,然后才故意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大人可知,前夜济世寺中发生了一桩凶案?” 一听到“凶案”两字,段朴青的心便突地一跳。 只因这十几日来,他已不知听到过多少次这个极为刺耳的词了。 而每一次听到这个词,他都会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总担心下一件凶案的受害者,便要轮到他段朴青的头上了! 细一回想起来,这一切不祥之兆,皆是在远芳阁的那场武比之后才出现的。 一想起那个远芳阁,他这位府尹大人便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不过就是一个花钱买笑的风月场所,却偏要装什么武林泰斗,硬是搞出一场不伦不类的武比。 他这位京兆府尹本来有心不批准那场闹剧,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又根本说了不算。 结果倒好,竟闹出了那么大的一件祸事! 那位堂堂的禁军大统领赵展,居然被寒冰这个浪荡公子不知怎么就给弄死了。 好在他这位见惯世面的京兆府尹脑筋转得极快,刚一得到消息,便马上命人将那些当时守在远芳阁外面的京兆府差役们,全都给叫了回来。 在没有真正弄清楚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决不可轻易卷入其中。 这便是段朴青混迹官场这么些年以来,所悟出的一个最为宝贵的经验。 这次武比,从表面上看,似乎是郑庸奉了皇上的旨意,要让赵展置寒冰于死地。 然而,在得到了一个看似与之无关的消息以后,段朴青对这件事便有了另一种不同的看法。 天香教的人竟然偷偷混入了京城,而且还被人安排在忠义盟的一处暗桩悦来客栈之中。 天香教的背后是济王,而忠义盟的背后又是郑庸,那么济王与郑庸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济王的人恰在此时于京城中出现,这绝对不可能是皇上的意思。而且极有可能的是,皇上对此根本就毫不知情。 郑庸,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这场武比的目的,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杀死寒冰这么简单吗? 不,无论是济王,还是郑庸,都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来历可疑的浪荡公子,如此地费尽心机。 他们真正想对付的那个人,应该是冷衣清。 而他们所做的这一切,恐怕只有一个目的皇位。 赵展既然代表了济王一方,那么寒冰就应该属于太子的阵营。 这两者相争,结局如何还无法预料,但过程想必会异常惨烈。 他段朴青只想平平安安地再多做几年京兆府尹,故而并没有那种强烈的从龙之心,更不想为此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也给赔进去。 事实证明,他没有让京兆府卷入武比之后的那场纷争,绝对是一个明智之举! 赵展被杀之后,当时在场的那四个黑衣护卫和一个姓王的副将相继被杀,接着便是那个天香教徒在悦来客栈被杀。 随后,忠义盟副盟主左语松,竟然也被人杀死在他自己的地盘上。 几乎所有卷入那场武比,并且站在赵展一方的人,都落得同一个命归黄泉的下场! 而宫中的那位皇上,对所发生的这一切,竟似是毫不知情一般,不闻不问。 由此可见,如今的京城之中,已经暗潮涌动,一场朝堂之危也迫在眉睫。 此时他段朴青所能做的,便是明哲保身,静观其变。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这只老狐狸想得虽好,却实在难以真正做到独善其身。 先前的那几件凶案,虽然都是发生在京城,但出于种种原因,却是都没有劳动到京兆府来出力擒凶。 可惜还没等他这位府尹大人暗中松上一口气呢,定亲王府便又出了凶案,一名王府的侍卫被杀。 这件案子本身就透着几分诡异,而涉案各方的反应,则更是诡异之极。 那位定亲王爷不派人来京兆府报案,却直接进宫向皇上禀报了此事。 结果,京兆府派去现场查案的捕头,刚刚命人将被杀侍卫的尸身运回衙门,交仵作查验,那位大内总管郑公公便派了人来,又将那具尸身给带走了。 如此一来,段朴青虽是素来不愿多管闲事,心里却仍不免生出了一丝疑虑 皇上和那位定亲王爷,为何会对一个小小的侍卫之死如此重视? 而那位大内总管郑庸,到底又在做些什么? 心中一旦有了疑虑,难免会随之产生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此刻府尹段大人的心中,便有一种对自己终将会被卷入一场巨大的漩涡,却又避无可避、束手无策的恐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八章 选择立场 () 见段朴青在听到自己提起济世寺出了凶案之后,便一直脸色阴沉地坐在那里不说话,寒冰不由暗自一笑,知道这位府尹大人应是已被最近所发生的多件事情乱了心神。 如此正好,这只老狐狸的心神越乱,自己便越有会将他引入局,从而把水搅得更浑。 他故意再次扫了一眼那些被这个消息惊得木然呆立的衙役们,又淡淡地加了一句:“护国神寺之死了人,应该也算得上是一件惊天巨案了吧。” 这句话总算是让段朴青回过神来,在右眼皮又接连狂跳了几下之后,他仍是带着些推搪排拒之意地问道:“寒冰公子,你说济世寺发生了凶案,可有何凭据吗?” 寒冰顿时哈哈一笑,道:“我来投案,不就是凭据吗?” 段朴青不由怔了怔,随即尴尬地咳了一声,捋着颌下的短须,又接着问道:“如公子所言,此案既然是发生在前日,为何你今日才来投案?而且,为何至今也不见济世寺的僧人前来报案呢?” “人是我杀的,死的又不是寺的僧人,济世寺自然不愿理会这俗世的恩怨,更不会派人来向京兆府报案了。” 寒冰说得理所当然,首先便把济世寺的关系给撇清了。 随后他又是脸色一变,带着些咬牙切齿地道:“我昨日之所以没来投案,是因为自己也被屑小所乘,受了重伤,不得不在床上躺了一整日!” 段朴青虽然怀疑这小子的话有极大的水分,但见他脸色确实有些苍白,想来这受伤之事应是不假。 他这位府尹大人的心里不禁又开始画起了圈儿—— 能将身尚在禁军大统领赵展之上的寒冰伤到的人,肯定不会是一个简单人物。 看来,这小子此次给自己带来的这个麻烦,应是比上次的那个还要大。 而要想弄清楚这个已经找上门的麻烦到底有多大,就得先弄清楚寒冰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于是他便试探性地问道:“既然你所杀的并不是济世寺的僧人,那他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会出现在济世寺呢?” 谁知寒冰却摇了摇头,道:“就是因为连我也弄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不知自己是不是因误会而错杀了好人,所以才会来向府尹大人您投案自首啊!” 他们?! 段朴青的眼闪过一道精光,心隐隐起了某种不好的预感,这件案子恐怕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很多。如此一来,自己卷入的恐怕也就会更深。 一想到这些,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盯着面前这个明显是来坑害自己的少年,许久都不说话。 他不说话,寒冰竟然也闭上了嘴,笑嘻嘻地看着他,完全是一副吃定了他的模样。 无奈之下,段朴青只好再次尴尬地咳了一声,才勉强开口问道:“那寒冰公子你到底想让本官如何处置这件事呢?” 寒冰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睛,“这——,大人此话怎讲?我是来投案的,断案的事情自然要由大人您来做,在下又怎敢随意置喙呢?” 段朴青登时毫无笑意地呵呵一笑,“济世寺乃是护国神寺,若无圣谕,任何人都不得私闯。如今济世寺内的僧人未来报案,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却让本官如何来断这个无头案呢?” “原来是这样!那便是在下鲁莽了,实不知这其还有这些说道。” 寒冰皱着眉头,露出一脸懊恼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他是来认罪投案的,倒像是来找人替他出气,却因无法遂意而大感失望。 不过段朴青却丝毫未被他的这番做作所迷惑,依然用一种十分警惕的目光,盯着这个明显是在耍花样的小子。 因为有了前两次与之交锋的经历,他已明显地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少年心诡诈实不在他这只老狐狸之下,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一只青出于蓝的小狐狸。 事实证明,段朴青的这番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 那几分懊恼之色在寒冰这小狐狸的脸上,只不过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随即便转换成了一副十足的阴险奸诈相。 “大人既然这么说,那我便去将你的原话回给慧念方丈好了。” “慧念方丈?”段朴青马上警觉地追问了一句,“难道是慧念方丈派你来的?” 寒冰却是笑嘻嘻地摇头道:“非也,非也。慧念方丈只是让我查明那些被我所杀之人的身份,以便找人将那些尸身认领走。否则的话,济世寺在今日就要将那些尸身——”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嘻嘻笑了一声,便不再说下去了。 段朴青此时已听出了其的古怪,自然要追问个清楚:“济世寺要如何处理那些尸身?” “想必是要火化了——” 寒冰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如此最好,化成了灰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能认出他们。这倒不必担心日后会有人来找我寻仇了!” 随即他又装模作样地对段朴青拱施礼道:“此番还要多谢府尹大人指点迷津,不但让在下免去了一场大麻烦,还在慧念方丈那里也有了交待。在下实是感激不尽!大人日理万,我也不便再多做打扰,就此告辞了!” 说罢,他竟是毫不迟疑地转身向公堂外大步行去。 “寒冰公子且慢!” 段朴青忙出言叫住了他,语气虽并不急促,但明显是带了几分恼火之意。 寒冰闻言停下了脚步,又慢慢转过身来,脸上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大人可还有何吩咐?” 段朴青眯着眼冷冷地盯着他,问道:“你究竟在济世寺杀了多少人?” “十人。” 公堂上立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段朴青虽然早有预料,却仍不免被这惊人的数字吓得一呆。 许久,他才定下了心神,又沉声问道:“不知寒冰公子为何要杀他们?” 寒冰不由露齿一笑,道:“方才大人不是已说得很明白?若无圣谕,任何人不得私闯济世寺。这些藏头露尾之辈想必并不懂得这条规矩,竟是连招呼也未打一声,便一窝蜂般地闯入寺内。于是我一时痒,便把他们都留在那里了。” “你连他们闯入寺内的理由也不问一声,便将他们都杀了?” 寒冰不由哈哈一笑,道:“大人以为动厮杀也如升堂问案一般,像你我此刻这样一问一答,规规矩矩吗?江湖上讲究的是一言不合,刀剑说话。 那些人带着着兵刃闯入寺,随即便一拥而上,招招取人性命。我又何必与他们客气,自然是奉陪到底,将他们先杀光了再说!” 段朴青此时也知道,自己不会从这无赖少年嘴里问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终于道:“也罢,既然慧念方丈已有所交代,本官自是不能等闲视之。我这就安排两位捕头与公子同去济世寺,看能否辨认出那些尸身的来历。” 虽然明知此事是寒冰做好的套,但段朴青却是不得不钻。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那些被寒冰所杀之人,恐怕是大有来历。敢私闯护国神寺,除了身不凡,还得有所倚仗,决不可能是简单的江湖人物。 不知为何,此刻段朴青心所想到的,竟是那个大内总管郑庸。 无论此案的背景如何复杂,寒冰对其想必是一清二楚的。他今日既然找上了京兆府,必定是因为他知道京兆府最终脱不了干系。 看来,他这位京兆府尹又得与这个狡猾的小子达成一笔交易,心甘情愿地再被其利用一回。 想到这里,段朴青反倒有些释然了。 既然终是不免要被卷进来,此刻确已到了选择立场的时候。起码他现在还有会选择,而且还有一定的筹码在。 如今寒冰主动找上门来,说明在左相父子的眼,他这位段府尹还有足够的利用价值。 仔细衡量起来,在胜负尚不可知的情况下,他选择左相父子的好处实是显而易见的。 毕竟他曾经与寒冰打过交道,知道这小子虽然心狡诈,但仍有信义可言,不会做出那种出尔反尔、过河拆桥的卑鄙行径来。 可若是跟着那个一向阴险狠毒的郑庸,前车之鉴却也比比皆是。一旦被他利用完了,便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看到段朴青这老狐狸忽然拈着那两撇短须面露微笑,寒冰竟是真心佩服起这位府尹大人的心与识见。 如此一来,今日的这场戏,即便是少了某人的参与,也能够顺利地唱下去了。 下载免费阅读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九章 无故失踪 就在寒冰到京兆府敲响鸣冤鼓,扰了府尹段大人一顿可口的早膳之时,侍卫统领朱墨也正在翠寒阁外请求觐见,打断了皇帝陛下一顿更加可口的早膳。 自从昨日从寒冰口中得知有人死在了济世寺中之后,朱墨便暗自怀疑,那些死者可能是他手下的副统领迟年等人。 他本想立即赶去济世寺中探明究竟,怎奈当时自己身负皇命,要用天毒异灭试出寒冰到底是不是隐族人。 以朱墨素来的行事作风,自然凡事都要以圣命为先,决不容丝毫轻忽。 为了确保查验结果的万无一失,他不但亲眼看着寒冰饮下了三杯搀有天毒异灭的毒酒,而且为了确认那壶毒酒的毒性足够有效,他自己也陪着寒冰饮下了两杯毒酒。 在完全排除了寒冰是隐族人的可能性之后,他便急忙赶回宫中向皇上复命。 结果,皇上一听说寒冰连饮三杯毒酒居然安然无恙之后,便一直面色阴沉地沉默不语,对朱墨随后所禀报的济世寺发生凶案一事,竟是完全充耳不闻。 朱墨本有心向皇上请命,去济世寺进一步核查寒冰所说的那件凶案,怎奈皇上根本未给他那个机会,直接摆手让他先退下了。 出了翠寒阁,朱墨在殿门外呆立了片刻,却是突然想明白过来,皇上之所以不让自己继续说下去,实是因为自己方才的言行太过鲁莽! 济世寺中发生凶案,死者可能是大内侍卫,而这些大内侍卫还是郑庸私自调用的。 这些事情其实都是出自寒冰之口。 而那个寒冰,一看就是个心机狡诈之辈,所言难免会有不尽不实之处。 身为侍卫统领,职责所在,第一要务便是护卫宫中,确保皇帝陛下的安全。 自己岂能因为听信那少年没有任何根据的一番话,便冒冒失失地向皇上请命,跑去济世寺查证所谓的真相呢? 而自己此刻真正应该做的,是先去查明副统领迟年到底去了哪里。另外,是否还有别的侍卫也跟这位副统领一样,无故未入宫当值。 想明白了这些,朱墨刚要举步离开翠寒阁,却突然感到胸腹间一阵不适,随即便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所中的天毒异灭,还未被排出体外。 于是,他只好先交代另一位副统领去查迟年的事,而他本人则回到自己的居处,集中精神运功排毒。 经过一整夜的努力,朱墨才将体内的天毒异灭排除净尽。 他不禁暗自后悔,自己实不该过于轻视天毒异灭的毒性,没有及时将其控制住,以致耗费了如此多的时间,来弥补这一疏忽所造成的危害。 同时他也忍不住在想,寒冰的情况应该不会比自己好到哪里去。虽然这少年的武功应该在自己之上,但他毕竟比自己多喝了一杯毒酒,所中毒性自然也就更深一些,或许此刻还躺在床上呕血呢。 谁知就在朱墨的心中刚起了一丝幸灾乐祸之意,便又被一个极坏的消息给彻底搅乱了心绪 已经查实,加上副统领迟年,一共有三十名大内侍卫无故失踪。 三十名! 正是那个寒冰所说的数目。 看来,他这位侍卫统领必须得去一趟济世寺了。 只是,此事必得先禀报给皇上,并得到皇上的允准方可。否则若无圣谕,他这个侍卫统领也无权去打扰护国神寺。 虽然时辰尚早,但朱墨已经迫不及待。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寒冰曾说过,就在今日,济世寺会将那些死者的尸身全部火化。 皇上浩星潇启的脸色虽然不好,但还是给足了他这位侍卫统领的面子,连早膳都未用,便在翠寒阁中单独召见了他。 听他禀明情况之后,浩星潇启沉吟了半晌,方道:“既然你已有所怀疑,那便去查个清楚吧。只是事涉大内,不宜对外张扬,你一人独去便可。” 朱墨应了一声,方要领命退下,没想到又被皇上给叫住了。 “朱墨,如果最终查实,那些人果然是大内侍卫” 浩星潇启犹豫了片刻,才又接着道:“你也不可向济世寺中的僧人泄露他们的身份。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朱墨其实早就猜到,此事应该别有内情。他原以为只是郑庸在背后作祟,如今看来,皇上想必也已知情。 只是皇上这样吩咐下来,除了有维护皇家尊严之意,怕是也有包庇郑庸之心。 朱墨不由暗叹了一声,躬身道:“臣遵旨。” 刚出了翠寒阁,朱墨便看到郑庸正一脸假笑地站在不远处,本想随意与他施个礼就离开,谁知这老太监却迈着小碎步凑上前来。 “朱统领可真是早啊!咱家方才特意去寻你,没想到你竟已来了翠寒阁。” “朱某有要事待办,故特来向皇上请旨。不知公公找朱某有何贵干?” 虽然尽力放缓了语调,朱墨的声音中却仍不免露出了一丝冷意。 郑庸眯着小眼睛,仍是笑吟吟地道:“有件事咱家本来昨日便想向朱统领说明,谁知却被定亲王叫住说话,转头就把找朱统领的事情给忘了。 唉,年纪大了,到底是不比年轻的时候。这习惯忘事的毛病,却是越来越严重了!” 朱墨平日与这位大内总管虽然并不亲善,但终归是同在皇上身边侍候,低头不见抬头见,面子上总还过得去。 此刻他虽是急着去济世寺寻人,但又不能对这缠人的老太监太过失礼,只好耐着性子听他继续闲扯,只是一对浓眉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公公有话但说无妨,对于迟了早了这样的小事,朱某自不会去计较。” 郑庸顿时笑眯了一双眼睛,“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咱家就是想告诉朱统领,前日咱家替皇上去忠义盟中传旨,不料路遇刺客欲抢夺圣旨。 为保圣旨不失,咱家便在宫中调用了未当值的三十名大内侍卫沿途相护。只是当时过于匆忙,咱家竟然忘了知会朱统领一声,实是不合规矩,还望朱统领能够担待一二!” 朱墨幽深的双目陡地一闪,追问道:“那三十名大内侍卫事后可是随公公一起回宫了?” “这” 郑庸故意欲言又止地犹豫了一瞬,才摇头道:“半路上那个刺客再次现身抢夺圣旨,被迟副统领他们围住缠斗起来。当时咱家怕耽搁传旨的事情,便先赶去了忠义盟。 谁知直至咱家传完旨意,也未见迟副统领他们跟上来。于是咱家便顺原路返回,却仍是没有见到迟副统领他们的人影儿。 咱家当时虽然觉得奇怪,却也并未多想,以为他们那许多人在一起,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再者说,咱家平日见那位迟副统领,也与朱统领你一般,是极为老成持重之人,当不会鲁莽行事,中了对方的圈套。 于是咱家便自行回了宫。到了宫中之后,咱家本想着要去询问一下迟副统领他们是否已经安然归来,却又被另一件事分了心神。 当时咱家突然接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有人举报左相之子寒冰是隐族人。 事关重大,咱家忙将这一消息禀报给了皇上。随后便遵照皇上的吩咐,亲自去查证此事。结果一忙之下,便把迟副统领他们的事情给忘了个干净。 直至昨夜,咱家方才又想起此事。结果派人一问之下,才得知迟副统领他们竟然全都没有回宫。 咱家听了,也是甚感不安。故而这一大早就去寻找朱统领,想问问可有了迟副统领他们的消息?” 朱墨自是不会相信这老太监的一番鬼话,但有一点他已经能够确定,死在济世寺中的那些所谓的刺客,必是迟年等人无疑。 至于迟年他们为何会闯入济世寺,他自会去查个清楚明白。到时候,定要让这个惯会信口雌黄的老太监,变得哑口无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章 设禁封锁 出了景阳城的东门,朱墨一路打马如飞,向济世寺的方向驰去。 谁知刚过了翠微山,前面便突然出现了一队禁军,将他给拦了下来。 还未等他开口寻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队禁军中已有人飞奔而去,不知是向何人报信去了。 于是他便也懒得再去与这些兵士打交道,静等那个真正管事的人前来说话。 不久,他就看到一匹乌黑的骏马远远地飞驰而至,马上的那人身姿修伟矫健,一身银色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待到离得近了一些,只见那人一勒缰绳,让马儿放缓了速度,小步轻快地向朱墨行了过来。 人还未到,清朗的笑声已先至:“原来是朱统领!青锋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随着话声,宋青锋已来到了朱墨的面前,在马上抱拳施了一礼。 朱墨立即含笑还礼道:“宋大统领客气了!朱某不知各位禁军弟兄在此演练,冒失闯入,实是多有打扰了!” 听他这么说,宋青锋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苦笑道:“朱兄怕是误会了!青锋并不是在此练兵,而是在设禁封锁。” 朱墨闻言,也不由怔了怔,问道:“不知宋兄为何要在这荒山野岭设禁封锁?” 宋青锋再次尴尬地笑了笑,道:“青锋奉了左相大人之命,在济世寺十里之内设禁封锁,缉拿任何试图靠近济世寺之人。” “左相大人?” 朱墨的心顿时一沉,知道事情可能要糟! 左相冷衣清昨日也听到了寒冰所说的话,当然很快就会弄清楚死在济世寺中的究竟是何人。 他命令禁军在济世寺外设禁封锁,表面上是为了保护济世寺,其实是要将那些大内侍卫的尸身困在寺中,以防有人偷偷地将其运走处置。 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应该就是要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以此报复皇上和郑庸,当然还有他这个侍卫统领。 若是这件事情被传扬出去,大批大内侍卫夜闯护国神寺,那将会让世人对此做出如何的猜测? 皇上是圣主明君,自然不能承认那些大内侍卫是奉了他的旨意行事。而且事实恐怕也确是这样,皇上事先对此事真的并不知情。 那么这一罪责又该由谁来承担呢?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他这个大内侍卫统领了。 即便最终他能证明,是郑庸背着他私调大内侍卫,但失察之罪,他也是绝对逃不过的。 如此一来,郑庸必是会被问罪,而他这位侍卫统领也要因此担责,罚俸降职,在所难免。 而皇上等于是被人打了左脸,又打右脸,却丝毫发作不得。 左相此举,实是太过老辣阴险! 朱墨正自咬牙切齿地暗骂那位狡猾的左相大人,却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不对啊,那个寒冰不是说过,今日济世寺就会将那些尸身火化吗? 如果他这位侍卫统领不去济世寺认尸,过了今日,那些尸身皆化成了灰烬,又有谁能证明他们生前是大内侍卫呢? 此刻,朱墨终于明白了皇上先前对自己的那番叮嘱。 原来皇上的用意并不完全是为了庇护郑庸,其实也是在维护他这位必然会因此受到牵连的侍卫统领。 一念及此,朱墨顿时萌生了退意。 这么做虽然对不起那些死在寺中的侍卫们,更对不起他们的家人,令他们无法得到应有的抚恤。但是,为了大局,却也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牺牲。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心想,回去以后,就把自己的积蓄全都拿出来,私下里送给那些死去弟兄的家人,多少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既然宋兄是奉了左相大人之命在此设禁,那朱某自然不能让宋兄为难,还是绕道走吧!” 朱墨一边说,一边带马向后退了几步,想转身离开。 谁知宋青锋却一脸奇怪地追问了一句:“怎么,难道朱兄不是奉皇上之命,前来调查济世寺遇袭一事的吗?” 朱墨险些在马上一侧歪,刚刚转了一半的身子又硬是生生转了回来。 只见他故意做出一副茫然之状,问道:“宋兄此话怎讲?济世寺何时遇袭了?” 听他这一问,宋青锋脸上的惊诧之色不由更甚,“咦?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昨夜接到左相大人派人急传过来的一道训令,说前夜有大批贼人闯入济世寺,意图行刺慧念方丈,并抢夺慧觉大师的佛舍利。 虽然那些贼人并未得逞,但护国神寺被人公然侵犯,实是有辱我大裕国威,更是有损皇帝陛下的颜面。 禁军负责守护京畿,此次济世寺遇袭,其中自也有禁军保护不利之责,故而青锋才会被左相严厉训斥。左相大人还责令我即刻在济世寺外设禁封锁,并限期查明那些闯寺贼人的真实身份。” 说到这里,宋青锋不禁苦着脸,叹了一口气道:“左相大人责备得没有错,青锋确有失职之罪。 只是在济世寺外设禁封锁容易,而要我去查明那些闯寺贼人的身份,实是,我哪里会有那个能耐呢? 所以看到朱兄你在此时现身,青锋还以为你是来负责调查此事的,正在暗自庆幸自己终于可以对左相大人有个交代。 没想到,朱兄你,竟然只是路过而已!” 看到宋青锋一脸的苦恼,朱墨也明白他是被左相故意刁难,不由暗暗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 但同情归同情,他朱墨可还没有傻到为了同情而甘愿被一起拖下水的程度。 左相这反戈一击,实是太过厉害,谁若是沾上一点边儿,恐怕都会被弄得体无完肤、元气大伤。 为今之计,还是走为上策。 先回宫去将此事禀报给皇上,看皇上如何来收拾那位实是已嚣张到了极点的左相大人! 打定主意之后,朱墨便做出一副既同情又无奈的表情,皮笑肉不笑地道:“宋兄的难处,朱某也是感同身受。像我等这般听差办事之人,确是身不由己啊! 此番虽是帮不上宋兄的忙,不过待我回宫之后,必要将此事如实禀明皇上。以皇上的圣明,定是会妥善处置,或许还会免了宋兄的这份苦差,也未可知啊。” 宋青锋一听,顿时脸露喜色,连连抱拳拱手道:“如此就有劳朱兄了!此番朱兄若能帮青锋解了这一难题,日后定当登门致谢!” 朱墨哈哈一笑,道:“宋兄实是太客气了!如此朱某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他就一拉缰绳,掉转马头,打算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谁知他刚往回走了没多远,便看到前方不远的转弯处,突然冒出了一队人马。 而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正是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寒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一章 防患未然 “朱统领行色匆匆,可是忘记带圣旨了么?否则都到了济世寺的门前,为何又要急着离开呢?” 寒冰的声音本就带着一股特有的清亮,如今含笑说出,更显悦耳动听。 可是听在朱墨的耳中,却无端地起了一阵烦恶。 他此时真是恨不得马上冲过去,“咔吧”一声,拧断这小子的脖子,令其即刻消音。 然而这个可怕的念头刚一冒出来,便被他自己“咔吧”一声给拧断了。 因为他清楚得很,如果现在冲上去,被拧断脖子的那个人,一定是他自己。 虽然没有真正交过手,但他与寒冰已算是比拼过内力。 昨日饮下两杯毒酒的他,用了几乎一整夜的时间才将体内的天毒异灭排除净尽。若是再多饮一杯,恐怕今日已经下不了床。 而再看寒冰,他当时确是一连喝下了三杯毒酒,今日竟还能够如此神气活现地到处捣乱。 由此可见,这小子的功夫简直是深不可测。赵展死在他的手中,实是一点儿也不冤! 见朱墨一直面色阴沉地盯着自己不说话,已来到他面前的寒冰仍是笑容不减地拱手道:“想是朱统领贵人多忘事,才一日不见,便已经认不出在下了。统领大人,寒冰这厢有礼了!” 朱墨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表现得如此失礼。 只是他刚从见到寒冰的恶劣心境中缓过一口气来时,便发现走在寒冰身后的那两人,居然是京兆府的捕头! 随即,他这位统领大人的胸口又是一堵,竟真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京兆府的人出现在这里,旁边还有一个最喜欢惹事生非的寒冰。事情已经明摆在那里,他们一定是冲着济世寺中那些大内侍卫的尸身而来。 寒冰这个满嘴谎言的小混蛋!阴险狡诈丝毫不逊于他的左相老爹!最可恶的是,这小子偏还生了一根惯于信口雌黄的巧舌! 昨日他明明当着自己的面说,他不会去查那些刺客的身份,结果今日一大早便把京兆府的人给拉来了。 这下可好,不但有禁军看守尸身,还有京兆府上门查案,这件事想不公之于众都不可能了! 一想到这些,朱墨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刚刚饮下了两杯毒酒一般,心头顿感一阵焦灼炙痛。 他强压下满腔的怒火,咬着牙道:“寒冰公子可真是会说笑!朱某便是忘了谁,也不敢忘了寒冰公子这般厉害的一号人物!” 寒冰眨了眨眼睛,继续满面笑容地说着阴损的挖苦话:“朱统领夜里想是歇得不好,怎么看上去一脸晦暗,就连说话也如此疲软无力,竟完全不似昨日在相府之时,那般中气十足了呢?” 朱墨顿时又被气得一窒,可恼人的是自己的口舌偏又跟不上。憋气之余,他只能冷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跟在寒冰身后的那两位京兆府捕头。 只见那两位捕头的年纪均在三十出头,一看就是精明干练、耳聪目明之辈,而且干这行也有相当的年头。 这两位京兆府的捕头本就对朱墨并不陌生,只因自觉位卑,不敢上前说话。此刻见这位统领大人看向自己,忙齐齐跳下马来,躬身施礼。 朱墨对他们的态度却是比对寒冰友善了许多,面上竟还露出了一抹罕有的亲切笑容,道:“两位捕头辛苦了!” 他之所以会有如此表现,是因为此刻他的心中刚刚起了一番计议—— 不知寒冰这小子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说动段朴青那条活泥鳅,派了这两个一看就是经验极丰的捕头过来。 以这两人的阅历,怕是一看到尸身,便能认出他们大内侍卫的身份。到时候,这件事就是想盖也盖不住了。 为今之计,必须先发制人,在他们将此事传扬出去之前,用圣上的名义封住他们的嘴,免得他们胡乱说话。 这样看来,自己现在决不能就此离开,而是应该时刻紧盯住这两个捕头,并寻机对他们做出必要的警告。 有了这一明确的想法之后,朱墨的心绪也随之平定了下来。 在与那两位捕头寒暄过后,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寒冰,明知故问地道:“寒冰公子一大早带着京兆府的人出现在这里,莫非是来查济世寺遇袭一案?” 寒冰闻言不由叹了一口气,道:“确是如此。昨日朱统领走后,家父便将在下狠狠责骂了一顿,怪我不该对慧念方丈所托之事敷衍塞责。 在下得了教训,自然不敢再稍加怠慢。所以这一大早便去京兆府投案自首,并带这两位捕头大人前来济世寺指认现场。” 朱墨自是不会相信这个满口胡言的小子,但知道此刻在口头上与其争辩实属无益。不如索性就顺着这小子的话往下说,趁此找借口跟他们一同入寺,然后再见机行事,在那两个捕头身上下功夫。 “原来是这么回事!左相大人果然不愧是当朝宰辅,行事严谨,持身方正。其实昨日在听了寒冰公子所言之后,朱某也是彻夜难寐,反复思量此案。 只是在没有查明真相之前,朱某实不便将之禀明皇上,以免徒乱圣心。故而我才会急着赶来这里,想先查清此事的来龙去脉,再据实上报。 可是方才我遇到了宋大统领,方知左相已命禁军封锁这一区域,并令宋统领负责查清此案。既然如此,朱某自觉不宜再另行插手,便想就此返回,等待宋统领的查案结果。” 听他这么说,寒冰不由惊讶地笑了笑,摇头道:“家父竟然让宋大统领负责查办此案? 这——,这岂不是太为难宋兄了吗?行军打仗,护卫京师,宋兄自是十分在行。可是说起这查案一事,又有谁能强得过京兆府的捕头大人呢?” 他这番话说得实是大有玄机,表面上是在为宋青锋开脱,实则是有意抬高了那两位京兆府捕头的作用。 那两位本来在这些高官显贵的面前,难免会感到有几分自惭形秽的捕头,听到寒冰这番不落痕迹的阿谀之词,心中不由有些飘飘然,顿时都对这位左相公子生出了感激之心。 他们只觉得这少年看似张狂傲慢,其实还是颇有几分见识与胆识的。 朱墨自然明白寒冰有意抬举那两位捕头的用心,因为他自己其实与寒冰本就存了同样的心思,都是想在这两位捕头的身上做文章,让他们最终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图来处理这件案子。 不过,朱墨倒是并没有把寒冰对那两位捕头的笼络放在心上,因为他的心中已有了一份笃定—— 不管怎么说,自己的背后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天威难犯。那两个小小的京兆府捕头,最终必是会屈服于圣意,不敢有半句多言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幸好自己一大早便赶了过来,正巧遇到了寒冰这个想暗中搞鬼的奸诈小子,才能及时采取措施,防患于未然。 想到这里,朱墨竟也随声附和地道:“寒冰公子此言在理!有京兆府的捕头在此,宋大统领倒是不必再为查案的事情犯愁了。而朱某也可尽早了解案情,对皇上有个交代。” 说罢,他便拨转马头,理所当然地带头向济世寺的方向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二章 风云际会 宋青锋此时还未离开方才朱墨被拦下的那处路口。 远远地看到朱墨又调头回来了,这位新晋禁军大统领的眼中闪过一抹了然的笑意。 随即,他便催马上前,朗声笑道:“朱统领去而复返,可是改变了心意,打算留下来帮青锋查案吗?” 朱墨哈哈一笑,道:“非是朱某不想帮宋兄查案,而是已来了查案的高手,朱某不得不让贤啊!” “哦?” 宋青锋将感兴趣的目光投向朱墨的身后,却正好与寒冰那双熠熠生辉的星目遇到了一处。 他的心头顿时涌起了一阵热流,虽是竭力做出镇定自若的模样,却仍是难掩一抹欣慰与释然之色。 这小子果然没事! 自从得知相府出事,宋青锋就一直坐卧不安。 苦等了一夜,最终却只等来清伯替定亲王所传来的一句口信——不可妄动! 他想向清伯打听寒冰的情况,可那位老人家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再次说了一句“不可妄动”,便转身离开了。 当时他只觉得五内如焚,一种不祥的预感始终萦绕在心头。 他的眼前总是不时地浮现出寒冰那双含笑的眼睛,耳边也不时回响起他对自己所说过的那句玩笑话—— 人生在世,不谈窘事,更不谈祸事! 寒冰他——,此刻是否正陷身于一场不可避免的祸事之中? 可是不管内心有多焦急,身为军人,宋青锋懂得服从指挥的重要性。 所以他一直按照定亲王的嘱咐,老老实实地做他禁军大统领该做的事情,在那些禁军属下的面前,未露出丝毫的异样。 不过,他也并没有因此放松对外面消息的打探。作为负责宫门值守的禁军大统领,他当然有权知道这一日都有谁进出了皇宫。 左相、花神医、朱墨,以及定亲王,根据他们每一次进出宫门的情形,他都能够从中大致推测到事态发展的紧张程度。 而且凭着一个杰出领兵统帅的敏锐直觉,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次危机真正的焦点,并不在宫内,而是在相府。 就在此刻,在左相、寒冰与朱墨之间,应该正进行着某种殊死的较量。 宋青锋真希望能够再有一次机会,当面去问一问寒冰,这位自己的好友兼战友,“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然而他也猜想得到,如果寒冰那小子听到他的这个问题,一定会眨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满不在乎地一笑,然后再故作矜持地回上一句:“胜了,便是十分,败了,便是半分也没有。”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实在是太想听到,这小子能当面对自己说出这句无用的屁话来。 因为这起码能够证明,寒冰他还活着。 又在漫长的焦虑不安之中,等到了傍晚时分。 这一次,终于被宋青锋等到了一个明确的消息,其实就是左相大人的一道训令。 恐怕当时那些跟在宋青锋身后,一同恭听左相大人这道训令的禁军将领们,谁都难以理解,为何他们的这位大统领在听完那道可以说是措辞激烈,而且颇有些小题大做、故意找茬的训令之后,他的脸上竟露出了那样一种奇特的表情来? 一听到那道训令,宋青锋便马上猜到,这一定是寒冰那小子的鬼主意! 那位左相大人虽然已经差不多站到了他们这一方的阵营之中,但他的精力主要还是放在了掌控朝政上面,对于其他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并不太在行。 故而,他一时应该想不到要利用这次济世寺遇袭一事做文章,借机向皇上展开反击。 而当时定亲王还未出宫,根本没有机会去为左相出谋划策。 所以,能想出这个主意,并马上说动左相付诸行动之人,必是寒冰无疑。 就此确定了寒冰他还活着,宋青锋当时的心情只能用狂喜来形容。 所以就连左相大人在训令中的那些严厉斥责,在他听来,都仿佛是寒冰那小子对自己所说的玩笑话,令他忍俊不禁,却又不得不强自忍住。 因此在所难免地,在那些禁军将领的眼中,他这位大统领的表情就显得古怪之极了。 而此刻,坐在马上的寒冰,也有幸欣赏到了这位宋大统领脸上那种看似十分纠结的奇特表情。 他极快地对宋青锋眨了眨眼睛,唇边却是挂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向他抱拳施了一礼。 “宋兄辛苦了!看来这禁军大统领的差事实在是不好当啊!除了要去宫里给皇帝陛下看大门之外,竟是还要四处奔忙,兼做一些跑腿打杂的活计。 从前那位赵大统领是经常去远芳阁给青萝姑娘看门,而宋兄你今日却大老远地跑来济世寺,给和尚们看门。 不过怪就怪在,这看门的越多,事情出的就越多,死的人似乎也越来越多了,倒真是热闹得紧!” 宋青锋此时已将那份见到寒冰之后的欣喜生生压在了心底,开始情绪饱满地配合着这小子演了起来。 待寒冰的话音一落,他便故作淡然地呵呵一笑,随即语带讥讽地反击道:“有寒冰公子出现的地方,不也是一向热闹非常吗?” 寒冰歪着头看了看他,哈哈一笑,一时竟是被他挤兑得没了说辞。 朱墨一直在那里冷眼旁观,心知这两个本是好友的年轻人,却为了那位敬国公府的孙小姐,彼此间生了龌龊,至今仍是面和心不和。 如此正好。本来他还在暗自犯愁,此番即便是能够说服那两个京兆府的捕头,不要指认出那些大内侍卫的身份,但只要那些尸身存在一日,难保左相父子不另想他法,最终将事情给捅出来。 现在有了宋青锋,只要把这个与左相父子不和之人拉到自己这一边,让他帮忙将那些尸身偷偷运出济世寺,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一想到事情正在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朱墨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尤其是当他看到寒冰这个一贯出言阴损的小子,竟被宋青锋一句话就给顶了回去,更是暗乎痛快不已。 于是,带着这种轻松,甚至是有些愉快的心情,朱墨又一马当先地向济世寺行去。 眼见前方已能够看清济世寺那扇古朴而厚重的山门了,他却又被人给拦了下来。 看到那两个大白天竟然穿着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朱墨的浓眉顿时一立,沉声喝问道:“尔等何人?竟敢大白天在此拦路打劫!” 那两个黑衣蒙面人被他这一喝,不由愣了愣,彼此看了一眼,想必是没弄明白,自己哪里就像是拦路打劫的强盗了? 这时,寒冰催马赶了上来,笑吟吟地道:“两位行云堂的弟兄辛苦了!你们古副盟主可还在这里吗?” 那两位行云堂的杀手一见这位公子哥儿又回来了,倒是也不再多话,只同时点了点头,便让出路来,伸手示意他们继续前行。 寒冰在马上抱拳一笑,便向前继续行去。 那两位京兆府的捕头自然随后跟上。 而朱墨却面色阴沉地看了那两个蒙面人片刻,才打马追了上去,心中却已是反复地将寒冰这狡诈小子骂了十七、八遍。 忠义盟的人出现在这里,绝对与寒冰脱不了干系! 看来左相父子是铁了心要把水给搅浑。 一座小小的济世寺,竟是汇集了各方势力,大有风云际会、大干一场的架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三章 疑窦丛生 当寒冰那张带笑的俊颜出现在古凝的面前时,这位杀手之王竟是头一次对这个阴险狡诈的小子生出了些许好感。 不管从前他是否被这个不良少年算计过,但起码这一次,寒冰是实实在在地救了他古副盟主一命。 前夜在济世寺外面的一席密谈,寒冰不但点醒了身处陷阱之内的古凝,而且最后还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教他事后如何应对雪幽幽的责问,以及那位皇帝陛下的怪罪。 寒冰的话说得很直白,也很有杀伤力—— 对付雪幽幽,只要用一个“耗”字。 既然她雪盟主把你当作是一个可以随意驱使的属下,严命你守在济世寺外。那么,你古副盟主就做一个听话的好属下,一步不离开济世寺。 只要敌人不出现,伏杀任务未完成,你就耗在这里不撤退。一直耗到她雪盟主失去耐心,派人来请你回去。 而对付皇上,则要用一个“守”字。 既然他把你当作是一个现成的刽子手兼替罪羊,在密旨中令你伏杀前来行刺慧念大师的离别箭,却又严命你不得打扰济世寺中的僧人。 那么,你古凝就乖乖地一步也不踏入济世寺。 只要看不到离别箭,你就守在这里不动手。任凭那些大内侍卫的尸身烂在了济世寺内,也不关你的事。 这两人把你当成一个没有脑子的傻瓜,可以随意让他们愚弄。那你就表现得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傻,看看最后到底是谁愚弄了谁! 事实证明,寒冰的这个主意确实不错。 起码,它已经在雪幽幽那里,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那位雪盟主等了一夜,也没见古凝的人回去,担心之下,便马上派人来查看情况。 古凝便将夜间所发生的一切据实回报—— 一是没有拦截到离别箭或是任何身份可疑之人。 二是见到寒冰从济世寺内出来,并且听他传出济世寺曾被大批高手闯入的消息。此消息虽未经证实,但寺中僧人确是安然无恙。 最后,古凝向雪盟主表达了要继续在寺外埋伏等待下去的想法。 接到他的这一禀报,雪幽幽居然并未表示反对,而且还派人送来干粮和水等补给,表明是充分肯定了古凝这一忠于职守的行为。 古凝本来仍是有些担心皇上的那一关不好过,但当他看到宋青锋带领大批的禁军出现在寺外时,心便彻底地放了下来。 因为寒冰在临走前曾经告诉过古凝,他会说动左相大人施压,将事态扩大,令皇上不得不放弃这次行动,更是再也不会提起那个子虚乌有的,所谓离别箭要行刺慧念方丈的传闻。 禁军的出现,说明寒冰已经初步兑现了他的承诺。 而现在,寒冰又带着京兆府的捕头,甚至还有那位极少抛头露面的大内侍卫统领朱墨出现在这里。 这些都足以证明,这件事已经被闹得大到不能够再大了! 朝廷的各路人马齐集此地,正好可以让忠义盟趁机从这场混乱中抽身而退。 “寒冰公子与诸位大人一同前来,想必是为了调查前夜济世寺遇袭一事?” 古凝那张终日阴沉冷肃的脸上难得地见了一丝笑容,说话的语气竟也是一派温润平和,丝毫没有为白白在此蹲守了整整两个夜晚而表现出任何的懊恼。 寒冰笑嘻嘻地对他点头道:“正是如此!劳烦古副盟主在寺外接连蹲守了两个夜晚,着实是辛苦之至! 不过正是多亏有了你和忠义盟弟兄们的尽心守护,这座济世寺才可算是固若金汤。 而那些刺客的尸身自然也应该被保存得完好无损,想必不会被什么居心叵测之徒给偷了出去。” 他的这番话听在不知内情的人耳中,难免会产生一种误解,似乎忠义盟在此蹲守是出自他的授意。 古凝虽然也听出了寒冰话中的古怪,但他此刻就想着赶紧脱身,哪里有闲情去管这个专喜惹事生非的小子又打算搞什么鬼。 于是他便在口中敷衍着应道:“好说,好说。寒冰公子客气了!既然诸位有正事要办,在下就不多耽搁各位的时间了,请!” 一边说,他一边示意忠义盟的人让出路来,放寒冰他们通过。 谁知他的这番表现落在本就疑窦丛生的朱墨眼里,便又有了另一种解读—— 原来左相父子与忠义盟已经勾结在了一起! 其实仔细想来,这也并无任何奇怪之处。 忠义盟作为朝廷的鹰犬,本就不可能完全置身于朝局之外。 想当年,第一任盟主雪平皓,就是因为力保今上登基而成为从龙功臣,令忠义盟借朝廷之势,一举成为江湖第一大帮。 到了左语松掌权之时,更是谨遵皇上谕令,并在暗地里对大内总管郑庸俯首帖耳。 如今左语松一死,忠义盟的大权已完全落在了雪幽幽的手中。 而雪幽幽的立场更是不言自明。 那日在武比现场,岫云剑派公然出面维护寒冰之举,应该并非偶然,而是早有默契。 否则以左相父子的心机,怎会任由郑庸布下陷阱而无任何反击制敌之策呢? 看来,那日出现在武比现场的楚文轩等人,还有岫云剑派的人,都是左相父子早已布好的后招。 如今的情势已很明显——左相父子与忠义盟联手,同属太子的阵营。 那么郑庸呢,他在其中搅风搅雨,又为了什么? 若说是出于皇上的授意,不愿见太子过早坐大,因此有意打压左相父子,倒是也确有可能。 然而皇上若真的要打压左相,尽可以有很多办法,实不必用那些栽赃陷害之类的下下之策。 就像昨日那般,硬是给左相安了一个包庇隐族人的罪名。结果一试之下,便出了纰漏。 仔细想来,这件事应该从一开始就是郑庸所策划的一个阴谋。 为了报复左相父子,这位大内总管可以说是使尽了一切手段。 先是派大内侍卫在济世寺内伏杀寒冰。事败之后,不知这老太监用何种花言巧语骗过了皇上,不但不对他私自调用大内侍卫之事予以追究,反过来还设法帮他遮盖此事。 接下来,郑庸又祭出了隐族人这一足以触到皇上逆鳞的招数。用一张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模糊不清的旧画,非要诬陷寒冰是隐族人,而左相更是包庇隐族人的元凶大恶。 皇上这一生中最忌讳的就是隐族人,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丝与隐族人有关的证据,尤其牵涉其中的还是那位手握军政大权的左相大人。 于是,郑庸便成功地利用皇上的多疑善忌,哄骗皇上做了他的帮凶,对左相父子施以毒手。 如果当时皇上没有让他这位侍卫统领呆在翠寒阁内,那位左相大人怕真是要有口难辩,无法证实那画中的女子不是他从前的夫人林芳茵,而且寒冰与那画中女子也是几无相像之处。 还有那壶搀有天毒异灭的毒酒。 当初在准备那壶毒酒时,朱墨明明只在酒中下了平时双倍的药量。可是在相府饮下的酒中,至少是三倍甚至是四倍的药量。 这壶酒在出宫之前,只经过他和郑庸的手。 必是郑庸怕毒不死寒冰,或者是他也想同时将左相给毒死,偷偷在酒中做了手脚。 天毒异灭毒性奇特,与很多剧毒都相克,所以郑庸无法在酒中再下其它更致命的毒,而只能加大天毒异灭的药量。 至于他从何处得到的天毒异灭,朱墨倒是无须费神猜测。既然副统领迟年已为这老太监所用,那么替他弄到此毒,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事。 郑庸要害左相父子已是不争的事实。但问题是,他因何生出此念呢? 赵展死于寒冰之手,确是他报复左相父子的最大理由。 但是在赵展身死之前呢? 郑庸和赵展在远芳阁设下陷阱,摆明了就是要加害寒冰。 其原因决不会是为了争夺一个女人那么简单! 这一切的背后,恐怕还是权力之争。 郑庸很可能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对皇上忠心不二。 他——肯定正在背着皇上,谋划些什么。 那么在他的背后,会不会是济王呢? 此事若涉及到济王,则必然离不开党争。 一想到“党争”一词,朱墨的心中不禁生出一阵极端的厌恶之情! 朱家人世代忠心耿耿护卫皇室安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从来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然而像这样为了皇位所发生的各种明争暗斗,却是最令他痛恨不已的。 当年的淮王之乱,他的叔父为了保护严皇后突围,失去了使剑的右臂。而更加令人痛心的是,叔父仅有的两个儿子,也都在那次宫变中被杀。 而今,这种毫无意义的流血牺牲,似乎还要继续下去。 皇上,竟真的忍心让自己的亲骨肉,像这般永无休止地自相残杀下去吗? 当年太祖皇帝建立大裕,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你争我夺,最后将大好江山彻底葬送掉吗? 带着这种种的矛盾与困扰,朱墨有些神思不属地随着寒冰他们,迈入了济世寺的大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四章 善后超渡 听知客僧说,慧念方丈正在亲自主持一场法事,寒冰等人便猜到被超度者,应该就是那些前夜死在寺中的刺客。 转了转眼珠,寒冰含笑看着朱墨道:“朱统领,这场法事一做完,那些刺客的尸身便要被火化了。 我们这些人中,就数你朱统领的官阶最高,或许与那位慧念方丈也算是说得上话。 不如就由你去与慧念方丈打声招呼,将那些刺客的尸身交给你来处置,可好?” 朱墨本就巴不得那些刺客的尸身不会被人认出,自己也能从中脱去干系,又如何会上赶着去找慧念方丈要回尸身呢? 但是寒冰既然当着众人的面向他提出了这个要求,朱墨又不能直接回绝,显得自己过于心虚。 于是他故作沉吟地道:“我与慧念方丈确是有过数面之缘。只不过,此事涉及佛门规矩,恐怕不应是凭我们这些俗家人的权势地位,就能横加干涉的。 以朱某之见,我们还是先与那位知客僧商议,看他有何通融之法吧。” 那两位京兆府的捕头自是不敢发表什么意见,只能肃立听命。 而寒冰竟也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于是,先前那位知客僧便又被他们请了过来。 听完朱墨索要尸身的请求后,那位知客僧当即摇头道:“阿弥陀佛,请各位施主见谅,此事绝对不可!那些人死在寺中,便是已应了劫数,故而方丈大师才要行此法事,为他们做善后超度。又岂可半途而废,令他们不得往生净土呢?” “如此说来——” 朱墨刚要就坡下驴,就此收回自己刚才所提出的请求,谁知却被寒冰那小子突然抢过了话头。 “如此说来——” 寒冰神情肃然地看着那位知客僧,道:“这些钦犯的身份便难以确定,更不可能由此找到他们的同伙。而那些此刻守在寺外的禁军和忠义盟的人自然也就不能撤离,还要留下来继续保护济世寺的安全。” 说到这里,他双掌当胸合十,向那知客僧行了一礼,“既然如此,便麻烦大师您去知会慧念方丈一声,我等不再打扰,先行告辞了!” “施主且慢!” 知客僧一着急,竟是连“阿弥陀佛”都忘了念一句,便拦在了正要转身离去的寒冰面前。 “施主方才说,那些刺客皆是朝廷的钦犯?” 寒冰正色道:“擅闯护国神寺,意图谋害寺中方丈,不管那些刺客生前是何方神圣,死后终是逃不过‘钦犯’的身份。” “那——”知客僧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些守在寺外的禁军和忠义盟的人,又要等到何时才能撤走?” 也难怪这位高僧会这样动问。 堂堂的一座护国神寺,佛门净土,却被黑衣蒙面的江湖高手,以及跨马横枪的禁军将士层层围住。 这一景象,看上去实在太过奇诡! 更何况如此一来,寺内的僧人倒像是成了被圈禁的囚徒一般,完全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按理说,僧人们在寺中清修,确是要隔绝尘缘。但是修为再高深的大师,也得吃饭啊! 这两日,不但没有了前来进香的达官贵人,寺中因而少了许多香火钱。 就连负责给寺中运送柴米菜蔬的商贩也不见了踪影,寺中的僧人们马上就要断炊了。 “这个嘛——” 听知客僧这样一问,寒冰不由皱了皱眉,摇头道:“不抓住那些钦犯的同伙,他们便难以交差,怕是要在此处多耗上一段时日了。” 一听说事态竟然如此严重,那位知客僧再也不敢擅自做主,匆匆施了一礼,便去找能做主的人了。 朱墨一直冷冷地看着寒冰在那里装神弄鬼地忽悠那位知客僧,心中虽然恼火,却又不知该如何出言反驳他。 只因他心里清楚,寒冰所言虽是不免有些夸张,却也句句在理。 擅闯护国神寺,确是不赦之罪。 除非那些人也有当年雪幽幽的本事,将认出自己的人全都杀了灭口,便没有人能够当面指证她了。 可惜的是,那些人自己已先被人灭了口,此时便是想找个能给他们开脱的人都难。 至于寺外的那些禁军和忠义盟的人,虽说皆是被左相父子特意招引而来,但只要皇上不发话,他这位侍卫统领实是无任何权力让他们撤走。 而最终皇上会不会发话,何时会发话,便不是他朱墨能够揣测得出了。 所以,寒冰说那些禁军和忠义盟的人一时不会撤走的话,其实也并没有错。 既然挑不出寒冰的错,朱墨便只能干看着,心中在恼火之余,却又不得不认真地琢磨起另一种可能性了。 而那另一种可能性便是,他这位统领大人恐怕不得不屈尊俯就,向这位寒冰公子妥协了!与他私下里达成一笔对双方来讲,皆可接受的交易。 一想到自己要跟这个神憎鬼厌,且又狡诈至极的小子坐下来谈条件,朱墨的心中便忍不住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甘与抗拒。 然而此时情况紧急,实在是由不得他再多做选择。 以寒冰与济世寺的神秘关系,慧念方丈很可能会接受他的请求,将那些刺客的尸身交出来。 只要让那两个京兆府的捕头见到那些尸身,他们肯定会立即辨认出其身份。 朱墨本来所打的如意算盘是,借皇上的威势封住这两个捕头的口,然后再利用宋青锋与左相父子的矛盾,将那些尸身悄悄从此地带走并处理掉,决不给左相父子留下任何实据。 可是现在有了忠义盟的参与,他的这个如意算盘就再也打不响了。 稍后,那两个捕头若是按照朱墨的授意,表示判断不出那些刺客的身份。以寒冰那种死缠烂打的无赖性子,定然不肯善罢干休。他很可能会让那个古凝也掺合进来。 以忠义盟的人面之广,自然不会对大内侍卫太过陌生。只要古凝叫出了其中任何一个刺客的名字,这件事便再也无法遮掩下去了。 而大内侍卫夜闯济世寺的事情一旦被揭开,倒霉的可不只是他朱墨一人,恐怕整个朱家都要从此背上这莫名的黑锅。 一想到这些,朱墨便是再委屈,再难受,都不得不咬牙将心中的怨气和泪吞下,努力地对寒冰挤出了一副笑脸。 “寒冰公子,朱某尚有一事不明,想在此向你请教一二。” 他一边说,一边似是漫不经意地瞄了那两个京兆府的捕头一眼。 那两位捕头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其实一早就看出这件事中的种种蹊跷之处。 怎奈身为听差办事之人,即便明知会陷身麻烦之中,他们也是避无可避,只能见机行事,但愿不会就此给自己招灾惹祸。 如今看到那位朱统领向他们所施的眼色,这两位捕头连忙十分知机地避到了一旁。 而寒冰就那么笑嘻嘻地看着朱墨,一对星目中竟是毫不掩饰地闪着十足算计的光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五章 菩提花茶 朱墨先是干咳了一声,才徐徐地开口道:“寒冰公子,其实你对那些刺客的身份本是心知肚明,却非要饶这么大一个圈子,将这么多人都卷了进来,不知你的真正用意究竟何在?” “哈!什么用意不用意的,我只知道谁若是想弄死我,我就先把他给弄死!” 寒冰带着一脸不屑的冷笑,神态张狂地道:“郑庸那狗太监想借皇上的手杀了我,我便也要借皇上的手除了他!这就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朱墨听了,不由暗皱眉头,心想这小子实在是太过狂妄放肆,竟敢当着自己这位侍卫统领的面,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来。看来他是自以为已经吃定了自己,便也毫无顾忌起来。 “即便最终能够证明,是郑庸私调了大内侍卫,恐怕皇上也不会对此事过于深究。而你想借此扳倒郑庸的想法,实是过于幼稚了些!” 朱墨这话虽说得不客气,但却完全是实情。因为他此时不想与寒冰再多绕弯子,只想尽快摆平此事,然后回宫去找郑庸那老东西算账! 谁知寒冰这鬼小子似乎业已看透了他的想法,竟然冲他诡异地一笑,道:“单凭我一人之力,确是扳不倒那个惯会巧言令色、讨好皇上的狗太监。但不是还有统领大人你吗?” “我?” 朱墨怔了怔,随即嘿然冷笑了一声,“寒冰公子的算盘打得倒真是响!只不过你凭什么认为,朱某会帮你去对付郑庸?” 寒冰却笑着摇了摇头,“朱统领怕是误会了!我可没说要你帮忙去对付郑庸。而是你需要借助我的力量,帮你去对付郑庸!” “我需要你——帮忙?” 朱墨难以置信地笑了笑,只觉这小子又在信口开河地想诓骗自己。 “不错!”寒冰却极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且说说看,我为何想要对付郑庸?”朱墨满脸不屑地问道。 “为了大裕的江山!” 寒冰严肃地看了他一眼,“郑庸派这些大内侍卫闯入济世寺,并不是想杀我,而是要杀害慧念大师,目的就是为了抢夺他手中的那枚乾坤密钥。而郑庸他为何要抢夺密钥,朱统领应该不会猜不出其中的缘由吧?” 听了寒冰的这番话,朱墨顿时呆在了那里。 由于从一开始,他所知道的就是寒冰杀了那些大内侍卫。因而他便一直想当然地认为,那些大内侍卫所要刺杀的目标,就是寒冰。 可是现在细一琢磨,若是真要杀死寒冰,他们大可以选择在任何容易下手之处,而完全不应该在济世寺这一极其敏感的地方,当着慧念方丈的面行凶杀人。 如果是皇上想杀寒冰,也只会将人埋伏在济世寺外。因为护国神寺关系到大裕江山的安危,皇上决不会为此冒任何风险。 而郑庸如此做,确是居心险恶! 难道他的背后并不是济王,而是另有其人? 是什么人会觊觎大裕的江山,甚而意图威胁护国神柱呢? 最有可能的,就是北人! “其实从一开始,我便可以对朱统领言明此事。但当时你我各自的立场不明,想必以统领大人的谨慎为人,也不会轻易相信我的一番信口雌黄。 所以我才想让统领大人亲自来见证一下,并与慧念方丈面谈一番。唯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你才会相信,这件惊人的大阴谋已经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而作为世代守护大裕皇权帝位的朱家人,统领大人你又将如何做出选择? 是继续听命于那位已被郑庸所蒙蔽摆布的皇帝陛下,用你手中的力量对付我?还是摒弃从前的恩怨,放下彼此的成见,与我一同协力铲除郑庸这个国贼?” 其实朱墨根本不用再想,便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选择了。 无论左相父子居心何在,起码他们并无毁掉大裕江山的想法。 否则的话,负责守护护国神柱的慧念方丈决不会对寒冰如此信任,竟然任由他随意出入济世寺。 而郑庸——,这个奸宦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倒是必须要好好查一查了。 想到这里,朱墨对寒冰一拱手道:“寒冰公子,朱某十分愿意听你说一说,前夜这济世寺中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寒冰顿时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不如稍后我们到慧念方丈的禅房一行,因为事情就发生在那里,权当作是我这个凶手再去指认一遍现场好了!” 朱墨听了也不由哈哈一笑。 说来也是奇怪,此刻他再看寒冰这小子的言行,竟突然间没有了丝毫惹人反感之处,反倒是处处透着一种聪慧睿智与灵活机变。 这时,那位知客僧业已回转,并带回了慧念方丈的口信,请朱统领与寒冰公子去方丈禅房一晤。 于是,朱墨和寒冰就随同知客僧向后面的方丈禅房行去。 而那两位京兆府的捕头,则由另一位寺内的僧人领着,到旁边的客堂喝茶吃素斋去了。 慧念方丈与朱墨和寒冰两人彼此见过礼后,便请他们坐了下来。 不待朱墨出言相询,慧念方丈便语调沉缓地开了口。 这位大师的言语其实并不多,但却清楚明白地告诉了朱墨两件事—— 其一,寒冰是济世寺前任方丈慧觉大师所指定的乾钥第三代传人。 其二,前夜的那些刺客并非被人诱入寺内,更非无意中闯入。而是早在寒冰到达之前,他们便已分批潜入,并埋伏在了方丈禅房外面。 知道了这两件事,朱墨对寒冰先前对自己所说的那番话,已是再无任何怀疑。而且,他也终于弄明白了,寒冰与慧念方丈乃至整个济世寺的关系。 只不过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又不免生出了另一个难解的疑问—— 既然皇上明知道寒冰是负责守护护国神柱的乾钥传人,为何还会听信郑庸之言,要置寒冰于死地呢? 对于寒冰是隐族人的这一说法,实可算是空穴来风。那么一张不知来历的旧画,根本证明不了任何事情。 可皇上为何又看上去对此深信不疑呢? 难道他宁愿相信一个心存报复的老太监的信口雌黄,也不相信阴国师亲传弟子慧觉方丈的识人之明吗? 或者是,这其中另有隐情,皇上要杀寒冰,根本就与他的身份无关? 带着更多的疑惑与不解,朱墨不由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在他眼中变得越来越神秘的少年。 在慧念方丈与朱墨交谈的过程中,寒冰一直坐在那里安静地喝茶。很快地,那壶清茶便被他给喝了个干净。 此刻发觉朱墨看向了自己,他先是将杯中所剩的最后一口茶一饮而尽,随后便笑嘻嘻地道:“这护国神寺中的花茶,实是比相府中的香茶来得清凉爽口,更解暑气。” 慧念大师闻言微微一笑,道:“此茶乃是由生长于寺中的一棵千年菩提树的花蕊所晒制,确有解热祛毒之功效。” 朱墨听了不由心中一动,早就听闻济世寺的菩提花茶乃是世间一绝,据说能解百毒。 只可惜那棵千年菩提树并非每年都会开花,而且花朵稀少,故而此茶得之极为不易,就连皇帝陛下都不能保证每年会喝到一次。 没想到此刻在这粗瓷茶壶中所盛的,喝起来微带苦香的清茶,竟然就是世人极难有缘一品的菩提花茶! 一想到这里,朱墨看了看那只已被寒冰那小子喝了个点滴不剩的空茶壶,真是百般懊恼上心头—— 如此珍稀的好茶,自己竟只喝到了一杯! 一边暗自懊恼,他一边连忙将自己杯中所剩的那半口茶也喝了个干净,随后便跟寒冰一同站起身来。 只见寒冰双掌合十,向慧念方丈深施了一礼,道:“多谢方丈大师!寒冰就此别过!” 他自然明白,这壶菩提花茶是慧念方丈专为他备下的。 看来慧念方丈已经知道他中了天毒异灭,所以不惜将寺中珍藏的菩提花茶拿出来为他解毒。 虽然便是这千年珍物也解不了那天下第一奇毒,但多少还是有延缓毒性之效。 而对于这位热心的方丈大师,寒冰的心中实是存了极深的感念。 慧念方丈也双掌合十回了一礼,“阿弥陀佛,吉人自有天相。相信老衲与施主还有再会的一日!” 寒冰听了,顿时哈哈一笑,记得这正是当年在岫云剑派的密室之中,慧念大师临别前对自己所说的话。 “方丈大师放心,待到第三代大裕帝君出现的那一日,在下自会来与大师共同开启地府之门,见证护国神柱柱基入地,从此大裕江山永固!” 慧念方丈深深地看着寒冰,缓缓地点了点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为敌为友 向慧念方丈告辞之后,朱墨和寒冰两人便出了那间方丈禅房。 寒冰抬头看了看两侧客堂前的那几棵古树,笑着对朱墨道:“此刻我便带统领大人指认一番杀人现场吧!” 朱墨默然点了点头。 于是,寒冰便领着他在这间方丈禅房的四周转了起来,边走边向他指着那些刺客被杀的所在,讲述起那夜惊心动魄的一场搏杀。 虽然寒冰所讲的只是当时的大致情形,并且隐去了那些可能会暴露出他真实武功的细节,却仍是把朱墨听得暗自心惊不已。 足足三十名武功已殝一流之境的大内高手,竟被这少年如砍瓜切菜一般地给杀了个干净! 尤其是那个副统领迟年,此人的一支判官笔已使得出神入化,武力实已突破一流,达到登堂入室之境。 因碍于身份,朱墨与这位迟副统领从未真正交手切磋过,但平日里总是会有些自己的观察和判断。 以朱墨的眼力来看,迟年的功夫并不在自己之下。然而,他却死在了寒冰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手中,而且死得无声无息! 如此看来,不管寒冰与济世寺有何种渊源,仅凭他的武功一项,便足以有资格成为乾坤密钥的传人,护国神柱的守护者。 这时,他们已经来到了方丈禅房后面的那两排厢房,却赫然发现,在其中的一间厢房内,竟堆放了许多的兵器在地上。 虽然那些兵器也像这些房间的地面一样,明显地已被人清洗过,但寒冰还是一眼就认出,它们正是那些被他杀死的大内侍卫的随身兵刃。 而朱墨此时也在其中找到了属于迟年的那支判官笔。 他默然将那支沉重的玄铁制成的判官笔拿在手中,隐隐闻到了上面还未完全消散的淡淡血腥气,心中一时也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迟年这位侍卫副统领,并不是从朱家人所掌管的侍卫亲军之中,一步一步擢升上来的,而是自宫外直接招募进来的武林高手。 所以,朱墨与他并无太深厚的交情。 而且迟年此人一向处事圆滑,身上又带了些江湖人的痞气,虽并不招人讨厌,却也不甚合朱墨那种沉稳耿直的脾性。 但毕竟他们两人曾在宫中共事多年,彼此间多少也算是有了一些同袍之谊。 对于迟年的惨死,朱墨难免会生出几分遗憾与惋惜。 可是对于迟年竟然背着自己,接受郑庸的指派,做出这种危害大裕江山社稷之事,朱墨又是断然难以宽恕和原谅! “朱统领可曾想过,回去之后,该如何回复皇上对你此行结果的垂询?” 寒冰一边随手抛玩着一支从那堆兵刃里拾到的短匕,一边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朱墨的思绪一时还没有从对那些大内侍卫之死的感慨中完全抽离出来,此刻骤然听到寒冰的问话,便想也未想地答道:“朱某自是要据实以回。” “据实以回倒也无妨,但回多回少却是大有学问。” 寒冰边说边对着他眨眼一笑,“起码我方才对统领大人所说的关于郑庸的那番话,就没有必要对咱们的皇帝陛下说起了。” 朱墨这才集中了精神,仔细想了想,终于慢慢地点头道:“寒冰公子说的有理。毕竟那些话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皇上本就对你多有猜忌,自然不会相信那些话。除非是慧念方丈愿意为你作证——” “不,决不能让慧念方丈卷进来!” 寒冰果断地摇头道:“正如你方才所言,皇上对我早有成见,任何与我有关之人,他都不会再信任。 一旦让他生出我与济世寺之间相互勾结的想法,便会给郑庸以可乘之机,从中挑拨离间,制造事端,进而威胁到慧念方丈的安全。 而且,对于慧念方丈方才对你所说的那番话,统领大人也只需记在心里就好,切不可向皇上提起。 否则的话,皇上必会看出,你已有被我说动之意,那便会立时将你本人也置于险境之中。 因为在皇上的眼中,任何对他的言行有所质疑,甚至是胆敢违逆圣意之人,都是乱臣贼子。 而以皇上那种多疑善忌的性情,恐怕朱家人多年来在他心中所建立起来的信任,便会因你的所谓背叛而被他瞬间抛弃殆尽。 另外,对于郑庸那个奸宦,统领大人更是要多加提防,决不宜与之发生正面冲突。 他在宫中经营多年,心腹爪牙遍布宫内宫外。统领大人的侍卫亲军虽然忠心无虞,但那些大内侍卫中究竟还有多少人已被他收买,却是个十分令人担忧的问题。” 朱墨认真听着寒冰的这番分析,虽然仍不免觉得他说皇上的那些话有些大不敬,但却也并非全无道理。而他对郑庸的看法,则是与自己完全一致。 只是以朱墨耿直的性子,又实在想不出如何在不说出全部实情的情况下,给皇上一个满意的回复。 他凝神思考了半晌,仍是觉得毫无头绪,不由将目光转向自对他说完那番话之后,便蹲下身在那堆兵刃里胡乱翻拣挑选的寒冰。 只见他不时将那些兵刃拿起来把玩一番,很快便又不甚在意地抛到一边,然后又拿起另一件…… 而且这少年竟是玩得极为投入,根本没有注意到朱墨正在那里皱眉审视着自己。 面对着这个时而心狠手辣如冷血杀手,时而心机诡诈如奸滑商贾,时而又如此刻这般,心性顽皮似无知少年的寒冰公子,说实话,朱墨这位统领大人的内心多少是有些崩溃的。 “寒冰公子——” 就当他终于鼓足勇气,决定放下自己统领大人的身段儿,向面前这个着实让他捉摸不透的少年不耻下问之际,却见寒冰忽然抬头对他笑了笑,同时手中摇晃着一件形状有些古怪的兵刃,问道:“统领大人,你可识得这件兵刃的来处?” 朱墨此时哪有心情陪他玩耍,根本未仔细去看那件兵刃,便不耐烦地摇头道:“没见过!” 寒冰对他这种粗暴无礼的态度倒也不以为忤,仍是兴致盎然地盯着手中的那件兵刃,笑着道:“我记得这件兵器的主人好像与使判官笔的那位是呆在一起的。 黑暗之中,我也没注意这件怪东西是什么,只觉得它的速度极快,竟几乎听不到任何破风之声。 当时还以为它只是个普通的大锥子,没想到竟是个四棱形的,倒真是个新奇的好物事!” 一听到“四棱形的锥子”,朱墨不由微微一愣,忙凝目细观寒冰手中的那把尺余长的铁锥。 谁知寒冰见他看过来,竟径直将那铁锥向他抛了过去。 朱墨随手接住之后,又仔细地看了一番,方犹自有些难以置信地道:“这破冰锥……是北人的兵刃啊!” “破冰锥?” 寒冰感兴趣地重复了一遍这个新奇的名字,笑道:“这名字倒是不错!果然是北人的东西,看来正如我们先前所猜测到的那般,这些闯入寺中的刺客必是北人无疑了!” 朱墨一时没有会过意来,莫名其妙地问道:“北人?那些刺客怎么会是——北人?!”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突然一亮,点头哈哈笑道:“确是北人无疑!” 寒冰对他眨了眨眼睛,笑问道:“统领大人现在知道该如何回复皇帝陛下的垂询了吧?” 朱墨马上信心十足地点了点头。 旋即,他又有些疑惑地看着寒冰,问道:“这破冰锥……果然是那些刺客身上的吗?” 寒冰又对他眨了眨眼睛,“反正不是我方才带进来的。而济世寺中也不可能会有这种凶物。那它不是那些刺客身上的,还会是从哪里来的?” 一边睁着眼睛扯谎,这小子的心里却在转着念头—— 古凝那家伙倒真是有些手段!居然连这种新奇的好玩意都能搜罗到。下次倒是可以让他再帮一个忙,弄一副北人女子骑马时专门配制的马鞍,送给洛儿…… 朱墨看了寒冰半晌,只觉这少年所言所行每每出人意表,变幻莫测,而又机巧百出。 这件北人的兵刃,明显是他早就布置下的。原来他所做的这一切安排,只是要把线索引向北人。 而他却故弄玄虚,让这么多人都跟着搅和进来,还令自己徒然费尽心机地与他相斗了半天。 这小子——着实诡诈得紧!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想将这件事的真相公之于众,对吗?” 看到朱墨脸上那些许的恼怒之色,寒冰不由笑了笑,道:“与护国神柱相比,郑庸那个奸宦又算得了什么?” 朱墨听了,猛然醒悟到,这才是寒冰不愿让济世寺卷进来的真正原因! 与江山社稷相比,个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而彼此间的私怨,就更加不值一提。 在被这少年的胸襟与气度所折服的同时,朱墨更是为自己方才心存的那丝怨气而倍感惭愧。 而且此时他也终于想明白了,为何皇上和郑庸那般处心积虑地想除掉寒冰,却屡屡失败的原因。 眼前的这个少年,不但身怀绝世的武功,更有着惊人的勇气和智慧。 与之为友,必会如获至宝,受益匪浅。 而与之为敌,则会将自己置身于一场最为可怕的噩梦之中! “皇上——,为何要杀你?”朱墨终是忍不住问出了久存于心中的那个疑问。 寒冰微微一笑,道:“这个问题,统领大人还是留着去问那位皇帝陛下吧。相信不需要太久,你便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只不过最终的那个答案,恐怕并不是你所愿意听到的。” 朱墨又看了他半晌,也微微一笑道:“也许我已经知道了答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七章 皆大欢喜 那两位京兆府的捕头,这辈子恐怕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美差。 在平日根本不敢踏足的护国神寺之中,喝了一壶上好的清茶,吃了一顿美味的素斋之后,便轻轻松松地被恭送了出来。 而那位带他们来到此处的左相公子寒冰,还另外派给了他们每人一张百两的银票,笑称是给他们的辛苦费。 可是等他们回去之后,偷偷取出那张银票细观,竟发现在上面边角处还印有“内饷”二字。以他等的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银票来自宫中,想必是大内侍卫的饷银。 此时他们再回想起朱统领那张阴沉的脸,便多少猜到这银票究竟是来自何处了。 想想那位左相公子寒冰,竟能从堂堂的侍卫统领身上,搜刮出这些银钱来,着实是有些非常的手段。 看来这趟济世寺之行,那位左相公子是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那位朱统领嘛,倒像是吃了个暗亏。 不过这些事情本就跟他们这些听差跑腿之人无关,也根本就不是他们应该管的。正如寒冰公子临别前曾对他们暗示过的,只要记得闷声发财就好。 在听了那两位去济世寺查案回来的捕头一番详尽的禀报之后,京兆府尹段朴青自然是满意之极。 案子破了,虽说这里面没有京兆府什么功劳,因为那两位名义上被派去查案的捕头,竟是连那些死者的尸身都没有机会看上一眼,便被打发了出来。 但无论如何,京兆府从始至终也算是表现得积极配合,今后便不会再有人为此来挑他段府尹的错处了。 而最主要的一点是,这案子破得干净利落,竟是没有牵连到任何人。 如此一来,他段朴青便等于是任何人也没有得罪,而且里外里地,还算是与那位左相大人攀上了些许的交情。 这种结果,实在是让人求之不得啊! 至于这结果是真是假,段朴青这只老狐狸的心中还是有些数的。 同时他也想明白了,当初寒冰逼他派人去济世寺查案的原因,并不是想利用他来对付郑庸,而是给了他这位京兆府尹一举查获北人阴谋的露脸机会。 只可惜这一机会最终却被那位侍卫统领朱墨抢了去,但是也让精明老道的段朴青从中看出了某些玄妙。 恐怕那位一向只忠于皇上的朱统领,如今也已成了左相父子的人。 仅凭此一事,便足可见左相父子的果决机变与高妙手腕,看来他段朴青果真是没有选错人啊! 然而段朴青绝对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大感庆幸与得意之际,听过侍卫统领朱墨对济世寺遇袭一案调查结果的皇帝陛下,竟是比他还要庆幸与得意。 在皇上看来,左相父子此举,多半还是为了自保。 想必是他们对君威皇权尚存有畏惧之心,不敢公然触犯他这位皇帝陛下的龙颜,故而未敢直接揭出那些闯入寺中的大内侍卫的身份。 如此正好,既免去了他这做皇上的事后要费心地去为自己的大内总管和大内侍卫统领开脱罪责的麻烦,同时又将左相的一个把柄自动地送到了他的手里。 于是很快地,皇上就对济世寺遇袭一事做出了明确的回应。 首先,他不但对尽职尽责,亲自去济世寺中调查此案,并最终查明刺客真实身份的朱墨勉励有加,而且对一直兢兢业业守护在寺外的忠义盟中人也大为赞许,还特别恩准他们,可自行撤离济世寺。 接下来,皇上又颁了一道明旨给禁军大统领宋青锋,责令其尽快完成在济世寺外的布防,并进一步搜索有无漏网的刺客余孽。 而对于左相父子,这位皇帝陛下的态度便显得十分耐人寻味了。 一方面,他下旨厚赏了左相之子寒冰,嘉奖其护卫济世寺有功。 而与此同时,皇上又在朝堂之上,严厉训斥了左相冷衣清。责他督管枢密院不利,竟然对大批北人奸细入境之事浑然未觉,以致造成护国神寺遇袭这般严重的后果,实在是有负圣望! 众朝臣这才知晓,刚刚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济世寺遇袭一案,竟然是北人奸细所为。 其目的就是要盗取护国神寺中存放的心悔大师和慧觉大师的佛舍利,以此打击大裕的国威,令大裕的皇帝陛下颜面尽失。 而这一惊天的大阴谋,竟是被左相之子寒冰独力挫败。 当时,这位寒冰公子正在济世寺中拜会慧念方丈,忽见大批蒙面高手闯入寺中,明显意图不轨。 于是这位身手卓绝的少年便愤然出手,经过一番惨烈的搏杀,最终将那些假扮刺客的北人奸细诛杀殆尽。 只是北人狡滑成性,所扮刺客皆是大裕人的装束,一时无法查出其真实身份。 幸好闻讯赶去寺中查案的侍卫统领朱墨大人心细如发,在那些刺客所遗留的兵刃中,发现了一种名叫破冰锥的武器。 后经与北人交过手的禁军大统领宋青锋进一步确认,这种破冰锥乃是北人所特有的兵刃。 由此便可以完全确定,那些夜袭济世寺的刺客,是北人所遣的奸细无疑。 就在大裕的朝野上下都在痛骂北人这一卑鄙行径之际,皇上又下旨命朱墨对那些被杀大内侍卫的家眷皆厚加抚恤。 除了朝廷所发的常额恤金之外,皇上还特意命郑庸从私库中又多拿出了一些银两贴补。 至于那些大内侍卫的死因,自然是被想要冒充其身份的北人奸细所害。而那些北人奸细都已被寒冰所杀,便再也无从问知,那些大内侍卫的尸身究竟被埋于何处了。 遇害侍卫的家眷们听说,那些北人奸细的尸身都在济世寺中由神僧超渡火化,而自家的亲人却连尸骨都无处可寻,心中自是悲苦异常。 好在朝廷所给的抚恤异常丰厚,倒也聊可算作是一种慰藉。于是,那些家眷们在感念皇上圣德的同时,更加把仇恨都记在了北人的头上。 待这件事总算尘埃落定之后,心有不甘的皇上便又与自己的心腹郑庸密议了许久,最终所得出的结论是—— 寒冰虽然不是隐族人,但却极可能是那位化名萧天绝的真正定亲王浩星潇宇的同党。而他此番现身京城的目的,就是要助浩星潇宇谋反夺位。 在有了这种认知之后,皇上的心情反而变得愈加沉重起来。 如果事情涉及到隐族人,他这位皇帝陛下完全可以毫不犹豫地动用一切力量,公然对左相父子出手。 可是现在的对手换成了定亲王浩星潇宇,这就变得十分棘手了。 因为大裕国人都知道,浩星潇宇乃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七皇弟,昔年的北境军主帅,曾为大裕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才被皇上加封为定亲王。 而不久前,这位定亲王在久病之后,奉旨重登朝堂,极受皇帝陛下的器重,又被赐封为摄政亲王。 这样一个倍受皇上宠信的忠勇王爷,又怎会忽然间起了谋反之念呢?而说其谋反的证据又在哪里呢? 这便是皇上目前所面临的最大难题! 当初为了钳制那位真定亲王,皇上便亲手扶植起了李进这个假定亲王。 此举虽然一时起到了制衡军方与文官之效,但此刻那位假王爷却已成了一个鸡肋,令皇上在对付真定亲王浩星潇宇时,因师出无名而不免束手束脚。 既然不能公开宣布定亲王意图谋反,那么一切就都得在暗中进行。 可若想要在暗中擒拿浩星潇宇,恐怕就连寒冰的这一关都过不去。 这个一直站在明面上与他们作对的敌人——寒冰,都已是极难除去,又何谈去抓捕根本不知藏身何处的浩星潇宇呢? 就在皇上一筹莫展之际,还是最懂他心思的郑庸给他出了个主意。 既然那个假王爷李进已经成了一个鸡肋,何不就此将他彻底舍弃?可以先利用他引那位真定亲王浩星潇宇上钩,最终将真假两个定亲王一并除去,永绝后患。 皇上果然被郑庸说得心动,开始与他仔细谋划起如何以李进为饵,逼浩星潇宇现身的计策来。 而与此同时,在皇宫中的另一个角落里,侍卫统领朱墨也正小心翼翼地开始了自己的张网行动。 他密令自己的心腹,暗中在所有大内侍卫间,展开了一番仔细的排查。逐个甄别出那些很可能已经投靠郑庸的人,并将其全部置于侍卫亲军的严密监视之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八章 潜移默化 定亲王府的内书房中,气氛一直显得有些压抑。 在寒冰说完他与侍卫统领朱墨于济世寺中的一番计议之后,萧天绝和浩星明睿都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并未对他所取得的这一极大胜果给予应有的赞赏,而且他们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欢欣之色。 寒冰有些无奈地暗自叹了一口气,决定试着调解一下气氛。 于是,他将目光转向浩星明睿,笑着问道:“舅舅,那位皇帝陛下在看到师父亲笔所写的那封挑战书时,不知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可是被吓坏了?” 浩星明睿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道:“惊骇是自然的,但更多的还是恼恨。在那个皇上的心中,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而皆是别人对不起他。 其实他会这么想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个人一旦拥有了绝对的权力,天下人都要对他俯首帖耳、惟命是从。时间久了,他便完全忘记了该如何自省。” “哼!忘记了?我倒是早就想好了,该用什么方法帮他重新想起来!” 萧天绝在一旁将双拳握得“咔吧”作响,嘴唇气得都有些哆嗦地怒声道:“我便要将这个从不知自省的混账东西关到济世寺中,这辈子都休想再出来!” 寒冰之所以挑起这个话题来,本意是希望浩星明睿趁机说几句玩笑话,将当时皇上害怕的模样绘声绘色地描述上一番,也好让一直郁郁寡欢的师父能够因此乐上一乐。 谁想到一向最懂自己心思的舅舅,此刻竟也变得如此木讷起来,说出的话不但没有起到任何活跃气氛的效果,反倒彻底地将师父给惹火了。 寒冰偷偷地向舅舅撇了撇嘴,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之意。 随即,他又笑着接过了自己师父的话头道:“师父的这个主意甚好!就把他关在您过去住过的那间禅房中,让他终日守着那座地府的入口,每时每刻都想着护国神柱上的那个他最怕见到的名字。” 萧天绝竟然十分认真地想了想,方才点头道:“就这么办!我本还想把他直接关在地府中,可又怕他那一身臭气污了神柱!” 寒冰嘻嘻一笑,道:“那地府中虽然齐集了天下间的宝物,却没有任何可以裹腹之物。若是让他早早就被饿死了,岂不太过便宜了他?” “玉儿这话说得有理!确是不能便宜了那个混账东西!每年六哥的祭日我都去把他揪到护国神柱面前,让他给六哥赔罪!” 萧天绝用力拍着身下那把楠木椅的扶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大感痛快的笑容。 浩星明睿默默看着自己的七叔,唇边不由掠过了一丝苦笑。 也许将浩星潇启赶下皇位的日子已经为期不远了,但最终将会是何等惨烈的一番结局,却是谁都无法预料。 这期间,不知还要付出多少的牺牲? 这时,他看到寒冰将含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心中顿时起了一阵锐痛。 随即他便努力将唇边的笑容扯得大了些,朗声道:“那一日确是已经不远了!” “对,如今有了朱墨这一意外的助力,那一日确是已经不远了!”寒冰也朗声附和道。 浩星明睿又勉强地笑了笑,却是再难故作轻松地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他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寒冰道:“对了,玉儿,朱墨所发现的那件北人的兵器——破冰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我那晚在离开济世寺之前,拜托了古凝,去寻一件北人的兵器,然后偷偷放到那些大内侍卫的尸身旁边。” 见自己的七叔和舅舅都同时露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寒冰不由狡黠地笑了笑,接着解释道:“当时我虽不能完全确定郑庸欲抢夺密钥的目的,但实是不能排除其已投靠了北人的可能性。 他此次的行动没有成功,肯定不会就此善罢干休。一旦他让北人也参与进来,恐怕仅凭济世寺中的僧人,很难保住慧念大师手中的密钥不失。 而要保护济世寺,最为合适的一支力量,便是驻扎在京郊的十万禁军。 但是要调动禁军保护济世寺,需得有一个极为恰当的理由。否则,皇上是决不会允许原在北郊的禁军,随意到东郊去布控设防。 因此济世寺遇袭一事,便不得不被摆到明面上来谈。再者说,那么多大内侍卫死在济世寺中,而当时埋伏于济世寺外的忠义盟中人也都听到了寺内所传出的惨叫声,这件事也根本不可能被完全掩盖住。 然而济世寺遇袭一事若是被揭开,那些刺客的身份便成了一个十分敏感的问题。如果让世人知道此事的真相,护国神柱的秘密就会有暴露的危险。 作为乾坤密钥的传人,我负有守护神柱之责,自然不能让这种威胁到神柱安全的情形出现。所以我便想到,干脆就将那些大内侍卫指称为北人。 如此一来,就可以将这件事说成是北人欲抢夺佛舍利的阴谋。禁军便能顺理成章地被派去保护济世寺,而皇上却是找不出任何反对的理由。 而且,一旦将此事推在北人头上,皇上和郑庸便没有了将其嫁祸给隐族人的机会,同时也让忠义盟就此脱离了干系。 另外,不揭出那些大内侍卫的身份,还可让济世寺理所当然地置身事外,而皇上也不能以此为借口,追究我行凶杀人的责任。” 萧天绝和浩星明睿都听得连连点头。 “不过皇上他会不会怀疑那件破冰锥的来历呢?”萧天绝忍不住问道。 浩星明睿此时笑着把话给接了过去,“皇上自然会怀疑。郑庸决不会承认那些大内侍卫的身上带着这件东西,而且他也没有必要对皇上隐瞒此事。 但最终他们也只能怀疑到玉儿的身上,认为玉儿是为了给自己杀死大内侍卫一事脱罪。 可即使明知道是玉儿干的,他们也只能默认。因为他们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弄不好还会让那些大内侍卫的身份被揭了出来。” “我本是打算让京兆府的人去发现那件北人的破冰锥,再由宋青锋予以确认,倒也不会引人怀疑。 可是后来朱墨又掺和了进来,我便想到试着将他给拉过来,所以故意在他面前提起了那些大内侍卫。 但对于这位侍卫统领是否会相信我的话,进而下决心去济世寺一探真相这一点,我确是没有多大的把握。 所以我还是按照先前的计划,去京兆府向段朴青调来了两位捕头。 谁知事情的发展倒是出奇的顺利,朱墨竟真的去了济世寺。而且他最终也同意,与我们共同对付郑庸那个奸宦。 说起来,那位禀性颇为固执的朱统领之所以最终会被我说服,实是应该感谢慧念大师亲自出面为我作证,就此打消了他的全部疑虑。” 寒冰边说边带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想起那位修为高深又不失真性情的大师,竟特意为自己备下了那壶珍贵的菩提花茶,他的心中顿时划过了一阵暖流。 不过寒冰选在此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实是存了一种特殊的用意在里面。 他知道,师父一直为当年慧念大师废了自己宝贝徒弟全身经脉一事而耿耿于怀。 所以,他希望能够潜移默化地让师父放下过去的恩怨。 果然,萧天绝在听到寒冰对慧念大师的那番感激之语以后,不仅没有像过去那样沉下脸去,居然还默默点了点头。 寒冰见了不由心中一喜,却也不去点破,而是继续方才的话题道:“而且这件北人兵刃经朱墨之口得到证实以后,就更加令人信服。除了北人自己,其他不知情者应该都不会将那些刺客与大内侍卫联系在一起了。” 这时,他又将目光转向浩星明睿道:“舅舅,既然我们如今添了朱墨这一大助力,对付郑庸那奸宦的计划是不是就可以开始实施了?” 浩星明睿忽然神秘地一笑,问道:“你此次进来,可发现这府中有些什么变化?” “确是多了些或明或暗的护卫,想必都是郑庸派来保护舅舅你这个被吓坏了的假王爷吧?”寒冰调皮地笑道。 “明是保护,实是监视。他想用我这个假的来逼出那个真的!” “哦?” 寒冰的星眸一闪,略有些惊讶地道:“这奸宦莫非是想让舅舅你打着定亲王的旗号谋反?” 浩星明睿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感叹道:“你小子的脑筋就是转得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九章 将计就计 听到浩星明睿与寒冰这几句颇有默契的对答,萧天绝却是被弄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道:“那奸宦怕是得了失心疯吧?明睿的手中一无兵二无将,拿什么来谋反?” “我这假王爷虽然没有用来谋反的兵将,但是那个真王爷的手中却是有很多。只要我以定亲王的名义振臂一呼,愿意追随我的人当不在少数!” 浩星明睿挑眉笑了笑,接着道:“不过七叔您所言不差,郑庸这奸宦确是得了失心疯。先是宝贝义子赵展死于非命,接着一群心腹手下又被人给杀了个精光。 任他再是心机诡诈、精于算计,此时也难免会乱了方寸,进而生出这种近乎疯狂的同归于尽之念!” “可就算他郑庸再疯,也不至于疯到以为别人会跟着他一起疯的地步吧?” 萧天绝仍是有些不解地追问起来:“他让你假意谋反,目的虽是为了逼出我,但最终谋反的罪名还是要由定亲王来背。 即便皇杀了我,留下了你这个假的,但没有了定亲王的名衔,你岂不又变回了李进?所有已经到手的荣华富贵也皆成了泡影! 既然此事对你并无任何好处可言,郑庸又凭什么相信你会傻到听从他的安排,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呢?” “因为在郑庸的眼里,我这个李进本就是一个见利忘义且又贪生怕死的小人。荣华富贵与亲王名衔虽然重要,但与自己的性命比起来,便全都算不得什么了。 这一次,那个真的定亲王杀了身为大内密探的王府侍卫,难保下一个要杀之人,会不会就是我这个假王爷。 对于那个曾为了几百两银子便甘当替身的白丁李进而言,其实眼下已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既然皇和郑庸想让他来充当他们这一计划的马前卒,他就得听凭调遣。否则不用等真的定亲王来杀他,郑庸便不会放过他。 所以他也只能相信那位郑公公的话,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也许到最后计划成功,他还会得一笔银子,从此做回原来的那个李进。” 听浩星明睿这么一番解释,萧天绝总算是明白了过来,不由点头道:“嗯,如此说来,郑庸这奸宦的算盘打得倒也不错。 眼见自己的同袍旧部被人蛊惑煽动,参与谋反,以致身陷险境,我确是不可能坐视不管。 而若要揭破这一阴谋,我这个真的定亲王便不得不亲自现身,以证实你是个假货。这样一来,很可能就会落入了皇和郑庸早已设好的陷阱之中。” 寒冰此时也从旁插言道:“我想郑庸的阴谋还不止于此。抓到师父您,应该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他真正所要做的,是借谋反这一大逆之罪,把左相大人和我,甚至还有宋侯父子都一网打尽。” 萧天绝听得连连点头道:“确是如此!明睿这假王爷若要谋反,第一个要拉拢入伙的人,便是宋行野父子。 至于左相冷衣清,由于你的缘故,也已成了皇必须铲除的对象。到时候,给他安一个勾结定亲王意图谋反的罪名,实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浩星明睿道:“郑庸此计虽是恶毒之至,但也不可谓不妙,你究竟打算如何应对呢?” “将计就计!”浩星明睿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萧天绝一听,顿时大感兴趣地追问了一句:“如何将计就计?” “皇和郑庸要的是假亲王假谋反,而我们就给他们来个真亲王真谋反!” 萧天绝不禁激动地一拍大腿,道:“这么说,你已经准备开始最后的行动了?” 浩星明睿微笑着点了点头,眼中的神色也是异常坚定。 “虽然时间仍是有些仓促,但此时若再不采取行动,不知那个已是昏聩不明的皇在郑庸的怂恿之下,又会做出多少危害大裕的事情来!” 萧天绝冷冷地道:“那个老昏君的眼睛只知道盯着自己的皇位,已是完全被郑庸那奸宦所迷惑,根本未看出亡国之危已近在眼前,仍是一门心思地要诛除异己。 我等确是要及早采取行动,决不容他再继续为祸大裕,将江山社稷就此葬送掉!” “只不过在把那昏君从他爱逾性命的皇位踢下来之前,我们先要将那个为祸更重的狗太监郑庸铲除了!” 浩星明睿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一向温润的声音中也泛起了一层杀意,“那奸宦为一己之私,竟能想出如此毒计,实是已经丧心病狂!他的这一诡计若是能够得逞,必会因此杀得血流成河。 如今大裕正值风雨飘摇之际,再如此大肆杀戮,令朝局动荡,人心不稳。即便内部不起bao luan,外敌北戎也决不会放过此等良机,定会再次大举南侵。 到那时烽烟再起,战祸重临,大裕江山危矣!此等国贼,实是片刻也多留他不得!” “此言极是!” 萧天绝猛地一拍身前的桌案,大声喝道:“便是将这十恶不赦的狗太监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浩星明睿自然明白七叔心中那股滔天的恨意,其实他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是对郑庸那狗太监恨之入骨呢? 这次寒冰身中天毒异灭,完全是出自那狗太监的毒计。 此刻浩星明睿只恨自己没有及早动手铲除了这个奸宦,以致酿成今日无可挽回的大错! 花凤山已经亲口向他证实,寒冰身的毒,用“金针渡劫”也无法解除。 目前只能寄希望于在无尽丹被天毒异灭彻底吞噬之前,花湘君能够找到另一种解毒之法。 但这种希望实在是太过渺茫。 因为在吞噬掉无尽丹之后,天毒异灭的毒性不但不会被削弱,反而会变得更为猛烈,到那时世间任何的药草都对它失去了效用。 而那颗无尽丹的效力,究竟还能持续多久呢? 便是花湘君也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da an。 也就是说,寒冰的生命随时都会终结。 浩星明睿将这些情况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自己的七叔。作为玉儿的师父,他有权利知道真相。 虽然七叔从未对他有过半句责怪之语,但这却令浩星明睿更觉愧疚难安。 有时他竟是希望七叔还能像从前一样,将自己痛骂一番,反而能令自己稍觉好受一些。 每当他听到七叔以为他不在时,忍不住偷偷发出的那一声声沉重的叹息,他的心便如被油煎一般,灼痛难当。 但是他十分清楚,再多的悔恨与自责,也无法留住寒冰正在急速消逝的生命。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一切努力,完成寒冰的心愿 将浩星潇启赶下皇位,从此在大裕废除皇权,让其成为一个裕人和隐族人能够同乐共享的he ping家园。 而这,也是所有为了这个理想而牺牲和准备牺牲的人们共同的心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七十章 再见之所 夜风阵阵,不时吹动寒冰身的一袭白衫。 他负手仰望着挂满繁星的墨蓝色夜空,明亮的双眸中也倒映出点点清辉。 这时,耳中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山间小路传来,他的薄唇不由微微一抿,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转身看向已快走到自己面前的水泠洛,他语声温柔地唤了一句:“洛儿” 见到洛儿向自己瞪起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他才又极不情愿地加了一句“姑娘”。 水泠洛也未真的生他的气,而是偏头打量了他一番,因在黑暗之中,看不太清楚,便带着关切之意地问道:“我听说你在济世寺中受了伤,伤得可严重吗?” 寒冰微笑着摇了摇头,前很自然地拉住了洛儿的小手,轻轻晃了晃,嘴里还极是取巧地说道:“你看,这只受伤的胳膊已经没有大碍。” 水泠洛知他是在借机占便宜,但想到他受了伤,便也不忍心用力将他那只拉着自己的手给甩脱了。 寒冰狡计得逞,星眸中满是窃喜之色,便愈加得寸进尺起来。 只见他微微俯下身来,用带着you huo的声音在洛儿的耳边恳求道:“我们去天目湖看星星如何?洛儿” 水泠洛感觉到他呵在自己耳边的热气,瞬间便羞红了一张俏脸,忍不住想摆脱开他的手,却在听到他所发出的一个轻微的抽气声之后,立即便停止了挣动。 “你,快些放手!”她低着头,声如蚊蚋。 寒冰还是第一次见到洛儿如此害羞的情状,心中顿时一荡,更是如何也不肯放开她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口中还在继续轻声央求道:“我已有近十日未见到你了,洛儿” 水泠洛咬着唇,不知该拿这个无赖般的少年怎么办。听他就那么一个劲儿地喊自己“洛儿”,无奈的同时,便也不得不默认了。 寒冰这小子一见有机可乘,便进一步you huo道:“洛儿,你若陪我去游湖,我就告诉你一个关于离别箭的秘密,可好?” “离别箭?” 水泠洛顿时抬起头来看向寒冰那张带笑的俊脸,“你竟然知道离别箭?” 寒冰点头道:“不但知道,我还见到过他。” 水泠洛状似不信地抿了抿唇,眨着大眼睛没有说话。 此时她的心中却在想,莫非自己让凌大哥暗中保护他,结果竟被他发现了? 只是这些日自己常去那位隐族武士的坟前等候,却一直没有见到凌大哥,实是有些令人担心。也许寒冰竟真的知道关于凌大哥的消息呢? 一念及此,水泠洛便痛快地点头道:“好,我们去游天目湖。但这次须得由我来划船。” 寒冰知她是在记挂着自己肩的伤,心中更是一甜,朗声笑道:“由水女侠亲自掌船,便是连那湖中的鱼儿都要羡慕死我了!” 水泠洛也不禁被他的笑容所感染,发出一个银铃般的轻脆笑声,便任由他继续拉着自己的手,一起往天目湖的方向飞奔而去。 两人到了天目湖边,竟真的见到一只小船正停靠在那里。 水泠洛看了寒冰一眼,猜到是他早就安排下的,抿嘴笑了笑,便飞身了船,并顺手拿起了船桨。 寒冰此时已将系舟的缆绳解开,随即也飞身到了船。 他随意地往船头一坐,看着正熟练操着桨的洛儿,不由带了几分惊诧地赞了一句:“洛儿划船的功夫倒是比我强了很多!” 水泠洛笑了笑,“我本是渔家的女儿,从小长在水。后来爹娘都故去了,我便随着师父一起学艺。可是这划船的功夫却是一直未曾忘记。” 寒冰早就从舅舅浩星明睿那里听说过洛儿的身世,此刻听她亲口提起,仍不免为她自幼失孤而倍感心疼。 “洛儿,你可还记得你爹娘的模样?”他柔声问道。 水泠洛点了点头,“自然记得。当时我已快六岁了,不但记得他们的模样,我还记得娘亲最爱哼唱的江南小调儿呢!” 一边说着,她竟真的轻声哼唱了起来。 耳畔听着洛儿柔和甜美的歌声,眼中看到她在星光下摇动船桨时的娇美身姿,寒冰不禁有些痴了…… 从意识到自己命不久长的那一刻起,他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的,便是洛儿伤心落泪时的模样。 既然无法给她当初心中所许下的天长地久,那便让自己在她身边的每时每刻,都带给她幸福与快乐。 有了这种想法之后,寒冰的心情反倒变得异常轻松,只觉得过去的诸般顾忌实是太过迂腐。 人生如白驹过隙,数十年与数十日之间,又有多大的分别呢? 只要把握住两个人在一起的时时刻刻,那便是这一世的朝朝暮暮。 如果自己这个人不能永远地陪在洛儿的身边,那便让那些快乐的记忆永远陪伴着她。 “洛儿,你可知道你的那位凌大哥去了哪里吗?” 寒冰含笑看着洛儿,并对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水泠洛这才想起,自己之所以同意与寒冰来游湖,本是为了从他那里得到凌大哥的消息。谁知自己一时玩得兴起,竟然把正事都给忘了! 她有些羞愧地暗自吐了吐舌头,随即便对寒冰发起威来,“你这个无赖!是你自己说的,如果陪你来游湖,你便告诉我凌大哥的下落。如今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寒冰“嘻”地一笑,“这如何能怪我呢?与你在一起,我便把任何其他的事情都给忘了!若不是听到你唱的歌,我怕是整晚都不会再想起,这世还有个洛儿的大哥凌弃羽呢!” 水泠洛瞪了他一眼,“狡辩!那你还不快些说出来,凌大哥他到底去了哪里?” “他当然是去了你歌中所唱的那个地方,否则我又怎会想起来呢?” 水泠洛歪着头想了想,犹疑地问道:“你是说,凌大哥他去了南方?” “对啊,就是去了你唱的那个仙境一般的地方!” 寒冰故意曲解了她的话。 “是他告诉你的吗?可他为何走得这般匆忙,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留下?”水泠洛略感失落地问道。 “他告诉我说,要去找他心中所念的那个人。”寒冰连眼也不眨地继续扯着谎。 “哦” 水泠洛咬着嘴唇半晌无言,随后便忽然笑了起来,道:“我知道了!凌大哥他一定是想起了我对他说过的话,决定回到他所念的那个人身边,与她同生共死!” 寒冰笑着点了点头,“确是如此!他终于想通了,尽管终会有生离死别的一日,可活着的每一刻,还是要带给她快乐!” 水泠洛轻笑了一声之后,又有些自伤身世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萧玉何时会像凌大哥一般想通了,也回到自己的身边来呢? 寒冰自是猜得到洛儿此刻的心情,不由柔声安慰她道:“那位凌大哥在临别时曾告诉过我,说他们隐族恋人之间会彼此约定好来生再见之所。 这样无论谁先离开,都会去那个约定过的地方,等待自己的恋人,期望有朝一日能够再度相见。” 水泠洛不由轻蹙着眉头沉思了起来。 自己与萧玉之间并没有做过这样的约定。如果他真的已经离开了,那他此刻应该会在哪里等待自己呢?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地方,脸不由露出一抹揉和了甜蜜与哀伤的淡淡笑意。 寒冰见了,瞬间也猜到了洛儿心中所想,不禁酸涩地笑了笑,居然奇怪地对那个已经死去的萧玉生出了一丝妒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七十一章 关键人物 这几日,定亲王府大管家范成一直有些烦躁不安,连带得整座王府中的下人们也跟着心下惶惶,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王府中刚刚出了一件sha ren命案,死的还是一个功夫不弱的王府侍卫。这便犹如在宁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让一向太平无事的王府顿时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虽然事后府中又加派了侍卫,更多出了一些神秘的人物隐身于定亲王爷的四周,但这却令那些不明内情的下人们更感到了一种莫明的惊惧。 若是真如负责侦办此案的京兆府捕头所言,那个侍卫是被意图行窃的江湖人物所杀,那么在府中多加派一些侍卫也就是了,为何还要派来那许多一看就是功夫不弱的高手暗中保护王爷呢? 所以尽管京兆府把此案定性为行窃未遂、继而行凶sha ren的普通刑案,可王府中的人们却都有自己的一番看法。 他们认为,那个行凶者的目标一定是当时就在寝殿中歇晌的王爷,却因被那个侍卫及时发觉,暴露了行藏,才杀死侍卫之后匆忙逃走了。 如此一想,那凶手的来历便十分地可怕了。 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闯入堂堂的定亲王府,意图刺杀大裕的摄政亲王,又岂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小贼所能做得出的? 而且最令人担心的是,既然这次凶手行刺未遂,那便还会有下一次。而等下一次刺杀发生时,又会被府中的哪一个倒霉鬼给撞呢? 正是因为都抱了这同一种想法,府中的下人们便开始人人自危。 白日里,他们都寻找各种借口,与那位可能会给自己招灾惹祸的王爷,保持尽可能远的距离。 而到了晚,更是一个个早早地溜回到下人房中,坚决不靠近王爷的书房和寝殿一步。 见到府中下人们的这种胆怯表现,大总管范成在暗自鄙夷不屑的同时,心中却是怀着比他们更深的恐惧。 因为他才是那个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那个被杀的王府侍卫,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侍卫,而是跟他一样,被郑公公派来监视这个假定亲王的大内密探。 而且范成还知道,那凶手并不是刺杀未遂,而是原本就未想真正动手。 凶手在杀了那个侍卫之后,还从容不迫地进入了王爷的寝殿,就在熟睡中的假王爷的枕边,留下了一封信函。 假王爷在醒来之后,才发现了那封信函。结果一看之下,便吓慌了神,一脸张皇地跑进宫里向皇哭诉去了。 什么入府行窃,什么刺杀未遂,根本就是那个真王爷给假王爷的一个下马威,甚至是一个sha ren警告! 看来,那个真正的定亲王浩星潇宇,就要回来找他的皇兄算账了。 而最先遭到池鱼之灾的,必定是他们这些替皇办事的小喽啰们。 那个假侍卫已做了第一个替死鬼,而下一个又会轮到谁呢? 是他这位正混得风生水起的假管家范成,还是那位更风光无限的假王爷李进? 范成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在皇的心目中,那位假王爷还有一些利用价值,可以为他jian kong朝臣,制衡各方势力。 而自己这位假管家,充其量也就能替郑公公向这位假王爷传递一些消息,早就失去了原有的密探作用。 因为很明显地,现在皇和郑公公对那位假王爷的信任,早已超过了对他这个小小密探的信任,根本就不需要他再对那位假王爷进行任何监视。 目前看来,他的存在,已经是可有可无,完全不会放在那些贵人们的心了。 其实这一点本就是不言而喻的。 而且,从郑公公居然派了那么多高手来保护那位假王爷,却对自己这个假管家不闻不问的表现,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坐在自己那间被午后的阳光晒得闷热异常的西厢房中,一边喝着那碗假王爷刚刚赏给自己的冰镇酸梅汤,假管家范成的心中一边还在汩汩地冒着酸水 小人物就是小人物,到何时都只能仰位者的鼻息而生存。虽然有时也能分到些残羹剩饭,可一旦变得无用之时,便会被毫不留情地舍弃掉。 想着,想着,这位正处于自怨自艾之中的王府大管家便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等范成清醒过来时,竟发现自己正坐在王爷的书房之中,而那位王爷此刻也正坐在书案后面含笑看着自己。 他刚有些慌张地准备站起身来,却感到双腿一软,便又瘫坐在了身下的椅中。 这时,就听那位王爷开口道:“药力未过,你还是先坐着别动的好。” 范成的一张脸已吓得惨白,虽然闹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知道自己的小命只怕是要保不住了。 “王爷……我……我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情……” 听到范成结结巴巴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浩星明睿不由悠然一笑,摇头道:“我又不是真的王爷,又何必在乎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那位王爷的事情呢?” 范成怔了怔,眨巴着眼睛看向面前的这位假王爷,不敢再说话。 浩星明睿见他如此知机,心中不由暗赞,这范成也算是个人才。 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识破了身份,且陷身于莫测的险境之中,虽然不免心怀恐惧,但他却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采取了一种较为明智的方式去应对。 这已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而这也正是浩星明睿之所以看中范成的主要原因。 既已决心要除去郑庸那个奸宦,同时还要应对皇与郑庸所策划的那场假谋反,浩星明睿便开始进行又一次的谋划,并准备尽快将之付诸行动。 而在他所谋划的这一行动中,有一位极为关键的人物,那便是他这座王府的大管家范成。 这个潜藏于定亲王府中的大内密探,这些年来一直未能有所建树,因此他在郑庸的眼里,已渐渐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以范成的精明,想必早已经察觉到了这一迹象。 然而他并未对此表现出任何的不安,反倒更加起劲地当起了他的王府大管家,将整座王府管理得井井有条。 对范成的一举一动皆了若指掌的浩星明睿,不禁对这位完全不务正业,却醉心于自己所扮演角色的大内密探,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皇和郑庸虽然都已对他这个假王爷没有了疑心,但却绝对谈不信任。 事实,原本就没有人会真正信任一个见利忘义,且又贪生怕死的小人。 早在一年以前,郑庸便取消了范成对假王爷平日动向的定期密报。 这也就是为何他这位大内总管,竟然会对次宋行野来访定亲王一事毫不知情的原因,并还为此引起了皇的不满。 然而这次皇和郑庸共同定下了计策,要用假王爷来引真王爷钩。那么,他们自然就要恢复对这位负责诱敌的假王爷的全面监视了。 这一举动,其中确是含有某种保护的意味,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防止这假王爷临阵退缩,甚至做出叛变投敌之举,从而彻底坏了他们的大事。 既然要重新开始监视假王爷的一举一动,那么范成这个现成的大内密探的作用,便又显得十分重要了。 因为皇和郑庸都以为,浩星明睿对范成的真实身份并不知情。 而且,他二人相处了十多年,假王爷对这位大管家应该已是信任有加,不会再有过多的提防之心。这就更方便了范成将这位假王爷完全置于自己的监视之下。 正是由于范成在皇和郑庸的眼里,忽然又变得十分重要了,故而他在浩星明睿的心目中,也就变得更为重要了。 甚至,这位王府大管家还有幸成为了他下一步计划中的一个关键人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七十二章 阵前倒戈 浩星明睿一直笑眯眯地盯着瘫坐在椅中的范成。 只见这位王府大管家在所中mi yao的效力彻底消散之后,其大内密探的本能也开始复苏。 他那双小眼睛微微一扫,便发现自己目前所在的这间屋子,并不是王爷原来的那间书房。虽然陈设极为相似,但这间书房的窗子却是开在另一个方向的。 意识到自己正不知身在何处,范成的心中立时起了一阵恐慌,忍不住开始不安地轻轻扭动起他那略显干瘦的身体来。 “大管家知道我是谁吗?” 听到那位神态看上去大异往昔的假王爷终于再次开了口,范成在暗自紧张的同时,也产生了一丝可以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既然对方愿意交谈,那便意味着对他还有兴趣,很可能是需要从他的嘴里获得一些重要的消息。所以他只要把握好这个机会,也许就能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您是大裕国的定亲王爷,当今皇上的七皇弟,但你的真名却叫李进。” 虽然知道自己在押宝,但范成还是完全凭本能地选择了说实话。 浩星明睿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这范成果然是个懂得审时度势、见机行事的人。他既然肯说实话,便已是表示出了一种合作的诚意。 “那你可知我这个李进又是谁吗?” 范成顿时被问得一怔,发现自己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还未进这座王府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个定亲王的替身李进的存在。至于这个李进在成为替身之前又是何人,他倒是没有关心过,更没有费心地去打探过。 于是,他摇了摇头,直言不讳地道:“郑公公从未说过,我也从未问过。” “郑公公未说,是因为他也完全不知情。我其实是定王殿下的一名亲信,奉命作为王爷的替身呆在这座王府之中。” 听了浩星明睿的这番话,范成有些吃惊地打量了他半晌,忽然发现这位假王爷已经一扫往日那种谨小慎微之态,眉宇间更是多了一种勃勃英气。 他顿时想明白了一切,遂带了一丝自我解嘲之意地问道:“这么说,王爷您早就看破了我的真实身份,却一直在利用我向郑公公发送错误的情报,是吗?” “确是如此。” 浩星明睿含笑看着范成,突然加重了语气道:“而且,今后我还想继续让你来做这件事情!” 范成呆怔了许久,方呐呐地道:“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不错,就是为了这件事。” 浩星明睿郑重地点了点头,“你一定想不通,我既然还要利用你来蒙骗郑公公,又何必非要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透露给你,平白地多冒了一种随时会被你出卖的风险,可对?” 范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老实地点头承认了,因为此时他的心里确是没有完全放弃出卖对方的念头。 若是自己知情不报,还存心欺瞒,岂不是与叛逆无异?一旦被郑公公觉察,必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想,你一定已经收到了郑公公的指令,要对我的一举一动进行密切监视。但你可知这是出于什么原因吗?” “我原本以为” 范成顿了顿,终是有些不确定地答道:“我原本以为,此举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但我的武功低微,实是比不上那些在暗中保护你的大内高手。 所以我便有了另一种猜想。郑公公的目的,应该还是为了监视你。至于这其中的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就连那些藏在暗处的大内高手,多半也是为了监视我,同时还有你!” “监视我?”范成意似不信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因为你一旦发现事情不对,恐怕就会为了自保而生出逃走的念头。而郑庸所打的,肯定是事后灭口的主意。” “灭口?”范成的眼皮子一跳,“皇上和郑公公不过就是想要捉拿那位逃走的定亲王,此事又与我何干?为何要杀我灭口呢?” “若果真如此,他们又何必要让你监视我呢?因为他们同样也怕我生出逃走的念头。” 见范成仍是一脸茫然,浩星明睿便进一步解释道:“这一次,皇上和郑庸并不想仅仅被动地设下陷阱,等那位真正的定亲王来跳。 他们已决定采取主动,让我这个假王爷煽动定亲王的旧部,举兵谋反,从而逼真王爷现身。” 范成的眼珠一连转了数转,便想到了这其中的关键所在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 到时候会受到诛连的,绝不只有一个定亲王,还有整座王府的人! 而无论是作为王府大管家,还是作为大内密探,范成的下场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原因自然是为了灭口! 绝不能够让世人知道,皇上他竟然会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来谋害自己的亲兄弟! 一瞬间,范成的身上便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本是个极为精明的人,既然想通了关键的一点,其他的问题便也随之想明白了 若非事情真如这位假王爷所言,已经到了如此险恶的程度,他实是没有必要冒险将他的真实身份透露给自己。 而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已经意识到,无论是他这位假王爷,还是自己这个假管家,此时都已别无选择。只有相互合作,才能找到活命的机会。 可是仅凭他们两人一个假王爷和一个假管家,又有多大的本事,能够逃出皇上和郑庸已经设好的陷阱呢? 范成的脸色一直在不断地变化,由最初的茫然,到猛地醒悟,随后又陷入到了一种无可救药的绝望之中。 浩星明睿见状,不由微然一笑,知道此人已经被自己说动,很快便会加入到己方阵营之中了。 “皇上和郑庸所施的这条以假乱真的计谋虽然看似高明,但其中却有一个极大的失误,以致让整个计划变得lou dong百出,根本不堪一击!” 听浩星明睿这么一说,范成猛然想到,这假王爷已不再是那个窝窝囊囊的李进,想必他已有了对付皇上和郑庸的办法,才会把自己“请”来相商。 一念及此,他这位大管家顿时便来了精神,语气有些急切地问道:“不知王爷究竟有何良策,可以保住你和在下的性命?” “阵前倒戈,除去郑庸!”浩星明睿斩钉截铁地道。 范成急速地眨巴了几下小眼睛,直感到喉咙一阵发紧,半晌才呐呐地问道:“如何才能除去郑庸?” 他这么问,其实是已经同意倒戈了。 “正如我方才所言,在皇上和郑庸的这个计划中,有一个极大的失误。那便是,他们想当然地把你我看作了可以随意操控的棋子,甚至还是弃子。 然而他们却根本没有料到,我们这两个过河之卒既然已经无法再回头,那就干脆投入对方阵营。然后,由我们再将他们也引过河来,让对方将其彻底消灭掉。” 听到浩星明睿用了“我们”一词,范成的心里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舒服与受用。 这么多年来,他作为郑庸手下的大内密探,可以说是奴才下面的奴才,何时被人拿正眼看过? 还是在做了王府的管家之后,他才有了一种被人尊敬和看重的感觉。 所以他便也乐得将自己幻想成真正的王府大管家,满足于迎来送往,不时收些礼物赏银的日子,实是悠哉快哉! 谁知天降灾祸,不仅王府大管家的日子就要过到头了,而且自己的小命怕是也要一并填进去! 惊惧之余,却也是心有不甘。 因此对于浩星明睿劝自己倒戈一事,他竟是没有多少犹豫便同意了。 只不过,他还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根本没敢对自己倒戈之后,可能得到的待遇抱有多大的奢望。 像自己这样一个本就令人不齿的大内密探,中途又背叛了主子,投入了对方阵营。 对方能够收留自己,并适当地给些报酬,那便已经算是守信了,他又怎敢奢求获得平等的对待与尊重呢? 可是如今听到浩星明睿很自然地用了“我们”一词,竟是完全将他当作了自己人来对待。 虽然明知道这假王爷本就是对方的人,但见他愿意对自己平等相待,这仍不免让范成的心中生出了一种感动,甚至是感激之情。 他霍地站起身来,对浩星明睿重重地一抱拳,真心诚意地道:“在下范成,愿从此效忠定亲王,随时听候王爷差遣!”21046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七十三章 欲加之罪 看过手中的那份密报之后,浩星潇启紧锁眉头,沉吟了半晌,方问道:“郑庸,这李进在密报中所说的内容可经过了核实?” 一旁的郑庸忙躬身回道:“已经核实。老奴派在定亲王府中的一名潜藏多年,极为可靠的大内密探,确曾在定亲王的书房外面偷听到,宋行野与李进所扮的定亲王发生了争执。那密探还听到,宋行野劝说定亲王悬崖勒马、三思而行。” “这么说来,宋行野是不打算听从定亲王的号令,更不会劝说自己的儿子——禁军大统领宋青锋也参与谋反了。” 说到这里,浩星潇启掐了掐疼痛不已的眉心,意味难明地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其实朕也不相信宋氏父子会有谋反之心。 否则的话,当年宋行野手中握有十多万北境军,大可乘大败北戎、气势正盛之机,回师南下,攻入京城,夺了朕的江山。可他却老老实实地交出了兵权,做了一个闲散侯爷。 其子宋青锋从前虽是与那个寒冰有些交情,而且还做了左相冷衣清幼子的武学师父,但这多半也是由于他年轻识浅,被那对极善伪装的奸滑父子给利用了。” 郑庸其实并不完全认同皇上的这种看法,因为他总觉得宋氏父子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但在没有任何实据的情况下,他也不能信口开河,胡乱给他们罗织罪名。 而且此时他也不想驳了皇上的意,在一些并不太紧要的事情上较真,反而影响了自己眼下这一重要计划的实施。 于是,他便也顺着皇上的话说道:“从最近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来看,宋氏父子确实不像是与左相父子有任何勾连。” 浩星潇启轻“嗯”了一声,心中又在想,虽然自己一时被左相冷衣清所蒙蔽,竟让这心机诡诈之徒窃取了高位,还借此与自己处处作对。 但在提拔宋氏父子这件事情上,自己显然还是颇有识人之明,将兵权交在了对自己忠心不二的人手中。 一想到这些,这位皇帝陛下的心里总算感到了一些安慰,便愈加替自己所看好的人说起话来。 “宋氏父子绝对不可能与左相有何勾连!否则,宋行野应该早就从左相那里得知了李进是假定亲王的真相。而且他也必然会意识到,李进要他参与谋反一事,完全是一个阴谋。 那么他实是没有必要再去多费唇舌劝说李进,而是应该当面敷衍,回身便到朕的面前来告发此事。如此一来,既可以彻底摆脱他自己的嫌疑,还可反将一车,让朕难以处置。” 说到这里,他不由冷哼了一声,又道:“以左相的心机与嚣张气焰,若是知悉此事内情,定不会放过这一令朕难堪的大好机会!” 郑庸眨巴了几下小眼睛,终是没有忍住心中对宋氏父子的嫉恨,存了几分挑拨之意地道:“为了敬国公府孙小姐的事情,宋氏父子与左相父子确是生了嫌隙。 只不过,既然宋行野知道定亲王有谋反之意,却只是劝说了几句,而没有将其意图谋逆的大罪禀报给陛下。这其中怕是也有些居心叵测——” “诶——” 浩星潇启顿时不以为然地打断了郑庸,“宋行野没有来向朕告发定亲王,应该是对这位曾经的主帅尚存有几分念旧之情,希望他能够就此听了自己的劝说,息了谋反之念。 这便愈加显示出这位宋侯禀性忠直,不愿做背主求荣之事,实是难得的很哪!” 郑庸自然听得出皇上已有了些许不悦之意,马上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如今在这位皇帝陛下的心目中,宋氏父子乃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忠臣。 自己怀疑宋氏父子,其实就等于是在怀疑皇上的识人之明。皇上听了,心中自然不高兴,更不免要对宋氏父子多加维护。 自己此举,实是弄巧成拙,不但不能打击宋氏父子,反而让皇上更坚定地相信了他们的忠心。 一念及此,郑庸一边暗骂自己愚蠢,一边赶快将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原来的正题上。 “只是若没有宋氏父子的配合,陛下您所制定的这个‘假谋反’之计,就很难再进行下去了!” 说完,这老太监还故作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一双贼眼却在偷瞧着皇上的反应。 果然,皇上在听了他的这声叹息之后,也忍不住跟着叹了一声,有些愁眉不展地凝神思索起来。 当初听信郑庸这老奴才之言,定下这个所谓的“假谋反”之计时,浩星潇启实是存了两种目的在里面。 首要目的,自然是想通过假定亲王李进的一番折腾,激怒那个躲在暗处的真定亲王浩星潇宇,令其在冲动之下,暴露出自己的行藏。 因为他这个做兄长的十分了解自己的这位七皇弟,知道其脾气暴躁,冲动易怒。 当年,他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让浩星潇宇带兵将永王浩星潇隐射杀于宫门之内。 至于浩星潇宇后来为何会与他这位皇长兄彻底决裂,浩星潇启对此倒是有过自己的一番猜测—— 问题很可能是出在了他们的母后严太后的身上。 严太后崩逝前,小儿子浩星潇宇一直随侍近前,很可能就在那段时间,他从太后的嘴里听到了什么,并对自己的兄长产生了怀疑。 所以他才会在太后故去不久,便开始化名萧天绝,混迹江湖,专门与诛杀隐族人的忠义盟作对,实则也是与他这位皇帝陛下作对。 既然知道浩星潇宇是什么样的人,浩星潇启便有充分的把握,通过“假谋反”之计,将他给逼出来。 一旦除去了浩星潇宇这位真正的定亲王,左相父子便失去了效忠的对象,成了无主的孤魂野鬼,终是逃不出他这位皇帝陛下的手掌心。 而这一计划的另一个目的,是想通过假王爷李进的一番煽动,来测试一下那些原定亲王旧部的忠心。 因此,虽然浩星潇启并不相信宋氏父子会真的参与谋反,但却出于一向的猜忌多疑,他仍是让假王爷李进再去试一试他们,也好令自己彻底地放下心来。 然而对于定亲王其他的旧部,他便无法像对宋氏父子一般的信任了,所以必须要谨慎行事。 否则的话,若是弄假成真,那些定亲王的旧部真的被煽动起来造反,到时候事情闹得无法控制,岂不是弄巧成拙,自取灭亡吗? 所以,在确定了宋氏父子忠心无虞之后,浩星潇启虽然也觉得十分满意,但同时又为想不出下一个该让李进去煽动的人选而大感烦恼。 郑庸自是将皇上的这番纠结揣摩得明明白白,而这也正是他此刻十分希望看到的一种情形。 皇上的心绪越乱,顾忌越多,思虑便会越不清楚。 ——这便给了他最好的可乘之机。 相较于皇上只想除去定亲王和左相父子的目的而言,郑庸的目的便复杂得多,也险恶得多了。 他是打算利用定亲王谋反一案,尽可能多地将自己的敌人都牵连进去。这其中包括—— 定亲王浩星潇宇、左相冷衣清及其两个儿子寒冰和世玉、靖远侯宋行野及其子禁军大统领宋青锋,甚至还有苏府、信武侯府、文山公府、岫云剑派…… 总之,所有与左相父子有关联的各色人等,都要一网打尽。 正是因为郑庸所要算计的人比皇上多得多,因此他所想到的事情也比皇上多得多。 对目前所发生的这一切,他本是早有准备,更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如今见皇上坐在那里犯愁,郑庸便不慌不忙地小心进言道:“陛下,老奴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浩星潇启闻言,慢慢放下了正在眉心处掐动的手,双眼直视着前方,皱眉思量了半晌,方摇头叹道:“你有所不知!左相既然敢公然与朕作对,定是身后有所倚仗。 如今他这个左相,已非两月之前的左相,而今日大裕的朝堂,也已非两月之前的朝堂。 前两日,济世寺遇袭一事方一传出,朕便以左相督管枢密院不利之由当众斥责于他,本是存了借机夺去他枢密使之职的心思。 谁知当时便有朝臣为他直言辩白,说在此事上,左相虽然未能及早防患于未然,但其事后却也应变及时,令禁军设禁封锁的措施得当。 随后,朕更是一连收到了十几道为他开脱求情的奏章,其中还不乏二品以上的内阁重臣。 如此情势之下,朕亦不能一意孤行,以免局面失控。是以那件事便被草草揭过,未能动得了左相分毫。” 说到这里,浩星潇启不由带着几分懊恼地又重重叹了口气,“‘欲加之罪’,说来容易,可如今有罪尚且罚之不得,何况还是无罪?” 郑庸却呵呵地笑了一声,道:“陛下您难道忘了,不是还有个假王爷李进吗?有此人在,左相怎么可能无罪呢?” “你是说——” 浩星潇启的双目微微一眯,唇边慢慢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看来,为了大裕的江山永固,却也不得不牺牲一些无辜之人了!”21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七十四章 携手对敌 再一次来到定亲王府的这座柳园之中,一时间,千般滋味齐齐涌上了左相冷衣清的心头。 此刻,他就坐在那座临池的凉亭内,环目四顾—— 亭角边悬挂的镂空竹灯中依旧闪着明灭的烛火。夜风吹过,池边的柳枝徐徐拂动,犹自透着一种淡淡的悲凉之意。 一切似乎都与一年前他所见到的情景并无二致。 然而,冷衣清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其实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 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野心勃勃,幻想着扶保济王上位,在大裕朝堂开创一番新格局的左相大人。 而此刻坐在他对面的人,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居心叵测,想凭着一坛柳叶雪乱他心神,套出他真心话来的定亲王爷—— 一想到时至今日,自己竟是连对方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冷衣清不由苦笑了一下。 他将目光转向自己面前的那杯酒,涩然道:“此次王爷怕是拿不出另一坛柳叶雪了吧?” 浩星明睿闻言,双眸不由微微一暗,也苦笑了一下,道:“柳叶雪不难寻,但芳茵所酿的柳叶雪——,却是再也寻不到了!” 听到“芳茵”一词,冷衣清顿时将冷冷的目光盯在对方的脸上,沉声道:“王爷此言何意?!当初你将‘芳茵’称为‘花夫人’,便已是居心险恶。而今还敢在冷某面前直呼其名,实在是欺人太甚!” “你以为‘芳茵’这个名字,唯有你一人才能够叫得吗?”浩星明睿冷笑着反问了一句。 冷衣清不禁怒哼了一声,道:“即便你与花凤山曾对芳茵有过救命之恩,却也不能不顾礼数,随意坏人名节!” “恐怕坏人名节的那个,正是你左相大人吧?”浩星明睿当即反唇相讥,“芳茵被你以污名所休,在世人眼中,还有何名节可言?!” “我——” 冷衣清顿时被他质问得哑口无言,脸上也露出了愧悔之色。 而一脸怒色的浩星明睿此刻竟也沉默了下来。 原本并不想以一番争吵作为这次会面的开场,只是一想到妹妹芳茵的惨死,而寒冰此刻又身中奇毒,命悬一线,浩星明睿便感到心痛难禁,忍不住把一腔怨气皆发泄在了与此有着莫大干系的冷衣清的身上。 “我确是亏欠芳茵良多,今生再也无法偿还!” 冷衣清突然哑着声音开口道:“当年明知她怀着身孕被我的双亲赶出了家门,而我——,却没有回去寻她…… 直到上次被皇上以那张旧画相迫,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当初所犯下的过错,曾为芳茵带去了何等的灾难! 如今任何的愧疚与忏悔都已经太迟。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便是将她的名字重新写入我冷家的族谱。” 听他这么说,浩星明睿依旧沉默着没有说话,心中所想的却是寒冰。恐怕这孩子的身份,是再也得不到他这所谓父亲的承认了。 果然,等冷衣清再次开口时,便提到了这个问题。 “王爷,无论最初我是否情愿,反正如今我们都已站在了同一个阵营。而且我可以对天起誓,决不会做任何背信弃义之事。 即便寒冰并不是我的儿子,我也会继续将他作为儿子来对待,尽己所能地帮助他完成他所要做的事情。 但我只想请王爷你告诉我一句实话,我和芳茵的那个孩子,到底在哪里? 我已经对不起芳茵了,而对于我们的孩子——,我希望仍有机会让他认祖归宗,同时也让自己能够补偿一些多年来对他的亏欠。” 浩星明睿默默地看着冷衣清,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曾经毁了芳茵一生的人,竟是再也感觉不到一丝恨意,甚至还隐隐地生出了一种怜悯—— 也许他确曾有过机会,在寒冰的身上对过去有所补偿。而如今,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即便真的有奇迹出现,寒冰所中的毒能够解去,以那孩子的倔强性子,恐怕是再也不会去认回冷衣清这个父亲了。 那壶毒酒,已经彻底断去了他们之间的父子情缘。 见浩星明睿始终看着自己不说话,冷衣清顿时感到一种极度的挫折与沮丧,甚至还突然生出一阵失望与愤怒。 他一把抓起了面前的酒杯,仰头便一口喝了下去。 浩星明睿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也将自己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随即,他便沉声道:“此次邀左相大人前来,其实有两个目的。其一,是要与大人共商对敌之策。其二,就是要向你说明一切真相,以便你我之间,从此能够再无嫌隙,携手对敌!” 听到浩星明睿的这番话,冷衣清的精神陡地一振,眼中却仍带了些许犹疑之色地问道:“你此话可当真?” 浩星明睿点了点头。 “好!”冷衣清不由激动地仰首长笑了一声,“那冷某就洗耳恭听!” 浩星明睿看着他,平静地开口道:“芳茵,是我的亲妹妹。” 冷衣清唇边的笑容瞬间凝结。 他瞪着浩星明睿看了半晌,方缓缓地摇头道:“怎么可能?我与芳茵自幼便相识,从未听她提起过有一个哥哥。” “我与芳茵分开时,她才只有两岁,根本就不记得有我这个哥哥。事实上,我和她都是永王之后。” 永王? 冷衣清强自忍住心中的震惊,默默听浩星明睿讲述起他和芳茵的身世。 浩星明睿确也没有丝毫隐瞒,从永王府被抄灭开始,将当年的旧事细细地陈说了一遍,一直说到芳茵故去,留下了两岁的萧玉。 “萧玉——” 冷衣清轻轻念了一句,原来自己果然还有一个儿子,“那孩子现在何处?” 浩星明睿又将萧玉跟随萧天绝闯荡江湖,以及他最后被独笑穹打成重伤,不治而亡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冷衣清。 “原来,那孩子已经……”冷衣清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浩星明睿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正如左相大人方才所言,如今任何的愧疚与忏悔都已经太迟。我等能为芳茵母子做的,便是完成他们的心愿,改变隐族人被驱逐与杀戮的命运,让大裕从此成为一个裕人与隐族人能够同乐共享之地。不知左相大人意下如何?” 冷衣清将目光转向浩星明睿,第一次从他的话中感到了一种毫无保留的真诚与信任。 “好,为了芳茵和萧玉,也为了那些与他们一样遭受迫害的隐族人,我冷衣清愿与王爷你携手对敌,还大裕一片朗朗乾坤!” 浩星明睿不由哈哈一笑,执起酒壶,将两人的酒满上,然后端起酒杯,道:“有左相大人一诺,大裕的中兴之日当不远矣!” 冷衣清听了,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摇头笑道:“王爷实是太过抬举冷某了!我不过是区区一介空怀报国之志的书生,实在当不得大用!大裕若要中兴,尚需一位能够提笔安天下,跨马定乾坤的英才方可!” 浩星明睿却只是讳莫如深地微微一笑,继续道:“左相大人,请!” 冷衣清知道这位假王爷,不,如今应该称为自己的妻兄,有着满腹的鬼才,自己若想弄清他心中真正所想,实是枉费心机。 然而,这却并不影响两人彼此间的信任。 虽然这种信任才刚刚被建立起来,但冷衣清却深深地感觉到,它将再也不会被任何东西所打破。 遂也微微一笑,他端起了酒杯,“王爷,请!”21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七十五章 凄美故事 送走了左相冷衣清,浩星明睿直接回到了前院的书房。 一进门,他便看到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寒冰正支着两条长腿,随意地坐在地上,他的手中拿了几根白色的,似是被剥去皮的树枝状的东西,正扭来扭去地不知在弄些什么。 而此刻在这正埋头苦干的少年身旁,还放了十几根尚带着叶子的长长的柳枝。 见此情景,浩星明睿不由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径自走到书案后的椅中坐下,然后便目不转睛地默默看着已忙得额上见汗的寒冰。 又过了半晌,寒冰突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出来,把手中那个松松垮垮兼奇形怪状的东西往身旁一丢。 随后,他便将自己的双手举到了眼前,皱眉看着那十根骨节均匀、修长完美的手指,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舅舅,为什么我娘的那双巧手既会编篮子,又会酿美酒,而我的这双笨爪子却只会使剑杀人呢?” 浩星明睿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小子的这双笨爪子想必不是得自你娘,而是得自你那个——” 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话音陡地一顿,旋即又笑问了一句:“你编篮子做什么?” 寒冰此时已从地上站了起来,又忍不住懊恼地盯了一眼地上那个被自己费了半天劲才弄出来的丑东西,叹道:“这次怕是又要输给洛儿了!” “原来是编给洛儿的。” 浩星明睿这才恍然,随即便更感奇怪地问道:“你怎知你娘会编篮子?” “我在徽园的书房里看到凤山舅父画的那幅《柳塘春》,便猜到那画中的女子一定就是我娘。 我见她腕上所挎的那个篮子实在是精致好看,就想给洛儿也编一个,算是对她上次送我的那条玉带的谢礼。” 寒冰边说,边挠着头嘿然笑了一声,“洛儿的手巧,那玉带做得极是精美合体。我便想自己也不能输了给她,定要做个更漂亮的东西送给她——” 浩星明睿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你小子究竟使了何种手段,竟让洛儿姑娘肯将亲手做的东西送给你?” 听舅舅这一问,寒冰立时醒觉到自己说漏了嘴,心中惴惴之余,便开始转起了如何蒙混过去的念头。 他当然不敢告诉浩星明睿,那条洛儿亲手做的玉带,其实是他用洛儿师父水女侠与自己这位明睿舅舅的爱情故事换来的。 当然了,他已将故事中主要人物的名字都隐去了,只说是从别处听来的。 但那也足以让水泠洛感动得一塌糊涂,登时便答应了他厚着脸皮所提出的要求,亲手为他做了一条束腰的玉带。 “我答应送洛儿一副北人女子专用的马鞍。”寒冰当即眼也不眨地撒了一个谎。 “你怎知北人女子有专用的马鞍?” 不知为何,浩星明睿今日的问题竟是特别地多,一个接着一个,似乎他们甥舅二人之间除了扯闲篇,已没有什么其他正经的事情可聊了。 “我是听宋青锋说的。他在津门关那次偷袭敌营时,就遇到了一个北人女战士。她所骑的那匹马的马鞍极是漂亮,不但系有丝制彩带,还缀着玉石、银饰,在夜里都闪闪发光。” 一边说着,寒冰的一对星目也不由得开始闪闪发光。 浩星明睿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宋青锋那小子看得倒是仔细!那次偷袭是发生在夜里,四周都是敌人,他还有闲情逸致去欣赏人家北戎女子的马鞍!” 寒冰“嘻”地一笑,道:“那一日我们哥儿几个在一起喝酒闲话,楚文轩他们忽然赞叹起南方女子的清雅婉约、秀外慧中来。 喜欢夏环儿这位北方女子的宋青锋自然不服气,却又不好意思提到环儿姑娘,结果就说起了他遇到的一个北戎女子。上马能战,下马又会做好鞍!” 说到这里,寒冰这小子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一声,才又接着道:“我便问他,是如何看到人家女子坐在身下的马鞍的? 结果他红着脸承认,他将人家一枪扫下了马之后,看到那马鞍怪异,这才发现与自己交战的竟是一名女子。于是他这位少将军便手下留了情,没有舍得再随手给她补上一枪……” 浩星明睿听了,也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看到寒冰那张俊美的脸上充满孩子气的快乐神情,他的心中也顿时感到一阵很久都未有过的轻松与释然。 无论未来如何艰险莫测,哪怕是要经历无数的生离死别,只要在活着的这一刻,能与情深义重的兄弟、志同道合的朋友、至死不渝的爱人在一起,此生便已无憾! 就在浩星明睿正自心潮澎湃地大发感慨之际,寒冰却忽然涎脸笑道:“舅舅,要不然你教我做笛子吧——” 浩星明睿闻言不由双眼微微一眯,发出了“嘿嘿”两声干笑。 其实他才没有被这只小狐狸方才那番半真半假的话给蒙骗过去呢。 这小子送马鞍的心思是真,可那条玉带嘛,却是他用故事从人家洛儿小姑娘那里骗来的。 结果洛儿姑娘在感动之余,还特意将她所听到的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讲给了自己的师父水心英听。 之所以要称其“凄美”,是因为寒冰这小子竟然给故事安了个悲惨的结局—— 那位一直在苦苦等待的女侠,终于忍不住吹响了手中的短笛,而她的爱人也如约出现了。 结果,她却发现,自己记忆中的那个英俊少年竟已是满头白发,变得面目全非。原来这许多年,他一直都躲在暗处,默默注视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却始终没有勇气面对她。 水心英听了这个结局古怪的故事之后,不但没恼,还倍觉好笑,便又把它讲给了浩星明睿听。 浩星明睿虽然明白寒冰之所以这么改故事,是为了不让洛儿将之与自己的师父联系起来。但是这小子居然把自己的舅舅给说成了一个糟老头儿,实是存着顽皮讨打之意。 如今听到这只小狐狸当面扯谎,浩星明睿心里的气反倒是顺了一些。 这可恶的臭小子既然不敢让自己知道实情,看来他还是懂得不能随便拿自己的舅舅寻开心的! 只不过这小子自以为此番已经蒙混过关,竟还得寸进尺起来,想把他这位舅舅最拿手的讨女孩子欢心的手段都给骗了去。 哼,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浩星明睿似笑非笑地看了寒冰一眼,和风细雨地道:“教你做笛子嘛,倒也未尝不可。只不过这笛子都已经被人送过,将来若是再有人把它编成故事时,便少了几分新意。 你不是还想与洛儿姑娘私定终身吗?那便把你的那柄奔月剑作为定情信物,直接送给人家好了!” 寒冰这小子一听,立时便笑不出来了,不但笑不出来,甚至是连哭的心都有了! 这一回,自己在洛儿那里算是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不但寒冰所讲的“故事”被泄露了出去,就连凌大哥所说的“游戏”也没有保住! 看来,只有那个萧玉才是最厉害的,起码直到现在,舅舅也不知道“寒冰”这个名字的由来。 想到这里,已是倍受打击的寒冰,愈加感到自己战胜萧玉这个“情敌”的希望渺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三年之期 见寒冰这小子得了教训,浩星明睿便也不为已甚,就此转变了话题,问道:“方才藏在柳园暗处的那几个大内高手都已解决了?” “一共不过三人,但我可不能让他们污了我娘住过的园子,把他们都扔进后院的池塘中喂鱼了。” 寒冰的唇边噙了一丝冷酷的笑意,“既然是送上门来的大礼,我们又怎可辜负了那位皇上的一番美意呢?” 浩星明睿也冷笑了一声,道:“看来皇上确是被护国神柱上的那个秘密乱了心智,为了除去你这个知情者,本已是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更是被郑庸那个丧心病狂的疯子牵着鼻子走,竟然使出了这种栽赃嫁祸、乱入人罪的昏招!” “虽是昏招,却也是致命的毒招。若非舅舅你不是那个李进,左相大人还真有可能在懵然不知之下中招。” 浩星明睿点头道:“确是有此可能。左相虽然对假定亲王早有提防之心,却绝不会想到这位假王爷竟然甘冒玉石俱焚之险,诬陷他与自己合谋篡位。 到那时,他与我今日的这场会面,完全可以被有心人诬指为左相大人与定亲王密商谋反之举。而那三个被你所杀的大内高手,也会被作为左相发觉阴谋败露而杀人灭口的实据。” 寒冰这时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舅舅,皇上和郑庸事先应该想不到,那些暗藏在柳园中负责监视你与左相大人这次会面的大内高手会被人发现,甚至还会被杀。等他们得知了这一消息,会不会因此心生警惕?” “我会让范成去给郑庸传个信,告诉他,人是被你所杀。郑庸应该就不会多想了。毕竟左相与他已算是公然敌对,自然会处处多加提防。出门赴宴时带上你这个武功高强的儿子作为贴身护卫,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在说到“儿子”一词时,浩星明睿暗中观察了一下寒冰的反应,却见他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而且还不以为意地继续着这个话题。 “这确也说得通。而且上次王府侍卫被杀,皇上派大内高手来保护你这个假王爷也是常理。皇上倒不必担心左相大人会对此有所疑心。” “寒冰——” 浩星明睿终是忍不住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你真的想让萧玉从此死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寒冰的星眸闪了闪,淡淡地牵唇一笑,道:“萧玉确实已经死去了。随着他死去的,还有过去的一切。就让那位左相大人从此不再被那些往事所扰,平安顺遂地过完余生吧。” “既然这是你的决定,我自然不会违背你的意愿。就如你所言,不再用过去的事情打扰那位左相了。” 浩星明睿说完,仍是忍不住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他心里很明白,寒冰之所以会做出这种看似决绝的选择,并不是出于怨恨,而是出于无奈。 这孩子不愿让冷衣清为他身中剧毒而终日忧思,更不忍心让这位父亲大人在不久之后,亲历一次失子之痛。 “舅舅你准备何时回访左相大人?到时候还可以顺便去徽园看看,那里如今可是完全归了我寒冰公子一人所有!” 寒冰故意半开玩笑地转移了话题。 浩星明睿自然会意,便也收拾起心情,接着他的话问道:“那园里的下人们可都已换上了我们的人?” “嗯,都是从花府和苏府中过来的,全是我们的人。” 浩星明睿不由面露喜色,道:“这就好!如此一来,先前花兄在改建那座园子时所预留的密道,便可以彻底打通了。从花府能够直通徽园,倒也方便湘儿去给你施针。” 寒冰却叹了一口气,道:“其实,现在已是凤山舅父和湘君姐姐在轮流给我施针。 舅父他早就在研习‘金针渡劫’。而这一段时间,他更几乎是不眠不休,一边看书,一边向湘君姐姐学习,已将‘金针渡劫’的针法掌握得差不多了。 昨日,他就在湘君姐姐的指导下,独自给我施了一次针。” “那如今你体内的毒性,可是已经被控制住了?”浩星明睿满怀期望地问道。 寒冰含笑点了点头,道:“湘君姐姐说,以后只要每月定期施针,至少三年之内,毒性都不会再发作了。” “三年——” 浩星明睿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多少还是从中感到了一丝欣慰。 三年的生命,对于寒冰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来说,实在是太短促了! 不过,谁又知道在这三年间,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奇迹发生呢? 就像无尽丹,原本也说是无解之毒,可最终却是以一种解药的形式,化解了天毒异灭的部分毒性。 所以说,天毒异灭也许并非是真的无解。 只是目前还没有人,花费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研究出它的解药。 相信凭借花凤山和花湘君这两位医界奇才的共同努力,最终会找到一种哪怕是不能彻底解毒,但可以进一步延缓毒性的方法。 只要寒冰活着一日,便多一日解毒的希望! 想到这里,浩星明睿已激动得无以复加,只想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去告诉给自己的七叔,让他不再终日为自己的爱徒忧心忡忡。 寒冰自然已经猜到舅舅此刻的心思,不由“嘻”地一笑,道:“方才我去内书房见过师父,发现他伏在书案上睡着了,便将他老人家送回寝殿那边去了。” 浩星明睿方“嗯”了一声,突然一瞪眼道:“不会是你这臭小子又偷偷点了他老人家的睡穴吧? 上次被他醒来之后记起,偏说是我出的坏主意。结果一气之下,竟又将他那把心爱的楠木椅子给踢坏了。 他还说,以后见到你我进去,他都要站着与我们说话,看哪个还敢乘他不备,点他的睡穴!” 寒冰仍是嘻嘻笑着吐了吐舌头,一看便是承认了,这回又是他的一番杰作。 浩星明睿苦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再深究下去。 他又何尝不明白寒冰的一片苦心? 自从知道寒冰中了天毒异灭以来,自己的七叔便几乎无一日能够安枕。即便是睡着了,也会在睡梦中锁紧了眉头,不时还呼喊着“玉儿”。 有一次这种情形被偷偷去看他的寒冰见到,便用内力替他活血通络,总算是让他能够舒展了眉头,睡了一场安稳的好觉。 但有时他这位老人家在醒着时见到寒冰,便说什么也不肯睡去。无奈之下,寒冰便趁他不备之时,直接点了他的睡穴,然后再将他送回床上安睡。 开始时由于萧天绝连日失眠,以致精神不济,倒是让寒冰有机可乘。老人家在昏睡一夜之后,便什么都忘记了。 可是因为寒冰经常用此法来让他安睡,使他的精神渐渐恢复了过来,人也变得清明了许多,结果终是被他发觉了其中的蹊跷。 他虽然知道这是寒冰的一片心意,但老人家心疼自己的徒儿,不愿他经常耗费内力来助自己安睡。 然而他又不忍对寒冰明言,却将火气都发在了浩星明睿这倒霉侄儿的头上。 浩星明睿终日受着夹板气,却也被他们的师徒情义所感动,心中竟也开始思念起自己的恩师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七十七章 设下诱饵 自从制定了铲除奸宦郑庸的计划之后,连日来,浩星明睿手下的隐族密谍经过多方细致的探查,终于发现了郑庸在景阳城东的一处隐秘的私宅。 但由于那处私宅地处偏僻,而郑庸又在其四周布置了大量人手,隐族密谍也只能在距离较远的暗处监视,根本无法探知宅子内部的秘密。 这一日,寒冰利用夜色的掩护,更凭借自己高绝的身手,独自潜入了那处戒备森严的私宅。 结果,正如他和浩星明睿所预料到的,宫彦确是正躲藏在这所宅子之中。 既然查实了这一情况,寒冰便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因为此次宫彦并不是他所要诛杀的对象,而是用来作为引郑庸出宫的一个诱饵。 郑庸那奸宦本就终日呆在皇身边,鲜少出宫。 而自从他陷害济王不成,同时又与寒冰结下生死大仇之后,这老太监变得愈发谨慎,几乎再未踏足宫门之外。 若要在宫内刺杀他,以寒冰的身手,却也不是毫无机会。 只是如此一来,寒冰所要冒的风险极大不说,还存在着另一个非常不利的可能性。 那便是,他也许要正面对与郑庸同样守在皇身边的侍卫统领朱墨。 就目前情势而言,朱墨已明显地站在了郑庸的对立面。 所以,若是为了刺杀郑庸的事情,将朱墨也卷进来,并因此令他受伤乃至因护卫不利而受罚,甚而是让皇对他这位侍卫统领生出疑心,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得不偿失的。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是,浩星明睿并不只是想简单地要了郑庸的命。他还要让包括皇在内的世人都能够清楚看到,这奸宦勾结北人、意图出卖大裕的真面目! 因此,绝不能让这奸宦死在宫内,死在皇的面前,死得像个一心护主的忠臣。 既然决定了要在宫外诛杀郑庸,那么十分重要的一步便是,设下足以将他引出宫外的诱饵。 如今找到了郑庸的这处私宅,更发现了藏身其中的宫彦,这个诱饵便是已经备下了。 但具体要如何将这奸狡精明的老太监引出宫来,还需要浩星明睿的另一番谋划。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忠义盟。 宫彦原本就是忠义盟的人,而且还曾经是副盟主左语松的亲随。自从他北人的身份暴露之后,忠义盟已传下武林贴,四处通缉他这个北人奸细。 故而,由忠义盟一方展开对宫彦的搜捕,本就非常合情合理。 此举应该不会引起郑庸的警觉,甚而让这老太监进一步联想到,这可能是济王或是寒冰,为他所设下的圈套。 只要郑庸没有因此生出疑心,同时又担心宫彦被忠义盟的人抓获,就此揭出他这位大内总管包庇勾结北人的行径。那么,他便很可能会铤而走险,出手除掉宫彦,以绝后患。 而以郑庸对宫彦的了解,当知此子也是异常精明狡猾,时时算计,处处设防。 仅凭郑庸手下的那些大内密探,或是投靠于他的大内高手,未必能够一击即中,干净利落地将宫彦除去。 而一旦让宫彦侥幸逃脱,郑庸所面临的麻烦就大了。 那些北人根本无需自己动手,只要将他勾结北人,意图陷害济王以及左相父子的证据公之于众,这奸宦所要面临的,便将是凌迟之刑。 因此据浩星明睿推测,即便郑庸不会亲自对宫彦下手,也会亲临现场指挥,在其手下布好万无一失的陷阱以后,再将宫彦置之死地。 而这也正是他们除去郑庸的最佳时机! 由寒冰出手,忠义盟的人助阵,最后还可以将那个死里逃生的宫彦作为人证,让郑庸这奸宦就此恶贯满盈! 按照这一既定的计划,在从郑庸的那处私宅悄然退出之后,寒冰立即赶去了定亲王府,将自己所查知的情况向舅舅浩星明睿禀明。 听完寒冰对此行的讲述,浩星明睿并没有急着表示意见,而是习惯性地用手指轻叩着身前的桌案,仔细思量了起来。 他最初的打算是,将这一消息直接透露给水心英,再由她禀报给忠义盟主雪幽幽。 然而,在详加考虑之后,他又觉得这么做多有不妥。 像郑庸私宅这种极为隐秘之处,岫云剑派的女弟子们是绝对没有可能发现的。故而此事若是由水心英透露给雪幽幽,难免会引起她的怀疑。 雪幽幽最近虽然已把岫云剑派交给了水心英,但她毕竟曾经是其宗主,想要弄清楚派中弟子是否获得过这样一个奇怪的消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一旦让她发现水心英对自己说了谎,以她那一贯的强势作风,必然会追根究底,到时候水心英的处境便会十分困难。 可若是此事不通过水心英,那又该通过何人去透露给雪幽幽,才不致引起这位忠义盟主的怀疑呢? 由于沈青萝这个北人从中作祟,忠义盟顺风堂的密谍根本不可能发现到郑庸私宅的秘密。 作为耳目的顺风堂都变成了聋哑之状,忠义盟中还有谁会如此耳聪目明,居然能够探知到这么重要的一个消息呢? 寒冰见自己的舅舅半晌不说话,想了想,便也猜到了他正在为何事为难,不由笑道:“舅舅,水宗主虽然不便说话,但我这个专与郑庸作对的寒冰公子,却是可以毫不负责任地胡乱编排啊!” 浩星明睿闻言,眼睛顿时一亮,抚掌道:“正是如此!便由你去向那位副盟主古凝吹吹风,以他那种凡事较真的性子,必是会一查到底。 而他一旦动了起来,顺风堂主沈青萝也必然会得到消息。她定是会设法将此事告知郑庸,让他帮宫彦另觅藏身之处。” “所以说,若想将此事闹大,最终将郑庸引出宫来,那便须得古凝的一番大力配合。” 寒冰的脸带着狡黠的笑意,道:“我只须向他胡言乱语一通,让他自己去猜测那处私宅的大致方位。这样他必会安排行云堂的sha shou去附近搜索,而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准确的位置,但却足已惊动到那些心中有鬼的人。” “好,此计甚好!” 浩星明睿连连点头,但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出言叮嘱道:“不过,这几日我们暂且先不要去打扰忠义盟的人。 听说,最近忠义盟北方的几个分舵均遭到身份不明者的袭击,其中有两个分舵主还受了轻伤。忠义盟总舵这边正紧急商议对策,准备派人前去北方彻查此事。” “会不会是北人密谍所为?”寒冰不由皱眉问道。 “可能性极大。正因如此,忠义盟才会极为重视,对派去负责调查此事的人选权衡再三。” “若果真是北人密谍,恐怕他们是在为再次南侵做准备。舅舅,我们的人没有从北戎传回有关这方面的消息吗?” “估计这两天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传到。所以我们诛杀郑庸的行动还要暂时先缓一缓,待彻底弄清楚北边的情况之后,再考虑这边的事情。” 说到这里,浩星明睿看了一眼寒冰,才又接着道:“你回去将这一消息也知会左相一声,他自会提醒北境军方面做好应敌的准备。” 寒冰听了,只是默然点了点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七十八章 若有所失 从定亲王府一回来,寒冰便去找了那位左相大人。 悄然来到那间还透出灯光的相府书房外,他默立了片刻,才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在听到里面的人回了一句“进来”之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冷衣清见进来的人是寒冰,微微怔了怔,将手中的书卷放在了身前的书案,然后含笑问道:“这么晚了,可是定亲王那边又有了什么消息?” 寒冰点了点头,脸也带着一抹轻浅的笑意,“确是有了新的消息。” 自从那日在徽园之中,寒冰喝下了那壶掺有天毒异灭的毒酒,他不是隐族人的事实便被揭开。 虽然在外人眼里,他们父子间的关系似乎较从前更为融洽了一些,可冷衣清和寒冰的心中却都十分清楚,在那种表面融洽的背后,是一种被刻意掩藏起来的淡漠与疏离。 寒冰本就很少在冷衣清面前露面,即便是为了传递定亲王的消息而偶然一见时,他对冷衣清也没有了昔日的桀骜不驯,惟有平常的礼貌与客气。 而冷衣清因为不再有那种关心则乱的感觉,便也表现出了一贯的儒雅从容,对寒冰变得十分温和亲切,俨然是一位慈父的模样。 此刻只见他优雅地向寒冰抬手示意道:“你先莫急,坐下来说话吧。” “谢父亲大人。” 寒冰先是躬身施了一礼,才坐在旁边的一张椅中,随后便继续开口道:“定亲王已得到消息,忠义盟北方分舵相继遭袭,很可能是北人密谍所为。故而定亲王让我提醒大人一声,戎帝宇文罡应是正在策划又一次南侵。” 冷衣清闻言点了点头,道:“明日我便会将此事禀明皇,同时传令北境军严阵以待,及时做好应敌准备。” 寒冰笑了笑,便立起身来道:“消息已经传到,寒冰便不再打扰父亲大人了!” 看到他脸的这抹笑容,不知为何,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突然袭了冷衣清的心头。 他从未有机会见过那个真正的儿子萧玉,自然不知道那孩子的模样长得是否像自己的妻子芳茵。 然而每次当他看到寒冰的笑容时,却仿佛都看到了芳茵正在对着自己笑。 一遇到这种时候,他就会狠下心来告诫自己,眼前的少年只不过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可他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会对着那抹熟悉的笑容失神。 寒冰却仿若丝毫未察觉到这位左相大人的神色有异,只是躬身施了一礼之后,便头也未回地出了这间书房。 而就在房门关起的一刹那,他的耳中听到了那位左相大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又在门口呆立了片刻,他终是牵唇一笑,大步离开了。 …………………………………………………… 刚走近徽园中他所居住的那座院子,寒冰便看到世玉又像第一次来见自己时一样,正面对着自己的房门,抱膝坐在院门前的那个青石台阶。 寒冰缓缓走到他的身后,轻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歇息?” 世玉转过头来,用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默默看着他。 寒冰微微一笑,便也前与他并肩坐在了台阶。 “我,明日便要随我娘去南方了”世玉低下了头,声音闷闷地说了一句。 寒冰知道,左相大人终于还是说服了那位宁死都要守在他身边的夫人苏香竹,让她带着世玉跟随苏公一家,回南方故里省亲,其实也就是去避祸。 如今的朝堂之争,已到了剑拔弩张之际。左相大人自己虽然已完全豁了出去,但是夫人和世玉终是他心中所累,实在不敢再让他们受到那些阴险对手们不择手段的算计。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出去看看,不但可增长见识,还可磨练意志,于你会有莫大的好处。” 寒冰温声安慰着明显是心有不愿的世玉。可是就连他自己都能听得出来,他所说出的这番话虽然在理,却显得过于一本正经,已全然没有了往日兄弟间的那种亲密之情。 因为他知道,左相大人已经告诉过世玉,那个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萧玉,才是他的亲哥哥。 其实寒冰完全能够理解这位左相大人如此做的用意 虽然他从未见过那个早夭的儿子,但是他仍希望在这个家中,给萧玉一个应有的名分。这也算是他对那位被他所抛弃的妻子林芳茵的一种补偿。 “你,真的不是我哥哥吗?”世玉突然抬起头来,严肃地看着寒冰。 寒冰明亮的双目微微一暗,“你觉得呢?” “我” 世玉迟疑了一瞬,才道:“我觉得你就是我哥哥,而且你也是隐族人。否则,你为何会懂得那么多隐族人的学问呢?” 寒冰不由怔了怔,心想自己竟把这一点给疏忽了! 谁知就连那位一向精明的左相大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居然会被虽然年幼,但却心思缜密的世玉给想到了。 也幸好有世玉今日的提醒,让自己能提前有所准备。若是以后再被那位左相大人追问起来时,自己便能从容不迫地给他一个事先编好的da an。 只不过,也许那位左相大人已没有心思去想这些问题了。 寒冰轻轻抚摸了一下世玉的头,笑着道:“我曾经在重渊居住了数年,学到了很多隐族的知识。如今都教给了你,而你以后也可以将自己所学到的这些知识传授给别人。” 听了他这番根本不算是回答的回答,世玉的小脸先是露出了一丝迷惑,随即便想到,是啊,既然自己不是隐族人,却能学到隐族的知识,那哥哥,他也不一定就非得是隐族人。 而哥哥他如果不是隐族人,那就肯定不会是自己的亲哥哥了 看到世玉脸那一抹明显的失望之色,寒冰的心头不禁掠过了一阵微微的酸涩。 他继续轻抚着世玉的头,道:“在我心里,一直都把你当作是自己的亲弟弟。所以我才会教你那些宝贵的知识,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用这些知识,为天下人做一番事情。” 听到他这么说,世玉的目光顿时明亮了起来,嘴角也露出了一丝略带羞涩的笑意,“那,那我以后还可以叫你哥哥吗?” 寒冰点头道:“当然可以!无论在人前,还是像现在这样只有你我二人,你都可以叫我哥哥。而且无论何时你需要我,哥哥都会守在你身边。” 世玉没有说话,却忽然用双手搂住了寒冰的腰,将头埋入了他的怀中。 许久,他才闷声闷气地道:“我知道,你就是我的亲哥哥!” 见一向拘谨的世玉忽然做出这种反常的举动,寒冰在愣怔了一下之后,不由得搂紧了怀中的这个弟弟,脸也露出了一抹宠溺的笑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一见如故 踏着清晨的露水,寒冰骑着流云,陪伴着一辆由清伯所驾的轻便马车,一路来到了景阳城南郊。 不久之后,马车便停在了一处茂密的林边。 只见车帘一掀,红衣的翠儿搀扶着一袭月白色衣裙的花湘君,缓步从车中走了下来。 此时寒冰也已下了马,含笑对花湘君道:“湘君姐姐,这林中有蘑菇,也有野花,至于药草嘛,反正我是不认得,还是让翠儿帮你采吧。” 花湘君深吸了几口周围树木与青草所散发出的清幽气息,笑眯了一双美丽的凤眼,轻轻点着头道:“你自去忙你的吧,有翠儿陪我就行。” 寒冰也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花湘君与翠儿携着采药的篮子,一脸欢欣地步入了那片林间。 随后他转头看了一眼马车上的清伯,只见他正微眯着一双老眼,看似坐在那里打盹儿,实则一双耳朵却在仔细聆听着林中那姐妹二人的动静。 有清伯在,寒冰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于是他就牵着流云,信步向不远处的一个斜坡行了过去。 下了斜坡,趟过一道极浅的小溪,未行多远,他便来到了凌弃羽的坟边。 看着坟上已长出的一片郁郁葱葱的青草,寒冰默然片刻,随即又咧嘴笑了笑。 他先是放流云去附近吃草玩耍,而自己却一撩衣襟的下摆,就那么随随便便地叉开双腿在坟前坐了下来。 “弃羽哥,今日是你的七七,也应是你在这世间的最后逗留之期。我把湘君姐姐也带了来,让你再好好地看看她。 看完之后,你就放心地走吧。我一定会照顾好湘君姐姐,让她这一世都平安快乐!” 说完这些,他竟是嘴角微翘,轻声哼起了上次游湖时,听洛儿所唱的那首江南小调儿。 犹在自我陶醉之际,却忽然被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所打断。 他马上听出声音是从忠义盟总舵的方向传过来,而且步履轻快,应该是一个女子。 女子?! 寒冰当下一惊,莫非是洛儿? 今日是弃羽哥的七七之日,洛儿应该也是来送他的…… 该如何向洛儿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要不然——,扮成弃羽哥? 可是——,面具竟然没有带来! 各种念头刚刚一一闪过,寒冰就知道自己没有再犹豫下去的时间了,此刻就是想躲进附近的那个石洞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忙飞身上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屏住气息,看着洛儿一步一步地走近。 果然,洛儿来到坟前以后,就摆上了随身带来的香烛。 只听她轻声道:“今日是你的七七,我最后来送一送你。凌大哥他已经回去了南方,可每年的祭日,我都会代他来看你的。” 说完,她又在坟前默立了片刻,便转身想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马儿欢快的鸣叫。 乍然听到这个声音,寒冰竟是吓得险些没有从树上掉下来! 流云!这家伙不好好地去溪边玩水,又跑回来凑什么热闹? 他一边暗自气恼,一边有些不舍地将目光从洛儿那张正微露惊诧之色的脸上移开,转向流云的方向。 可当他终于看清楚那边的情形时,却是又被吓得在树上一侧歪,恨不得即刻化身一只鸟儿,赶快从此处飞走。 原来,流云不是自己跑回来的,而是被人牵过来的。 手握缰绳的那个人,竟然是翠儿。而走在她旁边的,正是手捧着一束野花的花湘君! 待到她们走得近了,翠儿先咧着小嘴儿笑道:“公子没有找到,却找到了一位长得像仙女一般漂亮的姐姐!” 水泠洛听了,不由脆声一笑,道:“小妹妹的嘴儿可真甜!依我看,你身边的这位姐姐才像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一边说,她一边毫不拘礼地上前拉住了花湘君的一只小手,笑问道:“姐姐,我叫水泠洛,你叫什么名字?” 花湘君立时便喜欢上了这个有着甜美声音的可爱女孩,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嫣然笑着答道:“我叫花湘君。妹妹说话的声音可真好听,犹如珠落玉盘一般,清脆悦耳。” 水泠洛对花湘君竟也是一见如故,拉着她的手便舍不得松开了。 她转头对牵马的翠儿笑了笑,问道:“小妹妹你又叫什么名字?” “翠儿。” 翠儿晃着小脑袋答了一句,随即便好奇地追问道:“姐姐你一个人站在这座坟前做什么?” 水泠洛看了那座孤坟一眼,声音轻柔地道:“这是一位侠士的坟。他曾将自己的马让给了我,也算是对我有过救命之恩。” “哦——” 翠儿马上收起了笑容,小脸儿严肃地与花湘君一起上前,对着那座坟施了一个礼。 随后,花湘君又走过去,将手中的那束散发着幽幽清香的野花,轻轻地放在了坟前,再次施了一个礼之后,才退了回来。 “洛儿姐姐,你方才一直都在这里吗?可曾见过我家公子?”翠儿一边问,一边转着小脑袋,四处寻找寒冰的踪迹。 水泠洛摇了摇头,道:“我也刚来此不久,并未见到过其他人。” “这个公子!说好陪小姐来采药,一转眼便溜得没了影儿!”翠儿边说边跺着脚,手中牵着的缰绳不觉就松开了。 流云得了自由,立时便欢快地鸣叫了一声,竟小跑着到了一棵树边。 随后,他便围着那棵枝叶繁茂的大树转起了圈儿,还不时用他那颗雪白的大脑袋去蹭树干玩儿。 此刻,正躲在那棵树上的寒冰不由得暗自叫苦不迭。 流云这家伙摆明了是在出卖自己的主人嘛! 唉,这些日子自己都没怎么回花府,这家伙肯定是被翠儿那小丫头给收买了! 果然,翠儿与流云相处得时间长了,自然看得懂他的心意。此刻见他围着那棵树绕圈,立时便起了疑心,不由抬起小脑袋向树上看去。 谁知她刚一抬头,便看到一道白影从树上“嗖”地直坠而下,眼看就要与地面相撞了,才突然放缓了速度,以一种极为潇洒的姿态轻飘飘地落在了众人的面前。 “寒冰——” 花湘君与水泠洛竟是同时发声,随后便又奇怪地互相看了一眼。 “公子!” 翠儿小丫头被吓得不轻,叫得不免晚了些,但动作却不慢。 只见她上前一把拽住了寒冰的衣袖,大声质问道:“公子你躲在树上做什么?” “自然是睡觉啊!” 寒冰眼也不眨地扯着谎,随即便对着正用美丽的大眼睛瞪着自己的那两位姑娘,露出一个极为明朗的笑容,“湘君姐姐,洛儿,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花湘君和水泠洛却似商量好了一般,都沉默着没有作声,却仍是各自用明亮的大眼睛瞪着寒冰,直瞪得他那张俊脸上原本明朗的笑容渐渐变成了干巴巴的苦笑。 这时翠儿在一旁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撇着小嘴,脆声说道:“公子,你说谎的本事可真是越来越差劲了!” 寒冰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与这刁钻的小丫头斗嘴,他正为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种种状况而苦恼不已。 一旦让湘君姐姐和洛儿多说上几句话,自己就难保不会有被戳穿身份的危险。 他正自尴尬苦恼间,花湘君却忽然浅浅一笑,拉着洛儿的手,道:“洛儿妹妹,我方才采了些极稀罕的药草,须得早些赶回去将它们加工入药,否则放得时间久了,便失了效用。实在抱歉得紧,今日怕是不能再与你多叙话了。” 水泠洛听了也甜甜地一笑,道:“那我就不耽搁姐姐的时间了。” “可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实是想多相处些时候。如果妹妹闲时有空,去花府做客可好?”花湘君犹自有些不舍地轻轻摇了摇水泠洛的手。 水泠洛含笑点着头,道:“好,改日一定去看望姐姐!” 花湘君这才松开了她的手,随即轻唤了一声翠儿,便转身离开了。 寒冰感激地目送着花湘君离去的背影,心中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八十章 策马驰骋 花湘君和翠儿一离开,寒冰马上就似又活过来了一般,脸上也恢复了轻松的笑容,对水泠洛眨着眼睛道:“洛儿,我带你去骑马可好?” 水泠洛这小姑娘也是机灵得很,岂会让他轻易蒙混过去? 她瞪了正对着自己嬉皮笑脸的寒冰一眼,问道:“方才你跑到树上去,可是为了躲我?” 寒冰顿时苦了脸,迫不得已地点了点头。 “那你老实交待,为何要故意躲我?竟还躲到了树上?” 水泠洛绷着一张娇俏的小脸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也带了一丝怒意。 寒冰看着她,期期艾艾地道:“洛儿——,我不是有意要躲你。我……我只是想听听……你跟那坟里的人到底会说些什么。” 听他这么说,水泠洛不由惊诧地眨了眨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我会跟这坟里的人说话?” 寒冰一边偷偷观察着洛儿的脸色,一边将他方才在树上时就已编好的瞎话说了出来:“凌大哥临走之前,也曾嘱托过我,来替他拜祭坟里的这位兄弟。所以今日我便来了。但看到你走过来,我——,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水泠洛好奇地追问道。 寒冰转了转眼珠,硬着头皮继续编瞎话,“我以为——,这坟里的人,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所以,我就想听一听——” 水泠洛先是忍俊不住地笑了一声,随即又板起了小脸,训道:“你这可恶的家伙!居然偷听别人的说话!我——,我从此再也不理你了!” 寒冰自然看得出她并不是真的在生气,所说的话自然也当不得真。 但这狡猾的小子却仍是做出一副被吓呆了的表情,惶声央求道:“洛儿,你别生气!这次是我错了,你怎么罚我都可以,就是千万别不理我!” 水泠洛强忍笑意,依然努力保持着一副严厉的神色,问道:“真的怎么罚你都可以?” “是……是的!” 寒冰明显是预感到情况不妙,却又不得不咬牙充好汉,“你——,只要你高兴,真的怎么罚我……都……都行!” “好!”水泠洛的一张俏脸转瞬就变成了笑眯眯的模样,“那你就给我讲一讲你的那位湘君姐姐的故事吧!” “湘君……姐姐?” “不许扯谎哟!否则下次我当面问到湘君姐姐,如果发现你讲的故事有半句不实——” “当然不会!” 寒冰马上笑嘻嘻地答道,心想,怎么会只有半句呢?当然是每一句都不实了! 他自然猜得到,洛儿在听到“湘君姐姐”这个名字以后,难免就会联想到萧玉。所以他本就想找个机会向她解释一番,以释去她那刚刚冒出的些许疑心。 现在洛儿既然自己追问起此事来,倒是正中寒冰的下怀。 于是,他一边笑着牵起洛儿的一只小手,一边用诱哄的声音道:“洛儿,我的流云可是一匹世间罕见的宝马。我先带你骑着他去跑上几圈,然后再坐下来给你讲故事听,这样可好?” 水泠洛略有些犹豫地抿了抿唇,带了些推脱之意地低声道:“可这里离忠义盟很近,也许……会被人看到的——” 寒冰眨了眨眼睛,笑道:“要骑马自然得去东郊,那里最适合策马狂奔,这样流云跑起来才会尽兴啊!” 最终,水泠洛实是架不住这惫懒家伙的软磨硬泡,不得不点头同意了。 寒冰立时满脸喜色地打了声呼哨,将流云叫了过来。 水泠洛这才得以将这匹极为神骏的宝马仔细看了个遍,轻轻抚摸着他颈上柔软的雪白鬃毛,赞叹地道:“流云真是太漂亮了!而且比我的红衣还要乖!” 寒冰此时也记了起来。 上一次,自己被洛儿抓到抛上了马背,结果那匹脾气极大的马儿一尥蹶子,险些当场就把自己给摔下去。 想来,那匹马儿便是洛儿口中所说的“红衣”。 他不由咧嘴一笑,只觉得当时的情景虽是狼狈之极,但如今回忆起来,总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在里面。 微微曲起自己的一只膝盖,他柔声对洛儿道:“流云他从不配鞍镫,你便踩着我的膝盖上去吧。” 水泠洛白了他一眼,随即便一个飞身,稳稳地坐在了流云的背上。 寒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潇洒婀娜的身姿,眼中更是溢满爱慕之意。 原来洛儿骑在马上时,竟是如此英姿飒爽! 只可惜自己还是第一次有缘得见。 从前与她共乘一骑,却是眼不能视物,白白错过了一次欣赏伊人马上英姿的机会! 这一次,倒是要好好地大饱上一顿眼福…… 见寒冰仍是呆立于马下,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盯着自己看,水泠洛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嗔怪地道:“为何还傻站在那里?难道要本姑娘抛你上来不成?” 寒冰立时心神一敛,嘴角掠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心想,我如今可不再是那个病弱的萧玉,岂能让你这小丫头再抛上抛下地丢人现眼? 只听他发出一声清越之极的朗笑,一个飞身上了马,正坐在了水泠洛的身后。 随即,他便猿臂一伸,向前拉住了流云的缰绳,同时也将水泠洛柔软的身躯紧紧圈在了自己的怀中。 水泠洛在一惊之下,不由试图挣脱,却被寒冰那双坚实的臂膀环抱得更紧了一些。 此时流云也已经放开了四蹄,向前飞奔起来。 风儿在耳畔呼啸而过,而水泠洛仍明显地感觉到寒冰在她耳边呼出的热气,不觉羞红了耳朵,再羞红了脸,却就此放弃了那些许的挣扎。 她微闭着眼倚在寒冰的怀中,隐隐听到他略显急促的心跳声,不觉抿嘴一笑,心想,萧玉,你再是尽力遮掩,可对于那位“湘君姐姐”,你又能做出何种解释呢? 寒冰此时却不知洛儿已猜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一颗心仍在为软玉温香抱满怀而狂跳不止。同时,他心里还在想着一会儿要送给洛儿的那个惊喜,更是暗自得意不已。 流云的脚程本就极快,再加上熟悉地形的寒冰又抄了一条近道,不久就到了东郊的天目湖畔。 马儿方一停下,寒冰轻声对洛儿说了一句“稍候”,便飞身下了马。 只见他三步并做两步地奔入了旁边的一间茶肆之中,很快又提着一个大布袋跑了出来。 他将那只颇有些沉重的大布袋搭在流云的颈上,便又飞身上了马。紧接着又是一阵纵马狂奔,两人终于来到了东郊最为平坦的一片草原上。 寒冰一勒缰绳,流云便听话地停了下来。 随后,他的双臂一收,抱着身前的洛儿,飘落马下。 看着洛儿那张不知是被风吹红,还是被他这一大胆的行为羞红的俏脸,寒冰的星目中闪动着得意的窃喜。 虽是极为不舍,但他也不敢过于唐突,还是慢慢放开了怀中的洛儿。 趁刚清醒过来的洛儿还没来得及对自己发飙,这狡猾的小子便又雀跃地跑到流云的身侧,把那只大布袋取了下来。 他先将布袋放在地上,随后蹲下身去,解开布袋上所系的麻绳,将它完全打了开来。 此时水泠洛也被他的这番举动所吸引,不由凑上前去,张大了眼睛,想看看这个花样百出的家伙又在捣什么鬼。 随即她便看到,似变戏法一般地,寒冰从袋中取出了一副精美之极的小巧马鞍。 然后,寒冰便单膝跪在地上,用双手捧起那副马鞍,如同献宝似地送到了水泠洛的面前。 “这——,这么好看的东西,是给我的?” 看到洛儿一副惊喜莫名的表情,寒冰得意地嘻嘻一笑,道:“当然是送给你的!这是北人女子专门配制的马鞍,上面的装饰也皆是北人的宝物,那些玉石在夜间还会发光呢!” 水泠洛用指尖轻抚着缀在马鞍上的那些精美的饰物,脸上尽是欣喜的笑容。 “要不要现在就骑上它试一试?”寒冰柔声在一旁撺掇她。 水泠洛当即兴奋地点了点头。 寒冰立时便跳起身来,将这副小巧的马鞍往流云的背上一搭,开始认真地将它固定在流云的背上。 一向自由自在惯了的流云,显是不喜欢背上忽然多出来的束缚,不禁有些不满地甩了甩他那颗雪白的大脑袋。 然而当他那双乌黑的大眼睛看到水泠洛一脸渴盼的模样,便也像他的主人一般,毫无骨气地低鸣了一声,还借甩头之机,在水泠洛可爱的面颊上轻轻舔了舔,就连那副好色的模样,都与他的主人全无二致! 系好了鞍镫,寒冰手中拉住流云的缰绳,回头含笑看向洛儿,一对星眸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水泠洛自是猜得到这家伙的鬼心思,又想趁自己不备将人抱上马去。 她不由微皱了一下小鼻子,就是站在那里不往近前靠。 寒冰这小子眼珠一转,偷偷松开了流云的缰绳,同时伸手在他的脖颈上轻拍了两下。 流云当即神气地一扬蹄,小跑着来到洛儿的身边,开始用自己的大脑袋蹭她的香肩,而且还要故伎重施,伸出舌头去舔她的面颊。 水泠洛顿时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脚下稍退了半步,想躲开这匹明显是跟他主人一样无赖的马儿的偷香之举,结果却在不防之下,竟直接撞入了不知何时已溜到她身后的那位无赖主人寒冰的怀中。 狡计得逞的寒冰顿时“哈哈”一笑,抱起洛儿便飞身上了流云。 将洛儿小心地放在身前的马鞍上之后,他又十分贴心地帮她将脚伸入马镫中。 水泠洛回身瞪了他一眼,却又被他趁机伸手将她滑落在脸庞上的发丝轻轻拢到了耳后。 看到洛儿羞红了脸,寒冰对她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随后便又猿臂轻伸,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那一日,寒冰与洛儿骑着流云,在那片广袤的草原上纵情驰骋,清朗欢快的笑声在空中久久回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八十一章 分别在即 寒冰与水泠洛在东郊骑完马,又寻了一间食肆,在里面吃了些东西之后,这才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南郊凌弃羽的坟前。 放了流云去溪边饮水玩耍,寒冰便与水泠洛在一处树荫下席地坐了下来。 见水泠洛的额上全是细细的汗珠,寒冰忙举起自己的衣袖为她擦拭。 若在平时,水泠洛自然不会允许他对自己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可是现在,她已经认定寒冰就是萧玉,便少了那些顾忌。 而且见他这样对自己,在倍觉甜蜜之余,她却是更加确信,此刻面前的这个少年,就是那个心里只装着一个洛儿的萧玉。 寒冰见洛儿虽是面透红晕,却仍是用目光偷瞄着自己,一副含情脉脉又不胜娇羞之状。 他的心中顿时泛起了一层涟漪,柔声唤了一句:“洛儿——” “萧玉——”水泠洛也喃喃地回了他一句。 寒冰正为她拭汗的手不禁微微一抖,随即便收了回去。 他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问道:“萧玉,就是你心中所念的那个人吗?” 水泠洛眨了眨大眼睛,反问道:“洛儿,不也是你心中所念的那个人吗?” 寒冰闻言苦笑了一下,“原来,你竟是把我当成了萧玉,所以才会对我这般好。” “我确是把你当成了萧玉,因为你本来就是萧玉!”水泠洛认真地看着他,语气极为肯定。 寒冰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好吧,洛儿,虽然我不知那个萧玉究竟是何人,但你若愿意将我当成他,倒也无妨。只要你高兴就好!” 水泠洛见到了此刻,他还是不愿承认,心中顿时生出了一股恼意,用冷脆的声音问道:“你不知道萧玉,却为何又知道‘湘君姐姐’呢?” “湘君姐姐?” 寒冰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她是我舅父花神医的女儿,与我自幼一起长大,我当然知道她了。但是她跟那个萧玉又有什么关系呢?” “花神医的女儿?” 水泠洛怔了怔,忽然想到,方才的那位“湘君姐姐”确实自称花湘君。 姓花,而不是姓凌。 原来,她并不是凌大哥的妹妹,更不是萧玉口中所说的那位“湘君姐姐”。 原来,先前的那一番笃定,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自己为何总是要这样自欺欺人呢?为何就不愿承认萧玉他已经不在了呢? 无论是寒冰,还是凌大哥,他们身上也许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萧玉的影子,但他们毕竟不是真的萧玉啊! 在自己的心目中,萧玉一直都是那个隐忍而坚毅的病弱少年,也是那个眼睛虽然看不见,心中却早就存了自己影子的多情少年。 既然他再也不会回来,自己又何必再去苦苦追寻?只要心中永远存着他的影子,作为此生的回忆,那便已足够了! 想通了这些,水泠洛对着寒冰淡淡地一笑,充满歉意地道:“对不起,寒冰公子,是我误会了!” 寒冰只是咧嘴笑了笑,心中却泛起了一阵苦涩。 洛儿的话说得这般客气,而且带了明显的疏离之意。 看来,她已彻底放弃了原来的想法,释去了对他的怀疑。但是与此同时,她也重新把他排拒在自己的心门之外了! 可是他又能怎么做呢? 若承认自己就是萧玉,难道还要让洛儿在不久之后,再承受一次失去他的痛苦吗? 这时,水泠洛站起身来,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道:“寒冰公子,时辰已经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寒冰也缓缓站了起来,含笑道:“我送你回去吧!” 水泠洛却是摇了摇头,“又不远,就无需麻烦寒冰公子了。” “洛儿——” 寒冰恳求地看着她,“路虽然不远,但那马鞍实是颇有些沉重,还是让我送你到山下吧,好吗?” 水泠洛抿了抿唇,终于点头道:“好吧,那就多谢寒冰公子了!” 寒冰顿时星眸一亮,忙将流云唤了过来。 不过这一次,他们两人都没有再上马,而是牵着流云,一起并肩往忠义盟总舵的方向行去。 “洛儿,听说你很快要去北方了?”寒冰转头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水泠洛。 水泠洛点了点头,随即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我是听古凝说的。忠义盟北方分舵传来急报,最近北戎密谍在北境活动猖獗,应该不是什么好兆头,恐怕北戎皇帝又在策划一次新的南侵。所以雪盟主要派水女侠和你去北方,配合北方各分舵,密切监视北人的一切异动。” 水泠洛不由更是吃惊,追问道:“你怎会与古副盟主那么熟?他竟连忠义盟中如此机密的消息都告诉了你?” “哦,我们可是打出来的交情!虽然没有真到动手的程度,但也算是剑拔弩张了。好在最后还是化敌为友。说实话,这副北人女子的马鞍,便是我请他帮忙寻来的。” 水泠洛虽然并不怀疑寒冰所说的话,但看他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总觉得他会与古凝做朋友,实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她不禁回想起古凝那张终日紧绷的僵尸脸。而最为有趣的是,每次听到自己喊他古副盟主时,古凝的脸色就会变得更为阴沉,眼中还隐隐地冒着恼怒的火花。 这顿时令他的整个人看起来不再像是一个冷血的杀手,而更像是一个正处于极度苦恼之中的汉子。 一想到这些,水泠洛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调皮的笑意,“这位古副盟主的样子虽然凶了些,但他的为人其实很不错的。自从他当了副盟主以后,那位刑堂执法万横江的日子可不好过了,就连忠义盟地牢之中所关的人都比从前少了许多。” 寒冰笑看了她一眼,想起她与那位刑堂执法的小徒弟似乎很熟,这些消息想必都是从那个年轻人处得来的。 他更是想起,当年洛儿为了找到自己,曾在那个年轻人的引领下,寻遍了整座忠义盟的地牢。 一股甜蜜的暖流瞬间便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情不自禁地轻轻牵起了洛儿的手,柔声道:“洛儿,如今北境的形势渐趋紧张,那些北人的密谍更是十分危险,而且他们又都隐于暗处。你——,千万要多加小心!” 水泠洛低头看了一眼被寒冰牵住的手,只是抿嘴笑了笑,轻快地道:“放心吧,有师父在我身边,而且我还有凌大哥送的宝剑护身。那些北人密谍若是遇到了我,定是难逃活命!” 眼见已经到了山脚下,寒冰却将洛儿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一对星眸中尽是不舍之色。 “洛儿,虽然我不是你心中所念的那个人,但你却是我心中唯一所念的人。我并不想取代萧玉在你心中的位置,只希望你能让我一直守在你身边,看到你这一生都平安快乐!” 水泠洛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中渐渐泛起了一层泪花,轻声道:“寒冰公子,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除了萧玉,这一生恐怕再也不会有人让我感到真正的快乐了!” 寒冰温柔地看着她,含笑道:“不试试又怎会知道?也许到了最后,你会发现,我其实并不比萧玉差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决不会勉强你。只要能时时看到你,陪你说说话就好。等你从北方回来,我们还去骑马可好?” 水泠洛含泪的双目久久看着寒冰,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八十二章 内忧外患 傍晚时分,寒冰独自回到了徽园。 从花府过来这边帮忙的小安子早已候在大门前,一边从寒冰手中接过流云的缰绳,一边低声对他说了一句:“先生让你速去一趟定亲王府!” 寒冰微微一点头,便迅捷地转身而去。 顺利潜入了定亲王府,他估计此刻舅舅应该在书房中等他。 为了避开隐藏在暗处监视舅舅的那些大内高手,他先绕去了后面的寝殿,又从那里的密道进入了内书房。 一进内书房的门,他就见舅舅浩星明睿正负手立于书案前,面色凝重,而自己的师父萧天绝却不见了踪影。 他的心中不由一惊,急声问道:“舅舅,我师父呢?” “七叔他正在外面做我的替身。你别急,先坐下来说话。” 浩星明睿边说,边拉着寒冰坐了下来,并继续对他解释道:“自从上次那三个大内高手在柳园中被你除去之后,皇上又派了更多的人过来。 想是他怕我这个胆小鬼因此被吓得起了逃走之念,故而对我的所谓‘保护’便愈加严密了。 那些大内高手已不仅仅是躲在远处监视,还时常伏在我的书房及寝殿外偷听。所以我便叫七叔坐在那里看书,那些监视的人听到书房内有人声,便不会怀疑了。” 寒冰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见浩星明睿的脸上犹带着一层隐忧,不禁开口问道:“舅舅,到底出什么事了?” 浩星明睿叹了一口气,紧锁着眉头道:“今日我收到小风他们从重渊传回的消息,大族长病重,已卧床多日。” 寒冰一听,面色也立时变得异常凝重起来。因为他知道,这位隐族现任的大族长,正是舅舅浩星明睿的授业恩师。 这件事确是难免让浩星明睿感到左右为难! 恩师病重,他的心中自然会忧虑牵挂,想马上赶回去探望。 可是此时大裕这边的局势,又已进入到了剑拔弩张之际。 而且,目前他作为假定亲王的身份又极为特殊,实在不容他有片刻离开的机会。更何况,重渊距这里路途遥远,非数月不能回转。 “那舅舅您有何打算?”寒冰沉声问道。 浩星明睿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抛下这边的事情,留你们独自涉险。这次恐怕得让湘儿先回重渊一趟,她医术高明,而且对于解毒更有研究。” “解毒?”寒冰的眸光一闪,“莫非舅舅您认为,大族长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我确是有此怀疑。因为恩师他武功精湛,向来不惧严寒酷暑。怎会像小风他们信中所说的那样,只是偶感风寒,便从此一病不起?” 寒冰皱眉细思了片刻,才道:“如此说来,确实可疑。舅舅,您让小风和小飞他们先别急着回来,就留在重渊等湘君姐姐。另外,还要提醒他们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如果大族长果然是中了毒,此中必是有一个极大的阴谋。那个下毒之人,绝对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物!” “你考虑得很对!我打算让清叔和翠儿陪着湘儿,明日便出发去重渊。而小风和小飞他们则留在那边,负责保护好大族长。” 说到这里,浩星明睿不由有些担忧地看着寒冰,问道:“只是湘儿一走,你施针的事情会不会因此有所耽搁?” 寒冰连忙摇头道:“不会的。如今凤山舅父他已经能够独自给我施针。” 随即他又接着上一个话题,道:“重渊的隐族人过惯了安居乐业的生活,对阴谋和算计都已极为生疏,很容易给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以可乘之机。舅舅,若是有可能的话,您还是要尽快赶回去。” 浩星明睿点头道:“等这边的事情有了一个结果,我就马上赶回去。大族长经我们提醒之后,必会多加提防,再有小风和小飞那两个机灵小子的保护,暂时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寒冰听了,便也放下心来。他相信自己舅舅的判断,而且从舅舅的这番话中,他也听得出来,这边的事情就快有一个结果了。 “对于这边的事情,莫非舅舅您已有了具体的行动计划?” 浩星明睿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就定在一个月之后——先太祖皇帝的忌日,开始最后的行动!” “先皇忌日?” 寒冰怔了怔,随即问道:“您打算在皇陵动手?” “你猜的不错。我确是准备在皇陵动手。” “可是——” 寒冰犹豫了一瞬,才道:“可是此举不免会惊扰到先皇的神灵,师父他会不会觉得心有不安?” “放心吧,寒冰,此事我已与七叔商议过,他也完全赞同。只因目前形势紧迫,实是已容不得我们再有太多的顾虑。 我刚刚收到从北戎传来的消息,戎帝宇文罡正在厉兵秣马,恐怕明春便会发动又一次南侵。 另外,那位被圈禁的济王,最近似乎也有异动。只是我们在济州的人手有限,未能探知更确切的消息。 而此时那位皇帝陛下心中所想的,还都是如何尽快除去你和左相,以保他的皇位不会受到威胁。为此,他也算是施尽了手段! 他命我以定亲王的名义,联络那些昔日的旧部,煽动其起兵造反。同时,他还让我冒充定亲王的笔迹,伪造了多封写给左相的信函,商议举兵谋反之事。 我相信,此时皇上另外还会命人伪造出左相写给定亲王的信函。两相印证,便坐实了左相与定亲王相互勾结、图谋不轨。 到时候,再加上我这所谓的定亲王当面指证,人证物证俱在,左相大人绝难逃脱谋逆大罪。 可以说,皇上的这一计划也已如箭在弦上,随时都会搅动起一场巨大的风波。 如今内忧外患,均已到了爆发的边缘。如果不能尽快解除内忧,在明春之前做好迎战的准备,恐怕大裕的江山,便再也逃不过被北戎铁蹄践踏的命运!” 听了浩星明睿的这番话,寒冰的剑眉也深深地皱了起来,“舅舅您说的不错,如今确是已到了迫在眉睫之时。 只是如此一来,我们先前对付郑庸的那个计划,便要就此放弃。否则郑庸一死,皇上肯定会有所警惕,恐怕会因此取消去皇陵守孝三日的安排。” “这便是今日我急召你过来的原因。” 浩星明睿一边用手轻叩着书案,一边思索着道:“除去郑庸的计划要马上取消。另外,我们还要进一步利用他,将皇上的注意力引向济王。 毕竟郑庸所掌管的大内密探遍布大裕境内,监视济王的动向应该比我们更加容易一些。严氏一族势力犹存,若要在此时挑起内乱,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且,若是让皇上察觉到了济王的企图,在心有顾忌之下,他应该不敢再急于向左相下手,以免朝局生变。 如此一来,我们便有了足够的时间进行筹划,在皇陵将皇上和济王的问题一并解决!” 寒冰点了点头,“既然不必再将郑庸诱出宫来,那我便不去把宫彦的躲藏之处透露给古凝了。” 随即他的薄唇微抿了一下,不免有些遗憾地道:“这样一来,倒是要暂时放过宫彦和沈青萝那两个北人了。” “为了不惊动郑庸,也只好如此了。不过我们的人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查到的线索,也不能就此作废。我已命人将郑庸的那处秘宅置于严密的监视之下,绝不会给那个宫彦留下任何逃走的机会。 至于沈青萝,她并不知自己北人的身份已经暴露,暂时应该也不会生出逃走之念。而且通过对她的监视,或许还能挖出更多潜藏在大裕境内的北人密谍。” 说到这里,浩星明睿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寒冰,你说郑庸所得到的那副你娘的画像,会不会是北人给他的?” “无论是与不是,郑庸与北人勾结的事实都是毋庸置疑的。”寒冰的星目中闪过了一道寒光,“这奸宦也算是恶贯满盈了!” 浩星明睿也同样目光森冷地道:“这次在皇陵的行动中,郑庸便是首先要被除去的一个目标!没有了这个奸宦在一旁出谋划策,暗施诡计,那位早就有些昏聩不明的皇帝陛下,便如同失去了主心骨,应该不会再负隅顽抗太久。” “师父他一直说要亲眼见证那个老昏君垮台的一日——” 说到这里,寒冰的语声一顿,不由将目光向外书房的方向看了看,轻声问道:“舅舅,师父他这几日歇得可好?” 浩星明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自从七叔得知你体内的毒暂时得到了控制,而且仍有彻底解毒的希望,他便不再那么日日愁烦了。 所以你小子一会儿见到他老人家时,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坏点子,点什么昏睡穴。否则你舅舅我便又要平白替你挨上一顿臭骂了!” 寒冰笑着吐了吐舌头,“这次我们不得不暂时先放过郑庸,师父知道了,定是会心里不痛快,我哪敢再惹他老人家生气啊?” 浩星明睿却不禁苦笑了一下,“怕的是,等你一离开,七叔的这番不痛快便全都要发在我一个人身上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八十三章 今生之约 寒冰刚从定亲王府返回徽园,仍候在门口的小安子却又悄声告诉他道:“小姐来了!” 寒冰微微一怔,今日并不是施针之期,湘君姐姐这个时候赶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他忙快步走进了自己所居的院子,果然见翠儿正陪着花湘君坐在厅中相候。 “湘君姐姐,你怎么来了?”寒冰含笑问道。 花湘君只是用一双略含幽怨的美目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寒冰见状,心里不由一动,随即便微笑着道:“我知道了,姐姐定是来与我道别的。明睿舅舅方才告诉我,说姐姐你很快就要去重渊。” “知道了还那么问,公子你是故意要惹小姐伤心吗?”翠儿在一旁嘟着小嘴,白了寒冰一眼。 寒冰咧嘴苦笑了一下,上前给花湘君深深施了一礼,道:“是寒冰思虑不周,惹姐姐难过了!” 花湘君轻叹了一声,道:“虽然你称我为姐姐,却也不必总是如此委曲求全。明明没有错,还要向我赔礼。”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寒冰自知有错,才会向姐姐赔礼,又哪里感到委曲了?” 寒冰依然满脸带笑,可心里却不免有些惴惴,偷偷用眼角瞄着站在一旁的翠儿。 花湘君看在眼里,自然清楚他在担心什么,又不由轻叹了一声,转头对翠儿道:“翠儿,你去告诉小安子一声,今后花府与这徽园间传递消息的事情,便全靠他了。这中间该注意些什么,你都需与他一一仔细交代清楚。” 翠儿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随即便脆声应了一句,跑出去找小安子了。 寒冰见花湘君将翠儿支走了,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他见花湘君仍是神色郁郁,便柔声说道:“此去重渊路途遥远,好在沿途有清伯和翠儿照料,姐姐的安全应是无虞。 只是姐姐这些日为我施针,心神多有耗损,实不宜太过车马劳顿。还请姐姐莫要急于赶路,只有先休养好自己的身体,才能有精力去为大族长治疗,同时还要应对重渊那边复杂的局势——” 花湘君听着,听着,两行清泪忽然自美目中涌出,顺着颊边慢慢流下。 寒冰走过去,矮下身来,单膝跪在她的面前,默默地用衣袖为她擦去那越流越急的泪水。 “寒冰——” 多年深藏心中却一直无法言说的情感,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出来! 花湘君的身体突然向前一倾,扑跪在寒冰的面前,同时用双手搂住他的颈项,将头埋在他的怀中抽泣了起来。 寒冰有些错愕地愣在了那里,过了半晌,方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用手轻拍着花湘君的肩背,让她失控的情绪得以渐渐平复下来。 良久之后,花湘君的哭声渐止。 她慢慢抬起头来,在寒冰耳边轻声道:“我定会找到解天毒异灭之法。寒冰,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等我回来,好吗?” 寒冰微微一笑,将花湘君扶起,让她重新坐回到椅中。 而他自己则仍是单膝跪在她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道:“湘君姐姐,我答应你!我会一直好好地活着,等你回来救我!” 花湘君伸出一只柔荑,轻轻放在寒冰的脸上,一双美目中皆是关切与心疼之色。 “我知道你还是要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但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让自己受伤! 你求我替你瞒着所有的人,我都已为你做了。就连爹爹都信以为真,以为你可以平平安安地活过三年之期。 可我却无法瞒过自己!只有我一人知道,你若想活过三年之期,便要一次也不能伤,一滴血也不能流!否则的话,天毒异灭必会趁机反噬,向你的内腑蔓延。 你既已答应了我,要好好地活着,便也要答应我,一次也不能让自己受伤!” “我答应你,湘君姐姐,保证一次也不会让自己受伤!” 寒冰坚定地点了点头,笑着道:“这边的事情很快就会有一个最终的结果,也许还没等姐姐回转,我便会去重渊寻姐姐你了。” 听他这么说,花湘君便也稍稍放下心来,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那只手,可眼睛却仍是一眨不眨地盯在寒冰的脸上,“你——,会带着洛儿姑娘一起来重渊看我吗?” 寒冰的俊脸微微一红,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洛儿她很快也要随她的师父去北方,还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到时候如果她愿意,我便带她一起去重渊看望姐姐。” “虽然今日只是初见,但我觉得这位洛儿姑娘单纯可爱,确是一个难得一遇的好姑娘。你可且莫辜负了她,好好保重自己,也别再让她一直苦等下去了。女孩子的容颜娇嫩,实是经不起漫长的等待——” 听到花湘君话中的一丝哽咽,寒冰的心中也感到一阵难受,轻声答道:“我会好好待洛儿的。” 顿了顿,他终是满怀愧疚地垂下头去,“对不起,湘君姐姐!我曾答应过弃羽哥要好好照顾你,可我——,却总是伤你的心!” 花湘君强忍心中悲苦,嗔笑了一声,道:“你这个傻瓜!哥哥他一直就在我的心里,哪里用得着你来替他照顾我?再说,我本就是你的姐姐,应该由我来照顾你才对。只要你能平安顺意,我便于愿已足。” 说到这里,她的嘴唇微微颤了颤,轻声道:“寒冰,我们隐族人一向尊重逝者。若是有时间,你再替我去那座坟上,插上一根柳枝——” “湘君姐姐——” 寒冰的眼中泛起了泪光,他知道,湘君姐姐一定已经猜到了那座坟的来历。 当初在他告诉湘君姐姐弃羽哥回去了南方时,她的脸上就曾闪过一种奇特的表情,也许那时她便已猜到了一切。 然而她却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浅笑着点了点头,说自己终有一日会见到哥哥的。 花湘君慢慢站起了身,同时伸手将寒冰也扶了起来,并含笑对他道:“哥哥曾经说过,‘今生只是离别,箭魂永远不死’。我与他今生离别,来生必会再见。 到那时,我定会有一副强壮的身体,与哥哥一起习练离别箭,去实现先辈们共同的理想,开创一个清平世界。” 寒冰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道:“到时候弃羽哥和我也还会每年都去折下一枝春色,送给湘君姐姐!” “好,那我们就此约定!以后每年春日,我都等着你送给我的那根杨柳枝。” 花湘君看着寒冰,所说出的话中别有一番深意。 寒冰的星眸闪了闪,点头应道:“好,以后每年春日,姐姐必会收到一根我为你折下的杨柳枝!” 花湘君那张清美绝俗的娇颜上,顿时绽放出一个纯净如水的微笑,轻声道:“这便是我们的今生之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两虎相争 翠寒阁中,郑庸手捧着几封信函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却见那位皇帝陛下正坐在龙椅上打盹儿。 他不禁偷偷皱了一下眉头。此时才刚过戌时,皇上便起了睡意,可见其精神是越来越差了。 悄悄地将那几封信函放在皇上身前的龙案之上,随后他便挥手让守在殿中的内监都退了下去,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守在皇上身边服侍,而是候在了殿外。 这时,一个小内监跑来报信,说有大内密探要求见他这位总管大人。 在一处隐蔽的偏殿之中,郑庸面色阴沉地听完了那个风尘仆仆的探子的密报,随后便一语未发地将其打发下去了。 他自己则是习惯性地在殿中来回踱了几步之后,似乎终是下定了决心,便迈步出了这座偏殿,向皇上所在的翠寒阁行去。 一进大殿,郑庸便看到皇上已经醒了过来,正在阅看自己方才放在龙案上的那几封信函。 一边看,浩星潇启还一边颇为满意地道:“这李进实是个难得的人才!这些笔迹模仿得竟然与定亲王本人足有七、八分像。而这几封给左相商议谋反的书信,也写得似模似样,措辞用语都颇为得体,确是不错!” 郑庸忙附和着赞了几句,随即便上前低声奏道:“陛下,老奴刚刚接到密报,济州方面似乎有些异动。” 浩星潇启听了,顿时一怔,沉声问道:“究竟有何异动?” “最近,济王与驻军东海的东平侯严继武暗中多有书信来往。而且,这位东平侯还曾乔装潜入圈禁济王的建华宫,与济王私下会面。” “东平侯?” 浩星潇启的面色一沉,将手中正在看着的信函往龙案上一扔,皱眉道:“这严继武算是严氏的旁支,从前与济王的关系并不甚密。如今莫非也被济王所蛊惑,动起了什么歪心思?” “老奴听说,这位东平侯性情暴烈,且又好大喜功,便是在严氏族人中也是无甚人缘。 不过此人虽然人品奇差,但其手中却是握有十万东海军。而且,这些兵将常年与海上的流寇交战,也都养成了一种好勇斗狠、残忍嗜杀的凶性。” 郑庸的这番话虽是没有直接回答皇上的猜测,却是十分巧妙地暗示出了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嗯,济王想必是看中了东平侯手中的这十万精兵。而严继武那蠢东西忽然得到严氏族人中地位最高之人的重视,想必也是受宠若惊,便心甘情愿地为其效命了!” 浩星潇启不禁冷哼了一声,“看来惦记着朕这天下之人,是越来越多了!浩星潇宇与左相勾结,而浩星明仁又与东平侯密议。朕的卧榻之旁竟同时出现了两只猛虎,还都是令朕难以安枕的心腹大患!” 郑庸听了,脸上却是露出了一抹奸笑,细声细气地道:“老奴倒是听说过一句话,‘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浩星潇启闻言,双眼不由微微一眯,坐在龙椅上暗自琢磨了起来。 而郑庸则肃立一旁,闭口不语,等着这位多疑的皇上自己想明白,方才他所说的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如此过了良久,浩星潇启才忽然开口道:“郑庸,去把景阳城的舆图给朕拿过来。” 郑庸忙去向守在殿外的内监们吩咐了几句。当他再次回转时,还特意端了一杯提神醒脑的清茶进来。 浩星潇启接过茶来喝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这一句‘两虎相争’,确是提醒了朕!既然他们皆是冲着朕的皇位而来,那便让他们彼此先争上一争,分出一个胜负再说。” 郑庸躬着腰谄媚地一笑,道:“老奴又怎会有如此的见识?只不过是顺口一说,没想到竟还给陛下您提了个醒儿,倒是让老奴这私心里替陛下欢喜得紧!” 这么多年来,浩星潇启早已听惯了郑庸这老奴才的阿谀之词,不但不觉恶心,反倒只觉顺耳受用。 而且此刻他正因想到了一个能够一箭双雕之计而暗自得意不已,便对郑庸这老太监更显亲切起来,只因他心中实是急于将自己的这一无双妙计,向别人显示一番。 “其实在这所谓的‘两虎’中,定亲王充其量也就能称得上是一只病虎。他的武功早已被废,年纪也更是不小了,还有何本事领兵打仗? 朕曾让李进以浩星潇宇的名义,劝说他从前的那些旧部助他谋反,结果却是无一人起而响应,甚至其中还有两人将此事密报给了朝廷。 而与定亲王有所勾结的左相冷衣清,虽说是握有军政大权,但手中其实并不掌握一兵一卒,京城的十万禁军最终还是要听从朕的号令行事。” 说到这里,这位皇帝陛下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得色,仍在对自己慧眼识人,将禁军交给了宋青锋而倍感欣慰。 “至于济王嘛,已被圈禁济州,却仍是贼性不改,竟敢对皇位犹存了觊觎之心。这逆子所倚仗的,除了东平侯的十万东海军,应该就是京城中严氏一族手上所掌握的各府府兵及护卫。 东平侯的东海军虽然凶悍,却也只是精于水战,又哪里抵得过禁军的十万精锐之师?再加上由宋青锋这员虎将指挥禁军,定能将东平侯的叛军彻底歼灭。 而景阳城中的严氏府兵,更是不足为患,不过倒是有些别的用处。可以先利用他们对付左相父子,然后再由朕的侍卫亲军将他们全部斩杀!” 说这番话时,浩星潇启的语气森冷,显是已下定决心,要将所有敢与自己作对之人,一并诛除净尽! 然而郑庸在旁听得却是一怔。他眨巴了几下小眼睛,正自思忖着该如何回皇上的话,却见两个内监捧了几卷舆图走了进来。 他连忙示意他们将舆图放在一旁,便又打发他们都出去了。 此时他也不敢再多话,只是先将那些舆图一一展开细观,最终选了一张景阳城区图,小心地将之铺放在皇上面前的龙案上。 这张舆图绘得极为详尽,竟连景阳城内朝中每一位重要官员的府邸都标记得一清二楚。 浩星潇启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只棋笥,在每一个与严氏有牵连的府邸处皆放置一枚黑子。 而郑庸则是在一旁帮他计算着各府府兵及护卫的大致人数。 最终算下来,所有严氏府兵及护卫的数量加在一起,居然达到了三千余人。 浩星潇启面色阴沉地看着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黑子,心中着实也是吃了一惊! 未想到经过淮王之乱,再加上自己这些年刻意的打压,严氏一族的势力竟然仍是不容小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八十五章 谋反之机 “看来,那一日宫中至少要有五千侍卫亲军,方能保证握有绝对的胜算。”浩星潇启掐着疼痛不已的眉心,说话的语气中也带了一丝凝重。 郑庸一时没有听明白,不由小声地提醒道:“陛下,目前负责守卫宫城的侍卫亲军可是足有一万之众。” 浩星潇启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去把景阳城东郊的舆图也拿过来。” 郑庸虽是未明白皇上的用意,但听到吩咐,仍是十分麻利地将那张绘有景阳城东郊山形地貌,以及各重要地点的舆图取了过来,直接将之铺在了方才那张景阳城区图的上面。 浩星潇启的目光首先便盯在了图中济世寺的位置上。 他用手指在济世寺的周围慢慢画了一个圈,若有所思地道:“左相命禁军在此处布防,确是一步好棋。 他以保护济世寺的名义,将原本驻扎北郊的禁军牵制在东郊,令京城北部的防线形同虚设,正好便于聚集于北方的定亲王叛军趁机南下。” 听皇上这么说,倒是把郑庸给吓了一跳。 他满面惊惶地问道:“陛下您是说,定亲王真的要谋反,而且已在北方集结了大批叛军?” 浩星潇启却是被他这副慌张的表情给逗乐了,摇头笑道:“你这老东西,当真是糊涂得很!当初不是你提醒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只不过虽然是‘欲加之罪’,却也多少要有些凭据才行。 朕说定亲王意图造反,那他用来造反的叛军总得要有个出处吧?他多年镇守北境,而且他的那些旧部现在也多在北方领兵,故而叛军当然是要集结于北方了。 而左相既然与定亲王相勾结,自然便要配合定亲王所率叛军的每一步行动。他故意命禁军将大部分主力集中于景阳东郊,这其中也必是存在着极大的阴谋了!” 郑庸这才算是听明白了,长出了一口气,道:“原来陛下您方才的那番话,是给那位左相参与谋逆的罪名找到了一个实据!” 他的小眼睛眨巴了几下,又忽然开口道:“陛下,也许您的这番神机妙算,还真是算中了定亲王与左相的阴谋也未可知!” 浩星潇启闻言怔了怔,皱眉沉思了片刻,道:“即便真如你所言,浩星潇宇确已在北方秘密集结了叛军,也不过就是来自几个州府的厢军,癣疥之疾,尚不足为患。 朕有十万禁军在手,随时都可将那些战力不足的叛军碾作齑粉。浩星潇宇不来则已,若是他果真自不量力兴兵造反,朕倒是求之不得!” “只是老奴担心,禁军大统领宋青锋其人也并非完全可靠——” “诶——” 一听郑庸又提起宋青锋的事情,浩星潇启顿时面现不悦之色,“前些时你便怀疑宋氏父子与定亲王有勾结,而你手下的大内密探调查了这么久,仍是没有发现任何实据。可见这些猜测皆是出于你的一番臆想,实是不足为信!” 郑庸见皇上根本听不进自己的提醒,心中虽是大感焦虑,却又不敢再多言,以免触怒龙颜。 此时浩星潇启也不再去理郑庸,而是将目光又转回到了那张舆图上。 这一次,他仍是将手指放在济世寺的上面,但指尖却慢慢地向左上方移动,最终停在了图中的那一大片绘有皇陵的位置上,并在那里轻轻地点了点。 大裕国皇室浩星氏的陵墓,便坐落于景阳城的东郊。其更确切的位置,就是在护国神寺济世寺的西北三十里处。 这座皇陵乃是由当时的国师阴无崖亲自选址而建,南依翠微山,西邻景阳河,占尽天地之灵气。 大裕太祖皇帝浩星奇驾崩后,便是被安葬在这座规模宏大又极尽庄严肃穆的皇陵之中。不过遗憾的是,在他的身旁,却并无一位嫔妃陪葬。 原来,在初建皇陵之时,太祖皇帝便已留下旨意,只允许他的皇后与他同穴共寝。 可是真正的皇后清平公主,却因其子永王谋逆而成了罪人,实是没有资格再以皇后的身份葬入皇陵。 再者说,当时清平公主抱着永王的尸身跳入火海之中,尸骨无存,确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用来葬入陵墓的东西。 而当今皇上的生母严贵妃,在今上登基后,母凭子贵,便成为了后宫之尊的严太后。 在这位严太后崩逝之后,若是以太后的身份将其葬入皇陵,倒也是合乎礼制,更不算是违背先皇遗旨。 然而奇怪的是,事母至孝的皇上却根本未提出此议,而是下旨将太后的遗骨葬在了济世寺的塔林之中。 不过皇上此举的原因倒也合情合理。严太后生前笃信佛教,去世之前,几乎日日在后宫为她专设的佛堂之中诵经,并自称已是在带发修行。 如此一来,自太祖皇帝浩星奇驾崩至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东郊皇陵中,这位曾经打下大裕江山的一代奇人,却一直都是孤枕而眠。 按照祖宗规制,每年太祖皇帝的忌辰,当今皇上都要去皇陵守孝三日。 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 此刻,皇上浩星潇启的手指就轻点在皇陵的位置上,脸上慢慢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郑庸,如若你要谋反,是会选朕在宫中之时,还是会选朕不在宫中之时?” 郑庸还在为方才惹恼皇上的事而心中惴惴,此刻突然听到皇上说自己要谋反,顿时把他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便跪倒于地,连连叩头道:“请陛下明鉴,老奴可是从未有过此种大逆不道之心啊!” 他的这一番做作,倒是把完全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的浩星潇启给弄得一愣。 这位皇帝陛下皱眉看着这个趴在自己面前哆嗦个不停的老太监,心中既感好笑,又有些厌烦,不禁哼了一声,道:“快些给朕站起来!朕不过是做个假设而已,又不是真以为你这奴才有什么异心,你又何至于把自己给吓成这副模样? 再者说,即便是朕疑心任何人可能觊觎这个皇位,也不会疑心到你这个无后的老东西身上啊!你辛苦得了这个天下,又能拿来做什么?最终不还是要落入异姓之人手中?” 郑庸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口中却是呐呐不敢言。 其实他方才的这一跪,除了有一些刻意夸张伪饰的意思,竟是还真有几分惊惧的成分在里面。 而在这几分的惊惧之中,不过只有半分是为了皇上口中所说出的“谋反”一词,令他感到了一丝心虚,毕竟他确曾起过谋权篡位之心。 而剩下的那几分惊惧,便都是出于他对自己的前途,乃至这条老命的担忧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一步险棋 自从不久前被左相父子发现了他夺取乾坤密钥的阴谋之后,郑庸便一直有一种惴惴不安之感,总觉得会有凶险之事落在自己的头上。 因为他很清楚,以那对父子的精明,很可能会怀疑到他夺取密钥的目的,甚至还可能进一步怀疑到,他与北人有所勾结。 而以那对父子的阴险,必然会利用此事暗施诡计,陷害于他。 所以,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已严命宫彦躲藏在城东的那处私宅之内,不许外出。 其实在他的心里,也曾起过要将那个宫彦杀掉灭口的念头。 但是,他又不得不顾虑到沈青萝,以及其他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北人。一旦被他们发现自己杀了宫彦,必会采取报复行动,令自己的处境更加凶险。 既然一时摆脱不了这些北人,他便只能将力量皆用在对付左相父子上面,在他们还来不及对自己出手之前,先下手把他们除掉。 正因如此,他才会一直不遗余力地劝皇上捏造罪名,利用所谓的定亲王谋反之机,尽快将左相父子置于死地。 而眼看此计进展得十分顺利,马上便能够采取最终的收网行动了,却又突然横生枝节! 今日,他收到了关于济王意图谋反的密报。 对于郑庸来说,这本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 因为自从那次武比之后,济王已经把他这个两面三刀的老太监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 这实是已成了郑庸一块不小的心病,不得不时时提防济王的报复行动。 然而这一次,一向睚眦必报的济王却沉住了气,始终未采取任何鲁莽之举,做出派人刺杀他这位大内总管的蠢事来。 如此一来,反倒令郑庸更加心生不安。 济王未采取行动,并不代表他不会采取行动。而只是说明,他正在筹划一次更有把握的行动,不出则已,一击必中! 如今,终于让郑庸知道,原来济王的野心,已不仅仅是除掉他这个老太监那么简单。这位被圈禁中的皇长子,是想将他自己的父皇也一并除掉! 不过,人的野心如果太大,所冒的风险自然也会增大,而一旦失败,其所要承担的后果也是无比巨大的。 济王的谋逆之举一旦被皇上事先察觉,那么其败亡的结局,也将是注定了的。 既然济王的威胁可以就此消除,按理说,郑庸应该深感庆幸才对。 然而,他的心中却始终摆脱不了一种隐隐的恐惧和不安。因为他十分清楚,左相父子才是自己最可怕的对手。 所以在刚一接到济王欲起兵谋逆的密报时,郑庸曾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不知该不该马上将这一消息禀报皇上。 他所担心的是,皇上在得到这一消息之后,会立即放弃原有的计划,暂时先不对左相父子出手。 其实这一结果也是必然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皇上自然不会让自己去充当那对率先相争的鹬蚌,而是要做那位准备捡现成便宜的渔翁。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郑庸也是认为在这种情势之下,选择做渔翁实是明智之举。 所以,他最终还是将济王谋逆之事禀报了皇上。 而与此同时,他又特意点醒皇上,可以让济王与左相父子先去相争,弄得两败俱伤之后,再由皇上出手,将其余孽铲除干净。 然而令郑庸没想到的是,这位过于自负的皇帝陛下,却是另有一番打算—— 皇上准备利用去皇陵守孝之机,诱使济王先行动手。然后由十万禁军将济王的同党,东平侯严继武所率的十万东海军剿灭。而城中严氏一族的三千府兵及护卫们,则由皇上留在京城中的五千侍卫亲军负责剪除。同时捎带着,将左相父子也一并斩杀。 要说此计如果运用得当,确是能够收到一箭双雕之效。 但是,郑庸却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皇上还是过于小看了那对左相父子! 一次次血的教训,已让郑庸清醒地认识到,便是没有与定亲王的所谓勾结,仅凭左相父子二人,也足以搅动整个京城。 更别说皇上此刻仍是十分信任的禁军,在郑庸看来,恐怕早已不是他这位皇帝陛下所能指使得动的了。而那位禁军大统领宋青锋,甚至还有他那个老爹宋行野,皆是暗怀鬼胎,居心叵测。 在这种情形之下,皇上自以为智珠在握,同时也是胜券在握。而郑庸却认为,皇上此计完全是一步险棋,既不知己,又不知彼,成功的机率根本就是微乎其微。 正因如此,当他听到皇上突然提出那个所谓谋反的假设时,在惊惧之下,竟是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而随后,皇上不但没有对他稍加安抚,竟又给了他一番颇含鄙夷之意的训斥。 惊惧之外,又添怨恨,郑庸的心突然一狠,觉得自己根本无需再为这个老昏君谋划后路! 其实这老昏君说得不错,既然自己已是无后之人,就连整个天下争来都无任何意义,又何必在意这老昏君的下场如何呢? 自己何不趁这终是无可避免的一场乱局,将杀害自己孩儿赵展的凶手都一一诛除呢? 一念及此,郑庸的脸上再次露出那种习惯性的谄媚笑容,躬身道:“陛下您教训得是,老奴着实是太糊涂了!陛下如此圣明,又怎会怀疑老奴的一片赤胆忠心呢?” 浩星潇启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又继续研究起摆在面前的那张舆图来。 半晌之后,他才又抬头看着郑庸道:“从明日起,你便命人在宫中散布消息,说朕近日被北人袭击护国神寺之事所惊扰,夜难安枕。且更听闻隐族人离别箭在京郊活动猖獗,所以有意在前去皇陵守孝时,增派侍卫亲军护驾。” 郑庸忙躬身应是。 “你可明白朕此举的用意?” 郑庸此时也不敢再继续装糊涂,极为恭谨地道:“老奴明白!陛下您这是要唱一出空城计,让济王以为自己有机可趁,仓促之下贸然采取行动,从而踏入陛下您为他所设下的陷阱。” 说着,他的一张老脸便犹如布满了菊花瓣一般,绽放出一个再谄媚不过的笑容,随即又感叹了一声,道:“陛下的这些奇谋妙计,老奴这颗笨脑袋又如何能够想得明白?还得让您随时敲打着,才能多开些窍啊!” 浩星潇启听了,竟是难得地开怀大笑起来,“你这话虽说得有些夸张,但也不算离谱。朕这一计,确是有着诸多的玄机在里面。只不过你这老东西根本还未完全听明白,便急着咶噪,实是还没有真正开窍!” 郑庸得了教训,不由尴尬地呵呵一笑,倒也不敢再多嘴了。 其实此刻浩星明睿的心中正感到得意不已。 曲高和寡的滋味虽然能够带给人一种优越感,但无人喝彩的情形终是令人十分难受。 如今自己的这一番奇谋妙计终于获得了理解与赞赏,虽然这番理解与赞赏只是来自于一个再卑微不过的奴才,却也聊作是一种安慰。 他命郑庸将那张景阳东郊的舆图撤去,又露出下面那张用棋子标记出的景阳城区图。 “接下来,待到城中乱起来时,你派大内密探混入严氏的府兵中,假传济王之命,让他们去进攻相府……” 郑庸边听边连连点着头,一双小眼睛微微眯着,却是正在打自己的算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八十七章 相府被围 七月二十七,大裕太祖皇帝忌辰的前一日。 一大早,左相冷衣清便率领文武百官,齐聚于景阳城东门外,恭送圣上的銮舆启程去皇陵守孝。 目送着那队由五千全副武装的侍卫亲军所护卫的车驾渐渐走远,冷衣清的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清冷的笑容,转身上了自家的马车,准备直接去设于宫城内的政事堂中处理政务。 坐在平稳舒适的马车内,听到轻脆的马蹄声在青石路面上响起,冷衣清知道马车已进入了城门。 他微微闭上双目,以掩盖住此刻心中那些许的激动与不安。 终于开始了! 无论最终成败如何,这一步都已是义无反顾地踏了出去! 成,大裕将改天换地,从此开创一个新的格局。 败,景阳城中将会血流成河,包括他这位左相大人在内的无数人的头颅都要落地。 正如那位假王爷,不,是他的妻兄浩星明睿所说,若想实现胸中宏愿,便要舍得牺牲! 想到此处,冷衣清不禁将握成拳的右手向左手的掌心处一砸,顿觉胸中热血沸腾、豪情激荡。 而就在此时,他所乘坐的这辆马车竟猛地剧烈颠簸了一下,险些将他这位正豪情激荡的左相大人直接给荡了出去! 冷衣清连忙整了整头上那顶已被撞歪了的官帽,将那句差点儿脱口而出的斥责又强咽了回去。 他抬手掀起一侧的车帘,探出头去,想看看方才究竟碰到了何物。 岂料还未等他看清楚一切,这辆车的车身竟又是剧烈地震荡了一下,令他的脑袋直接撞在了车窗之上。而且无巧不巧的,他头上的那顶官帽,居然被甩出了窗外! 即便是他这位左相大人的涵养再好,性情再是温润如玉,此刻也终是忍无可忍,再难保持住那所谓谦谦君子的风度了。 只听他高声怒斥道:“你这混账东西!究竟是如何驾车的?!” 车外沉默了一瞬,随即便响起一个清朗的笑声道:“孩儿鲁莽,这驾车的手艺着实太差,却是令父亲大人受惊了!不过还要请父亲大人您再多担待一些,相府马上就要到了。” 方一听到那熟悉的笑声,冷衣清便知道寒冰竟然不知何时已坐在了车外。正自莫名其妙之际,却听说原来还是寒冰在驾车,而他们所要去的地方,不是政事堂,而是相府。 他这位父亲大人此时虽是有满腹的疑问,却仍是忍住了,沉默着未再多言。 方才虽只是向窗外匆匆一瞥,他却已发现,这辆马车目前所走的这条路,并不是通往相府的主街大路,而应该是某条狭窄巷径。 所以路面才会如此坑洼不平,再加上寒冰确也不是个好车夫,便出现了险些将他这位父亲大人抛出车外的狼狈情形。 而寒冰之所以要顶替了相府的车夫,又专门挑选这条荒僻小路赶回相府,想必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如今京城之中情势微妙,乱局也是一触即发。也许此时赶去政事堂,确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就在这位左相大人正思绪纷杂之际,马车却已停了下来。 接着车门一开,寒冰那张带笑的俊脸便出现在了冷衣清的面前。 每次看到他这张酷似芳茵的脸,冷衣清的心头总不免会起上一阵波动,滋味着实复杂得很。 他强自牵着唇角,也对寒冰露出了一个温雅的笑容,然后从容迈步出了车外。 举目一看,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此刻并不是在相府的大门外,而是已到了相府之内。寒冰竟是直接将马车从后门赶进了相府。 这时,寒冰上前扶住了冷衣清的一只胳膊,沉声道:“父亲大人请随我来!” 于是,冷衣清就在寒冰的引领之下,快步经过后院,然后又穿过一道曾几度被锁起,如今又已被完全打开的院门,进入到了徽园之中。 走过那条鹅卵石铺成的甬道,他们最终到达了寒冰所居的那座院子。 寒冰扶着因这阵急走而略有些气喘的冷衣清,让他在一旁的椅中坐了下来。 稍微调匀了呼吸之后,冷衣清这才开口问道:“这相府中的人都去了哪里?” 原来在方才所行的这一路上,他竟是连一个相府中的人也未见到。 寒冰微笑着道:“相府中的下人们刚刚都被我给打发走了。而您的那位车夫,则是被我杀了,随便扔在了一处暗巷之中。” “杀了?!莫非——,他也是大内密探?”冷衣清虽是努力保持着镇静之色,可是声音中却已带了一丝惊慌。 寒冰点了点头,道:“若只是大内密探倒也罢了,他想必还奉了郑庸那奸宦之命,要将您拉去不知何处。于是我便只好先送他去了不知何处。” 原来如此! 冷衣清不禁有些后怕地想,自己方才竟然差点儿不明不白地就落入了对方的手中! “情况紧迫,请恕孩儿无法向父亲大人一一解释清楚。严氏府兵应该已经开始在城中行动了。 靖远侯宋行野也已奉皇上之命,率领五千侍卫亲军守卫宫城,足可自保无虞。 但皇上是绝对不会放过相府的。我们本以为他会趁乱利用严氏府兵来攻打相府,故而才决定让您去到政事堂中,由宋侯派人加以保护。 可是方才我在城外监视随圣驾去皇陵的队伍,却发现郑庸那奸宦并不在其中。 这奸宦偷偷留在城中,目的决不会是为了对付济王的人。想必此刻他所率领的大内高手,已将这座相府包围了。” 这时,小安子从外面跑了进来,急声道:“公子,那些府中的下人们刚出大门不远,就都被人拦了下来,还有人在逐个对他们进行辨认。” 寒冰冷笑了一声,道:“郑庸那奸宦想得倒是周到,怕我们混在那些下人中趁乱逃走。可惜他这一次又打错了算盘! 小安子,你和咱们的人即刻护送左相大人从密道撤去花府。然后再与花府的人一起,从府中的密道出城。 到了东郊茶肆,再由那里的人护送你们去我们建在山中的那处隐蔽所躲藏上几日。” “几日?”冷衣清惊诧地追问了一句。 “不错。东平侯的那十万东海军战力极强,虽然禁军的实力也不弱,但毕竟宋青锋才刚刚接掌禁军不久,在指挥上未必能做到如臂使指。 双方一经开战,绝不会出现一击即溃的局面,恐怕数日之内,胜负都难见分晓。 而京城之中,宋侯所率的五千侍卫亲军的主要职责是把守皇宫,且要在控制住局势之后,将流窜于城内的严氏府兵尽皆消灭。这些事情怕是也需要花费上数日的时间才能完成。而且——” 说到这里,寒冰突然顿了下来,笑了笑,才又接着道:“而且,皇陵那边的交锋才是最为关键的一局。朱墨手中的那五千侍卫亲军,还不知最终会站在谁的一边。” 冷衣清点了点头,随即皱眉看着寒冰身上所穿的那一袭黑色劲装,关切地问道:“那你呢?你不随我们一起出城吗?” 寒冰笑着摇了摇头,星目中却是闪过了一道寒光,“郑庸既然想在今日做个了断,我便给他这个机会!” “你——,你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对付那么多的大内高手?”冷衣清的脸上不由变了颜色。 寒冰又笑着摇了摇头,语气轻松地道:“我曾答应过大人,这徽园中的一草一木都不会动,又怎能让此处沾染上那么多的血腥呢?我只是出去将那些人引开。京城这么大,有的是地方给他们作为埋骨之所!” 冷衣清看着寒冰,张了张嘴,又合上,犹豫了半晌,才道:“那你要一切小心!” 寒冰微微一笑,“大人放心,待城中乱局平定下来,我会亲自去接大人回府。” 冷衣清也微微一笑,道:“好。到时记得要找个好车夫!” 寒冰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确是一定要记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安全撤离 待徽园内最后一个人也进入到密道中以后,寒冰又将密道口恢复了原状。 这时,他已能听到外面街上隐隐传来的嘈杂声,知道严氏的府兵应该已经接近相府了。 他的唇边不由溢出了一丝冷笑,迅捷地出了屋,然后飞身上了屋顶。几个纵跃间,已跳上了相府与徽园相邻的院墙。 丝毫没有停留,他又纵身飘落在相府的后院中。 方才的那辆马车还停在后门处。他先将马车调转了方向,随后便打开了后院的大门。 飞身上了马车,他猛地一挥手中的马鞭,驾驶马车向门外冲了出去。 那些已聚集在相府门外的严氏府兵和护卫们,本就是懵懵懂懂地被人怂恿而来,并不知自己真正要对付的是何人。此时突然见一辆马车从相府的后门冲了出来,他们便本能地想要上前拦阻。 寒冰手中的马鞭疾挥,将当先冲上来的几个府兵打翻在地。 这些严氏府兵虽然装备精良,但平日养在各府之中,疏于训练,战力极差。 而且这些被人诱来进攻相府的府兵和护卫们,皆是来自那些地位不高,未受到足够重视的严氏族人府中。 他们只是得了消息,约定今日起事,要一同去进攻皇宫。既没有统一的指挥,又没有具体的行动计划,只不过是一群跟着瞎起哄的乌合之众而已。 故而只是被混入其中的大内密探稍加鼓动,这些人便立即改变了原定的目标,纷纷直奔相府而来。 同时他们的心里还在窃喜,相府的防卫哪里比得上皇宫,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够拿下来吗?这种既不必费力气,也不必担风险,便能立功的好差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谁知他们心中正在想着美事,刚刚气势汹汹地冲到了相府的后门外,迎面便遇到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煞神! 寒冰那几鞭子看似轻描淡写地挥出,上面却是凝聚了内力,而且落鞭的位置也十分刁钻,都在那些府兵的太阳穴及咽喉要害之处,中者皆是当场毙命。 那些府兵一见对手如此厉害,下手又如此歹毒,不由个个心生惧意,竟纷纷向后退去,硬是为寒冰的马车让出了一条通道。 寒冰见状哈哈一笑,又猛地一挥鞭子,马车碾压过地上那些刚被他杀死的府兵尸身,向前方的一条主街上冲去。 此时这条街上早已不见了一个行人,急促的马蹄声与车轮声在空荡的青石路面上回响,令这种诡异的静寂中充斥了一股隐隐的肃杀之意。 突然,随着几声微弱的弓弦轻响,接着便是“嗖”、“嗖”之声不绝于耳,漫天的箭雨从四面八方向寒冰以及他所驾的这辆马车袭来! 寒冰似是早有准备,一个翻身便滚落到马车的下方。 拉车的马儿在中箭之后,纷纷惨嘶着倒向地面,连带着车身也倾斜歪倒。 车下的寒冰却突然现身,脚踏上方的车轮,身体腾空而起,向街道左侧的屋顶处飞落。 那柄不知何时已被他握在手中的奔月剑,也划出了一道道光幕,将射向他的那些箭枝尽数击落。 原本埋伏在左侧屋顶上的十几个黑衣人,眼见寒冰从天而降,忙将手中来不及再装填的弩弓扔下,纷纷抽出腰间的兵刃,扑上前准备把他团团围住。 不料寒冰的脚方一沾上屋瓦,便一个急滚,竟然顺着屋檐直接滚落到了屋后的暗巷之中! 那些屋顶上的人见状,在愣怔了一瞬之后,也纷纷跟着跳了下去…… 待到埋伏在街对面以及前后方的人接连赶到,将那条暗巷的两头皆围堵上以后,最终却发现,暗巷中早已没了寒冰的影子。 而此刻在这条散发着潮湿浊气的巷道之中,正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犹有余温的尸身。经检视,他们每个人的咽喉处,都有一道致命的血痕。 从暗巷另一侧的民宅中翻墙出去之后,寒冰未敢稍做停留,而是直奔皇宫旁边的花府而去。 到了花府附近,远远便听到激烈的杀伐之声,他知道那是严氏府兵正在攻打皇宫。 好在花府虽在皇宫近旁,但因与各处的宫门相距较远,倒是没有受到任何波及。 寒冰翻墙进入了花府,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他看到各处的物品均摆放齐整,想来府中人撤走时应该也是从容不迫。 这他便放下心来。既然这些可能会受到郑庸报复的人都已安全撤离,那他便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与郑庸及其手下的大内高手们放手一搏了。 悠闲地坐在那间他经常与舅父花凤山和湘君姐姐闲话谈天的偏厅之中,寒冰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然后便一边喝着茶,一边笑眯眯地想象着此刻外面的混乱情景。 那些正在攻打皇宫的严氏府兵,由于一直未受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便以为己方占了优势,叫嚣得倒是十分热闹。 而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在那里虚张声势,都在等着那位正坐镇宫中的严皇后及时出手,取得守护宫城的那些侍卫亲军的控制权,最终打开宫门,放他们进去。 可他们却不知道,皇上早已留下密旨,令靖远侯宋行野统领留守宫城的五千侍卫亲军,更给了他在必要时拘押皇后的特权。 三千名群龙无首的严氏府兵,对上由最善长守城的宋侯所率领的五千侍卫亲军,根本就毫无胜算可言。 但是为了确保宫城不失,宋侯应该不会轻易出城作战,便也由得那些严氏府兵占领景阳城的各处城门,并在城中肆意作乱。 而郑庸那奸宦便是抓住了这一时机,想趁乱将左相父子置于死地。却不料他的这一诡计竟被寒冰及时发觉,让左相从徽园的密道之中脱身。 在发现相府中已是空无一人之后,郑庸应该想不到密道的存在,而只会怀疑那位左相大人在回府的途中,便被寒冰趁机转移到了他处躲藏。 否则的话,寒冰为何不也直接从密道脱身,反倒要把自己置身于严氏府兵,以及无数大内高手的围攻之下呢? 即便郑庸真是怀疑到有密道,以他手下的那些大内高手的本事,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在偌大的相府和徽园之中,搜索到那个极为隐秘的密道入口。 一想到那奸宦在发现自己的又一番精心布置就此落空时,他那张老脸上将会出现的那种气急败坏的表情,寒冰就忍不住大感痛快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可才笑了两声,他便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猛地将手中的茶盏往案上一放,他站起身来,匆匆向外面急奔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八十九章 信武侯府 当寒冰一路狂奔,赶到信武侯府时,只见侯府的大门前已有几具尸身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看其穿着,这些人应该都是侯府中的护卫和下人。 他根本没顾上再多看一眼,便直奔府内,向隐隐传来呼喝打斗之声的后院赶去。 沿路随处可见侯府中人的尸身,越往后院去,尸身越多,偶尔也有几具一身黑衣的大内高手的尸身出现。 到了最后一进院落,院门前几乎已经被死状各异的尸身堆满。 寒冰飞身越过那些尸体,直扑入院内。 他紧咬着牙,一声未吭,手中的奔月剑已脱手而出,随着“嗡”的一声轻响,急速飞旋的剑刃,便将一名正举剑砍向一位老家人的大内高手的头颅给生生削了下来! 还未等那具尸身倒下,寒冰的人就已到了,伸手将带血的短剑接过,又飞扑向院中正与仅余的十几名侯府护卫交手的那几个大内高手。 仅仅几个闪转腾挪间,那几个大内高手便已纷纷倒在了寒冰的奔月剑之下。 只见他未做丝毫喘息,又飞扑向厅门前正在围攻楚文轩的那三个大内高手。 那三个大内高手已发觉背后有异,刚一回转过身来,眼前所见,竟是一片森森寒芒! 惊骇之下,其中两个大内高手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圈在了那片寒芒之中。 而剩下的那名大内高手因为落后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颈血飞溅着倒地而亡,不禁吓得魂不附体,慌乱中竟转身向后逃去。 这便让楚文轩抓住了机会,只见寒光一闪,他手中的长剑已划破了那最后一名大内高手的咽喉。 看到对手捂着冒血的致命伤口颓然倒下,身上已多处受伤的楚文轩也猛地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寒冰忙上前将右掌贴上他的脊心大穴,助他导气归元。 片刻之后,楚文轩那张惨白的面孔上才渐渐恢复了血色,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来。 他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看着已收掌立于自己身前的寒冰,勉强露出一丝惨笑,道:“怎么最近你我兄弟见面,竟都免不了是这样一副狼狈之状?!” 寒冰哈哈一笑,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只怪楚兄你自己交友不慎,偏偏遇到了兄弟我这么一个闯祸精!” 说到这里,他收起了笑脸,满含歉意地沉声道:“说起来,府上今日之祸,实是因寒冰一人而起。当初楚兄在那场武比中慨然相助于我,因而才招致了郑庸那奸宦的怨恨。寒冰心中实是深感歉疚!” 楚文轩却是傲然笑道:“便是交友不慎又如何?你这个兄弟,我楚文轩还就是交定了!” 寒冰闻言不由咧嘴一笑,兄弟之间,很多话只需放在心里,确是不必言明。 “楚兄,郑庸这次没有得手,想必不会就此甘心,稍后很可能会再派人来。此处无险可守,实不宜久留。你不如让府中人先去他处暂避,待城中局势安稳之后再回来。” “你所言极是!只不过家父已卧床多日,怕是经受不住奔波之累。”楚文轩边说,边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寒冰想了想,道:“京兆府离此不远,以段府尹的精明,此刻想必已将所有衙役都召去守卫府衙。不如楚兄带府中人去那里暂避一时?” 楚文轩一听,也觉有理,便点了点头。 这时,寒冰的目光扫过周围满地的尸身,脸上不禁露出了担忧之色,道:“不过我所担心的是,郑庸在楚兄你的府上没有得逞,还会去薛兄他们几位府上行凶——” 楚文轩立时一皱眉头,道:“你所虑确是不错!只是少龙他们几个的府邸分散城中各处,我们又不知郑庸的人会先去袭击哪一处,这该如何是好?” “不如这样。由我负责护送楚兄及家人去京兆府。而楚兄你将府上的护卫们都派出去,分别知会薛兄他们,赶紧带家人离府躲避。” 楚文轩连忙从那十几名幸存下来的护卫中,挑选了没有受伤的几人,前去各府传信。 待那些护卫们都领命离开之后,他便返身走进了方才自己所拼死守护的那座厅内,去与躲在里面的家人们商议撤走的事宜。 寒冰此时也没有闲着。他先去这座信武侯府外转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郑庸的人埋伏在附近,便放下了心。 方才那些闯入侯府的大内高手均已被杀光,应该没有人回去给郑庸报信。 那奸宦此时很可能并不清楚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还在得意洋洋地等待着这些已变成死人的大内高手们,给他带回去已经得手的好消息呢。 查看完侯府外面的情况,寒冰便开始动手清理从后院到府门这一路上的尸身。 无论是侯府的人,还是大内高手,都被他移去了一些轻易不会被人看到的所在。 他刚刚将那些尸身都清理完毕,就见楚文轩搀扶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屋中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二十几名妇孺,应该都是侯府的内眷。 寒冰见状忙上前给那位老者见礼,道:“寒冰见过楚老侯爷!” 楚侯爷虽是一脸病容,连话都说不清楚,却仍是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寒冰也不再多话,转身当先引路,一行人便跟在他身后,匆匆地向府外走去。 楚文轩一开始还未注意到,但不久就醒觉了。从后院直到府门,这一路上虽仍可见一些殷然的血迹,但一具尸身也没有看到。 他不由感激地看了一眼寒冰走在前面的挺拔背影,心知这一定是这细心的少年所为,以免府中的内眷会被那些死状可怖的尸身惊吓到。 他们一行人出了府门,直奔隔了两条街的京兆府而去。 好在此处距离皇宫较远,没有被乱兵波及。街上也不见行人,倒是有利于寒冰凝神倾听四周的动静。 众人就这样一路无惊无险地到了京兆府门前。 寒冰拍开了府衙的大门,也不管开门的那名衙役说什么要先禀报府尹大人的话,直接用力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大门,让楚文轩等人鱼贯而入。 随后,寒冰总算松开了自己那只一直紧推着大门的手,放那位被夹在门后的衙役大哥出来。 看到那衙役脸上被门后的铁栓留下了个鲜红的印记,寒冰这坏小子还故作吃惊地上前给人家赔礼。 直吓得那衙役连声说“不妨事”,然后便一溜烟儿地跑没了影儿,生怕再被这瘟神给抓住了,换别的法儿来折磨。 京兆府尹段朴青得到手下的禀报,忙不迭地迎了出来。 这条老泥鳅今日表现得倒是十分仗义,在听了寒冰简短的陈述之后,二话没话,便痛快地应承下来,要将信武侯府的内眷全部安置到他自己的内宅之中。 寒冰见到段朴青的此种表现,便明白他这是要表明自己的立场,坚定地站在了左相大人这一方的阵营之中了。 他不禁暗自好笑地想,如果让段朴青发现,原来左相大人与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并不是在同一个阵营之内,不知这位永远不会站错队的府尹大人,又会做何感想? 段朴青却是完全没想到寒冰这小子正在心里腹诽自己,仍是极热心地派人将楚文轩等人安顿好,还未来得及与寒冰多话,便又有人来敲他京兆府的大门。 原来,是楚文轩派去给其他几位公子府传信的侯府护卫们陆续回来了。 他们带回的消息还算是令人欣慰,那些府邸均未遭袭,而且在得了楚文轩的口信之后,已纷纷安全撤离。 可是楚文轩的眉头却是一直紧皱着,他看了一眼同样是面色凝重的寒冰,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时寒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对楚文轩道:“楚兄莫急,我去查看一下情况。” 楚文轩也当即摇晃着起身道:“我随你一起去!” 寒冰却是毫不客气地上前一把又将他摁坐了下来,“楚兄身上的伤颇为严重,行动上会多有不便,还是由我一人快去快回为宜。” 说完,他也不给楚文轩任何反对的机会,只是对一旁的段朴青拱手一笑道:“段大人,这里就拜托您多费心照顾了!” 未等段朴青答话,他便匆匆转身离去。 段朴青有些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寒冰公子这是去了哪里?” “文山公府。” 楚文轩懊恼地看着自己大腿上的那处伤口,叹了一口气,“我派去文山公府传信的护卫至今未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九十章 文山公府 此时,文山公府大门前的情形,几乎与不久前的信武侯府一模一样,几具府中护卫和下人的尸身横躺在门里门外。 不过令寒冰略感安慰的是,这一次的打斗声仍停留在前院的位置,看来自己到的还算是及时。 果然,他刚一进前院,便看到薛少龙正带着府中的数十名护卫,与十几个黑衣的大内高手在厮杀。 见此情形,寒冰心中顿感不对,但仍是毫不犹豫地扑上前去,手中的奔月剑幻起了一片寒光,向那些大内高手的脖颈上招呼。 而那些大内高手竟似乎是早有防备,一见寒冰出现,便立即放弃了与府中护卫的拼杀,皆不要命般地扑向了寒冰。 寒冰自然不惧这十几个人的围攻,只是心中却更加确定,自己中计了! 不过此时已没有时间多想,他必须专心地对付面前的敌手,同时还要不断地提醒自己,决不能让自己受伤。 不能受伤,不能流血,这是湘君姐姐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给他的话。 因为一旦出现此种情形,体内的天毒异灭便会立即发作,后果将不可预料,到时候恐怕无人再救得了他。 而他,决不能在此刻倒下! 因为心有顾忌,寒冰的出手便谨慎了许多,那柄奔月剑所舞出的光幕只在他周遭三尺之内。而且攻守之间,竟也是守多攻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那些大内高手本对他多少存了些惧意,如今见他示弱,顿时气势一盛,刀剑并举,齐齐向他下狠手。 一时间,奔月剑所布下的光幕竟被逼得又向内缩进了一尺。随着越来越密集的兵刃撞击之声,那层光幕仍在不断缩小,并渐趋黯淡。 眼见寒冰的攻势已被彻底压制住了,那些大内高手便愈加毫无顾忌起来,招式间更是大开大合,只求一击毙敌,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在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些不该有的破绽。 而就在他们浑然未觉间,那柄闪着幽幽寒光的奔月短剑已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悄无声息地突破了这片刀光剑影,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下了一道致命的伤口。 薛少龙与那数十名府中护卫也一直在从旁帮忙。只不过直至此时,他们才惊觉到,原来那些大内高手的武功竟是比他们每个人都高了太多,令他们几乎近不了身,更帮不上寒冰什么大忙。 见到寒冰一个人将那些大内高手全都杀光了,薛少龙不禁面带愧色地对他一抱拳,道:“为兄惭愧!” 寒冰却是哈哈一笑,道:“薛兄何时也学得像楚兄那般客气起来?你我兄弟一场,有灾一起抗,有祸一起闯,这才叫痛快!” 薛少龙的年纪本就与寒冰相差不过一、两岁,而且两人的性情也都是同样开朗活泼,颇为相投。故而平日哥儿几个在一起时,他们两人斗嘴的时候应该是最多的。 此刻被寒冰这么一说,薛少龙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尴尬地嘿嘿一笑,随即便也放开了心情。 只见他上前一把搂住寒冰的肩膀,朗笑道:“你这家伙嘴上的功夫竟是比手上的功夫还要厉害!为兄我服了!” 寒冰笑了笑,忽然压低声音问道:“薛兄府中可有何安全的躲藏之处?” 薛少龙闻言一怔,慢慢放开了寒冰的肩膀。 寒冰继续语气平静地说道:“这些大内高手皆是郑庸所派,而其目的却是要诱我入伏。我猜,此刻这整座文山公府已被大内高手包围了。” 薛少龙此时才算明白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这人一向个性爽直,也不善多思多想。今日府中突然遇袭,他还只以为是街上造反的乱兵闯了进来,根本未想到这是郑庸要为自己的义子赵展报仇之举。 “我这府中确是有几间可以藏人的密室。”他也压低了声音答道。 寒冰闻言顿时心中一喜,“那薛兄赶紧让府中的内眷躲入密室之中,切记要多备些水和吃食。而且此事定要做得隐秘,除了那些躲藏的人,最好只有你一人知道。” 薛少龙知道情况紧急,也不多言,便匆匆向后院跑去。 寒冰也没有闲着,招呼那些府中的护卫,将地上的尸身全部抬走,集中在一处存放。 而他自己则在府中转了一圈,将各处的地形皆了然于胸。 再过了须臾,薛少龙便又一个人转了回来。 寒冰有些惊讶地道:“薛兄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 薛少龙却是嘿然一笑,道:“是家父早有安排。今日一早,外面乱象一生,家父便命府中的内眷都做好了躲藏的准备。 而那个藏人之处,也是家父汲取当年淮王之乱的教训,早就秘密让人在地下挖出了几间密室,足够府中所有内眷躲藏之用。” 寒冰听了,不由大是佩服地点了点头。 文山公薛义先,乃是前吏部尚书苏问秋苏公的知交好友。而那位苏公,实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看来果然是物以类聚,这位薛公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啊! 如此一来,府中内眷的安全已有了保障,自己这一方的人在动手时便少了很多顾忌,倒也不是毫无胜算。 “寒冰,郑庸的人既然已将此处包围了,为何迟迟不攻进来呢?” 薛少龙安置好了家眷,心中没有了后顾之忧,好斗的本性便开始显现出来,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寒冰微然一笑,道:“郑庸那老贼一向算计得极精,却又总是自作聪明。他是在等着我们弃府逃走,在无所遮挡的大街上,成为他追杀的猎物。” “这又是为何?他怎知我们一定会逃走?对了,你方才说郑庸派人来袭击我府的目的是要诱你入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薛少龙不改性急的老毛病,一口气竟是将心中的疑问全都抛了出来。 寒冰却没有立即满足他的好奇心,而是沉声问道:“薛兄,你府中的护卫可配有弓弩之类的东西?” “确有一些,只是数量不多。” “好,请薛兄你速命他们去收集所有的弓弩箭矢,稍后可用以御敌。” 薛少龙忙将此事向那些护卫们交代了下去。 不过片刻工夫,那些护卫们便将平日根本用不到的弓弩箭矢都找了出来,开始擦拭调校,令其焕然一新,杀伤力自然可以想见。 随后,寒冰又不紧不慢地对薛少龙道:“反正郑庸一时也不会让人攻进来,薛兄还是让府中的护卫们抓紧时间吃饱喝足,养好精神。如果我估计得不错,我们恐怕要跟这奸宦多耗上些工夫了!” 薛少龙知道寒冰这小子一向鬼心眼儿多,所料之事皆是十九必中,这一次,应该也不会出错。 于是他便压下自己的好奇心,又吩咐那些护卫们各自寻找吃食,然后在附近找地方歇息。 做完这一切,他自己却不知从何处翻出了些已切好的酱牛肉,更有一坛好酒,皆摆在了寒冰的面前。 随后,这兄弟二人便无拘无束地席地而坐,一起大块朵颐。 喝下了一碗酒之后,寒冰随意地抹了抹唇,方冷笑着道:“郑庸这老贼确是奸狡得很!此前他派人去袭击信武侯府,结果全军覆没。 而楚兄他们则避入了京兆府衙。那里集中了京城所有的捕头和捕快,人多势众,而且他们每一个的身手也并不比那些大内高手弱。 郑庸自是不敢轻犯。再者说,他的目标是我,也不想将手中的力量皆消耗在与京兆府的拼斗上。 他必是算到我们会派人知会其他的府第躲避,所以故意截下了来你府中传信之人。 他知道我会来查探究竟,便让人做出入府袭击的假象,以将我诱进府中。不过他这一招倒也确实奏效,我这笨蛋竟真是一头撞了进来!” 听到这里,薛少龙不禁一拍大腿,道:“怪不得!那些大内高手明明功夫极高,却只是在那里虚张声势,并未对我们下狠手。他们定是得了郑庸的命令,在你赶来之前不能把我们都杀光,这样才能将你拖在这里。” 寒冰却是哈哈一笑,摇头道:“哪里用得着你们来拖?我既然进来了,还就不走了,让那老贼在外面等得干着急!” “对!” 薛少龙也痛快地喝下一碗酒,哈哈大笑着道:“那老贼定是等着你也把我们都护送到京兆府去。就让他在那里伸着脖子等吧!” 说完,他将寒冰和自己的酒碗倒满,端起来道:“来,我们兄弟干一杯!” 寒冰与他干了这碗酒,抬头看了看天上已开始西斜的日头,道:“估计郑庸那老贼也不会有太多的耐性,天黑前定是会让人攻进来的。薛兄,你与府中的护卫们用弩箭守住后宅,其他的事情便交给我吧。” 虽然明知道寒冰这是独自承担了大部分风险,薛少龙却又不得不同意他的这种安排。 他自己和那些府中的护卫确是武功低微,真到动手的时候,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反而还会碍手碍脚,令寒冰分心。 于是他默默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向寒冰抱拳行了一礼。 寒冰也站起身来,回了一礼。只不过这小子的礼虽行得周正,可脸上却尽是一片嬉笑之态。 “上一次你我这般一本正经地互相行礼,还是在令尊的面前。当时薛兄还装作不认得我这个臭名远扬的浪荡公子呢!” 薛少龙看着寒冰,肃然道:“下一次,我会当着家父的面,与你像这般再痛饮上一场,然后告诉他,你是我的好兄弟!” 寒冰仍是狡黠地笑着,向他眨了眨眼,道:“你以为令尊真的不知道吗?” 薛少龙怔了怔,想到自己老爹那双不时闪过精明算计的眼睛,顿时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九十一章 守株待兔 在距离文山公府不远处的一间茶肆之中,大内总管郑庸郑公公一边品着茶,一边双眼微眯着,听一名黑衣手下的禀报。 “禀公公,严氏府兵已封锁了景阳城的各处城门,无人能够进出。” “嗯,文山公府那边的动静如何?” “寒冰已进去了将近半个时辰,文山公府中仍是未有任何动静,估计府中的人是不会出来了。” 郑庸慢慢喝了一口茶,脸上露出一抹狠毒的笑意,道:“那就让他们都死在里面吧!” “是!属下这就下令进攻!” “不急,再等一等。你去让他们在这座府邸的四周都堆上柴木,稍后自有用处。” “是,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那名手下退下去之后,郑庸继续品着茶,一双小眼睛中闪着一种疯狂而又得意的光芒。 确实不急,像这种报仇雪恨的事情,必须慢慢来。 一定要让对手在彻底品尝过绝望的恐惧之后,再慢慢地将其杀死。这样,他才能真正体会到那种折磨人的舒爽滋味…… 反正他现在有着大把的时间,可以坐在这里慢慢品茶,同时欣赏寒冰如何像一只困兽一般,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皇上去皇陵守孝,来回一共要五日。 而在郑庸看来,那位自以为是的皇帝陛下,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那老昏君不但将禁军的控制权完全交给了禁军大统领宋青锋,而且居然还听信了那个侍卫统领朱墨的谗言,将留守宫城的五千侍卫亲军的控制权交给了靖远侯宋行野。 虽然一直没有查到实据,但是以他这位大内总管多年来所养成的敏锐嗅觉,郑庸能够感觉到,这宋氏父子皆是居心叵测,绝不似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对皇上忠心耿耿。 他们与左相父子之间,甚至还有那位真正的定亲王浩星潇宇之间,必是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勾连。 可惜那老昏君自以为有识人之明,竟然完全看不穿那宋氏父子的野心,而且更是完全听不进他这位大内总管的劝阻,将京城几乎所有的兵权都交给了他们,最终肯定要落得一个被那对父子所坑害的下场! 明知皇上已经指望不上,郑庸当然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利用手中还掌握的权力,来完成自己那个最迫切的心愿——报仇雪恨! 虽然没能劝阻皇上重用宋氏父子,但郑庸还是成功地说动了皇上,允许他不随驾去皇陵,而是偷偷留在城中对付左相父子。 为此,皇上还特意派了五十名大内侍卫听他调用。 然而没想到的是,侍卫统领朱墨那混蛋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竟是处处与他这位大内总管作对。 本来朱墨劝皇上将留守的五千侍卫亲军交给宋行野,便已是让郑庸失去了染指侍卫亲军的机会。 而更为可恶的是,经朱墨之手调拨给他的那五十名大内侍卫,竟然全部都是早已暗中投靠了他的人。 如此一来,郑庸若想再私自调用更多的人手,便已是完全不可能。因为在那些剩下的大内侍卫中,几乎已没有所谓的自己人了,自然也就不可能随意听他差遣。 而仅凭他手中的这五十名大内侍卫,恐怕根本奈何不了左相父子分毫! 无奈之下,郑庸只好从那些身手还可以的大内密探中,又选了一百人出来,勉强算是凑成了一支战力较强的高手队伍,专门用来对付左相父子。 岂知,今日只不过才刚一开局,他便先失一招! 原定在途中劫持冷衣清马车的计划,竟被寒冰从中破坏,而冷衣清也就此不知所终。 寒冰在驾车逃离相府时虽然被拦下,可随后又在杀了拦截他的十几名大内高手后,逃之夭夭。 开局失利,郑庸虽然气恼,却并没有因此失了冷静,而是马上又想出了一个诱杀寒冰的计划。 他准备向当初在武比时帮助过寒冰的那些人下手。 一是可以稍解自己的心头之恨,二是也可以就此将寒冰给诱出来。 反正那位皇帝陛下多半是再也回不来了,他这位大内总管也算是混到头儿了。 此番在替儿子赵展报了大仇之后,他便要就此离开京城,隐姓埋名地度过余生。 所以他根本无需任何顾忌,自是要用尽一切手段,以达到自己最终的目的——将寒冰以及与他交好的人全部杀光! 而在那些与寒冰交好的人中,信武侯之子楚文轩当然是首当其冲。 郑庸的本意是要将信武侯府中人屠杀净尽,然后再让人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 寒冰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自然会想到其他那些与他有交情的公子哥儿的府邸也会被波及,而以他的自负,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到时候,郑庸只需把全部人手集中在其中的某一个府邸,守株待兔,便能将赶来救援的寒冰当场袭杀。 然而令郑庸又一次大为光火的是,楚文轩居然也没有杀成! 信武侯府的人竟然全被寒冰及时救下,还护送他们去了京兆府躲避。 不过在失望之余,郑庸还是从中看到了极大的希望。 寒冰既然出手救了楚文轩,那么他必然还要去救别人。 那个守株待兔的计划应该依然有效。 于是,郑庸将最终的目标选在了文山公府。 他选择这座文山公府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这里比较僻静,距离皇宫也远,不必担心被严氏的乱兵所扰。更不必担心府中所闹出的动静传了出去,招惹到像京兆府尹段朴青那种不长眼的东西,前来多管闲事。 果然,寒冰中计了! 听到寒冰已进入文山公府的消息,郑庸仿佛已看到他的展儿在九泉之下含笑的模样。 他忙传下命令,让方才一直远避在暗处的所有大内高手,立即将整座文山公府团团包围。 但他并没有急着马上下令进攻。 因为他此时并不能确定,寒冰下一步将会采取何种行动。 如果寒冰没有发现自己中计,很可能就会让文山公府的人赶紧撤离。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将大内高手布置在附近的街口处,只用弩箭便可将所有的人都射成刺猬。 虽然上一次让寒冰侥幸逃脱,但这一次,他绝对逃不过近百名大内高手的包围圈,必定会被当场射杀。 这当然是一种十分理想的结果,能够干脆利落地将寒冰以及文山公府的人诛杀净尽。 但是郑庸猜测,以寒冰的奸狡,想必一进文山公府,便会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不过,这小子应该不会丢下文山公府的人独自逃走,否则的话,他便不会赶来救薛少龙了。 如今这小子发觉中计,最可能采取的策略就是,以静制动,利用文山公府为掩护,与府中残存的一干人等,继续进行负隅顽抗。 如此一来,想除去他,恐怕就要多费上一番手脚了。 但无论这小畜生再做怎样的挣扎,最终也逃不过被挫骨扬灰的下场! 而且,这也许还给了自己活捉他的机会。 一想到寒冰被生擒活捉之后,自己用刀将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然后再将他那具血肉模糊的残尸,扔进火中烧成灰烬的情景,郑庸那张干枯的瘦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嗜血的狞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九十二章 暗夜搏杀 看到闯进来的那二十多名大内高手刚一遇到薛少龙他们的弩箭袭击,便转身向外逃走,寒冰自然猜得到,他们此番的目的只是来刺探己方的虚实。 可惜他虽是多方截杀,却仍是让数人逃了出去。 如今他们已发现己方有弓弩之助,防御力量大增,应该不会再冒险闯进来,将自己暴露在密集的箭矢之下。 接下来,郑庸最可能采取的策略就是,等到天黑,让这些大内高手从四处潜入。 此举虽然不免会令他们遭受到寒冰这位绝顶高手的暗中袭杀,但仗着人多势众,仍会有大部分人能够突破寒冰的防线,闯入后宅去击杀薛少龙等人。 只要成功除去了那些府中的护卫们,弓弩便发挥不出多大威力了。 等明日天一亮,那些大内高手便可发起最后的进攻,将包括寒冰在内的所有文山公府里的人,全部诛杀殆尽。 眼看天色渐暗,文山公府外仍一直毫无动静,寒冰便知道自己料得没错,今夜,将会有一场异常惨烈的厮杀。 他不是没有想过,劝说薛少龙带领那些护卫们找一处隐蔽之所躲藏起来,将那些闯入府中的大内高手全都交给自己来料理。 但他最终却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来。 因为他很清楚薛少龙的为人,这位冲动热血的文山公府小公子,是绝对做不出让自己的兄弟去流血搏杀,而他自己却躲起来苟且偷生的事情来。 所以无论寒冰说得如何委婉,如何在理,薛少龙都不会听得进去,甚至很可能还会把他的这番劝说当作是一种侮辱。 既然知道结果必会如此,寒冰便也没去做任何尝试。 有时候人们做一件事,不能只权衡利害,而是要将情义作为唯一的考量。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种在很多人眼中极为不值的孤勇,却最能震撼人心。 正是因为还有那么多以情义为先的人存在,这个世界才充满了希望。 将那些被杀的大内高手的尸身堆放在一处角落之后,寒冰来到后宅,与薛少龙再次痛饮一番。 两个年轻人一边喝酒,一边高声畅谈那些平生痛快之事,清朗的笑声响彻整个后宅。 此时,文山公府外的那间茶肆之中,郑庸也在笑着。 他一边细品着手中的香茶,一边看着外面那颗渐渐西坠的残阳。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极懂品味的人。 品味香茶,品味美酒,品味折磨人的乐趣。 对于那些只知鲸吞牛饮之人,他一向是十分看不起的。 而他最为看不起的,还是那些只知一味杀戮,将人间美景变为血腥地狱的屠夫。 所以他才会费尽心机,炼制出了无尽丹,让自己可以不用闻到那些难闻的血腥之气,便欣赏到那些中毒者在痛苦中辗转哀号的情景。 他自己那个早已不知欲望为何物的身体,只有在折磨那些年青精壮的男子时,才能感觉到一丝发泄的快意。 而这丝快意,会随着那些受折磨者痛苦的加剧,不断地在他的体内累积,进而让他从中体会到一种极大的满足。 死亡,只是一种结果。 对于那些受尽折磨者,死亡应该是一种最终的解脱,而对于他,却意味着那种满足感的结束。 所以,他要用尽一切办法,延长这种折磨,让自己得到淋漓尽致的享受。 此刻,他便是在充分地体会这种折磨人的乐趣。 可以想见,那些被困在文山公府里的人,早已清楚地意识到等待他们的将是一种怎样的结局。 但求生的本能,却让他们不愿就此放弃抵抗,为能够多呼吸上一口气而拼尽全力。 而这也正是郑庸最渴望看到的。 眼见那些可悲的家伙所做出的种种垂死挣扎,他浑身的每一滴血似乎都在快乐地奔涌,进而令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的愉悦之中。 更何况,在那些娱乐他的人中,还有那个他最切齿痛恨的寒冰,这便令他的愉悦感更加成倍地增长。 所以,他一点儿也不心急。 他会慢慢地等待—— 等待那颗曾给予文山公府里的人最后希望的太阳消失不见,等待听到那些人在暗夜中被杀死时所发出的惨号,等待明日艳阳高照之际,他最终能够亲眼看到,那个寒冰像一条狗一样地被拖到自己的面前…… 就在郑庸犹自沉浸在那种极度愉快的幻想之中时,一名黑衣密探快步走入了茶肆内,在他的耳边用急促的语调低声说了些什么。 郑庸听了,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只见他眼中恨毒的光芒连闪,最终却是心有不甘地叹了一口气,用他那尖细的声音断然喝道:“传令下去,立即放火,将这座文山公府给我烧得片瓦不留!” 文山公府中的人刚发现有浓烟从府墙外飘了进来,紧接着就听到“嗖”、“嗖”之声不绝于耳,竟是一枝枝火箭射入了府内,落到哪里,便引燃一簇火苗。 薛少龙一见便跳了起来,想去将那些藏身地下密室之中的内眷放出,然后一起向府外逃。 寒冰却马上制止了他,道:“此刻即便逃到府外,也躲不过那些大内高手所施放的弩箭。地下密室中必都设有通气口,你与你府中的护卫守在那些通气口处,以免浓烟进入密室。” 薛少龙连忙点了点头,便招呼那数十名护卫,各自去井中提水,将后院中几处房舍四周的火都尽快浇灭了。 当他得空想起寒冰时,却到处也寻不到那少年的影子。 原来寒冰早已翻墙出了这座文山公府。 刚一落地,迎接他的便是一阵密集的箭雨。 好在有那些正在燃烧的火堆所冒出的浓烟掩护,他只是几个纵跃间便脱离了那片箭雨所笼罩的范围,闪身避入了街角边的一处店铺中。 那些本来正伏在这间店铺的屋顶,向他发射弩箭的大内高手见状,忙纷纷纵身跳落地面,将这间店铺围了起来。 谁知当他们从四周的门窗冲入店铺中时,却发现屋内竟是连鬼影儿也没有一个。 其中的一个大内高手偶然一抬头间,才发现这店铺的屋顶已多了一个大洞,直接可以看到天上的星星。 原来那奸狡的少年竟是趁众人都从屋顶跳下之机,自己却撞破屋顶逃了出去。 那些大内高手不由得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惊惧之色。 原来他们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功殝化境的绝顶高手,还是一只极其聪明狡猾的狐狸! 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要到哪里再去捉那只已没入黑暗之中的小狐狸呢? 不过答案他们很快就知晓了。 只听附近相继传来的惨叫和人体从高处滚落之声,他们就能猜到,寒冰已经开始清理那些埋伏在屋顶上,正向文山公府中发射火箭的大内高手了。 于是,他们又赶紧冲出了这间店铺,向传来打斗声的地方追了过去。 然而他们很快便发现,当自己赶到时,打斗早已结束。 随之,另一处屋顶上又传来了自己人的惨叫声…… 如此一番缠斗下来,四周屋顶上的大内高手已基本被寒冰解决掉,或者是逼落到檐下,文山公府的火情暂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可此时那些大内高手也已变得乖觉,不再盲目地从后面追赶寒冰,而是提前赶到前面去堵截他。 最终,寒冰被数十名大内高手围堵在了一间茶肆之中。 方一进入那间茶肆,寒冰便意识到情况不妙,一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在这间茶肆中,他清楚地闻到了一股龙涎香的味道。 郑庸,曾经在这间茶肆中逗留,甚至很可能,他就是坐在这间茶肆之中,指挥了对文山公府的袭击。 然而,此刻那奸宦又去了哪里? 在他的心中,还有什么比杀死那个杀子仇人更重要的事情? 未及寒冰再多做猜想,他便听到茶肆的外面突然响起了呼喝打斗之声。 虽不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寒冰可以从声音中判断出,有人正在与那些围住自己的大内高手交战。 他立即抓住这一良机,从一侧的窗户翻了出去,对那些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大内高手展开了攻击。 待他消灭了窗侧的那十几名大内高手之后,马上又转到了门口一侧。 这时,他才看清,原来正在与那些大内高手交战的,竟然是京兆府的捕快。而他们的领头之人,便是楚文轩! 见寒冰安然无恙地从一侧杀了过来,楚文轩不禁朗笑了一声,“这次咱们兄弟见面,倒还不算是狼狈!” 寒冰咧嘴一笑,手中的奔月剑瞬间便划过了两名大内高手的颈侧。 那些大内高手一看情况不妙,开始萌生了退意。 而且此刻,他们似乎也发觉自己的主子郑庸已不见了踪影,顿时失了主心骨,便也不愿再多恋战,竟是忽然不约而同地向四方逃逸而去。 楚文轩见状,却也没有让那些捕快们随后追杀,而是招呼众人赶紧去文山公府中帮助救火。 寒冰走上前肃然向楚文轩拱手为礼,同时沉声问道:“楚兄,出什么事了?” 楚文轩此时也是剑眉一皱,道:“景阳城被包围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九十三章 高枕无忧 刚在皇陵的行宫里安顿下来,浩星潇启便接到了密报,严氏府兵已控制了京城各门,并且正在攻打皇宫。 这位皇帝陛下的脸上不禁微微露出了一丝冷笑。 护国神柱上的预言果然完全没有错,自己的这位皇长子根本就不是继承大裕江山社稷之选! 济王浩星明仁不但目光短浅,且还急功近利。 自己刚一抛给他一个诱饵,他便想也没想地吞了下去。 如此正好,自己便给足他犯上作乱的时间,让这逆子把手中所有的人马都暴露出来,并自动送到禁军和侍卫亲军的面前,一并被铲除净尽。 从今以后,大裕便再不会有严氏一族! 若是郑庸那老奴才办事得力,这一次能将左相父子也一并除掉,令定亲王浩星潇宇失去了爪牙,那么自己的两个心腹大患皆被彻底解决,从此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定亲王—— 真的那个既然已没有威胁,假的这个又该怎么办呢? 本来这次并没有必要带这个假定亲王一起来皇陵,但浩星潇启思量再三,却仍是命其随驾同行。 他之所以这么做,主要还是受了郑庸的一番诛心之论的影响。 郑庸那老奴才成天疑神疑鬼,竟然怀疑宋氏父子意图谋反。 然而说来说去,他这掌管着能够探听到全天下所有隐秘情报的大内密探之人,居然拿不出任何一条实据,来证明宋氏父子有任何谋反的举动,结果翻来覆去所说的尽是些推测之语。 浩星潇启虽然觉得郑庸所言纯属无稽,但在他那颗素来多疑善忌的心里,仍是或多或少地生出了些许疑虑。 因此,他才决定将假王爷李进带来皇陵,以防万一。 如果那宋氏父子真的如郑庸所言,与左相父子暗中勾结,那么一旦得知相府遭袭,宋行野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而若是有宋行野相护,仅凭郑庸手下的那五十名大内侍卫,肯定奈何不了左相父子。 那么最终要除去左相父子,还得施用原定的计策,指其与定亲王谋逆。 到那时,这位假王爷李进的作用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所以这一次决不能将他留在京城,以免其被济王的人捉到,或是干脆被左相父子寻机除去。 至于说到宋氏父子这次会借手握兵权之机谋反作乱,浩星潇启却是毫不担心的。 首先,宋行野手中的那五千侍卫亲军,皆是侍卫统领朱墨带出来的精锐心腹。他们这次只是临时听从宋行野的号令,守卫皇宫,决不可能会受到任何人的蛊惑,进而起了背叛他们誓死效忠的皇帝陛下之心。 另外,宋青锋手中的那十万禁军,实在也算不上是一个威胁。 宋青锋真正统领禁军才不过两月,根基未稳,想煽动属下跟着他一起谋逆,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再者说,目前这父子二人又皆有各自的对手。 五千侍卫亲军对上三千严氏府兵,虽说是胜券在握,但不可能毫无折损。正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最终宋行野手中所剩下的兵士,恐怕也就只有半数左右。 而宋青锋的十万禁军对上东平侯严继武的十万东海军,形势则更是不容乐观。全歼东海军之后,那十万禁军究竟还能剩下多少,实是难说! 而在他们各自两败俱伤之际,他这位皇帝陛下的手中却还有朱墨所率的五千侍卫亲军。虽然为数不多,但却全都是精兵良将,战力极强。 正是因为将所有可能出现的变数尽皆考虑清楚,且已有了应对的把握,浩星潇启才会如此放心地来到皇陵,准备坐山观虎斗,静待那些存了叛逆之心的狂悖之徒,各自露出他们的真面目来。 但若是最终证明,宋氏父子确实忠心不二,成功地替皇上平定了这次叛乱。而且,郑庸也不负圣望,将左相父子也趁乱杀掉。 那么到了那时,假王爷李进便彻底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却又该如何处置他呢? 左相父子既已除去,实是再无必要给他们扣上谋逆的罪名,以致让天下人觉得,似乎每一个人都想要造他这位皇帝陛下的反。 而假王爷李进作为这场未遂阴谋的知情者,却成了心腹之患。 皱眉细思了片刻,浩星潇启吩咐身旁的内监,去宣定亲王前来见驾。 浩星明睿这假王爷很快就到了,跪倒见礼之后,便用一种略显紧张的目光看着龙椅上的皇帝陛下。 浩星潇启自然也猜到这假王爷心中为何不安,不由温声道:“明日祭祀之事你且不必担心,朕自有安排。” 见皇上如此温言相慰,浩星明睿顿时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忙躬身道:“谢皇兄!臣弟确是在担心自己不懂祭祀的诸般仪程,怕到时会弄出些什么纰漏。” 浩星潇启轻“嗯”了一声,便又随口问道:“这次随你前来皇陵的,可都是朕派去负责保护你的那些人?” “确是那些人。” 浩星明睿恭谨地回道:“郑公公一早便已交待过,让臣弟将那些随身保护我的府中侍卫们都带上。只不过到了这里以后,臣弟自是终日呆在皇兄的身边,实在用不到那些人的保护,便将他们都打发去与朱统领的侍卫亲军同住了。” 浩星潇启微微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朕便是不放心把你独自留在京中,以免让那左相父子趁机加害于你。” 浩星明睿顿时露出一副恍然之状,不禁感激涕零地道:“臣弟谢过皇兄的一片拳拳维护之心!” 随即他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口中试探着问道:“臣弟见郑公公没有随驾前来,莫非是留在京中监视那左相父子的动向?” 浩星潇启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淡淡地道:“最近左相确是多有异动,但还不足以搅动起多大的风浪。朕所担心的,却是济王!” “济王?” 浩星明睿有些吃惊地看着皇上,“济王已被皇兄圈禁多日,难道竟仍是不思悔改、贼心不死吗?” “朕刚刚接到密报,此刻京城之中已有严氏府兵开始作乱。此番他们是想趁朕不在京中之机,拥立济王,谋权篡位!” “这——,这帮乱臣贼子!” 浩星明睿嘴上虽然在喝骂,脸上却禁不住露出了几分惊惶之色,“那皇兄您——,臣弟可以为皇兄您做些什么?” 浩星潇启见这假王爷见机得如此之快,不由大感满意,竟是对他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道:“朕打算赐你兵符,去庆州调兵来援。” 浩星明睿听了,接连眨巴了几下眼睛,有些不解地问道:“庆州距此路途遥远,皇兄为何不调正驻扎东郊的禁军,来剿灭京城中的叛贼呢?” “你以为济王单凭着几千严氏府兵就敢谋反吗?”浩星潇启不禁冷哼了一声,“他其实早已与东平侯严继武勾结,此刻十万东海军距离东郊的禁军,应是已不过百里之遥!” 浩星明睿顿时被吓得一哆嗦,却竭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道:“是臣弟愚钝!皇兄运筹帷幄,又哪里有臣弟……多嘴的份儿!臣弟这便遵照皇兄谕旨,去……庆州调兵。” 见到他这副难以掩藏的慌张模样,浩星潇启不由微微一笑,道:“你且无需害怕,这一切皆已在朕的掌控之中。待庆州大军一到,定会将那些乱臣贼子扫灭一空!” 浩星明睿忙躬身应了,同时伸过双手,从皇上手中接过了兵符。 浩星潇启又极是郑重地嘱咐道:“切记,你此次去庆州调兵,必要做得十分隐秘,不可说与其他人知晓。以免被敌方的探子查知,坏了朕的一番谋划!” 浩星明睿忙又连连称是,便出去聚齐那些随他前来的侍卫,匆匆出发了。 待浩星明睿一离开,浩星潇启的脸上便不由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那些跟随这位假王爷李进前去调兵的大内侍卫,早都已奉了他这位皇帝陛下的密旨,将视情况而定,寻机解决掉这位所谓的定亲王。 若是在他们到达庆州之前,便收到飞鸽传去的指令。那么他们就会立即动手,将定亲王秘密处死,然后将其伪装成是遇袭身亡的假象。至于袭击定亲王的凶手,大可说成是济王的人。 若是在去庆州的这一路上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那么一到庆州,那些大内侍卫就会将定亲王立即拿下。罪名便是,定亲王欲用假兵符调动庆州军,犯上作乱。 随后,这位意图谋逆的定亲王便会被押解入京,严加审讯之后,交待出所有参与这次谋反的同伙…… 一想到又一个心腹之患将要被除去,浩星潇启的心中不由感到了一阵畅快得意。 经过此事之后,那些能够威胁到自己皇权帝位的祸患便会全部被解决掉,而自己大可高枕无忧了。 带着这股子得意之情,他这位心神俱皆放松下来的皇帝陛下,便在龙椅上开始打起了瞌睡。 谁知他的一个瞌睡还未打完,便被一阵突然的嘈杂声所惊扰。 他有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朱墨正急匆匆地大步走进殿来。 这位侍卫统领来到他的面前,竟是连礼都未来得及见,便沉声道:“陛下,大事不好,皇陵已被包围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九十四章 死守待援 听到朱墨这句语声急促的禀报,浩星潇启不由眨了眨眼睛,犹未完全清醒过来,只是随口问道:“可是禁军吗?” 朱墨却是被皇帝陛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给说愣了,“禁军?陛下您何时调禁军过来了?” 浩星潇启也不禁一愣,“不是禁军,那又是哪里来的人马?” 朱墨这才意识到,皇上此刻还在迷糊着,忙沉声回道:“由于天黑,他们也未打明显的旗号,一时还无法确认究竟是何处来的人马。 不过臣已派人前去查探,稍时便会有回报。只是对方在距离皇陵数里处扎营,而且所采取的完全是包围之势,足可见其居心险恶,明显是怀有敌意。” 听朱墨这么一说,浩星潇启总算是完全清醒了过来,随之便生出了几分惧意。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莫非——,是东海军杀过来了?” 朱墨却是摇头道:“应该无此可能。不久前微臣还接到宋大统领派人传来的消息,禁军已在翠微山以东一线排兵布阵,既占据了地势之险,同时又完全堵住了东海军的进攻路线。 而按照东海军这两日的行军速度推算,此刻他们应该距禁军的集结处尚有数十里的路程,断然不可能像这般悄无声息地绕过了禁军,直接摸到了此处。” 浩星潇启默然点了点头,觉得朱墨说的确实有理,便也就此放下了几许担心。 可是他转念一想,正如朱墨方才所言,对方既然已摆出包围之势,想必是敌非友。 虽然他们不是以凶悍著称的东海军,但如果人数众多,自己手中的这五千侍卫亲军的战力再强,难免也会寡不敌众。 “朱墨,你可是已派人将这一情况传信给了宋青锋?” 朱墨点头道:“陛下放心,微臣已派人传信宋大统领。只是皇陵四面都已被敌军围住,那几个传信之人想必是要多费一番周折,方能突围出去。” “这么说,也许他们都会被敌军截下,不能将消息传出?”浩星潇启的声音中明显地露出了一丝惊惶。 朱墨肃然道:“确是有此可能。但微臣以为,宋大统领既然知道圣驾已至皇陵,必会时刻关注这边的动静。 即使我派去传信之人无法将情报传出,宋大统领的人应该也会很快发觉这边的情况有异。而他如若得到消息,定会及时带军前来护驾。” 浩星潇启一听,面色顿缓,徐徐地点头道:“你说的确是有理。宋青锋为人机敏,定能及时察觉异常,赶来救驾的。” 这时,有内监来报,朱统领派出侦查敌情的探子回来了。 浩星潇启忙吩咐让那探子进殿回话。 那位身材瘦小,面透机敏的探子跪倒行礼之后,便恭声道:“禀陛下,小人已经探查清楚,此刻包围皇陵的人马,是由抚远大将军邢成彪所率领的西路军,至少有八万之众。” “西路军?!” 浩星潇启顿时大惊失色。 朱墨的脸色也不禁变得异常凝重。 八万西路军,足以将他的五千侍卫亲军在一日之内吃干抹净。 他向那探子沉声追问道:“对方可有何发起进攻的迹象?” 那探子摇了摇头,道:“看情形,这大队人马应是刚经过一番急行军,早已人困马乏。如今他们正忙着安营扎寨,埋锅造饭,确是无任何即刻发起进攻的迹象。” 朱墨听了,便未再多言,只是挥手示意那名探子退下。 而他此刻的面色,竟是变得愈加凝重。 敌军不会马上发动进攻,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征兆! 因为这只能说明一点,对方此举,正是谋而后动。 他们应是早已定下明确的计划,而此刻,也正在按照这一计划稳步推进。 这种步步为营,围而后歼的做法,分明就是不欲给己方留下任何一线生机。 “邢成彪!这个逆贼!” 浩星潇启突然浑身哆嗦着厉声喝骂起来,“枉朕这些年对他宠信有加,这逆贼竟敢反过来背叛朕!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朱墨自然明白皇上为何会生这么大的气。只因确如皇上所言,这位抚远大将军邢成彪,根本就是他这位皇帝陛下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宠臣。 当年发生淮王之乱时,南巡中的皇上惊闻噩耗,慌忙在侍卫亲军的护卫下,避到西南重镇昌州。 当时驻守昌州的就是西路军的一个副都统邢成彪。 邢成彪一接到皇上亲临的消息,当即便率领昌州的全部将士,出城跪迎圣驾,充分向皇帝陛下表达了自己誓死追随的一片赤胆忠心。 将圣驾迎入昌州之后,这位邢副都统便终日守护在皇上身边,尽心竭力地让皇上在昌州呆得安稳踏实。 而在京城的叛乱被平定之后,邢成彪还亲自带兵,护送圣驾返京。 真可谓是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 对于邢成彪这样的大忠臣,皇上自然不会忘记。 不久之后,这位邢副都统便被皇上调入京城的禁军之中。 虽然仍只是一个副统领,但是与驻扎在昌州那种偏远之地的一个小小副都统相比,则完全是不可同日而语。 后来,这位惯会表达忠心的邢副统领,还曾有过一次机会,差点儿就坐上了京师禁军大统领的高位。 但是偏偏此事横生枝节,大内总管郑庸突然插手其间,竟是将那位在军中的资历比邢成彪差上许多的另一位禁军副统领赵展,扶上了大统领之位。 皇上可能也自觉有亏于这位曾经忠心护驾的邢副统领,便又寻了个机会,将邢成彪晋封为抚远大将军,并把西路军的指挥大权完全交给了他。 所以,在皇上的心目中,邢成彪应该对他这位皇帝陛下感激涕零,誓死效忠才是。 如今乍闻邢成彪居然带兵谋反,皇上自然是惊怒交加,暗恨自己识人不明,更恨那邢成彪首鼠两端、辜负圣恩! “陛下,邢成彪此番做出围困皇陵之举,应是受了济王的唆使。看来,济王不仅勾结了东平侯,还在暗中收服了邢成彪,这却是令人始料不及! 如此一来,即使宋大统领的禁军来援,面对八万西路军,恐怕一时也难以将其很快击溃。而若是东平侯再趁机率东海军从背后攻击禁军,后果将不堪设想!” 虽然明知皇上此时已乱了方寸,朱墨却仍不得不将目前己方的处境向他说清道明,以免这位皇帝陛下在惊惧之下,做出某些不可挽回的决策。 听了朱墨的这番分析,浩星潇启呆怔了片刻之后,才有些绝望地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解此危局?” “微臣以为,为今之计,唯有死守待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九十五章 追悔莫及 “死守待援——” 浩星潇启慢慢重复了一句,对朱墨的这一提议未置可否。 朱墨进一步解释道:“敌众我寡,包围之势已成。而敌军之所以未马上发动进攻,应该就是怕陛下趁乱突围,同时也是防止禁军从其背后发动突袭。如今对方正严阵以待,此等情形之下,突围几不可能。” 听朱墨说不能强行突围,浩星潇启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黑夜之中趁乱出逃,那将是何等仓皇而又狼狈的一番情景! 他这位一贯养尊处优的皇帝陛下,根本承受不住那种折腾。恐怕还未等成功突围出去,便要因惊吓而身死在乱军之中。 可是如果不突围,枯守在这里等待援兵,得救的机会又有多大呢? ——这仍是他这位皇帝陛下不得不担心的一个问题。 “那以你估计,此处究竟能守得了几日?” 朱墨据实答道:“若是对方全力进攻,五千侍卫亲军,最多可以守上一日。” “一日?” 浩星潇启顿时吓了一跳,“这一日之间,能赶到的救兵,除了京城中宋行野的那五千侍卫亲军,便只剩下宋青锋的禁军。 此刻宋行野所部正被严氏府兵困在皇宫之内。而若是调禁军来援,正如你方才所言,恐怕会被后方的东海军所乘。那朕还能向何方求援呢?” “陛下,臣以为,邢成彪并不会在一开始就采取全面进攻之势。因为他应该十分清楚,如果圣驾遇险,禁军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前来救驾。 那样一来,他的八万西路军将会被十万禁军从背后包抄,必会伤亡惨重,甚至有全军覆没之危。 因此对邢成彪而言,最稳妥的做法应该是,先以少数兵力在皇陵这边展开佯攻,诱使禁军来援。 然后他再突然调转方向,以主力正面迎上禁军,与同时从禁军背后扑上来的东海军一起,将禁军彻底击溃。而一旦解决了禁军——” “不错!解决了禁军以后,皇陵这边就此孤立无援,朕便要任由济王那逆子随意处置了!” 浩星潇启不禁开始咬牙切齿地痛骂起济王来。 骂了几句,怒火暂消之后,他才又想起让朱墨继续说话。 “既然就连微臣这种不善用兵之人,都能看出敌军的诡计,宋大统领熟知兵法谋略,自然更不会被对方的诱敌之计所惑。 只要禁军能够坚守阵地,阻住东海军的攻势,同时利用东面丘陵地区的优势,对西路军摆出居高临下的威胁之态,邢成彪便不敢妄动。 如此一来,此处或许能够多坚守一些时日,等待别处的援兵赶到。” 听朱墨如此说,浩星潇启终于算是看到了一丝希望,忙追问道:“那依你之见,朕该从何处调兵呢?” 朱墨沉吟了片刻,才不急不缓地道:“这支西路军从数百里外的边境潜行至此,一路上竟然能避过了朝廷的所有耳目,此事实在大有蹊跷。 据微臣猜测,那些西部的各州府很可能早已与济王有所勾结,故而才会对这支规模庞大的边军过境不闻不问,更未向京中示警。所以若要求援,必不能选择西部各州府。” 浩星潇启不由怒哼了一声,道:“皆是些乱臣贼子!待到朕平定叛乱回京之日,定要将这些乱臣贼子全部抄家灭族!” 朱墨等这位已气得六神无主的皇帝陛下发泄完了,才继续分析道:“东面的禁军和南面京城中宋侯所率的五千侍卫亲军,皆各有其强敌,应是无力再派人前来皇陵增援。 故而,目前唯一的希望,便是北方的各州府。其中有足够兵力与西路军抗衡,且又距离此处最近的一支厢军,便是庆王的庆州军。” “庆州?!” 浩星潇启这才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连忙追问道:“朱墨,定亲王可是已经出发去庆州了?” “庆州?” 朱墨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情急的皇上,恭声答道:“定亲王一个时辰之前便动身离开了。但他说是奉了陛下之命,要即刻赶回京中。而且他确是带人向西而去,走的是回京的方向。” 浩星潇启不禁长叹了一声,悔恨不已地道:“他定是听了朕的话,怕引人注意,因而暴露了行藏,才故意先向西行,然后再绕道北上,去庆州调兵了。” 朱墨一听,不由面露喜色道:“既然定亲王已赶去庆州调兵,以他出发的时间,当时邢成彪的人马应该还未完成合围。他应是能够顺利到达庆州,调来援军! 庆州到这里,若是急行军,不过才一日的路程。如此推算,庆州大军应在后日便可赶到!” 浩星潇启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犹自激动不已的朱墨,心想,定亲王能够顺利到达庆州不假,但援军嘛,恐怕是永远都不会来了。 此时这位皇帝陛下虽是后悔不已,却也是别无他法。 最终,他还是吞吞吐吐地道:“恐怕……定亲王未必能够……调来援军。朱墨,你还是……另行派人去庆州求援吧。” 朱墨怔了怔,随即便看了一眼皇上脸上的神色,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可怕的预感——那位假定亲王应该是再也回不来了! 当年定亲王浩星潇宇被捉,囚于济世寺中。后又寻机出逃,从此不知所终。 对于这些事情,朱墨这位皇上身边的近卫,自是知之甚详。 故而皇上虽然不曾言明,但朱墨心中也清楚得很,他为何要扶植起那位假定亲王上位。 而最近一段时日,每当那位假王爷入宫时,皇上都会将朱墨支开。 但以朱墨的精明,仍是从中嗅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阴谋的味道。 他知道,皇上在郑庸的怂恿下,想要利用这位假王爷的身份,暗中谋划些什么。而他们所要针对的,肯定就是左相父子。 此次皇上来皇陵守孝,却命他这位侍卫统领调拨出五十名大内侍卫,归郑庸全权指挥。 朱墨虽然一时猜不到皇上和郑庸的真正意图,但也不愿就此遂了他们的意。 所以,他便将那些经自己命人暗中查实,确已投靠了郑庸的大内侍卫们都拨了过去。 反正他们已经是郑庸的人,走不走这道程序,这些人也都会奉郑庸之命行事。 那便不妨直接将他们都交给郑庸,让这奸宦无法再暗施手段,调用更多的大内侍卫为其做事。 及至圣驾启程向皇陵出发时,朱墨才突然发现,那位总是跟在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这次竟是没有跟来。 他当即便猜到,郑庸定是奉了皇上之命,带领着那五十名大内侍卫,潜伏于京城之中,欲趁济王作乱之机,一举将左相父子除去。 而左相父子一除,这位假王爷恐怕也就没有了继续存在的必要…… 这应该便是为何此刻皇上的脸色会如此难看的原因。 这位皇帝陛下一心想着算计别人,铲除异己。如今竟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所算计。而本来唯一能将他从这场危局中解救出来的人,却又被他提前铲除,以致令自己就此深陷险境。 想必皇上现在已是追悔莫及! 想到这些,朱墨也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躬身道:“臣遵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九十六章 奇妙后招 立于翠微山北麓的一道山梁之上,浩星明睿借着淡淡的月光,默默俯视着山脚下那座已被叛军重重包围起来的皇陵。 即便是在黑暗之中看上去,那座皇陵也显得气势宏大,雄伟不凡。只不过此刻在它的四周,尽是连绵不绝的营帐,其间还错落分布着无数堆不时明灭的营火。 八万西路军,蓄势以待,恐怕只在一日之间,便可将朱墨的五千侍卫亲军碾作齑粉。 浩星明睿剑眉微皱,凝神考虑着目前的严峻形势,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一个颀长而略显瘦削的人影,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舅舅,我来了。”那个人影轻声说了一句。 浩星明睿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正含笑而立的寒冰。 细细地打量了这少年许久,他方如释重负地笑问道:“这一日可是累坏了吧?” 寒冰咧嘴一笑,“与郑庸那奸宦缠斗了一整日,可惜最终却让他给溜掉了!” 浩星明睿再次看了看他那张略显疲惫的面庞,终是摇头淡淡地一笑。 一发现郑庸没有来皇陵,浩星明睿便立刻猜到,他一定是去对付寒冰了,心中难免要多了几分担忧。 以那奸宦的狡诈狠毒,如今又没有了任何顾忌,定是会无所不用其极。 寒冰与他周旋了整整一日,期间的紧张凶险自不必言。 但无论是寒冰,还是每一个投身于这场战斗之中的人,都有各自所要承担的责任和所要面临的险境。 有时候过度的关心,反倒会成为彼此间一种无形的负累。 所以,寒冰既然选择轻描淡写地将这一日的战况一言带过,那么浩星明睿这做舅舅的便也不再过多地追问。 “那奸宦定是发觉景阳城已被邢成彪的人包围,知道大势已去,所以才赶紧逃走了。” 浩星明睿不由叹了一声,接着道:“此次实是我虑事不周!竟是过于小看了那个济王的诡诈心机!” 寒冰闻言也皱起了眉头,颇有些自责地道:“只因我们从前与这位济王交手时,似乎总能轻易获胜,便不自觉地轻忽了他。此番他所施的这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确是骗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浩星明睿却突然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道:“幸好那老昏君急着除去我这个假王爷,竟然鬼使神差地将我先遣了出来,倒是让我就此避过了一劫,没有也被济王包入他所精心准备下的这只大饺子之中。” “那舅舅您是如何摆脱掉皇上派来保护您的那些大内高手的?”寒冰笑嘻嘻地问了一句,星眸中却尽是促狭之意。 浩星明睿斜睨了他一眼,心知这坏小子又在拐弯抹角地嘲笑自己这个当舅舅的那有些上不了台面的身手。 其实浩星明睿的功夫并不弱,至少比那些所谓的大内高手要高出了许多,足以轻松应付三、五个武功一流的大内高手的围攻。 但是皇上派来监视他的大内高手却有十几人之多,便不是以他的身手所能独自解决的了。 所以,当初刚一听说皇上命浩星明睿这假王爷也随驾赴皇陵守孝时,寒冰便说要暗中跟随保护他。 但浩星明睿却没有同意,只说自己已有应对之策。 如今看来,他确实应对得很好。 这却是引起了寒冰极大的好奇心。 因为他知道,原来潜伏在定亲王府中的那几名隐族武士,已被舅舅全部派去保护自己的师父萧天绝。 那么皇上派来的那十几个大内高手,又是如何被舅舅解决的? 难道,自己这位身手平平的舅舅,竟还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奇妙后招不成? 浩星明睿岂会看不出这只小狐狸的那点儿小心思,神情极是坦然地道:“我本就打算在今夜独自溜出皇陵,便让范成事先在那些负责保护我的大内高手的水囊中,下了一种极不易被察觉出的**。” “哦” 寒冰故作恍然地挑了挑眉,却突然问了一句:“莫非是范成那家伙计算失误,竟让那毒药提前发作了起来?” 浩星明睿立时被问得一窒。 只因他方才所言确是大有破绽 既然他是打算在夜里脱身,必然不会让那些大内高手在他离开之前便出现中毒之状,以免打草惊蛇。 而他今日奉圣命离开行宫去庆州搬救兵时,皇陵还未被敌军包围,那便是还在天黑之前。 故而从时间上来推算,那些大内高手当时应该还没有毒发,战斗力自然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那么浩星明睿这下毒一说,便没有什么说服力了。 所以寒冰这脑筋转得极快的小子才会有此一问,明摆着就是要出自己舅舅的丑。 浩星明睿此时可真是感到好气又好笑! 他心想,寒冰这小子今日没有抓到郑庸,定是仍有些气不顺,便琢磨着拿自己的舅舅来寻开心,简直是岂有此理! 而偏生自己这次还真是被这狡猾的臭小子抓住了痛脚,这其中的难言之隐,实是不能让人知道。否则,自己这个做舅舅的,少不得会被这没大没小的亲外甥给取笑上一回了! 无奈之下,浩星明睿只好故作神秘地一笑,明显带着敷衍之意地道:“你怎知不是你舅舅我新近得了什么武功秘籍,以致功力大增呢?” 寒冰闻言撇了撇嘴,知道舅舅这是打算就此蒙混过关了。 谁知就在他这坏小子心中犹有不甘之际,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不远处,并径直向他们这边急步走了过来。 寒冰当即便有所警觉,本已做好了出手拿人的准备,但眼角的余光一扫,却见自己的舅舅仍是一派气定神闲,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人来。 他马上便意识到,来者应该是己方的人,遂暗暗卸下了掌中已提聚的内力。 果然,来者确是己方的人,而且还是一名佩剑的女子。 只见那名佩剑女子来到浩星明睿的面前,躬身行礼道:“王爷,刚收到消息,庆州军明日一早就能赶到此地。” 浩星明睿含笑点了点头,道:“好,有劳姑娘了!” 那佩剑女子也不多言,又悄然退走了。 浩星明睿站在那里沉思了片刻,谁知就在他偶然一转头间,却见寒冰那小子正瞪大了一对星目,以一种极为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这位舅舅。 浩星明睿登时便意识到已被这小子看破了真相,不禁尴尬地轻咳了一声,略带些讪然地解释道:“水宗主去北方之前,留下了一组岫云剑派的高手,负责……负责传递消息。” 寒冰倒是没有多话,只是星眸不停地眨动着,脸上更是隐隐露出一种难以掩藏的笑意。 原来这就是舅舅暗藏的奇妙后招! 那些皇上所派的大内高手,必是都被这些岫云剑派的女侠们给料理干净了。 怪不得舅舅他一直在那里故弄玄虚,就连对自己这个亲外甥都要三缄其口,原来是在独自偷享着水女侠的一片情意! 只不知被水女侠如此贴心地呵护照顾,舅舅他在享受之余,心里会不会还另有一番别样的滋味呢? 哈哈,可以想见,在外形儒雅的舅舅身后,竟跟着一队英姿飒爽手持宝剑的女侠,那情形,实在是再有趣不过了! 一想到这些,寒冰的嘴唇又忍不住开始哆嗦了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九十七章 谈笑之间 检测出盗版!浩星明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寒冰那张忍笑忍得快要抽筋的脸,一时间却也拿这个极不厚道的顽皮小子没办法。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确是出自水心英对自己心上人的一番关爱之情。 如今形势越来越紧张,尤其是皇上和郑庸已经把矛头指向了浩星明睿这位假王爷,派了许多大内高手在他身边,明为保护,实则监视。 而水心英又要去北方调查忠义盟分舵遇袭一事,实是放心不下这位身手尚不如自己的明睿大哥。怎奈又分身乏术,她只好从岫云剑派中挑选了二十名功夫最好的女弟子,留下来在暗中保护浩星明睿。 一想到自己这堂堂男儿,却要由一群女子来保护,浩星明睿虽然觉得颇为尴尬,但以他的聪明通透,自然不会当面拂了水心英的这番美意。 只是这些岫云派的女护卫们实不宜在定亲王府之中,甚至是景阳城里出现,以免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于是,浩星明睿便让她们都留在景阳东郊,平日可通过天目湖边的那间茶肆互相联络。 这一次,他忽然接到皇上的口谕,让他随驾来皇陵守孝。凭他的智计谋算,自是把皇上的意图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在出发之前,他便制定了于到达皇陵当日连夜出逃的计划,并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一是暗中让王府大管家范成这个虽是刚刚阵前倒戈加入到己方阵营之中,但已是死心塌地跟定自己的大内密探,在那些大内高手的水囊里下了毒。 二就是通知那些岫云剑派的女护卫们,一早便埋伏在翠微山北面的山脚下,正好可以随时监视京城通往皇陵的那条官道。如若有任何紧急状况发生,能够及时通过早就安插在皇陵内部的隐族密谍传信给他。 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总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令浩星明睿没有想到的是,才刚一到皇陵,皇上便动起了坏心思,竟是迫不及待地要派他去庆州。名义上是去搬救兵,其实就是把他往死路上推。 而最为可笑的一点,就是欺负他这个白丁李进没有见识,那位堂堂的皇帝陛下居然用一个假兵符来蒙骗他。 不过如此一来,便也将皇上想加害他的真实意图暴露无遗。 浩星明睿自然不会跟随那些大内侍卫往北去庆州。 所以,他就以皇上严命不许暴露行藏为名,哄骗那些大内高手随他先向西行。 他们这一行人到达了翠微山脚下之后,见前方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其中就有一条向北行转的道路。 浩星明睿借机放慢了马速,趁跟在旁边的大内高手分神之际,他突然抽出身畔的宝剑,向他们冲杀过去。 那些大内高手在猝不及防之下,当即便被他斩杀了两人。其余的人反应倒是也不慢,纷纷拔出兵刃向他攻了过来。 而此时,早已埋伏在旁边密林中的那些岫云派的女护卫们,也都及时冲了出来。 这一次,浩星明睿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天下第一剑派的威名果然不虚! 那二十名岫云剑派的女侠,其中哪一位的功夫都绝不逊色于那些大内高手。 只见她们手中的长剑飞舞,映着天边落日的余晖,幻化成一道道绚烂的红霞,让那些大内高手的身上绽放出了一朵朵凄艳的血花! 待浩星明睿从惊讶和佩服之中醒过神来时,那十几名可怜的大内高手已无一幸免地,都成了这些岫云派女侠们的剑下亡魂。 虽然水心英派人保护自己的这件事,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浩星明睿还是想在自己的外甥面前,保持住自己英明神武的高大形象,故而一直不肯对寒冰实言相告。 可如今十分不幸的是,已然被这机灵的小子发现了真相。看到寒冰那副乐不可支的模样,浩星明睿在尴尬之余,只好暂时搬出长辈的威严,再次轻咳了一声,借机把谈话转入正题。 “此次邢成彪可谓是倾巢而出。十万西路军中有两万围住了景阳城,而余下的八万人,则是将圣驾所在的皇陵包裹得严严实实。 七叔所率领的庆州军只有三万人马,在人数上已是处于极大的劣势。更何况这些厢军战力较弱,实不足以与训练有素的十万西路军相抗衡。” “确是如此。当初师父去庆州说服庆王爷,调庆州军来京,目的只是为了帮助宋侯清理京城中的严氏府兵,并进一步控制住京中局势而已。” 说到这里,寒冰将目光转向山下的边角连营,不禁微微一叹,“谁曾想如今要面对的,竟是兵精马壮的十万西路大军。敌我双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确是毫无胜算可言!” 浩星明睿又自沉吟了半晌,方道:“如果正面交锋,确是毫无胜算。可若是暗中突袭,倒可以将邢成彪打个措手不及。 再有朱墨的五千侍卫亲军里应外合,倒也不难在敌军的包围圈中撕出一道口子,救那位皇帝陛下脱困。只是,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大裕或将就此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内战。” 寒冰冷静地接过了话头,“那个皇上必不甘心就此放弃皇位,定会召集仍忠心于他的北境军和南岭军,以及各路厢军共同勤王。 而那位济王殿下也不可能就此收手,定是要将他的父皇变成先皇以后,他这个篡位者才能够安心地坐上那把龙椅。 到时候,大裕境内战火绵延,军力尽皆消耗于这场大规模的内斗之中,而一直虎视眈眈的北戎,必会趁机南侵,夺取大裕江山。” 浩星明睿闻言默然点了点头。 “舅舅,无论是西路军,还是东海军,如今虽都是叛军,但当外敌入侵时,他们仍旧是保家卫国的精兵良将。 我们决不能让这些大裕男儿为了这样一场毫无意义的内斗,而流尽自己的每一滴鲜血。这一次,应该只诛首恶,决不株连!” 虽然明知寒冰说得非常有道理,浩星明睿却一直沉默着没有表态。 “舅舅” 寒冰的剑眉微皱,英俊的脸上尽是果决之色,“在此等情势之下,须得当机立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以迅雷之势诛除首恶,才能将这场危机扼杀于萌芽之中!” 浩星明睿目光炯炯地看着寒冰愈显坚毅的面容,终于沉声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此话若是由宋青锋来问,寒冰必然还会用那一句玩笑话来敷衍他“胜了,便是十分,败了,便是半分也没有。” 但此刻面对神情肃然的舅舅,寒冰便也收起了玩闹之心,老实地答道:“五分。” “哦?” 浩星明睿不禁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心想,这小子何时竟变得这般谦虚起来? 谁知就在他正准备考虑修正一下对自己外甥的这种固有偏见之时,寒冰这小子却突然嘻嘻一笑,眨着眼睛道:“五分的把握,是我能取下那邢成彪的项上人头。而另外那五分,却是要看宋青锋他能否一举斩下那个东平侯的狗头!” 浩星明睿听了,不禁哈哈一笑,大力地拍了拍寒冰的肩,道:“好,那我就等着看你和青锋如何取下那两个逆贼的狗头!” 恐怕无人能够想象得到,面对如此危局,他们甥舅二人竟是在谈笑之间,便决定了一项极为凶险,随时都可能有去无回的刺杀行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九十八章 怦然心动 水自从成为了忠义盟名符其实的盟主之后,雪幽幽便将岫云剑派完全交给了自己的弟子水心英。 而她本人也搬离了岫云剑派的驻地,在忠义盟总舵中一个较为幽静之处,选了一座院子住了下来。 只不过无论她住得再是幽静,也避不过外面那些乱事的不断滋扰。 且说今日一大早,顺风堂的人便传过信来,京城出事了。 听完那传信之人的禀报,雪幽幽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挥手将人给打发下去了。 大内密探的耳目遍布大裕,而她忠义盟的密谍也是潜藏在每一个角落,甚至还延伸到了大裕境外。 所以关于那位在圈禁之中的济王与东平侯严继武之间的一些异动,作为忠义盟盟主的雪幽幽,自是早已有所耳闻。 而且,从皇上那种颇不寻常的反应中,她也猜测得到,这对皇家父子将会有一番最后的较量。 说实话,对于雪幽幽而言,无论皇上和济王谁胜谁负,都不关她的事。 反正如今由她所执掌的忠义盟,正渐渐恢复其江湖帮派的本来面目,已极少涉足朝廷的事情。 尤其是在她上次受了皇上诳骗,派人去济世寺外伏杀那个所谓的离别箭,而事后才意识到其实真正的目标却是寒冰以后,雪幽幽对那位皇帝陛下已是忍无可忍,就差没有公然与其撕破脸,宣布忠义盟不再奉朝廷号令了。 故而现在听说京城发生了暴乱,济王正在造他那个皇上老爹的反,雪幽幽实是提不起任何兴致去参与其中。 而由于顺风堂主沈青萝的有意隐瞒和拖延,关于相府与信武侯府等处相继遇袭的消息,迟迟都没有被传回总舵。 否则,以雪幽幽的脾性,即便与所有这些府第都说不上有任何瓜葛,但仅凭袭击这些府第的那人是奸宦郑庸,她便决不会袖手旁观。 待她最终得知此事时,随之传来的,还有景阳城被围的消息。 此时她便是想去搭救那些被郑庸袭击之人,却也是有心无力了! 用忠义盟总舵中的数百人去对抗数万大军,实无异于以卵击石,毫无胜算可言。 所以在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之后,雪幽幽仍是选择了作壁上观,让忠义盟的人按兵不动。 只是在如此乱局之下,她这位天下第一大帮的盟主,也不免会心绪烦乱,直至三更天,仍是辗转难以入眠。 就在这时,门外竟有忠义盟的属下来报,寒冰公子求见。 雪幽幽不由眉头一皱,实是想不出这位左相之子在此时来访的目的。 虽然她心中一直对寒冰存有极深的怀疑,认为他与隐族人,甚或是与那个离别箭都有牵连。但是自从意识到皇上一直在处心积虑地对付寒冰,她便不愿再去找这少年的麻烦,以免反倒是帮了那个皇上的忙。 再说对于隐族人,雪幽幽的态度原本就十分矛盾。既认为他们是邪族,可又认为他们之中也不乏好人,不应按朝廷所采取的那种严酷的做法,将其一律诛杀。 尤其在经历了两年前,萧玉让人从独笑穹的手中救了她和水心英的那件事之后,她已对隐族人没有了先前的那种敌意。 而且,虽然她不愿对自己承认,其实她对萧玉始终是抱有某种愧疚之情,连带着对他的师父——那个她曾经恨之入骨的萧天绝,竟是也少了些许的恨意,故而对他的追杀之心也不再像从前那么迫切了。 至于说到寒冰可能与那个离别箭有关,她更是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左语松之死,对她本就是一件好事。而且,她素来鄙视那个笑面狐狸为郑庸那奸宦效力的无耻行径。 故而对于那个杀了左语松的离别箭,她内心里其实并没有在忠义盟众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深恶痛绝。 也正因如此,一直以来,雪幽幽对寒冰都是采取了一种不闻不问、听之任之的态度。 直至有一日,她发觉寒冰与洛儿走得很近。 不过据她的观察,洛儿似乎并没有真正喜欢上寒冰。 但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于是,不久前,在决定派人去北境追查北人密谍活动时,雪幽幽便让水心英将洛儿也一并带了去。 今日早些时候,在听到相府遇袭时,雪幽幽的心中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划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不知寒冰那小子这次能否逃过郑庸的毒手? 不过仅凭这少年在济世寺中,能够独自杀掉三十个大内高手的实力,恐怕郑庸终是难奈他何。 果不其然,寒冰此刻竟出现在这里,显然是这一次郑庸又没能得逞。 一念及此,雪幽幽的唇边不自觉地掠过了一丝笑意。 她起身来到厅中,只见一身黑色劲装的寒冰正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已完全没有了昔日浪荡公子的那一副懒散做派。 此刻见她出现,寒冰忙上前躬身施礼,含笑道:“寒冰见过雪盟主!冒昧来访,还请盟主见谅!” 雪幽幽微微点了点头,同时伸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两人分别落座之后,雪幽幽才淡淡地问道:“寒冰公子深夜来访,想必是有何紧要之事?” 寒冰点头道:“在下此来,是想请雪盟主相助,以解京城之围。” 雪幽幽的柳眉顿时微微一挑,神色淡漠地笑了笑,“京城之围与我忠义盟何干?本座为何要让自己的属下去白白送死呢?” 寒冰目光炯炯地看着雪幽幽,道:“雪盟主若真的想平反三十四年前的那件冤案,此时便不能让那位皇帝陛下死在济王的手中。” 这句话便犹如一只巨锤一般,重重地敲在了雪幽幽的心上! 她的目光瞬时变得无比犀利,在寒冰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盯了半晌,方缓缓地问道:“你怎会如此清楚本座的事情?” 寒冰只是淡然一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一直在为定王殿下做事。” 定王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雪幽幽的神情不由一厉。 现在定亲王府中的那个假王爷,一直都被人称为“定亲王”。 而只有那个真定亲王浩星潇宇,才会被他的旧部称为“定王殿下”。 原来,左相父子竟然是浩星潇宇的党羽! 冷笑了一声,雪幽幽不屑地问道:“怎么?看到人家父子相残,浩星潇宇自以为有了可乘之机,也想借此谋权篡位不成?” “想谋权篡位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定王殿下。如果盟主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甚至是要为那位永王殿下报仇雪恨,便不能错失今日之机,让真相随着那位皇帝陛下一起死去。” 雪幽幽皱眉看着寒冰,沉默了半晌,方道:“即便真如你所言,皇上知道那件事的真相。你又如何能保证,在本座救下他之后,他会乖乖地将那段真相毫无保留地全都说出来呢?” “即便他不说,定王殿下也会说的。盟主不是一心想让定王殿下说出真相吗?这一次,他会亲自走到盟主的面前,当着那些当事之人的面,将真相说给盟主听。” “当事之人?” 雪幽幽疑惑地一挑眉,“你所说的当事之人,具体是何人?” 寒冰只是神秘地笑了笑,道:“到时盟主一看便知。只是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保住那位皇帝陛下的性命,阻止一场内战的发生。” 此时雪幽幽表面上虽仍保持着一派镇定从容,心中却早已被一种莫名的激动所占据。 自从萧玉下落不明之后,她便失去了寻找浩星潇宇的任何线索。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的眼前所见,仍只是那被鲜血染红的宫墙! 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个她所深爱之人的脸庞已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可埋藏于心底的那种深深的绝望和痛楚,却是越来越清晰。 她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去揭开那段染血的真相,让她的潇隐大哥的英魂从此得到安息。 如今,寒冰的一席话竟又让她重新看到了希望,这怎能不让她因此怦然心动呢? 即便最终带给她的,可能是又一次的失望,她也决不想放弃一试的机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九十九章 围魏救赵 “此刻你所说的那位皇帝陛下,正被他儿子派来的十万大军所包围,而我忠义盟能用得上的人手,不过区区数百之众,这人岂是说救就能救得出来的?” 雪幽幽虽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但她所说的这番言语却透露出她其实已动了心。 寒冰这小子精灵似鬼,焉有瞧不明白之理? 只见他的一对星目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随即便又恢复了那种谦恭之状,微笑着问道:“盟主可听说过‘围魏救赵’之计?” 雪幽幽未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说来听听。” “我们的人已打探清楚,这次济王虽是被东平侯严继武从其圈禁地济州解救了出来,但他却并未随同东平侯的东海军一起来攻打京城。 事实上,济王早已秘密潜回景阳。而且此刻,他正坐镇于景阳城外,指挥邢成彪的两万西路军进行围城之战。” 雪幽幽也是一点就透的精明人物,当即双眼一眯,徐徐地道:“那两万人听起来虽是人多势众,但却是分布于景阳城四周。故而此刻护卫在济王身边的人,恐怕还不足一万——”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随即又摇头道:“可即使是一万人,也足以将这位济王殿下保护得严严实实。单凭几百个高手,断难从中撕开一道口子,将其擒下或是杀掉。” 寒冰听了,却是胸有成竹地一笑,道:“但只要我们将声势做得足够大,必会因此惊动那位最善长向主子表忠心的邢大将军。 当他得知来犯之敌仅有区区几百人之后,虽不免会嗤之以鼻,却决不会坐视不理。 因为以他的精明老练,必然当即就会意识到,这正是他对新主子表达忠心的最佳时机。既不必冒任何风险,又会让济王看到他拳拳护主之心,又何乐而不为呢?” “围魏救赵——” 雪幽幽若有所悟地重复了一句,看着正一脸算计的寒冰,不觉也露出了一抹狡猾的笑容,“恐怕在这‘围魏救赵’之计的后面,还要再加上一个‘引蛇出洞’吧?原来你真正要对付的那个人,不是济王,而是邢成彪!” “不错!” 寒冰的笑容更是狡猾如狐,“邢成彪既然知道主子遇险,而来犯之敌又为数不多,自然会立即赶过去救驾。 否则若是他的动作稍有迟缓,也许那几百个敌人就已全部被济王身边的人所消灭,令他错失一次表忠心的绝好机会。 常言道,忙中出错。邢成彪因为急于去抢功,必不会有时间召集足够的人马随行。再者说,他本就不会将那区区几百个敌人放在心上。 如此一来,要杀掉这位身边绝对超不过千人随行的抚远大将军,可是比杀掉有万人保护的济王殿下要容易得多!” 雪幽幽慢慢点了点头,“这一‘围魏救赵’之计,确是绝妙!只不过你们的人手究竟有多少?可有足够的把握在千余兵将的拼死护卫之下,拿到那邢成彪的项上人头?” 寒冰笑了笑,“万人之中斩将夺帅,怕是一句虚言。但要在毫无防备的千人之中,斩掉那邢的狗头,在下自信有绝对的把握!” 雪幽幽看了这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一眼,心知他所说的这番话倒也不算狂妄。 那些只是粗通武技的兵将,在沙场之上,有强弓劲弩相助,挥动手中的大刀长矛,确是骁勇善战。但若遇到近身肉搏,实是无法与功夫一流的武林高手相抗。 此事若是由她这位天下第一剑派的宗主出手,少说也有八成的胜算。 而这少年的身手,应该绝不在她之下。 只不过面前这少年虽然将一切都说得头头是道,但她雪幽幽可没那么容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 毕竟此事并不是仅仅去佯攻诱敌那么简单。 只要忠义盟一出手,便是表明已站在了皇上的一边,与济王作对。 如果最终事败,让济王夺了皇位,那么忠义盟的气数便也就此尽了。 故而作为忠义盟的盟主,她必须要谨慎从事。 在心中所存的那些疑问尽解之前,她是决不会将忠义盟的命运,随随便便地交到一个仍算是陌生的少年手中。 “即便顺利除掉了邢成彪,西路军也不会立刻溃散。若是其指挥权就此落入了东平侯或是济王的手中,皇上仍是逃不过被杀的结局。而你这一计,岂不是完全失去了效用?” 听到雪幽幽这一有些咄咄逼人的追问,寒冰却是不慌不忙地答道:“只杀一个邢成彪,自然起不到瓦解敌军斗志之效。 但若是那个东平侯也同时丢了性命,到那时,只剩下一个完全不懂武事的济王殿下,空掌着二十万大军,又怎会是由宋青锋所率的十万禁军的对手?” 他故意按下萧天绝所率领的三万庆州军将于明日赶到的事情未说,实是有些担心面前这位极为任性的雪盟主,会在一怒之下,先去找自己的师父拼命。 雪幽幽自是猜不到这小子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在听了他的一席话之后,沉吟了片刻,方道:“以宋青锋之勇,想必取那东平侯的性命并非难事。 既然有你等之助,这一仗,皇上这一方确是有很大的胜算。只是如此一来,皇上有禁军救驾,又有侍卫亲军护驾,他便可以继续做回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你那位定王殿下浩星潇宇又会有多大的本事,可以将禁军和侍卫亲军全部击败,最终逼得皇上说出那个他一直在隐瞒的真相呢?” 寒冰笑了笑,淡淡地说了一句:“侍卫亲军也许还是皇上的侍卫亲军,但禁军却绝不再是皇上的禁军了。” 雪幽幽微微一怔,随即也不由笑道:“我却是忘了,宋行野原本就是浩星潇宇的旧部!如今他还掌着一半的侍卫亲军,而其子宋青锋又是禁军的大统领。 禁军确已不再是皇上的禁军,而侍卫亲军嘛,恐怕也不完全是皇上的侍卫亲军了!” 说到这里,她竟是不由带了些欣赏佩服之意地看了寒冰一眼,“那你具体是如何计划的?准备何时动手?” 听到雪幽幽这么问,寒冰的脸上不由绽开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这位一向自视极高且又随性而为的雪盟主,终于是被自己给说动了! “在下以为,袭击济王营帐的时间,最好是在寅时前后。那应该是敌人的精神最为松懈之时,贵盟的人应该能很快突破其防线。 而睡梦中的人一旦受到惊扰,必然会产生莫名的恐慌,从而引发更大的骚动。 待邢成彪得到消息,召集人马出发时,至少也要在半个时辰之后。到那时,天色已微明,他们更会放松警惕,尽情放马狂奔——” 说到这里,寒冰竟不由得龇牙一笑,完全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见到寒冰这种有些孩子气的表现,雪幽幽不禁微微一笑,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因感到被人要挟和利用而带来的不快,也顿时消失不见。 “好,一切就依你的计划行事!便由古副盟主带领行云堂的人,配合你的行动。此刻才不过子时,你们仍有足够的时间从容布置。” 寒冰闻言忙站起身来,肃然躬身一礼,道:“寒冰在此谢过雪盟主!待内乱一平,在下必会遵守诺言,让盟主得偿夙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章 人心不足 眼看五更将至,只是和衣而卧的抚远大将军邢成彪,猛地一翻身,从那张并不十分舒适的折榻上坐了起来。 他并未招呼那两个早已候在帐外的亲兵替自己打水洗漱,而是仍旧闷声坐在折榻上,眨巴着一双不大的三角眼,又琢磨起那件令他极为烦恼的事情来。 十万大军连日急赶,刚刚到达皇陵,济王殿下的诏令便紧跟着传了过来,命他天一亮就开始发起进攻,务必要在日落前攻占圣驾所在的皇陵。 自从接到这道诏令之后,邢成彪的心中便一直惴惴难安。 说实话,当初他之所以接受济王的招揽,答应助其夺位,主要还是为了想出一出久存于自己心中的那口不平之气。 他邢成彪这些年来一直驻守西部边陲,可以说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虽然,与大裕西部相邻的只是几个弱小的附属国,并无任何兵祸之扰,但毕竟西路军的驻地皆在偏远之处,实在无法与中原繁华之地相比。 而西路军将士们平日的生活,则更是远不如京城的禁军来得舒适惬意。 所以他这位抚远大将军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够有机会回到京城,重新过上有美酒佳人的惬意生活。 其实早在五年前,他这位有过救驾之功的大将军,便有过一个绝好的机会,可以坐上京师禁军大统领之位。结果,却被郑庸那奸宦从中插手,为他自己的干儿子赵展弄到了这个肥缺。 即便皇上为了安抚邢成彪,给了他一个抚远大将军的名衔,并且将十万西路军全部交由他掌管,也不能完全平复他心中对郑庸父子的一腔怨愤。 更何况,伴随着这一升迁而来的,便是他从此远离京城繁华,终日蹲守在西部蛮荒之地。 所以,当听闻赵展在一场武比中被人打死之后,邢成彪在大感快意的同时,心思不免又开始活络起来。 他觉得,这是上天又给了自己一次难得的机会,终于能够将那个禁军大统领之位夺到手中。 可是不久之后,他的希望竟再一次落空! 而这一回,击败他的人,居然是一位比赵展的年纪还轻,资历也浅得多的威远将军——宋青锋。 这宋青锋不过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然在津门关抗击戎军时立过战功,但与他邢大将军当年救驾的功劳比起来,可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而且这位领四品衔的威远将军,也并无像赵展那样强大的背景靠山,有一位终日守在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做义父。 宋青锋的父亲宋行野,虽然曾是北境军的主帅,职级却也并不比他这个西路军主帅高上半分。更何况,这位宋大将军已经辞去一应军职,成了一位无所事事的闲散侯爷。 而最令邢成彪感到万分不甘心的是,为了争得这个禁军大统领之位,他还曾特意遣人至京中上下活动。 不但投其所好,给那位身兼枢密使,直接负责禁军大统领提名的左相冷衣清奉上了一份心意——一只极为稀有名贵的古砚。 而且,邢成彪还给那位倍受皇上恩宠的定亲王,也送去了一份足以令其心动的厚礼。 谁料到,此事最终却是由皇上御旨亲批,直接选定了原禁军副统领宋青锋接替大统领之职。 回京城去享受既舒适又风光日子的愿望就此破灭。 而这一次,邢成彪却是直接恨上了那位皇帝陛下。 恰逢此际,济王所遣的密使找上了他,顿时让邢成彪又燃起了希望。 因为济王向他这位抚远大将军所开出的条件便是,助自己夺位,成功之后,那个他渴望已久的禁军大统领之位便归他所有。 双方可谓是一拍即合,就此精心策划了一场准备弑君夺位的阴谋。 如今这场阴谋即将得逞,困守皇陵的那位皇帝陛下已成了瓮中之鳖,随时都会成为他邢成彪的口中之食。 然而,此时此刻,这位本应志得意满的邢大将军却开始犹豫了—— 当初他为了那个禁军大统领之位,确是答应了济王殿下出兵助其夺位。 但是如果在夺位之前,还要弑君…… 这却是令邢成彪感到极为不安的一件事。 虽然他是行武出身的粗人,但多少还是读过一些史书,懂得自古以来弑君者都不会有什么好收场。 而且一旦被烙上了弑君者的印迹,便是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永远都会是为人所不耻的乱臣贼子。 先不论后世将如何被天下人所诟骂,遗臭万年,便是在活着之时,恐怕也免不了会被那位由自己亲手扶植上位的新君,所防范忌惮。 所以邢成彪思来想去,仍是不愿为了一个禁军大统领之位,将自己一世英名,乃至身家性命都一起赌进去。 可是,如今他的八万西路军已经包围了皇陵,形同叛逆。而济王命他天明时进攻皇陵的诏令也至,他根本就已是骑虎难下。 而且,除了弑君之罪他承担不起之外,邢成彪其实还在担心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在西路军全力进攻皇陵时,那位据说十分善于用兵的宋青锋,很可能会趁机率领禁军从背后向自己展开突袭。 那样一来,后果必将十分可怕。 西路军虽然骁勇,但仍是及不上禁军精锐。 再说此刻西路军驻扎于皇陵四周,兵力分散,若被禁军集中于一点进行攻击,很可能会就此败退溃散,伤亡惨重。 可邢成彪的这种担心,却无法向那位济王殿下言明。 因为以他的精明老练,早已看出,这位皇上的嫡长子并不像其在世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是一位能够广言纳谏的贤王。 当初,邢成彪就曾经劝说过济王,先积蓄力量,隐忍待发,勿急于举事。 因为此前他便已听到了一些传闻,皇上与那位擅权的左相之间,矛盾正在日益激化,随时都有可能公然反目。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邢成彪自是劝济王去做那个最终得利的渔翁。 可惜那位急功近利的济王殿下,却是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这番谏言,偏要一意孤行,欲趁皇上去皇陵守孝之机,举兵夺位。 这便也让邢成彪就此看清楚了,自己在这位济王殿下的心目中,究竟处于一种怎样的地位。 这位出身尊贵的皇长子,根本未将他这个武夫出身的大将军的所谓识见放在眼里。济王真正看重的,其实只是他这位大将军手中的那十万大军。 正因如此,邢成彪才更不能冒丝毫风险,给宋青锋以任何可乘之机,让其得以吞下西路军,最终令自己失去手中唯一可以与济王谈条件的筹码。 想明白了这些,这位抚远大将军不禁猛地一拍身下的那张折榻,终是下定了决心——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反正那位济王殿下根本不懂军事,自己何不借机敷衍于他? 只管在表面上制造出一种全力进攻皇陵的声势,而实际上仅进行小规模的佯攻。这样做的好处有二: 一来,可以保存实力,随时应付禁军的偷袭。 二来,可以暂时将攻占皇陵的时间向后拖延,从而就此躲过那个可怕的“弑君”罪名。 邢成彪之所以会想到自己也许有机会能够躲过弑君之罪,是因为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东平侯严继武。 听闻此人一向好大喜功,又生性鲁莽暴烈。而他手下的东海军也是凶悍成性,残忍嗜杀。 不过,十万不善陆战的东海军,此番对上十万精锐的禁军,胜负之数应该不难猜测—— 严继武绝对不会是宋青锋的对手。 但是,如今宋青锋的对手可并不单单只有一个东平侯严继武,而是还有他这位领兵多年的抚远大将军邢成彪。 宋青锋此刻可以说是腹背受敌。 以严继武的鲁莽好战,必然会一开始便让东海军全力进攻。 宋青锋即使再是足智多谋,遇到这样悍不畏死的对手,也不敢掉以轻心,至少要投入半数以上的兵力与之周旋。然后再寻机找到其弱点所在,一举将其击垮。 而这便是他邢成彪的可乘之机。 一待禁军与东海军展开正面交锋,他便会将那些根本未投入到进攻皇陵之战的西路军主力,全部集中起来,从宋青锋的背后扑上去。 这样,他就可以与严继武一起,对宋青锋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一举将其手中的禁军彻底击溃。 击退了禁军,以严继武好大喜功的性子,必然会马不停蹄地奔袭皇陵。 而在这个莽夫的心中,应该根本没有什么弑君之罪的顾忌。 恐怕他还会急于抢功,不想让这杀掉皇上的首功,落到别人的头上。 如此一来,自己既不用承担弑君的罪名,又可保住西路军的大部分实力,并以此作为筹码,最终从登上皇位的新君手中,得到那个禁军大统领之位…… 就在邢成彪犹自做着白日梦之时,却忽然听到自己的帅帐外传来了一阵异常的骚动。 随后,他手下的一名亲兵便跑进来禀报道:“将军,方才景阳那边传来消息,济王殿下所在的营帐遇袭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零一章 竹林清啸 乍然听到济王营帐遇袭的消息,邢成彪一时有些慌了神,接连冒出了好几个念头 是景阳城中宋行野的人马在突围?是宋青锋的禁军发动的偷袭?还是皇上预先布下的另一支伏兵?…… 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之后,他才向那个报信的亲兵沉声问道:“查明对方是何处来的人马了吗?人数有多少?” 那名亲兵答道:“对方的身份暂未查明,应该只有数百人。但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在济王殿下身边护驾的李副都统,竟都被他们所伤。” “数百人?” 邢成彪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无论对方是何方神圣,仅凭数百之众,根本无法动得了有重兵护卫的济王殿下分毫。 然而在放下心来之后,他不禁又开始琢磨起来,对方此举的目的究竟何在? 这数百人身手高强,应该不会是侍卫亲军或禁军,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大内高手。 据负责监视景阳城动静的探子回报,大内总管郑庸并未随驾前去皇陵,而是带了众多大内高手在城中捉拿左相父子。 很可能是那奸宦听说皇陵被围,便带着那些大内高手袭击济王的营帐,企图捉济王为人质,以解救那位被困的皇帝陛下。 哼,此种情形之下,那奸宦确是不得不孤注一掷了! 皇上若是没了,他这大内总管恐怕也多活不了一日。 听说济王对这奸诈的老太监实是已恨之入骨,终日想着要将他五马分尸呢! 今日既然这老太监自己送shang n来,这样的功劳,自己这位已经完全效忠于济王殿下的抚远大将军,又岂能将其拱手送人? 再者说,自己此刻带兵前去勤王,这边对皇陵的进攻自然便要暂缓进行。 反正能多拖一时算一时。最好一直拖到东平侯严继武的东海军赶到,与宋青锋的禁军开始正面交锋。 到那时,自己便可直接带领西路军从背后进攻禁军,最终将皇陵让给严继武去攻打吧。 想到这里,邢成彪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看来就连老天都在帮助自己,竟在此时将郑庸送了过来,就此给了自己一个绝妙的机会和借口。 “马上传令下去,亲卫队紧急集合,随本将军一同去景阳城外救驾!”一边说,邢成彪一边从折榻上站起身来。 那名亲兵连忙应了一声,便跑去外面传令。 只不过片刻工夫,八百名亲卫队的将士便已集合完毕,跟随在这位邢大将军的身后,一起纵马向景阳城的方向急赶。 此刻已近卯时,天光渐亮。 这八百名金戈铁马的骑士呼啸而过,犹如一队天兵天将一般,冲破了黎明的薄雾。 飞纵的马蹄踏在沾满朝露的青草地上,四周溅起纷乱的水花。 抚远大将军邢成彪一马当先,他那张本来略显黝黑的脸庞,正因胸中所充溢的那股兴奋之情,而散发着一种暗赤色的光芒。 眼看转过前面的一片竹林,便到了那座横跨景阳河的石桥。 过了石桥,便是由两万西路军在整座景阳城外所设下的层层营帐。而济王殿下,正在那里遇袭待援。 此刻邢成彪的心中只希望,郑庸所率的那些大内高手还没有完全落败,最好是等到自己去亲手斩下那奸宦的狗头! 受到这一想法的驱动,不知不觉间,他已在更大力地用双膝将跨下的那匹棕黑色的大宛良马的肚腹夹紧,以催促其加速向前飞奔。 那位本来紧跟在他身后的亲卫队长,便一下被他拉开了丈余的距离。 不过那位亲卫队长却并未试图再追上去,而是愈加放慢了自己的马速,将他们彼此间的距离拉开到数丈之遥。 这位亲卫队长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早已看到了前方的那片竹林。 昨日经过那里时,他便已经注意到,那条绕过竹林的小径极窄,而且又是个急弯,实不宜马速过快。 另外,彼此间更不能跟得太紧,以防一旦前面的马转弯时发生闪失,后面跟上来的马很可能就会被其绊倒受伤。 虽然速度放慢了,但这位亲卫队长的注意力,却一直都放在前方正策马飞奔的大将军身上。 只见那位大将军在到达那片竹林边时,竟然丝毫未放慢马速,只是十分娴熟地向旁一带缰绳,立时便人马合一,极其潇洒漂亮地转过了那道急弯,消失在竹林的另一边。 随后,这位亲卫队长便听到大将军的马蹄声仍是毫未减速地在向前急奔。 当他本人也赶到那片竹林边时,却听到前方的马蹄声突然变得清脆起来,便猜到大将军此刻应该已经上了那座横跨景阳河的青石板桥。 他当即也提缰勒马,小心地转过了那道急弯。 待绕过面前这片茂密的竹林,这位亲卫队长眼前的视野便一下子变得开阔了。 他忙举目望向石桥上的大将军,见其已驰过了大半的石桥。 然而就在他再凝目细看时,却不禁吓得大惊失色! 只因他忽然发现,那位坐在马上的大将军的头,竟然不见了! 就在这时,大将军坐下的那匹大宛良马似乎也发觉到了不对,突然间尥了一下蹶子,将它背上那具无头的尸身颠得向旁一侧歪,竟从那座并不十分宽阔的石桥的围栏上翻了出去,径直向桥下掉落。 紧接着,就是“扑通”一声闷响,在激起了一大片水花之后,那位大将军无头的尸身便就此消失不见了……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亲卫队长,顿时傻在了那里。而紧跟在后面赶到的那八百名亲卫,也全都傻在了那里。 只有那匹已失去了主人的大宛良马,仍继续四蹄飞扬地向前急奔,很快便跑下了石桥,径自闯入了不远处那座西路军的大营。 而它的突然出现,顿时令这座本已骚动不安的军营,变得愈加混乱不堪。 此刻,数百名黑衣蒙面的行云堂sha shou,正在古凝的带领下在这座军营之中来回冲杀。 他们的目标似乎就是那座外面挂有皇旗的中军帅帐,可每每遇到众多守护在帐前的将士们的拼死抵抗时,这些sha shou便又立即分散,转而攻向他处。 而那些守在帅帐前的将士们都已得到严命,不敢擅离职守,去追击那些sha shou。 如此一来,竟是让那些身手矫健的sha shou们,在这片军营之中东突西闯,自由来去,搅动起越来越多的混乱。 就在这时,一声响彻云霄的清啸,骤然从河对岸那片竹林方向传了过来。 正带人杀得兴起的古凝,听到了这声清啸之后,他那张森冷泛青的长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随即,他便也连打了几声呼哨,召集那些本就没有在全力进攻的行云堂sha shou们,一起转身向军营外突围而去。 而与此同时,这声清啸也将犹自陷身眼前噩梦之中的,邢成彪的那八百名亲卫,给彻底惊醒了过来。 这些明显是乱了手脚的亲卫们,纷纷纵马冲向河边,想将他们大将军的尸身打捞上岸。 可是当他们赶到河边时,却只见湍急的河水不停流淌,哪里还寻得到那位丢了脑袋的大将军的影子? 最终,这些一无所获的亲卫们,在那位亲卫队长的率领下,皆带着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凄凄惶惶地回到了那座皇陵边的西路军大营。 谁知他们方一进入辕门,便看到原属于主帅邢大将军的那座大帐,已被营中的将士们围得水泄不通。 不过此刻那些将士们的目光,并未看向那座空无一人的大帐,而是一个个都抬着头,默然向上方呆望着。 那位亲卫队长不禁也顺着他们的目光,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在大帐前,那根高挂着帅字大旗的旗杆顶端,正插着他们邢大将军那颗犹自滴着鲜血的头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零二章 前狼后虎 一旭日东升,清晨的薄雾消散,天光已经完全放亮。 在翠微山东麓一大片平缓的丘陵之上,十万黑衣金甲的禁军将士们正面向朝阳,目光炯炯地俯视着前方不远处的平原地带,静静地等待着来犯之敌的身影,出现在那一方的地平线上。 在这片丘陵中最高的一处坡顶,一身银甲的宋青锋正端坐于自己的爱驹乌雷之上,英气勃勃的面庞上挂着一抹从容淡定的笑容。 方才己方的探马来报,东平侯的十万东海军来势汹汹,目前距离此处已不足十里。 终于要开战了! 宋青锋的眼中闪着坚定而自信的光芒,以一种近乎热切的心情期待着这一时刻的到来。 然而就是昨日,在刚刚获悉邢成彪的十万西路军突然出现,围困了京城和圣驾所在的皇陵之后,他这位昔日的北境军少帅,竟不禁也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紧张和不知所措。 对于几乎毫无实战经验的禁军来说,十万常年在海上剿匪,一向以凶悍著称的东海军,便犹如一头难以驯服的恶狼,足可称得上是一个强敌。 而今又出现了十万虎视眈眈的西路军,在那个领兵多年且精通兵法的邢成彪指挥下,随时都可能从禁军的背后扑上来。 面对这种前狼后虎、腹背受敌的险峻情势,宋青锋这位年轻的禁军大统领,在经历过最初那阵极短暂的慌乱之后,很快便完全镇定了下来。 他思量再三,最终决定采取一种各个击破的策略,就以手中的这十万禁军,击败敌方的二十万强敌。 根据宋青锋对这两位对手的了解,他完全可以推测得出,以邢成彪的精明老练,所打的必是乘隙而上、一击即中的主意。 这位野心勃勃的抚远大将军,决不会将主力完全用在进攻皇陵之上,但他也决不会主动与那个好大喜功的东平侯严继武结成攻守同盟,同时从前后夹击禁军。 邢成彪最可能采取的一种方式就是,只派出一少部分兵力佯攻皇陵,同时暗中集结西路军的主力,待禁军与东海军的主力展开正面交锋,陷入混战之时,他再从背后趁机袭击禁军,一举将之击溃。 所以,宋青锋便打算充分利用这两个对手之间并不十分默契的配合,抓住时机,在邢成彪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采用闪电战,先一举将东平侯击溃。 然后,他再带领刚刚大获全胜、气势正盛的禁军,回头与邢成彪的西路军一决生死。 而要想速战速决,一举击溃实力并不比禁军弱多少的东海军,最好的办法就是 先诱敌深入,然后再以精锐骑兵发动突袭,出其不意,于万军之中斩将夺帅,一举击杀东平侯严继武,让群龙无首的东海军自行溃败。 早就听闻东平侯严继武是一个性情暴躁的莽夫,宋青锋估计,要想将此人激得火起,不顾后果地闯入自己为其所设下的陷阱之中,应该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严继武所率的这十万东海军虽然战力很强,但其最善长的还是水战。而对于陆战,他们本就颇为生疏,更何况这次他们的对手,还是以骑兵为主,极善马战的禁军。 宋青锋正是瞧准了这一点,准备先避其锋芒,仅用几小股机动性较强的骑兵,从侧翼对以步兵为主的东海军进行突袭骚扰,让暴躁易怒的东平侯先吃上几个闷亏,以此激起他的火气。 稍后,自己再故意卖个破绽给他,令他以为终于有了可乘之机。以严继武鲁莽的性情,必然要倾全力来攻,便会就此落入自己为他所设下的圈套之中。 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掉东平侯严继武,击溃东海军之后,禁军马上就要回过头来,去对付邢成彪的西路军。 估计到了那时候,这位抚远大将军应该早就反应过来,并已指挥西路军的主力攻到了禁军的背后。 八万西路军,对上刚经过与东海军一番拼杀之后,想必已不足八万的禁军,可谓势均力敌。 狭路相逢,此时再多的兵法战策都已无用武之地。唯一能够决定最终成败的,便是看哪一方更拼命。 说实话,对于这样一场硬碰硬的血战,宋青锋的胸中并没有多少胜算。 虽然从装备上来讲,禁军比西路军要更加精良一些,但是从两军主帅对军队的统率能力上来看,宋青锋实是比邢成彪稍逊一筹。 宋青锋作为禁军大统领的时日毕竟太短,还没有在那些禁军将士中树立起足够的威信。故而在临战之时,他对于禁军的指挥能否做到令行禁止,还在未知之数。 而那位抚远大将军邢成彪的情况则是完全不同。他早在多年以前,就是西路军中的一位副都统。更何况最近这五年间,他又一直是西路军的主帅。 西路军的各级将领应该皆是他提拔起来的心腹,这一点从此次他们竟然甘冒诛九族的大罪,全部跟随他起兵谋反一事上,就可猜测得出。 如今看来,西路军上下早已对这位邢大将军惟命是从。 宋青锋的心里十分清楚,在这样一种双方各有短长,胜负之数也各占一半的情形下,即便己方最终能够侥幸获胜,也必将是一场惨胜。 此战之后,十万禁军中究竟有多少人能够幸存下来? 对于这个问题,他实在不愿多想。 危机迫在眉睫,强敌近在眼前,他这位禁军大统领已没有时间再去犹豫彷徨。 目前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制定出一套最为可行的应敌之策,带领手下的十万禁军将士冲杀出一条血路,救出被困在皇陵中的皇帝陛下,并破解京城之围。 然而,就在宋青锋已下定决心,准备破釜沉舟,与来犯之敌殊死一战之际,定亲王却突然派了一名信使过来,向他ti gong了另一套作战计划。 在听完这套新的作战计划之后,宋青锋不由得一阵心潮起伏,顿时对这场战役的最终胜利,充满了极大的信心。 此刻,立马高坡之上,他这位大统领的目光并未与那些禁军将士们一样,皆tou zhu在东部的平原地带,也就是那个东海军即将出现的方向。而他的双目所看向的,却是那座翠微山的山顶之上。 忽然,他的双目骤然一亮,仰首盯着半空中划过的一道在白日里看上去并不十分显眼的闪光。 这便是定亲王与他所约定好的行动 hao! 仰首发出一声大感痛快的长笑之后,宋青锋轻拍了一下爱驹乌雷的脖颈,朗声道:“走,乌雷,这次该轮到咱们上场了!一起去会会那个东平侯!” 乌雷似是听懂了主人的话语一般,也仰首一声长嘶,前蹄一扬,便向坡下飞驰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零三章 不平之气 **&**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一********待********宋********青********锋********勒********缰********驻********马********,********立********于********禁********军********所********列********的********战********阵********之********前********时********,********前********方********不********远********处********已********隐********约********可********见********兵********刃********的********闪********光********,********甚********至********能********够********听********到********那********一********阵********阵********整********齐********划********一********的********沉********闷********步********伐********声********。********<********b********r********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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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一********早********在********距********离********禁********军********集********结********处********尚********有********百********里********之********时********,********严********继********武********便********命********令********东********海********军********加********强********戒********备********,********更********在********队********伍********的********两********翼********都********布********置********了********机********动********性********强********,********随********时********可********进********行********策********应********的********骑********兵********分********队********。********<********b********r********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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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两人越来越接近,而两边阵地上的将士们所发出的呼喝助威之声,也越来越高亢。 十丈六丈两丈 宋青锋手中的亮银枪突然高举,雪亮的枪尖映着当空的烈日,发出一道耀人眼目的闪光。 严继武的双眼陡地被那道光芒晃了一下,产生了瞬间的失明。 他连忙举刀,想用同样的做法反击对手,却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此刻正背向阳光,刀背上所反射的光芒皆投向了自己的身后,根本不能给对手造成任何的影响。 就在他稍一愣神之际,双方业已接近到了一丈的距离。 他忙收敛心神,发出一声断喝,同时手中的大关刀斜举,带着一股劲风,侧劈向已冲至近前的宋青锋的 马头? 直到此刻,严继武才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 此前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宋青锋的身上,却忽略了十分重要的一件事情地势。 东海军从东部的平原地带过来,而禁军却在一片丘陵之上布阵,早已占据了地形优势。 但因为宋青锋一上来便提出单打独斗,所以严继武的心思就被完全转移到了对两人实力的评估上,根本未去考虑只有在两军大规模交战时,才需要注意的地形问题。 再者说,严继武带领东海军常年在海上作战,通常要考虑的是天气和风向,早已不习惯去注意脚下的情况。 结果这一次,他便中了对方的算计! 宋青锋早已对双方相隔的这一百多丈距离内的地形,进行过仔细的观察,并提前选中了一处对自己最理想的交战地点。 故而当严继武纵马冲过来时,他并没有立即迎上去。因为他正在计算对方的马速,选择自己出发的时机,以便让两人最终能够在他所选定的地点交锋。 而那个地点,其实就是一个并不十分明显的断坡。 此刻,正立于坡下的严继武,忽然发现自己本欲砍向宋青锋颈项的一刀,却只勉强够得到他座下那匹马的颈项。 就在他发现了自己这一判断上的严重失误,想索性先斩断对方的马头时,却又一刀砍了个空! 原来,此时宋青锋座下那匹乌雷的前蹄突然一抬,竟已人立而起,正好避过了严继武的那一记杀招。 严继武一招落空,刚想收招后退,岂料乌雷的双蹄又骤然落下,径直向坡下的他扑了过来。 而此时马上的宋青锋借着俯冲之势,将手中高举的银枪兜头向严继武砸了下来! 这出其不意的一招,顿时令本已被迫得手忙脚乱的严继武大吃一惊! 他方才虽然判断失误,先失了一招,但由于他本就未施全力,所以尚来得及后退防守,做好应对宋青锋接下来一枪的准备。 然而非常不幸的是,这一次,他又犯了一个错误。而这个错误,足以致命! 严继武一直相信自己的判断,宋青锋的枪法应是以灵活速度见长,力道便会多有不足。 因此在他所预想中的宋青锋会攻出来的这一枪,必是居高临下的一记疾刺。 而当他看到那一枪竟是凌空砸了下来之时,不由绝望地大叫了一声,将本是横在胸前准备抵挡迎面刺来那枪的大刀,猛地向上一举,堪堪架住了那雷霆万钧的一枪! 可是枪虽被架住了,他座下那匹高大的枣红马却突然发出一声悲鸣,两只前蹄一曲,竟直接跪倒于地。 而与此同时,一口鲜血也自严继武的嘴里狂喷而出! 这时,如巨山一样压在他头顶上的那杆枪,竟倏地一下被对方撤走。他顿时感觉手上一轻,那把早已握不住的大关刀也随之“锵锒”一声,坠落于地。 他勉强抬起头来,一双已失去神采的眼睛呆滞地看着前方,黑色的瞳仁中清晰地映射出一支越来越近的闪亮枪尖 随后便听到“扑”地一声闷响,那支挟着一道劲风迎面而至的铁枪,已深深地扎入了他的胸膛! 严继武张了张犹自不停溢出鲜血的嘴,半晌方艰难地吐出了一句:“你使诈这不是枪法!” 宋青锋的剑眉微微一挑,朗声笑道:“这便是宋家的崩枪法,严侯爷可莫要忘了!记得下一次投胎做人时,千万不要再犯在宋某的手里!” 话音方落,他突然间又舌绽春雷,发出一声大喝,手中的长枪猛地向上一较劲,竟将严继武那庞大的身躯生生挑了起来! 然后,他便用单臂将那具挑在枪尖上的尸身向空中一举,面向已被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吓得鸦雀无声的东海军,高声喝道:“东海军的将士们听清了,皇帝陛下有旨,只诛首恶,绝不株连!尔等如果即刻缴械投降,便仍是我大裕国的东海军!” 那些本性凶残的东海军将士们,见到他们一向敬畏服从的严侯爷,此刻竟像一只可怜的猎物一般,被人残忍地挑在枪尖上示众,他们心中的愤怒自不待言。 可是正因为他们本性凶残,如今遇到比自己表现得还要凶残上百倍的宋青锋,便一个个都被吓成了软蛋。 只见这位雄姿英发的年轻将军,犹如天神一般地高举手中的那杆银枪,口中所说出的话,自然也带了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慑之力。 这些东海军先是悚然呆立了半晌,然后不知是谁,先将手中的兵刃往地下一扔,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见到这副情景,那些禁军将士们先是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当他们最终确定,对面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敌人竟真的已经放弃抵抗,准备束手就擒以后,便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 此刻,他们望向自己的那位大统领宋青锋的眼神中,皆是充满了敬畏与崇拜之意,甚至还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无比狂热。 这一战,宋青锋不但一举降服了十万东海军,同时也彻底地征服了十万禁军将士的心。 此战之后,宋青锋的名字便已成为了一个 qi。而他本人,也成为了全体大裕将士心目中最优秀的统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零六章 平定叛乱 看到突然出现在营帐四周的大批黑衣金甲的禁军,那些早已被那颗挂在旗杆顶上的自己主帅的头颅吓得六神无主的西路军将士们,都只是漠然地呆立在那里。 八万人之中,居然没有一人试图拿起武器进行反抗。 而坐镇于景阳城外的济王浩星明仁,本就已被忠义盟所发动的那次凌晨突袭吓得不轻。 谁知就在他还未完全回过神来之际,突然被告知,敌军又来了! 这一次,不再是突袭,而是彻底的包围。 对方至少有三万之众,将他这围城的两万人马包裹其中,就此隔断了他们与景阳河对岸那八万西路军的联系。 从对方所打的旗号上来判断,来者应该是原本驻扎在北方百余里之外的庆州军,而领兵的,竟然是他那位能征惯战的七王叔,定亲王浩星潇宇! 一听到这个名字,浩星明仁当即便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那位在一旁护驾的李副都统见状,本想上前搀扶,但他自己刚在不久前被古凝的玄铁匕伤了右腕,差点连一只右手都被卸下,哪里还使得出什么力气。 于是他只能大声呼喊候在帐外的亲兵进来,才把这位被吓瘫了的济王殿下给扶了起来。 此刻浩星明仁已顾不得什么颜面了,哆哆嗦嗦地上前拉住李副都统,问道:“邢大将军的人马何时可以赶到?” 李副都统还未来得及答话,便突然听到帐外传来了一阵骚动。 随即,一个人从帐外大步走了进来。 当李副都统看清进来的那人是抚远大将军的亲卫队长时,刚想开口询问对方的来意,却突然听到站在一旁的那位济王殿下发出了一声惊恐至极的嘶喊。 原来,此刻在那位亲卫队长的两只手中,竟分别提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虽然那两颗头颅看上去皆面目狰狞可怖,但浩星明仁依然能够认得出,它们曾经属于那两个被他倚为左膀右臂的抚远大将军邢成彪和东平侯严继武。 浩星明仁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谋划了许久,本是志在必得的一场夺位之战,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败得如此之惨! 一想到失败之后,他与整个严氏一族将从此万劫不复,这位所谓的“贤王”在惨笑了数声之后,终是绝望地再次瘫坐在了地上…… 在禁军大统领宋青锋再次传达了“只诛首恶,绝不株连”那个所谓的“圣谕”之后,两万围城的西路军也都乖乖地放弃了抵抗。 至此,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十万西路军已全部缴械投降。 宋青锋下令将济王单独监禁,并把西路军和东海军中有职级的将领也分别关押。 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他并没有赶去皇陵,而是带领两万禁军,直接攻入了景阳城。 这一次,他这位禁军大统领没有再说那些“绝不株连”之类的言语。 于是,两万禁军铁骑对城内的三千严氏府兵,进行了毫不留情的剿杀。 随后,所有参与此次叛乱的严氏族人的府邸,都被如狼似虎的禁军闯入。 族中的成年男子皆被抓走,府门被封。而府中内眷及下人们,则全部被禁闭府内,不得擅自外出。 与此同时,宫城内的靖远侯宋行野也采取了行动。 他当场拿出皇上所留下的密旨,宣布了严氏一族发动叛乱的谋逆之罪。 然后,他便当即命令手下的侍卫亲军,将宫中严皇后及其党羽都直接投入了天牢,丝毫没有顾忌她那所谓一国之母的尊严。 就此,京城之中的叛乱被彻底平定了下来。 宋氏父子在控制了整个景阳城之后,便在城中实行了戒严,并逐门逐户地对可疑分子进行排查。 同时,京城的各城门也加派了禁军严加把守,暂时不允许闲杂人等出入。 这一举措马上便收到了立竿见影之效。 一些在禁军清剿中侥幸漏网的严氏余孽,见逃脱无望,便纷纷从躲藏之处钻了出来,向禁军投降自首。 另外,这次排查行动还带来了一些意外的收获。在那些被抓捕的可疑分子中,竟发现了数名北人密谍。 当这一消息被公告全城之后,那些本对这一严苛举措颇有微辞的京城百姓们,便全都停止了抱怨,开始主动配合起禁军的缉查行动。 眼看京城中的秩序渐渐恢复,人心也慢慢被安抚下来,宋氏父子只是命令侍卫亲军和禁军进一步加强巡视,却丝毫未提去皇陵迎接圣驾回銮的事情。 不过这一看似有些奇怪的情形,倒也并未引起人们,尤其是那些朝臣们的过多猜疑。 因为众所周知,此刻皇上的身边,还有侍卫统领朱墨所率的五千侍卫亲军护驾,确实无需再兴师动众地派遣更多的人马去皇陵。 再者说,在这次叛乱发生时,圣驾在皇陵虽然受到了一些惊扰,却是毫发未损。相反地,现在京城中还有一些严氏余孽未被清理干净,仍称不上是绝对安全。 所以,皇上暂时先留在皇陵,待京城彻底安定之后再回宫,实不失为一个比较稳妥的做法。 另外,出于皇家声威与颜面考虑,皇上应该也不会急于赶回京城。 只因这位皇上一向自诩为圣主明君,自是不愿让世人看到他的江山险些被自己的儿子所篡夺的狼狈之状。 虽然叛乱已经发生了,但只要皇上能够处之泰然,便说明情况并未有人们所猜想的那么严重,一切仍还在他这位皇帝陛下的掌控之中。 因此,皇上很可能会坚持待到三日守孝期满之后,再摆驾回宫。 正是基于以上的这些想法,那些京中的朝臣们便理所当然地对于目前京中的局势,做出了自己的一番猜测—— 以宋氏父子在这次平叛中的表现来看,其对皇上绝对是一片赤胆忠心。而皇上之所以会把兵权交给他们父子,应该也是出于对其绝对的信任。 另外,宋氏父子这次以雷霆手段迅速平叛之后,又如此果断地处置了皇后及严氏一族的党羽,并在京城之中实行了戒严。 他们之所以会采取这样一种在外人看来稍显严厉的举措,肯定是早就奉了皇上的密旨。 那么他们没有立即去皇陵接驾的原因,应该也是出于圣意,皇上想必是要在皇陵继续守孝。 众朝臣既然都抱了这种大致相同的看法,便也就此放下了一颗心,不再去为他们那位皇帝陛下的安危担忧了。 眼看天色渐晚,已担惊受怕了近两日的人们,皆放松了心情,开始张罗起自家的晚饭来了。 一时间,京城中炊烟四起,又恢复了一派平静祥和的景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零七章 乱臣贼子 在皇陵的行宫之中,皇上浩星潇启对着一桌子丰盛的晚膳,却是感到食难下咽。 日间,宋氏父子平定叛乱的捷报便传到了皇陵。在片刻的欣喜之后,不知为何,浩星潇启竟忽然生出了一阵茫然。 这场叛乱最初虽是由他的皇长子济王所引发,但追根溯源,他这位皇帝陛下才是最大的幕后推手。 可以说,从始至终,他一直在冷眼旁观,甚至还推波助澜,故意为其制造机会,最终促成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然而,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其实并不像他所想象中的那么浅薄愚蠢。 事实上,这一次,济王可以说是骗过了所有的人。 无论是精于算计的浩星明睿,还是阴险狡诈的郑庸,同时也包括他这位多疑善忌的皇帝陛下,竟是谁都没有料想到,济王居然会使出了邢成彪这一步致命杀招! 如此一来,事情便完全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 京城中的郑庸临阵脱逃,而皇陵里的皇帝陛下也只能坐困愁城,死守待援。 在追悔莫及的同时,浩星潇启的心中实是已感到了一丝绝望。 然而就在这时,奇迹居然出现了! 本以为必将经历一番空前惨烈的浴血厮杀,才能决定最终鹿死谁手的局面,忽然间几乎是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这一仗,虽然赢了,可是浩星潇启却感到赢得莫名其妙,甚至是有些诡异。 禁军大统领宋青锋力挑东平侯严继武,降服了凶悍的十万东海军。此举确是英勇不凡,豪哉,壮哉! 但是包围了京城和皇陵,最具威胁性的那十万西路军,又是如何降的呢? 而那位西路军主帅,抚远大将军邢成彪,又是怎么死的呢? 关于这些问题的答案,却是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位皇帝陛下。 在宋氏父子所呈上来的那封简短的捷报中没有提到,在朱墨所派去打探消息的探子口中,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而最令浩星潇启感到不安的是,整个这场平叛,从开始到结束,竟然谁也没有来向他请过旨,领过命。 因此这场突如其来的胜利,看上去也仿佛与他这位皇帝陛下毫无关系。 发动叛乱的济王、皇后及严氏一族已被拘押,叛军也都已被缴械圈禁,京城秩序渐复…… 这一切,都在没有他这位皇上允准的情况下,理所当然地发生了。 浩星潇启觉得自己已成了一个局外人,没有人来向他请旨问安,更没有人来迎他回宫。 如今在这偌大的行宫之中,除了那些一问三不知的内监奴才,便再也看不到旁人。 他,这位大裕的皇帝陛下,似乎被人彻底遗忘了! 这时,他忽然想念起了郑庸,那个终日跟在自己身边的老奴才。如果此刻郑庸在,说什么也不会让他这位皇帝陛下落到这般无人理睬的境地! 就在浩星潇启越想越不对,越想越恼火之际,那位已许久不见人影的侍卫统领朱墨,突然出现了。 “禀陛下,定亲王回来了,还带来了三万庆州军!” 浩星潇启愣了半晌,方颤抖着声音问道:“他怎么会……会回来……得这么快?” 朱墨抬头看了一眼皇上已有些变色的脸,沉声回道:“陛下,率领那三万庆州军之人,是定亲王浩星潇宇!” “你说什么?!” 这下浩星潇启已是大惊失色! 他颤颤巍巍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正看到四个人从殿门外鱼贯而入,从容不迫地向他走了过来。 当先的那人一身戎装,虽已是满头华发,但却昂首阔步,肩背挺拔,浑身散发出一股英武之气。 只见他来到浩星潇启的面前,朗声笑道:“一别二十多年,皇兄可还无恙?” 浩星潇启的目光在那人的脸上停留了许久,似是在努力地寻找一些往日的痕迹,可最终找到的,唯有历经岁月沧桑之后所留下的一个模糊的轮廓。 “浩星潇宇?”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那人却是摇头道:“这世上早已没有浩星潇宇这个人,唯有我这个江湖布衣萧天绝!” 浩星潇启顿时沉下脸来,斥问道:“在先皇陵寝之前,你这忤逆不孝之徒,便连祖宗的姓氏都不要了吗?” 萧天绝闻言,只是鄙夷地一笑,“最该在先皇陵寝之前忏悔的那人,便是你浩星潇启!正是因为有你这种让祖宗姓氏蒙羞之人,我才不愿与浩星氏再沾上半点关系!” 浩星潇启的心中虽是恼怒之极,但他此刻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便决定暂时忍下这口气,先把自己所面临的局面弄清楚再说。 于是,他将目光转向了站在萧天绝右后方的那个人。 只见那人三十许的年纪,修眉凤目,相貌极是清秀俊朗。 细看了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容半晌,浩星潇启的双眼忽然微微一眯,冷声道:“你不是浩星潇宇,更不是李进,你到底是谁?” 已恢复了本来面目的浩星明睿只是微微一笑,却没有答他这位皇帝陛下的问话。 浩星潇启不禁更是恼火,转头看向默然肃立一旁的朱墨,嘿然冷笑了一声,道:“朱墨,莫非连你也要背叛朕?” 朱墨忙躬身答道:“臣不敢!此刻五千侍卫亲军均已守护在大殿外面,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想犯上作乱之人闯入殿内。” 浩星潇启不禁又冷笑了一声,抬手指着站在殿前的这四个人,“那这些乱臣贼子,又是如何跑到朕的面前来的?” “回陛下,臣已确认,定亲王他们此番非是要犯上作乱,更不是欲对陛下有任何不利之举。他们来此,只是要向陛下您求证三十多年前永王一案的真相。” “永王?” 浩星潇启的气势顿时一弱,随即便恼怒地喝问道:“真相?什么真相?永王闯宫谋逆,被先皇谕令射杀,这便是真相!” 他又突然用手指向萧天绝,“就是他,浩星潇宇,奉了先皇口谕,亲自带领禁军,将永王射杀于东华门内——” “但那道口谕——” 萧天绝瞪着浩星潇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却是由你这位一直守在先皇身边的皇长子转达的!我根本就未见到先皇的面,更是从未亲耳听到他所颁下的这道口谕!” “那又如何?难道你还要诬指朕假传先皇口谕不成?” 萧天绝顿时冷然一笑,朗声道:“你不但假传了先皇的口谕,更篡改了先皇的遗诏,因为你浩星潇启——,根本就不是先皇所指定的大裕储君!” “你胡说!朕从未——” 浩星潇启色厉内荏地狂叫了一声,可当他的目光不期然地在萧天绝身侧另一人的面上扫过之后,便突然哑了声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零八章 执迷不悟 这时,那位原本站在萧天绝左后侧的人上前一步,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济世寺方丈慧念,见过陛下!” “慧念大师免礼。”浩星潇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随后便无力地缓缓坐回到了龙椅之上。 萧天绝肃然向慧念大师行了一礼,道:“慧念大师来得正好!萧某在此恳请大师,将护国神柱上的预言,向在场诸位说个分明。只因这根护国神柱不仅关系到大裕的兴衰,同时也关系到三十四年前那件血案的真相!” “阿弥陀佛,萧施主所言不错。老衲今日前来,便是受了寒冰施主所托,向诸位诉说一段一直被沉埋于地下的真相。” 慧念大师向萧天绝点了点头,随即又缓缓地开口道:“当年,家师心悔大师穷尽毕生心血,在济世寺内的地府之中,建了一根护国神柱。 这根神柱内已灌注了家师的精气,唯有与大裕三代开国帝君的鲜血融合在一起,方能产生神力,将最下面的三节柱基沉入地底,令神柱从此屹立不倒,保大裕江山永固。 那作为柱基的第一节柱身之上,自然留下了先太祖皇帝的名讳。而第二节柱身之上,却留下了大裕两位君主的名字——浩星潇隐和浩星潇启。” 说到这里,慧念大师看了一眼正双目无神地呆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皇帝陛下,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又继续言道:“这其中的原因老衲当时也是不解,后来听到寒冰施主的一席话,才终于茅塞顿开。 永定二十四年,先太祖皇帝曾带永王浩星潇隐来到地府,并命他用血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神柱之上。 永王的名字不但在神柱上留了下来,而且他的血还与家师的精气相合,将第一节留有先太祖名讳的柱身沉入了地底。这便足以证明,永王是大裕的第二代帝君。 然而,一年之后,永王却因谋逆被杀。皇长子浩星潇启登基,成为了大裕的皇上。他随后也来到地府,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了神柱上。 在同一节柱身之上,同时留下了两个名字,说明大裕的第二代帝君居然是两个人。这本是一件不可能发生之事,却真真切切地被神柱记录了下来。 其唯一的解释便是,永王在被杀之前,已是大裕实际上的帝君。他从未登基,却成为了帝君,只因先太祖在遗诏中,已将皇位传给了他。故而在先太祖驾崩的那一刻,永王便已是真正的大裕之主。” “这也就是说——” 萧天绝突然激动地插口道:“在六哥遇害之前,先皇便已经驾崩了!”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浩星潇启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喊了起来,同时慌乱地向四周看去,似在找寻一条可以逃开这一切的出路。 就在他的目光渐渐变得绝望之时,却突然间看清了那个一直站在萧天绝身后的人。 他立时感到眼前一亮,便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地活了过来,竟有些口不择言地喊道:“幽幽,幽幽!太好了,你也在这里!当时你亲眼目睹了一切,是浩星潇宇亲自下令放箭,射杀了永王。你快替朕告诉他们,此事与我毫无关系……” 从进来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的雪幽幽,侧头看了一眼这位已形同疯魔的皇帝陛下,目光中尽是鄙夷不屑。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当时我并不理解,更不相信他的这句话。可是今日,我终于知道,他是对的!” 随即,她又转头看向萧天绝,道:“虽然我仍不完全明白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我相信,你从未想过要杀害潇隐大哥!” “你——” 萧天绝的声音不禁颤抖了一下,“你为何又愿意信我?” “因为萧玉。今日再次见到慧念大师,听了他的这一番话,我忽然间想明白了当初萧玉所做的那一切事情。” 雪幽幽苦涩地笑了笑,“虽然对于他来说,可能是太晚了,但是对于你,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一旁的慧念大师忽然对她含笑点头道:“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雪盟主今日能够放下心中的执念,便是没有辜负萧玉当年所做出的牺牲。” 雪幽幽一时间黯然无语,却见慧念大师仍是用一种带有悯然笑意的目光看着自己,她的神色不由微微一动,也慢慢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见她如此,慧念大师再次对她含笑点了点头。 然后,他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位似已完全失去了生气,正瘫坐在龙椅上的皇帝陛下。 “阿弥陀佛,如今沉埋的真相已被揭出,而陛下深藏多年的秘密也已大白于天下,难道你还是放不下心中的那个执念吗?” 听到慧念大师这犹如当头棒喝的几句话,浩星潇启动了动略有些僵滞的身子,慢慢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将目光从面前这几人的脸上一一掠过,突然冷笑了一声,道:“执念?不错,朕的心中确是始终有一个执念,那便是要让大裕江山永固!” 他抬手指向萧天绝,语带不屑地道:“在你的眼中,只有那些隐族邪人,又何曾真正将先皇历经千难万险所打下的这个江山放在心上? 你一直恨我杀了你的六哥浩星潇隐,却根本未去体谅过我这么做的一片苦心! 这天下,只能是浩星氏的天下,而这天下的子民,也只能是浩星氏的子民。 那些隐族邪人以一番奇谈怪论,便要让我们浩星氏将自己的江山拱手让人,当真是痴心妄想! 他们趁先皇年老智昏之机,怂恿他将皇位传给浩星潇隐。所打的主意便是,要通过这个拥有隐族血脉之人的手,最终篡夺浩星氏的天下。 作为先皇的长子,浩星氏的后裔,我将这天下又从隐族人的手中夺了回来,到底何错之有?” “这天下,本就不是浩星氏一家的天下!这天下,是全天下人的天下!” 萧天绝看着这个犹自执迷不悟的皇长兄,继续语带激愤地道:“从前,这天下便不姓浩星,而以后,这天下仍不会姓浩星! 历朝历代的帝王,哪一个不是都跟你一样,做着江山永固的黄粱梦?可最终,又有哪一朝哪一代能够守住了这个江山? 你一向自诩为圣主明君,可你扪心自问,究竟做下了哪一件足以让千秋万代传颂的功德? 为了保住那个用卑鄙手段得来的皇位,你除了下旨屠杀残害隐族人之外,便是重用像郑庸那样的奸宦佞臣,替你铲除异己,诛杀每一个威胁到你的皇权帝位之人。 然而最终,反对你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隐族人被你逼得奋起反抗,才有了那位令你也闻之丧胆的离别箭。 而你自己的两个儿子,竟也先后起兵造反,不但要夺你的皇位,看起来还要夺你这位父皇的性命! 浩星潇启,你为何不睁开眼来好好看一看,如今的大裕在你的治下,已变成了怎样一副民不聊生、风雨飘摇之状? 如此下去,根本不用等到你的另一个儿子再起来造你的反,北戎人的铁蹄便已经踏碎了浩星氏的江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零九章 血案真相 一时间,浩星潇启竟是被萧天绝说得无言以对。 想起自己那两个儿子的谋逆之举,他着实也是羞愤难言,更感到无比的痛心。 而对于北戎的威胁,他虽是平日不愿提起,其实却一直心存畏惧。 只不过,毕竟那些敌人离京城,离他所居住的那座豪华宫殿还十分遥远,他便也宁愿装作视而不见。甚至于,他还暗自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期望,也许有朝一日,这一威胁会自行消失。 而如今,这些痛处都被自己的这位七皇弟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一一揭出,顿时令他这位皇帝陛下产生了一种无地自容之感。 当了几十年的皇帝,终日高坐于那座垂拱殿的龙椅之上,接受众朝臣的顶礼膜拜,浩星潇启早已经忘记了,被人当面指摘斥责,是何等令人难堪的一件事情! “朕……朕……” 理屈词穷的他沉默了半晌,才嗫嚅地道:“北人的威胁……自本朝之初便存在,即是以先皇的文治武功,尚且不能彻底将其消除。朕自登基以来,也与北人数度交战,至少还保得疆土未失……”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瞬间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当年,若不是浩星潇隐这位北境军主帅擅离永州,潜回京城,进而做出闯宫谋逆之举,北境军又何至于变得群龙无首,被北人逼得只能退守津门关?” 萧天绝一听,不禁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明显地含了一种极度的悲伤与愤慨。 “看来那把龙椅确是能够泯灭人性,让你这昏君竟有脸说出如此无耻之言!” 他的虎目盯在浩星潇启的脸上,切齿道:“你以为六哥被你害死了,那段真相便再也没有人能够说得清了吗? 当年,正是你让人假传消息给六哥,说病危中的皇上已留下遗旨,命身为皇后的清平公主殉葬,以此将六哥从北境引回了京城。” “你——,这完全是信口雌黄!朕从未做过此事!是浩星潇隐他擅离职守,回京意图争夺皇位!” 萧天绝看着自己这位已无可救药的皇长兄,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你可知当年母后为何会突然患了眼疾,目不能视物?” 浩星潇启怔了怔,答道:“母后终日忧思,以致患上眼疾,自然是因为思念先皇所致。” “母后终日忧思,不是因为思念先皇,而是因为害怕自己死后,无颜去面见先皇!” 萧天绝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又接着道:“母后逝前,曾亲口向我承认,当年她是如何偷看了先皇的遗诏,并与你一起合谋,将储君之名由六哥篡改成了你这位皇长子。 之后,你们又封锁了先皇驾崩的消息,秘不发丧,并设计引六哥回京,最终以谋逆之名,将他射杀在宫城之内。 而最令人发指的是,你们还故意让清平公主获悉六哥闯宫救母的消息,才有了她抱着六哥的尸身投火而死的惨烈结局! 母后亦是深受良心所谴,每思及此事,便感到愧对先皇。忧惧之下,生出心结,以致目不能视物。 后来眼疾虽愈,母后的心结却终未能解。她便从此吃斋诵佛,以赎前愆。 而且,母后在临去前,曾叮嘱过我,一定要寻到六哥的后人,并多加善待。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先皇的骨血,这也算是替母后消去稍许的罪孽。” “原来果然是母后!” 浩星潇启点了点头,“我早已猜到,定是母后向你吐露了实情,你才会忽然性情大变,开始与我作对!” 萧天绝却是冷笑了一声,道:“我确是在听了母后的话之后,才下决心从此不再做什么大裕的定亲王!但是与你作对的事情,我却是早在那之前,便已经开始在做了。 只因你设计陷害六哥的阴谋,我并不是从母后那里才知道的,而是早在那之前,六哥他就已亲口告诉过我!” 看到浩星潇启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萧天绝不禁又冷笑了一声,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以为自己智计无双,便是聪慧睿智如六哥,竟也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最终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六哥他只是不忍见山河破碎,百姓罹难,更让北戎趁机染指大裕疆土,才心甘情愿地回京赴死。 虽然六哥他明知让清平公主殉葬一事并不是先皇之意,而是你所施的诡计,但为了救自己的母后,更为了不让大裕从此陷入一场内战,置百姓于水火之中,他仍是选择步入了你的圈套。 他没有带回北境军的一兵一卒,只身回到了京城。第二日,他便带了府中的几十名隐族武士,去闯宫救母。 他去闯宫的前夜,我曾苦劝他带着家人逃走,即便不去争夺皇位,也不要去做无谓的牺牲。可是他却一口拒绝了我。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还活着,那些追随他的人便不会甘心臣服于新君。难免会有人公然反对你,甚至是打着他的旗号起兵造反,一场内战终究难以避免。 最终,反而是我被六哥说服,带着他的孩子明睿冲出了你命忠义盟在永王府外面所设下的包围圈,总算是为六哥留下了一支血脉。” “明睿……” 浩星潇启不自觉地念了一句这个早已在他的记忆中消失的名字,慢慢将目光转向了浩星明睿。 浩星明睿见那位皇帝陛下看向了自己,只是淡淡地一笑,道:“不错,我便是永王之子浩星明睿,也就是那个你派人追查了多年终是无果的孩子。” “原来是你——,原来一直都是你!是你在暗中设下圈套,将朕逼入了这般窘境!” 浩星潇启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自己究竟输给了谁。 他指着浩星明睿,色厉内荏地叫嚣道:“你不是要替浩星潇隐来向朕寻仇吗?好啊!如今朕已落得众叛亲离,这条命便让你拿去又如何!” 浩星明睿看着他,不屑地笑了笑,“若要取你性命,我父王当年便有的是机会!只不过你一死,当时势力庞大的严氏一族,随时都会借机挑起一场内战。 所以父王他宁可舍了自己的性命,也不愿见国家分裂,江山染血。作为他的儿子,我自然不会去做父王他决不会做的事情。 而且你的这条命,根本便抵不了永王府上下,以及所有被你下旨杀害的隐族人的性命!” 知道自己不会死,浩星潇启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胆气便也随之壮了起来。 他重又坐回到龙椅之上,得意地哼了一声,道:“既然没有弑君的胆量,你们又跑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是想让朕为浩星潇隐那逆贼翻案不成?简直是痴心妄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一十章 天机难测 听到浩星潇启这番简直是无耻之极的言语,久未作声的雪幽幽忽然冷笑了一声,道:“浩星明睿说他不会杀你,我雪幽幽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为永王翻案乃是天理所在,然而这件事,却并不一定非要由你浩星潇启来做!” 说完,她便上前了一步。 虽然众人在进殿之前,应朱墨的要求,都没有携带任何兵刃,但她雪幽幽杀人,却并非每一次都要用剑的。 浩星潇启不禁紧张地向龙椅内缩了一下身子,有些不知所措地道:“幽幽——,雪幽幽!这是朕跟浩星潇隐之间的恩怨,又与你……何干?” 雪幽幽此时已是与萧天绝并肩而立。 听到浩星潇启的这一问,她不由转头看向萧天绝,却见他也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她微微怔了怔。而许多往事,便在这一怔之间,涌上了心头—— 当年的她,只心心念念地想着自己的那位潇隐大哥,却对身边人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皆视而不见,甚而恣意践踏。 往事难追,但年少时因为轻狂无知而犯下的那些错误,今日必不会再犯。 她将目光又转向浩星潇启,容色平静地道:“浩星潇宇曾是我雪幽幽的挚友,我却因误会而对他亏欠良多。当年,正是我在他打败北戎大军,班师凯旋之际,行刺于他,令他身受重伤。 我是江湖人,如今他也是江湖人。江湖人之间了结恩怨的方式,自然是血债血还。我知道仅把自己的一条性命还给他,实在不足以补偿这些年来他所受到的屈辱与不公。 因为带给他这番遭遇的,不只是我雪幽幽一人,还有你这个所谓的大哥。所以,今日我要替他杀了你。这弑君之罪,就由我一人来承担!” 说罢,她便向浩星潇启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沉缓的步履显示出她内心的无比坚定。 浩星潇启自然清楚得很,雪幽幽究竟是一个多么任性妄为的女人! 既然她能够在重兵护卫之下,行刺北境军的主帅浩星潇宇,还能够强闯声名赫赫的济世寺,杀掉三位护寺神僧。 那么今日,在这皇陵行宫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绝对能够做出弑君之举! 浩星潇启惊慌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却见众人脸上皆是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 就连那位本应以慈悲为怀、出面制止暴行的慧念大师,此刻居然也只是双掌合十,闭目念经,想必所念的也都是些超度之语。 突然意识到死亡已近在眼前,浩星潇启这才真正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度恐惧。 只见他再次徒劳地将身体用力向后缩,似乎在期待那张龙椅会突然显灵,能够救他这个一生都对它怀着狂热执念的信徒一命。 然而遗憾的是,无论浩星潇启如何在心中大声祈求,那张宽大舒适,又雕刻精美的龙椅,依然静静地立在那里。 与此刻正在它上面不住抖动的那位皇帝陛下相比,这把龙椅显得犹为冰冷漠然,无一丝生气可言。 在一片静默中,雪幽幽与浩星潇启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缩短。到了仅剩下数步之遥时,一个人忽然挺身而出,挡在了雪幽幽的面前。 一见到那个自己极为熟悉的高大魁伟的背影,浩星潇启的眼中顿时冒出了一丝希望的火花,颤声道:“朱卿,救……救驾……” 雪幽幽挑眉看了一眼面前的朱墨,淡然道:“拔剑吧。” 朱墨却冷静地摇了摇头,“身为侍卫统领,我对皇帝陛下有护卫之责。但是像这样一个用卑鄙手段害死大裕真正储君,篡夺皇位之人,实不佩让我朱墨为他拔剑!” 雪幽幽不由再次挑了挑眉,唇边掠过了一丝笑意。 而浩星潇启在亲耳听到自己的侍卫统领所说出的,这番对他这位皇帝陛下充满了鄙夷不屑的言辞之后,便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以朱墨的武功,拔剑,或许能与赤手空拳的雪幽幽战成平手,若不拔剑,应是必败无疑。 而一旦朱墨败了,那便意味着,他这位皇帝陛下的死期也就到了! “朕……朕……朕答应……给永王翻案……” 听到浩星潇启带着恐惧,又多少带着些不甘所说出的这句话,雪幽幽却是冷然一笑,斩钉截铁地道:“我方才已经说过,根本无须你这昏君来为永王翻案!” “那——,朕……朕答应退……退位!” 这次,浩星潇启的目光却是看向了萧天绝。 以他的精明,自然业已看出,在眼前这四人当中,慧念大师不过是来此充当一个证人,而剩下的那三人里,当是以萧天绝马首是瞻。 而萧天绝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却是神色未动,只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是打算让那个还未成年的太子即位吗?” “朕——” 浩星潇启忽然眼珠一转,道:“朕并未做此打算。先皇早有遗训,大裕国的第三代帝君,应由护国神柱来挑选。” 在场众人皆非等闲之辈,又岂能猜不透他这番话中的玄机? 让护国神柱来挑选储君,听起来确是公平之至。 但就目前而言,这却是一件极难达成之事。 天机难测,无人能够确定,谁才是真正的储君之选。 如果找不到这个人,浩星潇启一旦宣布退位,那么太子浩星明勇自然而然就会直接继承皇位。 而这位太子殿下尚未成年,他的血还不能在神柱上一试,便也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正的第三代帝君。 此时浩星潇启将这个难题抛出来,便是看准了这一可乘之机。 谁知就在他的眼中刚闪过一丝得色之时,浩星明睿却在一旁笑道:“陛下此言确是十分在理。何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护国神柱上一试,找到那位大裕的第三代帝君呢?” 浩星潇启听了,不由一怔,“现在?” “确是现在。”浩星明睿点了点头。 “你——” 浩星潇启震惊地看着他,“你莫非认为自己就是大裕的第三代帝君?” 浩星明睿却只是含笑不语。 萧天绝在一旁已极是不耐地道:“浩星潇启,你既然说要让护国神柱选人,那便勿再啰嗦!我等现在就去济世寺。若是神柱选中了下一位大裕的君主,你老实退位便可!” 此刻浩星潇启的心里,确是生出了些许的犹疑。 浩星明睿是那位真正的第二代大裕帝君浩星潇隐之子,因而极有可能,他便是大裕的第三代帝君。 如此一来,大裕的江山,岂不又要落到了隐族人的掌中? 那自己费尽心机为浩星氏所保住的这个天下,最终不还是要从自己的手里失去? 可是自己答应退位的话已说出口,而且雪幽幽还在那里虎视眈眈,随时都会要了自己的命。 此刻反悔,实属不智之举。 既然如此,不如暂且先走一步看一步。毕竟天机难测,最终的结果还不知为何呢! 一念及此,浩星潇启不由嘿然一笑,道:“朕金口玉言,承诺之事必不会反悔。只不过今日若是找不到储君人选,到时尔等还有何话可说?” 浩星明睿从容不迫地答道:“若是护国神柱选不出大裕的第三代帝君,那么在陛下退位之后,自然是要将皇位传给太子,我等必不会再横加干预。” “好,那我们就此一言为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一十一章 孤注一掷 见浩星潇启终于愿意低头就范,众人的心中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剑拔弩张的局面顿时缓和了下来。 雪幽幽看了依然面无表情的朱墨一眼,默默退了回去。 可就在这时,殿门外忽然有人来报,靖远侯宋行野派人过来传信,有十万火急之事要即刻禀明皇帝陛下。 这一来,不仅浩星潇启大感吃惊,就连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诧异不已。 京城已在宋氏父子的全权掌控之下,会突然出现什么紧急状况,要立刻禀明这个即将退位的皇帝陛下呢? 那个传信之人很快便被叫了进来,原来竟是一位宫里的内监。 那个内监一见到皇上,便顿时体如筛糠一般地跪倒于地,嚎啕大哭起来。 “陛下……他们……都被人……给害死了!” 浩星潇启一听,脸色骤变,厉声喝骂道:“简直一派胡言!朕明明好端端地坐在这里,你这狗奴才是在咒朕吗?!” 那内监被骂得一怔神,张着大嘴哼唧了两声,才又哽咽着道:“奴才该死!奴才说的是,太子和皇子们……都被人给害死了……” “你说——什么?!” 浩星潇启立时从龙椅上惊跳了起来,用手指着那个报信的内监,却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今日太子殿下在用过午膳之后不久,突然吐血不止,宫里的御医还没赶到,人便没了气息……” 那个内监继续哽咽着述说起事情的原委,“谁知就在御医尚未查明太子殿下的死因之时,其他宫里也纷纷传来噩耗,六皇子、八皇子和九皇子……都突然吐血而亡。 后来,御医终于查出,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皆是中毒身亡。而他们所中之毒极为罕见,应是来自苗疆。 靖远侯当即派人封闭了出事的各宫,结果抓到了一个逃跑未遂的宫女。 据这宫女交待说,她确是天香教的妖人,数月前便由皇后安排她入宫,专门负责监视几位皇子的动静。 不久前,皇后从天牢中命人传信给她,让她毒杀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皇子。于是,她就……” 浩星潇启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内监,似乎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那内监被皇上盯得汗毛直竖,勉强讲述完事情的经过,便趴在地上,再不敢抬头。 而在场众人也都被这个悲惨的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 皇上浩星潇启膝下一共有九位皇子。 其中三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都在十五年前的淮王之乱时被杀,而二皇子淮王也因谋逆未成而自杀。 剩下包括太子在内的四位未成年的皇子,竟在今日全部被严皇后命人毒杀。而其中那位最年幼的九皇子,应该还不满十岁。 只因生在了帝王家,这些皇子们皆过早夭折,成为了那个冰冷的皇位的牺牲品。 这时,一声呜咽自浩星潇启颤抖的唇间传了出来—— 他的整个身体也突然瘫坐在了地上。 朱墨连忙走上前去,一把捞住了皇上那绵软无力的身躯,将他重新扶坐在龙椅之上。 见此情景,萧天绝忍不住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没想到那位严皇后,竟是如此心肠狠毒的一个人!” 浩星明睿也叹了一口气,道:“这位严皇后出手如此不留余地,应是为了保住她自己的儿子。”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皆不由怔了怔,随即便领悟到了他话中之意。 济王此次举兵造反,却以失败而告终。 严氏一族也被祸及,抄家灭族,在所难免。 身陷天牢之中的严皇后自然十分清楚,她已是无力回天。 然而,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一条命,她仍是选择了孤注一掷。 杀掉那些未成年的皇子,让年迈的皇上没有了任何指望。 如此一来,皇上在处置谋逆的济王时,便不会那么下手决绝。 毕竟,现在济王已是皇上仅存的一个儿子。杀了济王,浩星皇室便从此后继无人。 无论皇上如何痛恨济王,即便丝毫不念父子之情,可为了江山社稷,他又能做出何种其他的选择呢? 严皇后的这一招孤注一掷,确是抓到了皇上的痛处,虽然极其残忍,但也极其高妙。 浩星潇启的眼中慢慢涌出了两行浊泪。 此时这位皇帝陛下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实是已无人能够猜测得到。 众人皆沉默不语。唯有慧念大师低声诵起了经文,应是在为那几位早夭的皇子超渡。 当慧念大师停止诵经之后,浩星潇启也收起了眼泪,哑着声音叹了一句:“天命不可违,朕知错了!” 他缓缓转头看向萧天绝,惨笑了一声,道:“你无后,朕也无后,你我兄弟去见先皇时,倒是谁也不用告谁的状了!” 萧天绝虽是对这个皇长兄依然心存愤恨,但见他如今落得这般凄惨模样,也不免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情。 “你——,真的不打算给济王留一条生路吗?” 浩星潇启的脸上闪过一抹恨毒之色,“严氏一族,毁我浩星氏的江山,自是一个都不能放过!” 说罢,他看向浩星明睿,一字一句地道:“无论护国神柱最终选择的新君是谁,在朕退位之前,严氏一族须由朕亲自处置!” 浩星明睿也知不能放过严氏一族,否则将来这些人必会成为新朝的绊脚石。但是,看到皇上眼中那抹极深的怨毒之色,他又不禁为即将到来的血流成河而大感忧心。 犹豫了一瞬,他才道:“陛下深知失子之痛,当会体念为人父母之心。严氏一族虽然罪大恶极,但只需诛除首恶,尤其是对于那些尚未成年的男丁,实不该让他们也像那几位惨死的皇子一般,受到无辜株连。” 浩星潇启半晌没有说话,只有半握成拳的双手在不停地抖动。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勉强地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 浩星明睿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严皇后这孤注一掷,不但没能保住自己的儿子,反倒激起了皇上的万丈复仇心。为了那个冰冷的皇位,夫妻之间、父子之间,竟是结下了如此刻骨之深的仇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一十二章 泉流漱石 独自坐在那所简朴而幽静的小院中,冷衣清举头望着天上刚刚出现的点点星光,思绪却已飞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个夏夜—— 虽已入夜,房内却依旧有些闷热。 他与新婚的妻子芳茵便一起坐在自家的院中,吹着清凉的夜风,在星光下相互依偎,喁喁私语。 “今日你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大半日,连午膳都未用,可是又写出了什么精彩的好文章?”依在他怀里的芳茵笑问了一句。 他笑而不语,却从衣袖里摸出了一样物事,轻轻放在了芳茵的掌心。 芳茵低头细看手中的那样物事,原来竟是一枚白色的玉玦,在星光下发出淡淡莹润的光芒。 “这——,不是你祖传的玉玦吗?它有护身之效,你为何将它摘了下来?” “这玉玦本是一对,我身上的那枚还在。而这一枚,是爹昨日交给我的,说要我将来传给咱们的孩子。” 芳茵不禁羞涩地别过脸去,却将那枚玉玦紧紧地攥在了手心之中。 见自己的娇妻露出这种撩人的羞态,他的心中不由一荡,将她向怀中搂得更紧了一些。 “我忙了这大半日,便是在给咱们的孩子取名字。” “取名字?” 芳茵此时已经忘记了害羞,好奇地转头看向他,“取了什么名字?” 他用手指在她的琼鼻上轻轻点了点,逗趣地道:“你猜猜看!” 芳茵皱了皱被他点得有些麻痒的小鼻子,不服气地道:“这不公平!你怎都要给些提示吧?” “嗯,提示就在这枚玉玦之上。” 芳茵连忙将手中的玉玦举在眼前细看,可由于夜晚的光线过于昏暗,一时却也难以找到任何线索。 但她从不是个轻易认输之人,既然眼睛发现不了,她便开始用手慢慢地抚摸起那枚玉玦。 果然,她很快便摸到了在玉玦的缺口附近,有些凹凸不平。再细细一摸,感觉上面应是被刻上了什么字。 这时,他轻笑着调侃道:“以你这双能够编织花篮,又会酿造柳叶雪的巧手,应该不难摸出来那是个什么字吧?” 芳茵被他这一将,便越发认真地摸了起来。 怎奈那个字的笔划极为繁复,实是很难辨识。 见芳茵一时摸不出来,他便在她耳畔带些调笑意味地道:“你若是摸不出来,今晚便都要听为夫的——” 芳茵不由轻“啐”了一声,虽在夜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想必已是满面红霞。 可她的手却仍是在细细地摸着那个字。 突然间,她轻“啊”了一声,随即便带了几分欣喜,又带了几分埋怨地道:“你这狡猾的家伙,用的竟然是篆字!这个‘漱’字也太过复杂了些!” 他呵呵一笑,不由略带了些遗憾地道:“这么复杂,却还是让你给摸了出来!唉,看来今晚——,为夫便都听你的吧!” 芳茵猛地抬起身来,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伸手便要去捶他胸口,却被他一把将那只粉拳给抓了个正着。 “如此巧手,可不能为了打我这个粗人而受伤。为夫这厢给娘子赔罪就是了!” 他一边说笑,一边将芳茵重又拉入自己的怀中,柔声问道:“芳茵,这个‘漱’字,你可喜欢?” 芳茵轻轻点了点头,“泉流漱石,声若击玉,当是这世间最动听的声响。而那个孩子,也必是上天赐给我们最美好的希望。” …… 就在冷衣清仍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时,一个清越如“泉流漱石”般的声音,竟真的在他耳畔轻轻响起。 “父亲大人,这一向可还安好?” 冷衣清缓缓转过头去,看着正站在院门前面带微笑的寒冰。 “寒冰——,你来了!” 寒冰走到冷衣清的面前,躬身施了一礼,道:“父亲大人这两日实是辛苦了,寒冰特来接您回府。” 冷衣清将寒冰细细打量了一番,见他神色自如,举止利落,看不出有任何不妥之处,便也暗自放下了一颗心。 自那日从密道中撤离之后,冷衣清便一直在担心,寒冰是否会遇到什么凶险。虽然明知他不是自己的儿子,可毕竟相处日久,他对这少年总会情不自禁地多出几分关心。 如今见寒冰亲自来接自己回府,想起昨日临别前两人所说的那番玩笑之语,冷衣清在欣慰之余,不由脱口问道:“这次可还是由你来驾车?” 似是没想到这位父亲大人此时还有闲情说笑,寒冰的星眸轻轻眨了眨,随即便笑着答道:“请父亲大人见谅,此处荒僻,实是寻不到马车。而且夜间山路难行,还是由寒冰背大人下山为宜。” 冷衣清又何尝不知这处躲避之所极是隐秘荒僻? 先前来这里时,便着实费了他很大一番力气。当时,他与那位花神医皆是被人搀扶着,才走过了那段十分险峻的山路。 只不过他此刻故意提起马车的事情,原是有心想打破自己与寒冰之间所存在的,那层总是似有若无的隔膜。 而这层隔膜,却是从寒冰饮下那壶毒酒之后,便开始出现了。 冷衣清心里非常明白,这层隔膜,根本就是他自己先生出来的。 当他那日在徽园中出口质问寒冰究竟是何人时,其实就已将这少年的身份彻底否定了。 事后回想起来,他也不免感到有些愧疚和懊悔。 因为在内心深处,他竟时常会觉得,与那个从未有缘一见的亲生儿子萧玉比起来,寒冰似乎更能牵动他这颗做父亲的心。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做错了,便不是想挽回就能够挽回的。 其实冷衣清早就深知这个道理,在芳茵的事情上,他就已失去了任何挽回的机会。 而如今在寒冰的面前,他又一次感到了一种彻底的无力。 听到寒冰依旧用那种隐含疏离的态度说要背他下山,冷衣清不由带些自嘲意味地笑了笑,却仍是难掩自己方才那句颇显突兀的玩笑话所带来的稍许尴尬。 他轻咳了一声,故作淡然地道:“如此便要辛苦你了。” 寒冰咧嘴一笑,道:“寒冰既已答应过父亲大人,当然要说到做到。本来日间便该来接您与花神医一同回城的,而我却被其他的事情给耽搁了。结果又让您独自在此处空等了半日,这实是寒冰之过,还望父亲大人见谅!” 冷衣清自然不会猜到,寒冰这一日间的奔波与忙碌。 在刺杀了抚远大将军邢成彪之后,他便先后赶去忠义盟和济世寺,请动雪幽幽和慧念方丈去皇陵一行。 然后他又回到花府,让花凤山为他施针,帮助他压制住体内天毒异灭的毒性。 而此刻,他只是刚刚从施针后的昏迷中醒转,便赶过来接冷衣清。 看着寒冰那比天上的星辰还明亮了几分的双眸,冷衣清的心竟然莫名地感到一阵抽痛,他强自展颜一笑,道:“你我父子之间,实是无须这般客套! 我原本打算与花神医一同回去,但听到那个来接他之人说起,晚些时候你会过来。我便想着,还是等你过来,我们父子一同回府为宜。” 寒冰笑着点了点头,“确是如此。不过在回府之前,还得烦请父亲大人先跟我去一趟济世寺。” “济世寺?” 冷衣清微微皱了皱眉头,想起两月前济世寺中所发生的那件事,心中立时生出了诸多猜想。 但他并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点头道:“那便去一趟吧!我与慧念方丈也是许久未见,难得有此良机再去拜会于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一十三章 于心不忍 一路由寒冰背负着,从翠微山东南面的陡坡下去,冷衣清只觉犹如腾云驾雾一般,耳畔皆是呼啸而过的山风,身体也似乎从未落到过实地上。 满天的星光被那些高大树木的茂密枝叶所遮挡,山道四周显得一片阴暗幽森。 冷衣清伏在寒冰那略显瘦削的肩背上,听着他匀细绵长的呼吸声,心中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与踏实。 “寒冰,京城那边的事情,都结束了吗?” “结束了。京城里,严皇后及严氏一族的党羽都被关入了天牢。叛乱的严氏府兵也被禁军清除干净。 京城外,东平侯严继武被宋青锋在两军阵前一枪毙命,东海军尽数降服。而被济王用作奇兵的邢成彪所率的西路军,也全部归降。邢成彪死,济王被俘。” “邢成彪的西路军?!”冷衣清不禁极为震惊地问了一句。 他这两日在山中躲避,与外界几乎断了消息,根本不知道就在这两日之间,已发生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是,邢成彪暗中勾结济王,率领十万西路军包围了京城和皇陵。” “那——,这十万西路军又是如何破的?宋青锋仅凭十万禁军,难道竟能够连败严继武和邢成彪的二十万大军?” “是我刺杀了西路军的主帅邢成彪,结果十万西路军不攻自破。” 寒冰一直语声轻快地答着冷衣清的问题,下山的速度却是丝毫没有减缓。 “你——,一个人就能在十万大军之中,杀了他们的主帅?” 虽是有此一问,但其实冷衣清对寒冰的话并未有丝毫的怀疑。 不知为何,他总是有一种感觉,只要是这少年想要去做的事情,最终一定都会做到。 所以若是在平时,他根本不会再向寒冰提出这种多余的问题,便已接受他杀了邢成彪的这一事实。 只不过此刻伏在寒冰的背上,让冷衣清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与亲密的感觉。故而忽然之间,他竟是十分想知道,这少年所经历过的一切。 这也许是因为,他已经隐隐地意识到,以后像这样的机会,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于是还未等寒冰开口回答,他便又加上了一句:“你且细说与我听听吧。” 寒冰听了,不由轻笑了一声,道:“既然父亲大人想听,我便说得仔细一些。不过其中有些血腥之处,恐怕父亲大人听了会感到有所不适。” “无妨,为父年轻之时,也喜欢读些志怪小说,对于那些‘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也是十分向往。” 寒冰不禁又轻笑了一声,只觉今日这位父亲大人实是与往日大有不同,想必是因为刚刚经历过一番风险,心情仍有些许的激动和兴奋吧。 “好,那我这就讲给父亲大人听。其实此事说起来,还是多亏有忠义盟的大力相助。雪盟主派了数百名盟中高手,佯作要行刺那位坐镇于景阳城外指挥这场兵变的济王殿下,结果引得正包围皇陵的邢成彪前去救驾。 当时那位邢大将军只带着数百名亲卫,一路纵马狂奔,准备越过景阳河上的那座石桥,赶到对岸去营救济王。 而我事先便埋伏于景阳河东岸的那片竹林之中,待机而动。 那邢成彪想必是急着去向他的新主子表忠心,居然毫无顾忌地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将他的那些亲卫们抛开了足有数丈之遥。 这样一来,倒是便宜了我,要刺杀他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我守在林间靠近小径的边缘处,待邢成彪策马转过了那道急弯之时,也正是他心神松懈的一瞬间,便突然从自己所立足的那根青竹上飞身而下,直接用手中的短剑将他的头颅割了下来。 由于事情发生得极快,那位邢大将军直至丢了脑袋,竟也是毫无反应! 而他座下的那匹马更是呆傻得紧,就那么驮着那具无头的尸身继续向前飞奔。直至到了石桥上时,那马儿才发觉到不对,结果它便一尥蹶子,将邢成彪的尸身抛进了河中。 后来,我就把邢成彪的脑袋插在了那座西路军大营的旗杆之上,用它暂时震慑住了那些叛军。待宋青锋的禁军赶到,他们便全部缴械投降了。” 随着寒冰如说书一般地,将这段惊心动魄的刺杀行动娓娓道来,冷衣清在听得心潮澎湃之余,不免又生出了一番感慨—— 原来寒冰终日所做的,便是如此危险的事情!可正是因为有像他这样的人,义无反顾地去独自抗起这些危险,才有了此次平叛的成功! 其实,冷衣清自是猜得到,实际的情形绝不会像寒冰所说的这般轻松容易。 不过与其相处了这么久,虽仍是看不透这少年心中所想,但冷衣清对寒冰这种举重若轻,视危险如无物的性子,却已是摸得极透。 因此,在对寒冰的勇气与胆识深感钦佩的同时,冷衣清却忍不住要为他担心,担心他也会像自己的儿子萧玉一样,遭遇到什么凶险和不幸。 细一想来,如今真正能够威胁到寒冰安危之人,仍是皇上和郑庸。 于是,虽然早已不把那位皇帝陛下放在心上,冷衣清却还是开口问道:“皇上又如何了?定亲王的人可及时赶到了?” 寒冰不禁哈哈一笑,道:“定亲王率领三万庆州军已经到了景阳。有定亲王和雪盟主一起逼宫,那个皇上想必是不降也得降了!” 冷衣清曾听浩星明睿讲述过三十多年前的那段血案,所以对于雪幽幽会参与进来,并不感到如何吃惊。 只不过一想到那位皇上此刻的窘迫处境,他便不由得大感痛快。 定亲王这位昔日的“烈火将军”,本就是一个极难惹的人物。如今又加上一个任性而为的忠义盟主雪幽幽,那位皇帝陛下怕是再也摆不出什么君王之威了吧? “这么说,真是一切都要结束了!”冷衣清不禁欣慰地叹息了一声。 停顿了须臾之后,他忽又轻声问道:“那你也不必再去做那些冒险的事情了吧?” 寒冰听了,不觉沉默了一瞬,随即便朗声笑道:“确是如此!而父亲大人也可就此放下心来,徽园终是不会毁在我的手中了!” 听他这么说,冷衣清的心当即便“咯噔”跳了一下,问道:“你——,是要离开了吗?” “是啊,今后便再也不会给父亲大人惹麻烦了!” 这句话寒冰虽是嬉笑着说出,但话中多少还是表露出了对自己以往所行所为的歉疚之意。 “那你会去哪里?要离开京城,还是大裕?还会再回来吗?” 冷衣清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想知道这些,但他就是忍不住地一直在问。 寒冰却也没有对他的这种连番追问表示出任何的不耐,竟是语声颇为柔和地答道:“我马上要去一趟重渊,那里还有些事情。我是大裕人,终是会回来的!” “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这一次,寒冰沉默着,许久都没有答言。 “世玉他一直把你当作哥哥,临走前,你不想再见他一面吗?” 冷衣清不禁有些急切地问道,声音中已隐隐透露出了心中的那丝不舍。 而寒冰却依然沉默着。 他怎会听不出这位父亲大人言语中那明显的恳求之意? 如果直言回绝,他亦会感到于心不忍。 可他又实是无法答应这一看似极为简单的要求。因为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这次去重渊,本是非常急迫之举。 此前就已赶去重渊的花湘君一行还未到达,重渊那边却又传来了更坏的消息—— 已确认大族长确是身中奇毒,而更为糟糕的是,族中竟又有三位长老相继中毒。 可那个下毒之人,却是始终都没能找到。 危机暗藏,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仅凭花湘君、柳逸飞和陆远风三人,到时候很难控制住局面。 而如今,大裕也是巨变方起,形势颇为复杂。 济王的叛乱虽已被镇压下去,皇上也将退位,但后续的事情却仍是千头万绪。 破旧立新,如今旧制已破,若不能及时以新政相替,必然会引起极大的混乱。 因此在这关键时刻,浩星明睿实是无法丢下一切,离开大裕。 于是,他们在商议之下,决定由寒冰先赶去重渊,至少可以暂时应对可能发生的种种危机。 已定下明日一早,寒冰便要启程。 可世玉目前远在南方,在寒冰走之前,他们兄弟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再见面。 此去重渊,所要面临的凶险自不必提,单只是来回一趟,便至少需要数月之久。 寒冰也不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是否还能够平安地撑过这些时日。 一旦流血受伤,体内的天毒异灭便会即刻发作,而他的生命也将随之终结。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又如何能够向冷衣清做出任何的承诺呢? 从前无论是对师父,还是对舅舅、舅父他们说谎,寒冰时常也会感到有些愧疚,但他仍能将那些谎言看作是对他们的一种安慰,说起来便也越来越顺口。 然而对于这位父亲大人,他的谎言却实是难以说出口来。 因为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冷衣清所需要的不仅仅是一种安慰,而一种真正的希冀。 只是这种希冀,压在寒冰的心头,便成了一种沉重的责任。 他不愿在给了冷衣清这种希冀之后,又残忍地令其破灭。 带了些无奈的笑意,他终于缓缓地道:“我明日便要出发去重渊,应是见不到世玉了。不过若真是有朝一日,我不会再回来,那么在彻底离开之前,必会来见父亲大人和世玉一面!” “好,你既然如此说,那今后若是世玉问起,我便会这般转告于他。” 寒冰自然听得出冷衣清话中那种明显的担心,不禁微微一笑,知道这位父亲大人已被自己往日的那些胡言乱语给吓怕了,再也不敢轻易相信自己。 “请父亲大人放心,我既然如此说,便一定不会食言!” 他的声音中虽仍是带着笑意,但语气已变得极为坚定。 而此刻,他的心中却在默默想着,到时候,即便是我的人回不来了,魂魄也会来与你们告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天理昭彰 受到失子之痛的沉重打击,浩星潇启心中仅存的那丝不甘之念也随之消失殆尽。 作为大裕的君主,他自认为一直兢兢业业,将全部心血皆用在了江山社稷之上。 可是到头来,他却连一个可以承继大统的子嗣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龙椅,最终落入到永王之子浩星明睿这个隐族人的手中,令自己守护了这么久的浩星氏的天下,终是难逃改姓易主的命运。 天意如此,他虽是贵为天子,也无力回天。 所以他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与浩星明睿等人一起来到济世寺,准备让护国神柱来挑选出大裕的下一位帝君。 此时虽已入夜,济世寺的山门却仍是大开着。 当他们一行人来到藏有地府入口的那间禅房时,却发现早已有两人在房中相候。 当看清那两人中有一人竟然是左相冷衣清时,浩星潇启不由怔了怔,随即便想到,他应该是来见证护国神柱择取新君之事的。看来,他们对这一切事情果然是都已筹划周详,面面俱到。 念头一转之间,他的目光旋即又被冷衣清身旁那个长身玉立的俊美少年给吸引了过去。 只看这少年的相貌,浩星潇启便猜到了他的身份。他必是那个自己曾心心念念要除掉,却终是拿他无可奈何的寒冰。 此时此刻,他这位皇帝陛下已算是完全放下,再不去想那些利弊得失,反倒心思澄明起来。 眼前寒冰这张清俊中带着飘逸神采的容颜,不知为何,竟让浩星潇启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六弟浩星潇隐的影子。 一想到浩星潇隐,他的一颗心顿时不自觉地震了震。 原以为那些过往早已被彻底埋葬,谁知却都埋在了自己的心底最深处。如今,它们竟全都跳了出来,开始残忍地折磨起自己的心神来。 他不禁将目光转向了浩星明睿。以他作为大裕君主的那份识见,早就已经意识到,这一切的真正主事之人,不是萧天绝,而是浩星明睿。 浩星明睿自然看得出这位皇帝陛下心中的疑惑与不安,却并没有向他多做解释,而是含笑对冷衣清道:“让左相大人久候了!” 冷衣清对于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实是也摸不着半分头绪。但他早已对浩星明睿有了十分的信任,便没有急于去追问。 他知道,到了该解释的时候,他的这位总喜欢故弄玄虚的妻兄,是会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的。 故而他只是对浩星明睿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便走到皇上的面前,从容地躬身施礼道:“臣冷衣清见过陛下!” “左相不必多礼。你我能在此处相见,业已说明了一切。今日之后,左相便要去向那位新的君上称臣了!” 见这位左相并没有对自己行正常的君臣跪拜之礼,浩星潇启便已看出,冷衣清应是很清楚他这位皇帝陛下目前的处境,心中其实已不把他当作皇上来尊崇了。 而他这位皇上此时虽然已经接受了这一现实,但骤然跌下云端的感觉,仍是令他的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故而他在对冷衣清所说的话中,便不免带了一些酸涩挖苦之意,同时还神情极是复杂地看了一眼浩星明睿,这位在他的预料中即将取代自己的人。 冷衣清自是不会再把他这位皇帝陛下的任何话放在心上,只是微微一笑,便退到了一旁。 而浩星明睿这次却是明确地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今日我等来此的目的,便是要让护国神柱选出大裕的第三代帝君。现在,就请乾坤密钥的两位传人,为我等打开地府之门。” 慧念方丈和寒冰同时肃然点头,由慧念方丈先行开启地府密道的入口。 这时,雪幽幽与朱墨竟是极为默契地互相看了一眼,先后举步向禅房外退去。 “雪盟主,朱统领!” 浩星明睿及时出言叫住了他们,“此次护国神柱在选定大裕新的帝君之后,便将柱基永固,再也不虞会被人损毁。 从此以后,护国神柱就不再是一个秘密,也无需再对世人隐瞒。不知二位可愿意留下来,共同见证这一传奇盛事?” 雪幽幽不由洒然一笑,道:“既然可以观看,我自是愿意去见识一番!” 朱墨也默然点了点头。 此时慧念方丈已打开了密道入口,众人便鱼贯进入了密道,并顺着那道狭窄的石梯,进入到地底石洞之中。 随后,在慧念方丈的引领下,他们来到了地府门前。 寒冰取出乾钥,与慧念方丈的坤钥合璧,打开了地府之门。 当众人终于站在了那根护国神柱面前时,虽然彼此的想法各异,但对于这根凝聚了阴国师精气与两代大裕帝君鲜血的神柱,皆怀有一颗深深的敬畏之心。 他们各自对着神柱行过礼之后,便跟随慧念方丈一起,转到了神柱的背面。 当他们看清最下面那节柱身上的两个名字时,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尽相同,心情自然也是迥然不同。 浩星明睿默默走到那节柱身跟前,慢慢地跪了下来。然后,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浩星潇隐”那四个血红的大字,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无声地滚落。 这是他那位英年早逝的父王,在这世间唯一留给他的一样东西。可是不久之后,便是这唯一的一样东西,也要随神柱一起,永沉地底…… 萧天绝见状,也开始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只是他不愿在人前,尤其是在雪幽幽的面前,显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 只见他突然仰首向天,朗笑了一声,道:“果然是天理昭彰!真相不会永远被沉埋!六哥,你的英灵有知,当可含笑九泉了!” 雪幽幽紧抿着略有些颤抖的嘴唇,久久凝视着那个多年来一直令她魂牵梦绕的名字。 但当她听到萧天绝的那番话之后,不由眼神一动,缓缓将目光转向那个从不愿服输的倔强男子,竟莫名地牵唇一笑。 浩星潇启始终阴沉着面色,可是当看到浩星明睿跪倒在神柱前时,他的脸上竟也闪过了一丝愧疚之色,心中更是涌起了些许悔恨之意。 浩星潇隐虽逝,毕竟还有他的后人祭奠追忆。可是在他这位所谓的皇帝陛下百年之后,又有谁会为他流一滴泪,烧一柱香呢? 如今的他,可说是已经众叛亲离。 嫡长子举兵造反,欲弑父夺位。 结发妻子恨他入骨,不惜杀尽他的骨肉来报复他。 唯一的心腹郑庸也弃他而去,不知所终。 就连世代忠心于皇上的朱家人,也不愿再继续扶保他。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转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朱墨,却赫然发现,这位侍卫统领正用一种奇怪地目光盯着自己。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朱墨在亲眼见证了神柱上的那两个名字之后,终于相信了这件在他想来,总不免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眼前的这个皇上,这位所谓的圣主明君,原来竟是用一种如此卑劣狠毒的手段篡夺了皇位! 篡改先皇遗诏、谋害大裕储君,便已是罪大恶极!而他为了掩盖真相,还给永王冠上谋逆之罪,灭其满门,并还借此大肆诛杀隐族人。 在得知寒冰成为乾坤密钥传人之后,他怕自己的秘密就此泄露,又对这位无辜的少年展开了无情的追杀。 而始终被蒙在鼓中的朱家人,竟成为了他这位皇帝陛下手中的屠刀,用来对付隐族人,对付寒冰。 想到这些,朱墨的心中如被火炙,满腔的懊恼与怨愤,却不知该如何化解。 他实不愿再去看浩星潇启那副丑恶的嘴脸,猛一转头,却正对上寒冰那双含着湛然笑意的星目。 他不由怔了怔,旋即又感慨地叹息了一声,终是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一十五章 大裕新君 过了良久,寒冰才举步上前,将浩星明睿扶了起来。而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借着这一举动,不落痕迹地单膝跪地,在心中向自己的外祖行了一礼。 在拭去脸上的泪水之后,浩星明睿慢慢转过身来,面向立于神柱前的众人,肃然道:“既然皇上已允诺从此退位,那便须及早选定新君,也就是大裕的第三代帝君。 先太祖早有遗训,大裕的第三代帝君须由护国神柱来选定。只有新君的血与神柱内阴国师的精气相融合,才能令神柱柱基入地,大裕江山永固。 在今日之前,大裕的储君,皆是由上一代君主所选,然后再由神柱予以验证和确认。然而这一次,却是要由神柱来自行选定新君,这实是一种更大的考验——” 说到这里,他不由停顿了一下,将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掠过,才又接着道:“只因谁也不知,那位大裕的新君究竟会是何人?不过据我推测,这位新君此刻应该就在这间地府之中!”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倒是都没有做出任何惊讶的表示,只有冷衣清忍不住嘴角一勾,实是感到有些受不了自己的这位妻兄再如此故弄玄虚地装下去。 他在心中暗想,自己之所以会被大半夜地拖到此处来,不过就是为了见证一番,他浩星明睿这位永王之子成为大裕第三代帝君的那重要一幕,以便日后能够向那些大裕的朝臣们做出一种令人信服的解释和说明。 既然事情都已经明摆在那里,他这个惯会做戏的假王爷,又何必再继续卖弄,直接到神柱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不就结了…… 可还未等冷衣清的这一番腹诽结束,那位假王爷浩星明睿竟似已有所察觉。只见他突然将目光转向了冷衣清,同时朗声道:“左相大人,请在神柱上留名!” 冷衣清顿时被吓了一跳,不禁狠狠地瞪向了浩星明睿。 方才他不过就是露出了稍许不以为然之意,这心胸狭窄的家伙何至于非要这般地出言戏弄?竟要让他这位堂堂的左相大人,去神柱上出乖露丑! 而其他人却是不明就理,皆用一种惊诧至极的目光看向冷衣清,则更是令他感到难堪不已。 他只好颇为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道:“冷某今日来此,是要见证神柱选定大裕第三代帝君。且待回朝之后,也可向百官明析此事。” 浩星明睿含笑点头道:“若神柱所选定的新君是左相大人,你确是要向百官明析此事。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左相大人先在神柱上留名,以证实自己新君的身份无疑。” 冷衣清此时才终于意识到,原来浩星明睿并不是在故意戏耍自己。 可如此一来,却更加令他感到震惊与困惑!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裕的第三代帝君,怎么会不姓浩星? 浩星明睿身为永王之子,成为新君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为何他本人不去神柱上留名,却坚持让自己这外姓之人去做这种匪夷所思之事呢? 见冷衣清在听了他的一番话之后,仍是站在那里不言不动,脸上却明显地露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抗拒之意,浩星明睿不由叹了一口气,道:“这天下本就是天下人的天下。浩星氏又怎能永远将之窃据手中? 今上无道,只为一己之私而肆意残害无辜的隐族人。然而在其几十年威压灌输之下,大裕国人对隐族人实是已生出了诸多的偏见与隔阂。 故而此时若突然出现一位隐族新君,朝野上下难免皆会生出抵触之意,更可能会因此引起朝局动荡,甚至是天下大乱。 如今的大裕,实已到了内外交迫之际,急需一位胸怀治国之志,又熟知治国方略之人,来统御四方,坐稳江山。 明睿对此事已思忖良久,最终还是认定,左相冷衣清,才是大裕新君的不二之选!” 众人听了浩星明睿的这番解说之后,不觉都各自沉吟起来。不过很快地,他们便又纷纷点头,认为他所言确实颇有道理。 就连那位被人所厌弃的皇帝陛下浩星潇启,都在自觉羞愧的同时,暗暗对浩星明睿生出了一种钦佩之意。 毕竟他也曾是权衡天下的君主,对于浩星明睿的这番思虑也是极为赞同。 既然江山易主已是势在必行,那么这江山是交到姓浩星的隐族人手中,还是直接交到一个外姓之人手中,其实并无多大分别。 但是在大裕国人的心中,难免会对隐族人掌权生出诸多的疑虑与猜忌—— 很久以来,隐族在大裕一直都是被称为邪族。如今,忽然就有一个隐族人当上了大裕的皇上,这其中会不会真是有邪族在作祟呢? 因此,浩星明睿所做出的这个选择,确是极为明智。而且,更可从中看出,他确是全无私念,只为大裕的江山社稷着想。 这也是令浩星潇启自愧不如之处。因为他尚有自知之明,以自己的心胸,实在做不到把已是触手可及的皇位拱手让人。 这一次,众人又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冷衣清,只是眼中已没有了先前的惊诧之色,却又多了几分审视与期许之意。 而冷衣清这当事之人,自然不会像众人那般旁观者清。此时他的心头已是思绪纷乱,一时间难以平复下来。 早在年少之时,他便怀有壮志,欲凭借胸中所学,拜相封侯,一展自己治国之长才。 如今他身为一朝宰辅,手握军政大权,已算是遂了当年心中宏愿。 虽然明知今上昏庸无道,大裕江山社稷危殆,他也只是想过,要扶保新君,重整朝纲,却从未生出过半点取而代之的念头。 因为饱读圣贤书的他,平生最不耻的便是那些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在他的心中,君与臣,界线分明,绝对不可逾越半分。 然而此时此刻,仅凭浩星明睿的一席话,便要将他推到大裕新君的位子上,这却让他如何能够坦然接受呢? 虽然明显地感觉到了众人目光中的赞同与支持,冷衣清却仍是坚决地摇头道:“兹事体大,实非冷某力所能及,诸位还是另择贤才为宜。” 听到这位左相大人还在婉言拒绝,浩星明睿不由皱了皱眉头,沉声道:“左相大人,此刻非是我等在指定大裕帝君,而是神柱在为大裕择取新主。 你只需将自己的名字写在神柱之上,若是不能被神柱留下,我等自不会再勉强于你!” 冷衣清这才醒觉,无论自己愿意与否,也无论众人想法如何,神柱才是最终决定此事的关键。 在为自己的遇事不明大感惭愧之余,他便也放下了那些无谓的顾虑,径自来到了神柱之前。 只见他皱眉咬破指尖,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留有大裕第二代帝君的那节柱身的上一节柱身,实则也就是这根护国神柱的第三节柱身之上。 片刻的静默之后,终于传来了众人的惊叹声。 冷衣清的名字竟然真的迅速渗入了柱身,字迹鲜红如镌刻上去一般! 冷衣清盯着柱身上那个再也无法抹去的名字,身体不由微微起了一阵颤抖。 他猛地将目光转向浩星明睿,想从对方的脸上找出这一切的谜底。 谁知他还未及开口相询,便忽然听到一阵沉闷的声响从身旁的那根神柱上传出。 他忙又将目光转回到神柱之上,却赫然发现面前的这根神柱正在缓缓地向地底沉去。 不久,留有“浩星潇隐”和“浩星潇启”之名的第二节柱身,便已完全没入了地下。 然而,神柱却丝毫未停止下沉之势。 很快地,留有冷衣清名字的那节柱身也沉入了地底。 就在众人皆惊诧莫名之际,神柱下沉的速度却忽然加剧,不过眨眼之间,整根神柱竟已全部消失不见! 紧接着,便是“咔嗒”一声轻响,神柱原来所在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物。而地面,也都被平整如镜的墨玉所覆盖。 众人不由面面相觑,皆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强烈的震撼之色! 这根护国神柱,乃是阴国师鬼斧神工之作。其神奇之处,实已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就连曾经目睹过上一节柱身入地的慧念方丈,都不由双掌合十,连诵了几声:“阿弥陀佛……”。 最终,那个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还是浩星明睿。 只见他走到冷衣清的面前,肃然躬身施礼道:“浩星明睿见过大裕新君!” 除了那位已算是退位的皇帝陛下浩星潇启,其余众人也都纷纷上前,对冷衣清躬身施礼。 可能因为有浩星明睿先前所做出的示范,众人竟是谁都没有跪下来,对新君行叩拜之礼。 这反倒是让冷衣清暗自松了一口气,能够相对坦然地接受了众人的拜见。 可他仍是忍不住再次看向了浩星明睿,目中神色极是复杂,甚至多少还含了一些怨念。 浩星明睿自是清楚冷衣清此刻心中的矛盾与纠结,不由对他露出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微笑。 随即,他便对众人言道:“既然神柱已选定了大裕新君,完成了阴国师的夙愿,那这间地府便也失去了其原有的作用。 至于该如何处置地府之中的宝物,尚需由新君与朝臣们商议之后,另行定夺。而开启地府之门的乾坤密钥,从今以后,也应交由新君掌管。” 慧念方丈与寒冰同时点头,将手中的密钥交给了冷衣清。 众人皆明白,这枚乾坤密钥,从此已成为了一种权力的象征。那根关系到大裕气运的护国神柱,以及地府中无尽的财富,也将成为冷衣清这位大裕新君,今后用以统御天下的坚实后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一十六章 醉梦星河 第三代帝君新立,护国神柱入地,关系到大裕江山社稷的问题都已有了最终的结果,众人便也不再滞留于地府之中。 他们跟随慧念方丈,顺着密道又回到了地面,然后便一同离开了济世寺。 皇上浩星潇启由侍卫统领朱墨护送回皇陵行宫。 浩星明睿也与他们一道回去,准备为明日皇上回京,以及后续的诸般事宜,预先做出一个详尽的安排。 萧天绝仍是要继续坐镇于庆州军大营。 而雪幽幽自然是回了忠义盟总舵。 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停在寺门外的那辆马车,冷衣清这位大裕新君的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寒冰,问道:“寒冰,你可是要与我一同回府?” 听出这位父亲大人话中所隐含的一丝期待,寒冰不由咧嘴笑了笑,“孩儿自是要将父亲大人安全护送回相府。只不过这一次,却是不敢再扮作车夫来惊吓父亲大人了!” 冷衣清顿时觉得心头一热,竟忍不住上前拉住了寒冰的手,让他与自己一同坐入了车内。 虽是同乘一车,却与先前一起来济世寺时的情景大有不同。这一次,他们父子二人几乎是一路无话。 冷衣清实已被方才在地府中所发生的事情搅乱了心绪。若不是因为有寒冰坐在身边,隐隐能够听到这少年所发出的匀细呼吸声,他真的会以为,自己仍是身在梦中。 此前,他也曾有机会与浩星明睿促膝长谈过几次。 从那些交谈中,他多少了解到一些浩星明睿,或者说是隐族人的治国理念。 虽然那种彻底废除皇权的做法令他一时难以接受,但内心深处,他不得不承认,由众人协商共同推举明君的禅让制,确是比由皇上一人独裁专断的君主制,更有利于国家的长治久安。 可是,尽管他已开始慢慢地认同了隐族人关于人人平等的想法,甚至是相信了那个关于清平世界的理想,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就真的有此能力来做成这件事。 一想到自己即将面临的诸多艰难与困境,冷衣清不由陷入了一种前途未卜的茫然之中。 而寒冰此刻也是心潮起伏。 其实他早就猜到,舅舅浩星明睿不会去做大裕的新君。不只是因为其隐族人的身份,还因为其假定亲王的身份。 成为大裕新君,必然要揭出浩星明睿的真实身份。 若是让世人知道,他这位永王之子一直在假冒定亲王,周旋于皇上与众朝臣之间,难免就会对他这个人生出一种阴险诡谲之感。 如今大裕巨变方生,江山易主,最重要的就是稳定人心。 因此,这位新君的德行绝不能有亏,而且还要在各方面都能够服众。 冷衣清虽然曾经抛妻弃子,但对于这段劣迹,并没有几人真正知晓。而这知情的寥寥数人,却是谁也不会想去揭发他。 再者说,这位左相大人事后又公然认回了寒冰,并将他接回自己的府中,以长子待之。所以在世人眼中,冷衣清应该还算得上是一位颇有担当的父亲。 正如浩星明睿所言,眼下内忧未除,外敌又虎视眈眈,大裕实是需要一位胸怀治国方略,又有能力稳控住动荡朝局的铁腕人物。 而这个人,还必须是他们所信任的,与他们目标一致,并愿意为促成裕人和隐族人he ping共处而尽心竭力之人。 冷衣清,确实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在寒冰看来,虽然护国神柱因为注入了那位诡谲神算的阴国师的精气,从而具有了某种神秘的灵性,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更多的还是作为一种奇迹的存在和一种信念的寄托。 事实上,真正能够决定大裕兴衰的,还是人。 因此,冷衣清成为大裕新君,与其说是护国神柱的选择,还不如说是浩星明睿的选择。 面对这个结果,寒冰想得最多的,并不是江山社稷,而是骨肉亲情。 高处不胜寒。 虽然今后大裕将会推行禅让制,冷衣清这位由此而产生的第一位新君,再不会像从前的那些大裕君主一样,拥有绝对的权力,也不会终身为帝。 但是,处在那样一个位置,必是要以国事为先,难免就会少了对家人的顾念。 世玉的年纪还小,又一向是个隐忍懂事的孩子。不知他会不会就此变得比从前还要孤单? 如果自己这做哥哥的,能够多陪在他身边,他应该会很开心吧? 想起那晚世玉与自己依依惜别时的情景,寒冰的心中不由泛起了一阵酸涩…… 就这般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情,他们父子二人所乘坐的马车已来到了景阳城下。 守城门的禁军早就接到过大统领宋青锋的特别指示,对左相父子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问也没问,便打开城门,放他们的马车进入了景阳城。 相府中,原来被遣散的那些下人们竟是大部分都已返回,并且也将相府里里外外都重新整理了一番,基本上已看不到曾被乱兵闯入破坏过的痕迹。 将冷衣清扶下马车后,寒冰便肃然躬身行礼,道:“孩儿这就告辞了,请父亲大人多加保重!” 然而等了半晌,却是无人回答。 他抬起头来一看,却见冷衣清正用一种含着明显不舍的目光望着自己。 他不由微微一笑,道:“等我从重渊回来,便会来看望父亲大人和世玉。” 冷衣清终于点了点头,语气异常慈和地道:“好,希望你此行一路安顺,早去早回!” 寒冰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再次躬身行了个礼,便转身大步离去。 出了相府,他并没有去徽园,而是又独自出了城。 来到天目湖边的那间茶肆,他先是向那里的隐族密谍传达了浩星明睿交代给他们急需去办的几件事情。随后,他便携了一只酒囊,一个人来到了天目湖边。 此刻的天目湖宁静异常,满天的星光洒落湖中,微风拂过,波光粼粼的湖水宛若一条流淌的星河。 寒冰解开一只系在岸边的小船,操起上面的船桨划了起来。 伴随着轻缓的划水声,船头破开倒映着点点星光的湖面,在这静谧的夜晚,犹如湖中的精灵正在巡视自己的一片领地。 只划了不远,寒冰便丢下了手中的木桨,任那只小船在湖中随波飘荡。 而他自己则极是惬意地往船板上一躺,手里举着那只酒囊,望着天上的星星,一边喝酒,一边笑着自言自语起来。 “洛儿,今夜的星星可真多,不知你那里能不能看得到?如果你也看到了,会不会想起我?想起我们一起在湖上看星星时的情景? 记得我刚从重渊回来,去津门关看你。你就是一个人坐在帅府的屋顶上看着天上的明月。 当时我就在想,以后,无论是看月亮,还是看星星,我都要陪着你一起看。不会再让你孤单一个人,想着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萧玉! 再说那个萧玉有什么好?手无缚鸡之力,眼睛也看不见,尤其是还要做出一副病弱不堪的模样,简直窝囊透了! 他哪里有我寒冰公子这般玉树临风,身手不凡?还送了你那么漂亮的一副马鞍? 对了,下一次,我把奔月剑也送给你。这样,你就算是与我私定下了终身……哈哈,萧玉便不能再跟我争了!” 说到得意之处,他又喝了一大口酒,正自对着头顶上的星星傻笑,忽然又不由剑眉一皱,喃喃地道:“只是那把奔月剑……好像是萧玉的啊……那小子……竟是什么都要跟我争……” 想了想,他忽又“嘻”地一笑,“这次去重渊,我定会寻个比奔月剑更好的物事送给洛儿。她一定会喜欢的!也许她一高兴,便会答应让我留在她身边……” 说着说着,他的语声渐渐弱了下来,星眸中也闪过了一丝惘然。 “洛儿,如果我从此消失了,你会难过吗?萧玉已经让你难过了许久,我不想让你再继续难过下去了。 在你身边的时候,我真希望你把我当成萧玉。可一想到终是会离开,我又不能让你把我当成萧玉。 我现在很怕自己会突然倒下,更怕自己会在你面前倒下。当年萧玉在你面前倒下时,他很g yun,看不见你为他所流下的眼泪……” 将酒囊中的最后一滴酒也倒入了口中,寒冰仰望着星辰,一滴泪悄然从他的眼角边滑落了下来。 此时酒意渐渐涌了上来,已经几乎两夜未合过眼的他,竟慢慢沉入了梦乡。 唯有那只满载着这少年无尽相思与几多清梦的小船,在这铺满星光的天目湖中轻轻飘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一十七章 是非之地 景阳城中,人们对大裕江山已经易主一事,犹自浑然不知。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令人担惊受怕的叛乱,已是心神俱疲。故而在用过晚膳之后,几乎家家户户都早早地熄了灯火,各自上床准备睡个安稳觉。 然而,连日来一直躲藏在城东那处郑庸私宅中的宫彦,却是食不甘味,坐卧难安。 他终日呆在屋中,自是对外界所发生的事情所知寥寥。 前一日,刚从负责守卫这所宅院的人那里听说,他的义父郑庸正带人在城内追杀寒冰,应该很快就能得手。 结果他坐等到半夜,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刚合眼打了一个盹儿,却突然被沈青萝派来的人给推醒了。 而那人所带来的消息,更是顿时把宫彦的睡意驱赶得一干二净—— 景阳城已被济王的人包围,郑庸也已逃之夭夭。 这个消息,对于那个身为北人密谍的宫彦而言,应该称得上是特大喜讯。然而,对于那个怀有个人野心的宫彦而言,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济王谋反,对一直觊觎裕国江山的大戎来说,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机。 经过此次叛乱,皇上和济王,两者之间无论谁输谁赢,裕国的兵力都至少会被消耗近半,实不足以与大戎的铁骑再相抗衡。 江山易主,指日可待。 但是这些,又与他宫彦何干呢? 郑庸逃逸,想通过这个奸宦挑起裕国内乱的计划已就此落空。 而他所花在郑庸身上的全部心血,也一起付之东流! 到时候,毫无建树的他,又拿什么去向大戎的皇帝陛下邀功请赏,以求得那个赤阳教主之位呢? 一想到这个结果,宫彦的心情已不只是沮丧了,更被一种彻底的绝望所压倒。 因为失去那个赤阳教主之位,对于他这个习练了嫁衣神功的人来说,就等于是失去了一切。 如果最终独笑穹将教主之位传给了公玉飒容,那宫彦便要把一身的内力全都交给自己的这位亲兄弟,甚至还会为此性命不保。 既然已经预料到,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何等惨淡的一个结局,宫彦便也不愿再多去费神,考虑该如何应对目前的情势。 眼看已经入夜,外面整整持续了一日的嘈杂声已渐渐消失。 宫彦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原先守在这所宅院中的那几名郑庸的属下,都已没了踪影。想来那些守在暗处的护卫们,也都走了个干净。 呆怔了片刻之后,他竟是莫名其妙地哈哈一笑,去将郑庸私藏在此处的几坛好酒给翻了出来。 然后,他便一个人坐在桌前,自斟自饮起来。 就在宫彦已喝得自觉有些飘飘然之际,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头看了来人一眼,又径自端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 可是他那只端着酒杯的手,却突然被那人扣住,而酒杯也在一瞬间落入了对方的手里。 那人随意地将手中的酒杯往地下一掷,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只薄瓷酒杯便被摔了个粉碎。 同时那人也冷冷地开了口:“皇帝陛下决不会让一个无用的醉鬼,去做赤阳教主!” 宫彦带着几分醉意地嘿嘿一笑,道:“皇帝陛下更不会让一个对他夺取大裕江山毫无用处之人,去做赤阳教主!” “若你再一直这样自暴自弃地喝下去,最终被宋青锋的人抓住,那么你对皇帝陛下而言,便是真的毫无用处了。” 宫彦虽是多喝了几杯,却也并未完全失了警觉。在那人说到“毫无用处”四字时,他竟然明显地从中感觉到了一股隐藏的杀气。 悚然而惊之下,他立时戒备地站起身来,盯着那人,沉声问道:“你在说些什么?宋青锋的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人不屑地看着他,道:“终日像一只老鼠一般地躲在这里,外面已闹得翻天覆地,而你竟是毫不知情! 就在今晨,那个济王已经彻底失败。参与谋反的抚远大将军邢成彪和东平侯严继武,也相继被杀。而他们麾下的十万西路军和十万东海军,都已向禁军大统领宋青锋缴械投降。 之后,宋青锋便率领禁军清洗了京城内的严氏府兵,而其父宋行野也将严皇后等人擒下,平定了宫城内的叛乱。 此刻,宋青锋的人已封锁了景阳城的所有城门,并在城内搜捕严氏余孽,以及北人密谍。 此处早已非安全之所,没有了郑庸的庇护,你这北人密谍还能继续躲藏得了几日?!” 听了那人的这番话,宫彦的眼睛反倒渐渐明亮起来,就连那仅存的几分醉意都已消失不见。 济王败了!这场仗在未开始前,便突然结束了。 如此一来,裕国的元气未伤,那么大戎皇帝陛下的南侵大计,暂时还不能付诸实施。 这便意味着,他宫彦的机会又来了! 这次叛乱被平定之后,裕国的皇上还会是那个皇上。那么,那位大内总管郑庸应该也会很快出现,继续助自己完成颠覆裕国的计划。 想到这里,宫彦不由笑着对那人道:“既然济王败了,大裕的皇上应该很快就会回京。到时候,郑庸定是会跟他一起回来,我等又何需再担心宋青锋的人?” 谁知那人却摇了摇头,“这次怕是难如你所愿!此前,郑庸曾派人袭击了多处公侯府邸,此举摆明了他已是毫无顾忌。 这奸宦的嗅觉最是灵敏。他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京城之中公然行凶,应是已不把那位大裕的皇帝陛下放在眼里了。 而以此人的奸狡,决不会是因为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才做出这等不智之举。他突然放弃皇上的原因,应该是早就猜到,那个皇上已经不再是皇上了!” “你此言何意?除了济王之外,还有何人会趁机夺了那个皇位?” “你难道忘了,那个被人从济世寺中救出去的萧天绝,才是裕国真正的定亲王吗?” 宫彦一听,顿时呆在了那里。 那人又接着道:“我们曾经怀疑过,左相父子想通过操纵太子来把持朝政。但是,从后面所发生的诸般事情来看,他们的背后应该另有其人。 宋青锋与寒冰交好,而其父宋行野又是萧天绝的旧部。 这一明显存在的关联,却因被他们故意制造出的种种不和假象所遮掩,竟是一直未引起我们足够的注意。 如今看来,左相父子与那位真正的定亲王萧天绝,根本就是同伙。 即便那个寒冰不是隐族人,但萧天绝的徒弟萧玉却是隐族人。所以,萧天绝的背后必定有隐族人的支持。” “隐族人——” 宫彦此时才算是完全清醒过来,头脑也恢复了一向的敏锐与灵活。 他皱眉细思了片刻,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左相父子确是与隐族人有联系。而且据我推测,寒冰应该就是那个离别箭凌弃羽的同伙。 一个多月前,在襄州城外的荒岭上,我曾亲眼目睹离别箭凌弃羽被家师打成重伤,随后便被人救走。 当时由于事发突然,我未能看清那个救走凌弃羽之人的出手。但就凭他在硬接下家师一记十成功力的赤阳掌后,仍然能够带着凌弃羽从容逸走,便足可见其身手之高,恐怕已不在家师之下。 当前在裕国,像这样的绝世高手实属罕见。而我所唯一见过的,便是那个杀了前禁军大统领赵展的寒冰。 还有之后所发生的左语松遇刺一事,从表面上来看,是由离别箭一人所为。但细想其中的诸般设计,明显是有人与其相互配合,才能够达到那般完美的效果。 而那个暗中与离别箭合作之人,想必就是刚被左语松在武比时陷害过的寒冰。” 说到这里,宫彦看向那人,道:“如此看来,大裕的那位皇帝陛下确是回不来了,而那位大内总管郑庸,则更是不会回来了!” “不错,所以你必须马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图再觅良机,为皇帝陛下找到一条能够尽快颠覆裕国的途径。” “那你呢?” 宫彦凝目看着那人,语气间竟不觉流露出一丝关切之意,似是完全忘记了,就在方才,那人曾对他动了杀机。 那人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笑。在昏黄的烛光渲染之下,那抹笑容于朦胧中望去,竟透出了一种别样的妩媚。 宫彦不由看得略一失神。 随即,他便一抿唇角,自嘲地笑了一声,道:“是啊,你青萝姑娘是远芳阁的头牌,又是忠义盟的顺风堂主,哪里还用得着我这已如丧家之犬的小角色来替你操心?” 沈青萝又自微微一笑,开口道:“再有不到半个时辰,把守城门的禁军便要开始换防。我会在暗处制造些声响,引开禁军的注意,你便可趁机溜出城去。” “如此便多谢青萝姑娘了!” 宫彦躬身施了一礼,也不再多话,当先向院中走去。 可是他的人还未走出厅门,却忽然被身后的沈青萝一把拉住。 他惊讶地回头一看,只见沈青萝那张平日总是挂着妩媚笑容的脸上,已彻底失了颜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一十八章 亡命奔逃 “我派在外面望风的人没有按时传来信号,一定是出事了!” 一向从容镇定的沈青萝,此刻说话的声音中竟然有了一丝微微的颤抖。 四个负责望风的人,身手皆是不弱,却悄无声息地被人解决了。而自己这个一流高手,居然对此未生出任何警觉,足可见对手之可怕! 宫彦一听,脸上也立时变了色。 他的身手还在沈青萝之下,如今遇到能让沈青萝害怕的高手,他又怎会不心生恐惧呢? 如今对方在外面张网以待,心中想必是有恃无恐,不怕他们躲在屋内不出去。 因为事情已经明摆着,对方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摸上门来,想必是对住在这座宅院中人的身份一清二楚,甚至对他们准备逃离的打算也了如指掌,自然也料定他们没有可能一直躲藏下去。 “你我分头走,至少其中一个还有脱身的机会!”沈青萝咬着牙,低声急促地说了一句。 宫彦听了,没有说话。此刻他可不想先冲出去,成为吸引对方攻击的目标。 同样是七窍玲珑的沈青萝,又怎会看不出宫彦的心思? 只见她微带不屑地一撇唇,突然从宫彦身边疾速闪过,眨眼间便冲出了那扇敞开着的厅门。 到了外面的院中,沈青萝未敢做丝毫停顿,脚下略一使力,已飞身翻过了院墙,随即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见沈青萝居然未遇到任何拦阻便逃了出去,一直躲在屋中观风色的宫彦,却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看来,对方完全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本打算从后窗翻出逃走,可是突然一转念,觉得对方恐怕也抱了此种想法,正在窗外等着他自投罗网。 于是他便未再犹豫,也从厅门直接冲了出去,走的竟是与沈青萝相同的路线。 然而奇怪的是,直至他逃到这座私宅的外面,也未有任何人现身阻拦。 宫彦的心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被沈青萝耍了! 可是再一想,又觉得应该无此可能。 沈青萝与自己同属一个阵营,决不会在此时与自己开这样奇怪的玩笑。 唯一的可能是,对方已被沈青萝引走了。 宫彦琢磨着,沈青萝应该知道自己会选择走北门,往大戎的方向逃,所以她若要掩护自己,必不会将对方引向北面。 于是,他脚下使力,毫不犹豫地飞速奔向了北门。 由于没有人帮忙,身手平平的宫彦着实是费了很大一番力气,才算险之又险地避过了正在换防的禁军耳目,逃出了景阳城。 一口气跑到城外的一处荒林边,他方喘息着站了下来。 刚想用衣袖擦去额上流淌而下的汗水,耳畔却突然传来凌厉的破风之声,顿时又将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刻已来不及多想,他猛地向前一个急滚,想避过从身后林间疾刺而出的两把利剑。 只可惜他的反应仍是稍迟了一些,一柄利剑的剑尖已在他的后腰上,划出了一道近半尺长的血口子! 忍痛狼狈地爬起身来,他一声不响地就向一边夺路而逃。 很快,他便听到身后传来了急促而纷杂的足音,知道至少有十几人正在追赶自己。 宫彦此时业已猜到了这些想要自己命的人是谁—— 行云堂杀手! 而眼下他已没有时间去想,这些行云堂的杀手为何会发现自己的藏身之处,而且居然会想到在北门外设伏追杀自己。 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认准了方向,没命地向北一路狂奔。 对于那些行云堂杀手的实力,宫彦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其中位列甲组的杀手,每一个的功夫都不比他这位宫护卫弱。 而此刻追在他身后的杀手中,至少有两个是甲组杀手,就是方才在荒林边偷袭自己的那两人。 一旦被这些杀手包围,他便毫无生路可言。 所以他只能一味地往前奔逃,抱着一线能够侥幸脱身的希望。 然而渐渐地,他感到自己的腿上越来越无力,迈出的步伐也开始越来越沉缓,而后面追赶的脚步声,却是明显地越来越接近了。 后腰上的那处伤口虽然很浅,但像他这般一路奔跑,血止不住地往下流,终归是会流尽的。 忽然间,宫彦发现天上的星星似乎都消失不见了,眼前的道路也变得昏黑一片。 他陡地脚下一软,竟被一处浅窄的沟沿绊了一跤! 几番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沉重的身体却又一次次脱力地向下坠去…… 终于,他彻底地放弃了挣扎。 听到身后已清晰可闻的纷乱步履,他不由惨笑了一声,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可就在他正欲闭目等死之际,却隐约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响动。 他刚想抬头看个仔细,双臂却突然被人牢牢地拉住了,随后他的整个人也被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透过昏黑的夜色,宫彦仍是一眼便认出了面前那张熟悉的容颜,登时带了些哽咽地唤了一声:“飒容!” 来人正是宫彦的兄弟公玉飒容。 自从上次中了宋青锋的埋伏,与中箭受伤的师父独笑穹一同逃出裕国,回到大戎之后,公玉飒容便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自己这位兄长宫彦的安危。 宫彦北人的身份已经暴露,而师父却仍命他留在裕国伺机而动,这简直就是置他于虎口之中。 公玉飒容虽然对师父的这一做法极不赞同,但多年来在师父的积威之下长大,他已经习惯了不对师父的决定提出任何置疑。 上一次,为了嫁衣功之事,他第一次当面质问了师父,并且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而那个答案,却是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与自己的兄长之中,必须有一人做出牺牲,将自己的内力全部传送给对方。 从那时起,公玉飒容便一直处于内心的矛盾与挣扎之中。 他一度曾产生过独自离开的念头,想从此远走天涯,不让这一即将到来的兄弟相残成为现实。 但仔细一想,他很快便放弃了这一打算。 因为他知道,凭着师父高深的功力,最终还是会通过嫁衣功感应到他,并轻而易举地把他抓回来。 而如果他横下心来,彻底散去自己一身的功力,又害怕师父在恼怒之下,会直接吸走兄长的功力,并要了他们兄弟二人的性命。 思来想去,公玉飒容实是找不到任何可行的办法,能够让自己和兄长避过这一劫难。 正自心急如焚之际,他却忽然发现,在师父不断的严厉督导之下,自己的嫁衣功竟然又有所突破,已升至更高的一层。 以前,凭借嫁衣功,公玉飒容只能感应到自己兄长宫彦的大致方位。 而现在,他竟然已经能够感应到兄长在情绪上的某些特殊变化。 第一次生出这种感觉时,他在一瞬间竟被兄长激动的心情所感染,似乎有什么令人期待的事情要发生。 但随后不久,他又感应到兄长的心情忽然跌落到了谷底。而且从那以后,兄长便一直处于十分沮丧,甚至是有些担惊受怕的状态之中。 于是公玉飒容便开始坐不住了,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兄长可能会出事。 他思虑再三,还是将自己的这一想法禀明了师父。 独笑穹听了,并未露出任何惊讶之色。 他只是淡淡地道:“你们兄弟血脉相连,故而你能感应到就连为师都感应不到的东西,实属正常。既然如此,你便去一趟裕国,把飒颜接回来吧。” 虽然猜到救回兄长之后,他们可能随之就要面临传送内力的残酷现实,但公玉飒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置兄长的安危于不顾。 以后的事情,只能以后再去想。 目前他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去将兄长救回大戎,决不让他命丧敌手,尸身难归故土。 做出了这一决定之后,他便带了十几名赤阳教高手,潜入裕国边境,然后昼夜不停地向景阳急赶。 离景阳城越近,公玉飒容对自己兄长的感应越强烈。待到了景阳城郊,他已能感应到兄长正身陷险境。 好在凭借这种敏锐的感应,让他先一步找到了兄长的准确位置,并及时救下了他。 此时已无暇多言,公玉飒容俯身将自己的兄长背起,只沉声说了一句:“没事了,大哥!”,便背着宫彦向前飞奔而去。 那些行云堂的杀手依然紧追不舍,却被从旁边冲出来的十几个蒙面人给拦了下来。 待他们将那十几人悉数解决掉之后,前面早已没有了那兄弟二人的踪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一十九章 与恨无关 沈青萝刚出了郑庸的那处私宅,便感觉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她丝毫不敢怠慢,一路往远芳阁的方向逃。 可是在接连转过了几条街之后,她依然感觉到有一个若即若离的影子,始终缀在自己身后。 一咬牙,她忽然改了方向,往东城门处急奔。 待到了城门附近,她突然放缓了脚步,袅袅婷婷地向守城门的官兵走了过去。 那些把守城门的禁军将士,对名动京城的青萝姑娘自然不算陌生,甚至有人还曾在远芳会上有幸欣赏过这位远芳阁头牌的精湛琴技。 此时已过午夜,忽然看到这位美艳绝伦的女子从黑暗中出现,并径直来到了他们的面前,这些禁军将士竟都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根本就是在做梦。 可是待他们揉亮了眼睛之后,却正好看到青萝姑娘对自己嫣然一笑,那笑容被城门边闪烁的火把一照,更觉勾人魂魄。 那位负责东门值守的年轻副将见了,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了出来! 半晌,他才咽了一口口水,激动得略有些结巴地问道:“青……青萝姑娘,姑娘深夜至此,可是有何……贵干?” 却见这位青萝姑娘脸上的笑容一收,微垂下头,语声略带凄然地道:“奴家的一位好姐妹一年前不幸故去,葬在了东郊。今日本是她的祭辰,奴家便想着去她的坟上祭奠一番。 只是白日里乱军横行,奴家自然不便出门。直到了晚间,才听说宋大统领所率的禁军将士已清除了乱军,故而奴家便打算出城去,祭奠一下那位好姐妹。” 那位副将听了,不由咧嘴笑了笑,讨好地道:“姑娘对自己姐妹的一片情意,实在令人感佩!只不过此时天色已晚,姑娘孤身一人出城去东郊,实是太过危险。不如由末将派人护送姑娘前往可好?” 沈青萝的脸上立时露出一个极为明媚的笑容,欣喜地道:“如此就有劳将军了!奴家实是不胜感激!” 那位副将见自己的这番言语居然讨得了佳人欢心,不禁越发飘飘然起来。他竟是想也未想,便派了六个守城门的禁军护送这位青萝姑娘一起出城。 可是不久之后,他派去的那六个护送青萝姑娘的禁军,却都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转了回来。说是只一眨眼间,便不见了那位青萝姑娘的踪影。 直到此时,那副将才醒悟过来,暗骂自己愚蠢! 这青萝姑娘深更半夜的要出城去祭奠什么好姐妹,这理由本就十分蹊跷。 再者说,她这位远芳阁的头牌姑娘,一不乘坐马车,二不带阁中的护卫,就这么孤身一人,去荒僻的东郊坟地,实是极为不合常理。 而且细一回想,当时她的身畔并未携带任何用于盛放祭奠用品的箱篮,所谓的祭奠,肯定是临时编造出来的一个骗开城门的借口而已。 而对于有如此明显破绽的谎言,他这位堂堂的禁军副将,竟是丝毫未察,足可见色令智昏之可怕! 不过在大感懊恼之余,这位副将倒也并未将此事看得太过严重。 毕竟青萝姑娘是京城的名人,或许她是有什么不愿让人知道的苦衷,才会用谎言来骗开城门。 一个风月场所的姑娘,还能搅出什么事情来?也许不过就是偷偷出城去会情郎了。 所以最终,这位副将只是斥责了几句那六个负责护送的禁军,便挥手将他们打发了。而在他的心中,此事也就此翻过。 沈青萝出城之后,轻而易举地甩脱了那六个禁军兵士,随即便向北人设在东郊的一处联络点逃去。 此刻她已不用再担心那个跟踪她的人,想必景阳城那道高高的城墙,足以将其阻住一段时间。 她才不相信,那些守城门的禁军会一直那么好说话,再次开城门放人出城。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她仍是用尽全力向那处联络点急赶,不敢多做任何耽搁。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应该是彻底暴露了,必须尽早离开裕国。 这一次,无论对方是跟踪她才找到宫彦的藏身之处,还是在她去之前就已经在那附近监视,反正是都已让她这位远芳阁的青萝姑娘,与宫彦那个北人密谍扯上了关系。 故而她才当机立断,直接逃出城来。眼下她所做的打算是,从东郊的那处联络点取得马匹,然后乔装改扮,一路向北逃回大戎。 那处联络点虽地处东郊,但此番并未受到叛军的波及。 那里的负责人见沈青萝突然到来,问明情况之后,便立即去为她准备逃走用的马匹。 沈青萝暂时松了一口气,在镜前坐了下来。她抬手取下那些贵重的发簪头饰,让长发随意地散落身后。 望着铜镜中那张虽被乌黑长发遮住了一部分,看上去却仍是娇美迷人的容颜,她不由微叹了一声。 如此易凋的红颜,竟都用在了尔虞我诈之中! 终日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间,虚情假意地承欢卖笑,自然也从不敢奢望,会得到谁的一颗真心回报。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对着镜中人露出了一抹苦笑。可就在她的这抹笑容还未从唇边消失之际,耳中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某人被掩住口鼻之后,因痛苦挣扎而发出的一种绝望而窒闷的呼号。 连想也未想,沈青萝便闪身到了这间屋子的后门处,随即打开门,顺着屋后的一条小路向外逃去。 当她忽然发觉,自己竟慌不择路地逃到了天目湖边时,顿时心底一凉,知道自己已再无生机可言。 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她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那个黑影。 而那个黑影见她转过身来,便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面前,一双幽暗狭长的黑眸盯在她的脸上,久久不动。 “古凝——” 沈青萝有些惊讶地轻唤了一声,随即又若有所悟地笑了笑,“怪不得你能追上来,那道城墙又岂能挡得住你这位杀手之王?从前你便是经常在夜里,飞越那道城墙来远芳阁找我——” 似乎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陡地顿住了话头,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不见。 平静地看了一眼依旧不言不动的古凝,她淡然地问了一句:“你是何时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 “在左语松死的那一晚。”古凝面无表情地开口答道。 沈青萝又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她很清楚,知道再多的秘密,对于一个死人来说,都已无任何意义。 “你居然一直守着这个秘密,没有去向雪盟主揭穿我的身份。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这一次,古凝沉默着没有回答。 沈青萝想了想,突然带些不屑之意地轻笑了一声,道:“难道你竟是舍不得吗?” “是的。” 乍然听到古凝闷声所吐出的这两个字,沈青萝不由愣在了那里。 她方才故意那样问,是因为已预料到古凝必定会矢口否认,甚至还会骂她恬不知耻。 那她便可借机对这个将要亲手杀死自己的男人的虚伪与无情,肆意地嘲笑上一番,也算是出了一口胸中怨气,让自己死得心甘一些。 谁知古凝竟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心中的想法,显得如此坦然,如此坚定。 这却令沈青萝的心中隐隐生出了些许愧意,觉得自己在这个襟怀坦荡的男人面前,实是有些自惭形秽。 她垂下头去,低声说了一句,“你——,你的心中必定十分恨我——” “我确实恨你,恨你这北人密谍的身份。可是除此以外,我便再无任何恨你之处。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喜欢我,也是你自己的事情。这一切只看缘分,与恨无关。” 说此话时,古凝的面容沉肃,字字铿锵,言语间未见丝毫伪饰与难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二十章 男儿本色 听到古凝之言,沈青萝不禁抬起头来,竟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正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在她的心目中,古凝一直都是一个冷血的杀手之王,同时也是一枚十分有用的棋子。 为了笼络古凝,她这位青萝姑娘着实费了很大一番心思,使尽了浑身的解数,终是打动了这冷酷男子的心。 但在她看来,这世上所有的男人,包括古凝在内,皆是因为爱慕她的容颜,才对她存了染指之念。 这一切,非关乎情,而只是出于欲。 正因如此,她才能充分利用自己的美貌,将这些对自己存了非分之想的男人们,皆玩弄于股掌之间。 每每撩拨得他们蠢蠢欲动,却又只能浅尝辄止,这样才更令其心痒难搔,欲罢不能。 直至今日之前,沈青萝从未认为自己的这一做法有何不妥,便也从未认真去看待过,那些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们。 可是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认真地看一看这个古凝了。 不是因为自己即将死在他的手里,而是因为他值得自己认真地看待一次。 “听过你的这番话,我觉得自己今日死在你的手里一点儿也不冤。或许你不会相信,我其实很庆幸,自己能够死在像你这样一个男人的手里!” 沈青萝一边说,一边抬起一只玉手,将被湖上的风吹散于面庞上的发丝轻轻向一旁拢了拢,露出一张极为纯真而明媚的笑颜。 古凝深深地看着这女人脸上那难得一见的纯净笑容,过了半晌,他的脸上竟也露出了一个难得一见的明朗笑容。 “北人密谍窃取大裕情报,为北戎皇帝提供南侵的机会,确实罪不可恕。 不过如今你的身份已经暴露,再也做不出任何威胁到大裕之事。我此时杀你,又有何意义? 只要你承诺今生再不踏入大裕一步,我便放你就此离去。” 听了古凝这番貌似冠冕堂皇,实则蓄意放水的话,沈青萝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真的要放我走?” “我这人虽是无甚可取之处,但一向言出必行,决不反悔!”古凝毫不犹豫地道。 沈青萝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垂,遮住了眼中复杂的神色,随即便又抬眼看向古凝,语声坚定地道:“好,我沈青萝在此立誓,今生决不会再踏入大裕一步,更不会再做任何危害大裕之事。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说完,她又深深地看了古凝一眼,便沿着湖岸离开了。 古凝望着那个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婀娜背影,突然摇头苦笑了一下,便欲转身离去。 谁知他方一转过身,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背后,不知何时,竟已多出一个人来! 他立即戒备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凝目看去,却见那人竟是寒冰。 只见这少年怀里抱着两只大酒囊,满脸笑容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对他眨了眨眼,道:“如此星辰如此夜,古兄可愿与我共醉一场?” 古凝看着他,突然咧嘴一笑,“求之不得!” 寒冰也不多言,随手便将一只酒囊抛给了他。 于是,两人又相视一笑,在湖岸边对坐了下来。 在灌下了一大口烈酒之后,古凝不由大呼痛快,随即问道:“寒冰公子怎么会一个人跑到湖边来喝酒?” 寒冰狡黠地笑了笑,“我原本是放舟湖上,醉梦星河。谁知,竟忽然梦到自己听见了一番痴心话。 感动之余,我便去那边的茶肆中要了两袋酒,准备继续灌醉自己,也好能再多听到些动人的情话。 没想到等转回来这里时,却见古兄一个人痴立于岸边。如此正好,独饮不如对饮,我也可顺便听一听,古兄今晚都有何斩获?” 古凝盯了这油嘴滑舌的少年一眼,竟是嘿然一笑,道:“我看你小子的情话,必不会说得比我少!否则,洛儿姑娘怎会收了你送的那副北人女子的马鞍?” 他故意将那个“你”字咬得极重,自然是在提醒寒冰,那副马鞍可是他古副盟主费心费力地帮他弄来的。 而今这小子竟然过河拆桥,转弯抹角地取笑起他方才对沈青萝的那番表白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寒冰却是没想到,古凝这个一向拙于言辞的人,今日竟也变得舌利如剑。他不由哈哈笑了起来,仰头喝下一大口酒,算是认输了。 古凝见这小子服了软,不由得意地一笑,又喝了一口酒之后,才正色道:“昨日你告诉我那个消息之后,我本想今日就带人去杀了那个宫彦。 可是当时景阳城内叛乱方平,禁军又封锁了城门,我自然不能在此时给宋大统领添乱。 于是,我就让行云堂的弟兄们守在城外,负责监视四面的城门,而我自己则单独潜入了城中。 本来我还有些顾虑那处宅院内的高手,想等到夜间摸进去,在暗中将他们逐个解决掉。可没想到的是,天刚一黑,他们竟一个个地溜了出来,都各自逃命去了。 等那些高手都走光了,沈青萝却来了。 我解决了她带来的四个手下,又听了她与宫彦之间的部分谈话——” 说到这里,古凝转头看向寒冰,“那个宫彦说,离别箭在刺杀左语松时,应该还有同伙相助。他还说,那个离别箭的同伙就是你!” 寒冰的星眸眨了眨,轻笑了一声,道:“他错了。离别箭根本没有同伙,因为我就是离别箭!” 古凝的目光一沉,盯着寒冰半晌无语。 “你应该还不知道,就在今夜,那位皇帝陛下已经宣布退位。大裕将迎来一位新君,而多年来对隐族人的驱逐迫害,也将就此结束。从今以后,隐族人与裕人一样,都是大裕的子民,都能够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耕耘劳作,安居乐业。” 寒冰说完,便痛快地饮了一大口酒,又朗声笑道:“只不过江湖事江湖了。虽然离别箭隐族人的身份不会再被官府所追究,但是其与忠义盟之间所结下的仇恨,却是无法用一纸公告天下的诏书,便能够轻易了结的。终有一日,这笔血债,要用血来偿还!” 古凝猛地喝了一口酒,闷声道:“如果离别箭从此消失不见,这笔谁也说不清的血债,岂不就能不明不白地抹去吗?” 寒冰闻言挑眉一笑,“离别箭永远不会消失!离别箭的精义所在,便是‘今生只是离别,箭魂永远不死’! 从前的凌弃羽,今日的寒冰,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离别箭出现。前仆后继,终是要还世人一个清平世界!” 古凝听了,也不禁热血沸腾起来。 他忽然纵声长笑,举起手中的酒囊,向寒冰挥了挥,道:“好!虽然我古凝不懂得清平世界,但我懂了离别箭!” 寒冰也大笑着举起酒囊,与他对饮起来。 这一夜,就在这曾经上演过一幕幕儿女情长的天目湖边,两个义气相投的年轻人,铁骨柔肠的江湖客,一边痛饮美酒,一边笑谈生死,最后竟全都醉卧在湖畔的那片青草坡上。 湖风轻拂,吹动他们零乱的发丝,掠过了他们年轻的面颊,同时也消去了他们一身的疲惫。 让他们得以在这短暂而酣畅的睡梦中,暂时忘记那些流血拼杀,能够与心中所念的那个人,在一起快乐逍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二十一章 域外追击 刚入九月,域外的这片荒岭上竟已开始飘起了雪花。 看着不远处走过来的那个瘦削身影,陆远风随手将几截枯枝投入到身前那堆烧得并不太旺的火堆中,同时满脸关切地向来人问道:“小飞,湘君姐姐好些了吗?” 柳逸飞此时已走到火堆前坐了下来,一边伸手烤火,一边点了点头,道:“应是已无大碍。方才我送去的烤兔肉,湘君姐姐也吃了一些。听她说话的声音虽仍是有些低哑,但已经不再咳了。” 一边说着,他自己却接连咳了几声。 “你坐得离火再近些——” 陆远风边说边又拾起身边的一截枯枝,将它折成尺余长的几段,然后向火堆中投去。 “我又不是跟湘君姐姐一样,感染了风寒,会怕冷——” 柳逸飞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却还是听话地向火堆前靠了靠。 陆远风白了他一眼,“你受了内伤,气血淤塞,怎会不怕冷?” 柳逸飞不禁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恨恨地道:“那老魔头不过就是仗着内力深厚,论轻功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陆远风又白了他一眼,“于是你就一个人追上去,结果被他给狠揍了一顿!” “我——” 柳逸飞委屈地扁了扁嘴,漂亮的面孔上闪过了一抹倔强之色,“他抢了湘君姐姐,我能不着急吗?你又没有我跑得快!” 陆远风看着他,忽然笑了笑,“我若跟你跑得一样快,便会跟你一样挨上一顿揍!” 柳逸飞顿时一乐,“小风子,你算是终于说了一句实话!上一次湘君姐姐问我们,谁的功夫更强?我说是我,你还不服气。说我只是轻功比你强,但剑上的功夫却是不如你!” “你剑上的功夫本就不如我!只不过就是我们两人的功夫加在一起,也打不过那个老魔头!”陆远风十分老实地说道。 “你——” 柳逸飞气得嘟起了嘴,却又一时找不出反驳他的话来,憋了半晌,才有些低声下气地道:“小风子,咱俩可是好兄弟。有时候你能不能在湘君姐姐面前给我多留些面子?” 陆远风良久都未作声,只是又拿起一截枯枝扔进火中,随后便猛然点了点头,道:“好!” “那个……我不是真的要跟你比……” 柳逸飞忽然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起来,“我只是……想让湘君姐姐……觉得我很厉害……” 陆远风对他笑了笑,“我明白。其实湘君姐姐一直都觉得你很厉害。” “真……真的吗?” 柳逸飞登时带了些惊喜之色地看着他,“是湘君姐姐她亲口说的吗?何时说的?” 陆远风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是湘君姐姐亲口说的!当时你被那老魔头打昏了过去,我追上来要与他动手,他却满脸不屑地说,就凭我们这样差的身手,根本没有资格保护湘君姐姐。 湘君姐姐就对他说,‘虽然他们此时打不过你,但他们将来的武功必定会超越你,成为一代大侠。因为他们走的是正途,功夫都是由自身苦练而来,完全不像你这般,靠巧取豪夺他人的内力,终免不了走火入魔的下场!’” “原来,在湘君姐姐的心目中,我竟有这么了不起!柳大侠——” 柳逸飞的双眼闪着明亮的光芒,在火光映照之下,原本略显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一层红晕。 陆远风见这小子这么快便又来了精神,实在忍不住想给他泼冷水,“湘君姐姐说的可是将来,你现在就是个刚被那老魔头狠揍了一顿的笨家伙。哼,什么柳大侠——!” 只可惜他的这盆冷水太少,根本就浇不息柳逸飞这小子因听到湘君姐姐对自己的几句溢美之辞,而突然窜升起来的万丈热情。 只见他“噌”地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直接跃过中间的火堆,来到了陆远风的身旁。 随即他便往陆远风的身边一坐,拍着他的肩道:“小风子,我们打个商量——” “没商量!” 陆远风才不吃他这一套,“说好的事情,不许反悔!” “你听我说,我不是要反悔!”柳逸飞急急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咱们先前的那个计划需要再调整一下。” “怎么调整?”陆远风抿唇看着他,一脸的不情愿。 “你看,我们原本商量好的,等湘君姐姐的身体完全康复以后,再把她从那老魔头的手里给救出来。可是这一路往北去,天气越来越冷,我担心湘君姐姐耐不住寒冷,会再次病倒——” “你想马上动手?”陆远风的剑眉不由微微一皱,“可是你的伤还没好,如何能带湘君姐姐逃远?” “所以我才说要调整一下计划。由我负责引开老魔头,你来带湘君姐姐逃走。” 陆远风面色陡地一沉,“说来说去,还是要反悔!当初是你提出这个计划,我才答应带着你一起追上来的。否则我早就把你扔在重渊养伤了!” “可是在我的伤养好之前,湘君姐姐又病倒了怎么办?那老魔头时尔清醒,时尔糊涂,根本就照顾不好湘君姐姐。你看今日已经开始下雪了,再以后,天寒地冻,想逃走也不容易了!” 因为话说得急了,柳逸飞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陆远风也知道他说得有理,但却决不愿让自己的好兄弟去冒险,一时间竟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柳逸飞努力止住了咳声,又继续说道:“先生命我们保护好湘君姐姐,可我们却让那老魔头把她给抢走了!如果湘君姐姐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如何向先生交代?而我们又如何能对得起凌大哥?” 说起凌大哥,柳逸飞的声音中有了一丝哽咽,眼中也泛起了泪光。 陆远风也不禁垂下了头,过了半晌,才闷声答道:“我们自然不能让湘君姐姐出事。但也决不能让你出事!” 柳逸飞一把揽上陆远风的肩,正色道:“我当然不会出事!而且我已经计划好了,这一次我们都能顺利脱身,带湘君姐姐离开。” “真的?那你说来听听。”陆远风意似不信地转头看着他。 “方才趁你去打猎的时候,我到后山那边转了转,竟然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那老魔头之所以会选择这样一条路往北去,是因为他以前就走过这条路,而且还为自己留好了退路。” “退路?”陆远风沉吟了一下,“你是说他早就打算从这条路逃走,以摆脱我族高手的追踪?” 柳逸飞点头道:“不错。当初他潜入重渊,本就存着不轨之念,应该已经预料到事后会被我族高手追踪,所以才会预先选好了这样看似是绝路的一条路。”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不从山下绕行,却偏要爬上这座连鬼影子都不见的荒山。” 陆远风这才恍然,终于彻底相信了柳逸飞这个一贯不太可信的家伙的话,“那你发现的退路到底是什么?” “一条用山藤在悬崖上搭起来的索道,可以直通对面那座山的山腰。” 陆远风的眼睛立时一亮,“那我们倒可以利用这条索道,摆脱掉那个老魔头!” 柳逸飞得意地笑了笑,“或许还可借此一举除掉他!走,我先带你去看看那条索道,然后再商议如何除掉那老魔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天魔独行 在距离柳逸飞与陆远风烤火处不远的一个山洞中,花湘君抱膝坐在已烧得很旺的火堆旁,虚弱的身体犹自微微颤抖着。 此时,坐在她对面的那个面色苍白,但眉目非常俊朗的中年人,从架在火堆上的瓦罐中倒出一碗热水,伸手递给了她。 花湘君轻声道了一句谢,便将水送到唇边,慢慢地喝了起来。 “待一会儿热汗发散出来之后,我再替你行气活血,应该很快就不会觉得冷了。” 中年人的声音浑厚低沉,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花湘君只是默默点了点头,依旧慢慢地喝着水。 “你放心,不出半月,我们就能到达北极宫。那里虽在北方苦寒之地,但宫内却有千年温玉铺地,终年皆是四季如春。” 花湘君的柳眉微微一皱,轻叹了一声,问道:“你是想把我一辈子都关在那里吗?” 中年人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声音哄劝她道:“湘儿,那里可是人间乐土!不仅遍种了奇花异草,还有许多珍禽异兽,更有数不尽的仆从终日服侍你。 待你的身体养好了,我还会教你练嫁衣神功。以后你便也会跟我一样,从此长生不老,永享人世之欢!” 花湘君垂目听着,偶尔喝一口碗中的热水,脸上神色始终淡淡的,分不清喜怒。 过了半晌,她才启唇问道:“那小飞和小风呢?你要把他们如何?” “那两个小子若是能够一直安分地在后面跟着,一路上帮我们打猎找水、提供食物,我便让他们活着到达北极宫。可若是他们中途起了什么鬼心思——,哼,那便怪不得我心狠手辣,提早送他们上路!” “原来,你终是要杀了他们!” 花湘君抬眼瞪着中年人,那原本清纯温良的双眸之中,此刻竟也露出极深的怨恨之意。 中年人似是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话竟会惹她如此不快,不由略微沉吟了一下,却终是摇头道:“那些隐族人多是想法邪异,又不甘于臣服。若将他们留在北极宫中,必是一种潜在的祸患!” “可我也是隐族人,我的身上也流着隐族人的血!” 花湘君突然将手中的水碗放下,随即便一脸怒色地站起身来,“你为何还要留下我?把我也一并杀了,岂不干净?!” 中年人忙跟着站起身来,走过去将花湘君重又扶坐了下来,而他自己也顺势坐在了她的身旁。 “湘儿,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我赤阳王独行的外孙女,也是我在这世上最疼爱最牵挂的人!” 见花湘君仍是把脸转过去不理自己,他又沉吟了片刻,才带了些妥协之意地道:“也罢,我答应你,不杀那两个小子。但是从明日起,便不让他们再跟着我们了。” 听到赤阳王总算是松了口,花湘君的脸色也随之缓和了下来,终于肯转过头来面对他。 可惜她却毫未察觉,就在她转过头来的一瞬间,赤阳王的双目中极快地掠过了一抹阴鸷之色。 既然暂且不必为柳逸飞和陆远风的性命担忧,花湘君就开始集中心神,想从赤阳王的口中探取更多的消息,以便今后或可用作对付他的武器。 “既然你如此厌恶隐族人,当初却又为何让我娘去寻找离别箭呢?” 听到她的这个问题,赤阳王的脸色不由阴沉了下来,沉默着没有答言。 但当他见到花湘君那双闪着好奇光芒的大眼睛,一直在固执地看着自己时,心中又不由一软,柔声道:“你此时的样子像极了蕊儿,你的娘亲!当年她也曾问过我这个问题,可我却没有告诉她实话,因为不愿让她替我担心。谁知——,竟因此害了她!” 说到这里,赤阳王的神色间不觉多了几分凄然,“蕊儿她以为我只是想利用她得到离别心法,心里便多少存了些怨意。 而后不知为何,她竟然对那个男人死心塌地起来,不但不愿将离别心法给我,还说再也不回北极宫。 她以为我会去抓她回来,便听信了她母亲北戎太后阴妙童的话,想用离别心法化去自己所练的嫁衣功,以此摆脱掉我对她的感应。结果,她却因习练离别心法时出错,让自己受了极重的内伤。 而我当时因体内各种内力相互冲撞,正值心力交瘁之际,突然感应到她生命垂危,立时便心绪大乱,以致走火入魔,被阴妙童趁机制住了我的死穴。 自那以后,我便沦为了阴妙童手中操控的傀儡。不但将赤阳教交给了我与她所生的那个儿子独笑穹,还心甘情愿地替他将教中不服从他号令的长老们诛杀殆尽。而那些长老们,本都是我最忠心的属下。 谁知那对母子的野心,居然远不止此。得到了赤阳教还不够,他们还要让独笑穹,这位现任的赤阳教主,成为像我赤阳王一样的世间第一高手。 我本已经同意,将自己的内力全都传给独笑穹。可他们却是信不过我,怕我的穴道一经解开,便会将他们撕得粉碎!——哼,这一点他们倒是丝毫没有料错! 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们竟然存了那般歹毒的心肠!他们把蕊儿骗来,逼她将自己的内力全都传给了独笑穹。 我眼睁睁地看着蕊儿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而我当时,被阴妙童那贱人制住了穴道,竟连哭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说起那段伤心的往事,赤阳王的眼中不觉流下泪来。 而花湘君亲耳听到自己娘亲的悲惨遭遇,泪水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那个在她三岁时便离开了的娘亲,在她的记忆中连个模糊的影子都没有留下,却带给了她深深的伤痛。 听爹爹说,娘亲当年不知为何要背着他习练离别箭,结果在行功运气时出了偏差,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更糟的是,事后才发现,娘亲当时竟然已经怀上了她。 这次受伤对娘亲身体的损害极大,爹爹耗去了自己将近一半的功力,才救回了娘亲,并保住了她。然而,由于伤到了胎气,她从一出生便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无法习练武功。 原来,这一切的起因,竟都是为了那个所谓的嫁衣神功。 “当初你让我娘去盗取离别心法,莫非就是为了化解嫁衣功的走火入魔之危?” 赤阳王看着这个无论是美貌还是智慧,都像极了乃母的女孩子,想起自己第一眼见到她时,那种因失而复得而生出的狂喜之情,不禁充满怜爱地拉住了她的一只小手。 “湘儿,当初我确是因为发现了嫁衣功有走火入魔之危,才让你娘去学离别心法。但我早就听说,隐族人的内功心法,只有隐族人才能习练。所以从一开始,我便没有存着自己习练离别心法的心思。 我原本的打算是,如果你娘与隐族人生下了孩子,那孩子既可以习练离别心法,同时又可以习练嫁衣神功。 如此一来,我便可将自己的一身功力皆传给那个孩子,让他成为真正的世间第一高手。而你,正是我一直所期盼的那个孩子! 想我赤阳王有通天之智,一生所学可谓博大精深。只可惜门下弟子中,却无一人能真正领悟其中之一二。 当年的阴无崖已算是最出色的一个,却也只习得了易经八卦、兵法战策,以及一些治国方略。 而他的妹妹阴妙童所习,除了些许医术以外,便多是些诡辩制衡之术,甚至还有些浅薄的媚术。 独笑穹虽是我的亲子,却因资质平庸,无法得窥天道,也就勉强可做个赤阳教主而已。 但是,湘儿你的骨骼清奇,又天赋才慧。待我以神功打通你的奇经八脉,助你恢复常人的体质之后,便可将自己毕生所学皆传授于你。 将来,你必会承袭我的衣钵,成为继我天魔独行之后的一代天魔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二十三章 另有阴谋 花湘君垂头看着赤阳王正握着自己手的那只大手,心头竟不禁闪过了一丝厌恶之情。 正是这只保养得极好的手,曾吸取过无数习武人的内力,夺取过许多无辜者的性命。 也正是这只看似完美无瑕的手,在不久之前,将一直悉心照顾她的清伯击成重伤昏迷,又将小飞打得吐血倒地。 但花湘君仍是任由赤阳王继续握着自己的手,面上也未显露出任何的不情愿。反之,她还语声关切地问道:“可如果你不能习练离别心法,便无法化解那些在体内互相冲撞的内力,这岂不是会十分危险?” 赤阳王听她语气温柔,表现得如此关心自己,心中更是不胜欢喜,遂忍不住带了几分得意之色地道:“以我赤阳王的通天之智,即便不能习练离别心法,却也能从中悟出另一套适用的功法。 如今,我已将体内互相冲撞的内力渐渐融合,并尽皆导入了丹田气海之中,再无任何走火入魔之危。” 说到这里,他不由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最终还是蕊儿救了我一命!她临去前,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录有离别心法的一个锦囊,偷偷交给了我。 后来,我就是凭借从离别心法中所悟出的那套功法,不但化解了走火入魔之危,更冲破了阴妙童那贱人在我体内所设下的节制,最终得以恢复了自由。” 花湘君听了,心中也不由暗自一叹。 她相信,当初自己的娘亲将离别心法交给赤阳王,是想借此化去他一身的嫁衣功。这样既可救了他这位父亲的性命,又可让他再也无法危害世间。 谁知造化弄人,天赋异禀的赤阳王竟能从中悟出了另一套功法,并彻底恢复了内力。 “原来你已解了嫁衣功的走火入魔之危,这确是再好不过的事情!那你为何又来了重渊?还化名在医馆中当了一名医者?” 赤阳王紧握了一下花湘君的小手,目光中满是激动之色地看着她,道:“我来重渊,皆是为了找寻你!” “找寻我?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重渊的?”花湘君不由惊讶地问道。 “直至数月之前,我才完全压服了体内那些相互冲撞的内力,并彻底摆脱了阴妙童的控制。当时,我唯一的想法便是,将他们母子杀了给蕊儿报仇。 不想就在我准备动手杀人之际,阴妙童却对我说,她知道蕊儿所生的那两个孩子的消息。如果我答应从此放过他们母子,她就把那两个孩子的下落告诉我。 为了找到你们,我不得不向那贱人低头。谁知就在我发下了毒誓之后,阴妙童却告诉我,你的哥哥早已经被独笑穹杀害,而你也一直下落不明。 不过,她派在重渊的大戎密谍曾经传回过一个消息,说是在那里见到过一个从裕国来的年轻女子。 根据其所描述的那位女子的容貌,听起来倒是有几分与蕊儿相像。我猜测,那年轻女子很可能就是你,于是便一路赶来了重渊。 我曾去凌家找过,但那里根本就没有与你同样年纪的女孩子。随后我又几乎走遍了隐都的大街小巷,也从未见到过你的影子。 后来,还是在那间我用来隐藏身份的医馆之中,让我无意中听到了一些关于你的消息。听说你的医术极精,而且还是一位解毒高手。 当时我便有了一个主意。既然不知去何处寻你,不如索性就把你给引回重渊来。 于是,我就在那位隐族大族长的身上,下了一种当地的医者皆不会解的奇毒。这样一来,在束手无策之下,他们很可能就会把你给请来解毒。 结果,我的这一计策确实有效,终于让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湘儿,第一眼见到你,我便认出了你。因为你长得与你的娘亲,简直是一模一样!” 花湘君闻言,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赤阳王,随即又略显羞涩地重新垂下头去,口中却带了些埋怨之意地道:“为了引我回来,你给大族长下毒也就罢了,却为何又接连给族中的其他三位长老也下了毒?而且你所下的,竟还是无解的天毒异灭!” 赤阳王顿时哈哈一笑,道:“虽然给他们下毒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引你回来,不过我却还有别的计划在里面。 大戎即将攻裕,而我已推算出,隐族此次必不会袖手旁观,任由裕国覆亡。所以我才要先下手除去其首领之人,造成隐族内乱,令其自顾不暇,更是无暇去管别人的闲事了!” 花湘君听了,柳眉立时紧皱了起来,冷然问道:“这可是你与那个阴太后所达成的另一项交易?” 赤阳王不禁愣了愣,似是未想到看上去不谙世事的花湘君,竟会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之后,他才有些讪讪地道:“湘儿,阴妙童母子害死了你的娘亲,又杀害了你的哥哥,我自是对他们恨之入骨。 可如今我找到了你,过去的那些仇怨都已不再重要。唯一重要的事情,便是如何可以将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阴妙童已然答应过我,只要大戎存在一日,便会确保我的北极宫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打扰。” 花湘君听得心中一冷,在更加痛恨阴妙童母子的同时,对眼前的这位所谓的外公,也感到了一种彻底的失望。 原来在这一切的背后,果然是另有阴谋! 而这一阴谋,恐怕是从那个北戎太后阴妙童派人去重渊,调查自己的行踪之时,便已经开始了。 无论阴妙童寻找自己的目的究竟何在,她最终所想要得到的结果,都决不会是让赤阳王将自己带去那个所谓的北极宫中圈禁一生。 如此看来,阴妙童将自己的消息透露给赤阳王,应该只是想利用他来抓到自己。所以,她对赤阳王所做出的保全北极宫的承诺,也不过就是一个根本无法兑现的谎言罢了。 而以赤阳王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阴妙童的诡计。可他却仍是心甘情愿地与她达成了这笔交易,按照她的要求,毒害了隐族的几位首领。 这其中的原因,想必绝不简单。 无论赤阳王与阴妙童之间,究竟是谁利用了谁,抑或是谁算计了谁,他们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 那就是要除去隐族,这个终将威胁到他们一统天下的心腹之患。 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不惜牺牲成千上万人的性命,甚至也包括自己亲人的性命! 看来,若想彻底挫败他们的这一阴谋,自己必须要冒险一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便是拼上自己的这条性命,也决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二十四章 并非无解 已然下定了与对手周旋到底的决心,花湘君不由暗自咬了咬牙,面上却做出一副泫然欲泣之状,哽咽着道:“可是无论怎么说,大族长和长老们都是因我而受累。如若为此害他们失去了性命,我这一辈子都会心中难安!” 见她如此难过,赤阳王顿觉万分心疼,忙笑着哄她道:“湘儿最喜欢研究奇毒,这一点倒是随了我。外公今日便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天毒异灭,本就是我配制出来的。而且,此毒并非无解。” “什么?!” 花湘君登时惊喜莫名地抬起头来,“天毒异灭真的可以解?到底该如何解?” 赤阳王哈哈笑着拍了拍她的小手,“莫急,莫急,外公自会告诉你的。其实你那‘金针渡劫’之术已是世间解毒妙法,只是有些不对症而已。 金针之术是由人的全身经脉入手,慢慢从中拔出毒素。但天毒异灭并非完全散布于人的四肢百骸,而是分别蛰伏于身上的几处要穴之中。 只要找准了那几处穴道,用金针将其彻底封住,天毒异灭便再也无从发作了。” “那到底要封住哪几处穴道?”花湘君此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急声追问了起来。 赤阳王却又是哈哈一笑,道:“莫急,莫急。那几处穴道本是极易辨识,但下针的方位与力度却一时难以说得清楚,需要实际演示,方能拿捏精准。否则的话,哪怕只是毫厘之差,也会要人命的!” 花湘君本是精于医理之人,自然明白赤阳王的这番话绝非虚语。像天毒异灭这种奇毒,必是潜藏于极为不易探查之处,故而才会令解毒者不得要领,找不到对症之法。 心念急转之下,她知道此时若再直接追问,恐怕会引起赤阳王的警觉。 于是她故意嘟起了小嘴,眼中带了些许怀疑之色地道:“外公莫非是在故意逗弄湘儿,才会编出这等无凭无据的说法来?” 乍然听到花湘君喊了自己一声“外公”,赤阳王顿时心花怒放起来。同行了这许多日,湘儿她虽然始终表现得乖巧听话,但却一直不肯与自己相认。 也许是由于今日两人间的这一番谈话,勾起了对往事的许多回忆,才终于让这小丫头的心软了下来。 虽然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仍是对自己存了不小的质疑,赤阳王却丝毫不以为意,笑呵呵地道:“外公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又怎会用那种无聊的事情来逗弄湘儿呢? 天毒异灭确是我为了对付隐族人,而专门配制出来的一种奇毒。当年,刚一听说清平公主带领隐族人帮助裕王浩星奇争夺天下,我便预料到,终有一日,隐族人必将成为赤阳教的敌人。 而当时阴妙童刚刚嫁给了北方的霸主戎帝宇文雄。她也同样意识到,裕王浩星奇有隐族人相助,必会击败其他的对手,成为南方的霸主。如此一来,这南北两个霸主终会有正面交锋的一日,从而决定这天下的真正归属。 阴妙童找到了我,要我帮助她对付隐族人,这个我们共同的敌人。于是,我便将天毒异灭的配制方法告诉了她。 后来,阴妙童潜入了裕国皇宫,将此毒下在了清平公主的身上,并以此胁迫她的兄长——国师阴无崖,逼死了那个曾经打败了戎帝宇文雄的镇北王凌天。 而凌天之所以甘心饮下那杯掺有天毒异灭的毒酒,就是因为阴无崖已向他做出保证,一定会解去清平公主所中之毒。 结果,在凌天死后,阴妙童便按照我教给她的方法,以金针封住了清平公主的穴道,解去了她所中的天毒异灭。所以说,天毒异灭可解,并非无凭无据。” 听完赤阳王的这番话之后,花湘君眨了眨大眼睛,看样子是已经相信了他所做的解释。 可随即她的眸光一暗,口中还叹息了一声,道:“即便天毒异灭可解,但等到我学会了那解法之时,大族长和三位长老怕是都已经毒发身亡了。这罪过岂不还是要由我来承担吗?” 赤阳王不由皱起了眉头,颇有些为难地道:“可是若不如此,又怎能保证隐族人到时候不会去帮助裕国,共同对抗大戎呢?” “但外公你可曾想过,若是大族长和三位长老皆毒发身亡,那些隐族人便再是与世无争,也不会就此轻易放过那个害了他们族中首领之人。 一旦让他们查出是你下的毒,便会就此联想到,这一定是戎国的阴谋。那他们势必会主动与裕国联手,对抗戎国,而且更加不会放过外公所在的北极宫。” 听花湘君这么一说,赤阳王倒也犹豫起来,沉吟了片刻,问道:“那湘儿你说该怎么办?” “为大族长和三位长老解毒,同时让他们做出承诺,隐族决不出兵相助裕国。”花湘君极为认真地答道。 谁知赤阳王听了,却是呵呵一笑,道:“解毒不急,倒是可以先给他们一些解药。” “解药?” 见花湘君脸上露出不解之色,赤阳王不禁得意地笑道:“不错,我在这天毒异灭之上,确是下了不少的功夫。不仅琢磨出了永久的解毒之法,还配有临时性的解药。 当初为了不暴露身份,我给那些隐族人所下的剂量本就极轻,让人无法很快辨识出天毒异灭的毒性。 而你来了重渊之后,又用‘金针渡劫’之术为他们拔去了一部分毒素。所以即便不用金针封穴,以他们的功力,也足以维持三个月之内不致毒发。 明日,我便将一些天毒异灭的解药交与外面的那两个隐族小子,让他们带回去给那些中毒之人服下。 这些解药虽不能彻底解毒,但可暂时控制住毒性。有了这些解药,那些中毒的隐族人只要不受到严重的内外伤,因而引起体内天毒异灭的猛烈反噬,那么至少在两年之内,毒性都不会再发作了。 而这两年的时间,已足够大戎夺下裕国的江山。到那时,我们再去重渊给那些隐族人解毒不迟。” 听赤阳王这样说,花湘君也知道,自己目前已无法再进一步说服他去救人。 默然了片刻,她轻声问道:“外公能把那解药给湘儿瞧瞧吗?” 赤阳王竟是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白玉小瓶,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递到了花湘君的手里,口中还带了些解释之意地道:“当初不知你何时才能赶到重渊,故而我便准备了解药,以防在你到达之前,那些中毒的隐族人便毒发而亡。” 花湘君听他说得合情合理,再细观那颗解药,也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她虽然不识得真正的解药,但以她对天毒异灭的了解,再根据从这颗药丸的气味中所辨识出的药草成分,确是大多对症。 由此看来,这药丸应是天毒异灭的解药无疑。 她将药丸交回给赤阳王,同时道:“那外公还是现在就把解药给了小飞他们吧。顺便也让我与他们告个别,把事情交待清楚。这样明日一早,我们便可各奔东西,从此不再相见!” 赤阳王见花湘君终于表态,愿意跟自己一起回北极宫,心中已是高兴之极,便想也未想地答允道:“如此甚好!我这就去叫那两个小子进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二十五章 可乘之机 听完花湘君对他们的一番嘱托和交代之后,柳逸飞和陆远风两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柳逸飞上前接过了赤阳王手中那只精巧的白玉小瓶,将里面的东西倒入掌心细看,见是十颗褐色的小药丸。 “以那些人中毒的程度,这里每一颗药丸皆可将他们体内的毒性压制住一年。所以你们两个小子要仔细些保管,一旦弄丢了,老夫这里可没有多余的!” 赤阳王一边说着,一边用一种略显奇怪的目光盯着柳逸飞手中的那只药瓶。 柳逸飞闻言一笑,十分利落地将那些药丸倒回瓶内,又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药瓶放入了自己的怀中。 然后,他凝目看向花湘君,那张线条柔和而漂亮的面孔上,多了一种少有的坚定之色,“湘君姐姐,我们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花湘君对着他嫣然一笑,目光中充满了信任之意。 看到她那张如花的笑颜,柳逸飞的双目顿时亮了亮,唇边露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意。 随即他便一拉陆远风,两人一同出了那个石洞。 回到仍在燃着的那个火堆旁,柳逸飞迅速从怀中掏出那只白玉小瓶,犹豫了一瞬之后,才又从怀中摸出了一样物事,在手中慢慢地摊开。 陆远风一直默默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待看清他手中摊开的那样物事时,竟不禁眼神一动,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丝帕——,可是湘君姐姐的?” 柳逸飞那只拿着丝帕的手不由微微一抖,过了半晌,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上次我被独笑穹打伤,湘君姐姐用这丝帕给我擦血。后来……我便忘记还给她了……” 一边说,他一边飞快地将玉瓶中的药丸都倒在那条丝帕之上,然后又将那只玉瓶揣回了自己的怀中。 接着,他小心地用丝帕将那些药丸包了起来,仔细地系紧之后,将它往陆远风的面前一递。 “你先收着这些药丸。等到我们救出了湘君姐姐,再把它交给湘君姐姐保管。” 陆远风接过这些用丝帕包好的药丸,揣入了自己的怀中。 随后他便看着柳逸飞,问道:“你认为那老魔头会来抢回这些药丸?” 柳逸飞点头道:“方才我见那老魔头的目光有异,便留了一下心。我故意在湘君姐姐的面前将这些药丸倒出,相信以她的识见,若是药丸有问题,会马上发觉的。 我闻着这药丸的气味极浅,并有淡淡的药香,应该确是天毒异灭的解药。 但那只药瓶的材质却是非常古怪,看似普通的白玉,却又比白玉轻了许多,还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异香。” “你是说,那老魔头能够利用这异香,来辨别出药瓶的所在?”陆远风立即皱起了眉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柳逸飞却得意地笑了笑,道:“我猜,那老魔头定是打了除去我们的主意。但他又不想让湘君姐姐知道,所以才给了我们这个药瓶,先放我们远走。然后他很可能会趁湘君姐姐熟睡时,再追上我们下手。 不过这也正给了我们一个可乘之机。我正愁如何将这老魔头引开,好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救湘君姐姐。现在有了这只药瓶,便可以将他引得更远一些了。” 陆远风仍是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方道:“你的轻功虽好,但内伤未愈,不能坚持太长的时间。 所以你不要走得过远,只要把那老魔头引开小半个时辰,我便能带湘君姐姐越过那处由山藤搭起的索道。等你将那老魔头一引过来,我们便斩断索道,让他掉下崖去!” 柳逸飞自信满满地笑道:“放心吧,小风子,到时候我会算计好的,定要让那老魔头到悬崖底下去凉快凉快!”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毕竟那老魔头已快成精了,那么高的悬崖也未必就能彻底要了他的命。所以我们还得先想好自己的退路。” 陆远风点了点头,思索着道:“由此向西是沙漠,而向东,就要进入北戎的境内。那老魔头肯定猜得到我们会向南走,逃回重渊。那我们就往东,从北戎直接回大裕。” “好,这样走相对安全一些。北戎有我们的人接应,从那里回大裕应该不太困难。” 说到这里,柳逸飞的眼睛忽然一亮,笑着道:“到了大裕,我们就能见到公子了!湘君姐姐说公子的模样变了许多,你说我们会不会一眼就认出他来?” 一提到他们的公子寒冰,陆远风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自然认得出!公子的样貌只是在习练化蝶功之后,才慢慢改变的。 如今他的化蝶功已成,应该是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我猜他现在的样子,跟我们十年前第一次在重渊见到他时差不多,只是长大了一些。” “这话说得在理!小风子,你说公子会不会又变回那个特别喜欢玩闹的家伙了?记得以前在重渊时,他可是经常欺负和戏弄我们俩。最可气的一次,是他让我们去拔老族长最心爱的胡子,结果害得我们的屁股都被老族长给打肿了!” 听柳逸飞说起那件倒霉事,陆远风不禁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自己逞能!闲着没事干,非要跟公子打赌,说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拔下一根老族长养了几十年的宝贝胡子! 结果,不但你自己被老族长当场抓获,还连累到我这个去充当证人的倒霉鬼,也跟着你一起受罚!” 谁知柳逸飞一听,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陆远风道:“你这个呆子!竟然到现在还知道自己为何挨了打! 我早就查得清楚,老族长每日午后都会歇晌,凭我的轻功,趁他睡熟时,偷偷拔下他一根胡子,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偏偏那日我刚一摸进老族长的房内,窗外便窜进来一只猫,正好将桌上的茶碗碰翻,就此惊醒了老族长,才把我连同在门口看热闹的你一并抓获。 为此你我不但挨了一顿打,还因为输了赌注,被公子逼着天天去给老族长家担水拾柴。” “你是说——” 陆远风犹是有些怀疑地皱眉想了想,才又接着问道:“你是说,这一切都是公子的诡计?那只猫是他故意放进去的,就是要让我们输了赌注?” “当然是公子干的!他想让老族长教我们武功,可又怕老族长碍于族中规矩,不肯教我们这些已在武馆里拜师学艺的孩子,以免惹人闲话。 于是公子就施了这苦肉计,让老族长在气头上惩罚了我们。而事后见我们不但不记恨,还乖乖地去给他家里帮忙。结果老族长就心软了,才将他最拿手的那套剑法教给了我们。” 说到这里,柳逸飞不禁叹了一口气,“公子从前好生风趣开朗,最是喜欢嬉笑玩闹。可是自从因为练化蝶功失去了全部内力,身体更是变得病弱不堪,他的性子也跟着变了许多。平日里虽仍是与我们一起说笑,但他再也不是那个性情飞扬、意气风发的公子了!” 陆远风却在一旁猛地一拍他的肩道:“放心好了,公子从来都不会变的!当初他所表现出的那些病弱不堪、隐忍沉默,都是为了蒙蔽那位忠义盟的雪盟主。其实他还是那个比你的脸皮还厚、算计还精、骗人还多的公子!” 柳逸飞顿时嘿嘿一笑,“小风子,你这家伙如今也会拐着弯儿地骂人了!这话你当着公子的面不敢说,却用来损你的好兄弟我,可真有你的!” 陆远风竟是也嘿嘿一笑,“你这家伙在公子面前时,不也是老实得很吗?背地里却把公子那些无赖的本事都学了个遍!” “我这学来的本事虽是比不上公子本人,但用来对付那个老魔头,却还是绰绰有余!”柳逸飞毫不脸红地扬脖道。 一提起那个老魔头,陆远风的面色立时变得凝重起来,“亥时将近,他马上又要开始发疯。等一会儿清醒过来,他就要来找我们了。我们现在就分头行事,做好准备吧!” “小风子——” 柳逸飞在临走前忽然叫住了陆远风,“一会儿,你可要照顾好湘君姐姐。” 陆远风对他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好她!” 柳逸飞听他这么说,那张苍白而漂亮的脸不禁红了一红,却没有出言反驳,只是对着他嘿嘿笑了一声,便跑没了影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二十六章 分裂天魔 山洞中,在柳逸飞和陆远风拿了天毒异灭的解药离开之后,赤阳王便开始运功,帮助风寒痊愈之后仍有些体虚的花湘君疏通气血。 看到她那张本来略显苍白的面颊上渐渐多了一些血色,赤阳王才缓缓地收回了内力。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火堆旁,向里面多添了一些木柴。 随后,他便坐在那里,对着火堆发起呆来。 半晌之后,当他转过头来,再次看向在不远处抱膝而坐的花湘君时,眼中已尽是一片狂乱之色! 只见他突然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奔到花湘君的面前,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蕊儿!你终于回来了!” 花湘君安静地呆在赤阳王的怀里,用一种带了些怜悯的目光看着这位正陷于分裂错乱之中的天魔。 赤阳王独行,至少已是百岁高龄的老人,但由于他练就了能够吸取他人内力的嫁衣神功,就此保持自己容颜不老。 可是那所谓的嫁衣神功,并非真的是什么长生不老之术,而是一种极为阴毒诡异的邪功。 一开始,习练者便要通过接受至亲之人传输给自己的内力,获得一种吸取他人内力的能力。 之后,他便可以任意强行吸取那些功力低于自己,并且身具嫁衣功者的内力,令自己的功力不断突飞猛进,很快就能突破一流之境,进而成为绝世的高手。 这看起来似乎是一条所有习武之人皆梦寐以求的通天捷径,殊不知,这里面却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祸患! 原来,这种靠吸取他人内力增长自身功力的做法,竟然能令人在不知不觉间渐渐上瘾,终会身陷其中而不可自拔。 赤阳王独行为了保持自己的容颜不老,一直不断地在吸取他所培养出来的,那些习练嫁衣功的赤阳教徒的内力。 然而,渐渐地,那些教徒的内力已不能满足他的需求。 于是,他不得不开始向身边的人下手。 当他把自己所有的得意弟子的内力都吸尽之后,便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继女n阴妙童。 迫于无奈,阴妙童只好靠出卖自己的身体,与赤阳王达成了一笔交易,就此保住了她自己,同时也包括与她一样练有嫁衣功的哥哥阴无崖的性命。 而赤阳王之所以会那么痛快地同意了这笔交易,一来是因为看上了阴妙童那与乃母天娇长公主一般无二的绝色容颜,确实有些舍不得杀她。 二来就是,他竟偶然地发觉到了一件令他万分惊喜的事情。原来以他的功力,已不必再专门吸取习练嫁衣功者的内力,而是可以随意吸取任何武者的内力。 自从有了这一惊人的发现之后,赤阳王便犹如获得了统御人间的神力一般。靠不断吸取他人的内力,他不但保持了不老的容颜,功力更达到了一种天人合一之境,成为名符其实的一代天魔。 然而,就在他志得意满,以为自己能够永享长生,甚至将会羽化成仙之际,却突然发现,自己早已陷身于无边地狱之中! 二十多年前,在又吸取了一位武林高手的内力之后,赤阳王仍想用自己先前悟出的那套功法,将刚刚吸取的内力消融化解,据为己有。 但是这一次,他竟然失败了! 刚吸取的那部分内力似乎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起来。 尤为可怕的是,这股内力便犹如一颗火种,渐渐点燃起叛逆的火焰,并终成一种燎原之势,在他体内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开始不断地疯狂肆虐。 刚出现这种情况时,赤阳王还可凭借自己数十年纯正的嫁衣功力,将那股外来的力量压制住。 但是慢慢地,他感觉到那股内力在遇到阻力之后,竟开始发生了变异,逐渐分裂成了几股不同的力量。随后,这几股力量便各行其是,在他周身经脉之中四处乱窜。 至此,赤阳王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正面临走火入魔之危,若不能及时找到解决之法,最终就会被各种失控的内力破体而亡。 经过一番冥思苦想之后,他终于想到了唯一可行的一种解决办法——通过修习隐族人的离别心法,来帮助自己化解体内的变异力量。 虽然离别心法唯有身具隐族血脉之人方能习练,但以赤阳王的天人之智,居然根据其中的原理,悟出了一套适于自己习练的功法。凭借这套功法,他逐渐把体内的那几股变异力量压制住,并慢慢将其一一化解。 赤阳王以为,危机就此消除,自己今后又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吸取他人的内力,继续那个长生不老的美梦。 殊不知,他强行习练隐族的离别心法,本身就是一种极端危险的行为。 因为他只领会了离别心法中的窍门,却完全摒弃了其中的要义,遂被心法中所暗藏的暴戾之气渐渐蒙蔽了心智,令自己变成了一个时尔清醒,时尔糊涂,难以自控的疯子。 而此刻,赤阳王独行便正处于这种意识模糊、心智失常的状态之中。 他已将面前的花湘君当作了自己的女儿独蕊娇,整个记忆也已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悲惨的一幕。 他抱着花湘君,眼中尽是惊喜的泪。 可转瞬间,他又满眼绝望地嚎哭起来。 “蕊儿!你为什么要回来?!蕊儿……都是爹爹害了你!……” 花湘君早已习惯了他这种疯狂的举止,心中既可怜他当时所遭受到的失女之痛,却又深知,正是由于他视别人生命如草芥的魔鬼行径,才导致了他今日这般可怕的下场。 同时,花湘君也深深体会到了当年自己娘亲心中的痛苦与无奈,更慢慢理解了她那些看似极为矛盾的做法。 面对这样一个对他人如恶魔一般狠毒,而对自己又极尽疼爱与宠溺的父亲,娘亲实是很难做出所谓正确的选择。 正如此刻的自己,虽然明知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可他依然是那个一直对自己百般呵护的外公。 见赤阳王抱着自己痛哭流涕的样子,花湘君只能暗自叹息。 可就在她犹自悲伤心软之际,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赤阳王的目光已渐渐恢复清明。 在最后唤了一声“蕊儿”之后,赤阳王突然出手点了花湘君的睡穴,然后轻轻地将她抱起来,放在了早已为她铺好的一张宽大的兽皮毯子上。 将另一张厚实柔软的兽皮盖在花湘君娇弱的身体上之后,赤阳王慢慢直起身来,眼中的温柔之色已被一种狠毒的目光所替代。 给隐族人解毒? 哼,他赤阳王怎么会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那些隐族人一向冥顽不灵,根本不会为了区区的解药,便屈服让步。 对付这种宁折不弯,素来不懂向强权低头的固执之辈,唯有一种手段,那便是将他们全部消灭殆尽! 悄无声息地出了山洞,却乍然见到天空中正飘洒着纷乱的雪花,赤阳王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那只寸香瓶所发出的气味在雪中很容易消散,不知此刻是否还来得及追踪上那两个隐族小子。 他马上深吸了一口气,当从中辨别出了一股极淡的特殊香味之后,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狞笑。 看来,那两个小子还没有走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二十七章 索道历险 看到赤阳王那形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往方才柳逸飞下山的方向追了过去,陆远风立即从躲藏的那块山石后面闪身而出,迅速奔入了花湘君所在的山洞之中。 他悄然来到熟睡中的花湘君面前,只见她娇小的身躯正微微蜷缩在一块宽大的兽皮褥下,而在那张静美如花的小脸上,犹自挂了一抹淡淡的愁容。 陆远风那双黑亮的眸中不禁闪过一抹怜惜之色,上前轻柔地将她连着那张兽皮褥子一起抱了起来,转身快步走出了山洞。 刚一到了洞外,漫天飞舞的雪花便立即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陆远风忙把花湘君往自己的怀中抱得更紧了些,顺便腾出一只手来,将那张兽皮向上拉了拉,遮住了她刚被雪花打湿的柔嫩面颊。 随后,他便提气纵身,向山后的那处断崖边飞掠而去。 到了崖边,他在那条很可能是赤阳王所搭建的索道前停了下来。 所谓的索道,不过就是由几根结实的山藤缠结起来的一条粗绳。绳子的这一端被紧系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之上,而另一端,应该是被固定在了悬崖对面的某处。 这处悬崖与对面的山腰相距至少有四、五十丈远,下面应该便是无底的深渊。 想那赤阳王仅凭一己之力,竟能在这绝壁之上搭建起这样一条索道,其功力显然已达到了超凡入圣之境。 而他不惜花费如此大的心力在这里搭建索道的目的,应该并不只是为了他自己能够摆脱掉隐族高手的追杀。 看来,当初这老魔头在来重渊之前,便已有了将湘君姐姐劫走的打算。 陆远风不由对着这条索道冷笑了一声,想必这老魔头做梦也不会料到,他费尽心机的一番布置,最终却是为自己准备好了葬身之所! 但尽管陆远风已在心中将那个想抢走湘君姐姐的老魔头骂了无数遍,他却是丝毫不敢对这位赤阳王有任何小觑之意。 以赤阳王的绝世武功,尚需凭借索道,才能将另一个人带到悬崖的那端。而自己本就不擅长轻身功夫,能否带着湘君姐姐一起,顺利地通过这条索道,实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恰在此时,一阵猛烈的山风刮过,吹得漫天的雪花在风中狂舞,而那条悬在半空中的索道竟也似秋千一般,左摇右荡,并且还不停地上下摆动起来。 陆远风不禁闭了闭眼,暗自给自己打了一阵气,同时也想好了一个比较稳妥的通过索道的办法。 他先将怀中的花湘君轻轻放了下来。然后,他便抽出悬在腰间的长剑,迅速地从那张原本包裹着她的兽皮褥子上,割下了数道长长的窄条。 重又将花湘君小心地背起之后,他就用那几条由兽皮所制成的绳索,将她牢牢地绑缚在了自己的身上。 随即他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飞身一跃,正落在了那条仍在不停摇荡的索道之上。 在索道上小心翼翼地行走了几步之后,陆远风渐渐掌握到了用双臂保持平衡的技巧,前进的速度也开始加快。 然而由于双臂张开,他便无法去擦拭那些被风吹落到脸上的雪花。渐渐地,那些雪花开始在他的脸上融化,部分雪水还流入了他的双眼,被寒风一吹,顿时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只好紧闭上双眼,凭着感觉,一步一步地在那条摇晃不已的索道上艰难前行。 可就在这时,又一阵更为强劲的山风骤然刮过,吹得索道剧烈地摆动起来。 陆远风的身体也随之一晃,脚下的步伐顿时乱了起来。 他急忙将左脚向前一探,想借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谁知脚下的山藤上因积了一层雪花而变得异常湿滑,结果他竟一个没站稳,失足向崖下坠去! 危急之间,他猛地向上一伸手,死死抓住了那条正不住晃动的索道。 在空中飘荡了几下之后,陆远风慢慢稳住了心神。 当他感觉到自己流着冷汗的后背,正被另一个柔软的躯体温暖着时,唇边不由掠过了一丝满足的笑意。 湘君姐姐,此刻正安静地睡在自己的背上。 自己一定能够通过这条可恶的索道,将她平平安安地带到对面。 再次深吸了一口气,陆远风开始用双手抓住山藤,交替着向前挪动。 由于山藤上落了一层雪花,被他手上的温度融化之后,就变成了雪水,顺着他的手臂不停地向下流淌,很快便将他的整条衣袖打湿。 山风吹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同时也将他的一双手臂冻得渐渐失去知觉。 但他仍是紧咬住牙关,凭着坚强的意志力,继续慢慢地向前移动着。 虽然睁不开眼睛,他却还是能够感觉到,自己已经非常接近目的地了。 谁知就在他刚刚略微松了一口气之际,却突然听到“嚓”的一声轻响。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手中的山藤抖了抖,应是其中的一根山藤已断裂松脱。 刹那间,陆远风又被猛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根据这条索道的粗细来判断,它应是由三根山藤缠结而成。 此刻其中的一根山藤既已断裂,剩下的两根自然会受力加重,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这条索道可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一旦断了,不但他和花湘君会坠落悬崖,柳逸飞也会因此被绝了退路,难逃赤阳王的毒手。 可此时自己又该怎么做?一个错误的决定,将会断送掉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湘君姐姐!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陆远风知道自己已没有时间再犹豫,只能舍命一搏。 只见他猛地一咬牙,忽然松开了双手,任由身体径直向下坠落。 而与此同时,他已迅速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并用勉力睁开的双眼仔细观察着前方的情况。 当看到前方出现了某个突出的黑影时,他便猛地将手中的剑向那黑影用力刺去。 只听“咄”地一声,剑尖已刺入了某物之中。 而他的身体也随之一顿,总算是止住了下坠之势。 此刻,陆远风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这一搏算是博对了! 果然,这座山与对面那座山的地貌相似,山岩风化得很严重,岩质疏松而多缝隙。而最为幸运的是,竟真的让他碰到了一块向外突出的山岩! 他稍微试了试手中的那把剑,感到至少有一半剑身已经进入了那块山岩,固定得非常牢靠。 于是,他便双臂使力,借着剑身的弹性,身体向上一跃,稳稳地落在了那块山岩上。 拔出长剑之后,他再次纵身上跃,同时用长剑不断刺入山岩借力,很快便攀到了崖顶。 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他忙解开身上所绑缚的兽皮绳索,将背后的花湘君放了下来。 见自己的湘君姐姐仍在安然熟睡,陆远风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放心的笑容。 随后,他便跑到那条索道的这一端,查看其受损的情况。 这处崖顶附近并没有足够粗壮的树木,故而索道的这一端是被固定在了一大块独立的岩石上。由于岩面粗糙,令缠绕其上的山藤磨损严重。 当陆远风看到连接索道的三根山藤之中,一根已经彻底断裂,而另一根也已断开了一半时,心中不由悚然一惊。 方才自己若不适时松手,即便自己和湘君姐姐能够勉强到达崖边,这条索道的这一端也势必会彻底断开,坠落崖下。 不过,此刻索道虽然还在,陆远风一时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办法,能够将断裂的山藤马上接好。 于是,他决定自己一直守在这里,到时候就以一己之力拉住索道的这一端,让随后到来的柳逸飞能够安全通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二十八章 调虎离山 一路追踪着寸香瓶所散发出来的那抹若有若无的香味,赤阳王独行已渐渐接近了山脚下。 就在他感觉到那香味越来越浓烈时,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不对!那两个小子没有道理一直停在山脚下不动。 莫非——,他们已经猜到自己会追上来,所以在前面设下陷阱,准备偷袭自己? 可是以他们那般低微的武功,自己就算是在猝不及防之下,也不可能让他们伤到分毫,更别说是就此丢了性命。而一旦让自己抓住机会反击,根本就不会再有他们的任何活路! 想来那两个小子还不会愚笨至此,进行这种毫无胜算可言的冒险。 那么,会不会是他们已经发觉了那只寸香瓶的秘密,并以此故布疑阵,引自己上钩? 那他们所打的主意——,应该还是湘儿! 一念及此,赤阳王阴鸷的双眼不由微微一眯,立即毫不迟疑地转身向山上急速飞掠而去。 而此刻,柳逸飞都已经返回到了半山腰。 他原本是打算,在下到半山腰之时,就把那个带有古怪香味的药瓶直接扔到山下。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那个阴险狡诈的赤阳王沿途闻不到味道,想必立即便会产生怀疑。而一旦他回头赶去山上,很可能会把正在救人的陆远风给堵个正着。 所以,柳逸飞便一直将那只药瓶带到了接近山脚处,才将它扔了下去。 随后,为了避开可能已随后跟踪而至的赤阳王,他选择了从另一侧一条极为陡峭的山径,再次向山顶攀去。 由于内伤未愈,影响了他的速度,等柳逸飞到达山顶时,赤阳王竟已先他一步,赶回了那个山洞。 当发现洞中果然已经空无一人时,赤阳王这才不得不恼怒地承认,自己这个活了百岁有余,且自诩为有通天之智的天魔,竟是被两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给耍了! 仅凭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们便轻而易举地从自己的手中将湘儿给抢走了! 在恼怒之余,赤阳王却并没有失了应有的冷静。 他马上便想到,那两个小子带着花湘君,速度必然要受到很大影响,此时他们应该还不会逃得太远。 于是,他立即返身出了山洞。 可当他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以及那被大雪覆盖了一切痕迹的地面时,又不禁有些踌躇,不知该从哪个方向往山下追赶。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敏捷的身影在不远处闪了一下,直奔后山的方向而去。 他登时便认了出来,那人正是柳逸飞。 直到此刻,这位天魔才终于恍然,原来自己在后山搭建的那条索道,竟已被这两个奸狡至极的隐族小子给发现了! “呵呵——” 赤阳王不禁怒极反笑,身形顿时化作一道轻烟一般,向柳逸飞的身后追去。同时,他的心中还在咬牙切齿地想着,定要将这两个该死的小混蛋捉住以后撕成碎片! 而正在奔跑中的柳逸飞,突然听到赤阳王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所发出的阴恻恻的笑声,心中略微一惊,却并没有露出半分的慌乱。 他猛地一提气,身形加速向前飞掠,瞬间便将赤阳王甩开了一大段距离。 很快到达了那处悬崖边,柳逸飞立即飞身跳上了索道。 只见他极其轻快地在那根来回摆动不已的山藤上,向前飞纵跳跃,身法之高妙,简直与方才的陆远风不可同日而语。 眼看着已经到了索道中间,再有几个纵跃,他便能顺利到达对面的崖顶。 可就在他再次腾身而起,方要向前方落下之际,却赫然发现,那条原本横在半空中的索道,竟然消失不见了! 他的心陡地一沉,心念急转之间,已迅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只见他立即猛地一沉气,让身形加速向下坠落。 而与此同时,他始终瞪大了双目,紧紧盯着前方不远处某个模糊的黑影。 当与那个黑影的距离已缩短到触手可及之际,他忙迅疾地一伸手,险之又险地,将那个黑影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那有些扎手的粗糙触感,顿时令柳逸飞的一颗心落到了实处。 果然,这正是那根仍在向悬崖下急速掉落的山藤! 随着山藤又下坠了一瞬,柳逸飞感到坠落的速度已明显减缓。 紧接着,在空中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他的整个人便被山藤带着向对面的崖壁悠荡了过去。 当身体终于接触到了那面凹凸不平的冰冷崖壁时,柳逸飞不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忽然传来陆远风焦急的呼喊声:“小飞!小飞!” 他不由“哈”地一笑,朗声答道:“小风子,别喊了!我还没死呢!” 崖上的陆远风沉默了一瞬,才用强自镇定下来的声音道:“那你还不赶紧上来,在崖下吹风很凉快吗?” 柳逸飞又轻笑了一声,手上用力,开始抓着山藤向上快速攀升。 当他已能够隐隐地看到崖顶上陆远风那模糊的影子时,心中不由一阵欢喜,刚要开口招呼一声,却忽然听到一阵急速的破风之声,从自己的身后传来! 他的反应也是极快,马上用左手抓牢山藤,同时右手迅疾地抽出腰间长剑,回身便向那个已扑至自己背后的黑影刺了过去。 而那个黑影,正是凌空而至的赤阳王。 就在方才,当他赶到崖边,看到正在索道上纵跃如飞的柳逸飞时,便知道自己已经追不上这个轻功绝佳的少年。 而且他同时也想到,只要柳逸飞一过了索道,那个应该已在对面等着他的陆远风,就会立即砍断这条索道,让自己再也无法追上他们。 于是,他马上当机立断,自己先斩断了这一头的索道。 看到那条被自己斩断的山藤向悬崖下掉落,赤阳王竟也跟着向下纵身一跃,顺势抓住了那根山藤的底端,让自己的身体随之一起下坠。 他心中所打的主意便是,先让那个心机诡诈的柳逸飞失足掉下崖去。然后,他自己再顺着这根山藤攀上崖顶,将那个很可能正与自己的湘儿在一起的陆远风也杀掉,并把他的尸身扔到崖下,去与那姓柳的小子做伴。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姓柳的小子不但轻功了得,心思竟也转得极快,居然在最后关头抓住了那根坠落中的山藤。 而最为可恶的是,这该死的小混蛋还自鸣得意地叫嚣了一句:“我还没死呢”! 赤阳王顿时被激得怒火中烧,再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身形,立即运足了十成的功力,从那根山藤的底端骤然飞身而起,直接扑向了上方的柳逸飞,誓要将这刚刚用寸香瓶耍弄过自己的小混蛋,一举击落崖下! 可当他的魔爪眼看就要抓上柳逸飞的后背之时,却突然见到对面寒光一闪。 他不由暗自冷笑,利爪登时向后一缩,旋即又曲指在那疾速而至的剑尖上猛地一弹,整个人竟借力向悬崖上方窜去。 “小风子,当心!” 柳逸飞在情急之下大呼了一声,同时单手使力,继续顺着山藤向上快速攀升。 崖上的陆远风原本是用双手在紧抓着索道的这一端,但当他发觉崖下的情形有异时,便迅速腾出一只手来,抽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 而待他听到柳逸飞的那声呼喊之后,便想也未想,直接将手中长剑向前方刚露出头来的赤阳王当头劈落! 这一劈,可谓又疾又狠,时机和方位又拿捏得极准,居然令功力已殝天人之境的赤阳王一时间也无力招架,只能被迫选择避让。 只见他身体猛地后仰,同时用双足一蹬崖壁,竟凌空向后翻了个跟头,堪堪躲过了陆远风来势凌厉的一击。 而与此同时,他的一双鹰眼竟在一瞥之际,赫然发现了正躺在崖上犹在熟睡之中的花湘君! 此刻,他的身体正呈下落之势,却在心念一转之间,将本欲向柳逸飞头顶踢落的双足,在中途改变了方向,只是轻轻地在那根山藤上一夹,并以此借力,再一次向斜上方的崖顶窜去。 而那里,正是花湘君所在的位置。 岂料,他此刻心中只想着去抢夺花湘君,却完全忽略了柳逸飞这个比他的轻功还要高上一筹的年轻敌手。 当赤阳王的上半身已经露出崖顶,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躺在那里的花湘君时,却突然感到双腿一阵剧痛,竟是被随后扑上来的柳逸飞挥剑伤了左腿上的足三阴交穴。而更为严重的是,右脚的足筋也被那锋利的剑刃完全斩断! 重伤之下,赤阳王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吭,丹田所提聚的一口气顿时一泄,身体便开始向下坠落。 然而这位天魔独行,一生可以说是经历过危机无数,意志早已磨练得极为坚忍顽强。所遇到的情况越是凶险,他越能冷静以待,迅速想出应对之法。 只见他猛地咬紧牙关,就在自己的身体将要从崖边落下去之前,突然拼尽全力,用手虚空一抓,竟将崖上的花湘君抓入了自己的掌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二十九章 同归于尽 眼见赤阳王抓着花湘君向崖下掉落,就站在不远处的陆远风却只能发出一声焦急而愤怒的嘶吼,因为他片刻也不敢松开自己正紧抓着山藤的那只手。 而方才,柳逸飞趁赤阳王的心神皆用于抢夺花湘君之际,从后方无声无息地扑了上去,手中的长剑疾挥,本意是想一举斩断这老魔头的双腿。 可是当他的剑刃刚一沾上赤阳王的身体时,其护体神功便立即生出了一股极强的反震之力。而当时柳逸飞的人尚在半空,无法再提聚起更多的内力与之相抗。 结果,他的利剑只勉强伤到了赤阳王左脚上的穴道和右脚的足筋,却终是没能彻底将这老魔头斩落崖下。 而柳逸飞自己也因受到那股反震之力的冲击,在力竭之下再次向崖下坠落。好在他早有准备,在半空中轻松地变换了一下身法,重又伸手抓住了那根救命的山藤。 可就在这时,耳畔突然传来了陆远风的那声嘶吼,他忙抬头一看,却见受伤的赤阳王正从上方掉落下来,而他的手中,还抓着一个人。 湘君姐姐! 柳逸飞马上明白了陆远风那声嘶吼的含义,决不能让湘君姐姐再次落入赤阳王的手中! 此刻他已经来不及多想,只能猛地用双足夹紧了山藤,同时松开了原本抓着山藤的那只左手。 只见他双臂向前齐伸,趁赤阳王下落的身形与他交错而过之际,左手用力抓住了花湘君正搭拉在身旁的一只手臂,而与此同时,他右手中的长剑也挥向了赤阳王抓在花湘君腰间束带上的那只手。 可是,对于他的这一举动,狡猾的赤阳王似乎早有所料,竟突然间松开了正抓着花湘君的那只右手。 这样一来,花湘君的整个人便一下子落到了柳逸飞的手中。 重量骤增之下,柳逸飞的左手顿时向下一沉,连带着右手中的长剑也失去了准头和劲道,向一旁斜掠出去。 赤阳王便瞄准了这一时机,一伸左手,竟直接抓住了那柄长剑的剑身,任凭锋利的剑刃割破了自己掌心的肌肉。而此时他的右手,却已牢牢地抓住了那根山藤。 柳逸飞一见,急忙收肘后撤,想将长剑从赤阳王的掌中抽出。 不料正是借着他这一抽之力,赤阳王的身体猛地向上窜升,那只本是抓着山藤的右手,竟然直接扣住了柳逸飞右手的腕脉! 柳逸飞的心顿时猛地一沉,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落入了赤阳王的圈套之中! 这老魔头的足筋已伤,暂时丧失了行动能力,自保都已是问题,更别提继续追杀自己等人。 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抓住了湘君姐姐。 想必他早已料到,自己必然会拼尽全力救人。而这便给了他这位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的天魔,抓取自己为人质的机会。 如今,自己已落入了他的手中,而湘君姐姐也面临坠崖之危。 在这种情形之下,崖顶上的小风子必然不忍心斩断山藤,让自己和湘君姐姐都为赤阳王陪葬。 可是,一旦让赤阳王上了崖顶,到那时将会死在他手中的人,就不仅仅是自己和小风子,应该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而湘君姐姐,将会一生都被这个恶魔兼疯子所控制…… “湘君姐姐——” 柳逸飞忍不住对着那张仍在熟睡中的娇美容颜轻唤了一声,虽是在漫天风雪间,却犹能听得出,他这声轻唤之中所饱含的无尽的爱恋与不舍。 随后,他便猛地一咬牙,拼尽全身的力量,将左手中的花湘君向崖上抛去,同时大喊了一声:“小风子,照顾好湘君姐姐!” 乍见柳逸飞此举,赤阳王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方要腾身去抓住已在半空中的花湘君,但却为时已晚! 因为柳逸飞在将花湘君抛起之后,随即便猛然松开了自己正夹着山藤的双足,身体顿时开始向崖下急速坠落。 此刻,赤阳王的左手仍握着柳逸飞右手中的长剑,右手也正扣着柳逸飞右手的腕脉。可以说,他的整个人都已挂在了柳逸飞的身上,自然便要随着柳逸飞一起向下坠落。 而且现在他的双足已废,根本无法使力去夹住那根山藤。 情急之下,他连忙松开了正抓着柳逸飞的双手,同时提气跃身,拼命地向那根悬在空中的山藤抓去。 就在他的手已经将将够到了那根山藤之际,却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原来,他的双腿竟是被已落到下方的柳逸飞给趁机死死地抱住了! 结果,赤阳王的身体在骤然失衡之下,手也跟着一滑,仅以毫厘之差,没能抓住那根救命的山藤。 于是,他的整个人顿时又与柳逸飞一起,加速向崖下坠落。 然而,心有不甘的赤阳王,仍是没有放弃最后挣扎的机会。眼见那根山藤被突然而至的一阵山风吹动,又向自己飘荡过来,他的双目中立时绽放出希望的光芒。 这一次,他用尽全力伸出了双手,终于在最后一瞬间,成功抓住了那根山藤的最底端。 稍缓过一口气来之后,赤阳王不禁狞狠地向下瞪了一眼犹自牢牢抱住自己双腿的柳逸飞,却并未试图摆脱掉这个浑然不要命地与自己死缠烂打的少年。 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此时便将柳逸飞击落崖下,上面的那个陆远风肯定会立即斩断山藤,将自己送下去陪葬。所以,他必须先留着柳逸飞,待一会儿上了崖顶,再将这两个小子一并收拾了也不迟。 心中做好了这种打算之后,赤阳王不由得意地嘿然一笑,开始双臂使力,带着柳逸飞一起,再次向崖顶攀升。 可就在他偶一转头间,眼角的余光刚好看到一抹飞旋的光芒,从自己的身旁一闪而过。 当他意识到那正是柳逸飞手中的那柄长剑时,却已错过了最后抓住它的机会。 只见寒光一闪,随后便是“嚓”的一声轻响,这根山藤已被从上方某处斩断! “啊!——” 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叫,这一代天魔便被柳逸飞拉着,一起掉下了万丈深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三十章 永铭心间 当花湘君终于悠悠醒转过来时,竟发现自己正伏在某人的背上。 前些时日,一直都是赤阳王背负着她,由重渊一路来到了这北方的苦寒之地。 因此她早已熟悉了赤阳王那虽然仍很强壮,但终是不免有些肌肉松弛的肩背。 然而此刻,花湘君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正背负着自己的人肩背上那种结实,甚至是有些坚硬的肌肉。 她不禁略感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应该是感觉到了她的这种异动,那人顿时缓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过头来。 “湘君姐姐别怕,到前面平坦些的地方,我便放你下来。” 清冷而略有些低沉的声音,立时便让花湘君彻底地放下心来。 “小风!”她惊喜地唤了一声,“怎么会是你?” “是我,湘君姐姐。” 陆远风仍是没有回过头来,只简单地答了一句,便又加快脚步向前行去。 花湘君此时业已完全清醒过来,欣喜过后,她便感觉到了有些不对—— 赤阳王不见了!与陆远风一直在一起的柳逸飞也不见了! 而且此刻,迎着初升的太阳,陆远风正背着她向东而行。 以前,赤阳王带着她一路向北,而重渊,自然是在南边。 向东,那不是北戎的疆域吗? “小风,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先去北戎,然后从那里回大裕。” 陆远风的语声坚定,步伐则更是坚定。 花湘君沉默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小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小飞去了哪里?” 陆远风的身体微微一震,步伐也随之一顿。 “湘君姐姐,小飞他——,他把赤阳王引走了!所以我才能趁机带你离开。我们不能直接回重渊,否则会被赤阳王追上。” “那天毒异灭的解药——” “小飞已经将解药交给我了。到了北戎,应该就会有人接应我们。到时我会把解药交给他们,让他们尽快派人将其送回重渊。” 陆远风一边说,一边又加快了脚步。 可是刚走了没几步,他的步履便渐渐变得沉缓起来,最后,终于彻底地停在了那里。 因为怕花湘君着凉,陆远风已将自己的外衫裹在了她的身上,而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 此刻,他便清楚地感觉到,一股潮湿的热流,正悄悄浸透了自己那件单薄的中衣,并慢慢地在后背上晕染开…… “湘君姐姐——” 随着这一声带了哽咽的呼唤,热泪终于从陆远风的双目中狂涌而出。 当他在黑暗中立于狂风呼啸的崖顶之上,一只手抱着犹在沉睡中的花湘君,而另一只手仍死死地拽着那根轻轻飘荡着的山藤时,他没有哭泣,更没有嘶喊。 锥心的痛楚让他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鲜血,而他只是将那鲜血一口吞了下去! “照顾好湘君姐姐!” ——这是小飞最后留给他的一句话。 所以他没有时间痛哭,也没有时间悔恨,只能拼命忍住想跳下崖去救自己好兄弟的冲动,带着一无所知的花湘君马上离开。 虽然他不知道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崖下究竟发生了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但是他知道,在没有看到尸体之前,他不能确定赤阳王已经死了,而他更不愿相信,小飞也已经不在了! 冒着漫天的风雪下了山,他就这样背着熟睡中的花湘君,一直不停地前行。 至于什么时候雪停了,什么时候天亮了,他都已感觉不到。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将湘君姐姐带回大裕! 也正是这个信念,让他支撑着自己,从未停下脚步,更从未回头去看上一眼。 然而此刻,当他感觉到背上的那股热流时,他知道湘君姐姐在哭。因为聪慧如她,应该已经猜到了一切。 这只怪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讲谎话的人。 如果是小飞,起码可以骗过湘君姐姐许久。 小飞—— 夺眶而出的泪水在陆远风冷峻而刚毅的脸上恣意流淌,而伏在他后背上的花湘君,也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抽泣声。 最后,不知是谁先停止了哭泣。 于是,带着那份永难消解的悲伤,他们姐弟二人又重新踏上了去北戎的路途。 几日之后,他们进入了北戎的境内。 而直到此时,他们才从自己人的口中获悉,隐族人设在北戎的十几处联络点,几乎已被人拔除净尽! 原来,北戎人新近启用了一批练有嫁衣功的赤阳教徒做探子,专门负责追查潜伏在北戎境内的他国密谍。 这批探子不但一个个身手高强,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嫁衣功皆已达到了可以互相感应的境界。 一旦被他们盯上,即便能够及时将其灭口也没有用。因为其他的探子,甚至是他们的首领,早已经感应到了他们的具体位置,很快便会带领大批北戎兵赶来抓人。 猝不及防之下,隐族人所有布在外围,负责侦查敌情的联络点,皆遭到了重创。唯有一处掩藏得非常隐密,专门负责向大裕和重渊传递消息的联络点幸存了下来。 好在这些隐族密谍都极为机警,虽然有少数几人在一开始时被抓,但大部分人都十分幸运地及时撤离了。 而隐族人生性坚毅顽强,那些被抓之人皆是宁死不屈,竟没有一人肯出卖自己的同伴。 结果北戎人忙活了半天,也只是捣毁了那十几处固定的联络点。而隐族密谍,依旧活跃在北戎境内。 不过在经过此事之后,这些隐族密谍已变得更加谨慎和灵活。他们不再设置固定的联络地点,转而通过一种更加隐密的暗记,来保持彼此间的联络。 陆远风从前曾潜入北戎执行过侦查任务,因此他不但熟知隐族人设在这里的联络点,更熟悉他们所留下的暗记。 在发觉联络点被破坏之后,陆远风并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选择立即带花湘君离开北戎。 在将花湘君妥善地安顿好之后,他便通过那些隐族人所留下的暗记,很快找到了躲藏于他处的隐族密谍。 然后,经由这些隐族密谍的安排,他与花湘君又一路辗转,最终有惊无险地到达了北戎的京城——新京。 见过新京站的密谍首领杜启明之后,陆远风将那条包着天毒异灭解药的丝帕从怀中取了出来。 一旁的花湘君看到了那条极为眼熟的丝帕,先是怔了怔,美目中随即便泛起了泪光。 她从陆远风手中拿过丝帕,轻轻地将它解开。 看了看里面包裹着的那十颗天毒异灭的解药,她向杜启明要了一只小巧的瓷瓶,随后便将其中的八颗药丸装入了瓶中。 她把那只瓷瓶交给了杜启明,并嘱咐他尽快派人将之送回重渊。 而剩下的那两颗解药,她仍小心翼翼地用那条丝帕包了,又交到了陆远风的手里。 陆远风默然将那条丝帕重又揣回自己的怀中。 在来北戎的路上,陆远风才从花湘君的口中得知,寒冰也中了天毒异灭,而且只剩下了三年的生命。 所以,他自然明白这两颗解药的重要性。有了它们,也许寒冰的生命又可以多延续一段时间,一直坚持到花湘君找出最终的解毒之法。 一想到自己的公子寒冰,陆远风的脑海中突然又浮现出那夜在山洞外,与小飞所说过的那些玩笑话—— “放心好了,公子从来都不会变的!……其实他还是那个比你的脸皮还厚、算计还精、骗人还多的公子!” “小风子,你这家伙如今也会拐着弯儿地骂人了!这话你当着公子的面不敢说,却用来损你的好兄弟我,可真有你的!” “你这家伙在公子面前时,不也是老实得很吗?背地里却把公子那些无赖的本事都学了个遍!” “我这学来的本事虽是比不上公子本人,但用来对付那个老魔头,却还是绰绰有余!” “小风子——,一会儿,你可要照顾好湘君姐姐——” “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好她!” …… 今后,这样的玩笑话可能永不会再听到。 所以,他一定要将它们永铭心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三十一章 路遇追兵 悄然离开了那处隐族密谍的联络点,花湘君与陆远风便往他们所寄居的那家客栈行去。 可是在经过一处闹市时,他们却被人给阻了下来。 原来,是一位挑担子的汉子被旁边的人猛地一挤,担子竟被撞翻了一只,里面的果子当街洒了一地。 街上的行人一见有机可乘,便纷纷抢着去捡拾那些不用花钱的果子。 那位挑担子的汉子顿时急了,一边连声求助,一边忙着推搡开那些趁火打劫之人。 由于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的眼前,陆远风见那挑担子的汉子可怜,便上前帮他扶起被撞翻的担子,并尽快将那些洒落的果子收进担中。 花湘君本想也上前帮忙,谁知还未等她弯下腰来,旁边一个抢果子的人竟被那挑担的汉子一推,向后踉跄了几步,突然栽倒在了她的身边。 而那人在栽倒之前,双手还在空中胡乱地挥了几下,却正巧抓落了花湘君头上所戴的那只遮面斗笠。 结果,随着那人大叫着摔倒,花湘君的脸也瞬间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那些原本在争抢果子和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在听到那声大叫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这边,却未料到,竟看到了一张令他们终生难忘的绝美容颜! 那一刻,似乎一切都已停滞。 无论男女,在场的所有人都大睁着双眼,无声地盯着花湘君。 陆远风一见情况不妙,马上飞身上前,拾起了落在地上的斗笠,重新为花湘君戴上。 随后,在众人还未完全回过神来之前,他已拉着花湘君迅速地消失在远处的人流之中。 一回到客栈,花湘君与陆远风便马上收拾东西,匆匆结账离开。 他们未敢在城内再做片刻的逗留,直接租了一辆马车,从南门出了新京城。 可出城之后不久,他们便发现有一队北戎骑兵从后面飞速追了上来。 两轮的普通马车,又哪里跑得过那些如疾风般追至的骑兵。 眼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陆远风只好一拉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低声对车内的花湘君说了一句什么之后,他便跳下了马车,向来路上走了几大步,然后挺身立在路中央,目光肃然地看着那队挟着漫天烟尘和无边杀气而至的北戎骑兵。 那队骑兵显是并没有把这个孤身挡住道路的少年放在眼中,马速丝毫未减地向陆远风直冲了过来。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披金甲的北戎将领。只见他挥舞手中那只沉重的长矛,迎面便向陆远风直刺过来。 陆远风镇定地站在那里,直待那只刺过来的长矛距自己的面门不过一尺之遥时,他才忽然飞身而起,出鞘的利剑凌空向着那个将领的头颅斩去! 那个将领的功夫却是极为了得,当即在马背上一个金刚铁板桥,十分利落地避过了那凌厉至极的一剑。而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矛也就势往上一挑,刺向了犹在半空中的陆远风。 陆远风知那长矛力重,手中长剑不敢与其硬碰,而是改用足尖侧踢矛杆,同时借力飞扑向后面追赶上来的北戎骑兵。 后面的那些北戎骑兵虽也是身手矫健,但显然在功夫上比那位使长矛的将领逊色许多,只不过须臾之间,便有五、六人相继被陆远风的利剑斩落马下。 这时那位使长矛的将领已调转马头,从陆远风的背后攻了上来。 骤然感觉到身后传来的那股凌厉杀气,陆远风再也顾不得继续伤敌,忙闪身一个急滚,从那些纷乱杂踏的马蹄间穿过,直接滚到了路边。 紧接着,便听到一阵马嘶之声响起,竟有十几匹马的马蹄已被他的利剑斩断! 那些受伤的马在纷纷倒地的同时,却是将马背上那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穿着沉重铠甲的北戎骑兵也一并摔了下来。 直到此时,那位使长矛的将领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面容冷峻的少年,竟是一个十分强劲的对手! 这便立时激起了他的争强好胜之心。 只见他哈哈一声大笑,竟将手中的长矛往马鞍桥上一挂,随即便飞身跳下马来。 陆远风此时也自地上站起,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那位北戎将领大步来到他的面前,抽出了腰畔的长剑,道:“我沈云鹏已很久未遇到一个值得拔剑一搏的对手了!今日难得在这里竟遇到了一个,当真是快哉!这位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陆远风。” 陆远风的声音虽然依旧清冷镇定,但此时他的心里却已涌起了极大的波澜。 沈云鹏!北戎禁卫军统领! 此人天生神力,且练武成痴,可算是世间难得一遇的高手。 据传,早在数年前,年仅弱冠的沈云鹏便曾挑战过赤阳教主独笑穹。两人交手直至两百招之后,沈云鹏方才落败。 而且,这位沈云鹏乃是北戎阴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宠臣,其对太后的忠心实已远远超过了对北戎皇帝陛下的忠心。 当年,就是他奉了太后密令,于上元之夜偷偷开启宫门,放当时的四皇子宇文罡所率的人马进入了皇宫。 结果,在那场宫变之中,不仅北戎的皇帝陛下宇文继恒和他的皇后一同遇害,还有皇长子宇文瀚和其他的几位皇子也全部被杀。 而由阴太后扶植起来的宇文罡登上帝位之后,当然要继续重用沈云鹏这位从龙有功的禁卫军统领。这位新皇不但将整座新京城的防务全部交由禁卫军负责,甚至将自己身边的御林军也交由沈云鹏统管。 像这样位高权重的一位人物,此番竟然被派来充当追兵,足可见那位阴太后对花湘君的重视程度。 就在陆远风仍在暗自惊疑之际,沈云鹏却又突然开口道:“陆远风,你可愿与我单独比试一场?” 听到这一颇有些奇怪的提议,陆远风不由看了他一眼,却见沈云鹏的眼中正闪着一种异常兴奋的光芒。 此刻明明是他这一方在人数上占尽优势,可他这位统领大人却不愿以众暴寡,非要选择单打独斗。由此看来,果然是传言不虚,这个沈云鹏确实是一个练武成痴之人。 “既有比试,便会有输赢。不知这输赢的结果又是什么?”陆远风神色淡然地问了一句。 “小兄弟你若赢了,即可自行离去。若输了,便留下命来吧!” 陆远风听了,却是一摇头,抬手指着花湘君所乘坐的那辆马车,道:“我若输了,自然留下命来,可我若赢了,便要带她一起走!” 沈云鹏不由为难地皱了皱眉头,没有立时作答。 见他如此表现,陆远风心中便对眼前的情势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其实只从方才交手的那几招,陆远风便已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绝不是沈云鹏的对手。 但除了沈云鹏之外,其余的那百余名北戎骑兵皆武功低微,应该只是普通的禁卫军,而非大内高手。 故而陆远风此时若要独自夺路而逃,确是有很大的机会。 沈云鹏想必也是看出了此点,才故意提出要与他单独比试。 一来是不想错过一个好的对手,二来也是不想就此放过他这个刚刚杀了自己众多手下的少年高手。 其实沈云鹏的心里应该十分清楚,这一战,陆远风必败,甚至还会死在他的手中。因此这少年所提出的那个在获胜之后,要带走花湘君的条件,根本就是一句无法实现的虚语。 可即便有绝对的把握会赢,沈云鹏竟还是不肯将花湘君作为这场比试的一个赌注。 这其中的原因,恐怕还是出于这位统领大人对阴太后的忠心。 他对于那位太后的懿旨,应该是已经到了不肯有丝毫违逆的程度。 由此也可以看出,那位阴太后,对突然出现的花湘君,应该也是志在必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三十二章 手足无措 “你既不愿与他赌,那便与我赌一局如何?” 就在陆远风和沈云鹏皆各有所思地默然对峙之际,一个温婉柔美的声音骤然从旁响起,顿时将他二人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了过来。 陆远风的目光猛地一紧,忙一个纵身,赶到了不知何时已立于马车旁的花湘君面前。 他那双深邃的黑眸在花湘君的脸上停驻了片刻之后,便默默地退到了她的身旁。 而那位北戎的禁卫军统领沈云鹏,也闻声转过头来看向花湘君,岂知在一看之下,登时便被眼前出现的这张绝世芳容给夺了魂魄! 他愣然站在那里呆看了半晌,直到耳畔传来一声受伤马儿的嘶鸣,才猛地令他回过神来。 尴尬之余,他不觉又习惯性地想整整头上那顶本是极为端正的头盔,可一抬手间,才发现自己仍然利剑在手。 连忙收剑入鞘,他暗自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尽快镇定了下来。 随后,他便迈开大步,行至花湘君的面前,肃然抱拳施礼道:“末将沈云鹏,见过湘君姑娘!” 花湘君十分得体地矮身还了一礼,口中淡淡地道:“原来沈将军已知道我的身份,想必此番带兵追赶,也是为我而来。” “请恕末将唐突!末将此番确是奉了太后懿旨,前来护送姑娘入宫。” 沈云鹏边说,边退到一旁,同时举手示意,摆出了一副相请的架式。 花湘君站在那里没有动,脸上却露出一抹浅笑,道:“将军怕是忘了,我方才已经说过,要与将军赌一局。至于是否入宫,还要看这场赌局的结果而定。” 沈云鹏不禁怔了怔,随即摇头道:“请姑娘见谅,末将不能赌!” “是不能赌,还是不敢赌?” 花湘君的眼中划过一抹明显的轻蔑之色,“沈将军就这么怕那位太后会降罪于你吗?” 沈云鹏的脸色不由沉了沉,却猛地一咬牙,点头道:“确是如此!末将身为禁卫军统领,自当奉旨行事,不敢有丝毫逾越!” “只可惜我花湘君却是与你这位一向听命于人的统领大人不同,丝毫都不在乎那位太后的什么想法。沈将军若不愿违命,那便去叫太后她自己来与我赌吧!” 一再地被花湘君如此当众讥讽,沈云鹏这位统领大人的面上终是有些挂不住了。 他不禁微微冷笑了一声,道:“末将奉有太后严命,只怕是由不得姑娘另做主张!” 花湘君听了,却是毫不动容。 只见她将一只玉手微抬,轻轻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鬓发,漫声道:“沈将军也许不知,我本是一名医者,尤擅金针之术。方才在走下马车之前,我已在自己的体内下了一枚金针。那位太后想见我不易,想见我的尸身,倒是不难!” “你——” 沈云鹏一脸震惊地看着花湘君,实是不能相信,这样一位看上去弱质纤纤的女子,竟有如此坚强的心志。可他此刻又不敢冒任何风险,不去相信她的话。 “你想与我赌什么?”虽然心有不甘,他却终是无奈地问了一句。 见这位浑身散发着凶悍之气的统领大人肯向自己服软让步,花湘君那张清丽端庄的脸上,竟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略有些促狭意味的笑容,“我想与沈将军赌的,便是你与陆远风的这场比试。” “那姑娘的赌注又是什么?”沈云鹏立即谨慎地追问道。 “我的赌注就是我自己。虽然沈将军因怕太后怪罪,不敢以我为赌注,但我却有以自己为赌注的自由。” 沈云鹏暗暗咬了咬牙,接着问道:“那姑娘想怎么赌?” “我赌你一定会输。”花湘君的脸上挂着一抹极为自信的笑容。 “什……什么?!” 沈云鹏一时没有转过弯来,极是不服气地挑眉道:“我怎么会输?!” 但随即他的心念一转,便突然想到,面前的这位姑娘气促息短,身体纤弱,绝非习武之人,想必对于武功的高低也并无什么见识。而她之所以赌陆远风会赢,应该只是出于对这个少年的一种盲目的信任。 这样一来也好,自己正可以利用这场赌局,让这位性子颇有些倔强的姑娘认输服软,乖乖地随自己入宫去见太后。 一念及此,沈云鹏便马上改了口风:“如果我输了,姑娘又做何打算?” 花湘君笑了笑,道:“其实我完全同意沈将军方才的提议。将军若是输给了陆远风,便要放他毫发无伤地离开。而将军如果赢了,便可将他的性命拿去。” 沈云鹏的心中顿时一喜,但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那姑娘呢?姑娘不打算与陆远风一起离开吗?” “我知道沈将军奉了太后的严命,决不会同意放我离开。那我自然也不会令将军为难。只要你放陆远风离开,我便随你入宫去见那位阴太后。” 沈云鹏见她说得清楚明白,目的不过就是想为那个陆远风争取逃走的机会,确是丝毫没有要为难自己之意,不觉更是欣喜,便也未再多想,痛快地点头道:“好,这一局,我与姑娘赌了!” 花湘君见他终于点头,脸上顿时如春花绽放一般,露出了一个极为动人的笑容。 沈云鹏不由看得呆了一瞬,竟忽然有些心软起来,觉得其实就此放过那个姓陆的少年也没什么,这样至少不会让面前这位如此可爱的姑娘伤心难过。 可转念一想,自己乃是堂堂的禁卫军统领,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输给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那以后自己还如何在那些禁卫军弟兄们的面前立威? 暗自遗憾之余,他只好对花湘君抱歉地笑了笑,道:“只怕这次姑娘一定会输!” 不料花湘君听了,竟仍是满面笑容,而且语气轻松地道:“输便输吧,如果真的输了,那我就和陆远风一样,把命留在这里!” 沈云鹏登时张口结舌地愣在了那里。 直到此刻,他才醒悟过来,自己竟是被人给算计了! 刚接到太后的懿旨时,他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就是两个身份可疑的年轻男女,何至于出动他这位禁卫军统领亲自带队捉拿。 但他在路上略一琢磨,便想到太后既然知道那年轻女子的名字,应该还是与其有些渊源。很可能事涉皇室之秘,不便让外人知晓,才派他这个心腹前来。 故而从一开始,他便没有把这对年轻男女想得有多难对付,只想着手到擒来,即刻回去向太后复命。 及至发觉陆远风身手不凡,他才被勾起了一丝兴趣,想用这少年练练剑,并就此取了他的性命,也算是为那些被他所杀伤的禁卫军弟兄报仇。 反正太后只说要毫发无伤地带回花湘君,却是只字未提这个姓陆的少年,想必他根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结果,本来是令他这位寂寞高手满心期待的一场比试,居然被一个小女子给彻底搅了局! 实在没料到,花湘君居然如此维护这个默默无闻的少年! 她没有直接用自己的性命来威胁他放了陆远风,而是采取了这样一种打赌的方式来救这个少年,应该主要还是为了不伤到这少年的自尊心。 而有她湘君姑娘的一条性命作为赌注,让他这位统领大人还如何敢赢?! 沈云鹏剑眉紧皱地看着花湘君那张如花的笑颜,心中暗自感叹,太后说得不错,越是美丽的女子,越是难缠得紧! 无比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液,他终是垂头丧气地道:“如此说来,末将便只能认输了!” 花湘君对他嫣然一笑,然后转头看向了陆远风,“小风,记住我的话,不要来救我。我相信那位阴太后只是想见见我而已,不会将我在宫中留太久的。” 陆远风的嘴唇微微一抿,默然点了点头。他将右手中的那柄利剑归入鞘中,然后便头也未回地大步离开了。 沈云鹏颇有些不甘地望着那少年挺拔的背影,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后,他又勉强扯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是温和的笑容,对花湘君道:“湘君姑娘,请让末将护送你入宫。” 花湘君微一点头,转身向那辆马车行去,可是方走了两步,她的身体便晃了一晃,突然向一侧栽倒下去。 沈云鹏本就跟在她的身后,一见情况有异,忙一个箭步上前,及时扶住了她。 这时他才发现,花湘君的身体在发着抖,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 他连忙将她拦腰抱起,疾速飞奔到自己的马前。 此刻他已来不及想别的事情,就那么抱着花湘君,飞身上了马。 随即他便单手一抖缰绳,调转马头,向新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些北戎骑兵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见到他们的统领大人惊慌成这样,便也不敢多说多问,都赶紧随后跟了上去。 沈云鹏一边催马,一边低头看向怀中已是昏迷不醒的花湘君,心中忍不住又感叹了一声,果然越是美丽的女子,越是难缠得紧! 这位湘君姑娘如此娇弱,却又如此烈性! 看来她方才确实不是虚声恫吓,而是真的已经在自己的体内下了金针。 不知她与那陆远风到底有何关系?为了救他,竟然不惜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更不知太后与她又有何关系,竟然以那样一种少有的郑重语气嘱咐他,一定要把这位叫花湘君的女子毫发无损地带去见她。 而如今这姑娘已是气息奄奄,还不知能否支撑到让太后见到她的那一刻。 此番他这位太后最为信任的禁卫军统领,莫非要头一遭让太后失望了? 唉,真不知这位湘君姑娘究竟是何人,居然能逼得他沈云鹏向她低头认输,而最终,竟还被她弄得如此手足无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三十三章 隐族血脉 “湘君姐姐——” 那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熟悉,却又是如此的陌生。 只因它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朗柔和,可其中所饱含的那种刻骨的相思,却是她以前从未体会到的。 “小飞!” 随着这声充满了痛楚的呼喊,花湘君缓缓睁开了双目,两行清泪也悄然自她的眼角边滑落。 此刻她眼中所见,是床头挂着的一副闪着华光熠彩的水晶帘。可不知为何,透过泪水,那帘上所缀的一串串流苏,看上去竟似那夜漫天飞舞的雪花,随着那声深情的呼唤,潜入了她的梦中。 她不禁又闭上了双眼,只觉那些流至颊边的热泪,已变得冰冷,似是那些雪花在不断地融化…… “你醒了,湘儿。” 一个苍老而平缓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将花湘君彻底地从那场似真似幻的梦境中惊醒了过来。 她没有起身,只是慢慢地转过头去,看向那位坐在床边,正用一双隐藏在褶皱之中,却依然不时闪现精光的眼睛望着自己的老妇人。 “我醒了,太后。” 听到花湘君使用了这样一种明显含着疏离之意的称呼,那位北戎宫中最尊贵的妇人——阴太后脸上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一丝的波动。 她对花湘君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心肌旁的那根金针,我已命人取出。只是那针已经刺破了几处血脉,恐怕会对你的身体多有伤害。而你本就气虚体弱,此次又伤了心肌,需要卧床休养上一段时日,方能彻底无碍。” 这位阴太后的声音听上去虽然十分温和,却因少了些应有的感情在里面,不免令人感觉到一种高不可攀的冷意。 花湘君虽然从未见过自己的这位外祖母,可对她的恨意,却是早已深埋心底。 如今听到这位太后所说出的那几句极为淡漠的所谓关心之语后,倒是令她不由得感到了某种释然—— 原来她果然与自己想象中的并无二致,完全就是一个为了个人的野心与执念,能够舍弃一切亲情与道义的疯子。 这样倒是正好,自己便也不再有任何顾忌,只需将其视为一个强大的敌人来对待,定要与这位一心操纵他人的北戎太后周旋到底! 想清楚了这些,花湘君的唇边不由泛起了一抹冷淡的笑意,徐徐说道:“多谢太后的费心救治!我也是一名医者,知道该如何对待自己的身体,今后便不敢有劳太后挂怀了!” “身体虽然是你自己的,可你身上所流的,却也是本宫的血脉。又岂能让本宫不挂怀?” 阴太后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初,脸上却多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花湘君不由暗自冷笑了一声。血脉,这应该便是这位太后真正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的东西! 原来,她与赤阳王一样,都看中了隐族人特殊的血脉。 只不过赤阳王是为了得到一个能够身兼嫁衣功及离别心法的继承人,而阴太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赤阳教主独笑穹杀害了自己的哥哥凌弃羽,此举即便不是出自这位阴太后的授意,至少也是得到了她的默许。可见,她所想要的,并不是离别心法,而只是单纯的隐族血脉。 这便解释了她派密谍在重渊追查自己行踪的原因。原来,她一直处心积虑地想捉到自己。 而她故意将自己的行踪泄露给赤阳王,分明就是想利用赤阳王来为她达到这一目的。 所以,今日自己的行藏方一暴露,这位居于深宫之中的太后便马上得到了消息,并迅速采取了行动。 很可能她早就派人在追踪赤阳王,并且也已经获得了消息,知道自己从他的手中逃了出来。于是她便开始四处张网,随时准备捉拿自己。 而如今,自己已经落入了这位冷酷无情,且又野心勃勃的阴太后手中,便可真正弄清楚,她究竟对自己抱有何种特殊的企图? 吃力地用双手支撑着,花湘君缓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直视着阴太后,清亮的眸中闪着一丝讥诮的光,“恐怕让太后真正挂怀的,并不是你自己的那点儿血脉,而是我身上的隐族血脉!” 阴太后眼中的精光一闪即逝,随即便眯眼一笑,道:“我的湘儿果然是个无比聪慧的可人儿!不但容貌酷似你的娘亲,便是连心智也绝不输于她。而最为难得的是,你的身上还拥有隐族人的血脉!” “我一直以为,隐族人是戎国的对手与敌人。没想到,太后竟是还有不同的看法。莫非,戎国也与如今的大裕一般,愿意与隐族人平等相待,为我们提供一个和平的家园?” 以阴太后的精明老到,自然听得出花湘君这番话中的嘲讽之意。 她深知,这小丫头外表看似柔弱可欺,心志却是极为坚韧顽强。而这一点,倒是颇具隐族人的特性。 这虽然会令事情有些棘手,但她仍是确信,最终花湘君也会像她的那位娘亲一样,彻底向自己屈服。 因为,她早已看出,这对母女除了才貌相似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那便是太过感情用事。 当年,花湘君的娘亲独蕊娇,为了夫君和一双儿女,选择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而如今的花湘君,为了救那个护送她的少年,也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相挟。 如此看来,那个少年在她心中的地位,实是再重要不过。 那么,如果反过来用那个少年的性命相挟,她又岂能不屈服? 当然,若是能够以一种更为温和一些的方式将她劝服,应是会为将来的事情省去很多麻烦。 暗自打定主意之后,阴太后不由悠然笑道:“这又有何不可?无论是戎国,还是裕国,甚至是隐族人的重渊,最终都会成为一个和平的家园。” 花湘君一听,立时警觉起来,“重渊?你想对重渊做什么?” “既然是一个和平的家园,又何必分出彼此?只要天下一统,便再也没有了国家之分,更没有了冲突与战争,岂不到处都是人间乐土?” “虽然暂时没有了国家间的冲突与战争,却依然存在着专制与不公!那种一家一姓的天下,从来都不会长久。最终,不甘于受压迫的人们,必然要奋起反抗。到那时,暴乱四起,战火重燃,又有何处还是乐土?!” 阴太后被花湘君说得窒了窒,随即便轻哼了一声,道:“可是像你们隐族人那种偏安于一隅的做法,也并非什么明智之举!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成者为王! 你以为,看到隐族人拥有肥沃的土地,过着富庶的生活,其他那些时常被饥馑所困扰的国家,就没有丝毫的嫉妒之心吗? 终有一日,重渊将会沦为战场,遭受外族的入侵与掠夺,而那里的隐族人,也将会永远失去自己的家园!” 花湘君很清楚,仅凭自己的一番言语,绝不可能说服这个有着疯狂执念的老妇人。 故而她也不想再多费力气去与之争执,只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冷静地问道:“太后是想利用我来达到你占领重渊,统治隐族人的目的吗?” 阴太后看向她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欣赏,又不免有一些惋惜,“如此冰雪聪明的丫头,却被隐族人的那一套邪说毁了头脑。如果你不是这般固执,本宫又何须强迫于你?” 说到这里,她不由顿了顿,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蕊儿曾为了你们而舍了自己的性命。如今你的哥哥已死,本宫也不忍心再伤害你。只要你能够为我大戎生下一个继承人,本宫便放你走。” 花湘君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半晌才冷笑了一声,道:“原来,你是想让我嫁给宇文罡!” “不错。” “我若因此生下一个有隐族血脉的皇子,他自然就有了争夺隐族大族长之位的资格。 而他从一出生,便在你这位对天下有着无穷野心的太后教导下长大,必然会成为你用来一统天下的一枚完美的棋子。 通过他,你不但可以统治戎国和裕国,最重要的是,他还能够成为你奴役隐族人的工具!” 阴太后微微一挑眉,道:“这只是你的看法。在本宫看来,这个皇子,便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有朝一日,他将会成为古往今来一个最强大帝国的缔造者!” “你以为我会同意吗?”花湘君不为所动地问道。 “你会同意的!” 阴太后坚定地点了点头,那张苍老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三十四章 皇后之选 在这种深秋季节,寒香阁,可以称得上是整个大戎后宫之中景致最美的一个所在。 而这寒香阁一名的由来,便是得自于阁中所种植的十几棵高大的桂树。 像这种多生长于南方的树种,在北方本就极为罕见,而寒香阁中这些桂树的品种则更是稀有。 其灰褐色的树干粗直光滑,高达数丈,枝叶繁茂,姿态飘逸,四季常青。 而这些桂树的真正奇特之处在于,其花期虽短,仅有不足一月,却偏偏盛放在这北国的深秋季节。 花开之时,浓郁的香气随着寒凉的秋风四处飘散,故名寒香。 而此时九月未过,正值花期。只见浅浅淡淡的嫩黄色花朵挂满枝头,轻风拂过,花落如雨,香飘十里。 宫中的人们都不禁为这芬芳的香气所迷醉,更是渴望去亲眼目睹一下,那种繁花盛开的奇妙美景。 怎奈太后已有严命,闲杂人等,谁也不许踏入这寒香阁半步。 那些想观赏桂花的人在失望之余,不免私下打听起来。 往年这时候,寒香阁还可以让人偷偷溜进去看看,顺便捡拾一些桂花,用来酿酒或是做成美味的点心。为何今年忽然守得这么严,就连向内多看上一眼,都会立即被守门的侍卫赶走? 结果,到底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地,一个惊人的消息便在宫内流传开来。 原来,不知何时,寒香阁中已住进了一位有着天人之姿的绝色女子。而她,就是太后为大戎的皇帝陛下所选定的未来皇后。 虽然这一未经证实的消息,很快便被太后用铁腕手段压了下去,没有进一步散布到宫外。但如此一来,却让那些知情人对这一说法更加深信不疑。 如今的戎帝宇文罡在登基之前,本是戎国的四皇子。因他专心武事,常年在外领兵,以致府中后宅空虚,只有一位正妃和两名侍妾。 而那位正妃,不幸又在两年前病故。宇文罡便一直未另娶新的王妃。 直至登基以后,由太后做主,挑选了一批出身高贵,且又贤淑端庄的女孩子,为新帝充实了后宫。 但也许是这些女孩子里,并未有真正让太后十分中意之人,所以她们之中位分最高的,也不过就是个淑妃。 而正宫皇后之位,则是一直虚悬。 如今,突然出现了这位长得天香国色的湘君姑娘,还被太后安排住进了寒香阁,这座后宫中最幽静也最迷人的所在。而最为关键的一点是,这座寒香阁还紧挨着太后所居的坤宁宫。 如此看来,那个关于皇后之选的消息应该并非是空穴来风。 宫里的人在震惊与好奇之余,便都想知道这位似是从天而降的湘君姑娘,究竟是何等来历。 可惜对于这一点,却是没有人能够说出一个所以然来。甚至就连那位一直在太后身边侍候的大宫女紫薇姑娘,都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此刻,这位紫薇姑娘就站在寒香阁中,一个十分隐蔽而僻静的角落里,用她那双极为灵秀的眼睛,望着那个正安静地坐在池边的神秘女子。 花湘君已在池边坐了许久。 休养了数日之后,她的身体已渐渐康复,不用人搀扶,便可在这座寒香阁的后园中走动上一会儿。 而她最喜欢的,就是坐在后园中这个小池塘边的柳树下,静静地消磨上小半日的时光。 此刻正是午后时分,秋日的暖阳照在她容色略显苍白的面庞上,更平添了几分娇弱易逝的感觉,令人忍不住会生出一种疼惜怜爱之心。 望着那些正在清澈的池水中游动嬉戏的鱼儿,花湘君的思绪不觉间又飞回到了不久前的重渊—— 那时,她刚从景阳赶过来,一路上车马劳顿,令她本就柔弱的身子颇有些吃不消。 而一到重渊,她就立即给毒性发作得最为严重的大族长施了“金针渡劫”。结果,因为心神损耗过巨,刚施完针,她便昏了过去。 一连几日,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清叔一直在用内力助她恢复。而翠儿也是忙前忙后地服侍她,更为了她的膳食伤透了脑筋。 她本就不喜肉食,如今身体不适,则更对那些腥膻之物难以入口。可是虚弱的身体需要补养,只吃些青菜蔬果实在不是办法。 一日,晚饭时分,桌上出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 这碗鱼汤散发着浓郁的香味,乳白色的汤汁上面飘着几片翠绿的葱花,十分引人食欲。 她便忍不住尝了一小口,竟发现其味道异常鲜美,并无一丝讨厌的腥味。 结果,不知不觉间,她已把那碗鱼汤全都喝了下去,就连碗里的鱼肉也吃了一些。 见此情形,桌边的其他人都不禁露出了笑容。 她也向他们微微一笑,道:“这鱼汤的味道好生鲜美!” 翠儿嘻嘻笑着道:“还是小风哥哥的手艺好!” 陆远风听了,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垂下眼去,没有吱声。 “湘君姐姐,你觉得那鱼的味道如何?”一旁的柳逸飞却有些急切地问了一句。 她又微微一笑,道:“这鱼的肉质细滑,入口即化,味道也是鲜美异常。我还是头一次尝到这么好吃的鱼!” 柳逸飞一听,脸上顿时神采飞扬,忍不住得意洋洋地炫耀起自己的功劳来。 “湘君姐姐,这种鱼只在此地才有,也只在这个季节才有。而且,这还是清平公主从前最喜欢吃的鱼。我可是特意跑到她当年常去捉鱼的那条小溪中捉来的!” 陆远风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意。 一向刁钻嘴快的翠儿却晃着小脑袋追问道:“小飞哥哥,清平公主当年捉鱼的那条小溪在城外,来回怎么也要走两个时辰。可你只出去了半个时辰,便带了这些鱼回来,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这——” 柳逸飞那张白净漂亮的脸上立时闪过一抹可疑的赭色,“以我的轻功——” 这时清叔忍不住在一旁哼了一声,道:“是啊,以你的轻功,半个时辰,正好够去渔市上跑个来回!” 于是,这顿晚饭便在大家的哄笑声与柳逸飞的抱头鼠窜中结束了…… 一抹淡淡的笑容,出现在花湘君那如花般娇艳的脸上。 她依旧坐在温暖的秋日里,凝望着前方那片清澈见底的池水,可是在她那如池水般波光粼粼的双眼中,却藏着一缕深深的哀伤。 而这双正闪着隐隐泪光的明眸,便犹如一口深不见底的幽井一般,能够将所有看到它们的人的目光,乃至魂魄,都一并吸了进去。 此刻,就有一个刚刚被吸走了魂魄之人,正呆呆地站在池塘的另一侧,久久凝视着这个仿若根本不属于凡间的清丽女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三十五章 后园相会 稍一回过神来,花湘君便察觉到,不知何时,一直在自己身边侍候的两个宫女,都已悄然跪了下来。 她忙顺着她们所跪拜的方向转头一看,却看到一个身材伟岸,鹰目钩鼻,气宇不凡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 而那男子见她看过去,便顺着池畔的那条鹅卵石甬道,缓步走了过来。 只从他那一身朱黄色的龙袍上来判断,花湘君便知道来者是何人了。 她缓缓站起身来,待那男子来到近前时,垂头曲膝行礼道:“民女花湘君,参见陛下!” 这位穿龙袍的年轻男子,正是戎帝宇文罡。 虽见花湘君并未向自己行应有的跪拜之礼,宇文罡却是丝毫不以为忤,那张本是略显强悍霸道的脸上,竟露出了一抹颇为温和的笑容,同时用一种十分沉缓平和的语气,道:“湘君姑娘请起!朕与你之间本有亲谊,实是无须如此多礼!” “谢陛下!” 花湘君直起身来,明眸眨了眨,对着这位戎国的皇帝陛下浅浅地一笑。 见到她这个美若秋水般的淡雅笑容,宇文罡的眸色不由一深,同时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些。 “早就听过皇祖母提起,前些日便已将湘君姑娘接入了宫中。只是当时姑娘身体违和,尚需多加静养,实在不宜相扰。而今日在去给皇祖母请安之时,朕方得知姑娘业已大好,便前来探望,但愿没有因此打扰到姑娘赏景的雅兴!” 这席话听上去颇为文雅得体,再加上这位年轻皇帝说话时满面关切,语气柔和,确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只不过根据传闻,这位弑父上位的戎帝宇文罡,其实是一个性情暴戾且言语粗鄙之人。而此时听他居然一反常态,用这样一种几乎是咬文嚼字的方式开口讲话,着实是令人感到有些别扭可笑。 花湘君忍不住暗自一笑,口中却是慢声细语地答道:“承蒙陛下挂怀,湘君不胜感激!只是湘君久病方愈,不能在外面流连过久,此刻便需回房休息。失礼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方一见面,花湘君便要告退。话虽说得极为客气,但意思已是十分明显,就是不愿与他这位大戎的皇帝陛下多言。 宇文罡的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恼意,但同时,竟有一种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异样情绪,令他不免感到有些心烦意乱。 在这偌大的后宫之中,除了太后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要向他这位皇帝陛下曲膝低头。尤其是那些养在宫中的女人们,更是无时无刻不在用尽心思,竭力向他献媚讨好,盼望能够得到他的一丝眷顾。 面前的这个花湘君,无论她有多么惊人的美貌,也不过就是一种用来取悦男人的工具而已。说到底,她真正渴望得到的,想必还是他这位能够主宰她命运的皇帝陛下的垂怜与宠爱。 而如今,他这位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已特意抽出时间来探望她,并且还尽己所能地,用一种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方式对待她。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湘君姑娘,对他这位皇帝陛下所给予她的这种非同寻常的柔情,居然表现得完全不屑一顾! 宇文罡的双眼不由微微一眯,开始认真地打量起这个胆敢当面拒绝他这堂堂九五之尊的、不识抬举的小女子! 从她那窈窕纤弱的身材,精致娇艳的面庞,以及澄澈纯净的双眸来看,这位湘君姑娘绝对应该是一个性情温婉,并且善解人意的可人儿。 然而,从她方才那种从容不迫的表现来看,这位湘君姑娘又应该是一个外柔内刚、不愿屈服顺从的女子。 这一发现,虽然令宇文罡感觉到自己皇帝陛下的威权被当面挑战,但与此同时,也唤起了他的冲动与激情,更令他生出一种久违的征服欲望。 只见他那双闪着莫测光芒的鹰目,如利箭一般地投注在花湘君那张如花的娇颜上,久久不曾移动分毫。 面对这种明显带有威胁之意的盯视,花湘君只是淡然一笑,用她那双清澈如水的明眸回看着宇文罡,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惧意。 两人就这般僵持了片刻,不明内情之人见了,可能还会误以为他们是在深情对视,爱意酽浓。 殊不知,就在这短短的片刻之内,大戎的皇帝陛下与身具隐族血脉的柔弱女子之间,已进行了一场心念与意志的激烈较量。而且,也是在这短短的片刻之内,有些事情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而某种结局,也将就此注定。 这时,一阵微凉的秋风吹过,拂落了不远处那棵桂树上的大片花朵。 几朵桂花随着风儿,飘飘洒洒地飞到了池边。而其中的一朵,竟恰好落在了花湘君的秀发上。 嫩黄的花朵,簪在乌黑的发间,不免令人生出一种韶华易逝,红颜堪怜的感觉。 而那女子于风中傲然而立的清冷模样,又怎能不让人怦然心动? 宇文罡终于慢慢收回了投注在花湘君脸上的犀利目光,但他的人却突然上前了两步,与花湘君的距离已拉近到伸手可及的程度。 而花湘君依然稳稳地站在那里,似水的眸光冷静淡然,无一丝的波动。 这时,已近在咫尺的宇文罡忽然抬起一只手来,径直向她的秀发上落去。 谁知花湘君对他的这一举动似乎早有所料,竟已抢先一步,微微一摇头,将那朵挂在发间的桂花抖落于地。 随后,完全无视于这位皇帝陛下仍僵在半空中的那只手,她再次曲膝行了一礼,便转身而去。 那两位早就远避一旁的宫女见状,忙垂头跟在她的身后,一同匆匆离开。 而那位一直躲在暗处,将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的紫薇姑娘,也跟着悄然转身,赶回坤宁宫,去向太后禀报,这场完全是由她老人家所安排下的后园相会的最终结果。 就此,后园之中,只剩下了宇文罡这位大戎的皇帝陛下,被独自晾在了那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三十六章 征服之欲 一直目送着花湘君远去的婀娜背影,宇文罡的唇边渐渐泛起了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 这个女人,正是他宇文罡想要的女人! 尽管,这个女人,也是太后想要他娶的女人。 数月前,当太后第一次向他提起,想让他娶一位隐族女子时,宇文罡本是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因为他很清楚,太后是想通过这个女子,来实现她征服隐族人的愿望。 而对于太后的这一想法,宇文罡虽然并不赞同,但只要它没有影响到他本人所立下的那个坚定不移的目标,他便也不会坚决反对。 其实在宇文罡看来,隐族虽然是心腹之患,但毕竟这个族群人少力弱,根本不足以与拥有数十万铁骑的大戎帝国相抗衡。 而且,隐族人一向明哲保身,从不参与其他国家或是族群之间的争斗。 另外,隐族聚居地重渊远在偏远的域外,并不会对大戎的疆土构成任何直接的威胁。 而用兵之道,讲究的是“远交近攻”。 目前大戎最大的敌人,应是那个刚刚改朝换代,并逐渐露出强国之势的裕国。 裕国紧邻大戎,地处南方气候宜人之地,江山如画,人物风流,实是一个令人心向往之的所在。 将这个土地肥沃、黎庶众多的国家纳入大戎的版图,始终都是他宇文罡此生的一个宏愿。 此愿一旦达成,大戎的疆域将会扩张两倍有余,从此成为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强大帝国。而他戎帝宇文罡的这一辉煌战绩,也将会永留史册,为后世子孙所景仰膜拜。 因此,在宇文罡的心目中,占领和征服裕国,才是应该摆在首位的目标。 而这也就是一直以来,他与太后的分歧所在。 太后反对他在年内攻打裕国的态度十分坚决,而其理由居然是出自那个所谓的天魔赤阳王的一个推算。 据赤阳王说,大戎若在年内攻裕,将必败无疑,甚至很可能还会面临灭国之危。而导致这一失败的主因,便是由于有隐族人相助裕国。 对于这种完全是危言耸听,且又毫无实据的说法,宇文罡实是连半个字也不相信。 更何况,这个说法还是出自那个老而不死的赤阳王之口! 关于这位天魔与太后之间的那件丑事,在大戎国内虽是没有人胆敢提起,但却几乎是人尽皆知。 尤为甚者,太后还将她与赤阳王的私生之子独笑穹,公然养在宫中十几年,实是对先太祖皇帝最大的羞辱。 而先帝当年之所以一直对此事隐忍不发,多半还是出于对那位据说有通天彻地之能的赤阳王的畏惧。 作为宇文氏的后裔,先太祖皇帝的亲孙子,宇文罡自是对这个为宇文皇室带来莫大耻辱的赤阳王,充满了强烈的恨意。故而,又怎会去听信他口中所说出的那些虚妄之词呢? 最终的结果便是,为了攻裕一事,他这位大戎的皇帝陛下与太后之间,从分歧进而上升至隔阂,甚至已经开始相互猜忌。 所以,当太后按照她当初的那个计划,将花湘君这位隐族女子接入了宫中,并开始着手安排迎娶事宜时,宇文罡对此事的态度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因为他此时的想法已经与当初截然不同。 如今,他已不再天真地认为,太后此举的目的完全是为了征服隐族人。 原因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那位刚刚被自己谋害了不久的父皇。这便令他这位皇帝陛下的心中,登时生出了一种警惕。 若是自己违背了太后的意志,最终会不会也落得与自己的那位父皇一样的下场? 尤其是,当太后的手中已有了一个更为理想的继承人——那个他与花湘君所生下的孩子! 正是由于想到了这些,宇文罡已对迎娶花湘君这个隐族女子一事,产生了极大的抵触情绪。甚至于,他竟是已将此事视为了太后欲除掉自己的一个阴谋。 因此,当他在太后的敦促下,来这座寒香阁中探望花湘君之前,实是已存了几分提防与戒备之心。 然而,对于太后的用心,他虽已有了足够的防备,可对于花湘君的美貌,他却是没有任何的防备! 当第一眼看到她时,宇文罡竟是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一个女人产生了一种无法抑制的爱怜与渴望。故而在不自觉间,他便对花湘君表现出了一种从未给过其他女人的温柔。 如果说,那第一眼还仅仅是出于一个男人对女人肉体上的欲望,那么,接下来的那几句交谈和片刻的对峙,已令宇文罡对花湘君生出了一种从肉体到精神,都想要将她彻底占有和征服的强烈欲望。 他认为,只有像花湘君这样的女人,才配站在自己的身边,接受天下人的顶礼膜拜。 而且他相信,这个有着坚强意志的女人,决不会接受太后的摆布,成为其用来对付隐族人的工具。那么日后,当她成为了他的皇后时,她更不会成为太后用来对付她自己夫君的工具。 正是在想清楚了这些之后,宇文罡才最后下定了决心,要让花湘君完全地属于自己。 但是究竟该如何得到这个娇美如花又柔韧似水的女人呢? 负手站在花湘君方才所在的那个池塘边,宇文罡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太后为此已经制定了一个计划,并且早就命人着手去安排。 这个计划就是,捉拿花湘君身边的那个小护卫陆远风,然后以他的性命相挟,逼花湘君同意嫁给宇文罡。 而在宇文罡看来,用这种威胁和强迫的手段来对待花湘君,实在不可取。 虽然他并不真正了解这个女人,但宇文罡相信,花湘君绝不可能因为受到外来的压力,就出卖自己的本心。 即便最终她为了解救自己所关心的人,宁愿牺牲自己,同意嫁给他。那他也只能得到她的身体,却永远失去了得到她那颗心的机会。 宇文罡认为,对待花湘君这样的女人,只能靠他君王的威仪和男子气概来将其彻底征服,让她心甘情愿地服从于自己的身下。 但是,太后捉拿陆远风的计划已如箭在弦上。在此时,他这位皇帝陛下实是不应该,更也不可能再加以阻止。 不如暂且冷眼旁观,然后再见机行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太后的计划成功,那他便能够看到花湘君这个内心极为强悍的女人,在面临困境时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这应该也是一种难得的乐趣。 想到这里,宇文罡的鹰目中不由露出一种兴致勃勃的光芒。 而这时,又一阵秋风吹过,带来了又一片落花。 宇文罡随手接住了其中的一朵,放在鼻端嗅了嗅,极是快意地大笑了一声之后,便大步离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三十七章 夜袭遇伏 夜风阵阵,带来一股深秋的寒意。 身着单薄夜行衣的陆远风,正独自伏身于街边一间店铺的屋瓦之上,明亮的双目紧紧盯着街尾的方向。 此时二更已过,街上一个行人也不见。唯有一些店铺前已熄灭的灯笼,被风吹得不时轻轻地来回摆动,为这清冷的静寂中又添了几分萧索。 突然,几声轻微的响动从空荡的街尾处传来。 陆远风的双目不由微微一眯,冷峻的脸上闪过一抹肃杀之气。 不久之后,十几个人影陆续出现在这条空旷的街道上。 只见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行动迅捷而灵活,不过片刻之间,便将一处挂着药堂招牌的所在给围了起来。 而这间药堂,恰好就在陆远风此刻所伏身其上的那间店铺的对面。 居高临下,他正可把那些人所有鬼鬼祟祟的行动尽收眼底。 不过在看了几眼之后,他却又把目光投往街尾的方向。 当看到不知何时,街尾处已停了一顶两人抬的轿子时,陆远风黑亮的眸中不禁闪过一道寒光,按在剑柄上的那只手也随之紧了紧。 他又耐心静候了片刻,直到那十几个人影都消失在了那间药堂之内。 这时,他才悄然起身,在屋瓦之上提气飞纵,几个起落之间,已接近了街尾处。 随后,只见他猝然腾身而起,手握长剑,飞扑向那顶正停在街尾的轿子。 数丈远的距离眨眼便至,眼看那锋利的剑尖已堪堪刺破轿帘,就要将那个坐在轿中的人刺个对穿—— 这时,旁边却突然伸过一只手来,仅用两指,便将那把挟着陆远风十成功力的长剑,牢牢地夹住了! 陆远风登时一惊,左手马上并指如刀,迅疾地向夹住自己长剑的那只手的腕脉处狠狠切下。 可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道极其细微的寒芒已穿透轿帘,正向自己的胸口袭来。 心念一闪之间,他便知道自己不但中计了,而且还陷入了强敌的包围圈! 此刻他再也顾不上伤敌,唯一的念头便是迅速撤离。 只见他猛地收回已攻出的左手,右手也瞬间松开了那柄长剑,随即便是一个漂亮的仰身后翻,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道致命的寒芒,同时也拉开了与那顶轿子的距离。 可就在他凌空翻落的身形还未站稳之际,那个夺去他长剑之人竟已用一种十分诡异的身法追至他的近前,“呼”地一拳,直击向他的迎门大穴。 这挟着风雷之势的一拳看似简单而直接,却在层层拳影交错之际,幻化出无数个后招,顿时令陆远风生出一种避无可避的感觉。 无奈之下,他只好双掌交叠,掌心向外,曲肘猛地往前一推,同时脚下使力,准备借势向后飞退,以化去那一拳的部分力道。 谁知,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招,就在那只足以碎石裂金的拳头即将与他的双掌相碰之际,却突然向后一缩,随即变拳为爪,向前暴伸,竟将他的一对手掌给抓了个正着! 陆远风在一惊之下,连忙双臂较力,欲挣脱开那只已抓破自己双掌皮肉的铁爪。 然而就在此时,对方的另一只手已悄然袭向他的右肩。 感觉到对方的左手已将将搭上了自己右肩的肩井穴,一旦穴道被制住,便算是完全落入了对方的掌控之中。 陆远风猛地一咬牙,身体前倾,拼尽全力地把双臂向斜后方一甩,终于将双掌从对手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但由于他的右肩仍在对方的掌中,而且右臂向后方甩脱的力道很大,结果只听“咔吧”一声轻响,他的右肩骨竟然从关节处脱开。 而由此所引起的肩膀晃动,却也让他侥幸避过了对方点向自己肩井要穴的那根手指。 必杀的一招骤然落空,那人的反应也是极快,随即便右掌微抬,闪电般地扣向陆远风的喉间。 这几招快如兔起鹘落的近身肉搏,实已将只擅长使剑的陆远风逼得难以招架。如今右臂脱臼的他,眼见对方的大掌已袭向了自己的咽喉要害,却再也无力闪避,只能闭目等死。 谁知那人却又突然收掌,瞬间便改掌为指,直接点中了他胸前的膻中穴。 全身立时无法动转的陆远风不禁双目怒睁,向那人喝骂道:“沈云鹏,你这卑鄙的小人!枉你还是北戎禁卫军的统领,竟用这种无耻手段,与人合谋暗算于我!你若还自诩为一名武人,便尽早给我个痛快!以免日后我会将你这些卑劣行径公诸于世!” 被他这一骂,那位此刻正一身轿夫装扮的禁卫军统领沈云鹏,竟不由愣怔了一下。 他先是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后便转头看向那个刚从轿子里走出来的人,十分不客气地质问道:“公玉飒颜,我们不是说好由我一个人动手的吗?方才你躲在那里偷放暗器,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公玉飒颜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显然并未被这位统领大人的慑人气势给镇住。 “沈统领想必是误会在下了!方才我坐在轿中,视线被轿帘遮挡,自是不清楚外面的情况。骤然听到利剑破风之声已近在身前,在下完全是出于自保,才射出了那枚梅花针。 后来在下见沈统领及时出手,已将那刺客逼开,便未再施放任何暗器,实是怕给统领大人添乱。” 沈云鹏听了,不禁嘿然冷笑了一声,知道这家伙所说,多半也是实情。 像这种卑鄙小人,自然都会以己度人,时刻对别人存着防范之心。他很可能真是害怕自己故意不及时出手,让陆远风在他的身上刺个透明窟窿! 既然暂且抓不住这油滑家伙的错处,沈云鹏便也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 他又转回头来,对陆远风道:“小兄弟,你也听到了,我可没有与任何人合谋害你。不过你若仍是觉得不服气,那我们还可以再次比过。” 瞟了一眼斜后方的公玉飒颜,他的语气间又多了些轻蔑不屑之意,“这一次,如果再有哪个只会暗箭伤人的家伙敢插手,我便第一个拧断他的脖子!” 即使公玉飒颜的隐忍功夫再高,听到这种赤裸裸的威胁与挑衅,脸上也不禁变了颜色。 但他很清楚,这位统领大人是太后的心腹爱将,自己目前着实是得罪不起,便也只能暗自狠狠地一咬牙,故作淡然地开口道:“沈统领,此人身上关系着许多隐族密谍在大戎活动的重要情报,实不可轻忽以待,以免误了皇帝陛下的大事。” 沈云鹏连看也未看他一眼,口中却是轻哼了一声,答道:“本统领是奉了太后之命捉拿此人,恐怕与你所说的什么重要情报无甚干系! 再者说,我也从未接到过皇帝陛下的谕旨,说要与这陆远风谈什么大事。公玉大人在此时搬出皇帝陛下来,不就是想迫我将人交给你来处置吗?” “来此之前,皇帝陛下确有口谕,命在下与沈统领合作,共同活捉这个隐族密谍。” 公玉飒颜依旧语气淡然,但所说出的话却明显带着一种坚持,“而且皇帝陛下已有严命,务必从此人口中挖出所有隐族密谍在大戎的藏匿之处,并彻底清除其联络点。 不管沈统领怎么看,反正以在下看来,皇帝陛下的口谕与太后的懿旨并无半点冲突之处。陛下之命,只要此人口供,并未说要夺其性命。而太后之意,只要活捉此人,却并未说要保他完好无损。 故而在下恳请沈统领能够宽限一晚,让我将其带回暗卫司严审。明日一早,我便会将人活生生地交还给大人。不知沈统领意下如何?” 沈云鹏虽是极为厌恶这个新近受到皇上宠信,执掌了暗卫司的公玉飒颜,但在公事上却不能明着与其作对,以免引起那位性情暴戾的皇帝陛下的忌恨。 统领禁卫军多年,终日侍候在皇帝与太后身边,便是他这种性情稍显鲁直之人,也大致看出了正发生在皇帝与太后之间的这场明争暗斗。 当今的皇上虽是由太后一手扶植起来的,但其与太后却并不完全是一条心。 太后浸淫权术多年,又心志高远,其所谋者,乃是大戎千秋万代的功业,一统天下,万民臣服。而且,太后深明事缓则圆的道理,知道要达成此项宏伟目标,必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绝不可急于求成。 而那位年轻气盛的皇帝陛下,却是与太后的想法并不一致。他已将自己全部的心神皆放在了如何吞并裕国上面。终日忙着厉兵秣马,准备就在近期之内,发动又一次南侵。 如此一来,他们祖孙二人在朝政方面,便时有意见相左之处。 这也是皇上抛开由太后所掌控的内卫司不用,又另行组建了一个密探机构——暗卫司的原因。 这个暗卫司,直属御前,明里是专门针对他国派在大戎的密谍组织,暗地里却也做着替皇上监视朝中百官之事。而沈云鹏这位禁卫军统领,太后的心腹宠臣,想必也在其监视范围之内。 正因如此,沈云鹏对身为暗卫司总司的公玉飒颜,终是有所顾忌。 故而无论在言语上表现得如何不恭,若真要涉及到各自职司所在,沈云鹏却还是不能与他撕破脸硬来,以免发生难以转圜的正面冲突。 此刻,听到公玉飒颜要将陆远风先行带去暗卫司审讯,沈云鹏虽是心中不愿,却又找不到站得住脚的理由来提出反对,便只能带了些歉疚之意地看了陆远风一眼。 “明日辰时,若不能交出人来,你便自己去向太后交待!” 硬梆梆地向公玉飒颜扔下这句话之后,他这位统领大人便一甩袖子,大步离开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三十八章 作嫁之人 公玉飒颜目光阴沉地看着沈云鹏离开,心中不知在转着些什么念头。 直到那个高大的背影已彻底消失在街尾的转角处,他才将目光转向了陆远风。 唇边慢慢泛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他负手走到了这个武功虽然在自己之上,但此刻已失去任何行动能力的少年面前。 先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他才悠然开口道:“虽然从未见过你的真面目,但仅从声音和身形上,我便可完全确认你的身份。 两年前,在忠义盟后山上救了雪幽幽的那两人,你乃是其中之一。而数月前,在泉州灵石山上偷袭我的那两人,你也是其中之一。 陆远风,你既是萧玉的手下,又是凌弃羽的同伙,更是一个毋庸置疑的隐族密谍!” 此时,陆远风的额上仍挂着因扯脱右肩而疼出来的一层冷汗,但他眼中凌厉的光芒却未曾稍减。 在用这种凌厉的目光看了公玉飒颜一眼之后,他才极为不屑地开口道:“公玉飒颜,暗卫司的总司大人,其实就是那个曾给死鬼左语松当过护卫,后来又认了那个狗太监郑庸做干爹的北戎密谍宫彦!” 此言一出,公玉飒颜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眼中更是闪过一抹极度的恨毒之色。 认郑庸那奸宦做义父,此举在当时确是一种权宜之计,但毕竟也是一件极不光彩之事。 公玉飒颜至今都在为此耿耿于怀,更是将之视为平生的奇耻大辱。 自从他被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从景阳城外救回戎国之后,便将那个宫彦的身份彻底抛弃。而且,对于自己在裕国的那段经历,他也一向是三缄其口,从不在人前提起。 因此如今在戎国,除了仅有的那几个知情者之外,人们只知道他曾是赤阳教派在裕国的密谍,后因身份暴露而被迫撤了回来。至于其他的事情,便都所知寥寥。 然而,公玉飒颜本人却是心知肚明,仅凭自己那段不堪的过往,一向处事严苛的师父独笑穹,便已绝无可能再将赤阳教主之位传给自己。 但他公玉飒颜从来都不是一个轻言放弃之人,尤其是这个教主之位,还关乎到自己的性命。于是,出于自保,同时也为了达到自己出人头地的目的,他便开始费尽心机地多方钻营起来。 由于得到了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的兄弟公玉飒容的多番点拨,公玉飒颜的嫁衣功也有了一定程度的突破。具体表现在,不但他的内力明显见长,而且他已经能够感应到数百丈之内,其他身具嫁衣功者的大致位置。 据他所知,赤阳教弟子中,练有嫁衣功,且已达到初成阶段的人,应有上百人之多。 从前,公玉飒颜还只是把嫁衣功当作一种有着神奇感应能力的功法,因而对于师父独笑穹让众多弟子习练此功一事,他也并未感觉到有任何异常之处。 可如今,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了嫁衣功的真相——功力弱者只能为人作嫁,最终会被强者吸去全部的内力,甚而因此丢掉性命。 他,公玉飒颜,应该就是被师父所选定的,为自己的亲兄弟公玉飒容作嫁之人。 而其他那些习练了嫁衣功的弟子们,也将跟他同样下场,早晚都会沦为给师父,以及他所选定的赤阳教继承人——公玉飒容,提供内力的作嫁之人。 为了摆脱这一既定的命运,公玉飒颜只能想办法自救。而他用来自救的手段,便是要利用那些跟他一样练有嫁衣功的赤阳教弟子,让他们脱离师父独笑穹的控制,转而为他公玉飒颜一人效力。 有了这一想法之后,公玉飒颜便去秘密求见戎帝宇文罡,并向其献策,用身具嫁衣功的赤阳教弟子为密探,负责追踪抓捕他国潜藏于大戎的密谍。 结果,这一招果然大见成效! 那些赤阳教弟子都是习练嫁衣功,并初有所成者,已拥有了互相感应的能力。而他们便是利用这一能力,对所发现的可疑人物进行跟踪监视。 由于可提前掌握到自己人的方位,他们就能够随时换人跟踪,任凭对方如何狡猾机警,对这种极其高明的跟踪之术也是防不胜防。 于是,那些敌国密谍的联络点纷纷被发现并捣毁,更有大批潜藏极深的敌国密谍落网被擒。 戎帝宇文罡在大喜之余,自然对想出如此妙策的公玉飒颜刮目相看,且赞许有嘉。 而早已摸透圣意的公玉飒颜,便趁机再次进言,劝这位皇帝陛下绕开太后所掌控的由大内密探所组成的内卫司,另行成立一个主要由赤阳教弟子所组成的密探机构。 这一密探机构的主要职能,便是专门负责为皇帝陛下刺探可能威胁皇权、危害朝廷的行为与言论,并直接抓捕和审讯嫌疑人。 果然,这个早就想摆脱太后控制,在朝堂上建立自己威权的年轻皇帝宇文罡,在听了公玉飒颜的这一谏言之后,当即便命他全权负责筹备此事。 结果不到半月时间,一个全新的密探机构——暗卫司,便横空出世了。而且很快地,它已经以皇家密探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在戎国各处抓人办案,大有将原来的大内密探排挤出局的架式。 由于这个暗卫司自成一体,与朝中各部均不沾边,又不归属于内廷,故而身为暗卫司总司的公玉飒颜,其实并无任何正式的品级官职。 但是他这个总司大人,却可以无需传诏,便直接进宫向皇帝陛下密奏。这就在无形之中,赋予了他某种凌驾于百官之上的特权。 在公玉飒颜看来,一条通往权力之路的大门已在他的面前打开。只要他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最终自己所能够到达的位置,已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赤阳教主,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之巅。 正是由于有了这种貌似极为光明的前途,再加上一颗急剧膨胀的野心,公玉飒颜在不遗余力地为那位皇帝陛下效力的同时,也愈加注重起自己在人前的官威与形象来。 因为他知道,无数双嫉恨的眼睛都正在盯着自己,这其中除了有那些位高权重的朝臣们之外,很可能还包括自己的师父独笑穹以及那位阴太后。 暗卫司本就具有替皇帝陛下监视百官的职能,因而自然会招致那些朝臣们的忌惮和憎恨。 而暗卫司的暗卫,有一大部分又是来自赤阳教弟子,这必然也触犯到了那位赤阳教主独笑穹的威权。 但由于征招赤阳教弟子为密探这一做法,是由大戎的皇帝陛下亲自下旨允准的,所以独笑穹也是敢怒不敢言。 不过在这位赤阳教主的心里,定是已将公玉飒颜视为背师叛教的逆徒,急欲除之而后快! 另外,暗卫司实际上已经取代了由太后所掌握的内卫司,且又只奉皇帝陛下的谕旨行事,实是存了蔑视太后之意。 虽然那位一直隐于宫内的太后,对此事并未做出任何明确的反应,但是可以想见,已经操控了大戎皇权数十年的她,必不会心甘情愿地任由自己手中的大权旁落。 所以,公玉飒颜的心中十分清楚,自己现在所走的,是一条险之又险的通天之路。 若能成功走过去,便会荣耀加身,万众仰慕。而一旦有任何的行差踏错,不仅会彻底失去攫取权力的机会,很可能还会就此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正因如此,方才在与那位禁卫军统领沈云鹏的一番明争暗斗之中,公玉飒颜虽是一直保持着适度的忍耐,却又毫不让步地将陆远风抢到了自己的手里。 而在得意之余,他便忍不住炫耀起自己的智计与口才,当场痛快淋漓地将陆远风的身份揭露无遗。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他印象中一向沉默寡言的陆远风,其词锋居然如此犀利,竟也当场痛快淋漓地,将他这位总司大人的隐晦过往揭露无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三十九章 进退两难 目光阴狠地盯了陆远风良久,公玉飒颜却忽然转过头去,对那个刚才与沈云鹏一起扮作轿夫,而此刻正默立一旁的人道:“怎么负责突袭药堂的那组人还未出来?你速去查看一下那边的情况!” 那人忙肃然应了一声,便飞身向那间药堂赶了过去。 公玉飒颜望着那人所展示出的,比自己还要高上一筹的轻功身法,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古怪的笑意。 随即,他又将目光转回到了陆远风的身上,语气间竟带了些许钦佩之意地道:“这一次,我居然也被你们骗过了!原以为那间药堂只是你们故意布下的诱饵,想将我的手下都吸引过去,以便让你有刺杀我的机会。 未料到你们竟真的在里面布置了高手,将我派去的人都杀光了。这一招‘虚则实之’,确是被你们用得不错!” 谁知在听了他的这番话之后,陆远风只是抿着唇,一脸漠然地看着他。 公玉飒颜不禁暗自失望地一皱眉头,只觉面前的这个少年实是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难对付得多! 其实,他方才所说的那几句貌似恭维之语,里面本是暗含着试探之意。而他之所以在此刻便急着要对陆远风出言试探,却完全是为眼前的形势所迫。 就在那位禁卫军统领沈云鹏离开之前,公玉飒颜还曾经通过嫁衣功,明确地感应到那些进入药堂的暗卫们的准确位置。 可就在沈云鹏离开之后,不过短短的须臾之间,他竟已完全失去了对那些手下的感应! 而且此刻,就连最后那名被他派去查看情况的暗卫,他也已感应不到了。 据公玉飒颜所知,像这种突然失去感应的可能性只有两种:一者是,那些人已经出了他所能感应得到的范围;二者就是,那些人已经死了。 而就目前的情形而言,当然只有最后的那一种可能性。 公玉飒颜在悚然而惊的同时,心中也在不停地思索着—— 在那间药堂之中,到底埋伏了多少对方的高手?居然能在片刻之间,便悄无声息地杀掉了十多名身手不弱的暗卫! 如果对方真有如此的实力,为何又会让陆远风来孤身犯险,最终还被自己生擒活捉呢? 这其中,究竟存在着怎样的阴谋? 正是由于一时捉摸不透目前这种极为诡异的局面,公玉飒颜才想到要从陆远风的嘴里套出些消息,至少是可以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 不料这倔强的少年竟是口风极紧,根本就不接他的话,而且那张本就如岩石般冷峻的脸上,也是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波动。 这却是让公玉飒颜感到无从使力,而同时,也更是让他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果他现在马上带着陆远风离开,明显就是置那些身陷药堂中的属下于不顾。此举难免会让其他那些在场的属下们,对他这位总司大人生出质疑和不满。 可是若不如此,在无法确定对方实力深浅的情况下,他又不敢再让自己的属下冒险进入药堂之中。 因为他非常怀疑,这很可能是对方的一个诡计,其目的就是想诱使他将埋伏在暗处的所有人手都暴露出来,以便让其诛杀殆尽。 在左右为难中又转了一番心思之后,公玉飒颜还是决定,要在陆远风的身上多下些功夫,找到一个突破口。 于是,他故意摆出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并用一种颇为轻松的语气道:“我虽是中了你们的圈套,但你此刻也中了我的埋伏。 只不知你的那些同伙在发觉到这种情形之后,是会选择悄然溜走,还是会忍不住冲出来救你?而无论他们做出何种选择,最终都免不了要落入我的算计之中!” “你公玉飒颜的算计,确是无人可比!不过轻松的一句话,便把自己的手下派去药堂中送死。只因那人听到了一句不该听的话,知道你可耻的过去,竟为此白白丢了一条性命。怕是到死,他都是一个糊涂鬼,想不通你这位总司大人的狠毒用心!” 陆远风再次开口说话,不由令公玉飒颜心中一喜。可这少年接下来所说出的这番话,却又令他这位总司大人恼火不已。 公玉飒颜实是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并无多少心计的陆远风,竟然也懂得打玄机。他不但故意曲解了自己的话,而且还顾左右而言他,借机将自己给冷嘲热讽了一番! 看来,这少年的年纪虽然不大,心志却是极坚,根本不受自己的威胁和诱骗。要想从他的口中问出些什么重要的东西来,怕是须得多费上一番功夫了! 然而公玉飒颜心里又很清楚,此刻的形势,表面看上去十分平静,实则已是波涛暗涌。他若不能尽快做出决断,一旦让对方抓住先机,发动突袭,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他所做出的这个决断,自然还是要着落在陆远风的身上。 以公玉飒颜对隐族人的了解,他们决不会出卖自己的同伙,更不会对同伙见死不救。 如此一来,已经落入他手中的陆远风,应该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诱饵。可以利用这少年,将藏身于药堂中的他的那些同伙给引出来。 只要那些人一现身,正埋伏在四周的那些暗卫们便会万箭齐发,顷刻之间,就可将他们全部射杀于街头。 可事情的难办之处就在于,如何能让陆远风真正发挥出诱饵的作用? 如果是以他的性命相挟,恐怕起不到多大的效果。 因为在暗夜之中,双方皆不敢暴露出自己的位置,仅通过言语来实施威胁与警告,实是很难取信于对方。若是一个不慎,恐怕还会给对方制造救人的机会。 而且最棘手的一点是,他这位总司大人确实不敢真的要了陆远风的命。 否则,即便皇帝陛下不怪罪,他也无法向那个蛮横无理的禁卫军统领沈云鹏交待,更何况他的背后还有那位老谋深算的阴太后。 既然无法以陆远风的性命相挟,那便只能让他自己痛苦哀嚎,让他的同伙在于心不忍之下,不得不出手相救。 可这陆远风又实在是一个极为坚忍的少年,普通的刑讯方法恐怕都难以令他开口。看起来,须得采用一种非常的手段。 想到这里,公玉飒颜缓缓地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精巧的小瓶,又慢慢地从里面倒出了一个药丸状的东西。 他将那个东西放在指尖上轻轻转动着,同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意。 “陆远风,你原是萧玉的手下,想必对‘无尽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吧?” 陆远风的心猛地一跳,却依旧面不改色地看着公玉飒颜,道:“看来你那干爹倒不是白认的,竟能从郑庸那狗太监的手里得到这种阴毒的玩意!” 再次听到这少年用认太监做干爹这件事来嘲讽自己,公玉飒颜的心中虽然恼恨之极,表面上却只是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他抬头仰望着高悬天空的那轮弯月,悠然道:“再过片刻,便是子时了。到时我却是要看一看,你这嘴硬的小子在服下这颗无尽丹之后,会如何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此神奇的宝贝,让本公子也见识一下可好?” 一个极为清越的声音突然自公玉飒颜的背后响起,登时把他吓得汗毛直立,身体僵在那里,竟是半点也动弹不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四十章 裕国皇子 陆远风忽然睁大了双目,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公玉飒容身后的人。半晌之后,他方激动万分地叫了一声:“公子!” 那个在黑暗中突然冒出来的人,对他眨了眨眼睛,笑道:“看来我寒冰公子的名头果然响亮得很,就算是跑到了敌国,竟也会被人当场给认出来!” 陆远风马上便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不该在公玉飒颜的面前叫出“公子”,这个有着特殊含义的称呼。因为,这一称呼很可能会引起这个极为奸狡家伙的怀疑,进而将寒冰与萧玉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寒冰公子,我早就听湘君姐姐说起过你。她还说你一定会来北戎接她。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赶来了!” 寒冰再次笑着向陆远风眨了眨眼睛,并对这小子的随机应变表示赞许地点了点头。 由于他一直站在公玉飒颜的身后,故而他的这些动作自然未被这狡猾的家伙所看到。 其实,公玉飒颜在刚一听到那个异常清越的声音时,便知道来者究竟是何人了。 虽然他做梦也未想到,此人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但精明如他,早已心念急转,对自己所面临的情势做出了一番判断。 以他对这位寒冰公子的了解,知道此人绝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疾恶如仇的正派大侠,而是一个专喜欢挖坑害人、背后下黑手的难缠人物。 而尤为可怕的是,这个难缠人物,还是一位武功深不可测的绝顶高手。 因此对于寒冰而言,根本就没有讲江湖规矩这一说。他若真的想杀人,那人别说是想多说一句话,恐怕就是连一口气,也没有机会多喘! 可他公玉飒颜至今还在喘气,而且,似乎也还有继续说话的机会。所以他相信,寒冰目前并不想要他的命。 既然有了这一份笃定,公玉飒颜的身体便不再那么僵硬,而他的那根三寸之舌,也随之变得灵活起来。 “原来是寒冰公子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恕罪!” 一边说,他一边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向那位即使是在黑夜之中,双眸也会散发出一种璀璨光芒的寒冰公子。 寒冰却只是对他笑了笑,问道:“我们认识吗?” “虽未有缘一见,但寒冰公子的大名,在下已是如雷贯耳!” 公玉飒颜一边故作泰然地含笑答话,一边心念急转,回想自己在裕国时与寒冰的所有交集。 严格地说,当时身为宫彦的他,与这位寒冰公子勉强算是见过两次面。 第一次,是在襄州城外的荒岭上。如果那个救走凌弃羽的人,果真就是寒冰的话,在当时那种电光火石之间,他应该不会注意到宫彦这个在远处旁观之人的存在。 第二次,是在远芳阁比武场外。当时宫彦隐身于那些观看比武的人群之中,而一直身处危局之中的寒冰,想必也没有多少机会注意到他。 想清楚了这些,公玉飒颜便又多放下几分心来。 很可能,这也就是寒冰方才没有对自己立刻出手的原因。 否则,若是他也像陆远风一样,知道自己就是宫彦,并知道自己曾经认过那个多次陷害于他的郑庸作义父,那自己现在很可能已是一个死人! 尽管此刻四周埋伏了数十名自己的手下,但这些人在寒冰的眼里,应是根本不屑一顾。 也就在两月之前,郑庸曾经带了一百多名大内高手,在景阳城中围捕这少年,最终却还是一无所获。 想必以寒冰的身手,完全可以在自己的那些手下反应过来之前,先杀了自己,然后再从容逸去。 由此看来,眼前的这位寒冰公子,应该并不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尤其是作为宫彦的那个身份。 一念及此,公玉飒颜马上对寒冰肃然拱手道:“寒冰公子,在下公玉飒颜,乃是大戎暗卫司总司。” “暗卫司?” 寒冰的脸上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这名字倒是颇合本公子的胃口!怪不得公玉大人敢在这暗夜之中,明目张胆地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原来竟是在奉旨办差!” 公玉飒颜不禁被他说得一阵尴尬,偏又不敢轻易去招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结果一时间竟是呆在那里,无言以对。 而他这位总司大人之所以会在寒冰的面前,表现出如此非同寻常的卑微怯懦,其中的原因说起来倒是还颇有些复杂。 当然了,这少年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以及心狠手辣的行事作风,确是令人不免心生畏惧。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让公玉飒颜对他又多添了几分忌惮。那便是,这少年还有一个足够硬的靠山。 而那个靠山,就是这位寒冰公子的父亲——那位裕国的皇帝陛下冷衣清。 在大约两月之前,裕国接连发生了几件令世人瞠目的大事,而其最终的结果便是,冷衣清成为了新的大裕之主。 说起来,这一切的开端,皆是由于上一位裕国皇帝浩星潇启的皇长子济王,与其母严皇后合谋,发动了一场意在夺权篡位的兵变。 事实上,这场兵变的整个过程,只能用“荒唐混乱”一词来形容。 因其开始得本就荒唐可笑,竟是那位皇帝陛下浩星潇启故意设计,引诱他的儿子来造自己的反。 而后,这场荒唐可笑的谋反又是在一种极度的混乱不堪之中结束。只因那位济王殿下败得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可是,这场荒唐而混乱的兵变的最终结局,却因为那位孤注一掷的严皇后,将包括裕国太子在内的所有皇子全部毒杀,而变得异常惨烈! 结果,那位倍受打击的皇帝陛下浩星潇启,应该是怀着一种切齿的恨意,颁下了一道圣旨—— 将参与此次兵变的所有严氏族人全部斩首示众。而这其中,竟然还包括严皇后和济王浩星明仁。 这一道圣旨,立即令裕国朝野上下震动不已。 诛灭这次兵变的罪魁祸首严氏一族,确是理所应当。但公然处决身为一国之母的严皇后,实是有损皇家尊严。 而最让众朝臣大感不安的是,在杀掉那位皇长子济王之后,年老的皇上已再无可继承皇位的子嗣。 在皇上的亲兄弟之中,唯一还在世的一位,便是定亲王浩星潇宇。可这位定亲王本就从未娶妻,更无任何儿女。 如此一来,这大裕的江山又要交于何人之手呢? 就在朝臣们尚在暗自议论之时,皇上浩星潇启紧接着又颁下了一道诏书—— 实际上,也可称之为“罪己诏”。因为在这道诏书之中,这位皇帝陛下公开向全天下人招认,自己当初篡改先皇遗诏,谋害真正的裕国储君浩星潇隐的全部罪状。 这一道诏书,再一次令裕国朝野上下震动不已。 此刻的朝臣们已不只是不安,更是有了一种天塌地陷、无所适从之感! 而就在朝臣们愈加不知所措之际,皇上浩星潇启居然又做出了一个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 他宣布立即退位,并将皇位禅让给原裕国左相兼枢密使冷衣清。 这一决定,又一次令裕国朝野上下震动不已。 可无论一开始如何震动,最终,这一连串的事件都还是被成功地平复了下来。 这其中,那位皇上的七皇弟——定亲王,绝对是功不可没。 因为有了他这位拥有辅政大权的王爷从中斡旋,那些原本激烈反对此事的朝臣们,最终都一个个偃旗息鼓,不再公然发表意见。 与此同时,敬国公府、文山公府,以及靖远侯府等一批公侯亲贵们,也纷纷站出来表态,完全赞同皇上禅位的英明决定。 再加上手握十万重兵的禁军大统领宋青锋的鼎力支持,冷衣清几乎是未遇到任何阻力,便顺利地登上了皇位。 而冷衣清既然成为了裕国的新君,那么其子寒冰,自然也就成了皇子,身份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冷衣清在登基之初,便宣布裕国从此实行禅让制。这也就意味着,寒冰这位皇子的身份只是暂时的,而且他也不太有可能成为下一位大裕之主。 可是就目前而言,他确是如假包换的裕国皇子。 因此,无论他这位现成的皇子走到何处,哪怕是身在与裕国结有世仇的大戎,都还是会享有其作为皇室一族的特权与尊荣。 但颇为令人尴尬的一点是,这位寒冰公子本人,似乎完全没有把自己那个皇子的身份放在心上。 他这位所谓的皇子殿下,居然连他那位父皇的登基大典都未前去观礼,也从未在任何皇家的仪典礼宴或是祭祀活动中露过面。 而且,他本人并未在裕国朝中担任何种职司,不但远离朝堂政事,甚至根本都不住在宫中。 如此一来,便很难让人说得清楚,这位寒冰公子到底算是裕国皇子,还是江湖人? 从寒冰的行事作风上来看,他仍是把自己当作了江湖人,快意恩仇,一副想得罪谁就得罪谁的样子。 可那些被他得罪的人,却是不敢完全将他视作江湖人来对待。只因他那个裕国皇子的身份,实在不容小觑。得罪了他,便等于是得罪了裕国的皇帝陛下,也就等于是得罪了整个裕国。 正是出于此种考虑,公玉飒颜决定,尽可能对寒冰采取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 只要这少年没有公然触犯大戎的律法,至于其他言语上的一些不敬,甚而是某些刻意的刁难,便都不过是小事一桩,无需对其过分深究。 因为他这位总司大人的心中清楚得很,无论是作为裕国皇子,还是作为江湖人,这位寒冰公子都不是他公玉飒颜所能得罪得起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一场误会 见自己那一番明显带有挖苦意味的话说出口之后,公玉飒颜只是一味地沉默不语,寒冰不由暗自佩服这位总司大人的忍耐功夫,却也打定主意,不能让这奸狡的家伙就此蒙混过去。 他的剑眉微微一挑,状似随意地问道:“不知公玉大人所办的究竟是何等差事,居然还要用到像无尽丹这般有趣的玩意?” 听到寒冰又问起无尽丹的事情来,公玉飒颜顿时心中一懔,生怕因此将自己那个宫彦的身份给暴露出来。 可他又实是拿不准,这个寒冰到底对无尽丹知道多少,便也一时难以决定,究竟该如何回答他,才能够将此事顺利地敷衍过去。 犹豫了片刻,他才答道:“寒冰公子,在下只是在奉旨办差。因事涉我大戎机密,不便对公子实言相告!” 这话听起来倒还算是不卑不亢,可公玉飒颜说话时的语气却完全不是不卑不亢,甚至还隐隐显露出一丝求恳之意。 “哦?” 寒冰却是不吃他的这一套,一张俊脸马上便沉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中也添了一丝冰冷之意,“如果本公子非要知道呢?” 见对方在自己的一再退让之下,却愈加态度蛮横起来,公玉飒颜也不禁有些压不住火气,沉声道:“寒冰公子如此咄咄逼人,莫非你想——” 一个陡然生出的不妙预感,令他的话猛地嘎然而止。 寒冰此刻出现在这里,莫非是为了陆远风? 从方才他与陆远风之间的那几句对话来判断,寒冰此番来大戎的目的,就是要救那个被太后抓去的花湘君。 细一琢磨,此话应是不假。 因为寒冰自幼便被那位神医花凤山所收养,与其女花湘君虽然并无血缘之亲,但他们两人之间一向以姐弟相称,关系也应是非同一般。 当初正是为了花湘君,寒冰在天目湖上将那个襄国侯世子严兴宝给狠狠教训了一顿,最终还让那个纨绔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吃了多日的牢饭。 而如今不知何故,这位湘君姑娘突然来到了大戎,还莫名其妙地被太后派人捉进了宫中。 对此,寒冰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以这少年的张狂性情,自恃武功高强,孤身跑到大戎来救人,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另外,虽然已经证实,寒冰并不是隐族人,但他却很可能与隐族人有着极深的渊源。 当初刺杀了忠义盟副盟主左语松的那个离别箭,应该与他就是同伙。 而其父冷衣清在登基伊始,便推翻了前朝皇帝浩星潇启对于隐族是邪族的指控,严禁对裕国境内的隐族人进行杀戮和迫害。 除此之外,这位裕国的新君还明旨昭告天下,从今以后,裕人与隐族人不分彼此,同为大裕子民。而裕国,已成为裕人与隐族人同乐共享之地。 由此判断,寒冰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应该就是为了救陆远风,这个花湘君身边的隐族小护卫。 一想到这些,公玉飒颜的心中便更加惊疑不定起来。 这个寒冰是真的恰巧刚刚赶到,还是早有预谋,与陆远风本就是同伙?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 公玉飒颜的心陡地一阵狂跳,目光不期然地转向了那间药堂的方向。 莫非药堂中的那些暗卫——,都是被寒冰所杀?! 以这少年在济世寺中一口气干掉三十名大内侍卫的本领,将自己手下的那十几名暗卫,在片刻之间悄无声息地全部杀光,实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 若果真如此,他已然杀了那十几名暗卫,那他应该就不会在乎再多杀一个暗卫的头领——自己这位总司大人。 而他至今仍没有动手的原因,想必是还抱有其他的目的。可一旦让他达到了那个目的,最终他是否就会放过自己呢? 就在公玉飒颜越想越怕之际,寒冰仿佛已经看透了他这位总司大人心中所想,竟又笑着开口道:“公玉大人猜得不错,你手下的那些暗卫确是被我所杀。 只不过这件事可是怪不得本公子。我正在那间药堂之中睡得香甜,谁知却被他们突然闯了进来,还一言不发就动手。那本公子自是不可能不还手了!” 公玉飒颜不由急速地眨了眨眼睛。 这理由,怎么听起来竟是如此地耳熟? 记得听郑庸讲过,寒冰在济世寺杀掉那些大内侍卫时,所用的借口便是,他们突然闯入,一言不发就动手,结果就被他这个煞星给杀了个精光! 勉强咧了咧嘴,公玉飒颜好不容易才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干巴巴地道:“原来是我的属下打扰了寒冰公子的好梦。这听起来——,确是一场误会了!” “这不仅是一场误会,还是一场十分可怕的误会!” 寒冰看着公玉飒颜,带笑的眼中却闪着刺人的精芒,“本公子还以为,他们是公玉大人特意派去捉拿我的,所以就顺便来找大人澄清一下这个误会。” 虽然明知这小子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公玉飒颜却只能暗暗咬着牙,非常识趣地半句也没有反驳。 对于他这位总司大人而言,此刻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自己那些手下的死因,而是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只有留得命在,那些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才不会尽皆化为泡影。 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脸上继续保持着一种平静的笑容,“既然是误会,确是应该澄清。在下今夜来此,只是奉旨捉拿意图对我大戎不利的隐族密谍。 而寒冰公子你乃是裕国皇帝陛下之子,自然绝不可能是什么密谍。 如今戎国与裕国之间虽是并未通好,却也不曾开战。故而我与公子之间,实是算不得敌人,自然也绝不可能对公子存有任何加害之心。方才在药堂内所发生之事,实属一场误会!” 寒冰的脸上也是一直笑容未减,在听完公玉飒颜这番明显带有求和之意的解释以后,他便十分痛快地点头道:“如此甚好!看来公玉大人确是一个颇通情理之人,更是明白凡事应以大局为重。 既然大人能够如此大度,本公子便也不该太过小气,再去计较被贵属下偷袭这等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公玉飒颜不禁再次咧了咧嘴,心想,人都已经被你杀光了,你确是不用再计较了! 随即,他这位堂堂的总司大人,便开始在心里将这个心狠手辣,却又得便宜卖乖的小混蛋骂了无数遍。 因为他清楚得很,寒冰的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言语,应该只不过是个开场白。接下来,这小子很可能便要狮子大张口,提出一些厚颜无耻,且又蛮横无理的非分要求了! 果不其然,他这里还未腹诽完,寒冰就已经笑容一收,语气微冷地道:“小事倒是可以不去计较,但大事却也绝不能马虎! 公玉大人,想必你方才业已听得清楚,本公子此来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将我的湘君姐姐接回大裕。而要办成这件事,恐怕还须得拜托大人你多多帮忙啊!” 一听到寒冰所提出的要求,居然是要自己助他救出花湘君,公玉飒颜的心里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暗暗生出了些许的得意之情。 因为,此刻在他那颗精明的头脑中,已有了一个极为绝妙的算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四十二章 难缠人物 “寒冰公子为了令姐湘君姑娘,不远千里奔波来此,着实是令人感佩!在下若能帮上什么忙,自当不遗余力。只不过,对于解救湘君姑娘这件事,在下确是爱莫能助!” 公玉飒颜摆出一脸十分诚恳的表情,所说出的话却是暗含玄机,“湘君姑娘是被太后请入宫中的,而那位护送她入宫之人,便是我大戎的禁卫军统领沈云鹏。这件事自始至终,暗卫司都从未参与其中,在下实是插不上手去帮公子这个忙啊!” 寒冰闻言皱了皱眉头,“禁卫军统领沈云鹏?” 旋即,他又冷哼了一声,道:“本公子倒是要会会此人!” 公玉飒颜一听,心中不由暗喜不已。他方才特意提到沈云鹏,本就存了明显的挑拨之意。 可以说,一直以来,那位禁卫军统领都是他一块不小的心病。 这个沈云鹏仗着有太后的宠信,根本未把他这位新晋的总司大人放在眼里。无论人前人后,对他都表现出一种极度的轻蔑贬损之意。 尤为可恨的是,沈云鹏治下的那些禁卫军们,想必是受了他这位统领大人的暗中唆使,也有人可能是被那些吃过暗卫司亏的朝臣们所收买和怂恿,竟是经常公然地找暗卫司的麻烦。 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多次借酒滋事,将落单的暗卫拖去无人之处一顿暴打。 事后,若是那位被打的暗卫,尚能侥幸地保持足够的清醒,回忆起自己被打的经过,并且明确地指认出了几个参与打人的禁卫,那么暗卫司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那些行凶者,定是要将其抓进暗卫司中严刑拷问。 然而这些皮糙肉厚之徒在被抓之后,必然会百般抵赖,更是会咬紧牙关,熬刑不招。 因为他们都知道,不出一日,他们的统领大人就会拿了太后的懿旨,直接来暗卫司中要人。 到那时,他们便会犹如凯旋的英雄一般,受到其他禁卫军将士们的盛大欢迎。除此以外,自然也少不了那位统领大人的暗中奖赏。 结果一来二去,暗卫司与禁卫军已势同水火。只要双方遇到一处,即便不动手互殴,也定要出言不逊,彼此对骂上几句才甘心。 一开始时,公玉飒颜还想与沈云鹏好商好量,坐下来把问题谈清楚,争取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可人家那位统领大人根本就不给他这个面子! 始终都拿那一句“管束不严,下不为例”,就算是敷衍过去了。 而若是真要较起真来,沈云鹏这浑人还另有一套胡搅蛮缠的办法。 他会直接把那个被打的暗卫叫过来,让其说清楚自己究竟被打了多少拳,踢了多少脚。然后,他就让那暗卫自己动手,在他这位统领大人的身上全都打回去。 那些暗卫虽都是武功不弱,可谁又敢向他这位统领大人动手呢?以下犯上且不说,就是全凭实力去打,恐怕也会被他这位绝顶高手的护体真气给震出了内伤。 尽管几经尝试,都与沈云鹏商谈不成,公玉飒颜却也不敢将事情闹大,去向那位皇帝陛下申诉。 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皇上虽然很想摆脱太后的控制,却也不敢做得过于明目张胆。 毕竟这位皇帝陛下登基未久,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 目前朝中的大臣们,绝大部分还是听命于太后。其中更还有一些仍旧忠于先皇之人,对他这个弑父篡位的皇上本就心存怨恨。 既然知道皇上尚无实力与太后公然作对,那么他这个由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总司大人,则更是要谨言慎行,事事为皇上考虑。 如此一来,皇上才会对他更加倚重,从而把他所掌管的暗卫司当作是一把好用的利器,而不是反倒需要他这位皇帝陛下来为其撑腰的一帮废物。 所以,尽管公玉飒颜心中暗恨不已,却知道短时间之内,实是拿那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的沈云鹏无可奈何。 因为此人不仅有太后做靠山,而且在他的背后,还另有一个极厉害的角色为其出谋划策。更何况,这位禁卫军统领本人的武功,业已所向披靡,实是一个极为难缠的人物。 而今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寒冰公子,也是一个极为难缠的人物。 故而公玉飒颜不由就此生出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若是让这两个难缠的人物成为对手和敌人,到时候杀他个两败俱伤,自己岂不就有机可乘了吗? 正因怀着这样一种阴诡的心思,他才会话里有话,有意将沈云鹏奉太后之命捉拿花湘君一事,透露给了寒冰。 果然,听了他这故作随意的一提,这位救姐心切的寒冰公子,立时便对那位禁卫军统领生出了强烈的敌意。 公玉飒颜在暗喜的同时,心中还在想,看来这件事确是值得继续好好谋划一番。一定要制造机会,让寒冰与沈云鹏正面对上。如此一来,即便不能直接要了那位统领大人的命,至少也要给他找上不小的麻烦! 谁知,就在他这位总司大人还在那里踌躇满志地准备给别人制造麻烦之际,那个难缠人物寒冰却是先找上了他的麻烦。 “此番多谢公玉大人指点,让本公子知道了该去找谁要回我的湘君姐姐。不过嘛,这救姐之事,乃是本公子一人之责,自不用劳烦公玉大人相帮。而我方才所要拜托公玉大人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他抬手指了指陆远风,态度极为随意地道:“还请公玉大人网开一面,将这位小兄弟交给我带走吧!” “这——” 虽然早就猜到寒冰应是打了救下陆远风的主意,可如今听到他真的向自己提出了这一要求,公玉飒颜仍是不免感到一阵愤恨与不甘。 只因对他而言,这陆远风实在太过紧要。 这少年不仅关系到暗卫司所急于获取的关于隐族密谍的重要情报,又关系到他这位总司大人,对那位极为难缠的禁卫军统领沈云鹏的一番承诺。 若是放走了此人,他既无法向皇帝陛下交待,更不知该如何去向那位阴太后交待。 再者说,寒冰如此明目张胆地要从暗卫司手中带走这个隐族密谍,就是凭着他裕国皇子的身份,恐怕也难以说得过去。 戎国与裕国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敌非友。而他这位裕国皇子居然敢这般在大戎横行无忌,实是为大戎律法所不容! 可真要说到,对寒冰所提出的这一无理要求予以严辞拒绝,甚至是因为他所怀有的这一不良企图而对其进行捉拿,公玉飒颜又实在是没有那个胆量。 以他对寒冰的了解,知道这少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胆大妄为,而且极其心狠手辣。 当初在裕国,寒冰就敢公然与从前的那位皇帝陛下浩星潇启对着干,而因此死在他手中的大内高手,实是已不计其数。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郑庸的义子,那位身手不凡的前禁军大统领赵展,也是被寒冰在众目睽睽之下轻取了性命。 若是这小子横下了一条心,现在就杀了他这位大戎暗卫司的总司大人,然后一走了之,难道还有谁能留得住他不成? 而即便是最终寒冰这个杀人凶手被抓获了,难道他公玉飒颜还能就此活过来不成? 所以,此刻面对着这位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寒冰公子,公玉飒颜实是有些胆战心惊,且又束手无策。而对于这煞星所提出的那个无理要求,则更是无言以对。 心念急转之间,他倒是突然想出了一个或许可以暂时敷衍寒冰的办法—— 既然寒冰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救花湘君,那自己何不就用花湘君的安危来与他做一笔交易? 可以假意答应帮他救出花湘君,先渡过今日的这一关。然后再借机从中制造矛盾,让寒冰直接对上沈云鹏。这样一来,自己反而可以在一旁看戏,甚至还有可能寻机除去这两个强劲的对手。 然而可惜的是,他这位总司大人的一番如意算盘却是白打了! 只因他实在是对面前的这个寒冰公子知之甚少,更未想到,寒冰对他这位曾经的宫护卫,却又实在是知之甚多。 寒冰根本就没有给这个心机狡诈之徒丝毫拖延的机会。 只见他的身形微微一动,整个人便已如鬼魅一般地来到了公玉飒颜的面前。 公玉飒颜在大惊之下,刚要向后飞退,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脖子已被对方掐在了手中! 此时的他别说是张口呼救,就连气都开始喘不上来了。 就在他惊恐之极地睁大了双眼,准备听到自己喉骨被捏碎的声音时,却感到右边的肩井穴一麻,整条右臂连着右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还未等他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那只掐在他咽喉上的手掌又倏然不见,而右肩井穴也同时被解开了。 他忍不住抬手抚上自己仍在隐隐发痛的脖子,竟发现上面已有了一层粘腻的汗湿! 这时,仍是立在他面前的寒冰,忽然嘻嘻一笑,道:“公玉大人,子时已到。你是否想亲自尝一尝这无尽丹的滋味?” 看着在自己眼前不停晃动的那颗无尽丹,公玉飒颜的脸上终于变了颜色。 原来,不知何时,寒冰已将他方才一直藏在右手中的那颗无尽丹给抢了过去! 寒冰却再未多看他一眼,而是径自走到了陆远风的面前,利落地为这少年解了穴,又小心地帮他将脱臼的右肩归位。 “公玉飒颜,如果你确定自己的那些手下能够将我立毙于箭下,那便让他们赶快动手。否则的话,咱们就回头见了!” 洋洋得意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这位嚣张之极的寒冰公子便带着又可行动自如的陆远风,一起飞快地消失于暗夜之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四十二章 难缠人物 “寒冰公子为了令姐湘君姑娘,不远千里奔波来此,着实是令人感佩!在下若能帮上什么忙,自当不遗余力。只不过,对于解救湘君姑娘这件事,在下确是爱莫能助!” 公玉飒颜摆出一脸十分诚恳的表情,所说出的话却是暗含玄机,“湘君姑娘是被太后请入宫中的,而那位护送她入宫之人,便是我大戎的禁卫军统领沈云鹏。这件事自始至终,暗卫司都从未参与其中,在下实是插不上手去帮公子这个忙啊!” 寒冰闻言皱了皱眉头,“禁卫军统领沈云鹏?” 旋即,他又冷哼了一声,道:“本公子倒是要会会此人!” 公玉飒颜一听,心中不由暗喜不已。他方才特意提到沈云鹏,本就存了明显的挑拨之意。 可以说,一直以来,那位禁卫军统领都是他一块不小的心病。 这个沈云鹏仗着有太后的宠信,根本未把他这位新晋的总司大人放在眼里。无论人前人后,对他都表现出一种极度的轻蔑贬损之意。 尤为可恨的是,沈云鹏治下的那些禁卫军们,想必是受了他这位统领大人的暗中唆使,也有人可能是被那些吃过暗卫司亏的朝臣们所收买和怂恿,竟是经常公然地找暗卫司的麻烦。 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多次借酒滋事,将落单的暗卫拖去无人之处一顿暴打。 事后,若是那位被打的暗卫,尚能侥幸地保持足够的清醒,回忆起自己被打的经过,并且明确地指认出了几个参与打人的禁卫,那么暗卫司自然不会轻易放过那些行凶者,定是要将其抓进暗卫司中严刑拷问。 然而这些皮糙肉厚之徒在被抓之后,必然会百般抵赖,更是会咬紧牙关,熬刑不招。 因为他们都知道,不出一日,他们的统领大人就会拿了太后的懿旨,直接来暗卫司中要人。 到那时,他们便会犹如凯旋的英雄一般,受到其他禁卫军将士们的盛大欢迎。除此以外,自然也少不了那位统领大人的暗中奖赏。 结果一来二去,暗卫司与禁卫军已势同水火。只要双方遇到一处,即便不动手互殴,也定要出言不逊,彼此对骂上几句才甘心。 一开始时,公玉飒颜还想与沈云鹏好商好量,坐下来把问题谈清楚,争取以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可人家那位统领大人根本就不给他这个面子! 始终都拿那一句“管束不严,下不为例”,就算是敷衍过去了。 而若是真要较起真来,沈云鹏这浑人还另有一套胡搅蛮缠的办法。 他会直接把那个被打的暗卫叫过来,让其说清楚自己究竟被打了多少拳,踢了多少脚。然后,他就让那暗卫自己动手,在他这位统领大人的身上全都打回去。 那些暗卫虽都是武功不弱,可谁又敢向他这位统领大人动手呢?以下犯上且不说,就是全凭实力去打,恐怕也会被他这位绝顶高手的护体真气给震出了内伤。 尽管几经尝试,都与沈云鹏商谈不成,公玉飒颜却也不敢将事情闹大,去向那位皇帝陛下申诉。 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皇上虽然很想摆脱太后的控制,却也不敢做得过于明目张胆。 毕竟这位皇帝陛下登基未久,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 目前朝中的大臣们,绝大部分还是听命于太后。其中更还有一些仍旧忠于先皇之人,对他这个弑父篡位的皇上本就心存怨恨。 既然知道皇上尚无实力与太后公然作对,那么他这个由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总司大人,则更是要谨言慎行,事事为皇上考虑。 如此一来,皇上才会对他更加倚重,从而把他所掌管的暗卫司当作是一把好用的利器,而不是反倒需要他这位皇帝陛下来为其撑腰的一帮废物。 所以,尽管公玉飒颜心中暗恨不已,却知道短时间之内,实是拿那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的沈云鹏无可奈何。 因为此人不仅有太后做靠山,而且在他的背后,还另有一个极厉害的角色为其出谋划策。更何况,这位禁卫军统领本人的武功,业已所向披靡,实是一个极为难缠的人物。 而今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寒冰公子,也是一个极为难缠的人物。 故而公玉飒颜不由就此生出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若是让这两个难缠的人物成为对手和敌人,到时候杀他个两败俱伤,自己岂不就有机可乘了吗? 正因怀着这样一种阴诡的心思,他才会话里有话,有意将沈云鹏奉太后之命捉拿花湘君一事,透露给了寒冰。 果然,听了他这故作随意的一提,这位救姐心切的寒冰公子,立时便对那位禁卫军统领生出了强烈的敌意。 公玉飒颜在暗喜的同时,心中还在想,看来这件事确是值得继续好好谋划一番。一定要制造机会,让寒冰与沈云鹏正面对上。如此一来,即便不能直接要了那位统领大人的命,至少也要给他找上不小的麻烦! 谁知,就在他这位总司大人还在那里踌躇满志地准备给别人制造麻烦之际,那个难缠人物寒冰却是先找上了他的麻烦。 “此番多谢公玉大人指点,让本公子知道了该去找谁要回我的湘君姐姐。不过嘛,这救姐之事,乃是本公子一人之责,自不用劳烦公玉大人相帮。而我方才所要拜托公玉大人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说到这里,他抬手指了指陆远风,态度极为随意地道:“还请公玉大人网开一面,将这位小兄弟交给我带走吧!” “这——” 虽然早就猜到寒冰应是打了救下陆远风的主意,可如今听到他真的向自己提出了这一要求,公玉飒颜仍是不免感到一阵愤恨与不甘。 只因对他而言,这陆远风实在太过紧要。 这少年不仅关系到暗卫司所急于获取的关于隐族密谍的重要情报,又关系到他这位总司大人,对那位极为难缠的禁卫军统领沈云鹏的一番承诺。 若是放走了此人,他既无法向皇帝陛下交待,更不知该如何去向那位阴太后交待。 再者说,寒冰如此明目张胆地要从暗卫司手中带走这个隐族密谍,就是凭着他裕国皇子的身份,恐怕也难以说得过去。 戎国与裕国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敌非友。而他这位裕国皇子居然敢这般在大戎横行无忌,实是为大戎律法所不容! 可真要说到,对寒冰所提出的这一无理要求予以严辞拒绝,甚至是因为他所怀有的这一不良企图而对其进行捉拿,公玉飒颜又实在是没有那个胆量。 以他对寒冰的了解,知道这少年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胆大妄为,而且极其心狠手辣。 当初在裕国,寒冰就敢公然与从前的那位皇帝陛下浩星潇启对着干,而因此死在他手中的大内高手,实是已不计其数。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郑庸的义子,那位身手不凡的前禁军大统领赵展,也是被寒冰在众目睽睽之下轻取了性命。 若是这小子横下了一条心,现在就杀了他这位大戎暗卫司的总司大人,然后一走了之,难道还有谁能留得住他不成? 而即便是最终寒冰这个杀人凶手被抓获了,难道他公玉飒颜还能就此活过来不成? 所以,此刻面对着这位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寒冰公子,公玉飒颜实是有些胆战心惊,且又束手无策。而对于这煞星所提出的那个无理要求,则更是无言以对。 心念急转之间,他倒是突然想出了一个或许可以暂时敷衍寒冰的办法—— 既然寒冰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救花湘君,那自己何不就用花湘君的安危来与他做一笔交易? 可以假意答应帮他救出花湘君,先渡过今日的这一关。然后再借机从中制造矛盾,让寒冰直接对上沈云鹏。这样一来,自己反而可以在一旁看戏,甚至还有可能寻机除去这两个强劲的对手。 然而可惜的是,他这位总司大人的一番如意算盘却是白打了! 只因他实在是对面前的这个寒冰公子知之甚少,更未想到,寒冰对他这位曾经的宫护卫,却又实在是知之甚多。 寒冰根本就没有给这个心机狡诈之徒丝毫拖延的机会。 只见他的身形微微一动,整个人便已如鬼魅一般地来到了公玉飒颜的面前。 公玉飒颜在大惊之下,刚要向后飞退,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脖子已被对方掐在了手中! 此时的他别说是张口呼救,就连气都开始喘不上来了。 就在他惊恐之极地睁大了双眼,准备听到自己喉骨被捏碎的声音时,却感到右边的肩井穴一麻,整条右臂连着右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 还未等他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那只掐在他咽喉上的手掌又倏然不见,而右肩井穴也同时被解开了。 他忍不住抬手抚上自己仍在隐隐发痛的脖子,竟发现上面已有了一层粘腻的汗湿! 这时,仍是立在他面前的寒冰,忽然嘻嘻一笑,道:“公玉大人,子时已到。你是否想亲自尝一尝这无尽丹的滋味?” 看着在自己眼前不停晃动的那颗无尽丹,公玉飒颜的脸上终于变了颜色。 原来,不知何时,寒冰已将他方才一直藏在右手中的那颗无尽丹给抢了过去! 寒冰却再未多看他一眼,而是径自走到了陆远风的面前,利落地为这少年解了穴,又小心地帮他将脱臼的右肩归位。 “公玉飒颜,如果你确定自己的那些手下能够将我立毙于箭下,那便让他们赶快动手。否则的话,咱们就回头见了!” 洋洋得意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这位嚣张之极的寒冰公子便带着又可行动自如的陆远风,一起飞快地消失于暗夜之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四十三章 再次毒发 刚刚转过街角,出了公玉飒颜手下那些暗卫的埋伏圈,寒冰向前飞掠的速度便明显地慢了下来。而紧跟其后的陆远风不明就理,也随之放慢了脚步。 突然,寒冰脚下一个踉跄,竟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陆远风顿时大惊,急忙赶上前去扶住他仍有些摇晃的身躯。直到这时,他才发觉,寒冰后背的衣服都已被冷汗浸透。 此刻已来不及多问,他连忙将寒冰背起,继续向前飞奔,以最快的速度脱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们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几条窄巷,终于到达了陆远风暂时用来栖身的地方——一处看上去极为普通的独门小院。 进了屋,陆远风轻轻地将身体犹在不停颤抖的寒冰,放在了屋内仅有的一张硬木床上。 随后,他便伸手入怀,拿出了花湘君交给他保存的那条丝帕。 解开丝帕,从中取出一颗药丸,并将它送到了寒冰的唇边,陆远风轻声言道:“公子,这是天毒异灭的解药,你快服下吧!” 寒冰听了,马上张嘴将那颗药丸吞了下去。 片刻之后,他的身体终于停止了颤抖,并缓缓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目。 为了安全起见,陆远风未敢点燃屋内的烛火,可是借着透窗而入的月光,他仍是能够清楚地看到,寒冰唇边的血迹和那依旧异常苍白的面容。 他知道,寒冰所中天毒异灭的毒性要比大族长他们深得多,所以那颗解药的效力,也会相对有限得多。 “公子,我这里还有一颗解药,要不然你也一并服下去吧!” 一边说,他一边又要去取那另一颗药丸,却被寒冰摇头制止了。 “不必了,我自己再运一会儿功,应该就没事了。” 说完,寒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盘膝闭目,开始运起化蝶功法,一边竭力将体内那股仍在不停肆虐的毒性慢慢地压制下去,同时也让那颗解药的药力行开,将天毒异灭逼回其原来所蛰伏之处。 陆远风见状,便未再多言。他把手中包着那颗解药的丝帕收好之后,也就地盘膝而坐,默默运功,将方才在那番激斗中所消耗的内力补充回来。 直至天色微明,陆远风才率先收了功。 他从地上站起身来,看到床上的寒冰依然闭目盘膝而坐,便没敢出声打扰,自己悄然推门出了屋,去厨下整治了一顿简单的早饭。 待他端着热气腾腾的两碗清粥和一些馒头小菜走进屋内时,却发现寒冰已经下了床。只见他此刻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那张破旧的木桌旁,从桌上那只粗瓷茶壶中,倒出了一碗至少是隔了一夜的凉茶。 陆远风不禁皱了皱眉头,将手中端着的早饭往桌上一放,便抬手抢过了寒冰正要往嘴边送的茶碗。 “公子,湘君姐姐早就说过,不许喝隔夜的凉茶!” 寒冰愣了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这么听湘君姐姐的话,为何还要去刺杀公玉飒颜?” 陆远风顿时垂下了头去,半晌才呐呐地道:“公子,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寒冰却是哈哈一笑,端起桌上的一碗清粥,喝了一大口,然后便极为惬意地吐出一口长气来,叹息着道:“真是很久都未吃上过一口热食了!” 陆远风见了,不觉憨然一笑,也端起一碗粥,吃了起来。 待这两个饥饿的少年将桌上的早饭风卷残云一般地一扫而光之后,才又相视一笑,各自捧着都有些吃撑了的肚子,舒服地打起了饱嗝。 “小风,除了不许喝隔夜的凉茶,湘君姐姐还交待给你了些什么话?” 寒冰的言语中虽带了些许玩笑之意,但神色间却是极为认真。 陆远风不由也恢复了冷峻的面色,沉声答道:“湘君姐姐还让我告诉公子,千万不要冒险去救她。” 寒冰一时间沉默不语。 陆远风陪着他默坐了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公子,你怎会这么快就赶来了北戎?听新京站的密谍首领杜启明说,你七月底就离开大裕,赶去了重渊。而我们在八月中离开重渊之前,却是一直都没有得到过你要去的消息。” “大裕那边的事情刚有了一个了结,我便出发去了重渊。因为之前从重渊传回来的消息十分糟糕,在情况不明之下,舅舅和我便决定,先不将我要去重渊的消息传过去,以防被那边暗藏的敌人截获之后,提前采取更严重的破坏行动。” 说到这里,寒冰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星眸中尽是一片黯然之色,“不料我仍是去迟了一步!一月前,当我赶到重渊时,才知道湘君姐姐已被赤阳王劫走,而你和小飞……小飞……” 陆远风的眼中不由泪光一闪,哑声问道:“公子你是如何知道小飞的事情的?” “得知你们在追赶赤阳王,我便也马上寻着你们所留下的踪迹追了过来,一直追到了那座荒岭之上。在发现了后山上那条被砍断的索道时,我的心中便已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我便下到了崖底——” 陆远风突然“腾”地一下从桌边站了起来,急声追问道:“公子你在崖底找到了什么?小飞……小飞他是不是没有……” 可当他看到寒冰脸上那一抹极深的痛色之后,便再也问不下去了。只是将双拳紧紧地攥起,同时猛地别过了头去。 沉默了良久,寒冰方又语声低缓地道:“崖底是一个深有十数丈的寒潭。我在那里面,找到了赤阳王,还有……小飞…… 直到最后一刻,小飞的双手仍在紧抱着那个赤阳王的双腿。我将他们一起带到了岸上,然后,就把他们都葬在了那个寒潭边……” 过了许久,陆远风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重又慢慢地坐了下来。 他用略带沙哑的语声道:“当时我无法确定赤阳王是否死了,便不敢带着湘君姐姐直接回重渊,所以就来了北戎。 原本我是打算先带着湘君姐姐回大裕,然后再和公子你一起去重渊,可湘君姐姐不同意。她让我回大裕去找公子,而她却要独自留在北戎。 后来,在从杜启明那里得知公子已经去了重渊之后,湘君姐姐便改了主意。 她说,公子你一定会赶来北戎,那我们不如都留在这里等你。她还说,公子你离开大裕已久,应是至少有两月未施针了,恐怕天毒异灭的毒性已然开始发作。 所以湘君姐姐叮嘱我,一定要在此安心等候,待一见到公子,便把天毒异灭的解药给你服下。” 寒冰听了,剑眉不由微微一皱,惑然问道:“既然湘君姐姐知道我很快就会赶到,为何她不愿再多等一些时候,非要独自去挑战那个阴太后呢?” “原来公子你已经知道了湘君姐姐的计划——” 寒冰哼了一声,“我自然是从杜启明那里听到的。若不是他告诉我,我又怎会知道你昨夜那场明摆着就是去送死的刺杀行动?” 陆远风再次垂下头去,半句也不敢替自己辩解。 因为此刻他已经意识到,由于昨夜的鲁莽行动,不仅令自己落入了敌手,还险些让寒冰因此拿不到天毒异灭的解药。而且,更是害得他为救自己而频用内力,再也无暇运功去压制住天毒异灭的毒性,以致几乎当场毒发。 这时,寒冰突然叹了一口气,道:“杜启明已经全都告诉我了。公玉飒颜抓了我们的人,在对他们用尽酷刑之后,也没能得到他想要的情报。于是他便将他们都杀害了,还把他们的头颅挂在城门口示众。” 不知何时,他已起身来到了陆远风的跟前,用手轻拍着他的肩,“我明白,你要除去公玉飒颜的原因,并不完全是出于激愤,而是不想让他继续作恶,对其他人再造成威胁。 只是此人一向心机狡诈,绝非易与之辈。从昨夜的情形来看,他对你们故意布下的陷阱早有防备,而且还将计就计,设下圈套诱你入伏。 刚一从杜启明那里得知你准备在药堂采取行动的消息,我便赶了过来,结果仍是没有来得及拦住你。 当时你已被那个假扮轿夫的沈云鹏制住穴道,而四周又埋伏着数十名公玉飒颜的手下。我本打算先解决了闯入药堂中的那些人,把他们大部分的力量吸引过来,然后再去设法救你。 谁知我在这边动手,那边公玉飒颜竟是已把那个沈云鹏给打发走了。这倒是帮了我的大忙!说实话,以我当时的情形,怕是根本打不过那个沈云鹏。” 陆远风不禁把头垂得更低了,闷声道:“公子,这次确实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沉不住气,不等你来就随意展开行动,辜负了湘君姐姐的嘱托!” 寒冰再次拍了拍他的肩,没有说话,心中却是暗自叹息了一声。 其实,他非常理解陆远风此时的心情—— 刚刚失去了最好的兄弟,那种无法宣泄的痛苦,始终折磨着这个少年的心。 然后湘君姐姐又离开了,没有人能够再好好地安慰他,让他慢慢化解心中的悲痛。 所以,当他看到又有隐族的兄弟遇害后,一时之间,满腔的愤怒便再也无法抑制地爆发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四十四章 有所不同 这时,陆远风忽然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那条包着天毒异灭解药的丝帕,并将它递到了寒冰的面前。 “公子,这颗天毒异灭的解药还是由你来收着吧!” 寒冰看了一眼那条丝帕,随即便把目光盯在了陆远风的脸上,“既然湘君姐姐把它交给了你,你便要将它保管好。任何会给它带来风险的事情,都不要去做!否则,你便是对不起湘君姐姐!” 陆远风知道自己的想法已被寒冰看穿,不禁极为懊恼地看着手中的那条丝帕,磨蹭了半天,才又十分不情愿地把它重新揣入了怀中。 寒冰将陆远风按坐在椅中,他自己也回到桌边重新坐下,才又开口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些解药是怎么来的?” “是赤阳王交给湘君姐姐的。他还曾告诉过湘君姐姐,那天毒异灭本就是他专门配制出来对付我们隐族人的毒药。所以他不仅配有可以暂时抑制毒性的解药,更知道如何彻底解去这种天下奇毒。而且,他还把这一解法教给了阴太后。” 听到陆远风的这番回答,寒冰的剑眉不禁深深地皱了起来,叹了一口气,道:“原来湘君姐姐设计独自进宫,是为了从阴太后那里得到天毒异灭的解法!” “确是如此。赤阳王临死前只说了天毒异灭可以解,却并没有告诉湘君姐姐具体的解法。所以湘君姐姐就把这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那位阴太后的身上。 湘君姐姐知道,阴太后派人到重渊调查她的行踪,很可能就是对她存了某种企图。因此湘君姐姐就想到,可以利用这一点,趁机接近那个阴太后,并设法从她那里获得天毒异灭的解法。 于是我们便与杜启明一起设计,故意暴露出了湘君姐姐的行藏。而那个阴太后果然就派人追了上来,将湘君姐姐抓进了皇宫。” 陆远风一边说,一边苦恼地拍打着身前的桌子,“当初,正是那个禁卫军统领沈云鹏将湘君姐姐带走的。而昨夜,他又说是奉了阴太后之命来抓我。 看来,那个阴太后一定是要迫湘君姐姐做什么事情,见湘君姐姐不答应,便打算用我来逼她就范!” 寒冰沉默着没有作声,心中却十分清楚,陆远风猜得应该没有错。 其实,对于天毒异灭可解一事,寒冰根本就是心知肚明,但他却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当初,在慧觉方丈给他讲的那个关于国师阴无崖的故事中,便曾提到过此事。 当年的清平公主曾经中了阴妙童所下的天毒异灭,最终是镇北王凌天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取阴妙童为清平公主解了毒。 所以寒冰当然清楚得很,那位北戎的阴太后会解天毒异灭。 可这又如何呢? 无论是大裕与北戎之间,还是他与阴太后之间,都绝无任何可以商量妥协之处。 而他更不会让身边的亲人和兄弟,为了自己去冒险。 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湘君姐姐居然也知道了这个秘密,还毅然决然地去孤身犯险,向那位阴太后发起了挑战。而且,想必是怕他会进行阻止,她竟是根本不等他赶到,便直接采取了行动。 如果只是为了自己的一条性命,寒冰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设法闯进北戎皇宫,去将自己的湘君姐姐给救出来。 可如今,隐族的大族长和三位长老都中了天毒异灭,如果没有解毒之法,必将性命不保。 若是在突然之间,隐族失去这么多的重要首领,很可能会在重渊造成一定程度的混乱,甚至是引起暂时性的恐慌。 这样一来,难免就会给某些居心叵测之人以可乘之机…… 一时间,寒冰也不知自己究竟该怎么做了! 沉思了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小风,我知道你想去救湘君姐姐,我也想。但现在我们谁也不能这么做。 湘君姐姐在制定这个计划之前,必然已经考虑到阴太后会对她有所图谋,心中也应该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而我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配合湘君姐姐的计划,帮助她共同对付那个阴太后。” 听寒冰这么一说,陆远风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公子,你的心中可是已经有了对付那个阴太后的办法?” 寒冰哈哈一笑,“那个办法就是你!” 看到陆远风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他又继续解释道:“既然那个阴太后想用你来逼迫湘君姐姐,那我们就让她来抓,可是却——” “可是却抓不到!” 陆远风突然接过了话头,脸上尽是兴奋的笑容。 终于看到了这抹久违的开心笑容,寒冰的心中也感到一种由衷的欣慰—— 看来小风已渐渐走出了失去小飞的阴霾,又变回那个沉稳果决、心胸开朗的陆远风。 这样一来,他才有资格成为自己得力的帮手,一起与阴太后、戎帝宇文罡、沈云鹏、公玉飒颜,甚至是赤阳教的那些人,展开一场接一场的明争暗斗,定要将这座新京城搅他个天翻地覆! 想到这里,寒冰的唇边不由泛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语声清冽地道:“不错,不但让那老太婆抓不到,还要让她为此损兵折将、狼狈不堪!” 陆远风听了,眼中也露出了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脑中却忽然灵光一闪,急声说道:“对了,公子!昨夜那个公玉飒颜为了与沈云鹏抢人,曾亲口保证过,今日天一亮,便将我交给沈云鹏——” “哈哈,怪不得昨夜一听说我要带你走,那位公玉大人会表现得那般舍不得!” 寒冰的眼珠不由转了转,“小风,你说,如果公玉飒颜到时候交不出人来,那位统领大人会怎么做?” “据我观察,沈云鹏对公玉飒颜极是不屑,似乎很想找他的麻烦。当时被公玉飒颜抢到了我,沈云鹏看上去也是一副颇不甘心的模样。 结果现在公玉飒颜竟把事情给办砸了,交不出人来,沈云鹏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我猜,他肯定会去找公玉飒颜要人!” “好啊!那我也去凑个热闹!” 寒冰竟是说干就干,立即从桌边站起身来。 “可是——” 陆远风急忙也跟着站了起来,“可是公子你就这么公然露面,那个公玉飒颜——” “那个公玉飒颜看到我,必是不会高兴!”寒冰嘻嘻一笑,“但他这位总司大人却也难奈我何!更何况,他还指望我这位寒冰公子能够帮忙,去对付那位找他麻烦的禁卫军统领呢!” 陆远风虽不知寒冰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他对自家的这位公子还是颇为了解的,知道他的鬼主意向来是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 小飞便是极佩服公子的这一点,凡事都要以公子为榜样。而那小子确是机灵,倒真也把公子的本领学了个七、八成…… 小飞—— 陆远风的心中猛然划过一阵尖锐的痛楚,可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坚强的笑容。 既然柳逸飞已经不在了,那他陆远风就要替他好好地活着,替他照顾好湘君姐姐,也替他学会公子的那些本领。 “公子,那我也跟你——”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寒冰给挥手打断了,“你目前还不能跟我一起出现!等我先摆平了那个公玉飒颜再说!” 见陆远风满脸失望的表情,寒冰不由哈哈一笑,对他眨了眨眼睛,道:“你且安心呆在此处,过两天我便带你去看湘君姐姐!” “湘君姐姐!” 陆远风顿时来了精神,“那公子你可要早些回来!” “那是当然!” 寒冰朗笑了一声,“不过这几日你可要多做些好吃食!另外,有机会再去弄两套像样的衣服回来。不能让湘君姐姐见了我们,还以为没了她的照顾,我们这对难兄难弟就从此缺衣少食,沦落街头了!” 看着寒冰矫捷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陆远风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胸中却感到了一种抑制不住的激情在不断地沸腾—— 公子来了,一切都会有所不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四十五章 黑面莽汉 看了一眼那个正大马金刀地站在暗卫司大门前的人,公玉飒颜赶紧上前拱手施礼,同时笑容可掬地道:“不知沈统领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请统领大人多多包涵!” 可再看那位统领大人沈云鹏,竟是连个敷衍的笑容都懒得奉陪,只虎着一张脸,沉声喝问道:“公玉飒颜,辰时早就过了,我要的人呢?” “什么人?” 公玉飒颜不禁惊讶地挑了挑眉,“莫非又是沈统领的哪位手下犯了事,被抓进了暗卫司?这在下可是要先查问一下,待问清楚之后,自当给统领大人一个交待。” 沈云鹏闻言,先是愣了片刻,应该是完全没有料到,对方竟会用这样一种无耻的方式公然抵赖! 待他回过神来,不由将一双虎目瞪得溜圆,粗声喝骂道:“公玉飒颜!你这厚颜无耻的小人!若不赶快把陆远风交出来,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脑袋给揪下来?!” 面对如此毫不留情的威胁和辱骂,公玉飒颜的脸上却仍是保持着一派平和之色,同时语气淡然地道:“沈统领且请息怒!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昨日,你确曾帮助暗卫司捉拿过一名叫陆远风的隐族密谍。可是按照各部职司所辖,抓捕与审讯他国密谍事宜,皆由暗卫司全权负责,禁卫军实是无权插手其中。 不知统领大人今日登门要人,可是奉了皇帝陛下的谕旨吗?” 沈云鹏顿时被这无耻家伙的一番话气得不轻,不禁将一双铁拳攥得“咔吧”作响。可尽管怒火中烧,一时间也无处可以发泄,只能站在那里直喘粗气。 果然是被这个巧舌如簧而又两面三刀的家伙给骗了! 当初他在抢人之时,那可真是信誓旦旦,而今反起口来,则更是义正辞严。 偏偏自己又一无人证,二无物证,根本无法当场反驳他! 可若是此番要不到人,自己又该如何去向太后复命? 越想越气之下,沈云鹏只想马上抡圆了拳头,将面前这个卑鄙小人的脑袋给砸扁了! 此时,公玉飒颜也骤然感觉到,这位统领大人的身上正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杀气。他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急忙向后连退了两步。 而原本跟在他身后的那些暗卫们,也都一个个面露紧张之色,悄然摸向了各自身上所带的兵刃。 “公玉飒颜,本统领最后再问你一次,到底交不交人?” 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一句之后,沈云鹏便向前逼近了一步,同时右手也按上了悬于腰侧的那把宝剑的剑柄。 公玉飒颜被他的气势所迫,顿感胸口烦恶憋闷,压力沉重,实是想再向后多退两步,以摆脱掉这种无形的威慑之力。 可最终,他还是咬紧牙关,勉强顶住了这一强大的压力,昂首挺胸地站在原地,竭力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毕竟这是暗卫司,周围也都是自己的属下。他这位总司大人,决不能在他们的面前,露出丝毫的胆怯之意。 再者说,众目睽睽之下,他料定沈云鹏也不敢真的对自己下杀手。 “沈统领,在下已经说得十分清楚,没有皇帝陛下的谕旨,暗卫司决不会交人!” 听公玉飒颜如此一说,沈云鹏便也不再跟他继续废话。只见这位统领大人断然一挥手,将自己的一名亲卫招到了近前。 然后,便听他粗声大气地对那名亲卫吩咐道:“速回统领府,调三千禁卫军过来,给本统领把这暗卫司从里到外地翻个个儿。若是找不到那个陆远风,就直接拆了他们的狗屁衙门!” 那名亲卫急忙应了一声,刚要转身离开,却被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给喝止住了。 “慢着!” 声到人至,来者竟是一位穿着水蓝色宫装,身形纤细,面孔白皙,长着一双出奇灵秀眼睛的年轻女子。 那名亲卫应是识得这位宫装女子,见她到来,也未敢多言,又悄然退回到了沈云鹏的身后。 只见这位宫装女子莲步轻缓地来到沈云鹏的面前,曲膝行了一礼之后,才不紧不慢地道:“沈统领,太后有旨,宣大人即刻进宫。” 沈云鹏浓黑的剑眉不由微微一挑,面沉如水地看着这位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紫薇姑娘,“紫薇姑娘亲来传旨,莫非有何要事?” 紫薇姑娘微微一笑,答道:“奴婢只负责传旨。至于究竟有何要事,将军还是亲自去问太后吧。” 沈云鹏轻轻哼了一声,眼中虽是闪着不甘之色,却终是不得不躬身领命:“末将遵旨!” 紫薇姑娘含笑点了点头,“那大人这就随我一同入宫吧。” 沈云鹏盯了一眼紫薇姑娘脸上那抹略带狡黠的笑容,忍不住又低哼了一声,便闷头大步向皇宫的方向行去。 紫薇姑娘望着这位统领大人那犹自散发着冲天怒气的魁伟背影,不觉抿嘴一笑。随后,她又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位暗卫司的总司大人公玉飒颜,便跟在沈云鹏的身后准备离开。 可谁知那沈云鹏才行了没两步,迎面却被人给堵住了去路。 要在平时,这位统领大人很可能会不在意地一伸手,把人给推开了事。 但是今日,正值他仍在气头上,根本想也未想,便继续疾步向前,看样子是打算把那挡道之人直接给撞飞出去。 可就在他与那个挡道之人尚有数尺之遥时,竟忽然感到一堵无形的气墙,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猛地顿住了脚步,目光凌厉地盯在了对面那位挡路的黑衣少年的脸上。 这时他才看清楚,这黑衣少年竟生了一张白净无瑕,甚至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的俊逸面孔。而且,在这张如玉的面孔之上,还挂着一抹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就连他这鲁男子看了,都不免有一瞬间的错愕和惊艳。 不过可惜的是,此刻这少年的目光却并未看向他,而那抹笑容,当然也不是奉献给他这位统领大人的。 只听这少年开口问道:“公玉大人,这个黑面莽汉,可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抢走我湘君姐姐的人吗?” 这一问之后,全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这少年的声音本是极为清越动听,而且他说话的语速极慢,吐字清晰,入耳之后,似乎还会留有片刻的余音。 所以在场的所有人,只要是没有彻底失聪,便都已将他的问题听了个一清二楚。 可正是因为众人都听得太清楚了些,便同时都被吓得噤声不语。 这少年口中的那个“黑面莽汉”,明显指的就是正立于他面前的那位禁卫军统领沈云鹏。 先抛开这位统领大人手中的那十多万禁卫军和御林军不谈,单是沈云鹏这个人,便是大戎境内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 别说是在场的这些人,便是在整个大戎国,除了那些皇室显贵之外,恐怕也挑不出几个敢当面直呼其名的人。 而今日,这少年倒是没有直呼沈云鹏的名字,可他的那种叫法,却是比直呼其名更要糟糕上百倍! “黑面莽汉”一词,不但生动形象地将沈云鹏的性情暴露无遗,更是对这位统领大人的尊容进行了毫不客气的抵毁! 如此一来,那位“黑面莽汉”的反应当然也是可以想象的。 而在场众人中,谁还有胆子答这少年的话,再去随声附和一句?那岂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然而别人都可以不吭声,可公玉飒颜却是不可以不吭声。 因为那少年所寻问的对象,就是他这位公玉大人。而且此刻,众人的目光也都望向了他,实是让他避无可避,不得不开口。 但若要开口,又让他如何作答呢? 无论回答“是”与“不是”,最终都是要把自己给装进去。 苦着脸咧了咧嘴,公玉飒颜只能避重就轻地答了一句:“寒冰公子,你面前的这位,就是我大戎的禁卫军统领,沈云鹏沈大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四十六章 江湖规矩 “沈云鹏?看来果真是那个抢走我湘君姐姐的人了!” 寒冰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转到了沈云鹏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一脸轻蔑地撇了撇嘴,才又开口道:“公玉大人,贵国皇帝陛下英明神武,只是这看人的眼光嘛,却是难以让人恭维! 像这等面如锅底、满面煞气,瘟神一般的人物,派去平寇倒是再合适不过,可若是摆在宫中,实在是大煞风景,有损皇家颜面!” 这一次,就连公玉飒颜都打死也不敢接他的话了! 其实,沈云鹏长得高大魁伟,相貌更是英武不凡。 只不过他这人性喜骑马打猎,经常于烈日下暴晒,皮肤自是比一般人要显得粗黑一些。 而此刻他又正在气头上,不免横眉冷目,寒意迫人。 可偏偏寒冰非要没事儿找事,故意当着他本人的面,与那个他最瞧不上眼的公玉飒颜一起,品评起他这位统领大人的相貌来了。 面对这种明显的恶意挑衅,沈云鹏自是不会客气。 他正觉得方才在公玉飒颜那里所受的一口恶气没能出来,此刻憋在胸中已快要炸裂开,索性就都出在这个言语尖酸刻薄的黄口小儿身上! 沈云鹏本就是一个行动快过想法的人,此刻更是没工夫多讲半个字的废话,直接一拳挥出,狠狠打向了寒冰那张看上去确是比自己要白净得多的脸! 毕竟是高手出招,沈云鹏的这一拳虽是含愤而发,却丝毫不显仓促,而且在虎虎拳风之后,更藏着无数致命的后招。 眼见那只挟着雷霆之势的拳头已经冲破了挡在他身前的那堵气墙,速度几乎丝毫未减地继续向前,马上就要打到对方那张令他愤恨不已的脸上—— 却不知为何,突然间便自己停了下来! 沈云鹏的双眼紧紧盯在寒冰那张依然带笑的脸上,目光中似乎有了片刻的失神。随即,他便默不作声地收回了自己那只已经挥出去的拳头。 就在众人皆面面相觑,着实弄不清眼前这诡异的一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之际,那位紫薇姑娘忽然含笑开口道:“想来这位便是湘君姑娘所一直记挂着的寒冰公子了?” 一边说,她一边缓步走上前来,对着寒冰盈盈施了一礼,“奴婢乃是太后身边的宫女紫薇,见过寒冰公子!” 寒冰忙收了脸上的笑容,肃然拱手还礼道:“寒冰鲁莽,方才出言无状,还请紫薇姑娘见谅!” 紫薇姑娘却依旧巧笑嫣然地道:“公子客气了!奴婢早就听闻寒冰公子丰神如玉,为人又极是豪爽任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寒冰听了,不由唇角一牵,又露出了那种令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紫薇姑娘过奖了!听姑娘方才所言,应是见过我的湘君姐姐。不知能否恳请姑娘,将她的近况告知一二?” 见寒冰表现得如此情急,竟是连多寒暄几句都等不得,便追问起花湘君的情况,紫薇姑娘不由笑得更为灿烂了一些,柔声道:“寒冰公子莫要担心,湘君姑娘在宫中一切安好。 太后她老人家对姑娘可是疼爱得紧,特意叮嘱我们这几个身边的奴婢,轮流去姑娘那里小心服侍,丝毫马虎不得。” 顿了顿,她又慢声细语地加上了一句,“而且,湘君姑娘的身体已经大好,昨日还与皇上一起,陪着太后她老人家听了一会儿戏呢。” 听到这位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似是随口说出的这最后一句话,公玉飒颜的脸上不禁微微有些变色,忽然感到,陆远风的这件事情,恐怕比自己料想中的还要复杂得多。 而那位自从莫名其妙地收回拳头之后,便呆立一旁的禁卫军统领沈云鹏,也似是被紫薇姑娘的这句话给惊醒了过来。 只见他神色颇有些复杂地向她看了一眼,随即便又转头看向了寒冰,目光中又多了一种奇怪的困惑与茫然。 寒冰却根本未正眼去看这位统领大人,而是依然含笑对着紫薇姑娘道:“多谢姑娘热心相告!既然知道湘君姐姐一切安好,我便也就此少了一份牵挂。尽可先把外面的事情解决了,再去宫中接她,一起回大裕。” 紫薇姑娘的笑容不由一僵,一双秀目微眯,仔细看了一眼寒冰脸上的神色,缓缓问道:“不知寒冰公子此言何意?” “本公子的意思很清楚,就是先收拾了那个当初将我湘君姐姐抓进宫去的混账东西,然后再去找那位强抢民女的阴太后要人,把湘君姐姐给救出来!” 说此话时,寒冰脸上的笑容虽是丝毫未减,但一对星目中却闪着刀锋般的片片冷光。 紫薇姑娘怔了怔,随即便微带冷意地笑了一声,“公子莫要忘了,此处可是大戎。无论是太后还是皇上,恐怕都不会像裕国的那位皇帝陛下一般纵容,让公子可以在这里任性妄为!” “便是任性妄为又如何?” 寒冰的剑眉微挑,神情显得极是嚣张,“以前在大裕时,因被家父管着,我尚有些放不开手脚。如今到了你这北戎,我便已是无所顾忌。而姑娘你口中所说的那位太后和皇上,又能奈我何?” 紫薇姑娘听了,不由朱唇微抿,一双秀目之中也隐隐闪着恼怒的火花,“虽然戎裕两国并未交战,且我大戎有容人之量,没有把寒冰公子当作敌人来对待。但毕竟此处是个极有法度之地,绝容不得公子做那些无法无天之事!” 见她变脸,寒冰却是丝毫不以为意,脸上更是露出了一抹极为洒脱的明朗笑容,“紫薇姑娘言重了!本公子是个江湖人,守的自然是江湖规矩。据我所知,无论是在戎国,还是在裕国,朝廷法度与江湖规矩皆是互不相干,各行其是。 按照江湖规矩,解决私人恩怨的唯一方式,就是比武较量,用剑说话。而今日,我便是要与这位沈统领比试一场!” 他的这番话一出口,紫薇姑娘的柳眉不由深深地皱了起来,一时间却是不知该用何种言语来反驳他。 只因为在戎国,民风实是比裕国更为剽悍。戎人之间,经常为了些许琐事,便动辄刀剑相向。 故而,戎国的律法在这方面也显得极为宽松。 官府对于私相殴斗之类的事情,几乎从不过问。只要殴斗双方事先已立下生死契约,那便要生死自负。即便事后有死者的家人告到官府,官府也是概不受理。 不过对于朝廷命官而言,自然是要遵守朝廷的法度,禁止私相殴斗。 沈云鹏乃是禁卫军统领,有官职在身,他本可以此为借口,拒绝寒冰的挑战。 怎奈这位统领大人自身,便从来没有遵守过这条禁止私相殴斗的律法,时常向他认为值得一搏的高手提出挑战。 当年他约战赤阳教主独笑穹一事,更是为天下人所尽知。 而那时他的身份,还只是某位大将军麾下的一名普通副将。 自那一战成名之后,他才被阴太后所看中,招揽至禁卫军中,并一步一步将他提拔到禁卫军统领的位置。 所以说,既然这位统领大人可以随意挑战别人,那便也要接受别人的随意挑战。 而这种挑战,完全是一种江湖方式,其所要遵守的,也自然是江湖规矩——公平较量,生死自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四十七章 非分要求 “比试便比试!” 听到寒冰竟敢向自己公然挑战,沈云鹏自是求之不得,当即便痛快应战。 方才的那一拳,就那么莫名其妙地被收了回来。 别人可能还会误以为,他这位统领大人是心存顾忌,临时改了主意。 可沈云鹏本人却是清楚得很,自己一定是被寒冰这小子给算计了! 然而若要让他具体说出来,究竟是如何被对方给算计的,他却又着实说不清楚。 只记得自己的一拳打了出去,然后就看到寒冰的那张脸,然后又看到他脸上的笑容,然后……自己的拳头就收了回来。 要说是对方使了什么邪术吧,沈云鹏又完全没有那种中邪的感觉。 而且,以沈云鹏的见多识广,自然明白所谓的邪术,大多是借助有迷魂之效的药物,然后通过双目相交,以目光摄人心神。 而方才他与寒冰的对峙,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对方根本没有可能施放任何药物。并且,他也十分肯定,自己根本没有去盯着对方的眼睛看。 那么,自己所经历的那片刻的失神,又是怎么一回事? 正因为实在琢磨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沈云鹏才更加确定,这里面一定另有蹊跷。 所以,他很想找机会与寒冰再度交手,就此再经历一次那种诡异的情形,以便从中找出端倪,将这算计自己的小子好好教训一顿!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他的这种急切心情,完全没有影响到那位紫薇姑娘的正确判断。 就在他这位统领大人刚出言接受了那位寒冰公子的挑战之后,紫薇姑娘却忽然板着一张俏脸道:“比试可以,但绝不能在今日。奴婢奉了太后懿旨,即刻召沈统领入宫,这却是片刻也耽搁不得的!” 沈云鹏不禁浓眉一皱,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紫薇姑娘那双灵秀的眼睛狠狠瞪了一记,便猛地闭上了嘴。 寒冰自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微微一笑,道:“紫薇姑娘说得在理。既然是听差办事之人,沈统领又怎敢不遵太后懿旨行事呢? 不过说起来,我与沈统领之间的恩怨,其中也牵涉到那位宫里的太后。所以,此刻若要我行个方便,放这位统领大人去侍候太后,那太后也要给我行个方便,让我见一见湘君姐姐!” 沈云鹏本是听得一瞪眼,只觉寒冰这小子是故意在用这种极为过分的要求来为难自己。 但转念一想,这小子之所以提出这种不可能被接受的要求,应该就是存心要与自己立刻打上一架。 这样正好,反正那个所谓的太后懿旨,很可能是紫薇这丫头信口编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自己继续去找那个公玉飒颜的麻烦。 可紫薇虽是管得了自己,却管不了寒冰这小子。只要她开口拒绝了寒冰的要求,那今日的这场架,还是要打起来的…… 一想到这些,他这位统领大人的脸上,竟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十分可疑的喜色。 可惜的是,这也没有逃过那位紫薇姑娘一双灵秀敏锐的眼睛。 在瞧见了沈云鹏这种可恨至极的表情之后,紫薇姑娘不禁在心中哀叹了一声,为自己居然与这种好勇斗狠的莽汉纠缠上而大感无奈! 但同时,她的脸上却又摆出了一副凛然之色,语气冰冷地道:“寒冰公子提出这样的要求,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若是太后她老人家不答应你的这一非分要求,公子又将如何?” “本来我也从未想过,要让那位太后答应什么非分的要求!” 寒冰的唇边挂着一丝清冷的笑意,星眸微眯,用一种明显带着轻蔑之色的目光看着沈云鹏,就像是在看着一只志在必得的猎物一般。 “本公子就是想要与这位统领大人比上一场。他若赢了,条件自是任由他提。而我若赢了,就由他负责,把湘君姐姐放出宫来!” 紫薇姑娘忍着没有去看沈云鹏眼中那种即将爆发的怒火,却将带了些许兴味的目光落在了寒冰的脸上,“哦?公子竟真的这么有把握,自己能赢得了沈统领?” “若是连这种把握都没有,本公子又怎敢独自跑到你们北戎来要人?贵国阴太后将身为大裕子民的湘君姐姐强行抓进宫中,本就是一种对大裕的公然挑衅行为。” 说到这里,寒冰不由顿了顿,犀利的目光快速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之后,竟是突然把声音压低了几分,“只不过,也许紫薇姑娘并不清楚,其实这件事背后所牵涉到的,主要还是一些私人恩怨。 这样一来,实是不便以两国间的公开交涉来解决问题。故而家父才特意派我前来,以一种江湖人的方式,向阴太后要回湘君姐姐。” 紫薇姑娘若有所思地看了寒冰片刻,忽然点头道:“既然如此,奴婢这就回宫,将公子要见湘君姑娘的要求禀明太后。 只是还请寒冰公子能够先行个方便,让沈统领与我一同进宫。否则的话,若因此耽搁了太后她老人家所要交办的差事,奴婢受罚还在其次,怕的是太后在一怒之下,会就此回绝了公子的要求。” 一听紫薇姑娘答应替自己传话,寒冰的脸上顿时又露出了那种迷死人不偿命的明亮笑容。 他用一种极为温和的语气道:“既然紫薇姑娘肯帮忙,本公子自是不会再让姑娘为难。我与沈统领之间的约斗,大可留待日后再说——” 恰在这时,他的眸光不经意地从沈云鹏的面上一掠而过,正看到这位统领大人因极度的隐忍和克制而涨得通红的脸色。 他不由笑得更加恣意起来,还马上不怀好意地加了一句,“当然了,若是沈统领非要坚持即刻动手,本公子自然会随时奉陪!” “我——” 沈云鹏刚刚吐出一个字来,便被紫薇姑娘干脆利落地堵了回去,“沈统领此刻还有要务在身,当然不会再意气用事,存心要与公子相斗。是这样吧,统领大人?” 沈云鹏已被她咽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哪里还有心思说话,只能闷声不语地重重点了点头。 这位威风凛凛的禁卫军统领,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宫女驯服得妥妥帖帖,半句话都不敢多言。这场面实是有些奇特,且又令人忍俊不禁。 寒冰这坏小子在幸灾乐祸之余,竟还故意用一种充满同情与怜悯的目光看着他,顿时让沈云鹏这粗豪悍勇的汉子生出了一种无地自容之感! 在欣赏够了这位统领大人的狼狈之状以后,寒冰才又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对紫薇姑娘道:“本公子相信紫薇姑娘的诚意,更相信贵国的太后是一位明事理之人。 无论她多么想把湘君姐姐留在自己的身边,都应该尊重湘君姐姐本人的意愿。而我,必须要亲耳听到湘君姐姐的想法,在征得她的同意之后,才能决定以后该如何做。” 紫薇姑娘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道:“公子能如此想,实是一件幸事!可见寒冰公子也是一个颇通情理之人。但请公子放心,奴婢一定会将公子之意禀明太后。相信在两日之内,必有回音。” 寒冰闻言,忙肃然躬身施礼道:“如此就有劳紫薇姑娘了!” 紫薇姑娘也矮身还了一礼。 她那双极为灵秀的眼睛在寒冰的面上轻轻打了一转之后,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只不知公子眼下落脚何处?奴婢也好派人将回信传给公子。” 寒冰自然知道她是在试探自己,唇边不由泛起了一丝莫名的笑意,“我昨日方至新京,还未寻到合适的栖身之处。姑娘若要传信,就让人把信送到暗卫司来吧。” 紫薇姑娘有些惊诧地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转头看了一眼那位仍是一脸郁闷之色的统领大人,随后便莲步轻移,当先向前行去。 沈云鹏垂头丧气地跟在这位紫薇姑娘的后面,准备一起离开。但当他经过寒冰身边时,仍是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 看到这少年那张完美的脸上所挂着的那个完美的笑容,沈云鹏的眼中不由再次露出了一种困惑与茫然之色。 寒冰却是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口中还闲闲地道:“沈统领此时的脸色似是好看了许多,想必方才多半是被人气成了黑面神一般。 所以统领大人下次可要记得,对那些厚颜无耻之徒,须得先动手,将其打服之后再讲理。若还是讲不通,便让阎王爷去替你开导他一番!” 沈云鹏的一双虎目瞪着寒冰,实在看不透这小子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方才还对自己喊打喊杀,此刻却又似在帮自己,讥讽那个厚颜无耻的公玉飒颜。 像他这样东一拳,西一脚的打法,简直毫无章法可寻,委实是让人难以琢磨,便更不知该如何招架了。 最终,干瞪了半天眼睛,他这位统领大人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咧嘴干笑了一声,然后便怀着一种类似败军之将的沮丧心情,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四十八章 私下商谈 “送走了瘟神,却留下了煞星!” 这便是此刻公玉飒颜在心中默念的一句话。 而最糟糕的是,寒冰这个煞星,不但丝毫不比沈云鹏那个瘟神的功夫差,而且这小子的鬼心眼,也是比那位被其称之为“黑面莽汉”的统领大人多了太多。 似乎是听到了他这位总司大人正在腹诽自己,那位看上去正闲来无事的寒冰公子,竟然笑眯眯地向公玉飒颜径直走了过来。 看到他脸上那种有些莫测高深的笑容,公玉飒颜的心中不由感到了一阵凛然寒意。 这少年昨夜救走了陆远风,想必已从其口中得知了自己作为宫彦的另一个身份。而他今日找上门来,会不会是存了意图报复之心? 否则的话,他若只是想找沈云鹏的晦气,便应该去统领府,而不应该来自己这暗卫司。再说此刻那位统领大人业已离开,他却仍旧赖着不走,显然是别有所图。 而更为诡异的是,他方才竟然对那位紫薇姑娘说,可以派人到暗卫司来给他送信。这摆明了是一副要在此处耗下去的架式,却不知他到底居心何在? 不过让公玉飒颜颇感放心的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就在暗卫司的门前,寒冰这个煞星即便再是任性妄为,应该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地杀了自己这位总司大人。 但除了杀人之外,这位寒冰公子似乎还极善长算计人。 别看他年纪不大,却是曾经把那位见多识广的襄国侯严域广给坑得好不凄惨。还有那个老奸巨猾的郑庸,最终也算是栽在了他的手里。 而现在,这个令人万分头疼的人物又找上了自己,形势实在是不容乐观。 恐怕,昨夜的事情还远远没有完…… 仿佛是特意为了证实他这位总司大人的想法完全正确,寒冰在迈着方步来到公玉飒颜的面前之后,含笑所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公玉大人,这陆远风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听他这一问,公玉飒颜不由猛地忆起,昨夜被这少年那只冰凉的手掐住脖子时,那种惊恐绝望的感觉。 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但转瞬之间,他这位总司大人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为了在自己的那些手下面前多少能够挽回一些颜面,他不得不竭力抑制住心中对这位寒冰公子的惧意,故意做出一副很不客气的模样,冷冷地反问了一句:“不知寒冰公子对此又有何打算?” 寒冰却是根本未把他这番做作放在眼里,当即便以一种更不客气的态度答道:“本公子的打算很简单,让陆远风今后跟着我。你若不肯就此放过他,那便直接冲着我来好了!” 看到他这副嚣张之极的模样,公玉飒颜的心中自然愤恨不已,可脸上仍是保持着镇定淡然,以一种公事公办的口气道:“按理说,有寒冰公子出面,在下确是应当行个方便。 只不过这陆远风并非普通案犯,而是威胁到我大戎安危的隐族密谍。职司所在,暗卫司自是不能轻忽以待。故而公子所请,实是令在下颇感为难!” 寒冰不由嗤笑了一声,道:“谁说陆远风是隐族密谍?可有何证据吗?” “昨夜——” “昨夜怎么了?” 寒冰当即冷下了一张俊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这位总司大人的话,“昨夜你与沈云鹏一起在药堂设伏捉人,难道真是为了所谓的隐族密谍吗? 那间药堂之中除了我,便再无一人,又怎会是什么隐族密谍的联络点?而那位统领大人,根本就是想捉陆远风来要挟我的湘君姐姐,跟隐族密谍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但陆远风确是出手行刺于我——” “哈!” 寒冰突然语声清冷地一笑,再次打断了这位总司大人的话,“原来公玉大人耿耿于怀的便是此事!不错,昨夜陆远风行刺的目标确实是你,但绝非是为了什么隐族密谍的事情。他之所以要杀你——” 说话间,他的星眸忽然扫过了公玉飒颜身后的那些暗卫,声音也随之嘎然而止。 方才一再地被寒冰打断自己的话,公玉飒颜本就有些恼火,而且听他话中皆是强词夺理之意,更是不免令人心生怒气。 但是从寒冰的最后这几句话听来,其中又似乎是另有隐情,故而他这位总司大人便耐着性子听了下去。谁知正听到关键之处,这少年却忽然住口不语。 公玉飒颜不禁皱眉看了看寒冰,却见他不似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便忍不住疑惑地问道:“寒冰公子为何欲言又止?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隐情嘛,确实有——” 寒冰忽然笑了笑,随即一挑眉道:“公玉大人,你是想让本公子就这么站在这里,把事情给说清楚吗?” 公玉飒颜闻言,不禁再次皱了皱眉头,实在猜不透这位寒冰公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他是在故弄玄虚,想借此制造与自己独处的机会,以便下毒手杀掉自己?还是真的有什么隐密之事,想要与自己进行私下商谈? 犹豫了片刻,公玉飒颜终是下定了决心,尽管可能会为此承担些风险,自己也应该与寒冰进行一次单独的交谈。 因为事实上,他这位总司大人也有要用到这个少年高手的地方,甚至还产生了一个想与之达成某种私下交易的想法。 当然,以公玉飒颜的谨慎惜命,他是绝对不会真的将自己的一条性命,完全交到寒冰这个居心叵测,且又杀人不眨眼的煞星手中的。 虽说是要进行私下交谈,却也必须选一处相对安全的所在。起码不能让寒冰在杀人之后,能够轻易地逃之夭夭。 在心念接连转了数转之后,公玉飒颜随即便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语气也突然间变得热情了许多。 “哎呀,此事确是在下的疏忽!怠慢之处,还请寒冰公子多多见谅才是!寒冰公子,请到我的司衙内一叙,如何?” 一边说,他一边举手相邀,示意寒冰进到他身后那座戒备森严的暗卫司中做客。 事实上,自暗卫司成立以来,进到这里来的人,除了暗卫司所属人等,便只有被抓获的嫌犯。另外还有一个特殊人物,就是那位经常来找麻烦的禁卫军统领沈云鹏。 而公玉飒颜此刻邀请寒冰入内,此举实是存有两个目的—— 一来是出于自身的安全考虑。另外他还想到,在自己的地盘上,谈判时的胆气便会更壮一些; 二来也是含有一些试探与威吓的成分在里面。他就是想看一看,寒冰是否真的是心怀鬼胎,以致不敢走入这暗卫司的大门。 结果,在听了他的这番话之后,这位寒冰公子竟是二话没说,只微笑着点了点头,便从容不迫地迈步向暗卫司内行去。 公玉飒颜见状,心中反倒是突然莫名地生出了一丝疑虑—— 自己是不是又中了这小子的什么诡计? 然而在那里呆立着细思了片刻之后,他实是没有想出自己的这一做法有任何不妥之处。 在这座暗卫司中,并没有藏着什么令人觊觎的稀世珍宝或是惊天之密。 虽然里面正关押着的那些嫌犯都颇为重要,但其中也没有什么真正的特殊人物,至少是应该没有足以令他这位寒冰公子感兴趣的特殊人物。 再者说,就算寒冰真是冲着那些嫌犯而来,仅凭一己之力,即便他是世间第一高手,也不可能在有层层重兵把守的暗卫司中,救出任何一个人去。 以这少年所表现出的谋算智计,他应该不会冒着性命之险,去做这种毫无胜算可言的蠢事。 思来想去,公玉飒颜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摇了摇头,将那个突然间冒出来的奇怪念头抛诸脑后。 眼见寒冰已进了暗卫司的大门,他连忙紧走两步赶上前去,将其引至后堂,一同进入了一间十分隐秘的静室之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四十九章 烫手山芋 随意地扫了一眼这间陈设虽然不多,但每一样物事看起来都非常精美华贵的静室,寒冰不由露齿一笑,直言不讳地道:“此处看起来倒是个商量阴谋诡计的好所在!” 公玉飒颜听了,不但丝毫不以为忤,反而还颇有些得色地微微一笑。 他先是请寒冰在一张宽大舒适的紫檀木扶手椅上坐了下来,随后自己也跟着在一旁的主位上落座相陪。 “寒冰公子尽可放心,此处极为隐秘,更无须担心隔墙有耳。” 寒冰早已观察得仔细,心知这家伙确是所言不虚。 这间静室看起来十分普通,但其墙壁内想必是藏了铁板之类的东西,不仅隔音效果极佳,而且还随时都可以变为一座能够困住任何高手的坚固牢笼。 他十分配合地做出一副满意之状,笑着点了点头,道:“公玉大人果然是善解人意!本公子确是有一件颇为隐秘之事要与你商谈。看来大人也是抱着相同的想法吧?” 公玉飒颜也笑着点了点头,“与寒冰公子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虽然不免要担上一些风险,却也不乏好处可言。你我之间,大可开门见山、干脆直接,无需多费那些不必要的唇舌。” 寒冰不由抚掌一笑,道:“好,既然公玉大人如此说,本公子便也诚意十足地干脆直接上一回!我与你先将陆远风的事情谈妥,至于其他的事情,便也不难商量。” 公玉飒颜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将目光在寒冰的脸上转了数转,心中实是对这少年的所谓诚意没有多大的把握。 但他转念一想,既然是相互利用,有无诚意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彼此之间的利益是否一致。而对于这一点,是必须要弄个清楚明白的。 于是,待寒冰的话音一落,他便轻轻点了点头,并略带沉吟地接口道:“在下与公子的想法完全一致。待解决了陆远风一事以后,你我之间确是尚有许多可以商谈合作之处。 方才,寒冰公子在说到陆远风昨夜行刺于我的目的时,却忽然停了下来,想必是碍于当时人多口杂,心中颇有顾忌。如今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公子有话,但说无妨。” 寒冰也点了点头,道:“我适才住口不言,确是有所顾忌。但这份顾忌,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公玉大人你。我猜大人应该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个秘密。” 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公玉飒颜一眼,才又缓缓地道:“其实,昨夜陆远风真正所要行刺之人,并不是你这位暗卫司的总司大人,而是那个充当过北戎密谍的宫护卫。 原因倒是很简单,那个宫彦曾经设计陷害过他的大哥凌弃羽,令其险些丧命于独笑穹之手!” 虽然早就料到,寒冰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但此刻听他突然间说出来,公玉飒颜仍是不免陡地一惊。尤其是在听到“凌弃羽”的名字时,他的心里竟不期然地生出了一丝畏惧。 因为在公玉飒颜看来,那个在被他的师父独笑穹重伤之后,还能孤身闯入戒备森严的忠义盟总舵之中,一举杀掉副盟主左语松及其六名亲随护卫的离别箭,实是比眼前这位武功高绝的寒冰公子,更加令人胆寒! 只因寒冰杀人虽然任性,但他所杀的,都是对他构成威胁之人。而那个离别箭,则更像是一位复仇之神,一向除恶务尽,绝不留情。 而且正如寒冰所言,他这位曾经的宫护卫,确是与凌弃羽结下了不小的仇怨。 事实上,这也正是当初他在自己北人密谍的身份暴露之后,便毫不犹豫地选择投靠郑庸,以寻求庇护的原因所在。 忠义盟追杀他的武林贴固然可怕。但是,以他对其内部的了解,再加上那位与他同为北戎密谍的顺风堂主沈青萝的暗中相助,想要躲避忠义盟的追杀,对他而言并非一件难事。 可那个神出鬼没的离别箭就是另一回事了!一旦被此人盯上,那便相当于已在阎罗王的生死簿上除了名。 而且,最终的事实证明,他的这一判断是极为正确的。 就在他被郑庸安排到其私宅内躲藏之后不久,那位忠义盟的实权人物左语松,便死在了离别箭下。 而他自己则在历经凶险之后,终于回到了大戎。 本以为就此便摆脱了离别箭的威胁。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陆远风这个少年,竟会为了那个凌弃羽而跑到大戎来找他寻仇! 在惊惧中呆怔了片刻之后,公玉飒颜终是让自己慢慢地镇定了下来,开始冷静地分析起寒冰的这番话。 而经过这一冷静分析,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了莫大的怀疑—— 如果真是为了在裕国所发生的那些事情,那这个仇,怎么说都应该是由凌弃羽本人来报。陆远风此举,不免有些强出头的意味。 再者,这所谓的报仇之说,其实全都是寒冰的一面之词。 而这小子又惯会信口开河,实是不足为信。很可能就是为了给那个陆远风脱罪,他才故意编出凌弃羽的事情来做借口。 不过,公玉飒颜虽是对此有所怀疑,但他却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过于较真。 这其中的原因,并不完全是由于他怕了面前这位极为难缠的寒冰公子。 事实上,问题的关键所在,是公玉飒颜越来越感觉到,陆远风的事情,现在已经变得十分微妙,自己若是一个处理不当,恐怕会就此被卷入到一个可怕的漩涡之中。 而这个漩涡,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发生在皇上与太后之间的一场较量,所针对的便是那位神秘的湘君姑娘。但实际上,这一切的最终目的,还是皇权之争。 这一点,从那位皇帝陛下对待昨夜陆远风被寒冰救走一事的态度上,已可初见端倪。 今日一大早,公玉飒颜便去面见了戎帝宇文罡,将昨夜发生之事详细禀报了一遍。 他本以为,自己必然会受到那位脾气暴躁的皇帝陛下的一顿斥责。没想到,皇上在听完他的禀报之后,竟然没有露出任何怪罪之意。 而且,对于他所提到的,沈云鹏很可能会替太后来向暗卫司索要陆远风一事,皇上的态度则更是古怪,就那么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声。 以公玉飒颜的理解,皇上这是让他这位总司大人自己看着办。 所以,他才会想出用那种死不认账的无赖方式来对付沈云鹏。 既然皇上都不在意,那他暗卫司就公然得罪一次那位统领大人又有何妨?反正如果将事情闹大了,沈云鹏怕是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而真正令公玉飒颜颇有些琢磨不透的,还是皇上对于那位突然出现的寒冰公子的态度。 听说寒冰救走了陆远风,皇上不但未有丝毫恼怒之意,反而还对这位裕国皇子表现出了一种极大的兴趣。尤其是对于寒冰的武功,皇上还特意详加追问了一番。 莫非——,皇上也与自己抱了同一种想法,要利用寒冰来对付沈云鹏? 只是令人想不通的是,皇上为何会忽然间对这位禁卫军统领生出了如此深的忌惮之心? 虽然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公玉飒颜却仍是管住了自己的舌头,没敢向那位皇帝陛下多问上半句。 以他的精明,自然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为君者,最忌臣下揣摩圣意。 皇上所需要的,就是能够一丝不苟地忠心为他办差之人。 这样的人,当然不能没有头脑。但他的头脑只能用来琢磨如何办好差事上,却不能用来琢磨皇上为何要让他办这件差事上。 所以,既然皇上没有说,公玉飒颜便没有问。 可他虽是没有问,心里却已是十分肯定,这一切的背后,应该还是与那位稳坐宫中的太后有关! 陆远风的这件事,很可能已经牵涉到皇上与太后之间的幕后斗争。而这个隐族少年,实际上已经成了一只烫手的山芋,与之牵连过深,难免会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如今,既然寒冰已将陆远风救走,那么自己正好可以借机从中脱身,让太后的人去与寒冰纠缠,最好是弄个两败俱伤! 正是由于想明白了这一点,公玉飒颜便不想在陆远风一事上多做计较。如此一来,再继续对陆远风行刺自己的动机进行探讨,也已无多大意义。 此刻,他这位总司大人所真正关心的,乃是寒冰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更确切地说,就是寒冰究竟打算付出何种代价,来摆平陆远风的事情。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五十章 一笑而过 既已打定了主意,要用陆远风一事来与寒冰讨价还价,公玉飒颜便决定先顺着这小子的话说下去,同时还故意放松些口风,以显示自己愿意继续商谈下去的诚意。 “听寒冰公子一席话,在下确是茅塞顿开!如此看来,我与陆远风之间,其实并无何等的深仇大恨。 而我与凌弃羽之间结怨,也皆是由于各为其主。他为隐族人出头,而在下乃是受了家师之命。 想必陆远风并不十分清楚此中的内情,只凭着少年人的一腔热血,才有了昨夜那般鲁莽之举。” 接着,他便话锋一转,准备趁机开出些自己的条件来,“只不过——” 可谁知还未等他把真正想说的话说完,寒冰竟突然“啪”地拍了一下那张紫檀木椅的扶手,并趁他微一错愕之际,马上将话头给抢了过去。 “公玉大人所言极是!昨夜在问明此事的原委之后,我便将陆远风那小子给狠狠责骂了一顿! 我教训他道,无论当时的情形如何,这件事也都是公玉大人与凌弃羽之间的过节,实是轮不到他这自不量力的小子强出头!”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在公玉飒颜的脸上快速地打了一个转,随即便又口角含笑地道:“好在昨夜的那场行刺,并未对公玉大人造成丝毫的伤害,这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公玉飒颜听了,面色不由微微一沉。 以他的精明,岂会看不出来,寒冰这是打算仅凭三言两语,便将那起极为严重的,针对他这位暗卫司总司大人的刺杀事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寒冰公子,此事虽说是因一场误会而起,但陆远风所行实是已触犯到大戎——” “公玉大人!” 寒冰再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星眸中也明显地露出了不悦之色,“方才你也承认,这件事不过就是一场误会罢了。而如今误会都已经澄清,我亦为此责罚了陆远风。难道大人你尚有何不满之处,想故意刁难本公子,所以才非要找一些毫无意义的借口出来?” 见寒冰这小子不但公然耍赖,更还借机倒打一耙,指责起自己来,公玉飒颜不免心中有气。 看起来,这无赖小子是不想给自己任何实际的好处,打算就这么空口白舌地摆平陆远风一事。 而他之所以敢像这般吃定了自己,应是由于他已经觉察出,自己亦有求于他,不得不先做出些让步。 虽然目的未达,不免会有些失望,但公玉飒颜在权衡利弊之下,最终还是选择了一笑而过。 “寒冰公子请放心,既然一切都已说开,在下自是不会再与陆远风为难!” 然而,话虽说得十分痛快,公玉飒颜却并不想就此善罢干休。 既然已不可能从寒冰这里获得任何实惠,那就不妨利用此事,再一次在他和那位禁卫军统领沈云鹏之间进行挑拨,或许还会得到自己想要的那种结果。 一念及此,他马上又叹了一口气,道:“只不过,寒冰公子想必已经知晓,要捉拿陆远风的,可并不仅有我这小小的暗卫司,而是还有奉了太后之命的禁卫军。” 可谁知寒冰在听到他答应将陆远风一事就此揭过之后,除了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外,便再无其他表示。而且,对于他这位总司大人接下来所说的话,也表现出兴趣缺缺,甚至是心不在焉。 只见这少年把身体懒懒地往那把极为舒适的紫檀木椅上一靠,又将自己的脖子枕在包有柔软锦垫的椅背上,还忍不住十分惬意地叹息了一声。 而仿佛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公玉飒颜的话已经讲完,不由有些迷糊地眨了眨眼睛,随即便信口问了一句:“你是在说沈云鹏?” 见他做出这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公玉飒颜不由皱起了眉头,实是猜不透这位寒冰公子的心中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莫非——,这小子并不是真心要找沈云鹏的麻烦? 他先前所表现出的对沈云鹏的敌意,或许只是装装样子。而那一番向沈云鹏挑战的言语,可能也只是说说而已。 其目的,应该就是为了骗自己上钩,答应放过那个陆远风。 突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公玉飒颜不由有些阴冷地看了寒冰一眼,语气也顿时变得生硬起来,“我还以为,方才在暗卫司大门前,寒冰公子业已看得十分清楚了!如果我不能交出陆远风,那沈云鹏怕是要带人来拆了我这座衙门!” 这番话中虽然仍带了些挑拨之意,但公玉飒颜的主要目的,还是想直接点出寒冰先前一直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可恶行为,以迫他表明自己的真实意图。 当然,他这位心胸本就不够宽广的总司大人,也想借此发泄一下自己的一肚子怨气。 不过也难怪公玉飒颜会心存怨愤,因为事实确是全部如他所料。 寒冰其实早就到了暗卫司,但却没有立即现身,而是找了一个僻静之处,悠闲地坐在那里等着看热闹。 结果没等多久,就见那位怒气冲天的禁卫军统领沈云鹏,犹如一阵狂风般地,刮到了暗卫司的大门前。 寒冰的兴致立时就来了,正准备高高兴兴地看上一场走狗互掐的精彩好戏,不料却被那位突然出现的紫薇姑娘给搅了局。 一见情况生变,寒冰当然不能让沈云鹏如此轻松自在地离开。否则的话,自己想通过他去见湘君姐姐的计划便要泡汤了。 故而他这才跳出来,演了那么一出拦路挑战的戏码。 以公玉飒颜的狡猾,必是已经看出寒冰有意搅混水的不良居心。自然也就不难猜出,他应该不会是刚巧赶到,正好截住了沈云鹏,而是一早就在此处等候那位统领大人了。 一想到这小子暗中使坏,救走了陆远风,然后还特意一大早就巴巴地跑来看自己的笑话,公玉飒颜的心中自然很不是滋味,便忍不住要找机会挖苦他一番。 可谁知在听到了他的这番挖苦之后,寒冰这脸皮极厚的家伙却是满不在乎地嘿然一笑,竟还不打自招地道:“我看那个沈云鹏来向你要人是假,想拆你的暗卫司倒是真! 本来我还想看得更仔细一些,那三千禁卫军究竟要多久才可以将这整座暗卫司拆完。 可我更想知道的是,你这暗卫司中究竟都藏了些什么好东西?居然会让那位统领大人如此感兴趣,非要翻出来瞧瞧不可!” 公玉飒颜一听,不禁无奈地咧了咧嘴,心知若是比起厚颜无耻来,面前的这位寒冰公子可绝对不输于自己。而自己在这上面与他计较,不但根本讨不到任何好处,还只能让这小子更得意! “寒冰公子可真是爱说笑!沈云鹏乃是奉了太后之命,要捉拿陆远风。而且,昨夜在药堂外出手擒下陆远风的,便是他这位统领大人。 当时我本与他约定,今日一早就将陆远风交给他。可是后来,人却被你寒冰公子给带走了。如今我交不出人来,沈云鹏无法向太后交差,自然要来找我算账了!” 见他一副悻悻然的模样,寒冰不由哈哈一笑,居然极是爽快地道:“以公玉大人的精明谋算,对付沈云鹏那种莽汉,想必是游刃有余! 不过嘛,这一次既然是本公子给你惹下的麻烦,那便由我来替你摆平此事。大人尽可放心,今后沈云鹏必不会再为此事来找你的麻烦了!” 见这位一向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寒冰公子,忽然之间转了性,变得异常慷慨起来,公玉飒颜不但没有感到丝毫欣喜,反倒多了几分警惕—— 看来,这小子是又准备借机勒索,向自己提出什么无理要求了。 可谁知这一次,还真是被他这位总司大人给料错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五十一章 莫名其妙 在向公玉飒颜做出了那番极为爽快的承诺之后,寒冰似乎就失去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致。 只见他随意地在椅中动了动身体,然后便有些心不在焉地道:“沈云鹏的事就这么说定了。公玉大人若无他事,本公子便要告辞了!”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接连打了两个哈欠,同时脸上也露出了稍许的疲态。 公玉飒颜不禁怔了怔,实在猜不透这小子正在耍的是什么套路。 此前,他们彼此之间应该算是早有默契。 在谈妥陆远风之事以后,接下来要谈的,才是真正的关键问题。 可现在刚对陆远风的事情答成一致,寒冰便要找借口离开,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虽然他方才确是答应过要对付沈云鹏,但也仅是要与其摆平陆远风的事而已。 而这却是与他这位总司大人的初衷相去甚远。 因为他所想要的,是彻底摆平沈云鹏这个人! 此刻见寒冰一副完事大吉,马上想要拍屁股走人的模样,公玉飒颜不禁有些心急地道:“在下确是有一事要与公子相商。说起来,此事还是与那个沈云鹏有关。” “哦?那就说来听听吧。” 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之后,寒冰这小子竟又打了个哈欠,并且还神色倦怠地揉了揉眼睛,明显是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看到他这种显得极为突兀的反常表现,公玉飒颜心中虽然大感奇怪,却硬是忍住了没有多问,生怕在多嘴之下,又中了这小子的什么阴谋诡计。 于是,他便装作对寒冰的这种异常丝毫未觉,继续顺着自己原先的话题,谈起了沈云鹏的事情。 “寒冰公子或许有所不知,这位禁卫军统领沈云鹏的身份可是极不简单。他不仅是太后的心腹爱将,更与另一个人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而对于这个人,公子想必也不会陌生,她就是——” 说到这里,公玉飒颜突然间住了嘴。 然后他便拧着眉头,双眼一瞬不眨地盯着那个正斜靠在那张宽大舒适的紫檀木扶手椅上,已睡得像个死人一般的寒冰公子! 说实话,公玉飒颜此刻简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只因这情景实在是太过诡异,也太过超乎想象! 一个绝顶高手,必然具有极其敏锐的感应能力,对周遭的环境也会始终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 尤其是像寒冰这样,来到敌对国家的京城,身处这个国家最危险的密探机构暗卫司内,坐在一间犹如牢笼一般的静室中,正与一个即便不完全算是敌人,却也绝对称不上朋友的人密谈。 结果,他居然睡着了! 面对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公玉飒颜已不知自己究竟该做出何种的反应了! 随即,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趁机出手要了这个此刻正毫无防备的寒冰公子的性命! 可这个念头刚一生出,便被他自己迅速掐灭了。 因为,他公玉飒颜可不是那种仅凭冲动做事的简单人物,自然十分明白,凡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而这“三思”,思的其实只有两字——利弊。 杀死寒冰的利处或许有很多,但再多的利处,也抵不过一样弊处。 那便是,做这件事所要承担的风险。 其实说白了便是,公玉飒颜他根本就没有那个胆量去冒险! 他的武功,比寒冰已不知差了多少个级数。 故而任何的一个轻举妄动,都很可能会遭到对方致命的反噬。 再者说,恐怕只有天知道,这少年为何会这样突然地睡着了。 这也许是一个机会,但更可能是一个诡计,甚至是一个陷阱! 就在自己刚要与其商量如何对付沈云鹏之时,这位寒冰公子便开始犯困,甚至是干脆睡着了。 若说他只是想逃避这个话题,不愿去对付沈云鹏,那他完全可以直接拒绝,或是暂时拿话敷衍过去。 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必采取故意装睡这种既被动、又奇怪的方式来应付自己。 可如果不是出于这个原因,那这小子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呢? 莫非,他的目的只是要试探一下,自己这位总司大人究竟有多少合作的诚意? 以这只小狐狸的奸狡和不择手段,这样做的可能性应该不是没有。 若果真如此,自己倒也不难应对。 不妨就这样陪着他继续演戏,直到这小子再也装不下去为止。 反正就目前而言,这位寒冰公子对自己的威胁性其实并不大。 从方才关于陆远风的那番交谈之中,便可以看出,寒冰对于从前在裕国与自己所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似乎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而且最主要的是,他此来的目的是为了救花湘君,应该不会再分出心神来,跟自己去讨那些实在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的旧账。 当然,还有极为关键的一点,自己需要利用他这个绝顶高手,去对付那个同样是绝顶高手的沈云鹏。 如此看来,实是不必急于现在就除去这位寒冰公子。 就这样,在给自己的怯懦无胆找到了足够多的借口之后,公玉飒颜便定下心来,彻底放弃了心中的那一丝恶念。 而与此同时,他那只已略微抬起的右手,又悄然放了下来。 此刻,他看似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实际上却在不断地暗暗吸气,努力调匀自己的气息,以免稍后被寒冰察觉出任何异常。 就在公玉飒颜已成功地令自己那原本稍显急促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之际,那位睡得正香的寒冰公子竟突然睁开眼来。 只见这少年先是用一种略显犀利的目光盯了他一瞬,随即便又向他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乍然见到寒冰脸上这个颇有些诡异的笑容,公玉飒颜的心不禁猛地一跳,只觉这少年应是已经看透了自己方才所起的那个害人念头。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这一想法,寒冰忽然淡淡地开口问了一句:“公玉大人为何突然间停了下来?” 公玉飒颜的脑袋立时便“嗡”地一声,呆在了当场。 尤为糟糕的是,在心绪狂乱之下,他一时间根本想不清楚,是该矢口否认,还是该尽力解释一番。 可还未等他拿定主意,寒冰却忽然对他龇牙一笑,紧接着又问了一句:“你还没有说清楚,沈云鹏背后那人,究竟是谁?” 这一次,公玉飒颜是彻底地怔在了那里! 说实话,他也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陪着这个无耻的小混蛋演下去了! 这小子既然已把自己方才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那便说明当时他并未睡着。 这也就意味着,方才他的那一番装睡之举,纯粹就是为了试探自己是否对他有任何加害之心。 当时自己虽然即刻便改了主意,及时收手,却仍不免暴露出了确有除掉他的企图。 而此刻,他故意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将事情点了出来,不过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警告,在算计他寒冰公子之前,最好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面对这样一个比自己还无耻百倍,更是比自己还奸诈几分的少年,公玉飒颜深深地体会到了一种夹杂着恐惧的无力感。 同时,他也不禁开始怀疑,先前自己那个想要利用寒冰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些?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五十二章 有志一同 此刻,在公玉飒颜的心中,实是充满了一种备受挫折之感。 不过,令他这位总司大人略感欣慰的一点是,在方才那个颇为尴尬的暗算未遂事件被挑明之后,寒冰并未因此与自己翻脸,或是拂袖而去。 其实,对于像他们这种来自敌对国家,并且曾经互为对手的两个人而言,尔虞我诈与彼此试探,应是一种颇为正常的相处方式,确无必要太过计较。 而寒冰应该也是抱有相同的想法,故而才对此事表现出了一种恰到好处的了解与淡然。 这便意味着,他们彼此之间依然还存在合作的可能性。 微微转了转眼珠,公玉飒颜决心进一步试探一下寒冰,以便弄清楚他的真实意图。 “那个——,方才我见公子瞌睡——” 他故意欲言又止地看着寒冰,看他是否愿意把自己方才那番古怪举止背后的玄机说出来。 可谁知寒冰听了之后,却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没想到竟真的睡着了!仔细算起来,我怕是也有十来日未曾真正合过眼了。” 说到这里,他不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方一得知湘君姐姐来戎国的消息,我便片刻也未敢耽搁地赶了过来。结果,竟还是迟了一步,她已被阴太后抓进了宫中。 昨夜,从陆远风那里得知了此事的全部经过,我又是彻底难眠,一直琢磨到了天亮,却也没能琢磨出一个能救出湘君姐姐的办法来!” 听了寒冰这番难辨真假的话,公玉飒颜故意皱眉问道:“寒冰公子今日挑战沈云鹏之举,难道不是为了救出湘君姑娘吗?” 寒冰不由冷哼了一声,“那个沈云鹏不过就是个听差跑腿之人,又怎会有那么大的能耐和胆量,敢把湘君姐姐放出宫来? 我今日之所以来找他算账,本是打定主意要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他给宰了! 一来,算是给我的湘君姐姐出口气。二来,也是想让那个阴太后见识一下我寒冰公子的厉害,便再也不敢轻易为难我的湘君姐姐! 不过后来,我看到那位紫薇姑娘对这位统领大人的诸般维护,便又忽然改了主意。 沈云鹏早死一日,或是晚死一日,其实并不要紧。真正要紧的是,我先得见到湘君姐姐。要让她知道,我在设法救她。 那么她就不会被那个阴太后给吓唬住,以至于屈从了那老太婆的安排,嫁给你们那位已有了一大堆女人的皇帝陛下!” 公玉飒颜的心不禁又是猛地一跳,虽然竭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以保持神色不变,可那明显过于急切的语气,仍是多少暴露出了此刻他内心的惊惶不安。 “寒冰公子此言何意?你又怎会知道太后的想法?” “这位太后对隐族的野心,应该已是路人皆知。想必公玉大人从贵国皇帝陛下那里,会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只不过有一件事情,大人应该还不知道,我的湘君姐姐是隐族人,而且还是一位隐族大族长的后人。” 突然听到这个关于花湘君身份的秘密,公玉飒颜的脸色终是忍不住变了! 隐族人,原来这才是皇上与太后之间真正的矛盾之所在。 那位太后将花湘君这个背景颇深的隐族人弄进宫来,还将其安置在寒香阁中。甚至更有传闻说,这位湘君姑娘便是未来的皇后之选。 想必太后所打的主意,就是要利用花湘君来达到其控制皇上,甚至是除去皇上的目的。 如果花湘君成为皇后,并为大戎生下一位嫡皇子。那么,这个嫡皇子便会成为太后手中最理想的一个傀儡,用以统治大戎和征服隐族。 如此一来,当今的这位皇帝陛下不但成了一个多余之人,甚至很可能还会被视为太后掌控朝政的绊脚石。 既然是多余的绊脚石,以那位太后一向的雷霆手段,自然是要除之而后快。 看来,这便是皇上对沈云鹏突然生出如此深的忌惮之心的原因。 皇上一定是在担心,自己也会步上其父皇的后尘,被那位素来对太后忠心不二的禁卫军统领所诛杀,最终变成了一块供在皇室宗庙里的牌位。 而一旦这位皇帝陛下成了牌位,那自己这位由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总司大人,下场自然也可预见—— 不但会彻底地从这世上消失,恐怕是最终连块牌位都找不到…… 突然间想到了这些,公玉飒颜不禁心绪大乱,呆坐在那里半晌,才吐出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寒冰却在一旁冷笑了一声,道:“其实对于太后的这一想法,公玉大人想必早就猜到了几分吧? 太后为何要让沈云鹏捉拿陆远风?而方才那位紫薇姑娘又为何故意在众人面前提起,湘君姐姐和皇上一起陪太后看戏?这其中的用意,难道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看了一眼神情一直在变换不定的公玉飒颜,他又忽然用一种带了些探寻之意的语气问道:“只是本公子所想不明白的是,你们的那位皇帝陛下,究竟又对此抱了一种怎样的想法? 从他命令暗卫司协助沈云鹏,捉拿陆远风这件事上来看,这位皇帝陛下应该并不反对太后的安排,而且紫薇姑娘的那番话也进一步证实了这一点。 但是,从今日公玉大人对待沈云鹏的态度上来看,似乎那位皇帝陛下并未严命你捉回陆远风,以此给太后一个交代。 他这种明显是极为矛盾的做法,实在有些令人难以琢磨。 公玉大人,你乃是那位皇帝陛下的心腹,想必已将圣意揣摩得极为清楚,不知能否给本公子也解解惑?” 公玉飒颜不禁苦笑了一下,道:“以寒冰公子的才智,又哪里用得到在下来解惑?公子应该早已看得明白,我大戎的这位皇帝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心性高傲,实不屑于去做那种恃强凌弱,以威势逼迫湘君姑娘之事。 可是太后在此事上又是心意已决,不容违背。故而皇帝陛下虽在表面上顺从了太后之意,但背地里却很是不以为然,更不愿为捉拿陆远风之事出力。” 寒冰当然听得出这家伙有些言不由衷,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语带讥讽地道:“这一招‘阳奉阴违’,倒是被你们这位皇帝陛下用得恰到好处!” 对于这种明显是大不敬的言论,公玉飒颜这位总司大人自是不敢接口,更不敢出言辩驳,便只好装作没听到一般,垂目不语。 见他如此知趣,寒冰不由得意地一笑,随即便话锋一转,语气肃然地道:“看来在陆远风的事情上,我与公玉大人之间并无任何分歧。而在沈云鹏一事上,则更是有志一同!” 公玉飒颜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五十三章 背后之人 “不知寒冰公子此言何意?” 虽已看出寒冰对沈云鹏动了杀机,公玉飒颜却仍是明知故问了一句,只因不想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过分暴露出来,以免给寒冰这奸诈小子寻到借以敲诈勒索的机会。 寒冰焉能看不出他的那点儿鬼心思,倒也不屑与他多做计较,直言不讳地道:“本公子的意思就是,你我的想法一致,应该尽快除去沈云鹏。” 听寒冰如此说,公玉飒颜的心中更加笃定了几分,知道这少年确是想杀沈云鹏,而不是想以此为交换,向自己索要其他的好处。 不过出于谨慎考虑,他还是沉下声音,继续追问道:“寒冰公子既已知道,无法从沈云鹏的身上找到救出湘君姑娘的办法,却为何还要与他为难呢?” 寒冰不禁冷哼了一声,挑眉道:“即便我不去与他为难,他也会奉那位太后之命,来与我为难!到那时,我明他暗,敌众我寡,本公子岂不是吃了大亏? 所以我便要先下手为强,公开挑战这位统领大人,直接杀了他这个太后的心腹爱将,也让那位太后尝一尝,失去自己所在意的人的难过滋味!” 看到寒冰唇边所泛起的那丝冷酷笑意,公玉飒颜简直是心花怒放! 如今有了这个心狠手辣,且又武功高强的煞星去对付沈云鹏,恐怕那位统领大人已是时日无多了! 而沈云鹏一除,禁卫军统领之位出缺,皇上便有机会提拔他所属意的人上位,将禁卫军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一旦兵权在手,无需再惧怕太后的势力,皇上便可以加速实施攻裕计划。 到那时,暗卫司的作用将会更加突显出来。 除了监视对皇帝陛下怀有异心的谋逆之人,抓捕威胁大戎安全的他国密谍之外,还可将暗卫司的触角伸向裕国,派暗卫去那边侦察敌情,为皇帝陛下的攻裕计划效力。 而且,皇上在重用暗卫司的同时,很可能会进一步从太后的手中夺权。 也许不久之后,太后所掌管的大内密探便会被归入到暗卫司中。 如此一来,暗卫司将会成为皇帝陛下唯一的耳目,而他这位总司大人,也将会成为皇帝陛下最为倚重和信赖的人…… 就在公玉飒颜还在那里一脸得色地憧憬美好前景之时,寒冰却又突然一皱眉头,自言自语地道:“可即便是杀了沈云鹏,也救不出湘君姐姐。倒不如以他的性命相要挟——” 一边说,他一边抬眼看向公玉飒颜,问道:“方才你说沈云鹏的背后另有其人,不知那人究竟是谁?可是比沈云鹏的能耐大上一些,有机会帮我救出湘君姐姐?” “这——” 公玉飒颜不禁犹豫了一瞬,只因寒冰此话实是让他本已放下来的心重又提了上去。 此时无论如何,也决不能让寒冰改变心意,给沈云鹏留下丝毫生机! 他不禁暗骂自己方才出言不慎,偏偏多嘴地提起沈云鹏的背后之人。可如今想收回却是为时已晚,只能尽量避重就轻,将寒冰的心稳住。 打定主意之后,公玉飒颜便立即摇了摇头道:“此人确是比沈云鹏的能耐大些,但尚不足以能够帮助公子救出湘君姑娘。她就是先前公子见到的那位紫薇姑娘。” “紫薇姑娘?” 寒冰大感意外地挑了挑眉,看向公玉飒颜的目光中也不禁露出了几分怀疑之色,“这位紫薇姑娘不过就是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又怎会比掌管十多万禁卫军和御林军的沈云鹏的能耐还要大呢?” 对于他这种明显的质疑,公玉飒颜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道:“寒冰公子有所不知,这位紫薇姑娘可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她确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不过,她还有另一重秘密身份。而那个身份就是,掌管着大戎国所有大内密探的内卫司的总司大人!” 寒冰一听,顿时瞪大了星目,惊叹道:“内卫司的总司大人!这位紫薇姑娘看上去也不过才双十年华,又是弱质纤纤,实难想象她居然还是一个大权在握的密探头子!” 说到这里,他突然嘻地一笑,“早知道这位紫薇姑娘竟然这般了得,我倒是应该多向她这位总司大人提些要求的!看她方才对沈云鹏那般极力维护的情状,莫非是落花有意,已倾心于那个黑面莽汉了?” 听他这一问,公玉飒颜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暧昧的笑意,当即发挥出他这位总司大人专喜打探小道消息的特长,开始喋喋不休地八卦起来。 “寒冰公子果然是明察秋毫!这位紫薇姑娘与沈云鹏之间,倒的确是应了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有传闻说,当初紫薇姑娘确是看上了那位统领大人,背地里还求过太后赐婚。可沈云鹏那莽汉实是太过不解风情,竟然一口就给回绝了! 结果紫薇姑娘在伤心之余,从此发誓终生不嫁。谁知沈云鹏听说之后,不知为何,又突然后悔了。他跑去向紫薇姑娘求亲,却被人家姑娘给连打带骂地赶了出来。 然而极为不可思议的是,这两人不但没有因此反目成仇,倒还似乎是真成了一对欢喜冤家。 紫薇姑娘无论在人前人后,都要处处维护那位统领大人。而沈云鹏那莽汉一见了紫薇姑娘,便也马上就没了脾气,一副听话受教的模样。” 听完公玉飒颜这一番声情并茂的叙述之后,寒冰却颇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道:“如此看来,这位紫薇姑娘虽是对沈云鹏有情,却还不至于为了他而背叛太后。” “确是如此。” 公玉飒颜一边点头,一边又用一种听起来很是关切的语气道:“相反地,这位紫薇姑娘还会与沈云鹏联手,共同对付你。到时候这两人一明一暗,寒冰公子以一己之力,恐怕是斗不过他们的。” 被他这别有用心的几句话一激,寒冰的星目中不由闪过了一丝傲然之色,不屑地撇了撇嘴,道:“那也得看本公子是否愿意给他们联手的机会!” 旋即,他又一挑剑眉,看向了公玉飒颜,“公玉大人,看起来你我都想除去那个沈云鹏,不知你可愿为此帮我一个小忙?” 虽然说是一个小忙,但能让他寒冰公子开口相求的,必定不会是一件容易之事。 公玉飒颜当然是十分清楚这个道理。 故而他的面上虽是做出一副慨然之状,所说出的话中却给自己留了转圜的余地:“在下虽是位卑职微,但若有能够帮到公子之处,必定不遗余力!” “好!那便请公玉大人帮我将一个消息尽快散布出去——三日之后,天桥之上,我寒冰公子要与禁卫军统领沈云鹏决一死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五十四章 比武之地 三日之后?天桥之上?决一死战? 这么一个极为简短的消息,竟是让公玉飒颜这位总司大人接连皱了三次眉头! 沉默了片刻,他终是忍不住用一种颇为迟疑的口吻问道:“为何是三日之后?” “自然是三日之后!” 寒冰似是没想到公玉飒颜会表现得如此不痛快,不由皱了皱眉头,颇有些不解地盯了他一眼,才勉为其难地开口解释道:“那位紫薇姑娘已经说过,两日之内便会给我带来太后的回信。 可若是我提前杀了沈云鹏,即便太后不恼火,紫薇姑娘怕是也要恨死了我,又岂会再给我传什么信呢? 所以说,我怎么也要等到过了这两日,在见上湘君姐姐一面之后,才能杀沈云鹏。 但比武这件事确实也是当务之急,越早进行越好。否则的话,难免会夜长梦多,让沈云鹏他们找到先向我下手的机会。这样算起来,三日之后,自是最佳之期!” 听寒冰的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公玉飒颜一时间也很难反驳。 但这位总司大人看起来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阴沉着面色坐在那里又犹豫了半晌,才终于勉强点头同意。 可随即他又皱着眉头道:“寒冰公子,即便这比武的日期不能改,但这比武的地点却是一定要改。这天桥乃是供我大戎皇帝陛下去祖庙祭天时通行之用,又怎可随意拿来作为江湖中人比武厮杀之地?” 被他这一说,寒冰的眉头竟是皱得比他还要紧,当即便用一种十分不耐烦的语气答道:“你们那位皇帝陛下又不是天天都要祭天!只要三日后的那天他不走那座桥,而本公子暂时借来一用,在那上面比个武、杀个人什么的,又有何不可?” 身为暗卫司的总司大人,公玉飒颜当然免不了会因职司之便,时常听到一些人们私下里所说的不当言论,甚至是胡言乱语。 但是,像寒冰方才所说的这般浑不讲理,且又极端大不敬的话,他可还真是头一次听到! 虽然明知这位寒冰公子一向都很不讲理,但事涉大戎皇帝陛下的尊严,公玉飒颜还是认为,自己这个总司大人实在不好太过姑息,怎么也要端正一下这小子的态度! 于是,他当即便极为严肃地道:“还请寒冰公子慎言!此事实是关乎大戎礼制,乃至皇室尊严,岂可做儿戏之谈!” 没想到他这一黑脸,那位寒冰公子的脸登时变得比他还要黑。 只见这小子一瞪眼,完全一副盛气凌人之状,“总司大人是要与我这裕国的皇子殿下谈什么皇室尊严吗?不过就是建在京城之中,看上去比别处都要高上一些的一座木桥而已,又不是贵国皇帝陛下那座承乾殿的殿顶,有什么挨不得、碰不得的?!” 被他这一瞪,公玉飒颜的气势立时一弱,口中却犹在推搪道:“寒冰公子,要说这比武之处,应该并不难觅,何必非要选在天桥之上?在下保证可以替公子寻到一个更为妥当之处,比如城东那座——” 谁知还未等他这位总司大人把话说完,便被寒冰的一声冷嗤给打断了! “公玉大人不必急于立下保证,还是先听完本公子对比武之地的所有要求再说话吧。” 公玉飒颜当即便哑了声音。 “这第一个要求,比武之地必须是在京城之内。至于原因,恐怕不用本公子解释。” 公玉飒颜忙点了点头,“城外乃是禁卫军的地盘,无论比武的结果如何,公子怕都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嗯,这第二个要求,场地四周必须足够开阔敞亮,至少要容得下数千之众同时观看。原因还需要解释吗?” 公玉飒颜忙摇了摇头,“不需要。若是场地狭小,观看者少,对方便有机会封锁现场,设陷阱加害公子。” “嗯,第三个要求,这个比武之地定要设在高处。其高度既要保证让大部分观看者能够看清比武经过,又要能够防止有人施放暗器,乃至直接近身偷袭。” 说到这里,寒冰的唇边不觉掠过了一丝冷酷的笑意,“最主要的是,不能给那个沈云鹏留下任何逃走,或是被人救下的机会!” 公玉飒颜听了,竟不由得猛地打了个冷战,眼前顿时浮现出那位禁军大统领赵展,被寒冰踢落湖心的画面…… “这第四个要求——” “寒冰公子!” 公玉飒颜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这个还在无休无止地提要求的难缠少年,“在下认为公子所言甚是,将天桥作为比武之地,实是再合适不过了!” “哦?公玉大人真是这样认为的吗?如此甚好,看来你我二人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见寒冰那一脸志得意满的模样,公玉飒颜不由干笑了两声,只希望赶紧将这不讲理的小混蛋打发走。 可偏偏他这位总司大人仍有一件颇为犯难之事,不得不继续与这小混蛋打交道。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以一种商量的口吻开口道:“只不过这天桥毕竟是彰显皇家天威之所在,在其上比武已是惊世骇俗,若还要将之称为生死决战,怕是多有不妥——” 寒冰却是不以为然地一摇头,“有何不妥?天桥通天,在这上面送那位统领大人归天,不正是让他死得其所吗?再者说,如果不提前声明是生死决战,事后若有人以此为由,要本公子为沈云鹏偿命怎么办?” 被他这一反驳,公玉飒颜又是无言以对。 他不禁拧着眉头坐在那里暗自犯愁,真不知稍后进宫去面禀皇上时,该如何解释此事,才能获得那位脾气向来不太好的皇帝陛下的允准。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决不会将寒冰方才的那一通胡言乱语如实禀报上去的。 可不管他这位总司大人如何为难,那位寒冰公子却是全然都未放在心上。 只见这少年十分利落地从那张紫檀木椅中站起身,居然还十分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然后,他便笑嘻嘻地走过来,随手拍了拍公玉飒颜的肩膀,神态嚣张而自负地道:“公玉大人放心,三日之后,天桥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本公子定会要了那位统领大人的一条性命!” 公玉飒颜此时已不知该对这小子说些什么了。 虽有满腹的不情愿,可为了达到除去沈云鹏的目的,却又不得不向能替自己完成此事的寒冰,做出某些必要的妥协和让步。 于是,他连忙也站起身来,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多少带了些无奈的笑容,拱手道:“好,一切就依寒冰公子所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五十五章 追魂心法 刚一出暗卫司的大门,寒冰便发觉,自己居然被好几双眼睛给盯上了。 看来公玉飒颜说得不错,那位紫薇姑娘的确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她这位内卫司的总司大人不但处事果断,而且有非常敏锐的洞察力。 想必以她的耳目神通,早就知道陆远风已经被自己救走,便从中推测出,自己可能会来暗卫司堵截沈云鹏。 而她及时地出现,表面上是为了阻止沈云鹏找公玉飒颜的麻烦,其实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阻止自己找沈云鹏的麻烦。 此刻,她派人盯住自己,打的恐怕就是永绝后患的主意了。 暗自冷笑了一声,寒冰当即展开身法,飞速地在人群中穿梭而过,不过片刻工夫,便甩脱了那些跟踪自己的大内密探。 可就在他刚想回转那个暂时栖身的小院时,心中突然又响起警讯,感觉到暗处仍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又转了几条街,却始终没能摆脱那双眼睛的监视。 暗卫司! 寒冰这才终于见识到嫁衣功的厉害之处。怪不得那些训练有素的各方密谍都纷纷栽在了暗卫司的手中! 好在他以前来过新京,而且特意对这里的每条街巷都亲自走过一遍,脑中立时便想好了一条走脱的路线。 接连穿越几条暗巷,又从一处民宅的后院翻过,他才得以快速摆脱了那些凭借相互间的感应,如猎狗般紧跟着自己的暗卫司密探。 一回到昨日栖身的那座小院,寒冰便对刚提了一堆东西从外面赶回来的陆远风道:“立即通知杜启明,让我们的人在城内全力搜索忠义盟的人。找到之后,一定要警告他们,暗卫司中有埋伏,决不可进去救人!” 陆远风虽然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仍是迅速地点了点头,向外飞奔了出去。 寒冰见他离开,自己也没有闲着,马上席地而坐,开始闭目练起功来。 直至一个时辰之后,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过他并没有从地上站起身,而是仍旧盘膝而坐,微皱着剑眉,凝神思索起来。 最近这一段时间,各种紧急状况接连不断地发生,他实是需要静下心来,仔细反省一下,自己所采取的应对之法中是否存在疏漏之处。 当初,他从景阳出发,几乎不眠不休地急赶了近一个月的路,却仍是没能及时阻止住异变的发生。 当他到达重渊时,湘君姐姐已被赤阳王劫走了,负责保护她的清叔,也被赤阳王从背后偷袭,身受重伤。而小飞和小风,都已去追赶赤阳王。 他本打算也立即随后追赶上去。 但老族长却命他多留了一夜。 那一夜,老族长与他谈了许久,随后便传给了他一部武功心法——追魂。 刚听到老族长说出“追魂”之名时,寒冰不禁大为惊诧。 因为他听舅舅浩星明睿说过,当年外公永王浩星潇隐所习练的就是追魂,但这一功法却因其英年早逝而就此失传。 老族长自然看出了寒冰的疑惑与不解,便给他讲述了这部追魂心法的来历。 化蝶、离别和追魂,是隐族自古相传的三大奇功。 无论谁能练成其中的任何一种,都足以跻身绝世高手之列。 但由于这三部功法皆过于诡异神奇,极难练成,遂令很多习武之人都望而却步,或是中途放弃。 几千年来,习练离别箭的隐族人应是数以千计,而其中能够练成者,只不过百余人而已。 习练过化蝶功者,本就不足百人,而最终能够练成者,迄今为止,不过仅有两人。一个是那位化蝶功法的始创者,一个便是寒冰。 而对于追魂,习练者更是屈指可数。只因这一功法比化蝶更为诡奇,而且,习练者所要承担的风险也实在过大。 修习化蝶,一旦失败,习练者便会内力尽失,身体羸弱不如常人。 而修习追魂,一旦失败,习练者便会心智失常,甚至是成为一具无知无觉的活死人。 故而,修习追魂功法的第一要旨就是心清如水,惟有心思至纯之人方能习练。 另外,修习追魂功法,需要经历两个极难逾越的关口,那就是功成之前与功成之后。 功成之前,习练者若是在练功时心生杂念,必会因走火入魔而精神失常,形同疯痴。 功成之后,习练者可以用精神意念控制身体,乃至脱离身体,向外延伸,自由来去。但若是意念力不足以控制住欲彻底摆脱肉体束缚的精神,令其从此离体而去,就会只剩下一具毫无意识的身体。 这也就是说,习练追魂,无时无刻不处于心智失常与意识丧失的危险边缘。只要心志稍有不坚,心神略有松懈,便会令习练者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清平公主是隐族人中练成追魂,并且没有被其反噬的第一人。 当年清平公主与凌天虽是师出同门,但因为离别箭太过霸气,不适合女子习练,所以清平公主另行习练了追魂功法。 以她的惊世奇才与坚定心志,仅用了十年时间,便已神功初成,达到意念离体的阶段。 而就在那一年,她嫁给了裕王浩星奇,助他争夺天下。 在离开重渊之前,清平公主将自己习练追魂的心得写了下来,交给了老族长的师父。 这一部由清平公主亲笔所写的习练追魂之法,便被称为追魂心法。 然而,即便有了清平公主的追魂心法,老族长的师父仍是认为此功太过奇诡,不宜习练,遂未将此事外传。 但是出于对清平公主的尊崇与追念,老族长的师父一直珍藏着这部追魂心法,故去前又将之传给了老族长,并叮嘱他不可外传。 所以,在永王浩星潇隐身故以后,其子浩星明睿被送到重渊时,老族长并未将追魂心法传给他。 听完老族长的一番解释,寒冰反倒更为不解。 舅舅浩星明睿是清平公主的亲孙子,将追魂心法交给他,应该算不上是外传。 再者说,如果连舅舅都不能给,今日老族长为何又要将之传给自己呢? 听到寒冰所提出的这一疑问,老族长只淡淡地答了四个字:执念太深。 寒冰当即便明白了老族长的意思。 他对自己的舅舅浩星明睿十分了解,自然也清楚地感觉到,舅舅对其父王永王殿下有着极深的感情,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拜。 而失去父王,便成为了浩星明睿心中一道永难抚平的伤口。 虽然这道伤口一直埋藏在他的心底最深处,但却从未愈合,渐渐地,就已变成一种执念。 如果浩星明睿知道追魂心法的存在,为了他的父王,他一定会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去习练。 可正是由于他的执念太深,习练追魂心法时难以做到心清如水,结果必然会以失败而告终,更会令自己变成一个失控的疯子。 寒冰没有再继续追问老族长,既然舅舅不能习练追魂,为何自己就可以练成?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可以练成! 既然老族长宁愿违背师父的话,也要将追魂心法传给他,这其中一定有着极为迫不得已的原因。 恐怕老族长已经意识到,无论是隐族还是大裕,都即将面临一场空前的危机。而为了化解这场危机,每个人都要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甚至是做出巨大的牺牲。 因此,从接受追魂心法的那一刻起,寒冰便抓紧一切机会进行修习。 一路追踪赤阳王北上,风餐露宿,还要不时用化蝶功压制住已渐渐开始发作的天毒异灭。 而他宁可不眠不休,也决不耽搁习练追魂的时间。 也许是触类旁通,也许是心有灵犀,不知为何,寒冰觉得自己习练清平公主所留下的这部追魂心法,竟是异常顺利。进境之神速,完全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 仅仅不到一月的时间,他便已修成了意念离体。 进入到意念离体这一层,便已具备了施展“追魂一笑”这一招的能力。 所谓“追魂一笑”,就是先以笑容迷惑住对方,趁其心神稍有松懈之际,用自己的精神意念去影响对方的神智,进而指挥对方的行动。而等到受制者清醒过来之后,丝毫不会意识到自己曾被人所制,只会以为是在看到对方的笑容时,有了片刻的失神。 但是,如果功力不深,在施展这一招时,便会有很大的风险。 本人的意念在进入对方的精神海中,试图操控对方的神智时,不可避免地会遇到对方意念的抵抗,便犹如一叶怒海孤舟,随时面临覆没之危。 而一旦控制失败,本人的精神意念很可能会受损失控,甚至是遭到反噬,轻则成为疯子,重则变为一个活死人。 因此,若是不能对精神意念有绝对的控制能力,便决不可轻易施展“追魂一笑”。 今日,寒冰第一次施展了这一招,而那个被他算计的对象,就是沈云鹏。 当他成功地用自己的精神意念来指挥沈云鹏,收回了已击出的那一拳之后,寒冰便知道,自己对意念的控制已经又进了一层。 经过这次验证之后,寒冰才又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去暗卫司中一探究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五十六章 地牢探密 今晨,在去暗卫司找沈云鹏算账的途中,寒冰看到了暗卫司张贴于各处的告示—— 三日之后,于城南的十字街口,当众处决六名裕国忠义盟的密谍。 他立即猜到,这一定是一个圈套! 因为几日前,暗卫司处决隐族密谍,都是秘密进行,只在事后将他们的头颅悬挂在城门示众。 而这一次,处决忠义盟密谍,公玉飒颜却忽然这般大张旗鼓,分明是有诱人来救之意。 只不过,寒冰虽是有此猜测,却并无任何实据。 而且,最为关键的一件事情是,需要尽快查清楚,公玉飒颜所设下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圈套。这样才能找出有效的应对之策,既要避免落入对方的陷阱之中,又要从对方手里成功地救出人来。 于是,寒冰便想到,可以利用自己刚练成的追魂,用精神意念去暗卫司中先查探一番,看实际情况是否跟自己所预料的一样。 然而以他目前的功力,精神意念能够离开身体的距离和时间还都非常有限。他仅能做到在百丈的距离之内,将离体的意念控制住,而且时间也不能超过一盏茶的工夫。 另外,此功法极耗心神,不可频繁施用。否则的话,在心神疲惫之下,他很可能会失去对精神意念的控制,立时便有意识丧失之危。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一问题,他才故意找借口进入到暗卫司中,以便让自己的精神意念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和距离之内,查明里面的真实情况。 在与公玉飒颜交谈时,寒冰突然间睡着,其实就是在施展追魂,意念离体,去到暗卫司的地牢中转了一圈。 而他的这一举动,确实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因为施展追魂时,从意念离体的那一刻起,本体便一直处于完全不设防的状态之下,就连普通人都可以轻易地将他杀死。更何况当时他所面对的,还是公玉飒颜这样一个心性狡诈的敌人。 故而为了谨慎起见,他的精神意念在离体之后,并未马上离开,而是停留在那里,先观察了一下公玉飒颜的反应。 见公玉飒颜在发觉自己睡着以后,眼中的凶光只是一闪而过,寒冰便知道,这个家伙虽是心机诡诈,却也贪生怕死,没有胆量冒险对自己出手。 于是,他这才放心地任自己的精神意念离开,然后以一具没有知觉的本体,将那位总司大人震在了那里。 由于意念离体后便不会受到任何有形物体的阻碍,寒冰毫不费力地就进入到了暗卫司的地牢之中。 结果,他很快便察觉到,那些被关在牢中的人虽是蓬头垢面,双目中却都隐隐泛出精光。而再走近细查,便发现他们身上的伤口皆是假的,而且衣下还藏着利刃。 如此便可确定无疑,这是公玉飒颜所布下的一个陷阱。牢中所关之人,并非忠义盟的密谍,而是用来诱捕前来劫牢者的暗卫司密探。 至于真正忠义盟的密谍被关到了何处,便不得而知了。但应是出不了这座暗卫司,而且周围肯定也会有重兵看守。 可惜时间有限,寒冰无法再走得更远,去别处搜寻,便只好收回了自己的精神意念,装作从睡梦中惊醒,继续与那个不明所以的公玉飒颜进行周旋。 而与此同时,他还在转动心念,迅速想出了一个营救那些忠义盟密谍的计划。 但这个计划毕竟只是一个临时想出来的应变之策,最终能否成功地将人救出来,他对此实是没有太大的把握。 而且,他还不得不担心,在自己的这个计划付诸实施之前,忠义盟的人便已自行展开营救行动,并因此落入了公玉飒颜所设下的陷阱。 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便是先找到忠义盟的人,阻止他们可能的冒失举动。然后,再与他们互通声气,联手救人。 可此事的困难之处就在于,忠义盟的人未必愿意配合他的这一计划。 长期以来,隐族人与忠义盟的人都把对方视作仇敌,一旦碰了面,便只会兵戎相见。 而这些潜伏于北戎的双方密谍,虽然因为身处敌国而不敢公然向对方下手,但彼此间也都时刻保持着一种高度的警惕与防备。 直至两月之前,大裕新君冷衣清诏告天下,宣布隐族人与裕人从此和平共处,平等相待。一直存在于隐族人与忠义盟之间的这种对立,才算是彻底消除。 然而,多年来双方所结下的仇恨与积怨,却并不是仅凭那位刚刚登基的皇帝陛下的一纸诏书,就能完全抹去的。 虽然双方不再互相敌对和仇视,但却绝对谈不上任何的信任,因而彼此间始终都保持着一种谨慎的距离。 而且这种情况,对于身处危机四伏的北戎的双方密谍而言,则更已是一种常态。 尤其是忠义盟的密谍,虽然属于大裕子民,但随着忠义盟渐渐恢复其江湖帮派的本来面目,不再作为朝廷的忠实鹰犬而存在,便也不再把朝廷的诏令太过放在心上了。 在他们眼中,隐族密谍虽然不再是对手和敌人,但仍然远远称不上是战友和同伴。 因此,他们如果要采取对自己人的营救行动,是决不可能事先知会隐族人一声,也更是决不可能向隐族人求助的。 而这一次,若是隐族人主动伸出援手,想帮助忠义盟救人,却又不知,他们是否愿意接受这种来自于那些自己并不信任之人的善意。 所以,方才寒冰虽是让陆远风去通知杜启明寻找忠义盟的人,却也只是要向他们提出警示,而并没有表示出要参与救人的意思。 他相信,以杜启明的精明老练,必定早已对潜伏在这座新京城内的忠义盟密谍悉数掌握。所以想找到他们的人,应该不会太困难。 而一旦忠义盟的人得到了警示,应该便不会再鲁莽冒进,轻易涉险。 但在这之后,又该如何与他们取得联系,并共商合力救人的事情呢? 这确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即便是有他这位寒冰公子亲自出面,那些忠义盟的人也未必就肯买他的账。 因为在明面上,他与忠义盟之间,从未有过任何实际意义上的合作关系,自然也就谈不到会生出任何的信任。 无论是当初在济世寺外与古凝进行的密谈,还是后来在忠义盟总舵与雪幽幽订下的协议,都是完全在私下里进行,而且永远都不会有被公之于众的可能。 所以,在大多数忠义盟的人看来,他这位寒冰公子与忠义盟之间,实是并无任何交情可言。而他那个所谓皇子的身份,则更不会被这些江湖汉子们放在眼里。 如此一来,他所制定的这个计划最终能否得以顺利实施,仍是一个未知之数。 想到这里,坐在地上的寒冰不由摇头苦笑了一下。 似乎每一次,都是对付真正的敌人容易,而与那些本应属于己方阵营里的人打交道,却总是十分困难。 只因为,顾忌太多。 而且这一次,不但忠义盟这个潜在的战友不好打交道,就连他所要面对的那些或明或暗的敌人,也极难对付。 更何况,还要顾忌到正身陷北戎宫中的湘君姐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五十七章 营救计划 当陆远风从外面急匆匆地赶回来时,正看到寒冰剑眉紧皱、面色凝重地坐在地上。 他不由怔了一下,急声问道:“公子,你可是又受伤了?” 寒冰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笑骂道:“胡说八道!你家公子我怎会如此窝囊,居然三天两头地受伤?!” 陆远风也难得地咧嘴笑了笑,“公子就算是受了伤,也一点儿都不窝囊!因为那个伤了你的人,肯定比你伤得还要重!” “你小子,何时也学得这般油嘴滑舌了?” 寒冰一边哈哈笑着,一边往桌边一坐,又开始往那只粗瓷茶碗中倒凉茶。 陆远风见了,原本还有些笑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一双幽深的黑眸看着寒冰,就想看他如何把那碗凉茶给喝下去! 寒冰此时也发现这小子的目光不对,这才醒觉自己的行为不对,却仍是死不悔改地将那碗茶端了起来,就想看这小子会不会再敢抢自己的茶碗。 结果,陆远风只是把目光往别处一转,嘴里却嘟囔了一句:“好在是就快见到湘君姐姐了!” 已送到嘴边的茶碗顿时僵在了那里,寒冰的星眸转了一转,便十分麻利地又将它放回了桌上,笑嘻嘻地道:“你一提湘君姐姐,我倒是记起来了,隔夜的茶不能喝!” 陆远风的脸上立时闪过了一丝笑意,谁知紧接着脑袋上便挨了一记,只听寒冰笑骂道:“你小子,想陷害我!” 陆远风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脑袋,嘿嘿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在重渊时,经常被公子欺负和戏弄的时光了。 此时,寒冰却又面容一整,问道:“找到杜启明了吗?” 陆远风忙点头道:“找到了。他说,如果是忠义盟新京分舵的密谍出现,我们的人会立即将消息传给他们。 但如果前来救人的那伙人是从忠义盟其他分舵,甚至是总舵来的,我们的人恐怕就认不出了。而且就算是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恐怕也无法取得他们的信任,并进一步说服他们。” “我也正在为此事犯愁!” 寒冰不由叹了一口气,“担心我们的人根本阻止不了忠义盟的这次营救行动。那告示是今日一早贴出来的,三日之后,才会处决那六名忠义盟的密谍。 公玉飒颜算是给足了忠义盟时间,来展开营救行动。估计此时,忠义盟的人都已经在赶来新京城的路上了。 而若是他们在刚一得知自己人被抓时,就有了救人的打算,那么最大的可能是,他们的人现在都已经进城了,甚至是做好了行动的准备。” “那——,公子,如果我们守在暗卫司的附近——” 寒冰摇了摇头,“以公玉飒颜的谨慎,应该不会放松外围的布防。我们的人如果守在他的包围圈之外,根本无法及时阻止忠义盟的人踏入陷阱,而且很可能还会把我们的人也一并卷进去。” “那个暗卫司中应该不会埋伏下太多的人手吧?忠义盟既然敢来救人,应该是有充足的准备,实力也不会太弱。如果再加上我们的人,难道还敌不过暗卫司的人吗?” 听到陆远风这种明显带着跃跃欲试的口气,寒冰不由笑着看了他一眼,揶揄地道:“就是那位禁卫军统领沈云鹏,也还说要调三千禁卫军,才能去拆了暗卫司。你小子是不是觉得,仅凭你我二人之力,就能够把那里翻个底朝天?” 陆远风仍有些不服气地道:“他们暗卫司不过就是靠人多势众。那些暗卫们的武功顶多算得上是一流高手,而那个公玉飒颜的功夫就连一流都算不上!” “这正是问题所在!” 寒冰忽然“啪”地一拍身旁的桌子,“那些忠义盟的人必是会存了与你相同的想法,所以才敢明目张胆地前来救人。 只因你们都未把那个小小的暗卫司,还有那个武功低微的总司大人放在眼里! 可是公玉飒颜既然敢张贴告示,诱使忠义盟前来救人,那他必定是有足够的实力,根本不怕有人去闯他的暗卫司。 今日我见暗卫司地牢中那些埋伏之人,个个身手不弱,想必都是暗卫司中顶尖的高手。而且,他们明显是早已布好陷阱,正张网以待。” “暗卫司的地牢?”陆远风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公子你竟然一个人冒险进了暗卫司的地牢?!” “是那位总司大人请我到他的暗卫司内密谈,结果便让我寻到了机会,去那里的地牢中转了一圈儿。” 寒冰说得轻松自在,却是将自己如何进入地牢的事情一带而过。因为老族长曾经叮嘱过他,追魂心法一事不得外传。 陆远风虽是不明就里,但也并未对此生出任何怀疑。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的公子神通广大,再困难的事情也难不倒他。 “那公子你认为我们该怎么办?即便是杜启明找到了忠义盟的人,告诉他们暗卫司中有埋伏,恐怕他们也会另想别的办法救人。否则,难道让他们眼睁睁地看到自己的兄弟被杀,头颅也被挂在城门上示众吗?” 陆远风一边说,一边禁不住攥紧了拳头,眼前又出现了那几位隐族兄弟的头颅被高挂在城门上的凄惨情景。 “救人已是势在必行,但却决不能按照他公玉飒颜的安排来救!我的心中已有了初步的营救计划,只是这一计划必须要有忠义盟的人配合。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到他们,并与他们共同商量,联合行动。” “公子,那我也去跟杜启明他们一起去寻找忠义盟的人,毕竟对他们总舵的人,我比较熟悉一些——” 寒冰马上断然摇头道:“不,这不行!一旦你被暗卫司的人盯上,让公玉飒颜发觉我们与忠义盟的人有牵连,必然会怀疑到我与他交易的动机,进而破坏了我的那个营救计划。 而且必须要记住一点,整个营救行动,你我都不能公开参与进去,否则会给我们今后在北戎的行动带来不利影响!” 见陆远风仍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他便又继续解释起来,“昨日你业已看到,公玉飒颜与沈云鹏之间矛盾颇深。而事实上,戎帝宇文罡与那位扶他上位的太后之间,也并非完全目标一致。 所以公玉飒颜应是得到了宇文罡的暗示,至少是默许,准备除去那位太后的心腹爱将,禁卫军统领沈云鹏。 正因如此,今日在暗卫司中,我便与公玉飒颜达成了一笔交易。由我出面挑战沈云鹏,而公玉飒颜在背后推波助澜,替我安排好一场公开的比武。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地点在城南的那座天桥之上。” 陆远风忽有所悟地眨了眨眼睛,“三日之后,天桥之上。公子你莫非是打算劫法场?” 随即他却又自己摇头道:“不对!天桥与法场虽然都在城南,可仍是相距甚远,中间至少隔了四、五条街,到时候想刀下救人,根本就来不及啊!” “可是从暗卫司出发,到达法场的路只有两条。其中一条最直接通畅的大路必须经过天桥。而另一条路,则要多绕些远,并且街道相对狭窄,地形也更复杂一些,利于设下埋伏。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这条路离南城门非常近,便于撤退。” “原来公子你不是要劫法场,而是要在去法场的路上劫囚车。可是公子,你怎么能算出公玉飒颜究竟会选哪一条路呢?” “这路嘛,可由不得他这位总司大人自己来选!” 寒冰的脸上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瞥了一眼窗外已开始西斜的太阳,随即对陆远风道:“我还要出去办件小事儿,你小子就老实呆在这里,做好晚饭,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消失在院门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五十八章 神机妙算 慈宁宫内,阴太后的膝上裹着一条柔软厚实的羊毛毯子,正悠闲自在地坐在她非常喜爱的那座后园之中,看着几个宫人在侍弄那一大片即将开谢的秋姜。 这种本是在戎国山野间十分常见的野花,居然被特意栽种在了宫中,已是让人称奇不已。更何况,它们还被当成宝贝一样地,专门由几个宫人负责日常打理。 也许正是因为得到了精心的照顾,这里的秋姜花远比开在野外的那些看上去更为枝叶挺拔,花朵娇艳,而且花期也延长了将近一个月。 微斜的夕阳下,阴太后那双昏黄的眼睛微眯着,看着那仅存的几抹残黄在秋风中挣扎摇曳,不由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老祖宗可是累了?外面风大,奴婢扶您进去吧!”一直守在太后身边的紫薇姑娘极是乖巧地劝了一句。 阴太后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地将一只细瘦干枯的手抬了起来。 紫薇忙上前接住了太后的那只手,将她从椅中缓缓地搀扶起来。 迈步回到殿内,紫薇小心地扶太后在软榻上坐了下来,随后便对旁边侍候的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都退了出去。 而她自己则是矮下身来,半跪在软榻前,一边熟练而轻柔地给太后捶着腿,一边笑盈盈地道:“老祖宗可真是神机妙算!那个寒冰今早果然去了暗卫司。我便按照老祖宗您的吩咐,将湘君姑娘的近况向他说了几句。结果,他便急不可耐地提出要见湘君姑娘。” “看来沈云鹏也去了暗卫司?”阴太后的唇边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紫薇顿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个呆头鹅!被公玉飒颜戏弄了一番,便发起倔脾气来,居然还要调禁卫军去拆了暗卫司!” 说到这里,她的柳眉不由微微一皱,“老祖宗,公玉飒颜敢这么做,怕是有所倚仗啊!” 阴太后瞥了她一眼,“公玉飒颜把人给弄丢了,死不认账,倒也不失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而且,这一招拿来对付沈云鹏,确是十分有效。 如果他这只呆头鹅真要把禁卫军给调了去,事情一闹大,皇上必是会借机给他些颜色看看。而陆远风被劫走的事情,反倒是没有人再提了。” 紫薇闻言不禁叹了一口气,“老祖宗一心为皇上谋划将来,可皇上他却总是要扭着性子!那公玉飒颜明明就是一个心机诡诈的势利小人,可皇上偏要如此信任他,难免将来会受其蒙蔽!” 阴太后沉默了半晌,方语气平淡地道:“你且先说说今日在暗卫司外的情形吧。” 紫薇连忙应了一声,一边继续为太后轻轻地揉捏双腿,一边口齿伶俐地将早些时候,在暗卫司外所发生的一切,都细细地向太后一一禀明。 可待她述说完了,却久久未听到太后答言。 她不禁抬头一看,见太后的眼睛半闭着,想来应该是瞌睡了。 于是,她马上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站起身来,想扶太后躺下歇息。 谁知此时太后却忽然睁开眼睛,缓缓地道:“你明日去告诉那个寒冰,后日一早,他便可进宫来见湘儿。” 紫薇那双灵秀的眼睛突然闪了闪,十分委婉地问了一句:“老祖宗您是打算借机抓住寒冰,以此来劝说湘君姑娘吗?” 阴太后的双眼微微一眯,“不,不是抓住,而是杀了他!” 紫薇怔了怔,没敢多话。 因为她知道,太后之所以准备这么做,定是有一个十分必要的理由。 果然,紧接着,阴太后便徐徐地道:“若是不杀寒冰,我怕他早晚会杀了沈云鹏!” “老祖宗!” 紫薇的脸顿时被吓得白了白,“老祖宗您真的认为,寒冰会杀了沈统领?” “你以为他特意去暗卫司门前挑战沈云鹏,真的是想以此为赌注,救出湘儿吗?以他寒冰公子的识见,又怎会有如此幼稚的想法?他的目的,根本就是想要了沈云鹏的命!” “但以他的识见,又岂会不知,如果杀了我大戎国的禁卫军统领,他在大戎便再无立锥之地。自己的性命尚且难以保全,又何谈救出他的湘君姐姐呢?” 听到紫薇所提出的质疑,阴太后不禁冷笑了一声,道:“无论谋略与智计,你这个内卫司的总司大人都绝不输于那个暗卫司的总司大人。但若是论起不择手段来,你实是与之相差太远! 你以为,公玉飒颜将寒冰请入暗卫司中,真的是要商谈那个根本无足轻重的陆远风的事情吗? 这两人之间,无论当初在裕国时是否曾经为敌,眼下出于利益的考量,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化敌为友。 今日他二人在暗卫司门前的一唱一和,根本就是在互相试探,准备彼此狼狈为奸!因为在对付沈云鹏一事上,他们的目标应是完全一致! 想必不出明日,寒冰便会去向沈云鹏公开挑战。而且这一次,恐怕他不会再提出任何关于输赢的赌注问题。 因为,此战并非比武切磋,而是生死相搏!” 紫薇一听,立时慌了神。 只见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后的面前,急声恳求道:“老祖宗!是奴婢疏忽失察,没有想到寒冰会有如此的心机,更没有想到公玉飒颜会使出这样的毒计!还请老祖宗您救救沈统领!” “起来吧!” 阴太后那两道疏淡的眉毛微微皱了皱,“我又怎会不明白你的心思?只是要想杀掉那个寒冰,绝非是一件易事,尚需仔细谋划一番才行。” 紫薇听话地站了起来,可脸上却仍是一片担忧之色。 “奴婢明白。寒冰有裕国皇子的身份,若是公然杀了他,必定会即刻挑起戎裕两国之间的争端,重新点燃边境的战火。 而若是要暗中下手,以寒冰的武功,想必极难得手。而且,如果一击不中,恐怕便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所以,必须要一击即中!”阴太后突然斩钉截铁地道。 紫薇垂头细思了片刻,语气犹是有些不确定地道:“以内卫司的力量,如果在寒冰进宫的路上设下埋伏,确是有很大的胜算。 只不过——,奴婢所担心的是,公玉飒颜手下的暗卫无孔不入,很可能会被他们提前探到消息,并从中加以破坏——” “所以此次行动不能在宫外,也不能动用内卫司的人。” “老祖宗您是说——” 紫薇犹豫了一瞬,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您是说要调用禁卫军?” 阴太后缓缓点了点头,“暗卫司的势力还没有渗入到宫内,而本就负有守卫宫城之责的禁卫军在宫内的行动,应该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说到这里,她忽然叹了一口气,“原本我还想,待到湘儿为皇上生下了一位皇子,便就此放她离开。 可是想必你也看出来了,皇上已对湘儿动了心,不愿用胁迫手段逼她就范。若是我再从中插手,勉强为之,皇上必会心生怨意,不知又要做出何种荒唐事来! 既然不能用强,那便只有断了湘儿的一切念想,让她知道,自己永无机会再踏出这座皇宫一步! 所以这一次,不但是寒冰,还连带着那个叫陆远风的小护卫一起,我要当着湘儿的面,将他们都杀了!” 紫薇不禁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微微垂下头去,不敢将自己眼中的那丝惊惶不安暴露出来。 动用禁卫军在宫中杀寒冰,确是能够保证万无一失。 不过此事一旦被泄露出去,后果必是会比公然在大街上杀死寒冰,更要严重得多。 因为到那时,对于这一谋害裕国皇子的行为,大戎根本就是辩无可辩。 最终,应该只会有两个结果—— 不是大戎不惜一切代价对裕国进行赔偿,就是两国即刻开战。 而为了防止这一情况的发生,自然就要杜绝一切消息泄露的渠道。 为此所能采取的最为有效的一种手段,便是灭口。 除了太后极为信任的几人之外,恐怕其他的所有参与者,都逃不脱被灭口的命运。 而按照太后的计划,若要除掉寒冰这样的绝顶高手,还要保证一击即中,万无一失,那便至少需要数百名的禁卫军,设下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用强弓劲弩,将其当场射杀。 这便意味着,那数百名禁卫军最后都会被杀死灭口,成为寒冰的陪葬。 可怜那些禁卫军将士们,皆是大戎的精锐之师,忠诚英勇的好儿郎。结果,他们没有死在战场的两军交锋之中,却死于自己人的屠刀之下! 而最为残酷的一点是,他们唯一的过错,就是因为尽忠职守…… 一想到这些,紫薇不由猛地打了个冷战,同时心中更是涌起了一层深深的担忧—— 若是沈云鹏知道自己手下的弟兄会遭到这样的毒手,而究其原因,竟是为了保住他这位禁卫军统领自己的性命。 真不知这个只生了一根筋的家伙,会不会因此做出什么傻事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五十九章 来下战书 “咔嚓”一声,那根极为粗壮而又坚固的人形木桩,终于抗不住那位统领大人的连番击打,在被齐根折断之后,便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旁边看热闹的那两个亲卫见状,不禁吓得缩了缩脖子,心中都在暗自庆幸,好在今日统领大人只是对着一根木桩撒气,否则若是让自己跟着陪打,估计这一整天都要躺在床上哼哼着过了。 见自己一掌击倒了木桩,沈云鹏也感到有些意外。不是因为不相信自己能够击倒它,而是不相信自己居然如此失控地击倒了它! 意犹未尽地盯了一眼地上那根已经光荣阵亡的木桩,很快地,他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两个亲卫—— 登时,那两个亲卫便在这位统领大人的目光下,颤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 就在这时,只听到“啪”、“啪”两下清脆的掌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沈云鹏陡地往斜上方一转头,如箭的目光射向了正悠闲地坐在他这座统领府屋顶上的寒冰。 “统领大人真是好功夫!可惜早些时候却没有机会施展出来,把那位将你当作猴儿一般耍了一通的总司大人,也像这根木桩一样一折两断!” 寒冰那特有的清越声音慢悠悠地回荡在这座统领府的上空,而他话中那种明显的挖苦戏谑之意,实是令人倍感尖锐刺耳。 沈云鹏只觉此时最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这个敢当众羞辱自己的小混蛋给一折两断! 忍不住嘿然冷笑了一声,他大着嗓门喝问道:“寒冰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寒冰马上也毫不示弱地回了他一声冷笑,“自然是来下战书的!难道是统领大人贵人多忘事,已不记得今早与我的那番约定了吗?” 沈云鹏的虎目中顿时精光一闪,“你想现在就与我打上一架?” 寒冰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道:“统领大人莫非是在说笑话?!我已经与紫薇姑娘有约,请她帮我给太后传信,让我去宫中见一见湘君姐姐。 如果我们此刻便动手,万一统领大人也像那根木桩一般,被我在失手之下,给“咔嚓”一声,一折两断。让紫薇姑娘知道了,恐怕不仅不会再帮我,倒是很可能要来找我拼命!” 听到寒冰明显带着暧昧之意地提起了紫薇姑娘,沈云鹏那张黝黑的脸上立时闪过了一丝不自在,有些气恼地皱着浓眉道:“啰嗦了半天,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三日之后,天桥之上,你我决一死战!”寒冰突然说道,声音清冷而干脆。 沈云鹏幽深的目光一暗,沉声道:“好,沈某应战!” 寒冰一听,不由神色淡漠地笑了笑,站起身来,便打算离开。 “等一等!”沈云鹏忙出言叫住了他。 寒冰闻声,脚步当即一顿。 他立在屋顶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云鹏,脸上明显地露出不耐烦之色,“本公子今日的事情很多,忙着呢!统领大人有话快说!” 沈云鹏顿时被气得一瞪眼,怒声喝道:“你给我下来!老子不耐烦仰着脖子和人说话!” “哈!” 寒冰的两道剑眉登时便挑了起来,双手往腰间一叉,朗声回敬道:“若不是碍着紫薇姑娘的面子,本公子现在就把你那只没用的脖子给拧断了! 别以为这里是你的地盘,便可以粗声大气地自称‘老子’!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把你那帮窝囊废一般的手下都给打成孙子!” 沈云鹏一听,虎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头顶上也仿佛冒出了一股黑烟。 只见他一边骂着粗话,一边纵身向屋顶上的寒冰扑了过去! 谁知他的人刚上了屋顶,寒冰却已如鬼魅一般地飘落到他方才所在的庭中。 一声未吭,这少年便窜到了那两个正自看得两眼发呆的亲卫近前,状似随意地伸出手来,分别在他二人的双肩上拍了拍。 紧接着,这座统领府中便响起了一片凄厉的鬼哭狼嚎之声—— 原来,那两个亲卫的双肩,都已被寒冰用内力生生地震脱了臼! 就当寒冰又意犹未尽地一记扫堂腿,将他二人同时放倒之际,那位统领大人已怒吼着从屋顶上扑了下来,挥拳击向了他的后背脊心大穴。 寒冰却根本就未回头接招,只是轻巧的一个纵跃,便脱离了那记拳风所笼罩的范围。 而此时,他的人已到了那两个倒地不起的亲卫身后。 随即,便见这心狠手辣的少年微一抬腿,已经快如闪电般地接连踢出了两脚,分别结结实实地印在了那两个倒了八辈子霉的亲卫背上,直接将他二人踢得口鼻蹿血,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沈云鹏直看得目眦欲裂,大吼一声,再次挥拳攻了上来。 而寒冰这小子却仍是不接招。也未见他双足如何动作,整个人便如一片柳絮一般,悠然向斜后方飘出了一丈有余。 沈云鹏早已杀红了眼,见对方一味地躲避自己的攻击,而自己的轻功又与其差了一大截,更是生出一种无从使力的恼怒。 就在他猛吸了一口气,欲上前继续追打寒冰时,却忽见这少年站在那里对自己龇牙一笑。 他的心中立时便打了个突! 想起早些时候在暗卫司外那次莫名其妙的经历,他不禁猛地止住了身形,小心查看此刻自己的身上是否又发生了什么异常之处。 结果竟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的两道浓眉都已拧成了疙瘩,强压着怒火,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到底想怎样?为何一直躲着不还手?” “你我之战,已约在三日之后,当然不能在此时就动手。” 寒冰一边气定神闲地答着话,一边还在那里极是仔细地拍了拍身上那根本看不见的灰尘。 沈云鹏却是被气得“哼”了一声。 他用手指着昏死于地的那两个亲卫,怒声质问道:“那你又为何对他们下毒手?!” 寒冰瞥了一眼地上的那两人,理直气壮地道:“自然是替我的兄弟陆远风报仇!你把他的胳膊弄得脱臼,又点了他的胸口大穴,我现在替他讨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伤陆远风的人是我,你却向我的弟兄出手,当然不对!” 寒冰一听,顿时大摇其头,“你打我,我便打你。你打我兄弟,我便打你兄弟!本公子可是一个非常讲道理的人,怎能胡乱出手呢?” 沈云鹏怒睁着双眼,紧攥的双拳难以抑制地抖动着,只恨不得当即便把这小子还在那里晃个不停的脑袋给砸扁了! 讲道理,他沈云鹏从来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可没想到的是,今日竟让他碰到了一个更不讲道理的小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六十章 窝囊到家 见到沈云鹏这位统领大人已是一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寒冰可是根本就没当一回事,更还露出一副极不耐烦的表情,催促着问道:“耽搁了本公子大半天时间,统领大人叫住我,莫非就是为了要跟我讲道理吗?” 沈云鹏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道:“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人,能跟你寒冰公子讲得清道理!我方才叫住你,是因为你忘了交代一声,三日后那场比武的具体时辰——” “我没忘,只是故意不说。” 寒冰立即得意洋洋地答了一句,完全是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可恶模样。 沈云鹏却也是配合得紧,竟真的顿时又被他气得不轻,只能把一口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同时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莫非这所谓的天桥比武,只是你小子信口开河,编出来戏耍我的?” 谁知寒冰听了,俊脸倏地一沉,“我敬你沈云鹏是个难得一遇的高手,才亲自来向你下战书,又何来戏耍之说?之所以没有说出比武的具体时辰,是因为我也不确定!” “不确定?” 沈云鹏疑惑地一挑眉,实是搞不懂这少年又在耍什么鬼把戏。 “不错。” 寒冰答得一本正经,可是眼中却极快地闪过了一抹狡黠之色,“我所不确定的是,比武那一日,统领大人究竟何时才能够出现在那座天桥之上。” “你——,你此言何意?”沈云鹏不禁有些迟疑地追问了一句。 寒冰将他的那丝迟疑看在眼中,不由冷笑了一声,道:“统领大人难道真的不懂本公子的意思吗?虽然你今日接受了我的挑战,可难保明日就不会变卦! 当然了,以统领大人的为人,自然不屑于去做那等食言背信的小人。可是,统领大人又怎能保证其他的人,不会用尽一切手段来阻止你,去登上那座将要决定你我生死的天桥呢?” 沈云鹏沉默了一瞬,才猛地摇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便是太后,也无法阻止我与你的生死一战!” 寒冰立时点头道:“好,有统领大人这一句保证,我便放心了!那么三日之后辰时正,本公子在天桥之上,恭候沈统领的大驾!” 说完,也不待沈云鹏答言,他便有些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 此时,一些听到动静的禁卫军们都已纷纷跑到庭中。 有人发现了那两个昏死于地的亲卫,马上手忙脚乱地把人给抬走,送去救治。 余下的人,便都聚集在一旁围观,也算是给自己的统领大人壮声势。 此刻见寒冰要向外走,他们立即自动自觉地向后退,给这个一身煞气的少年让开了一条通路。 谁知,寒冰见了他们,却忽然停住了脚步,脸上更是露出了一抹无比开心的笑容。 可不知为何,那些禁卫军们在看到了他这个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动人之极的笑容后,竟都同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沈云鹏并没有发现那些手下们的异常,犹在拧着眉头,对着寒冰行色匆匆的背影出神,却见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正自疑惑间,便见这少年回过头来,笑眯眯地问了一句:“不知统领大人今日几时开始巡夜?” “戌时。” 沈云鹏想也未想地随口答了一句,马上又警觉到了不对,便沉声追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我在想一会儿动手时,怎么都应该避着些统领大人。否则到时候你又忍不住向我出手,倒是一件麻烦事!好在你戌时才巡夜,我还有一个多时辰,应是足够了!” 一边叨咕着,寒冰一边又迈步向外走。 “你——,你给我站住!” 沈云鹏疾步追了上去,魁伟的身躯堵在了寒冰的面前。 “你且把话说清楚!为何要避开我?你又要向何人动手?” 寒冰却是有些惊讶不解地看着他,“难道方才统领大人没有听懂本公子的话吗?你打了我的兄弟陆远风,我自是要从你的兄弟身上讨回来啊!” 沈云鹏立时怒火中烧地吼道:“简直岂有此理!我只打了陆远风一人,而且伤得并不重,可你已将我的两个亲卫打得重伤昏死,难道还不能摆平此事吗?” “统领大人此言差矣!” 寒冰摇晃着脑袋,面色肃然地道:“首先,陆远风虽在你手中伤得不重,但你明知他将会面临酷刑逼供,却仍是把他交给了那个心狠手辣的公玉飒颜。若是我没有及时将他救下,恐怕他所受到的伤害,比你那两个亲卫不知要严重上多少倍!” 沈云鹏听了,顿时哑口无言。 而寒冰却没有就此停下来,继续振振有词地道:“再者说,我寒冰的兄弟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还被你给打伤了一个。而你沈统领的兄弟有十几万之众,我只不过准备伤他百、八十个,这应该不算是过分吧?” 一时间,周围的禁卫军们皆听得群情激愤,可是自己的统领大人既然还未发话,他们便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而且,方才他们都已亲眼见到,那两名给人凌虐得只剩下半条命的亲卫,被抬下去时的那副凄惨模样。有此前车之鉴,任谁也没有那个胆量去强出头了。 寒冰自是注意到了这些禁卫军脸上的不忿之色,不禁冷冷一笑,道:“统领大人让这帮弟兄们围在这里,可是存了群殴之心?如此正好,大家便在这里把问题解决了,也省得我再特意跑到外面去,满新京城地找人出气!” 沈云鹏不禁咧了咧嘴,顿时生出一种哑巴吃黄连窝囊到家的感觉!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着这样一位有理说不清的主儿,他这位统领大人若不想背负以众暴寡的名声,强行将寒冰留下,那便也只能就此认栽了! 只见他黑着一张脸,对那些围在一旁的禁卫军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赶快散开。 待庭中再无他人之后,他这位统领大人便强忍下心头的一口恶气,一边拱手施礼,一边低声下气地道:“寒冰公子,沈某知错了!但求你能高抬贵手,网开一面。只要你肯放过我的那帮弟兄,我沈云鹏愿意去给陆远风下跪赔罪!”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不为己甚 听到沈云鹏说出彻底服软的话来,寒冰不由满脸得色地笑了笑,口中却还在那里得便宜卖乖地道:“统领大人实是太过言重了!你乃是堂堂的禁卫军统领,朝廷命官,像我等这种小小的江湖混子,又怎敢让你大驾屈尊,去赔什么罪呢?” 沈云鹏闻言,竟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方才,他也是硬着头皮说出的那番话。真说到要去做,却是让他这位统领大人不免有些心生畏惧。 可谁知他的这口气刚松下来,就听到寒冰这小子又开了口。 “但话又说回来,统领大人既然有此诚意,我等也是却之不恭。只不过这下跪赔罪之举,实无必要。而且好在陆远风最终伤得不重,本公子便也不为己甚,非要找那些禁卫军兄弟的麻烦——”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借机好好地欣赏了一会儿此刻沈云鹏这位统领大人脸上那种想恼不敢恼,一副提心吊胆的表情。 然后,他才又以一种看似商量,实则命令的语气开口道:“不如这样,沈统领就让这些禁卫军兄弟出出力,替我那个兄弟陆远风去出一口气。 若是这口气能够出得顺畅,那你我之间关于陆远风的过节,便可就此揭过。沈统领,你以为如何?” 看到寒冰脸上那比狐狸还要狡猾上几分的可恶笑容,沈云鹏不由暗自咬了咬牙,嘿然干笑了一声,道:“寒冰公子真是太客气了!你既有所请,沈某又怎敢不应?只不知对于陆远风的这口气,你究竟想怎样来出?” “哦,是这样的——” 寒冰笑着搓了搓手,眼中闪着算计的光,“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应该并不如何难为。而且,很可能统领大人心中也正与我抱着相同的想法。” 沈云鹏只是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任由这奸诈的小子在自己面前卖关子,心中却早已笃定,最终从他口中所说出来的,必是一个阴损无比的鬼主意! 寒冰见沈云鹏不愿捧场,倒也不甚在意,继续兴致勃勃地道:“我就是想让沈统领的兄弟们动一动腿,去暗卫司找一找公玉飒颜那家伙的麻烦!” 这回沈云鹏却是愣了一愣,心思刚有点儿活动,顿时想起不久前紫薇那丫头曾经警告过自己,不许再公然地去找公玉飒颜的麻烦。 “这——,紫……太、太后有旨,不许我再去找公玉飒颜的麻烦!” 一见沈云鹏那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寒冰立时便猜到,这家伙必是受了那位紫薇姑娘的教训。 他的眼珠一转,马上不怀好意地问了一句:“但如果是公玉飒颜先来找你这位统领大人的麻烦呢?” 沈云鹏的一双虎目不由瞪了瞪,“凭他,也敢?!” 寒冰顿时冷笑了一声,道:“有何不敢?他公玉飒颜拿陆远风的事情耍了你,而你沈统领却也没敢真的让人去拆了他的暗卫司。此事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他那位总司大人占尽上风,可以将你这位统领大人搓扁捏圆!” “我……我那是——” 还没等沈云鹏把话说完,寒冰便在那里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道:“我当时在场,自然知道统领大人是被紫薇姑娘给强行带走的。 可那些不明真相之人,却都会相信暗卫司那些密探所编排出来的说法。说你沈统领是怕被本公子挑战,才躲在一个女人的背后,偷偷溜走的!” “胡说!我当时明明已经应战了,只是……只是……” “只是奉了太后懿旨!” 寒冰再次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所以公玉飒颜正是瞅准了这一点,命人将你我决战之事散布出去,弄得天下尽知。如此一来,便是太后也无法再从中插手。” “你是说——,你我决战的事情,竟是由公玉飒颜那家伙一手安排的?”沈云鹏惊诧不已地问道。 “不是。” 寒冰摇了摇头,“挑战你完全是我本人的想法。不过,我原是本着追求武道的精神,想与你这位难得一遇的绝世高手,以一种公平公正的方式,公开地比试上一场。 而公玉飒颜却看出并利用了我的这一想法,与我达成了一笔交易。 他答应我,从此放过陆远风。而我则答应他,将原本只需分出高下的比武较量,变为一场生死决战,替他除去你!” 这一次,沈云鹏倒是没有再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反而思索着点了点头,道:“怪不得,决战地点会选在天桥之上!那里是皇家禁地,寻常之人绝难踏足其上。 想必也只有那位总司大人有此能耐,居然可以说动皇上,将那种地方用作比武之地。看来公玉飒颜确是费了一番心思,才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出来!” “哦,那地方是我选的。” 寒冰龇牙一笑,“我是担心在杀了你这位禁卫军的统领大人之后,自己会被那些红了眼的禁卫军们围攻,更是担心会被公玉飒颜那卑鄙小人在背后暗算。 若是在天桥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便少了这份担忧。而且获胜之后,从那上面下来时,又大可立即混迹于人群之中,溜之大吉!” 沈云鹏听了,不禁悻悻然地哼了一声,“你寒冰公子想得倒是长远!恐怕决战之后,你唯一所要担心的,便是如何能够投胎到一户好人家,以免下辈子再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 寒冰只是毫不在意地嘻嘻一笑,“此刻做这些口舌之争,实在并无多大意义!无论三日之后,我能否从那座天桥上安然下来,恐怕都再无机会见到那位总司大人了。所以必须在这三日之内,先跟他把陆远风的账算清!” 沈云鹏虽是不太喜欢动脑筋,但对于这件事情,他还是隐隐地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他怀疑,寒冰此举恐怕别有居心,并非只是想找公玉飒颜的麻烦这么简单。于是,他便打算探一下寒冰的口风。 “你既与公玉飒颜已经成了同伙,如今目的还未达成,便开始暗中拆他的台,未免相煎太急吧?” “我与他新近确是结成了攻守同盟,要共同对付你这位统领大人。不过嘛,这却也并不妨碍我先向他讨还意图暗害陆远风的那笔旧账!” 看到寒冰这副大言不惭的样子,沈云鹏就是暗觉不爽,禁不住带了几分威胁之意地问道:“那你就不怕被公玉飒颜查出,是你在背后指使人找他麻烦,就此改了主意,取消与你的那个交易吗?” 寒冰笑着摇了摇头,“沈统领也实是太小看那位总司大人了!为了能除去你这个眼中钉,他又岂会在乎我给他找的这点儿小小的麻烦?” 说到这里,他的星目中突然闪过了一道冷光,“不过嘛,如果你的人居然会如此不谨慎,把这个秘密给泄露出去,那么到时候,沈统领恐怕便要给本公子一个交代了!” 沈云鹏不禁冷哼了一声,犹是满脸不情愿的样子。 寒冰见了,那张俊脸上的笑容立时一收,随意地摆了摆手,做出一副云淡风轻之状,“统领大人若是觉得此事为难,那便不要勉强了! 你且放心,我寒冰公子虽然睚眦必报,但一向非常讲道理。不会因为你拒绝了我的要求,便要变本加厉地在你那百余名禁卫军兄弟们的身上给讨回来。 方才我是如何向你那两个亲卫出手的,稍后一定会如法炮制,绝不会在其他禁卫军兄弟的身上多加上一拳一脚的!” 听到这种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之语,沈云鹏的脸色变了变,却是连脾气都发不出来了,只好耷拉着脑袋道:“寒冰公子尽管说,究竟想让我如何去找那个公玉飒颜的麻烦?” 见自己的奸计得逞,寒冰的脸上不禁又露出了那种狐狸一般的笑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六十二章 热闹非凡 当寒冰回到那座独门小院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见桌上果真已经摆好了香喷喷的晚饭,他当即便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一边大块朵颐,一边兴高采烈地给陆远风讲起自己方才在统领府大逞威风的盛况。 陆远风只是默默地含笑听着,心中却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感觉。 从前,小飞也是这样,总有说不完的高兴事儿。如果他能看到,公子又变回了那种爱说爱笑、意气风发的模样,一定会更加高兴的…… 一吃完饭,寒冰便丝毫也不偷懒地开始练功。 整整一夜过去,他不但不感疲累,反倒觉得神清气爽。尤其是感觉到自己的追魂功又有了进一步的突破,他的心中实是兴奋不已。 换上陆远风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件白色长衫,他这位寒冰公子又恢复了一派风流潇洒的模样。 用过早饭,他便嘱咐陆远风,尽快去找杜启明询问有关忠义盟的消息。 然后,他自己也很快出了门。 在确定了没有被人盯梢之后,他先是去城南的那座天桥附近转了一圈。 那里本就是闹市区,除了那座巍然屹立的天桥四周有全副武装的兵士把守,禁止闲杂人等靠近之外,其他各处皆是林立的商铺、摆摊的小贩,以及熙攘的行人。 而此处的茶楼食肆之中,绝对是最理想的各种小道消息的散播之所。 寒冰只是在一间茶楼中稍坐了片刻,便听到有人已在悄悄议论后日天桥比武的消息。 他不禁暗暗佩服公玉飒颜的动作之快。 而且从中也可看出,那位戎帝宇文罡确是一个十分性急之人。想必这位皇帝陛下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便允准将其祭天时专用的天桥,作为搏命厮杀的比武场。 待听到有人居然比那位皇帝陛下还性急,已经为这场比武开了盘口,设了赌局之时,寒冰不由暗自摇头一笑,将茶钱往桌上一扔,便离开了这处热闹的场所,赶去下一个热闹的场所看热闹。 果然,这下一个场所看起来确实比方才天桥那地方更热闹了许多,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热闹非凡。 只见那座气势威然的暗卫司大门附近,已被看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隔着那道厚厚的人墙,寒冰远远地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粗野叫骂声—— “公玉飒颜,你这个缩头乌龟!快把我兄弟们放出来!” “你暗卫司三更半夜地在外面设伏抓什么密谍,却将我们禁卫军的弟兄都给抓了起来,明摆着就是公报私仇!这笔账可没个完!” “别以为你暗卫司里埋伏了一大帮人,就能吓唬住我们禁卫军!” “公玉飒颜,有种你自己滚出来,别净派些不禁打的杂碎,在我们禁卫军大爷的面前丢人现眼!” “对!老子们可都是上过战场,跟敌人真刀真枪地明着干过。不像你们这帮暗卫司的龟孙子,就会躲在老鼠洞里暗算人!” …… 随着每一句高亢的叫骂声响过,看热闹的人群中都会发出更为高亢的哄笑和喝彩声。 这样一来,那些叫骂者便愈发得到了鼓舞,不但声音越来越宏亮,骂出的言辞也越来越生动具体,越来越富有想象力。 寒冰起先站在人群的后面,听那些围观的人私下议论着事情发生的经过。 原来,昨夜有几个喝醉的禁卫军,不知为何,竟然跑到暗卫司的大门前大声喧哗打闹。 守在门口的暗卫司的人当即出言制止,并驱赶他们离开。 没想到这些醉鬼根本就不吃这一套,立时破口大骂起来。不仅骂这些守门的人,而且还更为放肆地谩骂起暗卫司的那位总司大人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忽然从暗处出现了一批人,十分利落地将这几个醉鬼一个个堵住嘴,抓进了暗卫司中。 说来也真是奇怪,这件事很快就被不知什么人传了出去。 于是,便出现了眼前的这一幕。 那些闻讯赶来的禁卫军们,气势汹汹地向暗卫司要人不成,便想干脆闯进去救人。可惜人单势孤,竟被暗卫司的密探们给打伤了几人。 结果,这些禁卫军便改变了战术,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叫骂战…… 听完这些议论,寒冰不由幸灾乐祸地嘻嘻一笑,开始不落痕迹地运起内力,从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中挤开了一条缝隙,来到了比较靠前的位置。 如此一来,他便能够亲眼目睹一番,这幕由自己安排下的,却是由禁卫军将士们倾情出演的闹剧。 此刻,足有五、六十位禁卫军装束的兵士,正堵在暗卫司的大门前高声叫骂着。 他们并未亮出任何兵器,也未排出任何阵势,而是如市井泼皮一般,一个个横眉立目,指手画脚,姿态各异,气焰嚣张。 只见他们有的叉腰而站,有的席地而坐,有的蹲着,有的躺着,甚至还有趴着的。 再仔细一看,原来那几个趴着和躺着的,都是身上挂了彩,行动不便。但听起来这点伤儿并不影响他们的嘴皮子,虽然叫骂声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但言词之尖酸刻薄,却是有着更为强劲的杀伤力。 寒冰又观察了一下人群中那些跟着起哄之人,见他们大多身强力壮,眼神凌厉,多半是换了便装的禁卫军,在帮那些打头阵的弟兄们摇旗呐喊,以壮声势。 他不禁暗笑,看来这次沈云鹏他自己也想借机出上一口恶气。今日所派来闹事的禁卫军人数,已远不止自己当初向他所要求的一百人。 而最令寒冰感到满意和快慰的是,这些禁卫军闹出了如此浩大的声势,足以惊动那些忠义盟的人,让他们警觉到,暗卫司正张网以待,最好就此打消那个劫牢反狱的念头。 满意之余,他刚想转身离开。可就在这时,从暗卫司中忽然奔出了十几个人来。 只见他们手中都举着明晃晃的兵刃,看样子是打算驱赶这些在门前捣乱的禁卫军。 谁知还未等他们走近,那些正在叫骂的禁卫军突然齐齐发出一声呐喊。 随后,便看到黑压压一大片暗器,向那些暗卫司的人投掷而去。 细加分辨,可见这些暗器之中主要包括土块、碎石、破鞋、烂水果、臭鸡蛋、死耗子等等。 而其中最具有杀伤力的,应该是几只粗瓷大酒坛。只见其落地之后,酒液迸射,碎瓷飞溅,倒也称得上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攻击性武器。 但最为不可思议的一种暗器,却是几只装满了秽物的猪尿泡。它们被人用内力投出之后,正好在那十几个暗卫司密探的头顶上方爆裂开来…… 眼见那些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密探们带着一身臊臭,狼狈不堪地退回暗卫司之后,这边禁卫军阵营立时便欢声雷动、士气高涨。 而且同时,很快便有人悄悄拎着篮子上前,给那些禁卫军补充弹药。一看就是配合默契,训练有素。 方才,寒冰在看得大呼痛快之余,却见那几只猪尿泡的力道似乎稍显不够。于是他这小子便一时手痒,暗中使出离别箭,送了它们一程,从而令其发挥出了最佳效果。 待看够了热闹,他便悄悄退出了人群,绕到另一侧的边门,装作没事人一般,大摇大摆地进了暗卫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六十三章 提心吊胆 见到寒冰公子大驾光临,那位本已被气得面孔发白的总司大人公玉飒颜,总算勉强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请他到后面落座看茶。 坐在这间暗卫司的后堂之中,仍是能够隐隐地听到从大门外传进来的喧嚣声。 寒冰只装作充耳未闻,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茶之后,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开口问道:“公玉大人,那位紫薇姑娘可曾派人传信过来?” 公玉飒颜点了点头,“一早就有人过来传信,说紫薇姑娘约寒冰公子去松风楼一会。” “松风楼?”寒冰的剑眉微微一挑,眼中露出询问之色。 “这松风楼乃是一间琴艺馆,开在城南的弦歌巷内。” 顿了顿,公玉飒颜又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那里倒是与远芳阁颇有些相似之处,只不过规模却是小了许多。” 寒冰登时了然地一笑,“想必它也是内卫司的一处暗桩?” “确是如此。不过在弦歌巷内,类似松风楼这样的艺馆多达数家,客人皆来自四面八方,故而也是各方密谍活跃之所。紫薇姑娘将会面地点选在如此热闹之处,当是为了显示没有暗中加害公子之意。” 寒冰不屑地哼了一声,道:“只怕是欲盖弥彰,祸心暗藏!” 公玉飒颜不由皱了皱眉头,“紫薇姑娘想必业已得到你约战沈云鹏的消息,确有可能打算在比武之前除去你。 可是以她的身份,应该不敢在那种耳目众多的地方对你动手。否则此事一旦被传扬出去,很可能会就此点燃戎裕两国之间的战火,这可绝不是太后所希望的。” “但却是贵国的皇帝陛下求之不得的!” 说此话时,寒冰的唇边噙了一丝冷笑,目光如利箭般地射在公玉飒颜的脸上。 公玉飒颜的心中顿时泛起了一阵寒意,视线不自觉地向旁闪避了一下,“寒冰公子想必是误会了!我大戎的皇帝陛下虽然志在天下一统,但定是要师出有名,决不会采用公然谋害他国皇子,这种令天下人侧目的方式,来开启战端。” 寒冰不禁嗤笑了一声,道:“公玉大人此言虽不可信,却也有些道理。北戎在每一次南侵之前,都会先找到一个不值一驳的烂借口,然后再借此开启战端。 此次若是让大裕先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开战,你们那位一向自以为是的皇帝陛下心中,想必会觉得十分不舒服!” 随即,他又冷冷地看了一眼公玉飒颜,“我已向沈云鹏下了战书,后日辰时正,于天桥之上,决一死战。 到时候,无论我与沈云鹏之间谁生谁死,反正我与公玉大人之间的交易,都是会就此了结。以后为敌为友,便要看情势而定了。毕竟大家都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 不过嘛,在这场决战开始之前,还须得公玉大人你多费些心,保证我能够活到站在天桥上的那一刻!” 公玉飒颜闻言,不由怔了怔,随即苦笑着道:“寒冰公子身手高强,且又神出鬼没。我暗卫司的人便是有心随身保护公子,怕也寻不到机会——” 寒冰却断然地一摆手,道:“保护倒是不必,只要别添乱便可!这两日,无论是我,还是陆远风的附近,都决不允许出现暗卫司的人。 否则的话,这些家伙若是被当成想暗算我们的人,给不小心误杀了,那可怨不得本公子!” 公玉飒颜马上便想到,寒冰一定是发现了昨日暗卫司的人在跟踪他,才会有此一说。 昨日那几人没有跟住这个滑如泥鳅的小子,公玉飒颜本来还想着,今日再多派几人,一定要牢牢掌握住他的行踪。 由于有了那位所谓的义父郑庸的前车之鉴,公玉飒颜的心里始终对这位寒冰公子存了一种极深的惧意。 可以说,他这位总司大人其实一直都在提心吊胆,担心这个心机诡诈的小子会搞出什么出人意料的鬼花样,将自己那看起来无限光明的大好前途,甚至是一条宝贵性命,就此葬送掉! 而尤为令他感到不安的一件事是,这场完全是由寒冰一手安排下的比武,着实是透着一种莫名的诡异。 这其中的主要原因,还是由于寒冰所选定的比武日期与比武场所,实在太过凑巧,竟是与暗卫司处决忠义盟密谍的时间和地点颇为相合。 不过,虽是颇为相合,却也并非完全一致。 首先,这两件事虽然都是在同一天进行,但具体时间还是彼此错开了许多。 在大戎,公开处决犯人的时辰,向来都固定在午时三刻。 而那场比武却是在辰时正开始,两者之间相差了两个多时辰。 通常一场比武所需的时间都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尤其是像寒冰与沈云鹏这种绝顶高手对决,争的只是毫厘之差,很可能几招之内就决定了生死。 因此在正常情况下,应该早在犯人的人头落地之前,甚至是早在犯人的囚车从暗卫司出发之前,那场比武就已经结束了。 其次,这两件事虽然都是在城南进行,但具体地点还是相距甚远。 在大戎,公开处决犯人的地点,向来都固定在城南街与西市街交汇处那条最宽阔的十字街口。 而那场比武是在天桥之上,两者之间相隔了至少四、五条街的距离。除非是神仙,否则任何人也无法在被拦下之前,从天桥那边挥舞着兵刃,冲进法场救人。 所以说,无论从时间和地点上来看,如果有人想混在观看比武的人群之中,趁机劫法场,都绝无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当然,如果他们是打算在半路上劫囚车,那倒还存在着某种成功的可能性。 因为押送犯人的囚车,必须要在午时之前到达法场,自然在时间上,与那场比武就更接近了一些。 然而,那些计划劫囚车的人,却不能不考虑到一个非常大的不确定性。 那就是,无人能够保证,囚车一定会从天桥经过。 关押囚犯的暗卫司在城东,而法场在城南偏西的位置,押送犯人的囚车本就可以选择走两条不同的路线。 反正公玉飒颜决不会相信,寒冰居然比他这位总司大人更加确定,囚车究竟会走哪一条路线。 另外,尽管凭着某种直觉,公玉飒颜将这场比武与处决忠义盟密谍之事联系了起来,心中也不免为此生出了一丝疑虑。 但是就动机而言,他又实在看不出寒冰有冒险劫法场的理由。 按理说,忠义盟的密谍也是裕国人,寒冰这位裕国皇子确是有责任搭救他们。而且,雪幽幽也算是曾经救过寒冰,在远芳阁阻止了禁军对他的围杀。 可是在公玉飒颜看来,无论雪幽幽与寒冰之间有何恩义存在,寒冰本人都不会对忠义盟有任何好感可言。 很明显,寒冰与隐族人关系密切,甚至还是那个杀了忠义盟副盟主左语松,及其众多属下的离别箭凌弃羽的同伙。 所以,除了那个刚当上真正盟主还不足半年的雪幽幽之外,寒冰与忠义盟其他人之间,不但没有任何交情,甚至还结下了许多仇怨。 而且,自从雪幽幽掌权以后,忠义盟基本上已经脱离了朝廷的控制,成为一个真正的江湖帮派。 这样一来,寒冰无论是作为与忠义盟结怨的江湖人,还是为朝廷效命的裕国皇子,都没有太大的理由冒着性命之险,去救那些忠义盟的密谍。 就在公玉飒颜对这些问题分析来分析去,令自己纠结不已之际,一个突发事件又让他分了心,再也无暇去过多地考虑其他的事情了。 昨夜,那几名喝醉的禁卫军在暗卫司门前闹事,明显是受了那位统领大人沈云鹏的指使。 他们这一闹,不但影响了暗卫司密探外出的侦查行动,更为可恶的是,还因此破坏了他诱捕忠义盟中人的绝妙计划! 恼怒之余,公玉飒颜也不禁恶向胆边生,更加坚定了要将那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的禁卫军统领沈云鹏尽快除去的决心。 于是,他暂且抛开了那些对寒冰的怀疑,派出了更多的暗卫去散布比武的消息,仿佛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多,那个沈云鹏便会死得越快似的。 而正是由于他急于除去沈云鹏,便愈加不能让寒冰这柄利剑脱离自己的掌控。 所以,对于寒冰不许暗卫监视自己的这一要求,公玉飒颜实是难以接受。 可如果不按寒冰的要求来,想必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子一定会说到做到,对那些跟踪他的暗卫们大开杀戒。 在犹豫了片刻之后,公玉飒颜忽然一转念,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接下来的这两日,紫薇姑娘手下的大内密探,甚至是太后的人,必定会寻找一切机会对寒冰下手。 而此时,自己的人若是跟在寒冰左近,很可能会遭到池鱼之殃,实在是得不偿失。 再者说,目前寒冰最大的敌人是太后,光是应付禁卫军与大内密探的明枪暗箭,就够他忙的了,应该暂时还腾不出手来,去惹下更多的麻烦。 至于两日之后嘛,情况自然就不同了…… 想到这里,公玉飒颜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口中却极是坦然地道:“既然如此,在下便也不必多此一举,让那些没用的手下再继续妨碍寒冰公子的行动了。” 寒冰闻言,当即站起身来,淡淡地说了一句:“公玉大人此话倒是说得不错!看此刻外面的情形,你的那些手下确实没什么大用!” 说完,他便未再去看那位又被气白了脸的总司大人一眼,径自背着双手,趾高气扬地离开了这座犹是热闹非凡的暗卫司。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不情之请 果然不出寒冰所料,他刚走出暗卫司不远,一辆马车便从一条暗巷中驶了出来,很快停在了他的身旁。 打量了一眼那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宽大车身,以及用华丽帷帘遮挡得十分严实的车窗,寒冰不由了然地一笑,知道这定是那个松风楼专门用于接送客人的豪华马车。 也未多言,他便自行打开后面的车门上了车。 虽然在上车之前,寒冰就察觉到车内有人,但当他看清那个刚刚在自己面前摘下遮面斗笠之人的相貌时,星眸中仍是不禁闪过了一丝讶异之色。 “寒冰公子,许久未见,可还别来无恙?” 寒冰淡淡地一笑,微微一拱手道:“承蒙青萝姑娘挂怀,本公子倒也还活蹦乱跳!” 坐在对面的沈青萝闻言,唇边顿时漾起了一抹轻浅的笑意,昔日远芳阁头牌的妩媚风情,竟是丝毫未减。 “今日青萝冒昧前来,一者,是为了感谢公子昔日的不杀之恩。二者,却是尚有一事,想厚颜相求于公子。” 寒冰不由挑了挑眉,笑问道:“只不知姑娘所说的‘不杀之恩’,却是从何而来?” “其实公子早就对我北人的身份心知肚明,却仍是放我安然回了大戎。奴家心中,自是对公子存了一份感念!” 寒冰听了,却是毫不领情地道:“青萝姑娘想必是误会了!我确是早就知道你北人的身份,但放你活着回到戎国,却并非我的本意。你我之间立场不同,对待敌人,本公子向来不会心慈手软、剑下留情!” 沈青萝的笑容渐渐凝在了唇边,默然半晌,方冷笑了一声,道:“果然不愧是冷血无情的寒冰公子!既然你不愿领我的这个感激之情,便是也不会答应我的那个不情之请了?” 寒冰也冷然一笑,用清冽的声音道:“既然是不情之请,本公子有答应的必要吗?虽然我没有帮过姑娘,却也并不亏欠姑娘!” 沈青萝狠狠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又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道:“如果我做下一件让公子觉得亏欠我的事情呢?” “很抱歉,青萝姑娘,本公子对你所要做的事情,并不感兴趣,自然更不会领情!” 寒冰在严辞拒绝的同时,也不禁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头,明显地表现出对这位青萝姑娘如此胡搅蛮缠的厌烦之意。 谁知沈青萝不但丝毫不以为忤,脸上却还忽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 只听她用一种极为笃定的语气道:“这个人情,公子怕是不领也得领!因为我所要告诉你的这个消息,你恐怕是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交换的!” 见寒冰的脸上依然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她的笑容反而更深了一些,又继续不急不缓地说了下去,“但也许是我沈青萝猜错了。寒冰公子竟真的是冷血无情,对待那位洛儿姑娘,也与对待奴家一般无二,都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洛儿! 寒冰的星眸闪了闪,盯在沈青萝的脸上,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沈青萝自是没有放过他的那一丝动容,不由略带得意地笑了笑,“看来我果然没有猜错!世人都以为寒冰公子放浪形骸、处处留情,可我沈青萝并不这么看。 那日在远芳会上,你在中毒受伤之下,犹在拼命护着那个强出头的岫云剑派的小姑娘。从那时起,我便已经看出来,这位洛儿姑娘对你寒冰公子而言,实是有些不同寻常。” “既然如此,那你这位精于算计,且又向来不择手段的青萝姑娘,为何没有想到要用洛儿姑娘来对付我?” 寒冰的唇边挂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清越的声音也显得出奇地平静。 沈青萝的柳眉微微一挑,“也许是因为我害怕,如果真的得罪了你寒冰公子,从此令自己惹祸上身,实在是大不值得。又也许是因为我觉得,有那位大裕的皇帝陛下和郑庸不遗余力地对付你,你已是在劫难逃,实在无须我再去多此一举。再或者——” 她的语声突然顿了顿,双眸中极快地闪过了一抹复杂的情绪,“也许是因为我认为,打击敌人可以无所不用其极,但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实在是太过下作!” 寒冰神色不动地看了她一眼,淡然问道:“那你青萝姑娘此刻正在做的又是什么?你提起洛儿姑娘,目的不就是要用她来要挟我吗?” “不,这不是要挟,我只是想帮助你和洛儿姑娘。当然,这种帮助并不是不求回报。不过我相信,寒冰公子应该能够理解我的这种做法。 你有自己所关心的人。而我,也有自己所关心的人。我们谁都不希望自己所关心的那个人出事,不是吗?” 从沈青萝的这一番话中,寒冰确是听出了难得的诚恳之意。 最重要的是,事关洛儿,无论如何,他都不得不相信一次这个出身密谍,很可能并不可信的青萝姑娘。 然而即便是选择了相信,他也不会盲目地抛开一切,完全放弃主动权,任其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于是他笑了笑,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青萝姑娘所关心的那个人,可是沈云鹏?” 沈青萝顿时怔在了那里,一双妙目无言地看着寒冰。 “既然知道青萝姑娘是北人密谍,那我们当然要对你的真实身份进行一番调查。结果,便查出了一些十分有趣的事情。 戎国阴太后身边原本有四个贴身大宫女,青萝、紫薇、红芍和白芷。红芍和白芷已由太后赐婚,出宫嫁人。紫薇则是一直留在太后身边侍候。 但那个排在首位的青萝姑娘,却是很早就离开皇宫,从此下落成迷。有传闻说,她是去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了。” 说到这里,寒冰抬眼看着沈青萝,“虽然传闻大多失实,但也很少会空穴来风,其中应是尚有某些可信之处。 如今,青萝姑娘突然出现在紫薇姑娘派来接我的马车上,想必是不想再隐瞒自己大宫女的身份。 而姑娘出现的时间,正是我与沈云鹏决战之前。更为凑巧的是,姑娘的姓氏,又与那位禁卫军统领相同。 所以我便大胆地猜测了一下,姑娘的那个所谓不情之请,应该就是关于你的哥哥沈云鹏。” 沈青萝此时已定下心神,肃然点头道:“寒冰公子果然是智计过人、思虑周详!不错,沈云鹏确是我的亲哥哥。 但我所要请求公子的事情,却是与你们之间的决战无关。我尊重哥哥作为一名武者的选择,尽管我很清楚,也许会因此失去他!” 寒冰听了,也面容一整,道:“既然姑娘如此坦诚,那便请说出你的那个要求吧。 若是我能够帮上姑娘的忙,定然不会推诿。但若是无能为力,我也决不会敷衍于你。 至于你方才所说的那个关于洛儿姑娘的消息,我确是希望姑娘能够实言相告!” “好,我相信寒冰公子是个信人。为了表示诚意,我便先将洛儿姑娘的消息告知于你。 昨日晚些时候,洛儿姑娘已经只身进了新京城。目前她正住在城南的祥安客栈。 但是,从她一进城,便被一个人盯上了。而这个人,就是赤阳教主独笑穹之徒,暗卫司总司大人公玉飒颜的亲兄弟——公玉飒容!” 听到沈青萝所说出的这个消息,寒冰的心不由紧了紧,但他仍是强自忍住了马上飞身去找洛儿的冲动,只微微一笑,道:“多谢青萝姑娘的这番诚意!但不知姑娘究竟想让本公子做些什么,以此来回报你的这番诚意?” “我不是想让公子去做些什么——” 沈青萝突然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了看寒冰,似乎是仍在为某事犹豫不决。 过了片刻,她才又沉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去做一件事。” 见她的态度如此奇怪,寒冰不由感兴趣地笑了笑,问道:“什么事?” “请寒冰公子不要进宫去见湘君姑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六十五章 特殊身世 听到沈青萝的这个请求,寒冰的星眸中顿时闪过一道莫测的光芒。 他盯着面前的这位青萝姑娘,沉默了许久,方摇头答道:“十分抱歉,恐怕我无法答应姑娘的这一要求!” 对于他的断然拒绝,沈青萝似乎并未感到如何意外。 她只是咬了咬嘴唇,轻声问道:“能否告诉我,你为何非要见到那位湘君姑娘吗?” “虽然我很清楚,自己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把湘君姐姐从那座戒备森严的北戎皇宫中解救出来,但我必须要亲眼看到她安然无恙。而且,我还要亲口告诉她,无论用何种办法,最终,我都一定会把她救出来!” 说此话时,寒冰那张俊美的脸上带着一抹坚定而自信的笑容,竟是令几乎阅尽天下间出色男儿的青萝姑娘,也不由看得惘然出神。 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沈青萝摇头道:“有你这样一位关心着她的人,真不知是那位湘君姑娘的幸运,还是不幸!可惜目前你所能给予她的,只有一个希望。而太后准备做的,正是要彻底斩断她的这个希望!” “原来那位阴太后真的想杀了我!” 寒冰的脸上并未露出任何惊讶之色,只是略带不屑地笑了一声,“本公子若真的那么好杀,早在大裕之时,便已被那位从前的皇帝陛下给杀了,哪里还轮得到她阴太后亲自操刀?!” “可只要公子你踏入皇宫一步,便是进到了太后所设下的埋伏圈。即便你是这世间数一数二的高手,又怎能敌得过强弓劲弩,万箭齐发?” 看到沈青萝脸上那抹极为真切的担忧之色,寒冰顿时明白了过来,沈青萝今日来找自己的真正原因。 “看来,太后是打算用禁卫军来对付我。而姑娘所担心的,正是此事!” “不错。我是一个自私的女人,所以我只为自己所关心的人挂怀。寒冰公子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对自己的武功与智计,应是有绝对的信心和把握,想必不会把太后的那些手段放在眼里。” 说到这里,沈青萝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当然了,也就更加用不到我沈青萝来自作多情,杞人忧天!” 寒冰听了,只是神色淡然地微微一笑。 见他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沈青萝的心头仍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涩然,也有一种隐隐的失落—— 原来,完全不被人所在意的滋味,竟是这般难受! 而与此同时,她却更加坚信,眼下自己所走的这一步棋,绝对不是多此一举。因为,太后根本就奈何不了寒冰! 她微垂下双目,语气平静而坦诚地道:“我所担心的人,确实是自己的哥哥沈云鹏。 太后要动用禁卫军来对付你,而此事又实在关系重大,若是稍有不慎,以致消息外泄,很可能会马上引发戎裕两国之间的冲突。 所以最终此举无论成功与否,那些参与其中的人,恐怕都逃不脱被灭口的命运!” 寒冰点了点头,“以那位太后的为人,一向辣手无情,对待自己的亲儿孙,尚能够说牺牲便牺牲,又岂会去在乎那区区几百个禁卫军将士的性命呢?” 他看了一眼沈青萝愈显凝重的面色,眼中不由闪过了一丝了然,“但那些禁卫军的统领大人,想必不会不在乎!” 沈青萝不由叹了一口气,柳眉紧锁地道:“我很了解自己的哥哥。如果让他知道了真相,原来自己手下的弟兄不是被寒冰公子所杀,而是被太后灭了口。 而太后利用他们杀你的目的,却是为了保住他的一条性命。那让他这位禁卫军统领,如何再去面对自己手下的那些弟兄们?” 寒冰这次倒是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姑娘方才还说,太后杀我的目的,是为了逼迫湘君姐姐。那这为救令兄一说,又是从何而来?” 沈青萝的眼中闪过一抹极为复杂的神色,叹息了一声,道:“正如公子方才所言,太后对待自己的至亲之人,尚且狠得下心肠,又怎会真的对我的哥哥有任何维护之心呢? 太后杀你的真实目的,确是为了完全断去湘君姑娘的希望。但是她也想利用此事,进一步将我的哥哥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心,让哥哥彻底沦为她手中一柄无情无义的伤人利剑!” 寒冰再次惊讶地挑了挑眉,似是没有想到,沈青萝这位阴太后身边曾经的大宫女,居然对那位太后有着如此非同寻常的看法。 “青萝姑娘不是太后身边最信任的人吗?难道你也没有能力保护令兄不受伤害?” 听到寒冰这个颇具试探之意的问题,沈青萝不禁苦笑了一声,道:“我虽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但其实呆在太后身边的时日并不长,更加谈不上被太后如何信任。这——,原本是与我特殊的身世有关。” 沉默了一瞬,她偷眼打量了一下寒冰脸上的神色,见他的眼中有好奇也有认真,但并无半丝的权衡与算计。 这便让她最终下定了决心,开始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讲述起自己的身世来。 “我自幼便被恶人从家中拐走,后来又被卖入了青楼。直到十三岁那年,才终于让我寻到一个机会,逃出了那个魔窟。 可当我凭着模糊的记忆,几经周折回到家乡时,却发现爹娘早已故去,唯一的哥哥也从军远走。好心的邻居收留了我,但我心中唯一所想,就是要找到自己的哥哥。 那时,正赶上朝廷在民间选采女。我想,如果入了宫,便可以知道更多的消息,也许还会打听出哥哥的下落。 于是,我就应征成了宫女,后来又成了太后身边的大宫女。 终于有一日,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我听到了哥哥的消息! 当时,他与赤阳教独教主比武的消息,已传遍了京城。 一听到‘沈云鹏’这个名字,我便知道,他一定就是我的哥哥。 为了能够见到哥哥,我不惜向太后坦白了自己的身世。 结果,太后并没有因我隐瞒自己曾是青楼女子之事而治我的罪。而且,她还安排了我和哥哥相认。 但是从那以后,太后没有再让我留在她的身边,而是将我送到内卫司接受训练,让我成为了一名密谍。 随后,我便被派到了裕国,摇身一变,成为了远芳阁的青萝姑娘。 远离故国,我几乎完全失去了与哥哥的联系。 成为忠义盟顺风堂的密谍之后,我便想到要利用自己的身份,了解一些有关哥哥的境况。 但是,顺风堂只掌握裕国境内的消息,而境外情报的获取,皆由设在各国的忠义盟分舵自行负责,并直接向副盟主左语松禀报。 因此,我便开始在左语松的身上下功夫,不断地接近和讨好他。 从他那里,我确实得到了很多关于戎国的消息。但这些消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太后在上元之夜发动宫变,扶植四皇子篡位夺权。而那个奉她之命,为四皇子打开宫门之人,就是我的哥哥。 从那时起,我就时刻都在为自己的哥哥担心,怕他成为这场朝争的牺牲品。 回到大戎之后,因为我的密谍身份已经暴露,而且青萝姑娘之名也太过招摇,实在不适合再回到宫中,继续在太后身边侍候。 于是,按照太后的吩咐,我在弦歌巷中开了那家名叫松风楼的琴艺馆。 其主要作用,是为大戎训练能够混迹风月场所的密谍。另外,便是负责从去那里消遣的客人身上收集各种情报。 但由于远离宫中,我对哥哥的事情却是了解得更少了。 对于太后明日所要采取的针对你的这一伏杀行动,我原本毫不知情。还是我的好姐妹紫薇,将这一消息透露给了我。 我的哥哥原本不是糊涂人,对于太后的所作所为,他的心中自然也存有疑问。 只不过,他一向都是个十分直性之人,认准做人要知恩图报。 太后将他一手从军中提拔起来,更是对他关怀有加。 而他便也一直非常感激太后的知遇之恩,甚至于对太后生出了一种孺慕之情。 只要是太后吩咐他去做的事情,他都会毫不迟疑、尽心竭力地去完成。 可正因如此,一旦让他知道,在太后的眼中,他从来都只是一件有用的工具,那一定会彻底毁了他! 所以,我今日才厚颜来求公子,希望能为自己的哥哥寻一条生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六十六章 隐晦心思 听完沈青萝这番还算是颇为坦诚的叙述,寒冰的星眸中不由露出了深思之色。 看来,那个公玉飒颜并未对他说实话,沈云鹏真正的背后之人,应该就是这位有着玲珑心肝的青萝姑娘。 至于公玉飒颜为何要在此事上欺骗自己,寒冰倒是没想去深究。因为以他对那位自私自利,且又狡诈多疑的总司大人的了解,已能够大致推测得出,这家伙如此做的原因不外有二—— 一是怀疑寒冰与这位青萝姑娘有私情,怕他爱屋及乌,不愿对她的哥哥沈云鹏下杀手; 二就是担心寒冰借机与沈青萝搭上关系,并就此抛开他们之前的协议,与这位青萝姑娘另外达成一笔极有可能对他公玉飒颜不利的交易。 而事实上,如今这位青萝姑娘的出现,的确是令公玉飒颜所担心的事情,成为了一种可能。 寒冰的心里很清楚,无论沈青萝此刻表现得多么坦诚,所说出的言辞多么动情,其实从本质上讲,她与那个公玉飒颜并无二致,都是功利心极强之人。 虽然她一早便声明,并不是为了寒冰与沈云鹏决战之事,来为自己的哥哥求情。但实际上,她最终的用意,还是为了这件事。 太后所设计下的那个在宫中伏杀寒冰的圈套,听起来似乎极其凶险可怕。 但是以沈青萝对寒冰的了解,应该不难猜到,结果很可能并不会如了那位太后老祖宗的意。 由此可见,确如沈青萝先前所言,在这件事情上,她真正所担心的人,还是自己的哥哥,那位禁卫军统领沈云鹏。 而以她青萝姑娘的谋略智计,若是真的想让沈云鹏躲过此劫,并不是毫无办法可想。 因为她有一个非常得力的帮手,那位已对沈云鹏死心塌地的紫薇姑娘。 只要紫薇姑娘故意安排下一个小小的疏漏,让他这位本该成为猎物的寒冰公子,在踏入埋伏圈之前突然警觉,然后逃之夭夭。 这便足以令太后的这一大胆计划胎死腹中。而那些空等一场的禁卫军们,也都能够就此逃过一劫。 即便那位紫薇姑娘出于对太后的忠心,不愿直接出手相帮,沈青萝也完全可以通过劝说沈云鹏,从中破坏太后的这一计划。 可沈青萝却偏偏舍近求远,绕开自己的哥哥与好姐妹,大费周章地来找本就与她是敌非友的寒冰,以寻求所谓的帮助。 而且,她这种用来寻求帮助的方式也十分特别,其实就是以一种貌似请求的方式故意示恩,阻止寒冰步入太后所设下的圈套。 所以说,她所做的这一切,看上去坦诚无欺,却是别有心机。 如果寒冰答应了她的这个明显带有示恩意味的请求,便多少算是欠下了她的一个人情。 那么,在接下来的那场天桥决战中,他还能狠下心肠,非要取了她亲哥哥的性命吗? 面对这样一位有着玲珑心肝、善于算计人心的女子,寒冰的心中也不免生出了一种深深的叹服。 沉吟了片刻,他终于挑眉一笑,朗声说道:“姑娘对自己哥哥的一片良苦用心,确实令人感佩!当然,我也非常感谢姑娘的这番善意提醒。 虽然我要见湘君姐姐的初衷不会因此而改变,但太后所设下的那个陷阱嘛,还是留给她自己去收拾吧!” 沈青萝听了,眼中顿时亮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这么说,公子是已有了别的想法?” 寒冰不由哈哈一笑,“我可不想尝试一番那种被人射成刺猬的滋味!” “那公子你——” “放心吧,你尽管让紫薇姑娘按太后的计划安排一切,到时候我自有应对之法。” 沈青萝当即了然地一笑,便也不再多做追问。 以她的聪明通透,自然会明白,虽然目前她与寒冰之间,已算是暂时建立起了某种默契,但毕竟彼此的立场有所不同,绝对做不到坦诚以对,完全实言相告。 但既然寒冰已经做出了承诺,以沈青萝的识人之明,她相信,这少年绝不是一个出尔反尔、食言背信之人。 “好,有寒冰公子一诺,青萝实是感激不尽!” 寒冰却又忽然狡黠地一笑,道:“如果青萝姑娘真想感激本公子,那便在后日比武之前,替我做一件事——” 一听此话,沈青萝先是意似不信地瞪大了一双明眸,愣怔了片刻。 随即,她那张娇艳绝伦的脸上,突然间露出了一种激动异常的欣喜之色,并对着寒冰绽放出一抹无比璀璨的美丽笑容!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有救了! 当初,刚一从紫薇那里听说寒冰要挑战自己的哥哥沈云鹏的消息,沈青萝的眼前便立时浮现出,赵展被寒冰一脚踢落燕栖湖中,那令人触目惊心的惨烈一幕! 她曾亲眼目睹过,寒冰如何在中了沾衣香之后,还那般轻而易举地诱杀了那位前禁军大统领。而后,他又在重伤之下,与围杀他的那四名大内高手周旋了半天。 因此,沈青萝的心中十分清楚,这个少年,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计,都绝对在自己的哥哥之上。 而更加令沈青萝大感不安的是,寒冰为何要公然挑战自己的哥哥? 所谓替他的湘君姐姐讨回公道,这恐怕只是一个开启战端的借口而已。 这位寒冰公子的真实意图,应该是想借机杀了沈云鹏这位大戎禁卫军统领。 此举一则可以削弱太后的势力,二则可以打击大戎的士气。 不幸的是,果然让她猜对了! 在听到那个关于“天桥之上,决一死战”的传言之后,沈青萝便知道,自己的哥哥已经绝无幸理。 因为从这一传言之中,她能够清楚地看出来,寒冰其实只是那个表面上的对手。而真正的敌人,是那个隐藏在暗处,向外散布这一传言的人——公玉飒颜。 众所周知,公玉飒颜的背后,就是那个大戎国的皇帝陛下。 以沈青萝的判断,太后所设下的那个在宫中伏杀寒冰的计划,成功的可能性极小。而即便是万一成功了,哥哥不会因此死在寒冰的手上,却也难免会彻底沦为太后手中的工具,被利用来对付皇上,最终仍是会成为这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苦思良久之后,沈青萝终于想出了一个真正能够保全自己哥哥的办法。 可以让沈云鹏输了这场与寒冰的比武,并因而引咎辞官,从此脱离权力的漩涡,做一名他真正想成为的专心武道的武者。 其实,早在这之前,沈青萝便已开始了自己的这场谋划。 上元之夜,发生了那场惨绝人寰的宫变。远在裕国的她在惊闻噩耗之后,立时便对太后的狠毒手段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恐惧。 后来,当她知道了自己的哥哥也被卷入其中时,不禁为他终日提心吊胆。 因此,从一回到大戎,她就开始想方设法,为自己的哥哥寻找一条退路。 而这场与寒冰的比武,确是一个极好的契机,让沈云鹏理所当然地辞去禁卫军统领之职。 但令沈青萝感到焦虑不已的是,如何让自己的哥哥在这场比武中只是战败,而不是就此丢了性命?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自己的那些谋划便全部都失去了意义。 于是,为了做到这一点,为了救自己的哥哥,她费尽心机地来到了寒冰的面前,并向他提出了那个所谓的不情之请。 聪慧如她,想必能够猜到,寒冰定然已经看透了自己的那个隐晦心思。 而他此刻居然主动提起了后日比武之事,那就意味着,他已经接受了自己那个真正的,却又实在说不出口的不情之请,愿意在比武时放过自己的哥哥了。 “寒冰公子——” 她的声音禁不住带了一丝颤抖,充分地表露出她此刻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无论公子有何吩咐,奴家都会竭尽所能,丝毫不差地为公子办到!”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六十七章 耀武扬威 祥安客栈,位于新京城南部的闹市区,生意一向十分红火。 由于南来北往入住的客人很多,客栈的老板便在一楼的堂间添置了桌椅,为客人们提供饭食。 此刻,正值午间的饭点,打尖与住宿的客人络绎不绝,那位跑堂的小二哥已经累得头上见汗。 可是无论多忙多累,他眼角的余光都在时时关注着那位坐在角落里的客人,一见其茶壶见底,便马上过去为他续上热水。 看到那位客人从壶中倒出的茶水已无一丝茶色,却仍坐在那里品了又品,小二哥的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警惕之色,同时向那位正从账册上抬起头来的掌柜努了努嘴,用眼色示意他情形不对。 那位矮胖的中年掌柜借擦拭头上汗水的机会,仔细瞄了几眼那位形迹可疑的客人。 只见此人年纪不过二十许,长得剑眉朗目,英挺不凡。从其一身宝蓝色劲装和那柄悬在腰畔的长剑上来判断,此人应该是一位江湖人物。 掌柜那双细小的眼睛微微一眯,开始不着痕迹地将堂中的食客们都逐一打量了一遍。 随即,他便转过头去,对一名正在一旁擦拭酒坛的伙计低声吩咐了一句。 那伙计二话没说,便低头快步上了楼。 此刻,坐在角落里的公玉飒容,仍在心不在焉地品着手中那杯早已淡而无味的茶水。而他那双不时瞟向楼梯口的眼睛,在看到那伙计匆忙上楼的脚步时,不由闪了闪,心中顿时生出警惕,那伙计的身手不弱! 看来这家祥安客栈之中,果然是卧虎藏龙。 只看这些食客里面,便有大内密探,还有暗卫司的人。而楼上的住客当中,恐怕也有来自各方的耳目。 就连这间客栈的伙计,也都一个个目光敏锐、身怀武功,却不知属于哪一方的势力。 洛儿姑娘孤身一人,选择这样一家客栈落脚,究竟是偶然,还是故意为之? 她知不知道自己已被大内密探和暗卫司的人盯上了? 就在公玉飒容犹豫着,是否该去提醒那位洛儿姑娘一声时,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一位身材高颀的白衣少年已立在了自己的面前。 “小二哥,给本公子上几个好菜,再来一壶好酒!” 只见那白衣少年一边用极为清亮的声音发着话,一边毫不客气地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公玉飒容剑眉一皱,迅速地打量了一眼这位不请自来的白衣少年。 可待他看清了对方的相貌时,心中不由陡地一沉,已经猜到了自己正面对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不过,他此刻仍存了一丝侥幸,认为对方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于是,他便借着喝茶之机,不落痕迹地转开了视线。 那少年也未理睬他,径自从桌上取过一只干净的茶杯,又将本是放在公玉飒容这一边的茶壶拿了过去,向自己的杯中倒茶。 可当那少年看到,倒在自己杯中的茶,根本就是白水时,当即便将茶壶往桌上重重地一放,高声喝道:“你这客栈也实是太过小气!一壶茶水又能值几个银钱,竟还要拿白水来糊弄本公子!” 那跑堂的小二哥忙赔着笑脸近前答话道:“公子想是误会了!本店的茶水并不收银,但一桌客人只限一壶,喝完之后,便只管续水。” 那少年“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公玉飒容,不禁撇了撇嘴,道:“本公子可不是与这位爱占小便宜的客人一路的!” 小二哥继续点头赔笑,道:“那是自然!请公子稍待,小的这就再给您上一壶新茶。” 听他二人这样一唱一和地嘲讽自己,公玉飒容不由心中恼怒,但他却丝毫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只装作充耳不闻,继续喝自己杯中的白水。 然而这时,那白衣少年却忽然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公玉飒容,断剑阁的副阁主,带着一帮北人密谍冒充江湖杀手,在我大裕为祸多时。你真的以为本公子会认不出你吗?” 被人如此不客气地当面揭穿身份,公玉飒容立时便涨红了一张俊脸。 谁知他刚要开口说话,右手的腕脉处却突然一麻,正端着的那只茶杯便直接从手中滑脱,“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上。 虽只是一个不大的声响,却令整个堂间瞬时变得鸦雀无声! 这时,那白衣少年清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看在令兄的面子上,我今日便放你全身而退。可你若还是赖着不走,那就别怪本公子出手不留情了!” 一听这话,那机灵的小二哥马上便知趣地跑开了。 那些食客们大都面面相觑,有的一脸惊慌失措,有的却已偷偷将手伸向怀里或是腰间的兵刃。而他们却不知,自己的这些微小举动,皆已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 公玉飒容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说动手就动手,令自己在猝不及防之下,当众出丑。 面对这种赤裸裸的挑衅行为,他便是再能忍,也不可能不有所回应。 只见他猛地一拍桌子,瞪着那白衣少年道:“这里可是大戎,你寒冰公子再是嚣张,也要看清楚自己此刻是站在谁的地盘上!” 那白衣少年,正是从沈青萝处得了消息之后赶过来的寒冰。 说起来,他与公玉飒容本就是宿敌。 当年,武功尽失的萧玉曾在雪地中被公玉飒容蒙面偷袭,若没有水泠洛相救,哪还留得住命在。 故而今日相见,他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这个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敌人。 更何况,凌弃羽还曾经告诉过他,这个公玉飒容居然敢对洛儿起了垂涎之意。而此刻,这家伙又出现在洛儿正落脚的客栈之中,当真是其心可诛! 新仇加旧恨,寒冰忍不住先给了对方一个小小的教训。 在听到公玉飒容含愤所说出的这一番明显带着威胁之意的言语之后,他不由冷笑了一声,道:“本公子是江湖人,无论在谁的地盘上,都站得直、行得正,从不干那些暗中害人的屑小勾当! 公玉飒容,本公子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再不滚,我便先将你专门用来跟踪盯梢的那双贼眼给挖出来!” 公玉飒容顿时被他骂得面红耳赤,想要马上发作,却又自知不是寒冰的对手。再者说,他也十分清楚,此间绝对不是个适合动手之处。 无奈之下,他只能强压下心中正沸腾不已的怒气,“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大步向门口走去。 可他的人还未走出大门,身后便又传来寒冰那颇带挖苦意味的清冷声音:“公玉飒容,回去告诉你的那位师父独笑穹,待我收拾了那个禁卫军统领沈云鹏之后,接下来,便要向他赤阳教主挑战! 本公子倒是要看一看,你们北戎的这些所谓高手,除了会欺负弱女子之外,还有些什么别的本事!” 公玉飒容的脚步顿了顿,却终是没有回过头来,继续快步走出了这间客栈。 赶走了公玉飒容,寒冰又得意洋洋地环视了一下仍是静悄悄的四周,竟猛地一拍桌子,口中喝道:“我已警告过公玉飒颜,暗卫司的人若再敢出现在本公子的附近,可是要自求多福了! 而那些自以为功夫不错的大内密探们,倒是不妨全都留下来。因为本公子在大裕时,就专门喜欢杀尔等这样的货色!” 在他这番耀武扬威的话还未说完之际,便已有两人从座位上站起身,低着头冲了出去。 谁知这两人一动,其他那些早已被寒冰的气势吓得不轻的客人们,竟也都跟着纷纷起身,争先恐后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待到寒冰的话音一落,这家祥安客栈的整个堂间,早已是空无一个食客。 唯有寒冰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直看得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六十八章 甜言蜜语 “装神弄鬼!” 随着一声清脆悦耳的笑骂声,水泠洛窈窕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楼梯口处。 刚一听到洛儿的声音,寒冰的人便已立在了她的面前,星眸紧紧盯在她那张略带娇嗔的小脸儿上,一时间喜得说不出话来。 水泠洛站在比寒冰高了一级的硬木梯阶上,瞪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将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微嘟着一张小嘴,很不客气地道:“快付账!” “洛儿——” 寒冰却嘻嘻一笑,毫不犹豫地趁机一把抓住了她的小手。 水泠洛顿时便羞红了一张俏脸,想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谁知却是身不由己地被寒冰拉下了梯阶,令她的整个人都向他靠得更近了一些。 她不禁狠狠地瞪了这个无赖的家伙一眼,目光里却忍不住露出了一种莫名的欣喜之色,可是口中却仍在不依不饶地催促道:“放开我!你这无赖!赶紧付账!” 寒冰这一次倒是十分听话地放开了洛儿的手。 因为他自然明白,在大庭广众之下,即便再是情难自已,也不宜表现得太过分。 他一边垂头欣赏着洛儿那可爱的羞色,一边还涎着脸笑问道:“我欠洛儿的账可实在是太多了,却不知要先还哪一笔?” 虽是被放开了手,但寒冰这番明显带着**意味的话,却让水泠洛的小脸愈加红了起来。 她忍不住轻“啐”了一声,道:“谁在说你欠我的账了!我是说你欠这里店家的账!” “店家的账?” 寒冰的星眸不由惊讶地眨了眨,“自进来之后,我连那不要钱的茶水都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怎地就已欠下了店家的账?” 水泠洛轻哼了一声,“那些食客们全被你这个威风凛凛的寒冰公子给吓跑了,连饭钱都未结。他们所欠下的账,自然都要记到你的头上!” 寒冰的星眸再次眨了眨,唇边泛起了一抹狡黠的笑意,道:“洛儿这可真是冤枉我了!那些食客们明明是被公玉飒容那家伙给吓跑的! 先前是他故意摔了杯子,大家还以为他想要马上动手,因为怕受到波及,便都赶紧逃走了,竟是害得店家没有收到饭钱。” 随即,他又一本正经地对那矮胖的中年掌柜道:“掌柜的莫急,那些食客们所欠下的饭钱,稍后自会有人来还上。 你且把他们所欠数额列个单子出来,哦,且莫忘了,那只被摔坏的茶杯钱也要算上。本公子稍后就凭此单去向那个公玉飒容索债,定会替你将饭钱都如数讨回来!” 那掌柜的也不敢多话,只是在那里不停地点头。 而水泠洛在一旁更是看得抿嘴直乐。 拍着胸脯打完了保票之后,寒冰这厚脸皮的小子自然就毫不客气地向掌柜的讨起好处来。 他请掌柜的替自己和洛儿多张罗些好酒好菜,然后命人全都送到了楼上洛儿所住的那间上房之中。 方才那位在楼下跑堂的小二哥,十分利落地将所有的吃食都在桌上一一摆好之后,便悄然从房内退了出去,并将房门轻轻地合上了。 寒冰拉着洛儿在桌旁坐下,却忽然想起,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与洛儿在一起吃饭,心下立时便喜不自胜起来。 他正忙着往洛儿的碗中夹菜,坐在一旁的洛儿却忽然好奇地问了一句:“寒冰公子,你是如何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听到她的这一问,寒冰的眼珠一转,心知此时自然不能提到青萝姑娘。 于是,他便居心不良地道:“其实我并不知道洛儿你住在这里。不久前,我偶然在街上看到了公玉飒容,并发现这家伙的举止极为鬼祟,明显是意图不轨。故而我便一路跟踪他,进了这家祥安客栈。” “他——” 水泠洛的双目不由微微一垂,竟然轻声地说了一句:“他应该并未存什么歹意。” 以寒冰的精明,其实早就看出来,公玉飒容之所以呆在这间祥安客栈中一直不走,确实不是想对洛儿有所不利。 而且,情况很可能恰恰相反,他应是发现了暗卫司的人在监视洛儿,因此起了某种保护她的念头。 只不过此刻听到洛儿这样替公玉飒容辩护,寒冰的心里多少还是起了一阵酸意。 他不禁心中暗想,看来弃羽哥说的没错,救命之恩,洛儿自是要放在心里,难免就会对公玉飒容这个北人少了几分敌意。 心念转处,他轻轻地将洛儿的一只小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微笑着道:“洛儿说的不错。我相信,公玉飒容很可能是想要保护你。因为无论是谁遇到了洛儿,都不会忍心伤害你的,只会一心想着对你好!” 水泠洛立时被他说得羞红了脸,却只是垂下头去,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看到自己的这招甜言蜜语果然见效,寒冰这小子在暗喜之余,心中却在想着,下次再遇到公玉飒容,即便不能马上宰了这家伙,也定要将他打得满地找牙,还得赌咒发誓,今生再也不敢见洛儿! 坏主意一打定,他便愈加高兴起来,将洛儿的小手在自己修长的大掌中轻轻地摩挲着,同时柔声问道:“洛儿,你怎会一个人跑到新京来?” 谁知洛儿听了,却猛地抬起头起,对着他咯咯一笑,一张小脸上也尽是得意之色。 “我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这次我们来了很多高手,一定要把被北戎抓住的那六名忠义盟的人救出来。而且,也要把宫彦那条漏网之鱼给一并宰了!” 寒冰却是听得一皱眉头,怎么忽然觉得此时洛儿说话的口吻,会像极了某个人呢? 想了想,他不禁摇着头笑问道:“你可是与古凝一起来的新京?然后一明一暗先后进了城?” 水泠洛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诧之色,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究竟是如何猜出来的?” 轻哼了一声,寒冰龇牙笑了笑,“也只有那位堂堂的杀手之王,才会有这么大的口气!带着一帮人,跑到敌国来劫牢反狱不说,还想趁机杀官,果然是勇气可嘉!” 听出寒冰话里那种明显的不以为然之意,水泠洛大为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道:“我们这些草莽之人一向任性而为,自是没有你寒冰公子功夫无双,且又智计无双! 算你猜对了!我们的计策虽是不太高明,但还是成功地骗过了那些密探们。你看他们把注意力皆放在了我的身上,就说明他们并未发现古副盟主的存在!” 寒冰本意是想调侃一下那位古副盟主的烂主意,没想到却不知为何,惹得洛儿不高兴起来。 在暗自大呼后悔之余,他连忙赔上笑脸,语气极是谄媚地道:“谁说这计策不够高明?洛儿女侠光临新京城,那些小密探们当然都要如临大敌,岂敢掉以轻心!” 水泠洛自然看得出他是在哄自己,不由皱了皱小鼻子,又瞪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是不服气!那你可想出了什么更好的办法来?” “敌众我寡,再好的办法,也必须要冒上一定的风险。” 此时,寒冰已收起了玩笑之态,“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待见到古凝时,我们再一起商量,争取找出一个最稳妥的办法救人。” 水泠洛也不再与他耍小性子,认真地点头道:“确是要好好商量一下。不久之前,这里忠义盟的人已得到了隐族人的警示,知道暗卫司设下了陷阱。” 说到这里,她忽然若有所悟地看着寒冰,“莫非——,是你让他们这么做的?” 寒冰点了点头,“当时我并没有想到你和古凝都会来救人,所以就让他们先通知了这里忠义盟分舵的人。” 随即,他又忍不住嬉皮笑脸地加上了一句,“如今既然有水女侠与古副盟主合力出手,这救人一事嘛,定是会马到功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六十九章 温柔情意 从洛儿口中得知,古凝目前正藏身于忠义盟在新京城中的一处秘密联络点——盛源车行,寒冰便想尽快赶去找他,共同商量营救那六名被捕忠义盟密谍的计划。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要先考虑该如何安置好洛儿。 如今洛儿已被公玉飒容和各方的密探们盯上,寒冰自是不能再让她独自留在客栈里。 虽然洛儿告诉他,这间祥安客栈其实也是忠义盟的一处秘密联络点,但寒冰却认为,由于洛儿的出现,此处已引起各方势力的密切关注,变成了一个极为敏感且危险的所在。 水泠洛听他说得在理,倒也没有再多做犹豫,便收拾了随身的衣物,跟他一起回到了那座独门小院。 见陆远风还没有回来,寒冰将洛儿背着的那个小包袱接过来,往桌上一放。 然后,他便让她坐在那张铺着褥垫比较柔软的床上。而他自己则拉了一张硬木椅,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水泠洛瞪着大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不禁好奇地问道:“你是何时来的北戎?又为何会住在这里?” 寒冰便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向她大致述说了一遍。当然,其中省去了与他是隐族人有关的一些事情。 乍然听到柳逸飞与赤阳王同归于尽的消息,水泠洛不禁惊得呆在了那里。 回想起上元之夜,在那条挂满花灯的热闹非凡的长街上,那个活泼漂亮的少年调皮地轻拍着自己的肩膀,与自己开玩笑时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 看到洛儿的大眼睛里泛起了晶莹的泪花,寒冰不由叹息了一声,默默地将她的小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水泠洛忽然抬起模糊的泪眼看着他,用一种带着祈求之意的语气哽声道:“萧玉离开了,小飞也离开了,不要再有人离开了!” “洛儿——” 寒冰的心不禁起了一阵紧紧的抽痛。他当即站起身,坐到了洛儿的身边,然后伸出手臂,将她轻轻地搂入了怀中。 “不会再有人离开了!” “真的吗?” 洛儿将头埋在他的怀中,闷声问了一句。 “真的!” 寒冰低头对她温柔地一笑,“我保证,从此再也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了!” 水泠洛慢慢地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问道:“那你去北戎的皇宫里救湘君姐姐,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寒冰不由怔了怔,“原来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这里忠义盟的分舵虽然遭到了一些破坏,但情报网依然存在。今日一早,我便得知你与那个沈云鹏天桥决战的消息,还知道事情的起因是为了湘君姐姐。” 水泠洛的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小手不自觉地反握住了寒冰的手,“我知道你一定会打败沈云鹏的。可我听说,那个阴太后实在是很厉害!她抓了湘君姐姐,想必对你也存了加害之心。” 知道洛儿在为自己担心,寒冰既感到无比甜蜜,又不免有些心疼,忍不住将她柔软的身体搂得更紧了一些,同时轻声安慰她道:“放心吧,洛儿,那个阴太后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久居深宫的老妇人罢了! 其实她现在便犹如一只井底之蛙,看不到外面的天地之大,绝非她一人所能尽皆操控。 而且,她已被那个所谓‘天下一统’的执念给占据了全部心神,习惯了以己度人,居然误以为天下人都与她自己一般,只为名利,不顾情义! 最终,她必是会与从前那位大裕的皇帝陛下一样,落得一个机关算尽、众叛亲离的下场!” 见洛儿虽是认真听着,却仍是轻蹙着眉头,寒冰便意识到,仅用几句没有实际意义的话,确是很难令她真正放下心来。 他有心再继续出言安慰她,可转念一想,面对如此复杂多变的情势,谁也无法做出万无一失的保证。自己此刻说得再多,也只不过是些空言而已。 于是,他眼珠一转,便开始用起那个屡试不爽的招数,马上转移了话题。 “洛儿,你不是一直跟在令师水女侠身边吗?为何她这次没有与你一起来新京?” 谁知一听寒冰问起自己的师父,水泠洛的眉头竟是皱得更紧了。 “我本是与师父一起在北境调查忠义盟各分舵遇袭一事,结果发现,此事确系北人密谍所为。师父认为,北人密谍此举,目的绝非只限于破坏与暗杀这么简单,他们应该是另有所图。 可就在我们准备展开进一步的追查时,却突然收到了一个从总舵传来的坏消息—— 最近月余,接连发生了两起忠义盟中人在服用岫云剑派的止血丹之后,突然中毒身亡的事件。” “止血丹?” 寒冰的剑眉也不由皱了起来,忽然想起数月前,在古凝所杀的那个天香教徒的身上,发现了一颗止血丹的事情。 后来查明,是岫云剑派的一名女弟子与其有染,应其所求,才送了一颗本门秘制的止血丹给他。 至于那个天香教徒为何要那颗止血丹,那位女弟子并不清楚,而天香教徒已死,这件事便也无法再继续追查下去了。 如今,又出了这种由止血丹所引发出来的严重事件。 莫非,这两件事情之间,存在着某种潜在的联系? 如果确是这样,那么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操纵的这一切? 隐隐想到了某种可能性,寒冰的面色不由变得异常凝重起来,“这恐怕是一场针对雪盟主的阴谋,目的就是为了借此挑起岫云剑派与忠义盟之间的矛盾。 如此一来,她作为忠义盟盟主与前岫云剑派宗主,自然会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此事若是一个处理不当,被别有用心之人从中挑拨,很可能会就此在忠义盟的内部引起一场巨大的危机!” 水泠洛忙接口道:“师父她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刚一接到消息,她便马上赶回去调查此事了。但追查北人密谍的事情也非常重要,不能就此停下来,师祖这才又把古副盟主给派了过来。” 寒冰听了,忍不住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古凝这家伙定是接到了新京分舵这边传过去的消息,知道忠义盟密谍被抓,便擅做主张,跑来救人了。 只是他还未完全摸清楚新京城中的复杂形势,更没有想到自己所面对的敌人公玉飒颜,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他追得如丧家之犬的宫彦了。 据我猜测,祥安客栈很可能已经暴露。公玉飒颜故意按兵不动,只是让暗卫司的密探在附近监视,就是为了在那里布下陷阱,等忠义盟的人来自投罗网。 而古凝那家伙还自以为聪明,想出这么个一明一暗的主意。他居然让洛儿你一个人住进了祥安客栈,这分明就是把你置于极度的危险之中,简直愚不可及!” “这——” 水泠洛眨巴了几下大眼睛,有些尴尬地轻声道:“这个一明一暗的主意是我出的——” “其实我认为,这个一明一暗的计策本身确是高明之极!只不过古凝他应该派个真正忠义盟的人,去吸引敌方的注意力,而不应该让洛儿你来冒这个险!” 寒冰这精灵似鬼的小子口风倒是转得极快。而且他业已看出,洛儿还是很维护那位古副盟主的,于是便决定管住自己的嘴,不再去诋毁那个实在有些自以为是的杀手之王。 他侧头看着正倚在自己怀中的洛儿,星眸中闪着欣喜之色,柔声道:“不过嘛,其实我还是很感激古凝的这种安排,让我能这么快就见到了洛儿你!” 水泠洛听他这么说,不由微微垂下头去,抿着嘴笑了笑。 此刻,她被寒冰牢牢地搂在怀中,却并未生出任何不适。相反地,这个宽阔而坚实的怀抱,让她找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感觉。 就这样,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依偎在一起。 一时间,在这间简陋的小屋之中,已悄然弥漫了一种似有若无的温柔情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七十章 毫无默契 天色微明,一直盘膝而坐的寒冰利落地从地上站起身来。 接连练了好几个时辰的追魂功,一夜未眠,反倒令他愈加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只不过,此刻他的目光却是有些游离不定,不时瞄着里间那扇紧闭的房门,唇边不自觉地漾起一丝莫名的笑意。 从地铺上刚刚爬起来的陆远风,将自家公子这种略显痴呆的表情全看在了眼里,不由咧嘴偷笑了一下。 谁知紧接着,他的脑门上便被人用手指重重地弹了一记! “一大早起来就傻笑!赶紧去做早饭,吃饱了好去看湘君姐姐!”寒冰一边戏谑地笑着,一边跑到院中去打水洗漱。 当水泠洛开门从里间走出来时,便看到外间的一只木凳上已放了一盆清水和一块干净的布巾。 她不由抿嘴一笑,看了一眼正站在院中,装作与树上的鸟儿打招呼的寒冰。 待她洗漱完毕,陆远风已将热气腾腾的早饭摆在了桌上。 “昨晚你可见到了古副盟主?”水泠洛向随后走进屋来的寒冰问了一句。 寒冰点了点头,“见到了,也与他商量好了明日的营救计划。” 他一边说,一边盛了一碗清粥,摆在了水泠洛的面前,“而且他已同意,让你跟我们一起行动。” “那今日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进宫,去看湘君姐姐吗?” 寒冰犹豫了一瞬,但看到洛儿眼中那种十分渴望的神色,终是带了些宠溺之意地笑道:“那便一起去吧,免得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反倒更是让人不放心!” 水泠洛瞪了他一眼,红润的俏唇边却露出了一抹盈盈笑意,还调皮地问道:“一会儿我们是不是要在那个皇宫里大闹一场,趁机把湘君姐姐给救出来?” 寒冰不由嘿然一笑,道:“凭我们的实力,恐怕暂时还救不出湘君姐姐。不过这大闹一场嘛,却是必须的!” 水泠洛的眼睛顿时一亮,“那要怎么闹?那个阴太后抓了湘君姐姐,着实是太不讲理了!我们当然要狠狠地气一气她!” 寒冰笑看着洛儿那张激动不已的小脸儿,点头道:“当然要狠狠地气一气她!让她费尽心机想出来的那些对付我们的法子,全都泡汤!” “那她究竟打算用什么法子来对付我们?”水泠洛不禁好奇地追问道。 “嗯,我听说,那老太婆是想把我们全都射成刺猬——” 寒冰故意拉长着声音,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可一对星目中却闪着促狭之色,想看看洛儿在听到这个吓人消息之后,会露出怎样一种有趣的表情。 谁知水泠洛却根本没有去在意什么刺猬不刺猬的,而是瞪着一双大眼睛,继续好奇地追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呃——” 寒冰这才忽然发现,自己竟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此时若是说出青萝姑娘来,那接下去便要向洛儿解释一大堆其他的事情。而有些事情嘛,还是不要让这个单纯的小丫头知道为妙。 于是在不得已之下,这个颇有些自作自受的小子便只好充分发挥其骗子本色,信口胡说道:“我是从隐族密谍那里得到的消息。” 可不料,还未等这边的水泠洛有何表示呢,一旁的陆远风却已惊诧地开口道:“怪了!为何昨日我见到杜启明时,他什么也没有对我说?” 寒冰顿时气得暗暗咬牙,偷偷瞪了陆远风一眼,却见这小子还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 他的心中禁不住大大地哀叹了一声,与这种呆头呆脑的家伙在一起,根本就毫无默契可言! “哦,杜启明他也是昨晚才得到的消息。” 寒冰一边继续扯着谎,一边眯缝着一双精光闪闪的星目,笑嘻嘻地看着陆远风。 而其实他的心里却在想着,如果这小子再敢多一句嘴,便不带他去看湘君姐姐了! 陆远风此刻也注意到了寒冰的表情不对,心底顿时泛起了一阵凉意—— 公子这表情,分明是一副要整治人的模样。难道,自己方才又说错话了? 一念及此,他连忙摸了摸自己脑袋上那个还没有完全消下去的包。 这是昨日自己当着洛儿姑娘的面,向公子问了一句,“去何处见的那位紫薇姑娘”? 结果,话音还未落,就莫名其妙地被公子一记隔空弹指,给彻底消了音。 看到陆远风摸着头,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水泠洛的大眼睛不由眨了眨,怀疑地看向寒冰,问道:“那杜启明又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 “他自然是从那些向来口风不严的禁卫军那里听说的。” 寒冰面不改色地敷衍了一句,便马上转移了话题,“说起禁卫军,洛儿,我昨日可是看到了一场精彩的好戏!禁卫军的人堵在暗卫司的大门前骂战,双方闹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水泠洛一听,立时拍手笑道:“此事我也听说了,只可惜没能亲眼见识一番! 本来忠义盟的人还不太相信隐族人所提供的消息,说暗卫司中有埋伏。但被禁卫军的人这一闹,暗卫司准备设伏抓人的阴谋便全都暴露了出来——” 说到这里,她不禁转了转眼珠,歪头看着寒冰,“莫非这件事也是你捣的鬼?否则怎会那么巧,就在忠义盟的人将要踏入公玉飒颜的圈套之前,禁卫军却突然莫名其妙地闹起事来?” 寒冰嘻嘻笑了一声,“虽然这主意最初是由我出的,但沈云鹏那家伙做起事来倒是卖力得很,场面搞得热闹之极,效果自然也是超出想象! 尤其是那些禁卫军,平日里想必也都是经常为非作歹之徒,闹起事来真可谓是有板有眼、极有章法。 可惜洛儿你没有亲眼见到,他们用来对付那些暗卫司密探的武器,简直是五花八门、威力十足!尤其是居然被他们想出了用猪尿泡——” “猪尿泡?”水泠洛顿时兴奋地瞪大了眼睛,“那东西也能当武器吗?” “当然了!只不过他们的准头还是有些偏差,于是我就帮了他们一把……” 寒冰眉飞色舞地在那里边讲边比划,而洛儿在旁边也听得拍手叫好,并不时地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欢快笑声。 这一次,陆远风倒是非常识趣地保持了沉默,没敢去追问寒冰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如何才能不让大家被那位阴太后给射成刺猬? 看到寒冰那么卖力地哄水泠洛高兴,陆远风那张冷峻的脸上也不由泛起了一抹温柔之色,心中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看起来,公子是真的很在意这位洛儿姑娘,甚至是在意到不舍得让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快乐。 可公子却不愿让她知道,自己就是萧玉。 这其中的原因,应该都是因为那个天毒异灭! 公子一定是怕洛儿姑娘知道他中了毒,会为他伤心难过。 而他更怕的是,最终解不去自己身上的毒,让洛儿姑娘再经历一次失去他的痛苦。 天毒异灭! 这该死的毒药,已经夺去了不知多少隐族人的生命! 这便是湘君姐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解毒之法的原因。不能再让更多的隐族人为之牺牲了! 可是,湘君姐姐她自己,却要为此付出何等的牺牲呢? 湘君姐姐—— 你可还安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七十一章 先见之明 见到寒冰的身旁不仅站着那个面容冷峻的少年陆远风,另外又多出水泠洛这位美丽可爱的小姑娘,紫薇姑娘那双灵秀的眼睛里不禁闪过一抹极为复杂的神色,不免泄露出了一些她此刻那种矛盾与不安的心情。 事实上,在忍不住将太后打算调用禁卫军,于宫内伏杀寒冰的计划告诉了自己的好姐妹沈青萝之后,她这位内卫司的总司大人,便一直处于极度的矛盾之中—— 出于对沈云鹏的担心,她在私心里是希望沈青萝能够想出办法来,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可是出于对太后的忠心,她又因自己的这种形同于背叛的行为而备感不安。 而紫薇姑娘的这种矛盾心情,便直接表现在了她对待寒冰的态度上。 虽然明知沈青萝去找过寒冰,应是已经把太后的计划全都透露给了他,可昨日紫薇姑娘本人在松风楼见到寒冰时,却仍是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她只向寒冰转达了太后的口谕,允准他进宫去见湘君姑娘,却根本未提太后的那个伏杀计划,似乎她对此事毫不知情一般。 说实话,紫薇姑娘心里最希望出现的一种结果就是,寒冰在知道了太后要杀他之后,能够知难而退,放弃进宫见湘君姑娘的行动。 然而今日,寒冰不但如约前来,并且还带上了自己的两个同伴。 面对这一情形,紫薇姑娘在大失所望之余,更是多了几分不安。 寒冰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做法,已经充分表现出,对于即将到来的这场与太后之间的较量,他应是怀着必胜的信心。 故而他才敢带着那两个身手远不如自己的同伴一起来,完全不担心他们也许会成为自己的负累。 这也就意味着,太后的一番精心谋划,很可能最终会悉数落空! 而究其原因,居然是由于她这位太后最为信任的大宫女,内卫司的总司大人,早已把那个至关重要的消息,泄露给了自己的敌人! 每当思及这一点,紫薇姑娘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到后悔,还是应该感到庆幸。 而除此之外,她更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忧虑—— 这场太后与寒冰之间的较量,无论输赢的结果如何,恐怕最终都只会带来一场更大的混乱与对抗。 可是事到如今,这一切已非她这位总司大人所能完全掌控。她所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然后再见机行事。 一念及此,紫薇姑娘忙尽力抑制住起伏不定的心潮,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与寒冰三人简单地寒暄了两句,便带他们从一处边门进入了这座殿宇重重的宫城。 想必所行的路径皆是事先安排好的,在这座偌大的皇宫之中行走,他们居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就这样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紫薇姑娘终于在一扇敞开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匾额,寒冰的唇边不由泛起了一抹笑意,“寒香阁,果然是好名字!怪不得很远就闻到了阵阵花香。” 紫薇姑娘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阁内的花香更浓,繁花绽放,寒冰公子尽可细细观赏。只是莫要忘了,最多半个时辰,便要出来。到时候,奴婢自会在此处恭候。” “如此就有劳紫薇姑娘了!” 寒冰微笑着向她拱了拱手,便带着水泠洛和陆远风进入了这座寒香阁。 一进大门,水泠洛便被不远处那几棵犹自挂满嫩黄色花朵的桂树,吸引了全部心神,大眼睛里闪动着惊奇而欣喜的光芒。 陆远风的目光也同时投向了那些桂树,但他所在搜寻的,自然不是什么花朵,而是那些可能暗藏于浓密枝叶间的敌人。 待他一无所获地收回目光时,心中不由暗自佩服寒冰的先见之明。 看来公子料得果然不错,那位阴太后确是打算在他们见过湘君姐姐后,准备离开之时,让埋伏在四周的禁卫军将他们当场射杀。 事实上,阴太后的这番算计,确是极为精明。 这一做法的最大好处便是,可以确保寒冰等人没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因为若是事先便在途中或是这座寒香阁中埋下伏兵,万一被身手高强的寒冰,在未踏入埋伏圈之前便有所察觉,那么这一伏杀计划必将功亏一篑。 但若是待到寒冰等人都已进入到寒香阁中,心神专注于与花湘君会面交谈之际,藏身在外围远处的禁卫军再悄悄潜至,将整座寒香阁层层包围起来,那便有了瓮中捉鳖之效。 而且,这一做法的另一厉害之处还在于,就在这座寒香阁中,当着花湘君的面,将寒冰等人残忍射杀,必然会令花湘君受到极大的刺激与震撼,很可能会就此彻底动摇她的心志。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阴太后的如意算盘打得虽精,却唯独没有算到最为重要的一件事情——寒冰早就知道了她要对付自己。 虽然那位紫薇姑娘并未向他透露任何有用的消息,但寒冰仅从自己所掌握的情况,便已将那位阴太后所制定的整个伏杀计划,推测出了一个大概。 而与此同时,他也想出了一套应对之法。 在他这个应对之法中,颇为关键的一环,便是需要知道花湘君所居寒香阁的具体位置。 当然,对于这一点,沈青萝已向他做了十分清楚详尽的描述。 就在水泠洛和陆远风因各自不同的目的,将目光皆投向阁中那些十分吸引人的高大桂树时,却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寒冰的身形已化作一道轻烟一般,消失在了那些斑驳的树影之间。 待他二人终于发现身边的寒冰突然不见了时,不由惊诧莫名地对视了一眼。 陆远风心知自家公子一定是另外有所行动,便也没有感到如何惊慌,同时还对水泠洛露出了一个安慰性的笑容。 果然,还未等他的这个笑容彻底从脸上消退,寒冰便忽然“嗖”地一声,从旁边的那棵桂树上跳了下来。 水泠洛刚要张口质问他方才去了哪里,谁知这小子已先对她嘻嘻一笑,道:“洛儿,一会儿便有个热闹要瞧!我们先去见湘君姐姐,然后再去看那个热闹,可好?” 水泠洛一听,不禁喜笑颜开地点了点头。 寒冰又调皮地对她眨了眨眼,随即便一马当先,大步向后面的主殿方向行去。 当他们穿过前面的两进院落,进入到这座寒香阁的中心地带时,一眼便看到,身着浅碧色衣裙的花湘君,正含笑俏立于不时有桂花飘落的庭院当中。 此刻,在她那双清澈的明眸中,已是泪光闪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七十二章 别后重逢 “湘君姐姐!” 一声久违的呼唤,发自寒冰的唇间。又有谁会知道,从别后到重逢,这中间已是隔了多少次的出生入死! “湘君姐姐——” 陆远风那张线条冷峻的脸上,挂着一抹柔和的笑容,幽深的双眸中更是写满了无言的关切。 “湘君姐姐!” 水泠洛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响过,人已跑上前去,亲热地拉住了花湘君的手。 “洛儿妹妹,你怎么也来了?” 花湘君一边欣喜地柔声问着,一边对寒冰和陆远风两人微微一笑,然后便拉着水泠洛走入了殿内。 陆远风看了一眼寒冰,又向四周扫了一眼。 寒冰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查了,此刻这座寒香阁中只有我们这几人。走,先进去与湘君姐姐说话,否则一会儿若是闹将起来,恐怕就得尽快离开了!” 随后,他又突然一拍陆远风的肩,压低了声音道:“一会儿在湘君姐姐的面前,你小子可不许乱说话。否则,我便将你刺杀公玉飒颜的事情给捅出来,看湘君姐姐怎么教训你!” 说完,他也不管陆远风的反应如何,径自得意洋洋地迈步进了殿门。 陆远风跟在他的身后,心中却已开始纠结起来,公子这两日神出鬼没的,应是干了不少招灾惹祸的事情。只不知这其中到底哪一件该说?哪一件又不该说? 好在大家一说起话来之后,陆远风便发现,其实自己根本无需为会不会乱说话一事担心,因为公子几乎就没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进到殿内,刚一坐下,寒冰便急着追问起花湘君入宫之后的情形。 花湘君遂将自己在宫内这十数日的经历,尽量详尽地述说了一遍。 听完她的这番述说之后,水泠洛当即便忍不住气愤地道:“这个阴太后可真是太恶毒了!原来她想抓小风,还想杀寒冰,都是为了逼湘君姐姐嫁给那个残暴的宇文罡!” 陆远风在一旁早已握紧了双拳,黑亮的双眸默默地盯在花湘君的脸上,似乎就等着他的湘君姐姐一发话,便马上带她冲出这座北戎皇宫。 寒冰的星眸中也不禁冒出了愤怒的火花,他咬牙强自忍了半天,最终仍是没能忍住,用恳求的语气道:“湘君姐姐,这次你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花湘君对他淡淡地一笑,道:“最初来这里的目的,我只是为了获得解天毒异灭之法。可如今,还有一件比这更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必须查清楚,阴太后究竟打算对重渊做些什么。” “湘君姐姐,你是想从宇文罡的口中探取消息吗?那个人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与这样的魔鬼打交道,实在太危险了!” 水泠洛一边说,一边紧紧拉着花湘君的手,娇俏的脸上皆是担忧之色。 花湘君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洛儿妹妹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与一个魔鬼打交道,确实很危险。可若是与两个魔鬼同时打交道,而他们之间又是面和心不和,那我便有可乘之机,反倒没有多少危险了。” “湘君姐姐——” 寒冰犹豫着停顿了一瞬,才又面色凝重地开口道:“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一边说,他一边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样物事,上前交到了花湘君的手中。 花湘君低头一看,原来是几张被折叠得十分仔细的笺纸。再将它们展开细观,只见上面竟然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 待她看清了前面那几行字之后,不由一脸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寒冰。 可还未等她来得及开口细加询问,一旁的水泠洛却突然用手指着窗外,惊呼道:“那边是不是起火了?” 从这座厅内那扇开启的轩窗向外看,只见附近某处的上空,正被不断上涌的一大片滚滚的浓烟所笼罩,而且那些浓烟还在越聚越多,渐渐形成了一层厚厚的黑云。 “那里——” 花湘君站起身来,柳眉微皱地看着那处可能起火的地方,“好像是慈宁宫……” 这时,寒冰突然走上前来,将花湘君重又扶坐回椅中,并轻声在她耳边道:“湘君姐姐,这些纸上所写的东西,你要尽快熟记于心。而且,在我们离开之前,便要将其全部焚毁。” 花湘君看了他一眼,随即便默默点了点头,开始认真地细读起那些笺纸上的内容。 在向水泠洛和陆远风做了一个噤声,不要打扰花湘君的动作之后,寒冰便盘膝在花湘君身旁的地上坐了下来,闭上双目,如老僧入定一般,不言不动。 见此情景,水泠洛不禁有些惊讶地眨了眨大眼睛,可随即,她便被窗外隐隐传来的嘈杂声所吸引,又将目光转向了那处起火的地方。 此刻,除了能听到人的呼喊声,还隐隐传来零乱的敲锣声。应该是已有人发现了火情,正在张罗救火。 陆远风走到窗前,运足目力,仔细观察了一下外面的火情。 那个起火之处是在南面,虽然离这座寒香阁很近,但因目前刮的是东北风,倒是不虞火势会蔓延到这边。 在做出了这一判断之后,陆远风的心中便已有了数。这把火,十有八九是公子放的! 今早临行之前,公子便叮嘱他和水泠洛把佩剑都摘了下来,因为入宫是不能携带任何兵刃的。 可他却在偶然间看到,公子将不知何时备下的几根线香纳入了自己所着长衫的袖中。想必那个用来点火的火折,也早就被他揣入了怀中。 而方才一进寒香阁的大门,公子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片刻,应该就是趁机去旁边那座慈宁宫内放火了。 太后所居的宫殿起火,自然非同小可。 那些原本奉太后之命埋伏在附近的禁卫军,定是没胆子就那么干看着那座慈宁宫化为灰烬。恐怕此刻,他们都已投入到了救火的行列之中,便再也顾不上来寒香阁杀人。 就在陆远风正大感高兴得意之际,忽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他转头一看,原来寒冰不知何时已从地上站起,来到了他的身后。 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寒冰便在他的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听完之后,陆远风忙肃然地点了点头。 此时,同样站在窗边的水泠洛,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只见她正兴致勃勃地瞪着大眼睛,一边向外看,一边还拍手笑道:“最好风刮得再大一些,让这把火将那个阴太后所有的好东西都烧光!” 忽然,一小束开着娇黄花朵的秋姜,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同时寒冰的笑脸也凑了过来,“没烧光的好东西,也都被我给偷光了!” 看到那束似曾相识的秋姜花,水泠洛不由怔了怔,明眸中闪过了一丝惘然。 她从寒冰的手中接过它们,放在鼻端轻嗅了一下,确是那抹熟悉的淡淡清香。 转头看向寒冰,她轻声问道:“那日在北境军帅府上的那个人,就是你?” 寒冰对她微微一笑,口中却说道:“洛儿,你先在这里继续瞧热闹,我去看看阴太后那里还剩下些什么好东西。” 说完,他就从窗口飞身而出,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重重宫墙之后。 愣愣地看着寒冰的背影,水泠洛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中渐渐浮起了一层泪光。 在那个寂寞的秋夜,有个人为寂寞的她送上了一束含苞欲放的秋姜花。 她一度以为,一定是萧玉回来了! 可是当她寻着线索,一路向南,想找到他时,却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一次次的失望,让她开始怀疑,那一束秋姜花,连带着那个送花的人,也许都只是自己的一个梦而已。 于是她就努力地想在梦境中,去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可最终所能看到的,唯有一个黑色的身影。 然而,当她决定彻底放弃幻想,接受萧玉再也不会回来的事实以后,那一束秋姜花,和那个黑色的身影,却依然固执地不时出现在她的梦里。 今日,秋姜花再度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那个送花的人,却是寒冰。 水泠洛的心中顿时有了一种恍然,也有了一种凄然。 这如许的深情,世间唯有一个萧玉才会给她! 寒冰一定就是萧玉,却又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萧玉。 但这又如何呢? 无论是寒冰,还是萧玉,他们对她的那份真情,都是完全相同的。 而这,便已足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七十三章 火烧慈宁 火着起来时,那位大戎宫中地位最尊贵的女人——阴太后,正端坐在慈宁宫西北角那间颇为僻静的宁心轩中,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听着自己身边的大宫女紫薇禀报事情的进展。 “寒冰三人进去之后,奴婢便遵照老祖宗的吩咐,让在附近待命的那三百名禁卫军将寒香阁整个包围了起来。” “嗯——” 阴太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又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那另一人是谁?” 紫薇的反应倒是极快,马上便猜到太后问的是谁,连忙答道:“是一位模样很俊俏的小姑娘,很可能就是那位岫云剑派宗主水心英的弟子水泠洛。” “哦?” 阴太后的眼中似有一道精光闪过,“岫云剑派的小丫头来这里做什么?是寒冰带她来的么?” “想来应是如此。奴婢方才听他们之间的谈话,似乎这个水泠洛不仅与寒冰和陆远风相熟,与湘君姑娘也是认得的。” 阴太后微眯着眼沉吟了片刻,随后便一脸漠然地开口道:“不管这小丫头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此番都不能再放她出去了。可惜她小小年纪,却是命数不济,只能就此做了那个寒冰的陪葬!” “老祖宗说的是!再说了,他们身处禁卫军的包围圈中,万箭齐发之下,便是想保全她,也是不可能!” 紫薇小心翼翼地接着话,仍是忍不住带了些试探之意地问了一句,“只不过奴婢所担心的是,如果湘君姑娘也与他们走在一起,又该如何处置呢?” 阴太后却是不以为然地道:“湘儿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应该很清楚与寒冰一起逃走的后果。即便他们真能侥幸闯出宫去,也绝不可能闯出新京城。” “奴婢只怕,一旦让湘君姑娘发现寒冰他们中了埋伏,便会上前相救——” 突然看到太后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之色,紫薇急忙住了嘴,心中却不由暗自泛寒。看来无论如何,太后都不会放过那位湘君姑娘了! 果然,阴太后根本无意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浅袖香可已布好?” “是。今日一早,奴婢便让人在湘君姑娘的衣裙上撒了无人可嗅得出的浅袖香。” “嗯,做得好。” 阴太后的面上总算是有了一丝笑容,“虽然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仍需加倍谨慎。 本宫听说,寒冰此子一向狡黠多智,又喜欢兵行险招。也许,他今日便会做出些出人意料之事。 可无论他搞出何种花样来,最终的目的都是要带走湘儿。如今有了这浅袖香,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能够翻出本宫的手掌心!” “老祖宗一向算无遗策,而那个寒冰虽有些许狡智,却又怎会是老祖宗您的对手呢? 即便他能够将湘君姑娘救出宫去,识香鸟也会寻着浅袖香的味道及时发现他们的行踪,他们终是逃不了多远的。” 紫薇一边乖巧地说着奉承话,一边却在心里暗自着急。 昨日在松风楼中,她曾告诉过寒冰,太后给他与花湘君的会面时间是一个时辰。 可方才在寒香阁外,她却故意将会面时间缩短为半个时辰,其用意就是要提醒寒冰,别耍什么花样,见过湘君姑娘之后就尽快离开,以免夜长梦多。 而当时寒冰在听了她这番明显前后矛盾的安排之后,并未表现出任何的诧异或是不满,应该就是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但是此刻,眼看半个时辰的期限将至,寒香阁那边还未有任何动静传出。 难道寒冰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从禁卫军的包围圈中无声无息地逃走了? 以紫薇的估计,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 即便那些埋伏在外面的禁卫军发现不了寒冰这等绝顶高手的踪影,却也绝不可能漏掉他身边那两个功力较弱的同伴的行迹。 可若是寒冰等人还在寒香阁中,那他迟迟不肯离开的原因又是什么? 难道——,真如太后所料,他还在打什么别的鬼主意不成? 就在这位紫薇姑娘正自感到惊疑不定之际,这座宁心轩外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 旋即,便听到有人在门外用极其惊惶的声音禀报道:“太后,大事不好了,宫里失火了!” 紫薇闻言立时面色一变,快步走过去打开了轩门。 门一开,更多的喧嚣声便马上从外面传了进来。 紫薇连忙迈步走到轩门外,向那个报信的宫人急声追问道:“哪里起的火?” “是从后园起的,具体是何处还未查清。” “现在火势如何了?” “天干物燥,再加上今日风大,整个后园都已烧了起来,眼看就要烧到寝殿了!” “什么?!”紫薇这才真正惊慌了起来。 那座后园在慈宁宫的东北角,占地很广,且花木繁盛。一旦起火,很快就会蔓延开来。 而太后的寝殿就在那座后园的西南面,此刻刮的正是东北风,火势自然会向寝殿的方向扩展。 太后的寝殿如果被烧,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情急之下,紫薇连忙快步跑到庭院中,举目朝后园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顿时将她这位内卫司的总司大人吓得面色惨白! 只见那座起火的后园上空,正不停地向上涌起一股股黑色的浓烟,隐隐地,还能看到明亮的火焰不时窜至半空。 猛地一阵大风刮过,一种东西被烧焦的浓烈气味,也在空气中漫延开来…… 紫薇慌忙又跑回到门口,看向宁心轩内的太后,却见她老人家仍稳稳地坐在那里,悠然地喝着茶。 “老祖宗——”她忍不住焦急地唤了一声。 阴太后缓缓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道:“别慌,多派些人手过去,守住寝殿即可。后园……后园就让它烧吧!” “是不是让那些禁卫军也——” 紫薇突然想到,这倒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让那三百名禁卫军都过来救火,这样他们便不会与寒冰等人碰上了。 寒冰—— 转瞬间,她又突然想到,这把火,会不会是寒冰放的? 莫非,这就是他所想出的那个应对之法? 怪不得明知太后的厉害手段,他却始终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虽说他的这个办法不免阴损了些,倒是很可能会奏效—— “不!” 阴太后却当即果断地一摇头,“你速去传我口谕,命令禁卫军严阵以待,绝不许擅离职守!” 紫薇刚刚涌起的那一丝希望,立时便被彻底浇灭了!而同时,她又不免为寒冰担起心来。 如果火真是寒冰放的,那么他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转移那些在寒香阁外埋伏的禁卫军的注意力,给他和他的同伴,甚至包括那位湘君姑娘制造逃走的机会。 可是现在,他的这一企图已经被太后识破,由此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便是,他终不免要与那三百名禁卫军交手。 而这种情形一旦发生,无论最终寒冰的输赢如何,反正紫薇和沈青萝都已算是彻底地输了! 一想到随之将会出现的那种惨烈的结局,紫薇的心中顿时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为了掩饰脸上的惊惶之色,她连忙垂下头去,匆匆地应了一声太后的话。 然后,她便转头对那个报信的宫人低声吩咐了几句,让其赶紧去召集更多的人手救火。 而她自己则是先小心地又向宁心轩内看了一眼,见太后正眯眼坐在那里,不知在琢磨着些什么。 咬了咬牙,紫薇决定尽量拖延一下时间,给寒冰他们制造逃走的机会。 “老祖宗,这里也并不十分安全,我还是先扶您到前面去避一避吧!” 可太后却连眼都未睁,只沉声道:“这里用不着你!” “是——” 看出太后已有恼意,紫薇再不敢多言,只得轻轻关上了轩门。 虽然心中十分不情愿,她却仍是丝毫也不敢怠慢地快步往寒香阁的方向走去。 可是刚走出没有多远,她便突然间感到眼前一黑,整个人已失去了知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七十四章 真实目的 宁心轩内,阴太后仍半闭着眼睛坐在那里,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 而其实此刻,在这位一直掌握着大戎实权、惯于操纵他人命运的太后心里,却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从容淡定。 这是自她入主后宫以来,几十年间所发生的第一场严重火患。 并且,这场火,绝非意外,却又大出她意料之外! 阴太后可以肯定,这把火,是有人蓄意纵放。 她也可以肯定,那个放火之人,就是寒冰! 但他又是何时放的火呢? 据紫薇说,在寒冰他们进入寒香阁之后,禁卫军便把那里彻底包围了。 即便是以寒冰的绝顶身手,恐怕也做不到在光天化日之下,躲过那些训练有素的禁卫军的眼睛,从寒香阁内溜出来,再穿过一条宽阔的甬道,然后潜入到慈宁宫的后园之中。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他是赶在禁卫军对寒香阁的包围还未完成之前,那段极短的时间之内,做完这件事情的。 这也就是说,他早已心有定计,在入宫之前,便做好了放火的准备。 而且,他事先更是已经掌握了这座大戎皇宫之中各宫殿的分布情况。 最起码,他应该十分清楚,寒香阁紧邻慈宁宫的后园。 那么,寒冰放这把火的目的究竟何在呢? 是想以此制造混乱,趁机将湘儿救出宫去? 以此子的狂妄自负,确是有极大的可能会使出这等铤而走险的招数。 若果真是这样,那倒也不难对付,此刻正包围着寒香阁的那三百名禁卫军,便足以将他们全部留下。 只是可惜了湘儿,如果她正与寒冰在一起,恐怕也难逃劫数。 这本是阴太后极为不愿看到的一幕。 可以说,在湘儿的身上,实是已具备了成为大戎一国之母所需的全部品质。 而且,湘儿是她阴妙童的亲外孙女,自然也与她一样,继承了前宁皇族的高贵血统。 还有十分重要的一点是,湘儿的身上拥有隐族血脉,这便使其有可能成为她这位大戎太后彻底征服隐族,并最终一统天下的一大助力。 然而,也正是由于湘儿的这种隐族血脉,令其变得极为固执己见,甚至是十分危险。 很明显,皇帝已经对湘儿动了心。而湘儿她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地留在皇帝的身边,那么其所带来的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皇帝决不能够被一个不爱他的女人所左右,以致将大戎的江山彻底葬送掉。 所以这一次,阴太后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如果湘儿非要一意孤行,打算与寒冰一起逃走,那便真是留她不得了! 像她这种太过聪明,而又不愿为自己所用的人,便也只能设法毁去。否则,终有一日,她将会成为自己一个可怕的对手和敌人。 虽然她不懂丝毫武功,但是她的非凡才智和精湛医术,都有可能会成为对付自己的利器。 尽管失去了湘儿,自己征服隐族的大计可能暂时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为了保住她,而放走那个寒冰! 此子心机狡诈,且又武功高强,实是一个极难对付的敌人。 自从寒冰一出现在新京,阴太后就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恐怕大戎将会面临一个多事之秋! 而事实果真如此。 寒冰先是救走了陆远风,破坏了她那个胁迫湘儿嫁给皇帝的计划。 接着,他便与公玉飒颜密谋,公开挑战沈云鹏,意图除去这位大戎国的禁卫军统领,同时也是她这位太后最得力的一员大将。 然后,他又直接闯进了她所居的慈宁宫,放了这把火。 这个胆大妄为的裕国皇子,已经在大戎制造出了越来越多的麻烦! 而尤为可恶的一点是,似乎他的所作所为,全都在有意地针对她这位大戎至高无上的太后老祖宗,向她的赫赫威权发起了挑战! 面对这个完全自不量力的少年,阴太后不是没有想过,直接派人将他这个潜在的祸患当场围杀。 然而,寒冰那个裕国皇子的身份,又令这一做法变得绝对不可行。 公然杀死裕国的皇子,就等同于直接向裕国的皇帝下了战书。 可是至少在年内,大戎仍不具备与裕国开战的实力。 而且,一旦戎裕即刻开战,她所制定的那个占领重渊的计划,便要被无限期地搁置。这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既然不能够杀掉寒冰,阴太后便也曾经想过,索性就拿他这个裕国皇子的身份来做文章。 可以先设计将他生擒活捉,然后再把他作为人质,用来要挟那位裕国的皇帝。让他同意向大戎割地赔款,以此换回其子的一条性命。 然而她在仔细思量之后,却是发觉这一做法更不可行。 如今的裕国实行禅让制,废除了皇权。 冷衣清这位裕国的皇帝陛下,已没有了绝对的生杀大权,当然也不可能乾纲独断,为所欲为。 若是只为了解救他一人之子,便让裕国向戎国屈膝投降,想必裕国的朝野上下都决不会同意。 相反地,那些裕国人倒是很可能会支持为此事与戎国这个宿敌立刻开战。 而这却是她最不希望出现的一种情况。 正是因为有着这许多的顾虑,阴太后才不得不放弃公开对付寒冰的想法,转而采用一种暗中袭杀。 费尽心机地设下陷阱,终于用湘儿将寒冰引进了宫来。 所以今日,她决不能错过这个良机,一定要将寒冰就此除去。然后,再把参与其中之人全部灭口,彻底将此事掩盖起来。 如此一来,即便是裕国会有所怀疑,但在没有任何实据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可能贸然挑起战端。 这本是一个十拿九稳的好计策,可不知为何,阴太后的心里却总是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 为何寒冰放火的时机会掌握得如此精确,恰好避过了禁卫军的包围? 是有意为之,还是偶然巧合? 另外,为何这场火是在他进入寒香阁半个时辰之后才烧起来的? 按理说,如果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带走湘儿,那就应该尽快让火烧起来,然后趁乱行动。 可目前看来,从放火到起火,这中间相隔了近半个时辰,是他特意将起火的时间延后了吗? 那他为何需要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呢? 换句话说,就是在这半个时辰之内,他都做了些什么? 难道——,他放这把火,还存有其他的目的不成? 细想起来,以此子的精明算计,应该不难想到,仅凭这把火,顶多可以让他把湘儿救出这座皇宫。 而一旦发现他们逃走,她这位太后必会下令封锁整个新京城,甚至是所有的边境关口。 寒冰应该十分清楚,带着丝毫不会武功的湘儿,他们逃出新京城,乃至大戎境内的机会,根本是微乎其微。 由此看来,他放这把火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湘儿。更或许,他根本从未打算过要就此救出湘儿。 可若不是为了救湘儿,那他制造这场混乱的用意又是什么? 在慈宁宫内放火,针对的当然是慈宁宫里的人。 莫非,寒冰的目标就是她这位大戎的皇太后? 会不会从一开始,这本就是一个纯粹的圈套? 寒冰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声称,来大戎的目的就是为了救湘儿。 而其实,他只不过是在用这个借口来掩盖其真实的目的——刺杀她这位大戎的太后! 因此,他才故意寻着她所设下的诱饵,一步一步进入那个为他所布下的陷阱。 而事实却是,他只是在利用这一所谓的陷阱,来达到进入宫中,从而接近她的目的! 如果事实果然如此,那么他在放火之后,应该仍留在慈宁宫内。 也许此刻,他正隐藏在某个偏僻的角落里,等着大火将她逼出那座戒备森严的寝殿,最终暴露在他的剑尖之下。 又或者,他已经发现她并未在寝殿中,正在宫内各处悄然搜寻着—— 一阵寒意陡地袭上了阴太后的心头! 而就在此时,这座宁心轩的门,忽然无声无息地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一招失算 门外的阳光有些刺人眼目,阴太后不由微微眯起了她那双本就有些昏花的老眼,看着那个似是身披万道光芒的俊美少年,面带微笑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一瞬间,那些耀眼的阳光仿佛皆化作了一枝枝冰冷的利箭,将她的一颗心疾速刺穿之后,又冻结成了紧缩的一团,令她彻底地掉入了绝望的无底深渊之中。 果然是寒冰!而他,也果然是为自己而来! 阴太后知道,此刻一切的反抗或者呼救都只是徒劳。这少年既然能够如此堂而皇之地走进这座宁心轩,便已清楚地说明,无人会来搭救自己了。 这可真是一招失算,满盘皆输! 她不由微微叹息了一声,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但随后,却听到“喀”的一声,这座宁心轩的门又被轻轻地合上了。 阴太后顿时略带惊讶地睁开了双眼,看着已笔直地立在自己面前的寒冰,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是来杀本宫的?” 寒冰脸上那抹犹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虽然丝毫未减,声音里却是不带半点暖意,“本公子若想杀人,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周章!” “那你是来谈判的?” 阴太后当即反应敏捷地追问了一句,同时眼中也极快地闪过了一道算计的光芒。 “算是吧!” 寒冰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却又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其实我与太后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就是打算做一次简单的交换而已。” 阴太后稀疏的眉毛轻轻抖了抖,心中稍感笃定之余,不由故作冷淡地问道:“你想交换些什么?” 寒冰极是随意地抬起手来,十分无礼地当面指着她这位年高位尊的太后老祖宗,同时用一种异常冷冽的声音道:“以你的一个承诺,来换回你自己的一条性命!” “听起来确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交易!” 阴太后的心中虽然大感恼怒,表面上却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可是,你凭什么会相信本宫所做出的这个承诺呢?” 寒冰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极为干脆地道:“你对我的承诺,自然不可信!可是,你对阴国师的承诺,却不会不遵守。你应该还记得,自己仍然欠了他一个承诺吧?” 阴太后一听,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默然了半晌,她方有些勉强地承认道:“不错。我曾答应过他,不会把天毒异灭的配制方法传出去。” “可是大裕从前的那位皇帝浩星潇启,不但得到了此毒的配方,更是制出了天毒异灭!” 听出寒冰话中那种明显的指责意味,阴太后立时忍不住替自己申辩起来:“既然你知道我不会不遵守对国师的承诺,便应该明白,那个天毒异灭的配方并不是本宫传出去的!” 寒冰点了点头,语声平淡地道:“据说,是当年那个被你杀死在大裕皇宫之中,并随手丢入一口井里的手下,在她的身上还带着剩余的一些天毒异灭。结果,这些毒药却被有心人得到,还据此仿制出了同样的天毒异灭。” “难道你认为那都是本宫有意而为?”阴太后目光阴沉地看着寒冰。 寒冰却只是对她无所谓地笑了笑,“无论是有意而为,还是无心之失,其结果都是相同的。天毒异灭的配方确是因你而被泄露了出去!” 阴太后顿时变得哑口无言。 而寒冰又继续说道:“当年,阴国师便是算出了这一劫数,才逼你向他做出承诺。可最终,仍是劫数难逃,令许多隐族人为此遇害。 难道太后不认为,自己应该对逝去的阴国师有所交待,并对因你的失信所造成的严重后果,进行适当的弥补吗?” “那你要本宫如何对此进行弥补?”阴太后终于干巴巴地问了一句。 “将天毒异灭的解法教给湘君姐姐,并且保证,永远都不会伤害她。” 阴太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寒冰,淡淡地问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阴太后的双眼不由微微一眯,带了几分怀疑地问道:“你让湘儿学解毒之法的目的,应该是为了让她去救那几个中毒的隐族首领。可即使湘儿她学会了天毒异灭的解法,如果我一辈子都不放她走出这座皇宫,那又何用之有呢?” “既然我有办法在这座皇宫中找到你,便也有办法从这座皇宫中救出湘君姐姐。这却是不劳太后多费心了!” 见寒冰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阴太后的心中不禁打了一个转,缓缓地道:“好,本宫便答应你,完成那个对国师的承诺,教湘儿解天毒异灭之法。而且本宫保证,在任何情形之下,都决不会伤害湘儿。” 说完这番话,她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便用一种带着些许试探之意的目光看着寒冰,道:“只不过,寒冰公子可能有所不知,这种解天毒异灭之法说来简单,但必须要在某位中毒者身上进行实际演示。 否则的话,仅凭口中描述,湘儿根本无法准确地掌握到下针的具体方位和力度。而施针之时,哪怕出现毫厘之差,都有可能让人当场送命。 不知寒冰公子你可想好了,准备让何人充当这位演示者?” 寒冰虽是没想到会有此一说,但以他的判断,阴太后在这一点上应该并没有说谎。 略微沉吟了一下,他才道:“只要太后能够信守承诺便好。至于那个演示者,到时候自然会有的。” 见寒冰对此事表现得如此淡定,阴太后的心中反倒愈发惊疑不定起来。 她本以为,寒冰今日的计划应该是,逼迫自己现在就将天毒异灭的解法教给湘儿,然后他便可带着湘儿一起逃出宫去。 所以她才特意提出需要一个演示者的问题,就是要打乱寒冰的计划,让他达不到自己目的。 但是从寒冰此刻的表现上来看,他可能原本就没有要马上带走湘儿的打算。 这样看来,她先前的推断是完全正确的。 寒冰今日进宫,并且放了这把火。其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带走湘儿,而是为了要她这位太后的性命。更确切地说,就是要用她的性命来交换他所想要得到的东西。 但他所想要得到的东西,果真就只有解天毒异灭之法和不伤害湘儿的承诺这么简单吗? 如果真是这么简单,那问题反倒更为严重了! 因为这便可以充分说明一点,寒冰应该是有极大的信心,今后能够从这座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将湘儿救出去。 那么,他的这种信心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今日,只是因为她这位太后的一招失算,令一场诱敌之计演变成了引狼入室,让寒冰得以趁机直捣中枢腹地,将她的一条性命攥在了手中。 但既已有此教训,她必然会加倍小心,再不敢大意轻敌,更不会再犯同样的愚蠢错误,给对方以任何可乘之机。 那么寒冰又为何会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把握,能够再次成功地进入这座皇宫,并将湘儿顺利救走呢? 除非——,他已经掌握了宫中防卫上的某种疏漏,让他认为自己以后能够凭此自由来去。 而这一疏漏,也许是某条密道,也许是某个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七十六章 雪上加霜 既然已起了疑心,阴太后自然要抓住一切机会,尽可能从寒冰的身上找出这一疏漏所在,至少是瞧出一些端倪。 于是,她故作好整以暇地端起那只放在身旁案几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残茶,又慢慢地将它放回原处。 然后,她才徐徐地开口问道:“你放这把火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本宫的一个亲口承诺吗?难道你就没有想到,留下了本宫的一条性命,其实也就等于是给了本宫一个机会?我可以现在就命人杀了你和你的那两个同伴!” 寒冰不由冲着她龇牙一笑,道:“太后是打算动用那些埋伏在寒香阁外的禁卫军吗?只可惜此刻他们都在忙着救火,怕是没有工夫再去开弓放箭了。” 说到这里,他又故意露出了一脸愧疚之色,可口中所说出来的话,却是充满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太后也许有所不知,后园中的火虽然还没有烧过来,但你老人家的寝殿之中,却又多起了一处火头。 如今,应该有一半的寝殿都已烧起来了。若不再多加派一些人手去救火,恐怕整座寝殿都要保不住了。 所以,我便擅自做主,没有让你身边的那位紫薇姑娘去打扰别人救火。此刻,她正在这座宁心轩的屋顶上睡得香甜,想必早就忘记去向禁卫军传达太后那道下令杀人的口谕了。” 阴太后的面上虽然竭力保持着镇定,但声音中多少还是透露出了一丝惊惧,“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寒冰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阴太后知道此中必有古怪,自然不甘心就此放弃。 “本宫不信你能未卜先知,定是有人提前向你泄露了本宫的计划。” 她一边出言试探,一边微眯着眼,仔细观察寒冰的反应。 没想到寒冰居然真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太后已经明察秋毫,那我也无需再多加隐瞒。其实早在昨日,我便知道了太后准备调用禁卫军,在寒香阁中设伏的计划。” 阴太后的眼中不禁寒光一闪,继续试探着问道:“难道是紫薇?” 寒冰竟又极是痛快地点了点头,“当然是紫薇姑娘!昨日在松风楼,她已将太后所设计的这一切全都告诉了我。 起初我还不敢相信,以为这是太后所施的诡计,想借紫薇姑娘之口,将我就此吓唬住,不敢进宫来见湘君姐姐。 但后来,我听紫薇姑娘说得极为诚恳,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她。” “能够让狡黠多智的寒冰公子相信,实属不易。不知紫薇那丫头究竟都说了些什么诚恳的言语,方才打动了你?” 阴太后的语气听上去平淡无奇,脸上的神色也是一片漠然,可眼中的那一丝精光却越来越森冷逼人。 寒冰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阴太后的态度,犹自在那里叹息了一声,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紫薇姑娘之所以会这么做,皆是为了那个沈云鹏。 她是打算用这个消息来与我交换沈云鹏的一条性命,求我在明日的天桥决战中,对这位统领大人手下留情。 如此多情的女子,如此真诚的倾诉,又怎能不令本公子生出恻隐之心呢?” “哼!” 阴太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本宫会相信你这些拙劣的挑拨之辞吗?紫薇若真是想救沈云鹏,何不今日就让你死在寒香阁中,又哪里还用等到明日,让你去天桥上逞威风?!” 谎言被当场拆穿,寒冰这小子不但不觉丝毫尴尬,反而冷笑着回敬道:“既然明知是挑拨,太后又何必要多此一问?恐怕还是在你这位主子的心里,已经对那位内卫司的总司大人起了疑心。 话又说回来,你真的以为仅凭那区区几百名禁卫军,便能要了本公子的一条性命?想必是你太后老人家在这宫里呆得实在太久了,早已不知外面的天地之大,能人辈出。 当初那个独笑穹,尚能在大裕禁军的包围圈中得以脱身而逃。本公子的功夫只在他之上,而你北戎禁卫军的本事又绝对是在大裕的禁军之下,又凭什么能够困得住我?” 阴太后越听脸色越阴沉,再看到寒冰这小子那种张狂的神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咬着牙,恨恨地道:“无知小儿!你以为今日占了稍许的上风,本宫便真的拿你没办法了吗?即便你自己能够逃得掉,难道你的那两个同伴也有本事逃得掉吗?” 寒冰却是嘻嘻一笑,“就是因为担心他们逃不掉,我才会与你在这里磨了半天的牙!此刻,怕是整座皇宫的人都被这场大火给惊动了。混乱之中,我的那两个同伴,应该早已顺利出了宫。” 这一次,阴太后的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寒冰却还在那里继续雪上加霜地道:“不过嘛,有一点太后还是应该感到安慰的。你后园中的那些秋姜花,虽然大部分已毁于这场大火,但还有几枝被我的同伴带出了宫去。这也算是给太后留下了一个念想。 如今那座后园已变得干干净净,倒免得你以后再对着那些毫无意义的野花,假惺惺地做出一副睹物思人之状!” “你——,你是如何知道秋姜的?” 阴太后震惊地看着寒冰,“这些事情,只有我和独笑穹知道。还有——,那个凌弃羽!” 寒冰只冷笑着没有说话。 “难道你就是那个救走凌弃羽的人?他真的还活着?不对!独笑穹告诉过我,凌弃羽中了他的赤阳掌,心脉已断,绝无幸理。而那个救走他的人,也会使离别箭。可你,并不是隐族人——” 看到阴太后还在那里情绪激动地自说自话,寒冰的星眸中不禁闪过了一道寒光,“你果然什么都知道!看来,就是你指使独笑穹杀害弃羽哥的!” “我——” “你害死了弃羽哥的娘亲,又害死了弃羽哥,如今还要伤害湘君姐姐。那些秋姜,就是你用来赎罪的吗? 可惜得很,无辜的野花因你而遭劫,却丝毫洗不去你手上所沾染的那些无辜者的鲜血! 阴妙童,今日我虽不杀你,但从今以后,你便要时时提防。终有一天,那枝离别箭会找上你!” 被寒冰凌厉的目光所慑,阴太后忍不住微微转开了自己的视线,冷着声音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实现天下一统,便是赌上本宫的性命又何妨!” “可事实却是,每次你所赌上的,都是别人的性命!” 寒冰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即眼珠转了转,脸上忽然多了些戏谑之意,“对了,听说为了明日我与沈云鹏的那场决战,有人还专门设了赌局。到目前为止,好像是本公子的赔率大些。不知太后会押谁赢呢?” 阴太后不禁冷笑了一声,道:“你方才不是说已经答应紫薇了吗?” “太后不是不相信吗?”寒冰当即也冷笑着反问了一句。 阴太后不由窒了窒,可转瞬间,她又突然放缓了语气道:“无论你是否与别人有过何种交易,本宫都不想拿沈云鹏的性命冒险。 只要你答应从此放过他,本宫也可向你立下保证,无论何时,都不会伤害你的那两个同伴——陆远风和水泠洛。” 寒冰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狡黠之色,随即便笑容可掬地道:“太后如果同意再加上一个人,并且让这个人一直留在湘君姐姐的身边,那么你我之间的这又一笔交易就算是做成了!” “这个人——,想必不会是你!” “自然不会是我!以太后对我的忌惮,便是发下任何毒誓,最终都会忍不住反悔杀了我!” “好!寒冰公子确是个明白人!这两笔交易做得果然是便宜占尽!”阴太后不禁悻悻然地哼了一声。 “恐怕太后也未吃什么亏吧?” 寒冰隐含讥刺之意地笑了笑,星眸中却射出一道犹如利箭般的寒芒,“只不过你可要记住一点,这一次赌上的,绝对是你自己的性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七十七章 不再离别 一出宁心轩,寒冰便迅速回到了寒香阁。 在那间正殿中,水泠洛和陆远风都已不见,唯有花湘君一人,还独自埋首于那几张笺纸之中。 寒冰见状,也没有多言,马上席地坐了下来,开始运起追魂,用精神意念搜寻水泠洛和陆远风此刻的位置。 当他看到他们都已安全出了皇宫之后,便彻底放下心来。 等他收功醒过来时,发现花湘君正坐在那里看着自己,而在她身旁的一只铜盆内,那几张笺纸已只剩下一堆余烬。 他马上站起身来,走到花湘君的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湘君姐姐,都是寒冰太过无能,既帮不上你的忙,又无法劝说你放弃。尽管我知道姐姐要做的事情非常重要,但是无论如何,还请姐姐先要保重自己!” 花湘君忙起身上前,将寒冰扶了起来,语气轻柔地道:“你不必为我担心,呆在这座皇宫之中,尽管会少了些自由,却决不会有性命之忧。 而且,如果我能够练成这追魂心法,便可以像你刚才那般,凭借精神意念去慈宁宫中探听敌情,自然更多了一些制胜的把握。” 寒冰却面色凝重地道:“姐姐应该知道,追魂乃是一种极为凶险的功法,在修习中稍有不甚,便会有走火入魔之危。 而在修至意念离体的阶段以后,又会有意识丧失的可能。所以姐姐在习练时,切切不可心急,更不可勉强为之,一定要顺其自然。” 花湘君点了点头,“方才我在细读心法时,便已经意识到了其中的凶险。不过这套心法走的完全是阴柔的路子,非常适合我习练。所以我倒是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自己能够很快将之练成。” 听她这一说,寒冰紧皱的眉头才略有舒展,但他仍是继续细心地叮嘱道:“另外,由于姐姐没有内力,我已将其中一些用于攻敌的招数尽皆略去。 但操控精神意念本就极费心神,而姐姐又素来体弱,尚需量力而为,千万别因此损伤了自己的身体。” “我自会加倍小心的。” 花湘君柔声应了一句,忍不住将一双美目在寒冰的脸上停留了良久,“只不过你自己也要时刻当心。你体内的天毒异灭毒性很深,那两颗解药最多能够维持半年之效。而且,在这期间,你绝不能受到严重的内外伤。这些你可记住了?” 寒冰不禁咧嘴笑了笑,道:“姐姐放心,这世上已没有几个人能伤得了我!” 虽然明知他故意做出这种自负的模样,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花湘君仍是忍不住嗔了他一眼,“双拳难敌四手。像你这般到处惹祸,自然要时时提防那些明里打不过你,便暗中施诡计之人!” 寒冰又是嘻嘻一笑,“若论起施诡计,这世上恐怕更没人能胜得了我!可惜姐姐没能看到,方才那位阴太后的脸色,简直比此刻慈宁宫被火烧过的那片宫墙还要黑!” 花湘君忍不住“扑哧”一笑,伸出玉指,在这坏小子的额头上轻轻地点了一记,“看你这副得意的样子,一定是拿什么要挟了那位太后,可对?” “要挟可说不上,就是让她拿自己的性命换了些东西而已。” 寒冰一边说,一边将花湘君扶回椅中坐下。而他自己则躬身立在一旁。 “湘君姐姐,阴太后已同意将天毒异灭的解法教给你。但是,教授解法时,需要在中毒者身上进行实际的演示,这却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把中毒的大族长他们接来北戎,当然决计不行。那位阴太后正在处心积虑地打重渊的主意,大族长他们来这里,无异于羊入虎口。” 一听说有希望得到天毒异灭的解法,花湘君顿时惊喜不已,可是在听了寒冰后面的那番话之后,又不禁有些迷惑起来。 她忍不住轻声问道:“为何要舍近求远?就此先解去你身上所中之毒,不是正好?” 寒冰沉默了一瞬,才答道:“湘君姐姐,这种方法虽然可以彻底解去天毒异灭,但与此同时,也会封住身上的几处要穴,令人内力尽失。” “原来是这样——” 花湘君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她将一双明眸看向寒冰,颤抖着声音问道:“所以,即便是我学会了天毒异灭的解法,你也不会让我给你解毒的,对吗?” 寒冰笑着摇了摇头,“姐姐为何会这么想?只要度过了眼前的危机,我便会来求姐姐你帮我解毒的。” 花湘君默默盯着他看了半晌,终是轻叹了一声,道:“你总是这样,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一个危机解除了,还会有下一个,可是你的极限只有不到三年的时间了。” “放心吧,湘君姐姐,根本用不了三年,大裕与北戎的这场较量,便会有一个最终的结果。” 寒冰望了一眼窗外,慈宁宫的大火仍在燃着,估计太后的整座寝殿都要保不住了。 他不由哈哈一笑,道:“姐姐你看,就像外面的那场火,虽然越烧越烈,但终有停下来的时候。我相信,浴火重生之后的北戎,会像大裕一样,改天换地,气象一新!” 花湘君也将目光转向不远处那片冲天的烈焰,眼中渐渐露出了希望的光芒。 她又转头看向寒冰,微笑着道:“关于天毒异灭解法的事情,你便无需操心了,到时候我自会想出办法来的。” 说罢,她站起身来,走到了寒冰跟前,微微踮起脚尖,伸手将他发上粘着的一小块被烧焦的叶片,轻轻地拂落了下去。 “我知道,此刻外面其实还有很多的凶险。而你却还是留在这里,陪我说了这么久的话。这已经足够了!快回去吧,寒冰,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做呢!” 寒冰不由咧嘴一笑,注视着花湘君满含着牵挂与不舍的双眸,柔声安慰道:“湘君姐姐,你别难过!不久之后,就会有人来这里陪你了!” 花湘君闻言眨了眨大眼睛,没有说话,心中却是不愿意让其他的人为自己承担任何的风险。 寒冰自是一眼便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连忙解释道:“别担心,湘君姐姐,这其中应是没有什么风险的。我已经和那位阴太后谈妥了条件,让翠儿来宫里陪你。” “翠儿?!” 花湘君顿时惊喜不已,“她何时会来?是和清伯一起来吗?” “是的。方一得到姐姐来了北戎的消息,他们便立刻从重渊赶了过来,应该不出半月,就可以到达新京。 翠儿年纪小,不易引人怀疑和注意。而且这小丫头又十分聪明机警,有她在,姐姐既有了说话的人,又有了传信的人。” 花湘君由衷地点了点头,欣喜之余,愈加感觉到自己的心中有了更多的勇气和希望。 虽然身处敌国的皇宫之中,周旋于冷酷凶残的敌人之间,但她并无一丝畏惧。 因为她知道,今后无论在宫内,还是在宫外,自己都会有最可靠的朋友和伙伴可以依赖! 上前拉住了寒冰的手,花湘君清丽的面庞上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寒冰,记得你答应过我,要好好保重自己!还有,你也要照顾好洛儿妹妹! 但愿下一次相见时,我们是在自己和平安乐的家园里,不再有危险,也不再有离别——” 寒冰的脸上也露出一个明朗之极的笑容,点头道:“放心吧,湘君姐姐,一定会有那一天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七十八章 峰回路转 站在瑟瑟的冷风里,眼看着那座太后寝殿渐渐淹没在熊熊的大火之中,紫薇姑娘灵秀的双眸中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 方才一睁开眼睛,她便感觉到遍体的寒意,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待站起身来一看,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宁心轩的屋顶上吹冷风。 紧接着,她便看到了不远处那座冒着冲天烈焰的太后寝殿…… 太后—— 她这才又猛然想起,太后还在宁心轩中。 先前自己一定是被人点了穴道,然后又给放在了宁心轩的顶上。 而那个点了自己穴道之人,肯定就是寒冰。 很显然,他的目标,应该并不是自己,而是——太后! 来不及擦去腮边的泪水,紫薇已轻盈地一个纵身从屋顶跳下,稳稳地落在了庭中。 随后她便心急火燎地冲过去,打开了宁心轩的门。 当看到太后仍好端端地坐在椅中,正目光肃然地望着自己时,紫薇眼中的泪水不由流得更急了。 她连忙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后的面前。 “老祖宗!奴婢该死!” “该死的不是你,而是公玉飒颜!”阴太后突然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紫薇登时愣在了那里。 明明是她为了救沈云鹏,将太后的计划泄露给了寒冰,最终引狼入室,导致了这场可怕火患的发生。 本以为太后必是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原委,至少是已经对她起了莫大的疑心。所以,紫薇才会在心虚与悔恨之下,跪下来主动向太后请罪。 可谁知事情会突然峰回路转,太后竟是直接把矛头指向了那个公玉飒颜。 这其中——,究竟生出了怎样的曲折?难道是自己错过了什么关键之处吗? 见紫薇一脸茫然的样子,阴太后不由叹了一口气,说道:“傻丫头,起来吧!” 紫薇虽然还不能够完全确定,自己是否已经逃过了一劫,但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太后对自己的态度与平日并无不同,确实不像是有丝毫怪罪之意。 在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缓缓站起身来,却依然微垂着头,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寝殿那边的情形如何?火可熄了?” 听到太后这一问,紫薇的眼泪禁不住又落了下来,悲声道:“老祖宗,都是奴婢无能!方才刚一出门,便被人暗算。待奴婢醒过来时,已在宁心轩的顶上,却正看到——,寝殿已被大火吞没了!” 阴太后的手微微一颤,眼中不由闪过了一抹夹杂着恐惧的恨毒之色。 沉默了许久,她才用一种平静的声音道:“烧就烧了吧,反正这慈宁宫我也住不了多久了!” 紫薇听了,不禁又是一阵茫然。 自己跟在太后身边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几乎完全听不懂太后话里的意思。 “老祖宗,您这是——” “皇上攻裕的心意已决,一旦失败,便是大戎覆亡之期。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到那时,这慈宁宫恐怕也要易主了!” 阴太后话中所显露出的那种深深的苍凉与无奈,令紫薇听得顿时不寒而栗。 在她的心目中,太后一向都是精明睿智,意志坚定。 即便今日没能杀得了寒冰,令她老人家受到了一些挫折,却也不至于由此便生出如许的悲观与失望之意。 莫非——,方才在自己昏睡于宁心轩顶之际,在这座宁心轩内,也发生了什么? 一念及此,她不由小心地试探道:“老祖宗,适才奴婢不在,没有什么人进来——,打扰到您吧?” “寒冰来过了。”阴太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其实紫薇早就隐隐地猜测到,这一切都是寒冰搞的鬼,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太后。 而如今,真正从太后的口中得到了证实,竟仍是把她这个内卫司的总司大人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奴婢该死!是奴婢一时失察,以致酿成如此大祸!那个寒冰——,他有没有伤害到老祖宗您?” 阴太后的双眼微微一眯,及时掩饰住了目光中那一丝复杂之色。 “哼,他还没有那个胆量!” “那他——,来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湘儿的事情。” 阴太后忽然摆了摆手,有些不耐地道:“这件事以后再谈。你且先想一想,今日在寒香阁伏杀寒冰之事,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听太后追问起此事,紫薇的心禁不住颤了颤,但一想到方才太后似乎是在怀疑公玉飒颜,她便又马上定下了心神。 故意轻皱着秀眉细思了片刻,她才面带愧色地道:“老祖宗恕罪,奴婢实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昨日,奴婢遵照老祖宗您的吩咐,派人去暗卫司给寒冰传信——” “慢着!” 阴太后突然出言打断了紫薇,随即便追问道:“你为何派人去暗卫司传信?” “是寒冰让奴婢将老祖宗的回信送到暗卫司。因为他说自己目前暂无固定的栖身之处。” “所以就栖身在暗卫司了?” 阴太后不由冷冷地一笑,“看不出那位公玉大人竟是如此好客,居然将一位裕国的皇子当作上宾来招待!” 紫薇的心中暗自一喜,知道自己状似无意地提起暗卫司,这一步确是走对了。如此一来,便将公玉飒颜与这件事多多少少地联系了起来。 哼,既然必须要有人为这件事情担责,当然是由公玉飒颜那个卑鄙小人来顶罪,才最合适不过了! 紫薇的眼珠又偷偷地转了转,准备继续落井下石,进一步坐实公玉飒颜勾结外敌的罪名。 “奴婢当时也十分惊讶,实在猜不透这个寒冰与公玉飒颜究竟有何渊源。结果还是老祖宗您先知先觉,料到他二人已经相互勾结,想要加害沈统领。 故而奴婢事先已有所警惕,并没有让人将老祖宗交待的话直接告诉公玉飒颜,而只是请他传信给寒冰,让其到松风楼与我会面。” “那公玉飒颜没有对此追问些什么吗?” 紫薇马上肯定地摇了摇头,“听那传信之人回来说,公玉飒颜并未追问其他,而是很快就打发他离开了。因为当时暗卫司的外面正闹得不可开交,禁卫军的人在向暗卫司要人。” “禁卫军——” 阴太后的面色微微一沉,有些不悦地哼了一声,“他们这次的事情,闹得的确是有些不像话!” 紫薇当即又像往常一样,忍不住替禁卫军的人辩护起来:“当时沈统领奉了老祖宗之命,正在家中休沐,要养精蓄锐,准备与寒冰的那场决战。 故而禁卫军与暗卫司的冲突一起,那个副统领胡亮便未敢去打扰沈统领,自然更不敢拿这种混账事情来打扰老祖宗您。 结果,他只好自己去向暗卫司要人,谁料却在公玉飒颜那里碰了壁,讨了个没趣。他也是在一气之下,才使出了那等聚众闹事的昏招。” 阴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半闭着眼睛坐在那里,面色依旧十分阴沉。 紫薇虽然猜不到太后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必须继续把慈宁宫犹在燃烧着的大火,往公玉飒颜的身上引。最终证明,他就是造成这场祝融之灾的罪魁祸首。 于是,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完全以一种不偏不倚、陈述事实的语气道:“稍后,奴婢虽是得到了禁卫军与暗卫司发生冲突的消息,却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为了调用那三百名禁卫军伏击寒冰的事情,奴婢还需要与副统领胡亮进一步相商。 而他当时又出言相求,请奴婢帮忙化解禁卫军与暗卫司之间的那场纠纷。奴婢也是迫不得已,才卖给了他这个情面。 结果,奴婢就亲自去了一趟暗卫司,向公玉飒颜施压,让他将被抓的那几名禁卫军都放了回来。” 这时,阴太后突然睁开了眼,“也许问题便是出在这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七十八章 峰回路转 站在瑟瑟的冷风里,眼看着那座太后寝殿渐渐淹没在熊熊的大火之中,紫薇姑娘灵秀的双眸中忍不住流下了两行清泪。 方才一睁开眼睛,她便感觉到遍体的寒意,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待站起身来一看,她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宁心轩的屋顶上吹冷风。 紧接着,她便看到了不远处那座冒着冲天烈焰的太后寝殿…… 太后—— 她这才又猛然想起,太后还在宁心轩中。 先前自己一定是被人点了穴道,然后又给放在了宁心轩的顶上。 而那个点了自己穴道之人,肯定就是寒冰。 很显然,他的目标,应该并不是自己,而是——太后! 来不及擦去腮边的泪水,紫薇已轻盈地一个纵身从屋顶跳下,稳稳地落在了庭中。 随后她便心急火燎地冲过去,打开了宁心轩的门。 当看到太后仍好端端地坐在椅中,正目光肃然地望着自己时,紫薇眼中的泪水不由流得更急了。 她连忙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后的面前。 “老祖宗!奴婢该死!” “该死的不是你,而是公玉飒颜!”阴太后突然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 紫薇登时愣在了那里。 明明是她为了救沈云鹏,将太后的计划泄露给了寒冰,最终引狼入室,导致了这场可怕火患的发生。 本以为太后必是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原委,至少是已经对她起了莫大的疑心。所以,紫薇才会在心虚与悔恨之下,跪下来主动向太后请罪。 可谁知事情会突然峰回路转,太后竟是直接把矛头指向了那个公玉飒颜。 这其中——,究竟生出了怎样的曲折?难道是自己错过了什么关键之处吗? 见紫薇一脸茫然的样子,阴太后不由叹了一口气,说道:“傻丫头,起来吧!” 紫薇虽然还不能够完全确定,自己是否已经逃过了一劫,但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太后对自己的态度与平日并无不同,确实不像是有丝毫怪罪之意。 在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缓缓站起身来,却依然微垂着头,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寝殿那边的情形如何?火可熄了?” 听到太后这一问,紫薇的眼泪禁不住又落了下来,悲声道:“老祖宗,都是奴婢无能!方才刚一出门,便被人暗算。待奴婢醒过来时,已在宁心轩的顶上,却正看到——,寝殿已被大火吞没了!” 阴太后的手微微一颤,眼中不由闪过了一抹夹杂着恐惧的恨毒之色。 沉默了许久,她才用一种平静的声音道:“烧就烧了吧,反正这慈宁宫我也住不了多久了!” 紫薇听了,不禁又是一阵茫然。 自己跟在太后身边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几乎完全听不懂太后话里的意思。 “老祖宗,您这是——” “皇上攻裕的心意已决,一旦失败,便是大戎覆亡之期。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到那时,这慈宁宫恐怕也要易主了!” 阴太后话中所显露出的那种深深的苍凉与无奈,令紫薇听得顿时不寒而栗。 在她的心目中,太后一向都是精明睿智,意志坚定。 即便今日没能杀得了寒冰,令她老人家受到了一些挫折,却也不至于由此便生出如许的悲观与失望之意。 莫非——,方才在自己昏睡于宁心轩顶之际,在这座宁心轩内,也发生了什么? 一念及此,她不由小心地试探道:“老祖宗,适才奴婢不在,没有什么人进来——,打扰到您吧?” “寒冰来过了。”阴太后淡淡地说了一句。 其实紫薇早就隐隐地猜测到,这一切都是寒冰搞的鬼,目的应该就是为了太后。 而如今,真正从太后的口中得到了证实,竟仍是把她这个内卫司的总司大人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奴婢该死!是奴婢一时失察,以致酿成如此大祸!那个寒冰——,他有没有伤害到老祖宗您?” 阴太后的双眼微微一眯,及时掩饰住了目光中那一丝复杂之色。 “哼,他还没有那个胆量!” “那他——,来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湘儿的事情。” 阴太后忽然摆了摆手,有些不耐地道:“这件事以后再谈。你且先想一想,今日在寒香阁伏杀寒冰之事,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听太后追问起此事,紫薇的心禁不住颤了颤,但一想到方才太后似乎是在怀疑公玉飒颜,她便又马上定下了心神。 故意轻皱着秀眉细思了片刻,她才面带愧色地道:“老祖宗恕罪,奴婢实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昨日,奴婢遵照老祖宗您的吩咐,派人去暗卫司给寒冰传信——” “慢着!” 阴太后突然出言打断了紫薇,随即便追问道:“你为何派人去暗卫司传信?” “是寒冰让奴婢将老祖宗的回信送到暗卫司。因为他说自己目前暂无固定的栖身之处。” “所以就栖身在暗卫司了?” 阴太后不由冷冷地一笑,“看不出那位公玉大人竟是如此好客,居然将一位裕国的皇子当作上宾来招待!” 紫薇的心中暗自一喜,知道自己状似无意地提起暗卫司,这一步确是走对了。如此一来,便将公玉飒颜与这件事多多少少地联系了起来。 哼,既然必须要有人为这件事情担责,当然是由公玉飒颜那个卑鄙小人来顶罪,才最合适不过了! 紫薇的眼珠又偷偷地转了转,准备继续落井下石,进一步坐实公玉飒颜勾结外敌的罪名。 “奴婢当时也十分惊讶,实在猜不透这个寒冰与公玉飒颜究竟有何渊源。结果还是老祖宗您先知先觉,料到他二人已经相互勾结,想要加害沈统领。 故而奴婢事先已有所警惕,并没有让人将老祖宗交待的话直接告诉公玉飒颜,而只是请他传信给寒冰,让其到松风楼与我会面。” “那公玉飒颜没有对此追问些什么吗?” 紫薇马上肯定地摇了摇头,“听那传信之人回来说,公玉飒颜并未追问其他,而是很快就打发他离开了。因为当时暗卫司的外面正闹得不可开交,禁卫军的人在向暗卫司要人。” “禁卫军——” 阴太后的面色微微一沉,有些不悦地哼了一声,“他们这次的事情,闹得的确是有些不像话!” 紫薇当即又像往常一样,忍不住替禁卫军的人辩护起来:“当时沈统领奉了老祖宗之命,正在家中休沐,要养精蓄锐,准备与寒冰的那场决战。 故而禁卫军与暗卫司的冲突一起,那个副统领胡亮便未敢去打扰沈统领,自然更不敢拿这种混账事情来打扰老祖宗您。 结果,他只好自己去向暗卫司要人,谁料却在公玉飒颜那里碰了壁,讨了个没趣。他也是在一气之下,才使出了那等聚众闹事的昏招。” 阴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半闭着眼睛坐在那里,面色依旧十分阴沉。 紫薇虽然猜不到太后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必须继续把慈宁宫犹在燃烧着的大火,往公玉飒颜的身上引。最终证明,他就是造成这场祝融之灾的罪魁祸首。 于是,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完全以一种不偏不倚、陈述事实的语气道:“稍后,奴婢虽是得到了禁卫军与暗卫司发生冲突的消息,却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为了调用那三百名禁卫军伏击寒冰的事情,奴婢还需要与副统领胡亮进一步相商。 而他当时又出言相求,请奴婢帮忙化解禁卫军与暗卫司之间的那场纠纷。奴婢也是迫不得已,才卖给了他这个情面。 结果,奴婢就亲自去了一趟暗卫司,向公玉飒颜施压,让他将被抓的那几名禁卫军都放了回来。” 这时,阴太后突然睁开了眼,“也许问题便是出在这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七十九章 狼子野心 听出太后语气中的断然之意,紫薇便知道,这位老祖宗已经顺着自己的刻意引导,自以为是抓住了公玉飒颜卷入此事的所谓证据。 在暗自得意之余,她也不忘提醒自己,接下来说话要愈加谨慎,决不可贪功冒进,但还需趁热打铁,继续往公玉飒颜的身上泼脏水。 “老祖宗您是说——” 她故意迟疑了一下,可落井下石的话却说得半点也不含糊,“奴婢此举已经引起了公玉飒颜的疑心,并让他从中探知了奴婢调动禁卫军的真实意图?” 阴太后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之前,你从不亲自插手禁卫军与暗卫司之争。而这一次,你竟然直接越过沈云鹏,去替副统领胡亮出头,看起来的确是有些非同寻常。 那个公玉飒颜素来狡诈多疑,而他手下的暗卫又是无孔不入。若是他对这件事情起了疑心,派人暗中进行追查,应是不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另外,他既然能够把湘儿的居处查得一清二楚,并且还将之告诉了寒冰,想必是暗卫司的力量已经渗透到了后宫之中。 故而你在宫内调动三百名禁卫军的举动,恐怕也没能逃过他这位总司大人的一双眼睛。” “他——,他也实在是太过胆大包天了!” 紫薇顿时瞪大了她那双灵秀的眼睛,恨恨地咬牙道,“无论他与沈统领有何过节,也都只是些私人恩怨,怎能够为此伤及到我大戎的利益?! 如果真是他蓄意破坏了老祖宗您苦心安排下的计划,那便是罪不可恕!那个寒冰毕竟是敌国的皇子,他公玉飒颜敢如此与其公然勾结,岂不是形同叛逆?!” “本宫也未料到这贼子居然有此狗胆!” 阴太后的眼中也不由冒出了恼怒的火花,“故而直到慈宁宫燃起的那一刻,我也并未怀疑到他这位总司大人会牵涉其中。 可是后来,就在这座宁心轩内,从那个寒冰的一番言语之中,终是让我发现了一些端倪。” 听太后如此一说,紫薇却是不禁悚然一惊! 事实上,从得知这场火着起来的那一刻,她就感到自己已是罪责难逃。 因为无论怎么看,都是她这位真正的主事者的嫌疑最大。 即使太后抓不到她泄密的任何实据,但只要心中对此起了一丝半点儿的怀疑,都可以随随便便地治她这位总司大人一个失察之罪。 更何况,太后还曾经有机会与寒冰当面对质。如果寒冰那个居心叵测的小子想害她这位紫薇姑娘,哪怕只是向太后稍微透露一下口风,便足以令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可眼下的情形似乎恰恰相反,太后不但完全没有怀疑到她,还将一切的罪责都怪在了公玉飒颜的头上。 莫非——,之所以会出现如此诡异的局面,全都是寒冰一手促成的? 突然有了这种想法,紫薇便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老祖宗,您方才说,是公玉飒颜将湘君姑娘居于寒香阁的消息告诉了寒冰?” 阴太后肯定地点了点头,“不错!而且,他这位总司大人所告诉给寒冰的事情,还远远不只这些——” 紫薇马上适时地露出了一种若有所悟的样子,快言快语地道:“老祖宗说的必是不错! 寒冰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慈宁宫内放火,公玉飒颜应是将寒香阁与慈宁宫后园相邻这一重要消息,也都告诉了他。 看来为了除去沈统领,公玉飒颜已彻底地与寒冰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阴太后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看紫薇,有些无奈地摇头道:“你这丫头实在是太小看那个寒冰,更是太小看那个公玉飒颜了! 他们此举的目的,可绝不仅仅是为了除掉沈云鹏,甚至也不是为了救出湘儿。这一把火,他们真正想要烧掉的,其实是你这个内卫司的总司大人!” 看到紫薇脸上那种混合了震惊与茫然的神色,阴太后不由叹息了一声,进一步解释道:“寒冰那小子的诡诈心机,可是绝不输于公玉飒颜。想必他早已与那位公玉大人串通一气,准备把泄密的罪责嫁祸到你的头上。 但他毕竟还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人,在占尽上风、胜算在握之际,难免便会大意轻狂起来,竟是忘记了言多必失的道理。 当他在得意忘形之下,信口提起你与沈云鹏之间的那段过往时,我便知道,公玉飒颜已将你的真实身份全部泄露给了他。 既然他这位总司大人连如此重要的机密,都能够无所顾忌地告诉了寒冰这位敌国的皇子,那么像是关于湘儿的居处,乃至大戎皇宫布局这样的寻常消息,则更无任何隐瞒的必要了。” 这一次,紫薇脸上的震惊之色,却完全不是故意装出来的了! 她原本只是想顺水推舟,将寒冰火烧慈宁宫的滔天大罪嫁祸给公玉飒颜。 可她却是万万没有料到,其实早在她下定决心之前,公玉飒颜便已经开始对她出手。 他居然将她内卫司总司大人的秘密身份泄露给了寒冰,其险恶用心已是昭然若揭—— 他就是想假借那位敌国皇子之手,置她这位紫薇姑娘于死地! 看来,确如太后所言,公玉飒颜想要对付的人,已不仅仅是禁卫军统领沈云鹏,应该还有她这位内卫司的总司大人。 细想这也并不奇怪,她独自掌管了大戎的所有大内密探,必然会成为那个野心勃勃,妄想完全控制大戎密探机构的公玉飒颜眼中的一块绊脚石! 一想到这些,紫薇只恨得银牙暗咬,愈加坚定了及早除去公玉飒颜的决心。 只见她的粉面上尽是愤慨之色,声音冷冽地道:“奴婢原本以为,对于寒冰,公玉飒颜仅是用了一些挑拨与利诱的手段,想利用这个身手不凡的少年,为他除去沈统领这个强劲的对手。 可如今看来,他竟是将我大戎的机密悉数出卖给了这个居心叵测的裕国皇子,并以此与其进行交换,以满足他铲除异己、窃取高位的狼子野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八十章 祝融之灾 阴太后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紫薇对公玉飒颜那一番言辞激烈的指责,心中所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一直在困扰着她的事情——秋姜。 此刻,她的眼前仿佛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一大片秋姜花在火海中燃烧的惨烈情景。 寒冰应该是故意放火烧了那些秋姜花。 方才他不但在她的面前提到了秋姜,而且看上去他还十分清楚,这种再普通不过的野花,对于她这位太后而言,所蕴含的某种特殊意义。 对于这个秘密,所知者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 当初,在襄州城外那座荒岭之上,公玉兄弟都曾听到过独笑穹向凌弃羽述说的这个秘密。 而在这两兄弟之中,毋庸置疑地,自然是公玉飒颜泄密的嫌疑最大。 若是寒冰从他那里听到了这个秘密,那这件事倒也不算严重。毕竟其所涉及的,只是一段久远的往事,对眼下的形势并没有任何的影响。 但也正因如此,在细思之下,阴太后又实是想不出,公玉飒颜向寒冰透露这一秘密的理由。 而且,从寒冰对此事所表现出的那种异常愤怒的情绪上来看,他应该与这个秘密有着某种非同寻常的关系,并不完全是一个局外人。 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性,寒冰是从凌弃羽的口中得知了这个秘密。 那也就意味着,他就是那个从独笑穹的赤阳掌下救走了凌弃羽的人,同时也就是另一个离别箭。 尽管已有可靠的消息证实,寒冰接连喝下了三杯掺有天毒异灭的毒酒,却至今安然无恙。 据此,所有人都得出寒冰不是隐族人的结论。 可如果所有人都错了呢? 如果寒冰不但是隐族人,而且还是救走了凌弃羽的那另一个离别箭呢? 果真如此,大戎便很可能会面临一场塌天大祸! 阴太后之所以会产生这样一种极端的想法,并不是由于上了年纪的人容易疑神疑鬼,而是由于她对赤阳王那所谓通天之智的笃信。 在她成为大戎皇后的那一日,赤阳王就曾经警告过她,大戎真正的敌人是隐族人。 从那之后,隐族人似乎已经成为阴太后这一生的魔咒! 清平公玉帮助裕王浩星奇争夺天下,镇北王凌天于荆江大败戎帝宇文雄,彻底止住了大戎一统天下的脚步。 曾经,阴太后想过要彻底消灭隐族人,但这无异于痴人说梦。 因为数千年来,这个顽强的族群虽然并未扩张自己的领地,但其族人经由通婚的形式,已经遍布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于是,她不得不改变了策略,决定通过内部瓦解、各个击破的方式,一步一步地征服隐族人。 这些年来,阴太后的这一做法,确实已经初见成效。 在对隐族人采取行动之前,她先是对重渊这个隐族人的聚居地进行了一番仔细的研究。 结果,她便从中看出,那些当年追随清平公主帮助裕王浩星奇打天下的隐族人,皆是隐族中的精英。他们年轻热血,富于理想与智慧。 由于这些精英的离开,重渊的隐族人已突然间失去了大部分的活力,渐渐趋于一种固步自封的状态。 在得出这一结论之后,阴太后就把自己的目光先从重渊移开,开始集中精力去对付生活在裕国的隐族人。 镇北王凌天、清平公主,还有永王浩星潇隐,都在她的各种阴谋算计之下,相继悲惨地死去。 而那些曾经追随清平公主的隐族人,除了大部分已在争夺天下的征战中阵亡之外,在余下的幸存者中,又有许多人在裕国那位皇帝浩星潇启的迫害中死去。 仅存的那些隐族人,也一个个都隐姓埋名,在裕国中渐形消亡。 阴太后本以为,自此便可不再担心裕国的隐族人,转而继续考虑如何将重渊纳入大戎的版图。 可就在这时,离别箭的突然出现,犹如一个晴天霹雳,令她顿时陷入了恐慌之中。 她担心裕国的隐族人,在离别箭的引领之下,奋起反抗,从此再次死灰复燃。 所以她当即命令独笑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那个离别箭消灭。 结果,独笑穹杀了自己的亲外甥凌弃羽。 阴太后绝对相信独笑穹的判断—— 当时他的第二记赤阳掌,确是已经震断了凌弃羽的心脉。即便是凌弃羽后来被人救走,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 然而,最令阴太后感到不安的是,随着凌弃羽的死去,竟然又有另一个离别箭出现了! 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消灭这个新出现的离别箭时,却忽然得到了一个消息—— 忠义盟副盟主左语松死在了离别箭之下。而忠义盟的人全都认定,杀人者就是凌弃羽。 这个消息令阴太后不由心中暗喜,因为她从中看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无论那个真凶离别箭是出于何种目的,故意冒用了凌弃羽之名,他都是已将自己彻底推到了与忠义盟对立的一方,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这样一来,从前凌弃羽与忠义盟所结下的血海深仇,便全都会被记在这个新出现的离别箭头上。 最终,忠义盟与离别箭必然会拼个两败俱伤,至死方休。而她这位大戎的太后,便可以趁机从中大收渔人之利。 想到这些之后,阴太后当即便严命独笑穹,绝不可将凌弃羽已死和新离别箭出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那两位弟子。 当初,在那座荒岭之上,公玉兄弟虽然都同时目睹了独笑穹与凌弃羽的那场决斗。 但是以他们的眼力,自然不可能看得出来,凌弃羽在被救走前已毫无生机。而且,他们更是谁也没有看出来,那个救走凌弃羽之人,所使的居然是离别箭。 正因如此,公玉飒颜虽然已经怀疑到寒冰就是凌弃羽的同伙,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寒冰也是离别箭,更是一个隐族人。 这也就是为何他这位一向狡诈多疑的总司大人,居然会对寒冰少了应有的防备之心,而且还进一步做出了与虎谋皮的蠢行,将大戎的重要机密泄露给了这个敌国的皇子。 由于他的这一泄密行径,不但让寒冰有机可乘,直接威胁到了她这位大戎皇太后的性命,更是让这个心机诡诈的小子得以在大戎兴风作浪,掀起无尽的风波…… 其实若是追根溯源,此事多少也与阴太后故意隐瞒凌弃羽已死的消息有关,所以说起来,也算是她自作自受。 但阴太后这位一向强势霸道惯了的女人,自然绝对不会这么想。 此刻在她的心里,实是已经把公玉飒颜这个吃里扒外的阴险小人恨之入骨。 不过她最痛恨的人,当然还是寒冰。 而她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寒冰所放的这把火! 不是因为这把火烧在了慈宁宫中,烧毁了她这位太后老祖宗的寝殿,也不是因为这把火让寒冰找到了她,并胁迫她做出了那些她并不情愿的承诺。 真正的原因是,寒冰此举,竟是部分地印证了赤阳王的那两句谶语——祝融之灾,塌天之祸! 在临去重渊寻找湘儿之前,赤阳王曾给阴太后留下了这两句话。 并且,他还警告过她,当上述的这两种征兆出现之后,大戎若是与裕国在年内开战,便会有亡国之危。而造成这一切的起因,必然是由于隐族人在从中作祟。 这也正是阴太后怀疑寒冰是隐族人的一个所谓依据。 如今,祝融之灾已起,皇帝宇文罡的攻裕之举也已如箭在弦上。如果寒冰再被证实是隐族人,那么赤阳王的话就已大半成真。 莫非——,大戎果真已经面临塌天之祸,难逃覆亡的噩运? 突然间,阴太后忍不住浑身都颤抖起来,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恐惧与无力。 她立即紧紧地闭上了双目,竭力让自己尽快镇定下来。 闭目思索了片刻之后,她重又睁开眼睛,对紫薇沉声吩咐道:“速命人去传赤阳教主独笑穹,即刻进宫来见我。 另外,命胡亮率领两千禁卫军,在明日比武之前封锁天桥一带。无论比武的最终结果如何,只要寒冰能够活着走下那座天桥,禁卫军便要保证他能够活着离开!” “老祖宗您是说,即便是寒冰在比武时杀了沈统领,也要放他走?” 听到紫薇这样问,阴太后的心里不由暗自冷笑了一声。 放走寒冰?便是放过任何人,自己也决不可能放过这个注定会成为大戎国一大祸患的寒冰! 但她的脸上却是做出一副肃然之状,沉缓地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场比武本就是公平的江湖争斗,生死自负。寒冰死在天桥之上,那是他技不如人。 可若是让他死在天桥之下,必定会因此引发一场戎裕之间的冲突。无论如何,今年之内,大戎都决不能与裕国开战!” 看到太后的神色凝重异常,紫薇便也未敢再多做啰嗦,马上躬身应了一声,“是,奴婢这就去传旨!” 谁知她刚要离开,却又被太后给唤住了。 见太后在唤住自己之后,只是沉吟不语,紫薇便猜到了太后究竟在犹豫些什么。 她的眼珠微微一转,轻声问了一句,“老祖宗,封锁天桥之事,可要知会皇上一声?” 阴太后看了紫薇一眼,“这件事本宫会告诉他的。如果到时候,还敢有人向寒冰出手,便命禁卫军将其全部当场射杀!” “是。” 紫薇恭声答应,随即又轻声说了一句,“奴婢以为,公玉飒颜倒是很可能会打杀人灭口的主意。” “如此国贼,自然是留他不得!” 从齿间迸出了这一句,阴太后的目光阴冷得如同地狱之中的鬼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八十一章 改变路线 好端端地坐在暗卫司内那把总司大人专用的红木高脚椅上,公玉飒颜却忽然莫名其妙地接连打了好几个冷战。 他忍不住扭动了几下身子,觉得自己的背后凉浸浸的,似乎是被人下了符咒一般,有一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可就在这一晃神间,他便没有听清那个正躬身向他禀报消息的暗卫在说些什么。 “等一等,你方才说发现了古凝的踪迹,这是何时的事情?” 那名暗卫连忙毕恭毕敬地将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就在今日一早。虽然经过改装易容,但他那种裕国人才有的狭长眼睛,以及身上那种特有的阴森杀气,仍是被我们的人很快认了出来,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杀手之王古凝。 这家伙独自一人,在南城门附近转悠了足有半个时辰,看情形应该是在踩点。” “南城门——” 公玉飒颜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随即问道:“你确定古凝不是刚刚进城,而是特意在那里踩点吗?” “回禀大人,属下自前日便派人在南城门附近监视入城的可疑人物,确实从未发现过古凝的踪迹。而今日他突然现身,却是从一辆由城内方向驶过来的马车上下来的。随后,那辆马车便直接从南城门出城了。” “可派人跟着那辆马车了?”公玉飒颜追问道。 “当时我们的人把注意力皆放在了古凝的身上,实在分不出多余的人手去追踪那辆马车。不过,他们看得十分清楚,那辆马车上有盛源车行的标记。方才属下已派人去那间车行查探情况,估计稍后便会有回报。” 公玉飒颜慢慢点了点头,略带思索地道“以古凝的身手,很可能是趁夜从城墙上翻越,潜入京城的。他虽是做了忠义盟的副盟主,可骨子里还是个杀手,总喜欢藏头露尾,诡秘行事。” “大人说的确是不错!这个古凝今日在城南长街上的举动,实是带着些莫名的诡异——” 那名暗卫一边说着,脸上不由露出了稍许困惑之色,“我们的人一路跟着他,沿着那条城南长街看似闲逛般地来回走了一趟。 按理说,忠义盟的人在劫囚之后,必是会选择从距离裕国最近的南城门逃走。那么古凝所需留意的,应是南城门的布防情况。可奇怪的是,他似乎更多注意的是临街的那几家酒楼。 难道他是想让负责接应的人藏身在酒楼之上?但那些酒楼中只有一间比较靠近南城门,其余的皆相距甚远,看起来并不适合作为接应地点。对此属下实是有些百思不解。” 听到他所提出的这一疑问,公玉飒颜不由微微露出一丝冷笑,道:“古凝不是在踩探劫囚后的接应地点,而是在寻找劫囚前的埋伏之所。 明日囚车经过那里时,沿街的各店铺应该都已开门,忠义盟的人必是要扮成客人,才能躲藏其间。 而他们这些人的身上皆暗藏兵刃,只有扮作行走江湖的人物,坐在酒楼之上饮酒,才不致太过引人注意。” “囚车?” 这个正在说话的暗卫,名叫邱长寿,本就是暗卫司中的一个重要头目,专门负责追踪及抓捕忠义盟密谍事宜。 对于公玉飒颜亲自制定的处决忠义盟密谍,并借此诱捕忠义盟中人的计划,邱长寿可谓是知之甚详,更是其中一名最重要的参与者。 所以此刻听到这位总司大人突然提到囚车的事情,他不由惊讶地张大了嘴,问道:“大人您是说——,古凝竟是误以为,押解忠义盟密谍的囚车会经过城南长街?” “不,他不是误以为,而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明日押解囚犯的路线,确是要改道城南长街!” 见邱长寿露出一脸的茫然,公玉飒颜不由微微一笑,向他进一步解释道:“明日那场天桥决战实是非同小可,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后,都不会轻忽以待。 按常规,禁卫军必然要彻底封锁天桥一带,甚至包括整条天桥街,以防出现各种意料不到的突发状况。 忠义盟的人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地获知这一消息,并由此推测出,暗卫司将不得不改换另一条路线,押解死囚去城南的法场。 所以,古凝才会提前到城南长街去踩点,做好在那里劫囚车的准备。” 邱长寿却听得仍是有些糊涂,忍不住用一种颇为疑惑的语气道:“可是据属下所知,明日的比武定在辰时正,而囚车要在一个多时辰以后才会经过天桥。 到那时,比武应该早就结束,而禁卫军的封锁自然也会同时解除,并不可能影响到囚车从那里经过,实是没有必要因此改道。” 公玉飒颜却摇了摇头,道:“寒冰与沈云鹏的这次比武,原本就是一场生死决战。最终无论谁生谁死,都将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所以在比武结束之后,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禁卫军都必然会继续封锁现场。如此一来,押解死囚的路线也不得不随之改变。” 经过这位总司大人一番不厌其烦的解释之后,邱长寿这才完全明白过来。 但是在明白过来之后,他却又禁不住有些担忧起来:“大人,那条城南长街路面狭窄,地形复杂,又离南城门很近。 古凝他们若在那里劫囚车,确有几分成功的可能性。而且无论成与不成,他们的人都能很容易地从南城门处逃走,恐怕难以将其一网打尽。” 谁知在听了邱长寿的话之后,公玉飒颜不但没有表现出同样的担忧,反而还隐隐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语气颇为轻松地道:“这倒的确是如了他们的意!我方临时改变押解路线,仓促之间,必然会准备不足,令他们有机可乘。而南城门又给他们提供了最方便的逃走途径。 古凝见此良机,自然要善加利用。他乃是杀手出身,对于暗中偷袭之事本就极为在行。今日他亲自踩点设伏,想来是志在必得。 哼,如此倒是正好!明日,我便给他这个杀手之王一次最后展露身手的机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八十二章 双管齐下 见公玉飒颜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邱长寿虽仍是有着满腹的疑惑,却也不敢再提出来扫这位总司大人的兴。 于是,他便一边陪着笑脸,一边言不由衷地吹捧道:“大人深谋远虑,明察秋毫,古凝的那些雕虫小技,又岂能逃过大人您的法眼?” 公玉飒颜听得心中极是得意,表面上却做出一副云淡风轻之状,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句:“古凝离开城南长街之后,可是去了那间祥安客栈?” 这一次,邱长寿脸上的钦佩之色却是丝毫没有作假,“大人果然是料事如神!当初您命我们留下那间祥安客栈,等那些忠义盟的人来自投罗网。这一招实是高明之极! 古凝在离开城南长街之后,确是直接去了那间祥安客栈。不过,进去以后不久,他便又离开了。 据属下猜测,他应是去那里找水泠洛,却不知那个水泠洛昨日便随寒冰离开了——” 说到这里,他不由又想到了一件事情,忙问道:“大人,寒冰会不会是打算帮助忠义盟救人,所以才会把水泠洛给带走了?” 公玉飒颜却是摇头笑道:“此事绝无可能!以寒冰的狡猾,他若真是与忠义盟的人在一起谋划些什么,必定不会做出此等不智之举,公然跑到祥安客栈去找水泠洛。 其实之前,我便已有所耳闻,这位寒冰公子似乎一直在讨好那个岫云剑派的小姑娘。此事被雪幽幽察觉之后,便将水泠洛遣去了北方,想让她就此摆脱掉寒冰这个浪荡公子的纠缠。” “哦,原来是这样——” 邱长寿这才恍然地点了点头,“看来这位寒冰公子对水泠洛确是十分有心,更是一直留意着她的行踪。前日那位岫云剑派的小姑娘才到新京,昨日寒冰便找去了祥安客栈。” 公玉飒颜听了,不由皱了皱眉,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这应该都是飒容惹下的麻烦!想必是他跟踪水泠洛的举动,被那些隐族密谍发现了,才会把寒冰给引了去。 寒冰在祥安客栈中大闹了一场,那般毫不留情地将飒容给赶走了,分明就是在争风吃醋,更有耀武扬威之意。他应该是故意要在水泠洛的面前表现上一番,想以此博取佳人的青睐。 而结果倒真是如了他的意!也不知这小子把水泠洛给带去了何处,却是让我们就此失去了一条追查古凝行踪的线索。” 邱长寿不由听得一怔,再不敢直视这位总司大人炯炯的目光,只能微垂着头,期期艾艾地道:“原来——,大人您已经猜到,我们的人没有跟住古凝?” “昨日经由寒冰一闹,祥安客栈中的人必然会察觉到已被人监视。这应该也是古凝匆匆离开那里的原因。 他肯定意识到自己会因此被跟踪,而以他的机警,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自然不难甩脱我们的人。” 听出总司大人的话里并无多少责备之意,邱长寿暗暗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地禀报道:“大人猜得不错。古凝在离开祥安客栈之后,确是很快就甩开了我们的人。不过根据他最后走脱的地点和方向来判断,应该是进了附近的那家盛源车行。” “嗯,你命人时刻盯紧盛源车行。至于古凝的去向,倒也不必太过担心。无论他此刻去了哪里,只要我们知道,他明日一定会出现在城南长街,便无妨了。” 公玉飒颜对自己所制定的那个诱敌计划,早已是胸有成竹。故而对于属下这一稍许的失误,自然也表现出了一种颇为大度的样子。 但邱长寿因为职司所在,却不敢不认真。见总司大人心情大好,他便想趁机将心中的疑问弄个清楚明白。 “可属下所担心的是,如果古凝发现水泠洛已随寒冰离开,那他会不会借此机会,去向寒冰,甚至是那些隐族人求助?” 公玉飒颜却笑着摆了摆手,道:“这件事你根本无须担心。以古凝素来的行事作风,断无向寒冰求助之理! 再者说,忠义盟与隐族人之间结怨已深。这其中不仅涉及到无数隐族人的性命,更还有许多忠义盟属下,尤其是那个忠义盟副盟主左语松的性命。 这些早已数不清的血债,根本不可能因为裕国那位皇帝陛下的一纸诏书,便被彻底抹去。 而如果不清算完这一笔笔血债,恐怕他们双方,都绝不可能有尽释前嫌、联手对敌的一日。” “大人果然高见!实是令属下茅塞顿开!” 邱长寿连忙适时地拍了一记响亮的马屁,随后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依大人之见,是否要知会禁卫军一声,明日在南城门外布置一队人马,以防忠义盟的漏网之鱼从那里逃走?” 公玉飒颜断然地一摇头,“不,虽然城外是禁卫军的辖地,但捉拿忠义盟的人,乃是暗卫司的职司所在。另外,此事一旦让禁卫军的人知晓,难保不会有泄密的可能。” “那——,属下便把所有的人手都派去城南长街,明日堵住城门——” “不!”公玉飒颜再次断然地摇了摇头。 他看了邱长寿一眼,语气突然加重了一些,道:“城南长街那边的事情你不必管了,我已另有安排。你所要做的,是尽量多派出一些人手,让他们沿天桥街一线严密布控。” 邱长寿不禁一愣,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属下是不是听错了,大人您方才说的可是天桥街?” “不错,确是天桥街!不但要派人严密布控,而且明日你本人还要亲自押解那些死囚,走那条路线去法场。只不过,这一切都是要秘密进行,不能用囚车,要用普通的马车。 另外,为了谨慎起见,我已向皇帝陛下请了一道密旨。如果你在经过天桥街时被禁卫军拦下,便可向他们出示圣旨,定是没有人再敢阻你。” 说到这里,公玉飒颜颇有些自矜地笑了笑,“而本大人我,则要大张旗鼓地押着假囚车走城南长街,去捉拿古凝!” 邱长寿顿时被他这一连串的话给震懵了,呆愣了片刻之后,才终于彻底反应了过来。 他不禁以一种无比钦佩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这位总司大人,由衷地赞叹道:“大人果然高明!这一招双管齐下,定会将忠义盟的人一网成擒!” 公玉飒颜听了,双眼不由微微一眯,借此掩住了眼中那道一闪即逝的嗜血光芒。 双管齐下? 他这位总司大人的智谋又岂会仅止于此? 明日之后,那些忠义盟的人自然会被屠戮净尽。 但更为重要的是,那位禁卫军统领沈云鹏,还有那位所谓的裕国皇子寒冰,也全都逃不出他公玉飒颜的手掌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八十三章 费心筹谋 打发走了那个暗卫头目邱长寿,公玉飒颜很是欣慰地感觉到,先前突然生出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寒意,似乎已经消失不见。 他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便十分惬意地往那张红木高脚椅上一靠,开始眯缝着眼睛,琢磨起另一件需要他费心筹谋的事情来。 今日一早,他便进宫去觐见戎帝宇文罡,并向这位皇帝陛下禀报,暗卫司已遵照谕旨,在天桥附近布置了足够的人手。 而这些人手唯一的任务,就是要在寒冰杀掉沈云鹏之后,从天桥上下来之际,立即向其发动偷袭,定要一举将其当场击杀。 公玉飒颜的心里很清楚,皇上如此做的目的有二—— 一来,可以消灭寒冰这个绝世高手,以防其将来成为大戎国的心腹之患。 二来,还可借此挑起戎裕两国之间的冲突,让太后再也无法阻挠攻裕计划的实施。 对于皇上的这一决定,公玉飒颜自是极为赞同。 因为除了皇上所考虑到的那两点之外,他这位总司大人还有一个需要除去寒冰的迫切理由,那就是灭口。 之前他与寒冰在暗卫司内所达成的那笔交易的内容,绝对不能有半点儿被泄露出去。 否则的话,他公玉飒颜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无论是太后,还是紫薇姑娘和沈青萝,甚至是那十几万禁卫军,所有这些人都势必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而且他也清楚得很,以寒冰的阴险狡诈和心狠手辣,定然不会放过这一将他置之死地的好机会。 毕竟他与寒冰之间,完全是一种相互利用的关系。 一旦其中一方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出卖,并以此与更有利用价值的第三方,达成另一笔交易。 所以,公玉飒颜早已经预料到,明日的那场比武结束之后,寒冰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将他这位总司大人,出卖给那些想要他性命的任何一方。 而且,最可能出现的一种情况是,即便那些想为沈云鹏报仇的人,一时之间还无法杀掉他这位总司大人,那个杀了沈云鹏的寒冰,也不会留给他任何活命的机会。 按照公玉飒颜一向的处事原则,自然是要先下手为强。 既然注定了要彼此为敌,那就应该把握先机,及早出手,尽快解决掉寒冰这个潜在的祸患。 正因如此,刚一接到皇上除去寒冰的口谕,公玉飒颜便开始认真地挑选人手,制定周密的行动计划,务必要确保万无一失。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正当他打算将自己的这一番精心安排,尽量详尽地禀报给那位皇帝陛下之际,却被皇上不耐烦地一摆手给打断了。 随即,他便听到皇上淡淡地吐出了一句金口玉言:“朕意已改。” 原来,宇文罡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个消息,寒冰已经公然放出话来,在与沈云鹏一战之后,紧接着便要挑战赤阳教主独笑穹。 正是由于这个消息,令他这位皇帝陛下当即就改变了主意。 宇文罡决定,暂时先留着寒冰,待其与独笑穹一战之后,再将这少年除去不迟。 当公玉飒颜听到皇上的这一想法之后,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在这位皇帝陛下的面前,露出明显的惊惧之意。 公玉飒颜自然明白,皇上是想先借寒冰之手,除去他所有的心腹之患,然后再解决掉这个彻底失去利用价值的裕国皇子。 不过,这位皇帝陛下所没有想到的一点是,如果寒冰真的向独笑穹发出挑战,那么第一个会因此丢掉性命的,便是他公玉飒颜! 既然连皇上都认为,寒冰有极大的机会杀掉独笑穹,那么太后必然也会有此担心。 而一旦太后认为独笑穹有战败、乃至身死的可能,那她首先将会做的一件事情,就是马上确定赤阳教的继承人。 这也就意味着,在与寒冰决战之前,独笑穹会向教中弟子宣布,公玉飒容将成为赤阳教的下一任教主。 那么随之而来的,公玉飒颜便要把自己的全部内力,传输给自己的这位教主兄弟。 按照赤阳教的规矩,历代赤阳教主都是由其上一代教主所指定,任何外人都无权干涉。即便是贵为天子的皇帝陛下,也不能插手其中。 所以到了那时,就连皇上也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更是救不了他这位总司大人。 除非发生一种情况,那就是公玉飒颜彻底脱离赤阳教。 可是这样一来,他便要从此背负起背师叛教的骂名。 污誉加身,皇上再无可能继续重用他这种为千夫所指的背信弃义之徒。 而一旦失去了皇上的宠信,没有了手中的大权,那些早已对他恨之入骨的人,便会趁机群起而攻之。 最终,他很可能还是逃不过那个既定的命运,被师父独笑穹吸走全部的内力。 一想到这些,公玉飒颜在心生恐惧的同时,不禁立即开始转动心思,想着该如何劝说皇上再次改变圣意,在天桥比武之后,便马上置寒冰于死地。 然而思来想去,他也没有想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如果直接向皇上说明自己的顾虑,接下来很可能会出现两种结果—— 一种结果是,皇上也许会认为,独笑穹的分量实是要比他公玉飒颜重得多。 所以,皇上宁愿牺牲掉他这位总司大人,也要先除去那位赤阳教主,就此再断去太后的另一条臂膀。 而另一种结果是,皇上为了保住他公玉飒颜的性命,放弃了那个除去独笑穹的计划。 不过这样一来,他这位总司大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就肯定会大大降低。 而且,以那位皇帝陛下的心性为人,必然会让他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甚至很可能,除去独笑穹的重任,从此就要落在他这位总司大人的头上了。 所以说,这两种可能会出现的结果,都不是公玉飒颜所愿意接受的。 虽然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令圣意改变,却依然像平时一样,在那位皇帝陛下的面前,摆出了一副毕恭毕敬、忠心耿耿的模样,甚至还大力吹捧皇上的这一决定,实在是英明之极! 然而此刻,回到了暗卫司中,公玉飒颜却开始迫不及待地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细思了片刻之后,他将自己真正的心腹——田康叫了过来。 “田康,你从近日暗中招纳的那些高手之中,挑选出二十几个做事机灵的生面孔。明日,让他们都混在天桥下观看比武的人群里。” 田康忙躬身应是,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因为以他对这位总司大人的了解,知道其思虑缜密,所交办下来的每一件事情,都会解释得清楚明白,并且安排得详尽周到。 果然,公玉飒颜只是沉吟了片刻,便又继续吩咐道:“千万记住,一定是任何人都认不出来的生面孔!” 田康又躬身应是,仍旧没有动。 “一待寒冰杀了沈云鹏,你的人便马上对其展开袭击。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他们必须使用那种禁卫军特制的连环弩弓,将寒冰当场射杀!” 田康再一次躬身应是,依然站在那里。 “记住,无论发生何种情况,他们首要的任务都是击杀寒冰。” 说到这里,公玉飒颜那张原本俊朗的面孔上,陡地闪过了一抹可怕的阴森之色,“而你的任务就是,不管此事最终成败如何,都要确保这些动手的人中,没有一个活口留下来!” 这一次,田康在躬身应是之后,便马上转身离去。 公玉飒颜缓缓地往椅中一靠,又开始考虑起该如何利用此事,进一步挑起皇上与太后之间的矛盾…… 这时,一名暗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沉声禀报道:“大人,刚刚得到消息,太后的慈宁宫失火了!” 公玉飒颜听了,唇边不由泛起了一抹冷笑。 果然,太后终是忍不住向寒冰出手了! 原来昨日紫薇姑娘调动禁卫军,并不是为了那场天桥之战,而是想在宫里就提前除去寒冰。 只可惜最终的结果,却是引火烧身! 也许,这就是一个最好的征兆。 从今以后,无论是皇上与太后之间,还是戎国与裕国之间,都将不断地燃起战火。 而这把火烧得越烈,他这位总司大人的前途便会越光明。 所有那些不自量力,试图阻挡他通向权力之巅的人,都将被这把火焚烧殆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八十四章 酒入愁肠 练完了功,沈云鹏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换上常服,进到厅中,却见自己的妹妹沈青萝正安静地坐在那里,不知已经来了多久。 他们兄妹虽然早已相认,但沈青萝碍于自己那不明不白的身份,怕因此影响到哥哥的名声与仕途,所以坚决不愿在外人面前与沈云鹏以兄妹相称,更不会公然出现在他这座统领府中。 对于沈青萝的这些顾忌,沈云鹏自是十分不以为然。 但他一向疼爱这个幼妹,再加上离散多年,失而复得,疼爱之外,更是倍加怜惜。 故而无论这个妹妹说什么,他都会一味地迁就,决不会反驳,更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其实沈青萝的谨慎并非多余,以她的精明通透,早已看出哥哥沈云鹏那种如履薄冰一般的危险处境。 当初她刚一得知太后利用哥哥的忠心,让他偷开宫门,帮助四皇子进行了那场宫变,篡夺了皇位,沈青萝便意识到,自己的哥哥已经踏入了一个可怕的漩涡之中,随时都会面临灭顶之灾。 只恨她彼时身在裕国,对正在戎国所发生的一切实在是鞭长莫及。 所以回到大戎之后,她便以身份尴尬为由,请求远离深宫,最主要是想远离太后的身边。 于是,她以松风楼为掩护,从事探听消息,训练密谍的活动。 表面上,她这位青萝姑娘仍是在为太后充当密探。 而实际上,她是隐身背后,为自己的哥哥沈云鹏出谋划策,随时应对来自各方或明或暗的对手和敌人。 正是由于有了她这个妹妹的暗中提点,沈云鹏这个莽直的汉子才会对太后与皇上的权力之争,有了一个更为清醒的认识,并能够在这种极为敏感而微妙的形势中,暂时得以明哲保身。 另外,也是因为沈青萝的运筹帷幄,将自己的好姐妹紫薇姑娘拉作盟友,才让沈云鹏在与公玉飒颜那个奸诈小人的一番争斗之中,始终保持一种稍占上风的有利局面。 可是,这种有利局面,却因寒冰的从天而降,被彻底地打破了! 一听说寒冰在新京出现,沈青萝便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哥哥遇上大麻烦了! 不仅是因为哥哥奉太后之命,捉了寒冰的姐姐湘君姑娘,更是因为哥哥那个禁卫军统领的特殊身份。 对于寒冰而言,所有掌握大戎军政大权的人物,都是他这位裕国皇子的敌人。 而以沈青萝对寒冰的了解,这个心狠手辣的少年所到之处,留下最多的,便是一具具敌人的尸体…… 果不其然,仅在其现身的第二日,寒冰便迫不及待地向沈云鹏下了战书。 沈青萝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太后会主动出手,将那个摆明是来救她所看重的湘君姑娘的寒冰尽快除去。 而事情倒也真如沈青萝所愿,太后确实准备出手了。 可是太后这一出手,将会被除去之人,已不只有一个寒冰,还有数百名参与伏杀寒冰的禁卫军将士。 如此一来,她的哥哥沈云鹏,作为禁卫军统领,必然会被卷入其中。 沈青萝自然十分了解自己的哥哥,一旦那件事情的真相被哥哥知道,结局便只有两种—— 一者,是哥哥出于对太后的忠心,甘愿被她继续操纵,彻底沦为她手中的一件杀人工具。 二者,就是哥哥幡然醒悟,并试图抗争,想摆脱太后的掌控,最终仍是难免会成为一件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而这两种结局,都是沈青萝绝对无法接受的。 因此在反复权衡利弊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与寒冰联手。 这一想法看似荒唐可笑,但沈青萝却对此怀有极大的信心。 虽然,她这位青萝姑娘与寒冰,在裕国时就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并且就目前而言,寒冰也是沈云鹏最大的敌人。 但沈青萝十分清楚一个道理,那便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所以,也许此刻寒冰确实是他们兄妹共同的敌人,但是很可能不久之后,出于情势的需要,他们又会结成同盟,去对付那些双方共同的敌人——太后、皇上还有那个阴险的公玉飒颜。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沈青萝坚信,以寒冰的聪明睿智,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与自己合作的机会。 关键的问题,是如何说服这个精灵似鬼的少年,令他相信自己的一片诚意,并且愿意与自己进行一场公平的交易。 而此时,紫薇所提供的一条有关水泠洛的消息,便犹如一场及时雨一般,让沈青萝找到了与寒冰谈判的重要筹码。 最终,这场谈判的结果确实尽如人意。沈青萝不但可以救下自己的哥哥,甚至还从中找到了让哥哥就此脱离那个可怕漩涡的希望。 按理说,像她这种早已习惯了尔虞我诈的密谍,实是不应该过于相信那位专门喜欢挖坑害人的寒冰公子。 然而,在看过了太后与皇上的六亲不认与冷酷无情,又见识了公玉飒颜的背信弃义与卑鄙无耻之后,沈青萝竟是清楚地感觉到,寒冰这位敌国的皇子更值得自己的信任。 因为从这少年昔日的所作所为之中,她不仅看到了他对敌人的凶狠残忍,更看到了他对朋友的重情重义。 所以,即便由于身处敌对的国家,令他们不可能成为永久的朋友,但是此时此刻,她相信,寒冰没有再把她当作敌人对待。 这也就是为何她会按照寒冰所提出的那个要求,悄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哥哥沈云鹏面前的原因。 见哥哥在看到自己之后,脸上所露出的那种略有些错愕的神情,沈青萝不由嫣然一笑,走上前轻轻拉住他的衣袖,将他引至早已摆满各种美味佳肴的桌旁坐了下来。 “青萝知道哥哥这几日练功辛苦,所以才特意亲自下厨,做了些哥哥平日喜欢的菜肴,想与哥哥好好吃上一顿饭。哥哥可愿意吗?” 沈云鹏的虎目中不禁闪过一抹复杂之色,竟是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这是青萝的一片心意,哥哥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不愿意?” 沈青萝又是嫣然一笑,端起酒壶,分别为哥哥和自己的酒杯满上。 然后,她便端起自己的酒杯,柔声道:“哥哥明日要与人比武,自是不宜多饮。今晚青萝只敬哥哥这唯一的一杯酒,祝哥哥能够旗开得胜,为我大戎争光添彩!” 沈云鹏默默端起酒杯,脸上隐隐露出一种歉疚之意。 他本身便是一位绝顶高手,自然会对自己对手的实力有一种比较准确的预估。 更何况,他与寒冰实际上已经交手过两次。 虽然寒冰一次也没有还手,但这恰恰表明,这少年的武功只会在他之上,而绝不会在他之下。 这便意味着,明日的那场比武,他的胜算实是微乎其微。 但不管是出于武者的骄傲,还是出于对武道精神的不懈追求,他都不能,也不愿放弃这次与寒冰这位绝世高手比武较量的机会。 虽然明知,败就是死,他却完全无法拒绝这场生死决战。又或者说是,他实在无法抵御那种达到武道至高境界的诱惑。 他很清楚,也许明日自己再也不会活着走下那座天桥。 而他却不能走得了无牵挂,因为,这世上还有一个最让他放心不下的人——自己的妹妹青萝。 所以这几日,他一直躲在自己的府中,主要原因就是不敢面对她,更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自己这一极度不负责任的行为。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一直逃避下去,可谁知今日妹妹竟主动找上门来,令他在歉疚之余,更为自己的懦夫行为感到了无比的羞愧。 听到妹妹所说出的这一席话,沈云鹏不但未得到丝毫的安慰,相反地,倒是生出了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妹妹的宽容与理解,让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自私与任性。 事已至此,沈云鹏明白,一切的歉疚与愧悔都已太迟。 他这个做哥哥的,今生注定要亏欠妹妹。 从前未能保护好她,让她受尽苦难。而今后,他也再不能为她遮风挡雨,看她得遇良人,嫁做人妇…… 猛地一仰头,沈云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竟有一种莫名的苦涩滋味。 他终于鼓足勇气,看向了自己的妹妹,却见她正含笑看着自己。 而不知为何,沈云鹏此时居然生出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似乎妹妹的笑容中,竟有一丝狡黠的味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八十五章 雪中问情 眉开眼笑地对着桌上那些香喷喷的饭菜,刚练完功正觉饥饿难耐的寒冰不禁食指大动,口水涟涟,却仍不得不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等着刚刚张罗出这桌美味的那两个人赶紧落座。 谁知等了半天,却只等到水泠洛端着一只酒壶走了进来。 “小风呢?他再不来,菜可要凉了!”寒冰忍不住有些心急地问了一句。 水泠洛抿嘴一笑,将手中的酒壶放在了桌上。 “小风说,他忽然想起与杜启明有事要商量,放下这壶酒就跑出去了。” 寒冰的眼珠转了转,心中不由暗笑不已。 小风这小子一定是怕又在洛儿的面前说错话,被自己再给收拾一顿,便寻了个借口躲出去了。 杜启明那边的事情,昨日自己就已安排妥当,而且此刻他们的人应该都在指定地点的附近躲藏,哪里还用小风再去凑热闹! 看来,这小子扯谎的本事嘛,还有待进一步提高…… 寒冰一边腹诽,一边还一本正经地给陆远风圆了一下谎:“嗯,有些事情确是要商量得更仔细一些。不过他赶在这时候出去,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水泠洛点头道:“他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方才给他留了些饭菜,都在灶间温着呢。” 一边说,她一边在寒冰的旁边坐了下来。 寒冰急急拿起筷箸,又看了一眼满桌的饭菜,立时用夸赞的语气道:“洛儿可真是好手艺!只闻这香味,我便已垂涎欲滴了!” 水泠洛听了,却不禁微红了一张俏脸,“这些菜都是小风做出来的,我只是帮忙打了个下手。” 寒冰的星眸闪了闪,随即便呵呵一笑,道:“这小子!平日总是拿那么简单的两个菜来糊弄我。今日定是为了讨好你,才肯卖力气整治了这么多好吃的出来!” 一边说,他一边给洛儿的碗中夹了一大堆各色的菜肴,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也全然是一副厚颜讨好的模样。 水泠洛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居然主动伸筷,给寒冰的碗中也夹了些菜。 寒冰顿时愣在了那里,默默看着洛儿的一举一动。 水泠洛抬头看了他一眼,嗔然笑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趁热吃吧!” 寒冰那张俊美的脸上慢慢泛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猛然点头道:“好,洛儿你也多吃些!” 看到寒冰狼吞虎咽地吃得香甜,水泠洛不禁垂头一笑,端起那只酒壶,将两人面前的酒杯都满上了。 寒冰见状,忙放下手中的碗筷,端起了那两只酒杯,并把其中的一只递到了洛儿的手上。 两人相视一笑,谁也没有说话,便将各自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随后,这顿晚饭便在这种脉脉含情的无言对视中,不知不觉地结束了。 此刻,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寒冰刚刚将桌上的那盏油灯点亮,便发现洛儿不知何时已打开了房门,正独自站在院中,对着暗沉的夜色发呆。 他走过去,从身后拉住了她的一只小手。 “下雪了——”水泠洛轻声说了一句,并没有转过身来。 寒冰这才意识到,空中正扬扬洒洒地向下飘落着细细的雪花。 北国的雪,真是来得很早。 这应该是秋末冬初的第一场雪,不是很大,并未让人感觉到如何寒冷。 “萧玉离开的那一夜,也在下着雪。我怕他冷,便将他带到了一个山洞里。当时他受了很重的伤,吐了很多血。 我抱着他,对他说,‘你此时就是变成了一块寒冰,我也一定会把你焐热过来’。 可最后,他还是离开了…… 小风对我说过,萧玉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不相信,也不愿相信。但他终究是再也没有回来。” 寒冰默然听着洛儿悲伤的诉说,一颗心也在煎熬着,却始终提不起勇气,把真相告诉她。 既然做不到向她坦承一切,那么仅仅承认自己就是萧玉,又有什么意义呢? 一个真相的背后,若是需要许多的谎言去支撑,结果真相本身也就变成了谎言。 令他备感痛苦的是,面对着伤心的洛儿,他却找不到真正能够安慰她的话语。 默默注视着洛儿略显清瘦的背影,寒冰的星眸中尽是一片黯然之色。 可谁知就在这时,水泠洛忽然转过头来,用含泪的双眸看着他,唇边却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些秋姜花,我很喜欢。你的心意,我也很喜欢。” “洛儿!” 寒冰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洛儿,却见她脸上的神色变得越来越温柔。 他的心中立时涌出了一阵狂喜,竟是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 他垂下头,星眸中闪动着惊喜的光芒,看着怀中的洛儿,只觉想把她完全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从此再不分离。 抬手轻抚了一下她垂在耳畔的秀发,他忍不住在她耳边又柔声唤了一句:“洛儿——” 而水泠洛却不由得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心慌,微微垂下了目光,不敢去看寒冰的眼睛。 这时,一片轻盈的雪花,悄然落在了她娇嫩的面颊上。 她刚感到一丝微凉,随即便又感到一阵微热的气息拂面而来。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寒冰的唇已落在了那片还未及融化的雪花上—— 水泠洛顿时羞红了一张俏脸,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随着那些轻柔的雪花不停地飘落在洛儿的脸上,寒冰的唇也更加轻柔地、不停地落在她的耳边……鼻尖……唇畔…… 当他温热的双唇终于落在洛儿那两片柔软的唇瓣上时,她的身子不由轻轻一颤,呼吸也随之明显地急促起来。 对她的这一反应,寒冰立时也做出了热烈的回应。 原本带着些怜惜的、轻轻的吮吻,渐渐变得激狂起来—— 他的舌尖轻轻地扫着洛儿细腻红润的唇瓣,然后又慢慢地探进了她微微开启的双唇,顺着可爱的牙床一点点舔过,让受不了这种甜蜜的折磨的洛儿,不得不渐渐松开紧扣的贝齿,最终放他那略带霸道意味的舌闯入她的檀口。 得逞之后的寒冰一边尽情品尝洛儿甘美的津液,一边开始用舌在她柔软的小舌四周缓慢地搅动,还不时轻柔地吮吸几下她小巧的舌尖。 不知不觉间,他们的舌已纠缠在了一起,共同地起舞回旋。 水泠洛终于彻底放弃了抵抗,任由寒冰带着她一起沉醉于这个浓烈的销魂之吻…… 雪花仍在不停地飘落,整个夜空也在这黑白交织的世界里显得幽远而神秘。 从那扇敞开的房门里,一道淡淡的油灯光穿透了暗沉的夜色,静静地洒落在这两个正在热吻中相拥相偎的少年男女身上。 他们美丽的身影似已完全融入了这片天地之间,令这北国的雪夜也不觉变得温柔起来。 可就在这时,忽然传来“呯”的一声巨响—— 被瞬间惊醒过来的两人双唇乍分,慌乱中不禁同时转过头,往那个发出声响之处望去。 结果他们便看到,一个黑影正用手捂着前额,慌慌张张地从长在墙角边的那棵大树旁低头绕开,然后便“噌”地一下蹿过院墙,消失于暗夜之中…… 从院中狼狈逃窜而出,陆远风一边头也不敢回地向前狂奔,一边暗骂自己实在是笨得可以! 以前经常从那处院墙翻进翻出的,怎么今天就忘了旁边那棵倒霉的树了呢? 这之前,自己准备好晚饭后便借机离开,那件事情做得可有多漂亮啊! 公子一定是在心里夸赞过自己有眼力见。 可自己为何偏偏鬼使神差地又要回来呢? 而且,回来就回来吧,却为何要不早不晚地,正遇到公子在…… 自己撞破了公子的好事,应该是比说错话更加严重吧? 唉,这一次,定是免不了要被公子狠狠地整治一顿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天桥传说 昨夜一场提早到来的小雪,给整个新京城披上了一袭轻盈而透明的银纱,仿佛也为这座本显得冷肃沉闷的城市,增添了稍许的活力。 清晨,旭日初升。 没有丝毫暖意的阳光,照在覆盖着天桥的那些薄雪之上,反射出一道道刺目的冷光,令这座高悬半空的乌黑木桥看上去似乎笼罩在一层神秘的光环之中。 事实上,这座位于大戎国都新京城南面的天桥,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巧夺天工的人间杰作。 它的整个桥身距离地面高达九丈,宽有丈余,长约二十丈,横跨了一整条宽阔的大街。而这条街,也因此桥而得名天桥街。 这座天桥的北端,就是连通新京城内外城之间的朱雀门。 而南端,则是通往大戎国皇室宗庙的大门。 相传,当年大戎的太祖皇帝宇文雄曾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立身于一座天界的仙桥之上,俯瞰脚下的苍茫大地与无尽江山。 于是,他便下了一道圣旨,命据说有通天之智的赤阳王独行,在新京城中修建了这座天桥。 这座天桥通体都是由一种极为稀有的乌黑色古木所造,其坚硬结实程度丝毫不亚于任何石材。而这些沉重的乌木,都是被一种世间难觅的、极为坚韧的玄铁所制成的玄铁链,逐一连接起来。 但真正令人惊叹之处却在于,这座跨越长街的木桥,除了两端各有一道连接地面的长长木梯之外,中间竟然没有任何的支撑物,完全是悬空而建。 而更为神奇的一点是,自从这座天桥建成以后,大戎的国力确实开始蒸蒸日上,疆土也不断地向外扩张。 与其相较,原本在战力与财力上均盖过戎国一头的南邻裕国,却逐渐地在走下坡路。 尤其是在其太祖皇帝浩星奇过世之后,裕国的国力更是每况愈下。 此消彼长,野心勃勃的宇文氏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大好时机,开始不断南侵,向一统天下的目标一步一步迈进。 裕国北部与戎国接界的疆土,开始接连失守。最终,裕国的军队不得不退守津门关一线,凭借天险与戎国对峙,以图苟安一时。 如此一来,所有大戎的子民,便全都坚信一点,这座曾给太祖皇帝托梦的天桥,对大戎实在有着无可比拟的神圣意义,堪称是大戎国终将成为世间最强大帝国的一个神奇象征。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如今这位大戎国的皇帝陛下,戎帝宇文罡,却是与那些不明真相的戎国百姓们的想法截然不同。 因为他的心里十分清楚,这座天桥确实是赤阳王独行所建,但除此之外,那些所谓的各种传说,竟全都是被人蓄意编造出来的谎言。 事实上,大戎的太祖皇帝宇文雄从未做过那个神奇的梦,更是从未打算过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修建这样一座华而不实的天桥。 那时候的戎帝宇文雄,刚刚败于裕国的镇北王凌天之手,损兵折将,丢城失地,实可谓是狼狈之极。 而整个戎国,也因这次战败,陷入了一片惨淡之境。 军队士气低迷,百姓人心不稳,甚至是连朝局也出现了不小的动荡。 朝臣们皆是心思各异,有的主战,有的主和,更有的干脆就想另立新君。 当时的皇后阴妙童觉察到情势不妙,便去向赤阳王独行求助。 结果,赤阳王给她出了两条计策—— 其一,挑起裕国的内乱。 其二,稳定戎国的民心。 于是,阴妙童亲自潜入裕国皇宫,给清平公主下毒,借此逼死了裕国的第一猛将——镇北王凌天。 凌天一死,裕帝浩星奇也就此息了征北之念,令戎国暂时得到了喘息之机。 而与此同时,赤阳王独行打着戎帝宇文雄的旗号,在新京城中大兴土木,开始修建皇室宗庙,以及一座连通皇城与宗庙的天桥。 虽然在动工之初,确有不少反对的声浪,甚至有朝臣公然上书弹劾赤阳王。 但是不管怎么说,人们的注意力似乎也都被吸引到此事上来。赞同者与反对者终日对此争执不休,却是少有人再去谈论那场失败的战争了。 而且,随着那座令人叹为观止的天桥逐渐成形,最终雄霸一方地屹立于新京城中,顿时引起了那些普通百姓的顶礼膜拜。 众人皆把这一奇迹的出现,看作为大戎乃是天命所归的有力证明。 可就在这座神奇的天桥引来万民欢腾之际,戎帝宇文雄却猛然间发现,赤阳王独行也随之获得了万民的崇拜。 很快地,赤阳教便在整个大戎境内盛行起来,教众越来越多,势力也越来越大。 由于皇后阴妙童本人就是赤阳教出身,后宫中也相继出现了很多赤阳教徒。 渐渐地,朝臣中也开始有人信教,甚至有人还大胆地提出,应该将赤阳教封为护国神教。 迫于压力,戎帝宇文雄在无奈之余,只好将新京城东郊的一大片土地赐给了赤阳王,并允许他在那里设立教坛,广收教众,俨然是已承认了赤阳教的国教地位。 其实此时,宇文雄已经隐隐地意识到,自己引狼入室,为大戎招来了赤阳王这一极大的祸患。 但这位太祖皇帝又无法忽视一点,那就是赤阳王给他的皇权稳固所带来的莫大好处。 于是,对于赤阳王乃至赤阳教徒的一些胡作非为,大戎朝廷便始终采取了一种容忍的态度。 正所谓姑息养奸! 不久之后,戎帝宇文雄便震惊地发现,他不仅仅是将赤阳王引入了自己的国家,更是将其引入了自己的后宫。 而正是那座神奇的天桥,成为了赤阳王淫乱后宫的便捷之径。 无数个夜晚,乔装出宫的皇后阴妙童,都会悄悄地走过这座天桥,在那座犹在修建中的宇文氏宗庙之内,与那个天魔赤阳王苟合。 刚一发现这一大逆不道、淫乱狂悖之事的时候,宇文雄实是气得怒发冲冠,咬牙切齿地要将这对狗男女凌迟处死。 可是面对自己的丑事被揭,皇后阴妙童不但未见丝毫羞耻惊慌之意,反而还镇定自若地向宇文雄陈明了此中的厉害—— 如今,在整个大戎境内,赤阳教已经深入人心。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大戎百姓对于赤阳王的尊崇,实际上已经远远超过了对于他这位皇帝陛下的敬畏。 如果宇文雄想除去赤阳王,消灭赤阳教,那么最可能出现的一种结果便是,他这位皇帝陛下的皇位乃至性命,都会因此不保。 再者说,大戎若要吞并裕国,征服隐族,进而一统天下,实是少不了这个有着通天彻地之能的赤阳王的鼎力相助。 听完阴妙童这一番不乏威胁之意的分析,在经过了几日几夜的苦苦思索与权衡之后,宇文雄终于做出了一个十分憋屈的决定,彻底地向赤阳王低头妥协。 自此之后,赤阳教继续在大戎盛行,赤阳王也继续在宇文皇室的宗庙里占有着大戎的皇后,甚至还与她生下了孩子。 而赤阳王之所以敢在戎帝宇文雄已经完全知情的情况下,仍然明目张胆地做出这种猖狂之举,除了与其狂悖不羁的本性有关之外,更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出于警告与示威的目的。 他就是要让宇文氏明白,天魔独行,才是实际意义上的大戎之主。 多年以来,这一莫大的耻辱,一直牢牢地压在宇文皇室的心头,而且永远都无法将之抹去。 所以从内心里,当今的皇上宇文罡,始终都对这座天桥怀着一种深深的厌恶之意。可是出于对赤阳王和阴太后的畏惧,他从未敢在人前对此有过丝毫的表露。 也正因如此,当公玉飒颜向他禀告说,寒冰要在天桥上与沈云鹏决斗时,宇文罡的心中着实是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快意。 那座象征宇文氏的耻辱之桥,确是应该用鲜血将其上面的污洉彻底洗净。 而那鲜血,如果是来自赤阳王及其后人,那便再好也不过了! 如今赤阳王已死,而太后又是他这位皇帝陛下绝对动不得的人物。 所以这一次,只能先用沈云鹏的血,来污那位为宇文氏带来莫大耻辱的太后的脸面。 而下一次,应该便会轮到独笑穹,这个赤阳王的亲生儿子。因为此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宇文皇室最大的耻辱。 不过可笑的是,戎帝宇文罡完全没有想到,那位被他恶毒诅咒的赤阳教主独笑穹,此刻正神情自若地站在这座天桥的下方,用一种比冬日的残雪还要冷冽的目光,凝望着那个立于天桥之上的白衣少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八十七章 怒气冲天 辰时正,寒冰飘然出现在那座被积雪覆盖的天桥之上。 晨风吹动他的一袭白衫,衣袂飞扬,令这个身姿挺拔的俊美少年看上去,似是一位欲乘风而去的谪仙。 只可惜此刻这位谪仙面上的表情,却是绝无半丝仙气,而是堆满了一脸的怒气! 而他的这股子怒气,就连与他相隔了十多丈远,立于天桥下面的那些赶来观看比武的人们,甚至是守卫在现场,负责维持秩序的那些禁卫军们,也都明显地感觉到了。 说起来也难怪这位寒冰公子生气,此事确是太过不同寻常,甚至可以说是令人难以置信! 一位堂堂的裕国皇子,亲自驾临禁卫军统领府,去公开下了战书。 而且,当时那位统领大人也痛快地慨然应战。 可如今,已到了彼此所约定的比武时间——辰时正,天桥之上,却唯有他寒冰公子一个人在那里吹冷风! 沈云鹏究竟去了哪里? 这一问题萦绕在所有在场众人的心头,却没有任何人能够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所以大家只好全都仰着头,呆望着那位显然已经是怒气冲天的寒冰公子。 只见他正不停地在天桥上来回踱步,完全是一副急不可耐、即将爆发的模样。 而且,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步伐也变得越来越沉重,居然将桥上的积雪都震得纷纷落下。 眼见天上的太阳慢慢转向了南边,时间已经接近巳时,那位禁卫军统领沈云鹏却依然没有出现。 那些脖子都已经仰得酸痛的看客们,不由得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只不过,不远处就是全副武装的两千名禁卫军,所以还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胆量,敢高声对那位显然是已经临阵退缩的统领大人,表示出任何的不满之意。 按照通常的比武规矩,别说是整整迟到一个时辰,就算是一刻钟,也完全可以被视作为自动放弃了。 这一情况的出现,实是让这些观看比武的人在大失所望的同时,又感到大失颜面。 因为这里是戎国,自然这些看客们也大多是戎国人。 而进行这场比武的两个对手,分别是一位裕国的皇子和一位戎国的禁卫军统领。 所以想当然地,人们便把这场比武看成是一场裕国与戎国之间的较量。 尤其是,在戎国人的心目中,那位统领大人沈云鹏,乃是大戎国仅次于赤阳教主独笑穹的绝顶高手,更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而那位裕国皇子寒冰,虽然听起来地位要更加尊贵一些,可是他的功夫却未见得如何强。 尽管有传闻说,他曾经杀了裕国的前禁军大统领,但那也很可能是因为,那个大统领的本事实在太差。 故此,这次比武的消息一经传出,立马便有人开设了赌局。而人们所押下的赌注也几乎是一面倒,全都买沈云鹏会赢。 可惜他们却不知道,那开设赌局之人幕后的真正老板,却是那位暗卫司的总司大人公玉飒颜。 事实上,寒冰的赔率越高,他便越高兴,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因此赚到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 而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们,却都在翘首以待,期盼他们的那位统领大人能够战胜裕国皇子,在大振国威的同时,也为他们的荷包添些进项。 可如今,站在积雪未融的街边,吹着瑟瑟的冷风,这些人的心,简直已经冰凉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过,既然那位已是怒不可遏的寒冰公子还在等,那他们这些看客们自然也会跟着等下去,希望能等到一个至少还可以说得过去的结果。 此时,天桥上的寒冰仍在来回不停地踱着步。 然而他的整个心神,却已完全放在了另一件事情上,更确切地说,是放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从他站到天桥上的那一刻起,便敏锐地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已紧紧地盯在了自己的身上。 独笑穹! 能够让他感觉到如此强大的无形杀气之人,必定是这位赤阳教主无疑。 很明显,此人的功力已比数月前又有了很大的精进,恐怕是又吸取了不少其他习练嫁衣功者的内力。 这位赤阳教主,几乎完全是靠吸取他所培养的那些赤阳教弟子的内力,来提升自己的功力,由此却导致那些内力被吸走者变成残废,甚至是直接死亡。 如此残忍恶毒的行径,实在是令人发指! 也难怪他自己的徒弟公玉飒颜,要背叛他这个师父! 其实寒冰早已料到,独笑穹今日一定会出现在这里。 无论是作为一个江湖高手,还是作为太后的走狗爪牙,他这位赤阳教主都决不可能会错过这场比武。 不过当寒冰看到,独笑穹就那么堂而皇之地站在那些看客们中间,丝毫没有掩藏形迹的意思时,他便能够确定,这位赤阳教主今日绝不仅只是一个看客,而是还有别的打算。 而独笑穹的打算,应该也就是那位阴太后的打算。 她让这位大戎的第一高手公然现身,明显是想起到一种震慑之效。 那么,阴太后究竟想要震慑住何人呢? 是暗卫司的人吗? 也许阴太后已经猜到,无论是皇上,还是公司飒颜,都可能会对寒冰出手,从而造成一种无可挽回的局面,借此挑起戎裕两国的战端。 但若真是为了这一目的,那只能说,阴太后的想法也未免太简单了些。 因为那些奉命对寒冰出手之人,应该都是杀手死士。他们虽然会对独笑穹这位绝世高手心存畏惧,却决不会因为这种畏惧而放弃自己的任务。 而如果阴太后所要震慑的,并不是暗卫司的人,那便是他这位寒冰公子了。 也许阴太后仍是对他这位裕国皇子不能完全放心,怕他出尔反尔,最终杀了沈云鹏。 这样一来,独笑穹的存在便有了双重作用—— 一是警告,二是救援。 如果寒冰不顾这个警告,想要对沈云鹏痛下手杀,那么以独笑穹的眼力和功夫,应该能够及时出手,救下沈云鹏。 不过,寒冰所怀疑的是,阴太后其实只是在用这种表面的目的,来掩盖她那个最真实的目的—— 这位太后应该是从未放弃过除掉他这位裕国皇子的念头。 尤其是在她得悉寒冰知道秋姜花的秘密之后,很可能会进一步怀疑到寒冰是隐族人,欲除去他的心自然会更炙。 所以今日的这场比武,对付沈云鹏尚在其次,寒冰真正所要防范的敌人,应该便是这位赤阳教主。 虽然明显地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压力与威胁,寒冰的唇边却极快地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笑意。 战云已起,最终鹿死谁手,却是要看各自的本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八十八章 姗姗来迟 “哗——” 一盆刚从井里打上来的犹带着少许冰碴的冷水,被人兜头浇到了正躺在床上打着响亮鼾声的某人头上。 效果倒也明显,只听那鼾声当即便沉闷了下去。 “再浇!” 一个十分柔和的声音,下达了一个并不十分柔和的命令。 “哗——” 又一盆刚从井里打上来的犹带着少许冰碴的冷水,被人兜头浇到了正躺在床上打着沉闷鼾声的某人头上。 这一次,效果则是更明显了一些,鼾声已经彻底止住了。 “再浇!” 那个十分柔和的声音,再次下达了那个十分不柔和的命令。 “哗——” “你奶奶的!——” 随着这声突然响起的震天怒吼,某人从床上一蹦而起,带着冰碴的水滴立即不停地从他的发间、脸上、嘴里,甚至是鼻孔中潺潺流下…… 而此时,某人的那一双虎目之中,却正在向外喷着火! “咣当”一声,方才浇水的那名亲卫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铜盆立时掉在了地上。随即,他便见机极快地一转身,撒腿跑了出去。 “哥哥!” 沈青萝及时喝止住了沈云鹏,没让他去追杀那个胆敢向他这位统领大人头上泼冷水,明显是已经活得不耐烦的家伙。 不过他的人虽然停了下来,却仍是感到怒火难平。 只见他心有不甘地猛地一摇头,登时甩落了一大片水花,然后便气哼哼地问道:“是你让那个混账东西这么干的?” 沈青萝只是抿着嘴一笑,不慌不忙地上前两步,用手中的布巾为哥哥轻轻擦去脸上的水珠。 沈云鹏愣愣地看着妹妹,眼中尽是困惑之色。 “哥哥——” 沈青萝忽然垂下目光,轻声说了一句,“现在已经快巳时了。” “哦,巳时了——” 沈云鹏的浓眉皱了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可不过转瞬之间,他突然倏地瞪大了眼睛,大吼了一声,“什么?巳时!” 猛地一跺脚,他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脚还是光着的。 手忙脚乱地勉强穿好了沈青萝递过来的一双靴子,他便一头向门外冲去。 可是刚跑出去没几步,他忽又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沉声问道:“这都是你设计的?” 沈青萝缓缓地点了点头。 沈云鹏瞪了瞪眼睛,最终却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又向门外大步行去。 这时,身后传来了沈青萝一句充满关切之意的叮咛,“哥哥,记得早些回来!” 沈云鹏的脚步不由顿了顿,随后又继续往前大步行去,没敢回头去看自己妹妹脸上的神情。 可如果他此时回头,定会惊诧地发现,自己妹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担忧与不舍,而是挂着一抹自信,甚至是有些自得的微笑。 ………………………… 一路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向天桥,沈云鹏真可谓是心急如焚。 他担心寒冰已然离去,而他们之间所约定的那场比武,也会就此作罢。 这样一来,自己在世人的眼中,就变成了一个食言背信、临阵退缩的懦夫,从此再也无颜面对太后,还有自己手下的那些弟兄们。 而与此同时,沈云鹏又忍不住一直在想,自己的妹妹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昨晚,青萝定是在那桌酒菜之中下了药,才会让他昏睡不醒,以致误了比武的时辰。 如果青萝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他去与寒冰决战,那何不就让他一直昏睡下去,彻底错过了这场比武? 可她却让人用冷水把他泼醒,甚至还特意提醒他,已经误了比武的时辰。 而且,方才见他仍坚持要赶去比武场,她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拦阻的意图。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云鹏此刻只觉得自己的脑中犹如一团浆糊一般,听到耳畔“呼呼”的风声,看到路上行人惊叫着躲闪向一旁,他竟产生了一种仍然身在梦中的感觉。 而这种怪异的感觉,居然一直持续到了他站在天桥上的那一刻。 眼见天光已至巳时正,那位姗姗来迟的禁卫军统领沈云鹏,终于出现在了天桥之上。 那些本已有些心灰意冷、萌生去意的看客们,顿时都激动了起来,一边大声欢呼着,一边彼此交换着欣喜的目光。 可是,当他们将视线完全转到了沈云鹏的身上,真正看清了他此刻的形象时,却不禁一个个都愣在了那里,变得鸦雀无声。 只见这位统领大人不但头髻歪斜、鬓发散乱,而且身上所穿的,居然还是一件贴身的白色中衣! 他的这副模样,完全不像是来参加生死决战的高手,倒像是刚从监牢里逃出来的犯人。 看到沈云鹏如此惨不忍睹的狼狈情状,寒冰这小子的眼中不由闪过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可他的脸上却仍是摆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只听他故意粗声大气地喝问道:“沈云鹏,你此时才出现,可是特意来向本公子下跪求饶的吗?” 沈云鹏顿时被他问得一呆,接连摇晃了几下脑袋,却仍是没有完全缓过神来。 因为直到此刻,他竟仍是没有摆脱掉那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他站在那里,明明看到对面的寒冰在开口说话,可又觉得自己所听到的声音颇为陌生,似乎并非是从这少年的口中说出来的。 他愣愣地看了寒冰半晌,却又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极是气闷地道:“我只是不小心睡过了头,可不是来向你认输的!” 寒冰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倒也没有与沈云鹏多做计较的意思。 他昂然肃立,向着这位统领大人抱拳施了一礼,算是按照江湖规矩,与对方打过招呼,随时就要动手了。 沈云鹏本是想等着这小子再次张口说话,好进一步证实一下,自己方才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居然会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可是现在看起来,寒冰根本就不想给他这个证实的机会。 不过也难怪这少年会如此性急,按照先前彼此约定的比武时间,沈云鹏已经迟到了整整一个时辰。 这也就是说,寒冰一个人在天桥上,已经吹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冷风,便是有再大的耐心,此时也都早就被磨光了! 沈云鹏虽是对此感到有些失望,却也自觉理亏。 于是,他也不敢再多话,只肃然向寒冰抱拳,回了一礼。 随后,他们二人便各自开始凝神聚力,让真气流转于周身经脉之中,准备向对手展开有力的攻击。 因为来得过于匆忙,沈云鹏不但未着比武时的劲装,更是没有带上他那柄从不离身的宝剑。 不过,原本早在接到寒冰的挑战之时,他这位统领大人便已经打定主意,在即将到来的这场比武中,自己不会使用任何兵刃。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 一来,天桥本就是皇家禁地,实不该在上面舞刀动剑。 二来,就他所知,寒冰的身上并未携带任何兵刃。那么他自己也应该与对方徒手相搏,方不失公平。 因为沈云鹏还清楚地记得,在来向自己下战书时,寒冰曾亲口说过,要与自己进行一场公平、公正、公开的比武较量。 虽然由于某些人暗中的操纵,将原本极为单纯的一场比武,变成了一场生死决战,但却并不能够就此改变这场比试的公平性。 沈云鹏坚信,身为一名武者,须当尊重武道精神,尽管明知会败,也要败得光明正大。 而且事实上,他早已做好了落败身死的准备,一颗心也感到坦荡而无畏。 此刻,他便是以这样一种平静而豁达的心态,昂然挺立于天桥之上,准备与寒冰这位难得一遇的绝世高手,酣畅淋漓地放手搏杀上一回。 然而,就当沈云鹏提聚起了全部的功力,浑身的肌肉紧绷,整个人都已进入到一种最强的攻击状态时,站在对面的寒冰,却突然对他龇牙一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八十九章 穿花蝴蝶 乍然见到寒冰所露出的这抹诡异的笑容,沈云鹏的心不禁微微一乱。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在这小子的笑容上面,接连吃过两次暗亏。 一次是在暗卫司门前。 他在毫无防备之下,被瞬间夺了神志,莫名其妙地收回了自己向对方攻出的一拳。 而第二次,是在他自己的统领府内。 当时他已有所警觉,及早收摄住心神,想趁机查明这一笑容的诡秘之处。可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还自己把自己给吓唬住了,没有继续向对方展开攻击。 不过,以沈云鹏在武学上的修为和识见,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在疑神疑鬼。 寒冰的笑容里面,绝对有古怪! 所以他一早便提醒过自己,要对这少年的笑容时刻保持警惕。 而此刻,这小子果然又故伎重施,刚一上来便想用笑容来乱他的心神,简直是可恶之极! 沈云鹏的虎目中顿时射出一道寒光,本已蓄势待发的一拳毫不犹豫地向寒冰当胸击去。 这一拳疾如惊雷,快似闪电,不带丝毫风声。但那股无形的劲力,却给人一种冲破苍穹,一去不复回的强大气势。 而与此同时,沈云鹏的双眼却往下方的桥面上看去,视线及时避开了寒冰所露出的那抹诡异笑容。 可转瞬之间,他就感觉到了不对。 虽然他的目光并未看向寒冰,但直觉却告诉他,寒冰在自己的那一拳面前,丝毫未动,根本没有做出任何的闪避。 正自惊疑不定之际,沈云鹏忽然感觉到,就在自己直击而出的那只拳头的正前方,陡地出现了一丝森然的阴寒之气。 虽然与那只拳头的前端尚有几分的距离,可那丝阴寒之气竟已透肌而入,令沈云鹏的整条手臂都感到了一阵凉意。 已发觉不妙的他,此时若是将拳头强行收回,势必会引起真气逆转,极有可能伤到自己。至少也是会令气血迟滞,身体动转失灵,直接影响到下一记杀招的施出。 危机关头,自是要当机立断。 只见沈云鹏猛地将向前直击的拳头,生生改变了稍许方向,从寒冰身体的左侧一掠而过。 这样一来,的确是让他及时避开了前方突然出现的危险。 可是那一拳,却结结实实地击在了这座天桥的护栏之上。 只听“呯”的一声大响,紧接着又是“咔嚓”一声脆响,那截护栏当即应声而断! 乌黑的碎木带着上面的一层残雪,凌空飞舞着落向了桥下。 见此情景,沈云鹏的脸色立时变得比那层残雪还白,心中忍不住大呼了一声:“天哪!我怎么把天桥给拆了!” 而当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将目光转向寒冰时,脸色却又在转瞬间由白转黑,甚至是变得比那截乌木还要黑。 他那双似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恶狠狠地盯在寒冰犹自举在胸前的那柄闪着幽幽寒光的短剑上,气得直想骂娘! 说好的武道精神呢?说好的公平公正呢? 枉他这位统领大人为了表现出自己的高风亮节与慷慨大度,居然主动放弃了那柄可以让自己战无不胜的宝剑,准备与对方公平地比试上一场。 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寒冰这个厚颜无耻,且又阴险狡诈的小混蛋,竟然一声不吭地就用身藏的短剑来暗算他! 方才他的那一拳,若真的打在了那柄一看就是削铁如泥的稀世宝剑上,恐怕整只右手都要就此被废掉了! 可无论沈云鹏此时有多么愤怒,即便是已被气炸了肺,却也拿那位正好整以暇地摆弄着手中短剑的寒冰公子毫无办法。 比武较技,本就是要各展所长。 只要双方事先没有约定不许使用兵刃,或者是暗器,那便怪不得对手花样百出,施尽各种手段。 所以事到如今,沈云鹏也只能咬碎了满口的钢牙,往自己的肚子里面咽。 突然间,只听他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大吼,随后整个人便如一块被投射而出的巨石一般,猛地向寒冰的身上撞去! 这一招“他山之石”,看似莽撞笨拙,更像是一种同归于尽的打法,但用来对付寒冰这般仗恃手中利刃,投机取巧的无赖打法,倒不失为一种极为实用的招数。 此时,沈云鹏的整个身体都蓄满了真气,那股疾速前冲的力量,实已达到了无坚不摧的程度。 即便是寒冰以利刃相抗,在能够伤到沈云鹏的同时,他自己也会在躲避不及之下,被撞得浑身骨断筋折! 故而在这种情况下,寒冰如果不想与对方同归于尽,那便只能选择闪避。 可问题就在于,他此刻却是避无可避! 这座天桥的宽度只有丈余,而沈云鹏所带动起来的那股气劲,已将整个桥面完全封死,未给寒冰留下丝毫可供躲闪的缝隙。 当然,寒冰可以选择后退。可是对方的这股疾冲之势,只会随着距离的加大,而变得越来越强劲。 而他,却不可能一直后退下去。 因为,这座天桥的长度,只有二十丈。 如今这座天桥,便相当于是一个擂台。如若比武双方之中,有任何一方从上面掉落下去,自然就会被视为失败。 眼看沈云鹏犹如一阵飓风一般地呼啸而至,其所过之处,带动起一片碎雪纷飞,甚至就连这座坚如磐石的天桥,都在他的脚下微微震颤起来。 寒冰见势不妙,连忙向后疾退两步,身体猛地向左侧一闪,竟是从刚被沈云鹏击断的那处护栏上翻了下去! 眼前骤然失去了寒冰的踪影,沈云鹏的脚步不由一顿,当即便停下了前冲之势。 他凝目向寒冰方才消失之处细看,却只见到几根断裂的乌木条,被风吹得晃动不已。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那处桥面的边缘明显有异。 定睛一看,却是多出了一对黑色的靴尖! 沈云鹏马上便想到,那一定是寒冰! 原来这小子并未掉落桥下,而是施了一招倒挂金钩,正用双足将自己的身体挂在天桥之上。 沈云鹏自是不会放过这一良机,立即乘胜追击,向着那对靴尖猛地挥出一掌,打算将寒冰直接击落桥下。 果然,在他这足以碎金裂石的一掌之下,那对靴尖消失了。 可是,随之消失的,还有一大块桥面…… 一击得手,沈云鹏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便又被吓得傻了眼! 谁知就在一愣神间,一缕带着阴寒之气的劲风,竟忽然从他的左侧袭来! 大惊之下,沈云鹏急忙向后疾退,险之又险地避过了那一记极为刁钻的突袭。 而这记突袭,居然是来自寒冰! 原来,在沈云鹏的那一掌击落之际,寒冰猛地将身体向前一荡,在双足脱离桥面的一瞬间,整个人竟犹如一只白色的蝴蝶一般,从桥下飞掠而过。 随即,他的猿臂一伸,猛地用手攀住了另一侧的桥面。不过稍一使力,身体向上腾起,便极为轻松地从这一侧的护栏上翻过。 而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那柄奔月剑,也悄无声息地袭向了尚在愣神间的沈云鹏。 但十分可惜的是,如此绝妙的一招偷袭,却因仓促出击而令力道略显不足,速度也受到了一些影响,最终竟是被沈云鹏侥幸地避了过去。 偷袭未能得手,明显是心有不甘的寒冰,当即便抓住刚刚抢到的一线先机,手中的奔月剑犹如一条灵蛇一般,飞旋舞动,不时从各个极其刁钻的方位急袭而至,向沈云鹏发起了连绵不绝的攻击。 然而这时,他内力不足的问题便完全突显了出来。 无论他的招数如何刁钻,速度如何迅疾,却终是不敢与沈云鹏硬碰硬地直接接触。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仗着手中的那柄奔月宝剑,以及轻灵飘逸的身法,与沈云鹏那种大开大合,刚猛无俦的拳脚间,展开了一场无比激烈的搏杀。 如此一来,倒是让桥下那些不明所以的看客们,在看得眼花缭乱之际,又禁不住连连地大呼过瘾。 在这些看客们的眼中,沈云鹏便如同一架巨型的战车,其所发出的劲气所至,可谓是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而他的对手寒冰,则像是一只穿花蝴蝶一般,在沈云鹏的身前身后,上下翻飞,轻灵舞动。 实际上,此刻天桥上的这两大高手,简直已不像是在进行一场生死决斗,倒更像是在进行一场配合无间的武技表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九十章 精彩解说 眼见天桥上的两位高手正打得紧张激烈,精彩刺激,桥下的那些看客们也都一个个情绪高涨,彩声不断。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说实话,此刻桥下的这些看客之中,还真是没有多少人能够看出什么门道来。 他们只看到那位统领大人沈云鹏的拳脚功夫了得,而那位裕国皇子寒冰的轻身功夫也不错,剑法更是耍得令人眼花缭乱。 结果,这两人一刚一柔,在那座高高的天桥之上,你来我往,拳剑并举,打得煞是热闹好看。 可即便是真正的外行,也都免不了会有虚荣心作祟,想要装一装内行,以此在外人面前,显示一番自己是如何地有见地。 于是,那些激动不已的看客们,便纷纷忍不住发表起自己的看法来,对这场精彩绝伦的比武,进行了一番极其热烈的讨论。 但尽管每个人都想要提出一些与众不同的看法,可说来说去,最终还是落在了谁会赢的问题上。 这些看客之中的戎国人,不管看不看得懂,反正是全都坚信,他们的那位统领大人沈云鹏肯定会赢。 不过在这些看客之中,也有一些是来自其他国家的人,而且多为闻风而至的江湖客。 在这些江湖客中,倒是有一些所谓的内行。而且,其中也不乏某些不但自己看得懂这场比武,还十分愿意向一旁未看懂的人解说,以便让大家都看懂的热心人物。 此刻,在一处距离天桥很近、视野很好的街边,便有这样一位年轻人,正在热心地给他身旁那位更年轻一些的人做着讲解。 “师弟你看,沈统领的这一拳,沉稳有力,简直势不可挡!” “是啊,师兄!但还是让寒冰公子给挡住了!” “别急,你快看,沈统领接下来的这一拳,刚猛无俦,实是有雷霆万钧之势!” “可还是让寒冰公子给躲过了……哦,师兄你看,适才寒冰公子那一剑的方位可有些刁钻——” “你懂什么!人家沈统领防得也是滴水不漏啊!” “可是师兄——” “你不懂,便莫要多嘴,还是听为兄给你细细解说!” “哦——” “师弟,你看!沈统领的这一记腿法,可谓是炉火纯青!” “是啊——” “快看这一招,简直是出神入化!” “是,师兄——” “还有这一招,完全是妙到毫巅!” “哦——” “这一招,果然是登峰造极!” “……” “这一招,神来之笔!” “……” “这一招,惊天动——” “师兄!” 那位完全插不上话的师弟终于忍无可忍,瞪着眼睛情急地问道:“师兄,你说了这么多,却没有说,他们两人之中到底谁会赢啊?” 那位师兄想必是不满于自己的一番精彩解说,竟然被如此粗暴地横加打断。 只见他很是不屑地瞪了一眼那个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师弟,随即便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教训道:“临来之前,师父便告诫过我们,像这种绝世高手的生死决战,恐怕这一辈子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能够亲眼得见! 所以你我定要抓住这一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从中学到一些精妙的招数,以便对自己的武功有所进益。至于他们两人最终谁输谁赢,与我等又有何干?” 那位师弟一听,不觉羞愧地垂下了头去,闷声道:“师兄教训得是!” 见自己的笨师弟得了教训,那位师兄不免有些自鸣得意起来,忍不住又开口道:“不过既然你问了,师兄我便不妨再多指点你一二,也好让你学会,如何从中看出些真正的门道来。” 那位师弟马上欣喜地抬起头来,以一种极为崇敬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师兄,“那师兄你就快些指点我一下吧!” “嗯——” 那位师兄颇有些自矜地点了点头,“此刻在你看来,沈统领与寒冰公子似乎是势均力敌,一时间很难分辨出孰强孰弱。 不过,你若细观他二人各自不同的打法,便会清楚地得出一种判断。这场决战最终的赢家,肯定是沈统领。” “沈统领?” 那位师弟看上去似乎并不十分同意他师兄的这一判断,可惜自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忍不住追问道:“师兄,我看那位寒冰公子的身法很灵活,又有利刃在手。你为什么说沈统领肯定会赢呢?” “所以说,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必须要仔细研究他们各自不同的打法,才能得出一个正确的判断。 你看沈统领的打法,可以说是攻守兼备,极为稳妥扎实。而寒冰公子所用的,却多是一些取巧的险招。 他的这种打法,本就极耗内力。时间一久,必然会出现内力不济的问题。最终失手落败,应是在所难免。” 听了师兄这一番颇为详尽的解说之后,那位师弟却似乎仍是未被完全说服。 只见他皱着浓眉思索了片刻,突然又固执地摇头道:“这也未见得啊!师兄你看,寒冰公子与沈统领都已经打了近半个时辰,仍是身法灵活,未露出丝毫疲态。这便说明他内力充沛,根本不虞有内力不济的危险。 还有,我听说当年寒冰公子就是以这种打法,杀了那位裕国的前禁军大统领赵展。而今日他又故伎重施,胜算应该还是很大!” “他的这种打法,用来对付赵展可以,但在沈统领这里,便是根本行不通!” 师兄的脸上已有了怒色,语气中也尽是不耐烦之意。 谁知那位脑筋似乎不太灵光的师弟,竟是完全没有看出情况有些不对,兀自在那里不服气地大声道:“怎么行不通?我看寒冰公子这是游刃有——” “啪”地一声,师弟的脑袋上已被恼羞成怒的师兄重重地打了一巴掌,就此打断了他的这番强辩之词。 师弟顿时被打得一愣,不由也牛脾气上来,扑上去一把便抱住了比他还要高出稍许的师兄,同时双臂较力,显然是要将其摔倒于地。 那位师兄自然也不甘示弱,仗着自己身大力不亏,立即反手抱住了师弟的熊腰。 结果,在一番僵持较劲之下,这师兄弟二人却是全都立足不稳,齐齐地摔倒在了地上。 而此时,他两人明显是已经打出了真火,竟然谁也不肯收手,继续在满是残雪的泥地上翻滚扭打…… 他们这一闹,顿时令那些看客们都有些傻眼,更有些犹豫不决起来,真不知是该看他们之间的厮打,还是该看天桥之上的争斗。 然而在这么多的看客之中,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去把这对师兄弟给劝解开。 世态炎凉,由此可见一斑。 而最为奇怪的是,那些本是负责维持秩序的禁卫军们,竟也都一个个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冷眼旁观,完全没有出面干预的意思。 因为他们都已奉有太后的严命,只负责保护寒冰一人的安危,让他在走下天桥之后,能够毫发无伤地离开。 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要与此无关,禁卫军绝不许多管闲事,以免自乱阵脚。 于是,那两个此刻已经变成泥人一般的师兄弟,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浑然忘我地扭打不休。 眼看他们是越打越激烈,已经翻滚到了这条天桥街的中间。 终于,那位师兄瞅准机会,抢到了上风。 只见他猛地翻身坐起,竟是将力弱一些的师弟直接骑在了自己的身下。 就当他挥舞起大拳头,准备结结实实地在那个冥顽不灵的师弟脸上来一记狠的,让其好好接受一下教训时,却突然被不远处传来的一声断喝给阻止了。 “住手!——” 师兄的拳头虽然停在了半空,怒火却是还没有止息。而且这声明显带着警告威慑之意的断喝,更是平添了他心中的愤怒。 他猛地一转头,恶狠狠地向那个发出断喝的人看去,却赫然发现,对方竟是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正一脸杀气地瞪着自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九十一章 冷眼旁观 独笑穹一直在冷眼旁观这场师兄弟互殴的闹剧。 不是因为他们发生争执时的位置,离他这位赤阳教主很近,而是因为他们所争执的内容之中,确有一些令他很感兴趣的地方。 尤其是那位师兄所提到的寒冰的打法十分消耗内力,而师弟又反驳说,寒冰根本未露出丝毫内力不济之相。 事实上,独笑穹本人与他们的看法,竟是完全一致。 所以在听到他们的一番争执之后,他忽然发觉,就连自己这位绝世高手,也无法判定这对师兄弟究竟谁对谁错,更加无法解释清楚,这场比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其实最初,独笑穹来观看这场比武的真正目的,并不是来见证比武双方的输赢结果,而只是为了寒冰一人。 昨日,太后将他召入宫中,向他下了一道密旨。这道密旨的内容主要有两点—— 一则,是要确保寒冰在比武结束之后,不会被暗卫司的人当众袭杀。 二则,是要在寒冰离开天桥,脱离众人的视线以后,于暗处将其一举袭杀。 为了完成太后所交办的这两件事情,独笑穹已命自己的弟子公玉飒容,带领数十名赤阳教的高手,躲藏在天桥附近的某处,随时听候他这位教主所下达的指令,对寒冰展开围杀。 而独笑穹本人,则来到了比武现场。 他原来的打算是,利用嫁衣神功的感应之力,将自己的另一个弟子公玉飒颜所派来对付寒冰的杀手,一一从人群之中识别出来。 但结果却令他颇感意外。 虽然在那些看客之中,确实隐藏有暗卫司的人,但很明显,这些暗卫司密探的实力,还远不足以对付得了寒冰。 看来,公玉飒颜应是另有安排,并未真正动用暗卫司内的人手。 他如此做法,确是极为精明。 一来,可以防止那些袭击寒冰的杀手被人提前识破身份,从而导致这次暗杀行动胎死腹中,或者是在进行过程中遭到阻挠破坏。 二来,无论最终行动成功与否,都可以防止事后被人追查,按图索骥,进而牵扯到他这位总司大人的头上来。 一想起自己这个阴险狡诈、心术不正的亲传大弟子,独笑穹只觉一口怒气堵在胸中,却又无法痛快地发泄出来。 很可能这一次,他仍是无法抓住公玉飒颜的任何痛脚,可以将这逆徒给彻底收拾掉。 但反过来一想,也许这次公玉飒颜的人果真能够得手,当场杀掉寒冰,却又不会留下任何可供人追查的把柄,以用来证明这位裕国皇子是死于戎国的暗算之下。 如此一来,岂不还省却了太后,以及他这位赤阳教主的许多麻烦吗? 忽然间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独笑穹登时便将寻找公玉飒颜所派杀手的事情抛在一边,而是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寒冰的身上。 他之所以如此关注寒冰,除了因为已将其视作自己平生的对手之外,还因为太后以及他本人,都对这少年的真实身份起了极大的怀疑。 在得知忠义盟副盟主左语松死于离别箭下之后,独笑穹的心中便已笃定,凶手必是那个救走了凌弃羽之人,同时也是在津门关外,拔光了自己辛苦所种下的秋姜花的那个小混蛋! 可那人究竟是谁,却始终都是一个未解之谜。 待公玉飒颜回到大戎,说起他在裕国的经历时,提到了寒冰很可能就是凌弃羽的同伙。 一瞬间,独笑穹便有了一种恍然,寒冰应该就是那另一个离别箭! 然而,公玉飒颜接下来的一番话,又将他的这一想法给彻底否定了—— 寒冰在接连喝下了三杯掺有天毒异灭的毒酒之后,第二日却依然能够活蹦乱跳地去到处捣乱。 这便足以证明,寒冰根本就不是隐族人。 不是隐族人,必然也就不会是离别箭。 可不知为何,独笑穹仍是隐隐地感觉到,这其中恐怕是另有曲折。 也许当时寒冰这个狡诈的小子施了什么诡计,其实他并没有真的喝下毒酒,却籍此骗过了所有的人。而事实上,他就是隐族人,同时也是离别箭。 尽管太后已有严命,无论寒冰是不是隐族人,也无论他是不是离别箭,都要在这场比武之后,尽快将其秘密除去。 可独笑穹却仍是忍不住想要先证实一下自己心里的某种猜测,就此解开那个一直困扰着自己的未解之谜。 所以今日,他特意选择了一个十分靠近天桥的位置,运足耳力,凝神倾听寒冰与沈云鹏之间的对话。 虽然最终寒冰只开口说了一句话,却足以让独笑穹听得十分清楚,并且也足以让他就此确认,这个寒冰的声音,与自己当年在津门关外所听到的那个少年的声音完全不同。 难道,竟真是他想多了? 或者是,那个救走凌弃羽的人与津门关外的那个人,根本就是两个人? 也许,除了凌弃羽之外,还有两个离别箭?而寒冰,只是其中之一? 遗憾的是,当初在津门关外,身处军帐中的独笑穹,与那个离别箭始终都隔着一道帐帘,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而在襄州城外的荒岭上,仓促之间,独笑穹也没能看清那个突然现身救走凌弃羽的蒙面人的身形。 既然无法从声音和身形上来做出判断,独笑穹此时唯一的希望便是,能否从寒冰的出手上,找到某些离别箭的痕迹。 然而,在仔细观察过寒冰的出手之后,独笑穹又当即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少年确实不是离别箭。 因为,他这位赤阳教主曾经见识过离别箭霸气外溢的强大威力,自然清楚这种武功走的完全是阳刚的路子。 而就寒冰目前所展露出的身手来看,却是轻灵有余,沉稳不足,可见他的内功走的是阴柔的路子。 不过,即便是确定了寒冰不是离别箭,独笑穹还是能够轻易地看出来,他的武功绝对是在沈云鹏之上。 可如此一来,这少年此刻在天桥上的一番所作所为,却是让独笑穹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早在比武一开始,当他看到寒冰居然用短剑来对付沈云鹏时,独笑穹的心中便不由起了一阵疑惑。 虽然他早就听说过,寒冰的兵刃确是一柄随身的短剑。但是,以他这位绝世高手对寒冰与沈云鹏两人实力的评估,这少年应该在两百招之内,就能够徒手杀死用剑的沈云鹏。 而今日,寒冰却用剑来对付徒手的沈云鹏。是因为他急于干掉这位统领大人,还是另有其他的目的? 独笑穹的这一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 宝剑在手的寒冰,居然险些在两招之内,就被沈云鹏逼落桥下。 可随后这少年从桥下飞掠而过时,所展露出的那种精妙身法,则是充分证明了,先前发生的那场所谓的坠桥,绝对是他故意做出的假象。 如果他做出这种假象的目的是为了迷惑对方,以便借机从另一侧的桥身翻出,进而向沈云鹏发动出其不意的致命一击,那便堪称为一招妙计。 但可惜的是,明明是一记绝妙的杀招,却被寒冰使得拖泥带水,以致错失良机,居然被沈云鹏有惊无险地及时避过。 而接下来,这两人之间所展开的那一番看似无比激烈的打斗,更是让独笑穹看得大皱眉头。 因为以他这位绝世高手的眼力,自然能够轻易地看出来,寒冰根本就没有用全力。 这少年就像一只穿花蝴蝶一般,围绕沈云鹏所发动的那些华而不实的进攻,完全就是一场十分卖力的虚假表演。 而他的这番表演,确是让那些不明所以的看客们都误以为,桥上的两人正进行着一场生死一线的激烈搏杀。 但独笑穹却是已经彻底地明白过来,这场所谓的生死决战,肯定是寒冰所设下的一个局。而他真正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沈云鹏。 其实独笑穹早就从太后那里得知,寒冰已经承诺过,不会在这次比武中取了沈云鹏的性命。 但即便如此,他也完全可以轻轻松松地将沈云鹏打伤,或是直接将其击落桥下。无论怎么看,都绝对没有必要进行这样一场并无任何实际意义的卖力表演。 而以寒冰的聪明奸狡,自然不会做这种根本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所以,他此举一定是别有所图。 莫名之间,独笑穹忽然生出了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待到自己真正弄清楚寒冰所图的究竟是什么时,很可能就已经太迟了!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仿佛就是为了印证他这位教主大人的预感极为灵验—— 当他鬼使神差地被那两个愚蠢可笑的师兄弟的争执打斗所吸引,将一直跟随着他们的视线投向那个刚刚出现,并高声喝止住他们之人的脸上时,一瞬间,便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独笑穹突然知道了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不过,也正如他先前所预料到的那般,一切都为时已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九十二章 幸运到头 邱长寿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十分幸运的人。 因为从一出生,爹娘便给他取了一个十分幸运的名字——长寿。 在这种战乱四起的年代,一个人能够长寿,便是最大的幸运! 正是由于有了这个十分幸运的名字,邱长寿的人生虽然仍旧难免波折不断,但却还是健健康康地活到了而立之年。 这其中,他所遇到的最大的波折,应该就是习练嫁衣神功。 开始时,是由于他的资质不高,武功的进境一直远远落后于其他的师兄弟,所以经常为此受到师父的责骂和师兄弟们的讥笑。 然而不久之后,他忽然发现,讥笑自己的师兄弟们竟是越来越少了。 原因并不是由于他邱长寿的武功进步了,而是由于那些武功比他高的师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地都悄然离开了。 据说,那些师兄弟们都已被师父派去了境外其他的国家,负责向当地人传播赤阳神教,同时还充当大戎的密谍。 可是后来,当他自己的嫁衣神功终于有所突破,具有了对同伴的感应能力时,邱长寿却从那位师父的亲传大弟子公玉飒颜的口中,听到了一个关于那些师兄弟们离开的真相—— 原来,他们都已被师父独笑穹吸走了全部内力而亡,尸身也都已被秘密地处理掉了。 就在邱长寿被这个可怕的消息吓得心胆俱裂、六神无主之际,公玉飒颜为他提供了一条生路,而且看上去,这还是一条前途极为光明的生路。 于是,邱长寿便下定决心,从此跟随公玉飒颜,成为了暗卫司中的一名重要头目。 他的主要职司便是,跟踪抓捕来自裕国的忠义盟密谍。 结果,他干得极为出色。 不过月余时间,邱长寿所率领的暗卫司密探,便已经查出了多个忠义盟的秘密联络点,相继杀掉了十多名忠义盟密谍,并成功地活捉到了另外六名。 而今日,按照总司大人公玉飒颜所设下的双管齐下之计,要以这六名被活捉的忠义盟密谍为饵,引诱出更多其他的忠义盟中人,一举将他们全部诛杀净尽,就此彻底地给那个一向嚣张惯了的忠义盟,一次沉重的打击! 说实话,邱长寿真是打心底里佩服这位总司大人的谋略智计,更是对他能够如此信任与重用自己而感激不尽。 所以,当总司大人将押解忠义盟密谍去法场的重任交给他时,邱长寿可谓是怀着一颗必胜的信心欣然接受的。 只可惜,世事难料。 本以为是一次十分简单,且又十分安全的押解任务,竟然从一开始时,便波折频生。 最初,是因为那场已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天桥决战。 本应在辰时正就开始的这场比武,却因为那位统领大人沈云鹏的姗姗来迟,直拖至巳时左右才正式开始,足足往后推迟了一个时辰。 如此一来,囚车出发的时间也不得不延后了半个时辰。 原因是,那位总司大人一直在犹豫不决。 后来,当总司大人得知沈云鹏终于在天桥上出现时,便马上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但由于比预定的出发时间晚了半个时辰,负责押送囚车的邱长寿,不免会感到有些心急。 从暗卫司到法场,虽然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可如今他所要顾虑到的一点是,在囚车经过天桥街时,必然会受到正在那里设禁封锁的禁卫军的阻拦,因此难免会另外耽搁上片刻工夫。 时间紧迫,为了能够赶在午时之前到达法场,邱长寿只能不断地催促那辆载着六名忠义盟密谍的笨重马车,尽可能地加速前行。 总司大人曾经特意交待过他,为了不引人注目,这辆马车的外表必须十分普通。而且,负责押解囚犯的暗卫,也仅有十几人。 这样一来,他们这一行人看上去,就像是在执行一次普通的押运货物的差事。 虽然护卫力量实在过于单薄,但邱长寿却丝毫没有为此而有所担心。 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会有人能够识破这辆马车作为囚车的真实功用,并且还会有足够的实力,来劫夺囚车上的人犯。 其实早在昨日,暗卫司便已经查实,盛源车行不仅是忠义盟设在新京城内的一处秘密联络点,而且此刻在那间车行里面,还聚集了一些生面孔,应该都是来自忠义盟其他分舵的人。 至于这些人来此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准备营救忠义盟被捉的那六名密谍。 但因为总司大人早已心有定计,不想打草惊蛇,让躲藏在别处的其他忠义盟中人闻风而逃。 所以,暗卫司并没有对盛源车行采取任何行动,而只是派人在外围紧盯住车行中人的一举一动。 结果,那些负责监视的人发现,天刚一放黑,盛源车行里面的人便开始分头出动。而最终,他们又全都殊途同归,集中到了城南长街的附近。 虽然那些负责跟踪的暗卫们不敢靠得太近,以致无法确定忠义盟的人具体藏身何处,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们始终都没有再离开这条城南长街。 由此看来,忠义盟的人已经完全确信,囚车一定会走城南长街,并且已将他们全部的人手都集中到了那里。 这便意味着,那辆经过天桥街的真正囚车,根本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注意,当然也不会有任何遇劫的危险。 正是由于有了这一份笃定,邱长寿虽然急于赶路,但却并没有感到任何紧张与担心。 而且理所当然地,他认为完全没有必要,对此行表现出过分的谨慎与小心。 所以,当他带领着囚车来到天桥附近时,根本未去费心观察周遭的环境,便毫不迟疑地将那道皇帝陛下所颁的密旨,交给了那位正拦住自己去路的禁卫军副统领胡亮。 在那位胡副统领又将密旨毕恭毕敬地双手交还给他之前,邱长寿甚至还极有闲情地抬起头来,瞄了几眼天桥上正在进行殊死搏杀的那两个人。 看到胡副统领做出放行的手势,那些拦路的禁卫军便立刻都撤向两边,乖乖地将一整条宽阔的街道让了出来,邱长寿只觉得一种得意之情油然而生。 同时,他的心里还在颇不厚道地想,一会儿沈云鹏若是被那个寒冰给干掉了,这帮一向嚣张惯了的禁卫军便全都失去了倚仗,今后在暗卫司的面前,肯定会变得更加乖觉上一些。 想到痛快之处,邱长寿那张略显瘦长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可就在他趾高气扬地一提缰绳,准备继续前行之际,却突然发现,前面的路竟又被挡住了! 待他看清楚挡路的那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居然是两个正搂抱在一起的泥人时,邱长寿不禁极不耐烦地张口断喝了一声,想把那两个不知死活的蠢货赶快吓走。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听到他这声充满煞气的断喝之后,那两个明显是在互相厮打的蠢货,不但没有马上爬起来滚蛋走人,反而齐齐地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地继续挡着他的路。 邱长寿一见,不由更加恼火,刚要继续张口喝骂,却忽然觉得,眼前似乎掠过了一道光影—— 随即,他便感到自己的喉咙猛地一紧。 他忍不住抬起右手,摸向自己的咽喉。 可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也随之发生了—— 莫名其妙地,他的一整根食指竟突然间脱离了右掌,“霍”地向下掉落! 而最为奇怪的是,他居然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甚至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一根手指。 当然,邱长寿也完全不知道,削落自己手指的那柄短剑,此刻正深深地插在自己的咽喉之上,一直穿透了整个脖颈,只从颈后露出了一截带血的剑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九十三章 梦醒时分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穿暗卫司玄色官衣、腰扎暗赤色束带的人,手捂喷血的咽喉掉落马下,沈云鹏早已傻在了那里,真希望自己此刻是在做梦。 其实,自从今早被妹妹沈青萝的那几盆冷水给浇醒过来之后,他就始终有一种仍然身在梦中的感觉。 因为他觉得从那之后,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已完全超出了自己的理解,更是完全无法想象—— 明明自己的对手就是寒冰,那个武功高强,且又心机诡诈的无赖少年。 可为何这个正在跟自己比武的人,除了相貌与寒冰一模一样之外,其他的竟都变得如此陌生,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 如果只是对方的声音变了,沈云鹏还可以安慰自己说,那是因为自己一时分神,没有听清楚。 可如今,就连对方的武功也变了,这到底又该如何解释呢? 虽然沈云鹏没有与寒冰正式交过手,但却看到过这少年的出手。 而且,沈云鹏也曾仔细检查过那两名被寒冰所伤的亲卫,发现他们的伤都是由一种极为刚猛霸道的内力所致,表面上看起来情况十分严重,但其实内部的经脉并未受损。 由此,沈云鹏便得出了一种判断,寒冰的武功与自己一样,都走的是阳刚的路子。所以在比武时,他们之间必会有一场硬碰硬的激烈鏖战。 然而,在天桥上与寒冰刚一开始交手,沈云鹏便发现,自己的判断简直是大错特错,根本就是错得离谱! 无论是寒冰的轻功身法,还是其诡异的剑法,都完全走的是阴柔的路子。 而最为可气的一点是,这无赖小子还充分利用了自己灵活的身法和剑法,在天桥这块略显狭小的比武场上,将他这位本就大感束手束脚的统领大人,直逼得团团乱转。 很可能在外人的眼里,一直是寒冰被沈云鹏的拳腿逼得闪展腾挪。 然而事情的真相却是,一直都是沈云鹏被寒冰的身法所带动,向这少年故意引导的方位进行攻击。 对于沈云鹏来说,这已经不是在比武,而纯粹是寒冰一个人的即兴表演。 可怜他这位统领大人,竟犹如一只牵线木偶一般,被这少年尽情地操纵戏耍。 他也曾几经努力,试图摆脱掉对方的这种控制。 可结果是,他失控的劲气所至,真可谓是摧枯拉朽。只不过片刻之间,便令这座极其神圣的天桥两侧的护栏,已经所剩无几! 为了不让别人误以为,自己是故意在拆毁天桥,沈云鹏几乎已经不敢发力,更不敢再与寒冰所施加的内力相抗。 这也就意味着,他这位大戎国的第二高手,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任由寒冰牵动着自己的拳脚,在天桥上进行一场无比诡异的比武。 这种全然的无力感与失控感,让沈云鹏不得不怀疑,自己就是在做一场漫长的噩梦! 而就在他被这场噩梦折磨得几近发疯,恨不得干脆自行跳下天桥之际—— 突然间,他的梦竟完全醒了! 当然,在这场梦醒过来之前,他还最后做了一件事。 当寒冰那柄犹如毒蛇一样泛着森冷寒气的短剑,闪电般地刺向他的咽喉时,沈云鹏却同时感到了一阵阴柔的劲力,将自己的身体向后推去。 于是,他本能地将右脚向后退了一步,随即又本能地力灌左腿,猛地抬起右腿,一个漂亮的旋转侧踢,迅疾地袭向了寒冰手中的那柄短剑—— 然后,他右脚的靴尖便正巧踢在了那柄短剑的剑背之上。 然后,那柄短剑便正巧在寒冰一疏神之下,从其手中脱飞出去。 然后,那个暗卫司的密探便正巧被那柄脱飞出去的短剑射中了咽喉。 然后,沈云鹏的梦便醒了…… 虽然真心地讲,此刻他这位统领大人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继续做梦。 好在他还是比那个没能长寿的邱长寿要幸运得多,只不过转瞬之间,他那个能够继续做梦的梦想,便真的实现了。 就当沈云鹏亲眼目睹了自己那鬼使神差的一脚所造成的无可挽回的严重后果,正自大感不知所措之际,一道穿云裂石的清啸声,在他的耳畔骤然响起。 他不由下意识地抬头向上看去,却发现,原来不知何时,寒冰的整个人已经窜起了十丈多高。 只见这少年极为潇洒地在空中向后翻腾,整个人已变成倒立之式。 随即,他便借着身体的下落之势,将蓄满真气的双掌凌空下击,又准又狠地袭向了沈云鹏的头顶百会穴。 这一式“倒悬天龙”本是剑招,此时被寒冰以掌力施出,不但致命的杀伤力丝毫未减,反而更平添了一种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威势。 乍然见到寒冰施出如此可怕的一记致命杀招,沈云鹏知道自己已经面临生死关头,避无可避。 出于求生的本能反应,他立即大吼一声,同时气沉丹田,力聚双掌,向上猛地一推,准备硬接下对方的这一招。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们二人的四只手掌便已碰到了一起! 随之,一个极为令人不可思议,且又震惊不已的景象,便在所有人的眼前赫然出现了—— 众人耳中先是听到了一声极其沉闷的巨响,然后,就见那位统领大人的身体如被雷击一般地抖动起来。 而随着他的每一下抖动,整个天桥竟然也开始不停地震颤起来。 突然间,沈云鹏脚下的那块桥板彻底地断裂开来,而他和仍镇压在他头顶上方的寒冰,便同时向桥下坠落。 紧接着,那一整座天桥,便如同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不断地撕扯一般,开始一截一截地断裂开来。 碎裂的乌木块和玄铁链,从半空中不断地向下掉落,便犹如一场突然降临的黑色冰雹,顿时将那些正立于桥下、抬头仰望着这恐怖一幕的人们,吓得一个个呆若木鸡。 这时,不知是谁,猛地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喊:“快闪开!” 那些正在呆望的人们这才如梦方醒,纷纷惊叫着抱头鼠窜,向一旁拼命地躲闪开来。 好在大家都闪避得及时,没有人被那些乌木块和玄铁链砸到。 只可惜那条当初费尽人力物力,修得异常平整宽阔的青石长街,顿时被那些空中落下的重物砸得碎石飞溅,一片狼藉。 由于事发突然,桥下的人们都已乱成一团,各自奔逃。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最先从桥上掉落的沈云鹏和寒冰,却没有与那些乌木块和玄铁链同时落地。 原来,在他们尚在半空之时,寒冰已迅疾地将双腿一缩,同时身体借力,再次轻轻向后一翻,整个人又变成了头上脚下的姿势。 而就在他的双足下落之际,一只左脚的靴尖竟恰好不轻不重地碰到了沈云鹏头侧的耳门穴,当即便将这位统领大人给踢得昏死了过去。 眼看沈云鹏已失去知觉,寒冰这心狠手辣的小子居然仍不肯善罢干休。 只见他又将自己的整只右足,在这位统领大人的后背上狠狠地一蹬,顿时在他那件白色中衣的背部,印上了一只鲜明的大泥脚印! 沈云鹏那庞大而沉重的身体,竟被他这一蹬之力,踢得向天桥的东侧横飞出去数丈有余。 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之后,这位犹在昏迷之中的统领大人,便犹如一块巨石一般,向地面上急速坠落。 而寒冰自己,则借着那一蹬之力,身体如同飘絮一般,向天桥西侧斜飞出去,瞬间便与沈云鹏拉开了十多丈之遥,全然是一副不管那位统领大人死活的架式。 这一情景,被那些距离天桥较远,不虞会被掉落的重物砸到,此刻都在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驻足观望的人们看到,不禁纷纷惊呼出声。 可就在他们都以为,那位统领大人马上就要被摔成肉饼、血溅长街之时,一个青色的身影忽然拔地而起,跃上半空,一伸右臂,将沈云鹏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当那个青色身影带着沈云鹏稳稳地落回到地面上时,众人皆用一种极为钦佩与惊叹的目光看着他,有人更是忍不住鼓掌喝彩道:“赤阳神教天下第一!赤阳教主神功盖世!” 那位抓住沈云鹏的青衣人,正是赤阳教主独笑穹。 但是此刻,他根本无暇去理会那些情绪激动的赤阳教信徒。 只见他猛地把头转向了犹在半空中的寒冰,犀利的目光中迸射出一股森冷的肃杀之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九十四章 塌天之祸 须臾之前,就在看到自己的弟子邱长寿,突然出现在这条天桥长街上的那一瞬间,独笑穹便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 以他这位赤阳教主的耳目灵通,自然早就知道今日暗卫司要处决忠义盟密谍的消息。 但是,这一消息并未引起他的丝毫兴趣。 因为在独笑穹看来,杀几个密谍,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件事情,多半是那个总司大人公玉飒颜用来炫耀暗卫司的战绩,并以此向那位好大喜功的皇帝陛下邀功请赏的一种伎俩而已。 另外,独笑穹也知道,太后已下令禁卫军封锁整条天桥街。 所以,他便想当然地以为,公玉飒颜肯定会选择走城南长街那条路线,押解囚车至法场。 正是由于这些想法上的偏差,令独笑穹在已经察觉到寒冰的表现有异之后,仍是完全没有想到,要把这种异常之处与处决忠义盟密谍之事联系在一起。 直至突然间看到邱长寿及其身后跟着的那辆马车和暗卫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独笑穹这才脑际灵光一闪,终于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更是预料到了寒冰究竟要干些什么。 可就在这种千钧一发的危机关头,这位威名赫赫的赤阳教主,却极其遗憾地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只想着要出声警告邱长寿,甚至是打算命其立即调头回转,却完全忘记了,自己此刻真正应该做的,乃是阻止寒冰出手。 于是,不过转眼之间,他就看到了自己的这一失误所造成的致命后果—— 邱长寿当场被寒冰的短剑穿喉而亡! 目睹惨剧的发生,即便是以独笑穹这种功殝化境的绝世高手,也不禁完全失去了冷静。 在为自己的愚蠢判断恼怒不已的同时,他更是将那个敢当面打自己的脸,杀自己弟子的寒冰,恨到了极点! 然而,就当他将嗜血的目光,迅疾地转向天桥之上时,却赫然发现,傻在当场的那个人,竟是沈云鹏! 独笑穹当即便猜到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云鹏一直在被寒冰所利用! 原来,就连他这位大戎第一高手都完全看走了眼,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寒冰在天桥上的那番卖力表演,目的并不单纯。 他不仅仅是在故意示弱,想以此拖延时间,等待囚车的到来。 事实上,这个武功诡异莫测的少年,始终都在这场交手中占据着主导地位,控制着沈云鹏的一招一式。 而最终,沈云鹏便在他的操纵之下,身不由己地将那柄短剑,送入了邱长寿的咽喉。 如今虽然已经想明白了这一切,却也都是后知后觉,根本于事无补了。 一时间,独笑穹也不禁感到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实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采取何种行动。 是继续遵照太后的吩咐,袖手旁观,待机而动? 还是干脆此刻就以企图劫夺囚车的罪名,与沈云鹏这位统领大人联手,调动禁卫军,将寒冰当场围杀? 可是令独笑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这一刹那的犹豫间,竟然异变又生—— 沈云鹏已被寒冰一招威力无俦的“倒悬天龙”,给生生地击下了天桥! 紧接着,那一整座天桥,便在他的眼前分崩离析、轰然坍塌…… 望着这恐怖至极,又离奇至极的一幕,独笑穹的脑海中突然跳出了太后所说过的一句话——祝融之灾,塌天之祸! 这——,岂不就是塌天之祸?! 昨日,祝融之灾,已经在太后的慈宁宫中发生。 而今日,塌天之祸,又在自己的眼前,就这样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转瞬之间,赤阳王所留下的那两句谶语,便都已成了真! 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大戎危矣? 此刻,独笑穹也亲身体会到了昨日阴太后所体会到的,那种深深的恐惧与无力。 而且,他同时也得出了与阴太后一样的结论—— 这一切的危机,必然都与寒冰脱不了干系! 那场发生在慈宁宫中的大火,是他所放无疑。 而这座天桥,也一定是被他所毁。 先前,这少年曾一个人在天桥上来回踱步,拍打护栏,故意装模作样地表现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情状。 而实际上,他一定是暗中将内力运于双足与双手之上,把所经过之处的桥板,以及那些连接桥板的玄铁链,从其内部尽皆震裂。但在表面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异状。 怪不得方才比武时,沈云鹏拳腿所到之处,会那么容易就将坚如铁石的乌木板击断。 真相却是,寒冰这小子早已在上面做过了手脚。 而这奸诈的小子却成功地让所有人都误以为,是沈云鹏在不断地损毁天桥,最终导致整座天桥的崩塌。 看来太后的担忧并非无稽,无论寒冰是不是隐族人,也无论他是不是离别箭,他都绝对是大戎的一个强仇大敌,一个心腹之患! 一念及此,独笑穹当即便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抛开全部顾虑,抓住一切时机,尽快将寒冰除去。 于是,他默默地将双掌凝聚了十成功力,准备趁寒冰从天桥上掉落,身体尚在半空中,无法完全使力之机,用赤阳掌将这个祸害就此干掉! 可谁知,就在他这位教主大人杀心暗藏,蓄势以待之际,寒冰却根本未按他的想法来做。 只见这少年刚一从天桥上掉落,便突然一脚,将沈云鹏踢昏过去。而接着又是一脚,再将这位统领大人蹬飞出去。 然后,寒冰本人便借这一蹬之力,让自己的身体向一旁飞出,从那座还未完全坍塌的天桥下迅速穿过,向另一侧的街面上落去。 而无巧不巧地,寒冰的这一举动,不但让自己和沈云鹏都避过了天桥上正在不断掉落的那些残骸,同时更是让自己避开了独笑穹即将对他发动的袭击。 企图落空的独笑穹在恼怒之余,又不免心生怀疑—— 莫非是寒冰已经看穿了自己欲致他于死地的想法,所以故意向一旁避了开去? 另外,他故意将沈云鹏向自己的这一侧蹬了过来,会不会就是因为瞅准了自己绝对做不到像他那样,不去管沈云鹏的死活? 而事实上,还真是让这小子猜对了! 他这位赤阳教主的确是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 即便不为了沈云鹏是太后的心腹爱将,也要为了事后能够向他这位亲历者,仔细询问一番这场天桥决战的真相。 于是,在无奈之下,独笑穹不得不暂时放弃了马上追过去,继续对寒冰出手的念头,转而飞身跃起,接住了那位犹自浑然不知自己即将被摔成肉饼的统领大人。 抓着沈云鹏刚一落地,独笑穹便立即心有不甘地看向天桥另一侧的寒冰,想再度寻机出手。 可就在这时,竟然异变又生—— 几十枝带着劲风的弩箭,突然从不同的方位,射向了犹在半空中的寒冰! 见此情景,独笑穹如刀锋般的双眉不禁微微一皱,心中顿时有了一丝了然—— 原来寒冰方才身在空中,居高临下,已将地面上的情形尽收眼底。 想必是已提前察觉到有人要向他施放弩箭,这小子才会赶紧与沈云鹏分开。 无论是从方位,还是从时机的拿捏上来看,这几十枝弩箭都可以称得上是暗杀者的绝佳手笔。 可惜的是,却被寒冰事先看破玄机,并迅速做出了反应,及时摆脱了沈云鹏的纠缠,令自己少了一个不必要的负累。 他的这一做法,应该是为了保全他自己,却不想也同时保全了沈云鹏。 想清楚了这些,独笑穹不由在心中暗自冷哼了一声,然后便头也未转地随手一抛,将仍在昏迷中的沈云鹏,丢到了刚刚跑过来的两名禁卫军的怀里。 而此时这位赤阳教主的双目,则是一直紧紧地盯着半空中的寒冰。 正在耐心地等待着,一个出手的最佳时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九十五章 还以颜色 此刻,寒冰身在半空之中,无所着力,更无法闪避,眼看就要被那几十枝急袭而至的弩箭,射成一只刺猬。 谁知就在这时,他却以一种完全不可思议的方式,将自己还在下坠的身体,突然向上硬生生地拔高了三尺有余! 结果,那些方位原本拿捏得十分精准的弩箭,便也悉数落空。 然而,只不过转瞬之间,竟又有数十枝弩箭,从下方向他疾速射来。 这一次,这些弩箭所瞄准的方位更加刁钻,几乎完全封死了寒冰下落时身前身后的每一路,令他根本避无可避。 就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寒冰已是绝无幸理之时,这少年却又出人意料地使出了一个极其怪异的身法。 只见他猛地将身体往后一仰,整个人就那么突然间横躺在半空之中,仿佛正睡在一张无形的大床上。 于是,那些弩箭便都从他的身下呼啸而过,最终劳而无功地纷纷坠落于地。 可就在这时,一道暗含着强大劲力的掌风,已无声无息地向正看似极其潇洒地横躺于半空之中的寒冰,猝然袭来! 这记赤阳掌,是独笑穹凝聚了十成功力所发出的致命一击。 他早就算定,寒冰此刻应该已是强弩之末,一口真气将泄,必是后续乏力,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机会避开自己的这一掌。 而且,他的第二掌业已蓄势待发,绝对不会给这少年留下一丝生机! 一抹狞狠的笑意,自独笑穹的唇边一闪而过。 他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寒冰在自己的掌下被击成碎片、血肉横飞的惨烈情状。 然而,很快地,那抹笑意便彻底地凝固在了他的唇边。 而与此同时,独笑穹的双目中更是露出一种极度的惊骇之色,难以置信地看着就发生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幕诡异的奇景—— 只见原本横躺在半空中的寒冰,忽然间仿佛变成了一只陀螺,整个身体开始急速地在空中旋转起来,并随之带动起一股无比强劲的气流。 这股气流在飞速旋转的同时,产生了一种极大的吸力,瞬间便将地面上散落的那些弩箭,以及大量的天桥碎片,全都吸到了半空中。 而且,随着这股气流所产生的吸力越来越大,便有越来越多的杂物被吸引而至。 它们全都围绕着寒冰的身体不停旋转,很快便形成了一层无比坚实的防护网。 当独笑穹的那记赤阳掌与这层防护网相撞的那一刻,便如同一记重锤,猛地敲在了一口巨缸之上。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爆裂声,这口巨缸的外壳乍然碎裂开来,不断地向四面八方迸射而出。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独笑穹。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寒冰这心机如鬼的小子居然会使出这种匪夷所思的古怪招式。 面对那些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向自己袭来的箭矢、木块、铁链、碎石等物,独笑穹一时间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就在他手忙脚乱地将那些袭向自己的暗器都一一击落之后,却陡地听到不远处接连传来了几声惨叫和闷哼。 此刻,他根本无须回头,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停在离他不远处的那辆原是由邱长寿押解的囚车,出问题了!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负责押解那辆囚车的其他暗卫们,出问题了! 既然这些由寒冰所施放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暗器可以袭击到他,那它们自然也会袭击到与他相距不过数丈之遥的那些暗卫们。 而以那些暗卫们的武功,又如何能躲得过这位少年高手的精妙算计呢? 天桥比武——囚车——忠义盟密谍 原来,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救出那六名将要被斩首的忠义盟密谍。 而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这位裕国的皇子殿下已经把整个新京城闹得天翻地覆! 几乎被气炸了肺的独笑穹,此刻根本什么也顾不得了,就想马上抓住寒冰,然后亲手把这个天杀的小混蛋,撕得比那座天桥还要碎! 可就当他这位教主大人犹在怒发冲冠之际,身在半空中的寒冰已经停止了旋转。 就见这少年突然施出一个漂亮的空翻,身形顿时化作一道闪电一般,向街边正在慢慢散开的人群中投去。 此举却是把独笑穹看得一愣! 本来在他的预料中,接下来,寒冰就要开始劫夺囚车了。 正因有此预料,他才没有继续向寒冰发动攻击,而是蓄势以待,让其来自投罗网。 三丈之内,才是赤阳掌的威力能够发挥到极致的范围。 独笑穹已经打定主意,要等寒冰把自己送到他的掌下,也好让这小子感受一下,十成功力赤阳掌的真正厉害之处。 可谁知,这诡诈的小子根本就不按常理出招! 最起码,是完全不按他这位教主大人的想法出招! 在借用了独笑穹的那一记赤阳掌之威,趁机放倒了守在囚车旁的几名暗卫之后,寒冰却是连看也未去看那辆囚车一眼,便直接扑向了方才对他施放弩箭的人。 那些前来观看比武的人们,本来就已经被天桥坍塌的可怕情景吓跑了大半,剩下胆子大一些的好事之徒,也都远远地躲在街边瞧热闹。 此刻,却突然见寒冰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地向自己扑了过来,便是再大胆的人,也不会不要命的。 结果,只“轰”地一下,正站在这一侧街边的人们,便全都顿作鸟兽散了。 但那几个躲在人群中施放暗箭的家伙,却是无一逃过寒冰的辣手。 不过眨眼之间,他们便全被寒冰用顺手夺过的一只弩箭,刺穿了咽喉。 空荡荡的街面上,只留下了他们已变得无知无觉的尸身,躺在雪水与血水横流的泥泞中。 收拾完这一侧的偷袭者,寒冰片刻也未停留,又飞扑向另一侧的街边,对那几个刚刚扔下手中还未及装填的弩弓,已换上自己称手兵刃的偷袭者们,展开了毫不留情的进攻。 由于兵刃在手,那几名偷袭者倒是得以在寒冰的手下周旋了片刻。可最终,仍是没有一人能够逃过被这少年手中那枝染血的弩箭生生刺死的下场! 见到这种残忍血腥的屠杀场面,那些普通的看客们立即惊恐至极地大叫着四散奔逃,转眼间便都从街面上消失不见了。 而那些禁卫军们,却都一个个笔直地站在那里,漠然地看着寒冰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场冷酷无情的屠杀。 只见这少年将天桥西侧的偷袭者都杀光了之后,便开始向天桥东侧这边行了过来。 东侧这边的偷袭者们,本已混在人群里面,准备溜之大吉,却被守在一边的禁卫军们将所有人都逼到了一处,并彻底地包围了起来。 原因很简单,那些偷袭者所使用的弩弓,正是禁卫军专用的连环弩。 而那些偷袭者,却绝对不是禁卫军。 无论他们是如何得到的弩弓,其目的都只会有一个,要将这次袭击寒冰的事件,嫁祸到禁卫军的头上。 既然知道自己被人无端地扣上了屎盆子,一向骄横跋扈惯了的禁卫军,自然要立即还以颜色。 于是,那位副统领胡亮,当即一声令下,命禁卫军将所有人都围了起来,摆明了是要把他们当作待宰的羔羊一般,呈送到寒冰的面前。 面对神色悍然、手持弩弓的两千名禁卫军,众人皆是惊惶不已,却谁也不敢有所反抗,甚至是试图逃走。 那些藏在人群中的偷袭者们,更是一个个面色苍白,噤若寒蝉。他们忍不住都把目光投向人群中的某个人,可那人却故意别过脸去,出声招呼起旁人来。 而那个他所招呼之人,便是那几名幸存下来的,负责押解囚车的暗卫之一。 原来,那辆囚车和押解囚车的暗卫们,并不在禁卫军的包围圈之内。 毕竟他们奉有皇上的密旨,禁卫军也不敢轻易动他们。 而这几名暗卫,实是已经被眼前接连不断所发生的各种状况给吓傻了,全都一个个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直至他们发现,禁卫军正对在场的众人展开包围,而目的显然是要替那个已经杀红了眼的寒冰圈出一个行猎之所。 这些暗卫这才猛然间清醒了过来,当即意识到自己仍然身处险境。 他们连忙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打算赶紧带着囚车调头逃走。 而就在这时,其中的一名暗卫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便本能地转头看了过去。 愣了一瞬之后,他才骤然认出,那个身着平民衣饰、向自己打招呼之人,居然就是自己在暗卫司中的一位上司,同时也是总司大人的心腹——田康。 虽然不知道这位田大人此刻为何会混在人群之中,但那个暗卫仍是见机极快地跳下马来,以下属的身份向他躬身行礼。 田康一边肃然点了点头,一边极其自然地穿过禁卫军的包围圈,走到了囚车的跟前。 他先是翻身上了方才邱长寿所骑的那匹马,然后便故作镇定地扫了一眼犹自横躺在地上的邱长寿,以及其他几名暗卫的尸身。 只见邱长寿那双向外突出的眼睛仍然大睁着,脖子上的血洞还在慢慢地向外流淌着猩红的鲜血,而他的整个尸身,都已被淹没在一大片血泊之中。 面对如此惨状,即便是像田康这种干惯杀人勾当的人,也还是忍不住暗自打了一个寒战。 他赶紧命令那几个幸存下来的暗卫,将地上的尸身都搬到那几匹无主的马背上。 随后,他便向那些暗卫们摆了摆手,带领他们一起调头,押解着囚车往来路上狂奔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九十六章 千钧一发 眼看着那辆马车与那几名暗卫越跑越远,寒冰却并没有加快身法追上去,而是仍旧不紧不慢地迈着方步,从天桥的西侧走到了东侧。 实际上,如今的这座天桥,已无法再继续称之为“天桥”了。 整个横跨天桥街的桥面已经荡然无存,仅剩下南北端的两架木梯,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它们依然高高地屹立在那里,似乎仍能带给人一种通天云梯的感觉。 而那些原本构成天桥桥面的乌木板和玄铁链,都已零零碎碎地散落在被砸毁的青石街面上,狼藉之外,更添脏污。 但那位一袭白衫的寒冰公子,却仿佛对这副由自己一手造成的凄惨情景,全然视而不见。 只见他背负着双手,满面春风地从这一大片零乱的残骸中徐徐穿行,最后,停在了那位赤阳教主独笑穹的面前。 这两位分别来自裕国和戎国的绝世高手,终于有机会正式地见面了。 其实,他们各自都心知肚明,之前彼此间已经或明或暗地交过了几次手。 而最近的一次,就是方才独笑穹偷袭寒冰的那记赤阳掌。 只不过在那种极为混乱的情形之下,在场的众人皆被那些倏忽而至的夺命弩箭,以及寒冰那种令人瞪目结舌的诡异身法,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和心神。 故而,竟是谁都没有注意到,那位堂堂的赤阳教主曾经趁机对寒冰,施出了一招极为歹毒的暗算。 相反地,这些看客们还都以为,方才是寒冰利用自己身在半空、居高临下的优势,率先向独笑穹发起了挑衅性的攻击,结果却徒劳无功,未能得逞。 所以,此刻看到这两大高手当街对峙,很多人都还暗自以为,既然独笑穹能够毫发无伤地躲过寒冰适才那一招突如其来的偷袭,便足以证明,这位赤阳教主的功夫肯定要在寒冰之上。 就连那些仍躲藏在人群之中,刚刚偷袭过寒冰,但尚未被揪出来的暗卫司杀手们,也都在暗自庆幸—— 这少年实在是太过狂妄自负,居然愚蠢地先找上了赤阳教主独笑穹。 这样看来,他们这些人的性命,或许还会有救。 虽然田康那家伙丢下他们,独自逃了,可是以独教主的绝世武功,今日定能要了这个不自量力的裕国皇子的性命。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独笑穹本人,却完全没有和这些偷袭者们一样,怀有如此乐观的心态。 方才,这位赤阳教主那一招时机拿捏得极为精准的致命偷袭,居然被寒冰轻而易举地破解,而且还被这少年借此反击,趁机袭杀了那几名暗卫。 这便足以可见,寒冰的武功,实是已达到了神鬼莫测之境! 更何况,他刚刚还与那位同是绝顶高手的沈云鹏,交手了半个时辰之久。 且不论他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故意拖长了这场比武的时间,单说在这半个时辰之内,他的确是一直都在未曾停歇地消耗着自己的内力。 也正是因为看准了这一点,独笑穹才会决定抓住机会,在这少年又突然遇到弩箭袭击之际,向他攻出了一记赤阳掌。 独笑穹确信,自己的这一记十成功力的赤阳掌,绝对有十成的把握,能够将寒冰立毙于掌下。 所以他这位堂堂的赤阳教主,才会完全不顾江湖道义,更不顾太后对他的告诫,抱着一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去寒冰的疯狂心态,击出了那志在必得的一掌。 可结果竟是,寒冰毫发无伤,却有几名暗卫为此丧命。 这一完全超乎预想的可怕现实,顿时对独笑穹的心理造成了一种难以想象的打击。 尤其是当他看到,接连遇袭之后的寒冰,居然仍旧保持着旺盛的战力,举手之间,便杀掉了数名身手一流的偷袭者。 而后,这少年便犹如刚刚游玩归来一般,就那么一脸闲适地向他悠然走了过来。 此刻,面对着这个唇边挂着一丝无邪的笑容,看上去完全无害的俊美少年,他这位堂堂的赤阳教主,大戎的第一高手,竟莫名地感到了一种难以抑制的恐惧。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乱了。 真正的高手对搏,比拼的本就是各自的心志与意念。 一旦心志不坚,意念动摇,则是必败无疑。 就此而言,独笑穹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败了! 败,即是死。 他与寒冰本就是势不两立的对手与敌人,谁也不会给对方留下任何侥幸的机会,必然是要除之而后快。 所以,寒冰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杀死他的良机! 而以他独教主的骄傲,自然不会去向那些近在眼前的禁卫军求助。 当然,此刻那些禁卫军们也都丝毫没有看出来,他这位大戎的第一高手,居然在畏惧那个久战之后的异国少年,甚至还生出了一种想马上逃走的可耻念头。 而最为可怕的一点是,这种念头一旦出现,便犹如燎原之火一般,在他的心中疯狂地燃烧起来,眼看着便要将他的意志彻底摧毁。 豆大的汗珠,自独笑穹的额头上悄然滚落。 就连他的双眼,也开始变得迷蒙。 一种死亡前的恐惧,紧紧攫住了他这位绝世高手的心,令他渐渐接近了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陡地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师父!还是由弟子来护送寒冰公子离开这里吧!” 独笑穹当即便清醒了过来! 在为自己的胆怯感到羞耻不已的同时,他亦为自己险些被寒冰逼得走火入魔而后怕不已。 此刻,在彻底地定下心神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一定就不是寒冰的对手。 然而,心中那一丝对这少年诡异武功的疑虑与忌惮,竟然令他几乎陷入了魔障之中,一时间难以自拔,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简单地说,就是他这位堂堂的赤阳教主,居然差点儿被自己心中的恐惧给活活吓死了! 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公玉飒容,独笑穹的目光中不禁闪过了一抹复杂之色。 他的心中自然清楚得很,方才正是自己的这位亲传弟子,救了自己一命! 公玉飒容一定是已经感应到了,他这个当师父的一度心绪紊乱,正面临走火入魔之危。 故而,这个一向有些莽撞率直的徒弟,才会全然不顾他所留下的严命,擅自从藏身之处赶过来,为他解了这场性命之忧。 轻轻地拍了拍公玉飒容的肩膀,独笑穹语气温和地道:“好,飒容,太后早就交代过,比武之后,一定要确保寒冰公子能够安然离开。此事便交给你来办吧!” 公玉飒容忙肃然躬身道:“弟子谨遵师命!” 紧接着,他便将目光转向了寒冰。 却见这少年的脸上犹自露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瞪着一对神光湛湛的星眸,似乎是在欣赏他们师徒之间这一番颇有些做作的表演。 公玉飒容的老脸不禁暗自一红,连忙故作镇定地轻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之态。 然后,他便打起精神,上前抱拳施礼道:“寒冰公子,请!” 谁知寒冰这时却将面上的笑容一收,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只是潇洒地负手站在那里,神色淡然地看着公玉飒容,星眸中隐隐闪动着一种莫测的光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九十七章 最佳时机 公玉飒容一出现,寒冰便忍不住暗自叹息了一声,知道自己已失去了一次杀掉独笑穹的最佳时机! 就在方才,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独笑穹被自己所营造出的那股逼人的气势所慑,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魔障之中,眼看就要不战自败。 可是公玉飒容的一句话,又将这位赤阳教主给唤醒了过来。 如此一来,不仅让寒冰失去了夺取独笑穹性命的机会,甚至还反过来,令寒冰自己面临着极大的性命之忧。 适才,他与沈云鹏的那一番装模作样的拼斗,实是要比真正杀了这位统领大人,更多花费了近乎双倍的力气。 更何况在那之前,为了震断一整座坚如磐石的天桥,他业已消耗了大量的内力。 而后,接踵而至地,他又遭遇到两轮连环弩箭和一记十成功力的赤阳掌的袭击。 虽然这些袭击都被他有惊无险地一一避过,但寒冰的心中十分清楚,实际情形并不像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独笑穹的那记赤阳掌已逼得他不得不使出了全力,并因此暴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武功。 如果这位赤阳教主对隐族的武功所知甚多,很可能就会从中看出端倪,就此确定他隐族人的身份。 而一旦他隐族人的身份被确定,独笑穹很可能会孤注一掷,不顾一切地要将他马上除去。 这也就意味着,今日,他恐怕再也无法全身而退。 既已对眼前形势有了一个清楚的认识,寒冰自然知道,如果自己现在马上离开天桥,接下来所要面对的,将是独笑穹及其门下赤阳教弟子的围攻与追杀。 打不过是必然的,但逃走的机率依然很大。 可问题就在于,他此刻还不能离开。因为,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必须将那些暗卫司的杀手全部解决掉,以免他们赶去破坏忠义盟的劫囚行动。 但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消耗掉更多的内力,而与此同时,又给了独笑穹从容布置的机会。 此消彼长,形势会对他愈加不利。 可既便如此,却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只希望,在一切都结束之前,尽可能多地消灭敌人,也尽可能久地拖住独笑穹。如果能让自己逮到一个将这位赤阳教主重伤的机会,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此刻,面对着公玉飒容,寒冰其实很想与他多讲上几句废话,也好为自己多争取一些调息的时间,以便尽可能多地恢复一些内力。 但是,他又不能当着独笑穹的面,与曾经听到过自己真实声音的公玉飒容交谈。否则就会马上穿帮,令自己隐族人的身份,甚至是离别箭的身份,都要提前暴露出来。 所以无奈之下,在听到公玉飒容故作客气地请自己离开时,寒冰只能做出一副完全无动于衷的漠然之状。 可此时,他的心中却在转着一个念头。等自己解决掉那些暗卫司的杀手之后,接下来第一个,就把面前这个胆敢坏自己好事的讨厌家伙给干掉! 坏主意一打定,他不由隐含得意地冷笑了一声,然后便理也不理公玉飒容,径直向那些被禁卫军包围起来的人走了过去。 见此情形,公玉飒容马上便猜到,寒冰这是打算赶尽杀绝,将方才那些偷袭他的人全部杀光。 他不禁有些着急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师父,可独笑穹却只是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干涉寒冰的下一步行动。 因为这位赤阳教主业已看出,那些偷袭寒冰的杀手,虽然并不是赤阳教的人,甚至也不一定是暗卫司的人,但他们应该都是由自己的那位亲传大弟子公玉飒颜所遣。 而那个暗卫司的头目田康,显然就是奉了公玉飒颜之命,暗中在操纵这些杀手,实施对寒冰的暗杀行动。 如今行动失败,这些偷袭者便已成了一种负累,必然是要被灭口的。这也就是方才田康见机溜走的原因。 虽然独笑穹很想看到那个逆徒公玉飒颜遭报,但毕竟这件事牵连甚广,不宜在目前这种本已是混乱不堪的局面之中,再另行添乱。 禁卫军的行动,已经充分表明了他们的态度,决不会放过那些企图嫁祸给他们的暗卫司杀手。 如此一来,赤阳教绝对不宜再强行插手,多管闲事。以免让寒冰这个心机狡诈的小子得到机会,从中挑拨,坐收渔利。 而最为重要的一点是,独笑穹希望那些暗卫司的杀手们,能够继续消耗寒冰的内力,令其没有片刻的喘息之机。同时,也能够让自己得以更加仔细地观察一下这少年的出手。 事实上,寒冰先前的那番猜测可以说是极为精准,独笑穹的确已对他所展现出来的真实武功,生出了莫大的怀疑。 以他这位赤阳教主的修为和识见,自然看得出来,寒冰方才在半空中所展露出的那一奇招,绝非是寻常内功所能做到。 而据独笑穹所知,只有阴阳结合,刚柔并济,令内力达到生生不息之境,才能做出如此诡异神奇的疾速旋转,并生出如此超乎想象的强大吸力。 若是寒冰的修为果真已经进入到了这一境界,身怀一阴一阳两种内力,那么毋庸置疑地,他肯定就是隐族人,而且还是一位有着惊人天资的隐族人。 因为独笑穹曾听赤阳王说过,便是以他这位天魔的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练成阴阳合力。 而且,依赤阳王之见,这世间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够真正达到这一境界。除非,那人能够同时练成隐族的两大奇功——离别与追魂。而这,应该是绝不可能出现的一种武林奇谈,更可以说是一种人间奇迹。 然而此刻,在亲眼目睹了寒冰那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神奇一招之后,独笑穹不得不怀疑,赤阳王所说的那种绝不可能出现的奇迹,很可能已经在寒冰的身上出现了! 这便是方才他这位堂堂的赤阳教主,险些被这少年吓得走火入魔的真正原因。 如今,独笑穹虽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但心中的那种惊惧与震撼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所以,他必须要进一步证实一下,寒冰是否已经完全练成了阴阳合力。 如果接下来,这少年在对付那些偷袭者时,表现出任何的疲惫之态,动作迟缓之状。 那便说明,他即使是已经习练了离别与追魂,也还只是停留在其中的某个阶段,并未完全练成。 若是这样,便可以趁他久战力竭之时,盯紧了他。 一待他离开天桥,脱离了众人的视线之后,再由他这位赤阳教主带领数十名弟子,将其当场围杀。 而如果寒冰真的像其此刻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游刃有余,在经历了连番的搏命厮杀之后,仍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将那些偷袭者全部杀掉。 那便说明,他确实已经完全练成了离别与追魂,成为这世间再也无人能够望其项背的武林第一高手。 若果真如此,想要除掉这少年,仅凭他这位赤阳教主及手下的数十名弟子,恐怕仍是难以得手。 尤其是公玉飒容他们已经在寒冰面前暴露出行藏,不可能再按计划对其进行突袭,成功的可能性更是变得微乎其微。 如此一来,便只能动用禁卫军,设下埋伏圈,将寒冰一举射杀。 而此刻,应该就是一个最佳时机! 一旦寒冰进入了禁卫军的包围圈,去追杀那些偷袭者,那他这位教主大人,就可以拿出太后为方便他权宜行事,所赐下的那枚玺印,调动这两千名禁卫军,将包括寒冰在内的所有人都全部射杀。 然后,再想办法堵住这些禁卫军的口就行了。 虽然此举太过残忍酷厉,但为了大戎的江山社稷,更为了赤阳教能够成为天下第一神教,这些许的牺牲,是必须的,更是值得的。 就在独笑穹做出这一残酷决定的一刻,也是寒冰已经越过了那些禁卫军的包围圈,准备向那些明知必死,却还要负隅顽抗的杀手们出手之际,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那位独笑穹的得意弟子公玉飒容,突然一声未吭地,独自拔腿飞奔而去。 看到他所赶去的那个方向,独笑穹的脸色立时便黑沉了下来。 他扫了一眼旁边那些正感不知所措的赤阳教弟子们,便又漠然转过身去,看向已经和那些暗卫司杀手们斗在一处的寒冰。 然而不知为何,他此时竟发觉自己全然无法集中精神,去观看眼前的这场打斗。 暗自咬了咬牙,他竭力沉下心神,伸手去摸怀中的那枚玺印。 可谁知,原本应该清凉温润的玉制玺印,却突然间变得异常烫手,而且扎心…… 他紧皱着刀锋般的浓眉,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安定下来。 终于,他忍不住恨恨地叹了一口气,忽然又转过身来,对其余的那些赤阳教弟子们一挥手,带头向着公玉飒容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九十八章 精妙杀招 直到身边最后的一个人也在惨叫声中倒了下去,公玉飒颜这才绝望地相信,自己确实是已经被人下了符咒…… 昨日,在刚一感觉到那种莫名的寒意之后,公玉飒颜便有了一种被人下了符咒的不安之感。 但他是个从来不相信命运的人,所以才会生出那么大的勇气和野心,敢公然反抗自己的师父赤阳教主独笑穹,想借此摆脱那种为人作嫁的可悲下场。 自从成为暗卫司的总司大人之后,公玉飒颜便愈加坚信,终有一日,他不但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还能够掌握更多人的命运。 正如这次天桥决战,那位堂堂的禁卫军统领沈云鹏的命运,可以说已经完全被他这位总司大人攥在了掌心。 而这次处决忠义盟密谍,又让忠义盟的人,包括那位所谓的杀手之王古凝的命运,也完全落入了他这位曾经的宫护卫的算计之中。 还有寒冰、独笑穹,甚至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后老祖宗的命运,最终也都会由他公玉飒颜一人来掌控! 正由于有了如此强大的自信,所以昨日虽然莫名其妙地感到了某种奇特的不安,公玉飒颜也只把它当作是大事发生前的紧张情绪所造成的一种错觉,并且很快就将其置诸脑后了。 然而,今日一早,当他听说沈云鹏并没有按约定的时辰出现在天桥上之后,那种不安的感觉,立即便再度袭上了公玉飒颜的心头。 不时涌出的种种猜想和怀疑,令他这位总司大人在苦恼犹豫了良久之后,突然间生出了一个念头——取消这次对忠义盟密谍的处斩行动。 虽然迟到的那个人是沈云鹏,而不是寒冰,但公玉飒颜就是觉得此事大大的不妥,很可能是与这次处斩行动有关。 可就在他仍困扰于是取消全部行动,还是只取消处斩忠义盟密谍的行动,但还要继续保留利用假囚车,诱杀古凝等人的计划之际,又一个消息突然传来—— 沈云鹏出现了,并已经与寒冰在天桥上交起手来。 这一情况的发生,似乎又完全推翻了公玉飒颜先前的怀疑。 他曾经怀疑,这一切都是寒冰在暗中捣鬼,目的是为了利用天桥的地势,劫夺囚车中的人犯。 可如今随着沈云鹏的出现,公玉飒颜又马上放弃了这一怀疑。 理由是,以他对寒冰的了解,如果这小子真要策划某件事情,绝不会如此拖泥带水,反反复复。 也就是说,寒冰若是不打算与沈云鹏交手,那这位统领大人此刻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天桥上。 而不管沈云鹏迟到的原因究竟为何,只要与寒冰无关,那就应该也与劫囚车无关。 想通了这一点,公玉飒颜也就此放下了一颗心,决定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兵分两路,向法场进发。 为了防止被人监视,暴露出一共有两队囚车的秘密,公玉飒颜特意亲自押解着假囚车,从暗卫司的正门出发,以吸引那些有心人的注意力。 又过了茶盏工夫,在确定了暗卫司周围并无任何可疑人物之后,邱长寿才押解着扮成普通马车的真囚车,从暗卫司一侧的边门出发,直奔那条天桥长街而去。 当公玉飒颜押解着假囚车,沿着城东的长街一路南行,到达了与城南长街的交汇处时,他又同时收到了两个消息。 一个消息是,邱长寿那一队人已经顺利到达天桥长街。 另一个消息则是,古凝正带着几个人,在那条城南长街上的一家酒楼内,扮作食客饮酒用饭。而且同时,在那条街上其他几家酒楼食肆之中,也发现了十几个可疑分子,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忠义盟的人,但绝对是会武功的江湖客。 听到这两个消息之后,公玉飒颜已然心中笃定,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于是,他便当即下令,囚车在街口处向西转,走上城南长街,准备展开对古凝等人的诱杀行动。 然而,刚在城南长街上行进了不久,公玉飒颜却猛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自己一直没有收到有关天桥上那场决战的消息。 按理说,以寒冰的身手,应该很快就能把明显是仓促赶到的,心绪难免会受到很大影响的沈云鹏给解决掉。 可为何直到现在,还没有传来任何这方面的消息呢? 而且更为诡异的是,一想到这件事,公玉飒颜便又莫名地觉得后背一阵发凉,那种被人下了符咒的感觉竟然又出现了…… 同时,他的心里似乎也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诫自己,应该马上掉头回转。 但是理智又告诉他,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甚至是荒唐可笑。 即便那场天桥决战至今仍未分出胜负,也并不会因此影响到邱长寿所押解的那辆囚车,顺利地通过天桥。 因为,他这位总司大人早已有先见之明,向皇帝陛下请了一道密旨,命令在那里负责戒严的禁卫军对囚车予以放行。 另外,那条天桥长街沿途遍布着暗卫司的人,尤其在天桥附近,还有田康所带的人,再加上两千禁卫军,可谓是层层防御,戒备森严。 再多忠义盟的人,甚至是加上寒冰,也根本没有可能冲破那么强大的护卫力量,将囚犯劫走。 既然邱长寿所押解的真囚车不会遇到什么危险,那么他这位总司大人所押解的假囚车,更是有备而来,不会出现任何的闪失。 与那条天桥长街一样,这条城南长街上也遍布着暗卫司的人。而且,在古凝等人的附近,还埋伏着更多的暗卫。再加上押解囚车的人手,总数已近百人。 如此多的人手,要将包括古凝在内的那二十来人全部消灭,应该是一件轻而易举之事。 更何况,他这位总司大人还为古凝等人准备下了更为厉害的一记后招。 在那辆假囚车内所关着的那六名蓬头垢面、遍体鳞伤的所谓囚犯,其实都是由暗卫司中功夫最好的高手所扮。 待到古凝等人一开始劫囚行动,那些守在囚车旁边的暗卫们,便会做出一副猝然遇袭、惊惶失措的样子,放弃囚车,四散而逃。 而在古凝等人夺下囚车之后,不可能将那辆庞大笨重、行动迟缓的囚车直接赶走。所以他们必然是要先打开囚车,放出里面的囚犯。 一旦那些假扮囚犯的暗卫们被放出囚车,他们便会立即展开对古凝等人的袭杀。 一想到自己所设计的这一精妙杀招,公玉飒颜的眼中不禁闪过了一抹得意之色,心中立时便安定了下来。 于是,他不再去想寒冰,也不再去想符咒,而是幻想着,稍后如何将古凝这个所谓的杀手之王的脑袋给摘下来! 结果,他的幻想很快就要变成现实了。 当那两个走在囚车前面的暗卫,被四处袭来的暗器击落马下之后,其余的暗卫们连忙抽出身上的兵刃,一边拼命拨打如蝗而至的暗器,一边纷纷向后方退避。 不到片刻工夫,除了几名受伤倒地、不知死活的暗卫之外,整个这段街面上,便只剩下了那辆笨重的囚车,孤伶伶地停在那里。 公玉飒颜躲在街边一间店铺的墙后,仔细观察着那些暗器射出的方位。 果不其然,它们大多都是来自那几间临街的酒楼食肆之内。 而当囚车边的暗卫们都被迫撤退以后,那些暗器也随之停了下来。 瞬间的静默对峙,令原本喧闹的长街变得一片死寂。 公玉飒颜的唇边慢慢泛起了一抹狞狠的笑意。 忠义盟的人,马上就要现身了。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忠义盟的人,马上就要落入他这位总司大人所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了! 突然间,“嗖”地一声尖啸,打断了他的遐想,同时,也打破了这片短暂的沉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百九十九章 古凝到了 公玉飒颜张着大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枝长箭快如闪电一般,穿过了那些木栅栏之间的狭窄缝隙,直接射入了囚车上一名扮成人犯的暗卫司高手的脖颈! 就在他还未回过神来之际,耳畔又连绵不绝地响起了令人闻之心惊肉跳的“嗖”、“嗖”声。 数十枝长长的利箭,从四面八方,不停地射在那辆囚车的木栅上和木栅内。 那种疾如劲风的“嗖”、“嗖”声,以及密似暴雨的“咄”、“咄”声,也根本掩不住车内所传出来的凄厉的惨叫声。 眨眼之间,那辆坚固的木槛囚车,就已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刺猬。 鲜血不断地从车板的边缘和缝隙之中流淌而出,滴滴答答地溅落在青石长街之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猩红刺目。 面对如此惨景,公玉飒颜禁不住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不是因为不忍,而是因为恐惧。 自以为十分隐秘精妙的一记杀招,竟已被敌人彻底识破。 尤为甚者,还被其利用,反过来对付自己。 可怜那六名扮成人犯的暗卫司高手,在懵然不知的情况下,竟是全无反抗地,被人用乱箭活生生地当场射杀! 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将包括这位总司大人在内的所有暗卫司的人,都给震慑住了! 而更加令公玉飒颜感到惊恐不已的一件事情是,他突然开始与那些本来藏身于暗处,负责监视古凝等人的暗卫们,一个接一个地失去了感应。 刚一发现这一情形,公玉飒颜便意识到,这些暗卫们应该都已被忠义盟的人解决掉了。而杀死他们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位神出鬼没的杀手之王古凝。 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属下正在被残杀,公玉飒颜却已完全失去了营救他们的勇气。 此刻他唯一所想的,就是如何能够安全地逃走,保住自己的这条性命。 他向身边的那几个暗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开始往后撤。 可就当他们从躲藏处稍一露头之时,数枝利箭便呼啸而至,将其中躲闪不及的两名暗卫当即射杀。 见势不妙,所有人都吓得伏在自己的藏身处,一动也不敢动。 很明显,沿街的一些制高点均已被对方的箭手所控制,居高临下,占尽上风。 情势的确极为凶险,但公玉飒颜却并未因此而感到彻底地绝望。 因为他很清楚,这一情形不会持续太久。 暗卫司的人,甚至是守城的禁卫军,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援军应该在不久之后便会赶到。 目前,公玉飒颜所真正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古凝在杀光了那些负责监视他们的暗卫之后,转而向这边押解囚车的暗卫们下手。 虽然这边的暗卫在人数上更占优势,可他们的对手是古凝。 即使有再多的人,如果不能对这位杀手之王形成有效的合围,便都会被其在暗中下手,各个击破,最终恐怕无一人能够幸免。 果不其然,当公玉飒颜发现,又失去了对一名属下的感应,而那个人此刻应该就藏身在自己的附近时,他便知道,自己的担心已经成为了现实。 他当然明白,决不能再坐以待毙,让古凝就这么如同捏死蚂蚁一般地,将自己及所有的属下一个个无声无息地杀掉。 可真要说到奋起反抗,却又不得不考虑到眼下所面临的困境—— 敌人凶残狡诈,持有强弓利矢,又占据了高处的有利地势。 相比之下,暗卫司的人皆是仓促之间躲藏于街边的各个角落里,可以说是已经完全处于敌方的强势压制之下,根本不敢冒险进攻,再度将自己暴露在街面之上。 这个时候,如果强行命令他们发起冲锋,必定伤亡惨重…… 可就当他这位总司大人还在左右为难之际,不过转瞬之间,已又有一名属下失去了感应。 公玉飒颜知道,此刻自己不能够再犹豫了!为了逃出生天,所有的牺牲都是必要的,也是值得的。 于是,他暗自咬了咬牙,将自己的身体向所躲藏的那堵围墙的后面又缩了缩,随即便高声喊道:“援军马上便到!暗卫司的诸位弟兄们,全部向我这里集中,听我号令,活捉古凝!” 听到他这位总司大人一番声嘶力竭的号召,那些暗卫们便纷纷从临时的躲藏之处冲出,向他这里跑了过来。 他们的这一举动,立时便引来了又一阵密集的箭雨。 十几名暗卫不幸伤亡,但仍是有三十余人赶到了公玉飒颜的身边。 公玉飒颜自然能够想到,自己方才的振臂一呼,不但会将暗卫司的属下招过来,同时也会将古凝给招惹过来。 所以,他丝毫未敢耽搁,带领这些刚刚集中起来的暗卫们,迅速地翻窗进入了旁边的一间绸缎铺中。 在吩咐那些暗卫们各自占据有利位置,布下伏击圈之后,他这位总司大人便带着其中的两名小头目,将这间绸缎铺的掌柜和两个伙计带到了二楼之上。 他命令那两名小头目,把掌柜和伙计的外衣全都剥了下来,然后再将人绑了,堵上嘴,扔到了床下。 随即,他便和那两名小头目分别换上了掌柜和伙计的衣服,继续在楼上躲藏。 不久之后,楼下便传出了动静。 起先还有暗器破风之声、兵刃交击之声、家具碎裂之声,以及呼喝打斗之声,但很快地,便只剩下了一种声音——人在濒死前的惨叫之声。 在第一声惨叫响起时,公玉飒颜与那两名小头目已都先后从那间绸缎铺二楼的后窗爬出,狼狈不堪地掉落在后巷之中。 在这条空无一人的阴暗后巷里,仍有一片片未消融的残雪,令本就有些肮脏的巷道,又添潮湿泥泞。 公玉飒颜三人继续做出一副被吓得惊惶失措、腿软脚软的普通人模样,尽量遮掩着头面,在泥地上连滚带爬地向巷口奔去。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此刻不知正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更不知有多少枝利箭已经瞄准了自己。 一旦露出任何破绽,都可能立即葬身于利箭之下。 所以他们必须谨慎万分,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走到巷口。 一出了巷口,便是另一条热闹的大街。 凭他们三人眼下的装扮,只要走到外面的街上,就可以立刻混入人群之中,溜之大吉。 也许是被他们这种完全不顾身份的狼狈情状所蒙蔽,竟然真的没有任何利箭袭来,任凭他们三人平平安安地来到了巷口。 眼前,便是阳光灿烂的街道,就连那嘈杂吵闹的人声,听起来都显得分外地亲切悦耳。 公玉飒颜一马当先,带着一种逃出生天的激动之情,向大街上飞奔而去。 就当他的一只脚已经踏上那条平整的青石路面,体会到那种坚硬所带来的踏实感觉,甚至还感受到了阳光洒在肩头上所带来的丝丝暖意之时—— 一声沉闷的惨哼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公玉飒颜登时脚下一软,浑身一凉,瞬间便犹如坠入了无底的冰窟之中。 他颤抖地回过头去,正看到那柄乌黑的玄铁匕,从自己一名属下的后心处抽了出来,同时带出了一大蓬飞溅的鲜血…… 古凝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章 血脉相连 两只脚分踏在巷内巷外,公玉飒颜不由感到,自己似乎也正踏在阴阳界的两边。 面对着古凝那张被后巷中昏暗的光线衬托得愈显铁青阴森的瘦脸,以及他那隐隐泛着赤红血光的狭长双眼,公玉飒颜已完全被恐惧攫取了心神。 明知道再向后多退上一步,便能够彻底摆脱这条可怕的后巷,但他的整个人,却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而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把闪着暗赤乌光、带着刺鼻血腥气的玄铁匕,向自己的前胸疾刺而至! “大哥!” 耳畔突然响起一声惊呼,公玉飒颜只觉自己的后腰已被人猛地抱住,紧接着便是一股大力传来,让他一个立足不稳,向右后方摔倒了下去。 “嗯——” 耳畔又响起了一声闷吭,公玉飒颜顿时感到几滴滚烫的热液,溅在了自己的脸上。 而与此同时,一个沉重的身体也压在了他的身上,把他完全护在了身下。 “飒容!” 他用一种完全变了调的惊恐声音唤了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他知道,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应该是已经受伤昏了过去。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一抹乌光正向自己的颈间斩落! 再也来不及害怕,他连忙抱着正伏在自己身上的兄弟公玉飒容,一起向一旁急滚。 在滚动中,他趁机松开了公玉飒容的身体,让自己能够滚出去更远一些,然后便迅速地站起身来。 站稳之后,他才看清,手持玄铁匕的古凝,正被跟自己一起从绸缎铺中逃出来的最后一名暗卫司的属下缠住。 这一瞬间,公玉飒颜确实有过一丝犹豫。 但也只是这一瞬间。 随后,他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拼命向人群中逃窜而去,将自己的兄弟与属下全都抛下不管。 可是刚跑出没两步,凄厉的惨叫声就清晰地传入耳中,同时意味着,他这位总司大人的最后一个属下也凶多吉少了。 无论这是噩梦,还是符咒,公玉飒颜只明白一点,恐怕除了死亡,自己永远都无法从中摆脱出来了! 他站了下来,缓缓地转过身去,看着与自己相距不过丈余的古凝,声音低哑地问道:“我兄弟他——,怎么样了?” “目前还活着。” 古凝冷冷地答了一句,随后便丝毫不愿浪费时间地向他逼了上来。 公玉飒颜只来得及苦笑了一下,在那抹追魂夺命的乌光降临之前,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他已能感觉到一缕泛着寒意的劲风,即将袭上自己的颈项之际,斜刺里忽然传来一声断喝:“大胆!” 随即,他便被一股大力猛地向旁一推,整个人竟飞跌出去数丈之遥,结结实实地摔在了路边一滩刚刚融化的雪水里! 顿觉眼前一片金星飞过,他不禁张开嘴,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虽然感到浑身巨痛,犹如刚刚被拆散了架一般,公玉飒颜却不敢继续赖在地上,而是四肢并用,强撑着颤抖不已的身体,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立起之后,他便毕恭毕敬地向那个正站在不远处,与古凝对峙的青衣人深施了一礼,口中道:“弟子该死!请师父责罚!” 刚刚赶到便出手救下他的独笑穹,只是冷哼了一声,看也未看他这个所谓的亲传大弟子一眼。 公玉飒颜不禁暗自打了个冷战,却忽然发觉脖子上有一种热辣辣的刺痛感。 他随手一抹,竟摸到一些粘糊糊的东西。 放在眼前一看,却是满目鲜红。 他不禁又连连打了好几个冷战。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脖子上已被划开了一道两寸多长的伤口。 如果不是独笑穹及时出手,他这位总司大人的一颗大好头颅,恐怕早就搬家了! 古凝,果然不愧是杀手之王! 出手快、狠、准,绝不留丝毫余地! 一想到古凝的出手,公玉飒颜马上又想起刚刚被其所伤的兄弟公玉飒容来。 他连忙拖着尚有些不利落的腿脚,一瘸一拐地赶到仍躺在地上的公玉飒容的跟前。 见到公玉飒容身下流出的一大片鲜血,公玉飒颜便知道,他定是背部受了伤。 于是他连忙半跪下来,把自己的兄弟抱在怀中,检查他背后的伤口。 果然,在公玉飒容的后背靠近心脏处,有一个深深的血洞,仍在不停地向外流淌鲜血。 很明显,若是伤口再向心脏位置偏两分,便必死无疑。 这时,其他的赤阳教弟子也纷纷赶了过来。 很快,便有人拿着伤药,上前替公玉飒容包扎伤口。 公玉飒颜仍然半跪在那里,抱着自己的兄弟,感觉到他微弱的心跳,一时间真可谓是百感交集。 在不知道嫁衣神功的真相之前,他们乃是至亲的兄弟,无话不谈的朋友。 他这个当哥哥的,喜欢研究权谋机变。 而弟弟飒容,则痴迷于各种剑法。 兄弟二人各有所长,互为补益。 在裕国作密谍之时,他们也是彼此配合,亲密无间。 而且早在那个时候,公玉飒容就已表露出,自己对教主之位毫无兴趣,只想钻研武道。 而公玉飒颜却一直对教主之位心向往之。 他曾经幻想着,将来自己当上赤阳教主,凭着非凡的头脑,再加上弟弟公玉飒容的鼎力相助,一定能够把赤阳神教进一步发扬光大,使其真正成为天下第一神教。 可是最终,凌弃羽的一句话,赫然揭开了嫁衣神功血淋淋的真相! 至亲的兄弟一起练功,原来只是为了其中的一个,能够给另一个作嫁,将自己的全部内力,甚至是生命交给对方。 转瞬之间,一切的幻想都破灭了! 兄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变成了你死我活的仇人。 从那时起,公玉飒颜便活在无尽的恨意之中—— 对嫁衣功的恨,对师父独笑穹的恨,甚至,也有对兄弟公玉飒容,那个被师父所选中的下一任赤阳教主的恨。 而这些恨,一直在啃噬着他的心,腐蚀着他的灵魂。 当他在景阳被忠义盟行云堂的杀手追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眼看就要命归黄泉之际,是他的兄弟公玉飒容及时赶到,将他救回了大戎。 可在公玉飒颜的心中,并没有为此对自己的兄弟生出多少的感激之情。 因为他怀疑,公玉飒容之所以救自己,并不单纯是出于兄弟之情,恐怕还是为了能够得到自己的内力。 人一旦有了疑心,凡事便会都往坏处想。 就连公玉飒容指点他武功,都被公玉飒颜当作是别有所图。 很可能是这位未来的赤阳教主,希望能够在他的身上获取到更多的内力。 如此一来,兄弟间隔阂日增,愈渐疏远。 直至公玉飒颜创立暗卫司,离开赤阳教总坛的那一日,他们兄弟二人也只是无言地对视了一眼,实是再已无话可说。 而今日,公玉飒容感应到了他这个兄长遇险,便抛开一切赶了过来,完全不顾自己性命地在那位杀手之王的玄铁匕下救了他。 面对着流淌的鲜血,怀中抱着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兄弟,公玉飒颜实是感到愧悔不已。 嫁衣功确实改变了很多事情,但却没有改变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更没有改变他对自己的兄弟之情! 忽然间,公玉飒颜只觉得心头一酸,竟抱着自己的兄弟落起泪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零一章 不可恋战 古凝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当初,寒冰就曾经提醒过他,独笑穹很可能会出现在天桥附近。这对整个营救行动,都将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所以,此次营救行动所要把握的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就是时间。 快速出击,得手便走,无论如何,都不可恋战。 而古凝,正是犯了恋战的错误。 在消灭了躲藏在那间绸缎铺中的大部分敌人之后,他发现其中并没有公玉飒颜。 于是,他追到了后巷。 但这时,已经超出了原定的一炷香的行动时间。 可公玉飒颜就在眼前,不杀了这个忠义盟的死仇大敌,古凝着实是太不甘心! 结果,他遇到了独笑穹。 虽然他与这位赤阳教主从未谋过面,但从其方才救下公玉飒颜的那记赤阳掌的功力,古凝便已经猜到,自己此刻的对手是谁。 北戎的第一高手,实力果然不凡! 古凝本就是一个不喜欢多废话的人,不管打不打得过,也要先打过再说。 他紧抿着削薄的双唇,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将手中的玄铁匕轻轻一抖。 那支玄铁匕上所沾着的鲜血,便在空中化作一串艳红色的水滴,溅落在青石路面上。 随着一道高亢的清啸声出口,他的整个人,便向独笑穹飞扑了上去! 见古凝先发制人的一招攻至,独笑穹的唇边不觉露出一丝冷笑,当即便挥出一记十成功力的赤阳掌,实是恨不得将这个胆敢重伤了自己爱徒的家伙立毙掌下! 不过,独笑穹此时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对手是古凝,故而他多少还是有些低估了这位杀手之王的实力。 古凝这个“杀手之王”的名号,可不是靠好勇斗狠得来的。 能够审时度势、随机应变,才是一个出色杀手所必备的素质。 既然明知道自己不是独笑穹的对手,古凝决不会非要自不量力地去硬碰硬,直接拼掉自己的一条性命。 他手中玄铁匕所攻出的那一招“一往无前”,直取独笑穹左胸期门穴,迅疾精准,且又威猛沉狠,看上去大有一种誓不回头的气势。 而其实,这位身形敏捷的杀手之王,却在脚下所踏的方位上,藏了一记后招。 当独笑穹的那一记赤阳掌向他当胸拍过来时,古凝那只稍许踏偏方位的右足尖,便陡地向右侧略一旋转,进而带动他的整个身体都向右侧倾斜。 在利落地避过迎面那一记沉重掌风的同时,他的人也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鱼一般,几乎是紧贴着独笑穹的身侧,飞速地绕到了这位赤阳教主的背后。 然而,古凝并没有抓住这一稍纵即逝的机会,马上拔腿逃走,而是又使出一招“穿云一箭”,抖腕挥匕,从下方向独笑穹的后心扎去。 他此举,并非是打算行险一搏,妄想借此伤到,甚至是杀掉独笑穹。 事实上,古凝的这一做法,完全是出于无奈。 此前,由于判断上的失误,他只顾追杀公玉飒颜,没能及时撤走。 而没能及时撤走的,并不仅有他一个人,还有他的同伴,那些原本藏身于街边各处,伏击了公玉飒颜这队假囚车的人。 见到独笑穹出现的那一刻,古凝便已心知不妙。 所以,在与这位赤阳教主动手之前,他故意发出了一声清啸,这其实就是事先约定好的撤退信号。 但是古凝知道,自己并没有给同伴们留出足够的撤离时间。 公玉飒容和独笑穹相继出现,紧接着,后面又有更多的赤阳教徒纷纷赶到。 如果古凝此刻逃走,也许能够引开独笑穹,但却给了公玉飒颜指挥赤阳教徒围剿自己那些同伴的机会。 而古凝若能缠住独笑穹,令其无暇顾及到别的事情。那些赤阳教徒,包括公玉飒颜在内,想必无人胆敢擅做主张,去追赶自己的那些同伴。 正是由于抱了这种与敌周旋到底的念头,古凝反而能够心无旁骛地发挥出自己最强的战力,一时间竟将独笑穹逼得有些措手不及。 凝聚了十成功力的一记赤阳掌落空,眼见对方以一种极其巧妙的身法与自己擦肩而过,随即,又发觉背后有劲风袭来。 独笑穹也不免感到心头一惊,心知此番遇到了一个劲敌。 于是,他便再不敢托大,身体向右侧急闪,避过了对方袭向自己后心的匕首。 匕首—— 他的脑际忽然灵光一闪,马上想到了这个对手究竟是何方神圣—— 古凝,忠义盟副盟主,江湖盛传的杀手之王! 独笑穹的唇边不觉闪过一抹狞笑,今日,定要将古凝毙于掌下,让这个杀手之王从此江湖除名! 他已然看出,古凝的内力远逊于自己,只是凭着诡异快捷的身法,以及做杀手的敏锐反应,暂时抢得了一线先机。 既然如此,那便让这个杀手之王姑且得意上片刻,然后再让他尝一尝骨断筋折、痛不欲生的滋味! 见对方避开了自己的那招“穿云一箭”,古凝的前攻之势丝毫没有停顿,玄铁匕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便猛地一反手,对着独笑穹的前心刺了过去。 这一次,独笑穹没有再闪避,而是左臂一挥,立掌如刀,向古凝右肘关节处劈下。 而与此同时,这位赤阳教主的右手微抬,却是向自己左前方几尺远的空处挥出了一掌。 这一掌,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给人一种无用之功的感觉。但因其时机掌握得妙到毫巅,不过转瞬之间,便成为了一记凌厉之极的致命杀招。 被独笑穹左掌直取自己的右肘关节,古凝只好将攻向对方胸前的玄铁匕回撤,同时足下使力,身体准备借势前跃,再转身杀一个回马枪。 可就在他的纵跃之势已成,双足已然离地之际,独笑穹却挥出了那看似无用的一掌,不早不晚地,恰好封死了这位杀手之王身前的所有方位。 此刻再想收力后撤,实是为时已晚。 危急关头,古凝犹未失冷静。 只见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堪堪避过了独笑穹所发出的那道无声无息,却隐含着强大劲力的掌风。 但就当古凝以为,自己确实已经避过了那记足有十成功力的赤阳掌时,他正在前冲的身体,却突然撞在了一堵无比坚硬的气墙之上! 原来,独笑穹的这一掌,并非简单的一记呼啸而过的掌风,而是由掌风所带起的一道无形的气墙,其中更是蓄含了一股极大的反冲之力。 幸好古凝前冲的身体略有些向右后方侧转,故而整个前胸没有正面撞在那堵气墙之上。否则的话,立时便会胸骨尽断而亡。 但这一撞之力,再加上气墙中所带的反冲之力,也是猛烈至极,瞬间便令他的整条左臂和左胸的两根肋骨全部折断。 断裂的肋骨扎入肺叶,鲜血当即逆喉而出。 钻心的疼痛,令古凝的眼前陡地一黑,整个人顿时僵立在那里,无法动转。 而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呼啸之声却在骤然间响起,又一记威力强大的赤阳掌,已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他的后背之上! 在倒下之前,古凝所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就是自己椎骨碎裂的声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零二章 关爱之情 眼见古凝的身体颓然倒地,独笑穹立时掌力一收。 随后,他便面色阴沉地慢慢走到了这位杀手之王的身旁,双眼中闪烁着一种阴晴不定的凶光。 不久之前,在天桥下险些被寒冰逼得走火入魔,独笑穹便一直感到有一口闷气郁结于心。 对于他这种功力已臻化境的绝世高手而言,这种情形实在极不寻常。 独笑穹虽然想不通此中的缘由,但却隐隐地感觉到,如果这种情形持续下去,很可能会就此产生一种心障,成为自己修为上一个永难突破的关口。 若要避免这一问题的出现,他便急需找到一个疏解的渠道,重新寻回那种能够掌控一切的自信。 而方才在与古凝的交手中,独笑穹发觉,自己似乎已经找到了一种发泄的方式,心中的那口闷气居然因此有所缓解。 为了能够让这种发泄的方式持续得更为长久一些,在击出最后那记赤阳掌时,他临时收回了几成掌力,并且还特意避开了古凝背部的致命大穴。 此刻,盯着这位杀手之王犹在微微抽搐着的身体,独笑穹的心中正不停地涌动着一种魔鬼般的嗜血与冲动。 终于,他再也抵制不住那种急欲发泄的诱惑,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掌。 “独笑穹,我们不妨比一比,看谁的出手更快。是你先把那位古副盟主打成肉酱,还是我先把你这两个徒弟的脑袋给拧下来!” 一听到那个并不算陌生的清朗声音,独笑穹的心不禁猛地一揪,一阵烦恶郁闷的感觉也随之涌了上来。 寒冰,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小混蛋! 独笑穹并没有收掌,而是转头恶狠狠地看向十数丈外那个长身玉立的白衣少年。 不过此刻,这位白衣少年一张俊美的脸上,已没有了平日的潇洒笑意,一对星眸之中,也尽是冷酷的决绝之色。 而他的一双手,正一左一右,分别掐着那对姓公玉的难兄难弟的后脖颈。 公玉飒容被古凝所伤,本就一直昏迷未醒。 他的兄长公玉飒颜,应该是刚被人做了什么手脚,也已人事不知,瘫软得如同一堆烂泥。 而一旁的那些赤阳教弟子们,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弄清楚,眼前的这种情形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似乎就在方才,有一道白光突然从天而降。然后,公玉兄弟就被人给攥在手里了…… “你以为杀了本座的弟子,自己还能活着离开此地吗?” 独笑穹目光阴冷地看着寒冰,自己那只举起的右掌仍是没有放下的意思。 寒冰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道:“试试不就知道了!本公子最喜欢这种比试杀人的玩法。不如便由我来计数,数到三时,你我同时动手。 待你独教主彻底将那个古凝打成肉酱以后,再过来数一数,我已经杀掉了你多少个弟子,如何?” 独笑穹的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嗜血的光芒,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公玉飒容那张惨白如纸的面孔时,心头竟不由微微一颤,胸中那股无名的戾气似乎也随之一息。 若是放在以前,他这位赤阳教主恐怕连想都不必想,便会下令让其他的弟子上前围攻寒冰这个大戎的死敌了。 然而此刻,他却犹豫了。 即便他不愿承认,但在内心里,独笑穹仍是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不想让公玉飒容死。 数月前,他在景阳城外遇袭,中箭受伤。是公玉飒容拼死相救,他们师徒二人才得以活着回到了大戎。 从那时起,独笑穹便认定了一点,公玉飒容,这位自己的亲传二弟子,将会继承自己的衣钵,成为下一任赤阳教主。 而一旦生出了这个想法之后,不知为何,他对公玉飒容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有时候,独笑穹也暗自感觉到,自己对这个徒弟的偏爱实在有些不同寻常,因为这完全不像自己一贯的行事作风。 但他还是时常不自觉地去体察公玉飒容的情绪,并且渐渐地在这个徒弟的身上,投注了一种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的感情。 因为这种感情,独笑穹本人从未体会过,所以他并不懂得,这其实就是一种近似于父子间的关爱之情。 遗憾的是,他自己的生身父亲,赤阳王独行,却从未给予过他哪怕一丝一毫这样的关爱。 既然不明白,独笑穹也不愿去多想,只把自己对公玉飒容的这种关爱,当成了师父对徒弟的一种重视与期许。 正因如此,方才公玉飒容突然间离开天桥,跑来救自己的兄长公玉飒颜。独笑穹虽然为此十分生气,却仍是放弃了围杀寒冰的良机,追上来保护自己这个任性的徒弟。 只可惜,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见到公玉飒容被古凝所伤,独笑穹在心痛之余,立时便生出一种要把古凝撕成碎片的冲动。 眼看他的这个想法就要实现,却由于太过专注于对付古凝,竟让不知何时赶到这里的寒冰乘隙而入,抓住了公玉飒容。 而如今,公玉飒容就是他这位赤阳教主的软肋。 在与寒冰继续对峙了片刻之后,终于,独笑穹将自己的右掌放了下来。 他忍不住又扫了一眼寒冰手中的公玉飒容,沉声问道:“你究竟想怎样?” “换人!” 寒冰只简单地吐出了两个字,明显表示出不想再多废话。 “好!” 独笑穹也痛快地答了一声,随后便从古凝的身边退开了数丈。 寒冰见状,当即把左手中的公玉飒颜随意地往地上一丢,右手却仍抓着公玉飒容,飞身来到了古凝的近前。 只见他空出的那只左手,向下虚空一抓,便将古凝打横提起,随即又略一用力,将其抛到了半空中。 然后,寒冰自己也跟着一跃而起,左臂平伸,轻轻托住了古凝的后腰。 而与此同时,他的右腕也微微一抖,将手中的公玉飒容,向独笑穹抛了过去。 这一抛,状似极为随意,其中却是挟带了阴阳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 看到公玉飒容的身体不急不缓地向自己飞来,独笑穹不由面色凝重地向前缓缓推出了一掌。 他这位赤阳教主早就见识过阴阳合力之威,自然丝毫也不敢大意。 果然,就在他所推出的那道柔和的掌风,刚一碰到公玉飒容的身体之际,便立时生出了一种反震之力。 在这一反震之力的带动下,公玉飒容的身体突然在空中不停地旋转起来,前冲的速度也明显加快。 独笑穹见状,连忙又推出一记十成功力的赤阳掌,击向公玉飒容身体上方一尺处的虚空。 在一声闷响过后,便有一阵向后的气流,将公玉飒容原本向前旋转的身体,带得微微一震,陡然间停在了空中,完全静止不动。 直至此刻,独笑穹才敢飞身而起,伸臂接住了公玉飒容的身体。 待他抱着公玉飒容稳稳地落在地上之后,半空中早已不见了寒冰与古凝的踪影。 他那双锐利的鹰目往东北方向盯了一眼,心中突然有某种奇怪的感觉一闪即逝。 但他随即又垂头看向了躺在自己怀中,犹自昏迷不醒的公玉飒容,不由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对爱徒安危的担忧,立时便取代了一切其他的想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零三章 只看缘分 小心翼翼地托着古凝绵软无力的身体一路飞奔,寒冰实是已经心急如焚。 虽然他不懂医术,但方才在给古凝输入真气时,就已明显地感觉到,古凝所受的伤几乎是毁灭性的,很可能后背的椎骨已经受损,不知能否再复元。 若是就这么将他带回大裕,先不说路途上会遇到的各种凶险,单是他所受到的如此严重的内外伤,便很难说他能否一直支撑到回去大裕的那一日。 可若是将他留在新京城中,身处北戎敌方之境,恐怕一时也无法找到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来为他治伤,更没有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来让他养伤—— “寒冰公子!” 一声轻唤打断了寒冰纷乱的思绪。他猛地顿住脚步,回头向身后的巷口看去。 只见一辆普通的马车正停在那里,车窗的纱帘掀起一角,露出了半张明媚的娇颜。 “青萝姑娘——” 寒冰的剑眉微微一挑,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能否请公子车上说话?”沈青萝语声急促地说了一句之后,便匆匆放下了纱帘。 寒冰已听出车上只有沈青萝一人,而那个车夫也不是什么高手。想来这应该不会是一个陷阱,便放心地返身出了这条空无一人的窄巷,上了那辆正堵住巷口的马车。 他的人方一坐稳,沈青萝便连忙示意车夫挥鞭赶车。 寒冰怕重伤的古凝经不起颠簸,仍是将他一直稳稳地托在胸前。 “古副盟主他——,可是被独笑穹所伤?” 见沈青萝正柳眉紧蹙地盯着古凝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寒冰的星眸不禁闪了闪,沉声答道:“是的,他中了独笑穹的赤阳掌。” 沈青萝的目光仍紧紧地盯在古凝的脸上,轻声问了一句:“寒冰公子打算就这样把他带回裕国去吗?” 寒冰没有回答,星眸却再次闪了闪。 沈青萝抬眼看着他,语声平静地道:“今日暗卫司将要处决忠义盟密谍的消息,早已在城中各处张贴告示,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而洛儿姑娘的出现,想来也不是一种巧合。 所以我便留了一下意,居然发现古凝也到了新京城。再把公子前日向我所托之事与此联系起来,自然便不难猜出这其中的关窍——你们打算劫囚车。” “于是,青萝姑娘就特意在这里等着我了?”寒冰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算是吧——” 沈青萝轻咬着下唇,沉吟了一下,才又接着道,“其实我真正在等的,是他。” 寒冰不由感兴趣地挑了挑眉,问道:“青萝姑娘是如何猜到,古凝他一定会经过这里?” “在这座新京城中,或许隐藏了许多的秘密。但对于我沈青萝而言,这些秘密只分为我想知道的和我不想知道的。 自从我与寒冰公子结盟的那一刻起,所有与公子有关的秘密,便都成为了我想知道的秘密。 慈宁宫的一场冲天大火,令太后愈发坚定了要除去公子之心。她明里命令禁卫军封锁天桥,暗里又秘召独笑穹入宫,所打的主意倒也并不难猜。 虽然青萝十分信任公子,但却不能不为那座天桥之上,随时都可能会出现的突发状况而担心。所以方才,我一直在暗中观看那场比武。 看到独笑穹出现在天桥,我便知道,这一定是太后的安排。但青萝的心中仍是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其实这一切,都是寒冰公子在假借太后之手,所做出的某种安排。” 说到这里,沈青萝看了一眼寒冰。 只见他正将自己的一只手按在古凝前胸的膻中穴,应是在将自己的真气送入他的体内,以护住他的心脉。 随着内力不停地被大量消耗,大滴的汗珠也在不停地从这少年越来越显苍白的面颊上滑落。 见此情形,沈青萝的心竟莫名地颤了颤,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虽然我想不明白寒冰公子为何会以德报怨,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忠义盟。但我却知道,你这样做,并不完全是为了洛儿姑娘。 因为早在你得知洛儿姑娘来新京之前,应该就已经制定了劫囚的计划。而这场天桥决战,其实就是你劫囚计划的一部分,并且是最为关键的一部分。 通过这场决战,你不仅可以借机阻住囚车,还可以将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而这其中,你最想吸引的一个人,应该就是独笑穹。 只有他来了,甚至还将赤阳教身手不错的弟子都带来了,忠义盟在劫囚之后的撤退路线才会更加安全。 理由是,赤阳教的总坛就在东郊的赤阳山,所以赤阳教的人随时都可能会截断忠义盟的退路。” 寒冰慢慢收回了放在古凝胸前的手掌,抬头对沈青萝露出了一个略显疲惫的笑容。 “原来青萝姑娘已经猜到,忠义盟的人会从东门撤走,所以才会在这条去东门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沈青萝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古凝那张已恢复了稍许血色的面孔。 “那姑娘在此等候古凝的原因又是什么?” 寒冰淡淡地问了一句,其实心中已隐隐地猜到了一些答案。 沈青萝又咬了咬下唇,低声道:“请寒冰公子莫要误会!青萝曾经欠了他一条性命,即便不能公然助他救人,却也决不会恩将仇报,对他有任何加害之心。” “当初既然同意与青萝姑娘结盟,我便不会再怀疑你的用心。如今我们之间的约定已经完成,姑娘也尽可放心,寒冰决不会过河拆桥,将此事透露给任何可能会对姑娘不利的人。” 听到寒冰的这番保证,沈青萝知道这少年应是误会自己的来意了。 她不由抿嘴一笑,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坦然承认道:“想必公子还是误会青萝了!青萝此来,只是想看到他能够来安离开,别无他意。” 寒冰这精灵似鬼的小子,本就对古凝与沈青萝之间的恩怨情仇知之甚详,又岂能不明白沈青萝来此的用意? 只不过他此刻心中又在打起了别的主意,所以需要进一步确定一下,沈青萝对古凝究竟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思。 见沈青萝终于被自己逼得说出了实话,这小子的心中已在得意地偷笑不已,却又故意做出一副凝重之状,道:“原来姑娘是来与古凝道别的。只可惜他应是再也听不到了! 独笑穹的那记赤阳掌实在太过霸道,不但令他的椎骨受伤,内腑也被重创,人早已昏迷不醒,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沈青萝闻言,脸上不禁闪过一抹焦虑之色。 她看着寒冰的眼睛,言辞恳切地道:“寒冰公子,你能否再相信青萝一次,把古凝留下来,让我照顾他?” 寒冰没有说话,只把一对星目盯在沈青萝的脸上,似在考虑她所说的话。 “我如此做,并不完全是为了要报答古凝昔日的不杀之恩,也是为了报答寒冰公子对我哥哥的维护之意。” 一边说,沈青萝一边用一种感激的目光看着寒冰,“那场天桥之战,青萝全都看得真真切切。危机关头,公子将我的哥哥踢晕,并让他远离你的身旁,其实是对他一种最好的保护。 以公子的目力,自然已经发觉桥下的情形不对,所以你将我的哥哥蹬开,避免他被那些偷袭者无意,甚至是有意地误伤。 而且,你还故意将他送到独笑穹那一边,应是早已算准这位赤阳教主会救下他。 不过最令青萝心怀感激的,还是公子将我的哥哥当场踢晕,就此为他留下了一条最好的退路。 当时的比武已经结束,但哥哥作为禁卫军统领的职责犹在。如果他既未身亡,又未受伤,便必须对随后所发生的一切承担责任。 而他在被你踢晕之后,至少在几个时辰之内都无法醒转过来。这样一来,事后便无人会把所有的过失,都怪罪到他这个一直昏迷不醒的人头上。 公子此举,虽然并未花费多大气力,但却表现出了一种对青萝和哥哥的极大善意。青萝在此代哥哥一起,多谢公子!” 沈青萝的话音方落,便在座位上对着寒冰躬身施了一礼。 寒冰正用手托着古凝,自然无法还礼,便咧嘴一笑,道:“青萝姑娘客气了!既然我已经答应过姑娘,要保证令兄的安全,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不让他事后受到怀疑和牵连。 不过听姑娘这么说,寒冰确是也感受到了你的诚意。当初姑娘能够信任我,把自己哥哥的安危交托于我,那我现在也应该信任姑娘,把古凝的安危交托于你。” 沈青萝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明媚动人的笑容,声音轻柔而坚定地道:“公子但请放心,青萝必会尽一切心力照顾好他!” “如此就有劳姑娘了!” 寒冰当即痛快地答了一句,再不多言,直接将古凝交到了沈青萝的手上。 随后,他对沈青萝肃然一拱手,便利落地打开车门,飞身跳了下去,很快消失在了街边的人流中。 沈青萝低头看着正异常安静地躺在自己怀中的古凝,思绪却已飞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个夜晚—— 这粗豪的汉子立于洒满星光的天目湖边,用他那种特有的专注目光看着自己,语声铿锵地说出那一番令自己动容的话语。 “我确实恨你,恨你这北人密谍的身份。可是除此以外,我便再无任何恨你之处。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喜欢我,也是你自己的事情。这一切只看缘分,与恨无关。” “只看缘分——” 沈青萝轻轻地念了一句,唇边不由泛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古副盟主,你觉得我们之间的缘分如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零四章 短剑之谜(一) 一马当先地奔跑在这条宽阔的天桥街上,田康的一颗心却始终悬着,害怕不知何时,那个有着神鬼莫测般的身手,且又杀人不眨眼的寒冰,会突然间追到了自己的身后。 方才天桥一战,实是已经把田康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那座象征着大戎无上神力的天桥,就那么在他的眼前轰然崩塌,化作一堆碎木废铁,已是令人难以置信。 而接下来,那位大戎的第二高手,禁卫军统领沈云鹏,又被寒冰打下天桥,并且在半空中被其一脚踢晕,险些直接摔成肉饼。 但是这些,都还不足以把田康吓住。 他仍然时刻紧记着,总司大人所交办给自己的那项秘密任务,适时地向那些躲藏在人群之中的杀手们,下达了对寒冰的狙杀命令。 二十几张连环弩,接连发射了近百枝弩箭,却连那个寒冰的边儿都没有沾上。而那少年躲避弩箭时,所展现出的那种极其诡异的身法,更是令人望之心惊。 最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寒冰居然能够在空中保持不停地旋转,完全超越了人力所能达到的极致。 而且,这少年还将那些原本用于袭击他的弩箭,顺手拿来当成了自己的武器,逼得那位堂堂的赤阳教主,大戎的第一高手独笑穹,都不得不手忙脚乱地躲避自保。 可怜的是那几名押解囚车的暗卫,在猝不及防之下,就那么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亲眼目睹了这些事情的发生,田康确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和打击。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有着惊天动地之能的少年,根本就不是凡人。 而随后,他的这一想法居然马上得到了证实。 寒冰方一从天桥上落下,就向刚刚对他进行过袭击的杀手们,展开了毫不留情的屠杀。 眼看着他手中的那枝弩箭,如同一条赤色的毒蛇一般,在那些杀手的咽喉要害之处钻出一个个血洞,田康便知道,这少年一定是蛇妖的化身。 否则,即使是他的武功再高,又怎会仅凭在空中短暂停留的须臾之间,便将那些袭击他的杀手们的面孔,都看得清清楚楚,无一错漏? 所以,寒冰肯定是会妖法,能将所有想害他的人都一一辨别出来。而在这些人里,自然也包括他田康这个背后的指使者。 这种想法一经产生,登时便把田康舍命一搏的勇气,给彻底击垮了! 他只想混在人群之中赶紧逃走。至于那些杀手们,肯定一个也逃不过寒冰的毒手,根本就不用他田康再去操心灭口的事情了。 他所唯一要操心的,是自己会不会也和那些杀手们一样,被寒冰给灭了口。 可就在他瞅准机会,正要躲入附近的一条暗巷之中时,却被那些天杀的禁卫军给拦了下来,并和其他人一起,被驱赶到了街心。 幸亏他田康大人一向头脑灵活,见机得快,马上便想到可以利用押解囚车的机会,逃离那个已沦为地狱一般的致命所在。 如此一来,既保住了自己的一条性命,又为自己临阵脱逃找到了一个极好的借口,事后也可以向总司大人做出交待。 一想到这些,田康的心里不禁隐隐地生出了几分得意。 跟那个成天吹嘘他有多幸运的邱长寿相比,自己的运气何止要比他好上千百倍! 只看自己此刻骑着他的马,押解着他负责的囚车,还好生生地活在这个世上。 而再看那家伙,已变得僵硬的尸身横卧在马背上,本就显得过于细长的脖子,又被一柄短剑给钉了个对穿…… 短剑—— 这个词一跳入田康的脑际,他便莫名地一惊,陡地想起了一个十分奇怪的问题。 自己最后看到邱长寿的尸身时,只看到了他脖子上的那个血洞,却并没有看到那柄短剑。 可那柄短剑,到底去了哪里呢? 只怪当时场面太过混乱,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那个寒冰的身上,确实没有人会分神去注意一个躺在地上的尸身,更是不可能会发现那具尸身上面所发生的某些细微变化。 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柄短剑绝对没有被寒冰收回。 其余那些离邱长寿尸身较近的人中,除了押解囚车的这几名暗卫之外,便是赤阳教主独笑穹。 田康认为,这几名暗卫应该没有那个胆量,敢从邱长寿的脖子上把剑给拔了出去。 而那位赤阳教主独笑穹,乃是功臻化境的人物。更何况,他还是邱长寿的师父,似乎也不可能为了一柄短剑,在自己弟子的尸身上做手脚。 可是除了这些人,还有谁能够接近那柄短剑呢? 不知为何,这个看似并不十分重要的问题,却让田康总是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田康此人,并不是赤阳教弟子。但他却能够在赤阳教弟子占据多数的暗卫司中脱颖而出,成为公玉飒颜真正的心腹,足可见其为人处事的精明厉害之处。 从邱长寿中剑落马的那一刻起,田康便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寒冰打算劫囚车。 随后,那几名押解囚车的暗卫被寒冰在半空中趁机袭杀,则更加坚定了田康的这一判断。 虽然他想不出寒冰最终会采取何种方式劫夺囚车,但他却知道,阻止寒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囚车远离天桥,到达一个安全之处。 而田康所能想到的最为安全的地方,自然就是暗卫司。 实际上,也只有暗卫司。 天桥被毁,残骸散落于地。 不但砸毁了青石路面,还完全堵住了囚车前行的道路,无法再通过此条路径到达法场。 不能前进,便只能后退,而且是直接退回到暗卫司。 理由很简单,既然明知有人正在打囚车的主意,在押解囚车的人手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再选择绕路赶去法场,实属不智。 回去暗卫司的这一路上,确实一直颇为平顺,但田康很清楚,这很可能都是那些禁卫军的功劳。 由于今日天桥比武的原因,除了天桥附近被禁卫军彻底封锁之外,实际上整条天桥街的两边,也都有禁卫军把守。 同时,在街边的一些角落里,也零星散布着一些暗卫司的密探。 所以,囚车这一路行来,在安全上是十分有保障的。 眼见前方已到了天桥街与城东长街的交汇处,由此处的十字街口左转,沿城东长街北行不远,就到了青龙门。 一旦进入青龙门,便是进入了内城。 而暗卫司的司衙,就在内城之中距离青龙门不远的地方。 此时仍在提心吊胆的田康,马上抬手示意,让后面的囚车暂且在街口处停了下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零五章 短剑之谜(二) 驻马于这处十字街口,田康仔细观察了一番四周的情况,并没有发现任何异于平常之处,但他却未敢因此有丝毫的松懈。 他命令旁边的两个暗卫,先行骑马转过街口,去前面探一下路。 他的这一做法虽显得过于谨慎,但却并非全无必要。 因为,在转过这处街口,进入城东长街之后,沿途便没有了禁卫军把守。 而且,从这处街口到青龙门的这条路,虽然并不太长,但因其通往内城,行人车马十分稀少,被劫的危险性相对也增加了很多,自然要慎之又慎。 在看到前面那两个负责探路的暗卫发出了安全信号之后,田康这才示意囚车继续前行。 这一次,他没有再一马当先,而是紧跟在囚车的后面。 这辆笨重的囚车非常顺利地转过了街口,走上了路面相对狭窄一些的城东长街。 平日里,这条城东长街本就比天桥街要车少人稀。而今日,由于那场天桥决战,人们都赶去那里瞧热闹,这边的行人便更显稀少了一些。 而且越往前行,那几名暗卫便发觉到,行人越发地少了起来,甚至几乎很久都见不到一个人影儿。 田康的目光却并未向四处张望,而是紧紧地盯在正锁住囚车后门的那把巨大的铁锁之上。 此时,他已经未雨绸缪,在心中想好了一个应对突变的计划—— 一旦有人前来劫夺囚车,仅凭己方的这几个人,要与对方硬拼,根本就是毫无胜算。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囚车内的人犯为质,令对方投鼠忌器,最终不得不知难而退。 而事实证明,田康确是极有先见之明。 囚车在这条城东长街上刚行了不远,走在最前面的那两名暗卫,便突然被疾飞而至的暗器击落马下! 其他的几名暗卫在惊骇之余,纷纷跳下马来,将身体躲藏在马后,同时竭力用目光搜寻着暗器所发出的方位。 而那名驾车的暗卫,则最是机灵。只见他一个急滚,便直接滚到了车下,然后又是一滚,又滚到了车厢的下面。 到了这处目前来看,可以称得上是最安全的所在,这名驾车的暗卫不由为自己的聪明机智,偷偷地得意了一瞬。 可就在这短短的一瞬之后,他便忽然感到眼前一花,随即,颈间又是一紧! 在他挣扎着断气之前,散乱的目光终于模糊地看到,原本加了一层铁板的车厢底部,不知何时,竟已多出了一个大洞。而此时,一条粗黑的铁链便从洞内探出,正紧紧地勒在他的脖子上…… 这一切发生得无声无息,丝毫没有惊动到车边那几名正在惊惶失措地躲避暗器的暗卫。 田康虽然还没有到惊惶失措的地步,但他的心神却全都放在了另一件事情上面。 就在前面的那两名暗卫刚一遇袭落马之际,田康便也紧跟着翻身下了马。 只见他“噌”地一下蹿到了囚车的后门旁,从袖中取出在邱长寿尸身上翻出来的那枚钥匙,上前打开了车门上的那把铁锁。 直到打开车门之前,田康的脑海之中,竟然仍在莫名其妙地想着那个问题—— 那柄短剑到底去了哪里? 然后,他忽然就找到了答案。 车门刚一开启,那柄令他思来想去、放心不下的短剑,竟在他的眼前倏地一闪。 紧接着,便是“扑”地一声轻响,直接插入了他的咽喉! 那几名躲藏在马后的暗卫,眼睛都在盯着前方的街角,随时防备再有暗器袭来,竟是谁都没有注意到田康的举动,更没有发现这位田大人已经稀里糊涂地光荣殉职了。 所以,当察觉到有人从车后部向他们接近时,那几名暗卫都以为过来的是自己人,便谁也没有回头去确认一下。 直到其中的两名暗卫,突然被人从背后捅了刀子之后,剩下的暗卫们才发觉情况不对。 结果回头一看,却发现从背后偷袭他们的人,看上去竟似乎有些面熟。 待看清对方那满身的泥污之后,那几名暗卫才猛然间想起,这两个在背后捅刀子的人,原来就是不久前在天桥下的雪地里,扭打在一起的那对傻兄傻弟! 阴谋、诡计、圈套、陷阱…… 一时间,所有可怕的想法都纷纷涌入了这几名暗卫的脑海里。 但在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想明白,这对兄弟是如何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如果,这几名暗卫也能像方才那个驾车的暗卫一样,发现了车厢底下的那个大洞。 并且,他们也能像田康一样,看到了那柄神秘失踪的短剑。 然后,再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去仔细琢磨一番。 那么,他们也许就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理出一个大概。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这些“如果”和“然后”都没有发生,所以他们注定是要做一群糊涂鬼了。 当这几名暗卫犹在对着那对傻兄傻弟发愣,想不清楚状况之际,身后却已被人快速地包抄了上来。 接下来,根本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几个早已被吓破胆的暗卫,对上二十几个忠义盟的高手,再加上一个岫云剑派的女侠洛儿姑娘,还有专门被派来保护洛儿姑娘的陆远风。 那些可怜的暗卫们,哪里还有任何活命的机会? 解决掉那几个暗卫之后,众人立即将所有的尸身和马匹都全部带走。 就连地上所留下的几滩血迹,也被车轮碾压与人足践踏,变得不那么明显。 不久之后,那辆原本扮作普通马车的囚车,便在几名穿着暗卫司官衣的忠义盟高手的押送下,顺利地通过了东城门处的关卡,离开了新京城。 出城之后,那辆囚车便被带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 囚车上的人全都下了车,改乘几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轻便马车。 然后,他们便化整为零,分成几队上路,很快都各自消失在不同的地点,再也无迹可寻。 而原来的那辆囚车,也被人赶走,最终丢入了某个人迹罕至的山涧之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零六章 劫囚行动 坐在山顶的一块岩石上,听着那辆囚车撞到山岩时所发出的闷响,水泠洛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那条上山的小径。 她知道,小风把马车推下山崖之后,会继续留在那处半山腰上等古凝。 而她,却在等另一个人——寒冰。 虽然今早临去天桥之前,寒冰并未向她说过什么,但他的眼神已经向她透露出,这一刻,并不是告别。 他们各自都肩负着重要的任务,谁也无法准确地预知结果。 所以谁也不愿说出告别的话语,只怕那一声再见之后,却永远不能再见。 埋伏在城东长街边的某个隐蔽处,看到那辆囚车在街口出现的那一刻,水泠洛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她知道,寒冰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其实从一开始,寒冰便已猜到,公玉飒颜打算使用真假囚车的诡计,来对付忠义盟的人。 之前,公玉飒颜曾派人在暗卫司中假扮忠义盟密谍,诱人劫牢的计划没有成功,以寒冰对这位总司大人的了解,知道他必然不会就此甘心。 之后,寒冰又发现,公玉飒颜在命人散布天桥决战消息的同时,还借机向外散布了另一个消息——决战那日,天桥街将会被禁卫军封锁。 公玉飒颜的这一做法,显然是别有用心。 天桥街被封禁,囚车自然要改道城南长街。这应该就是公玉飒颜想让忠义盟的人相信的一件事情。 所以,他很可能是打算在城南长街设伏,利用假囚车,诱捕忠义盟的人。 但是,他又会如何将真囚车押送到法场呢? 假做真时真亦假。 虽然寒冰不能够完全确定无疑,但他还是认为,以公玉飒颜一向自作聪明的行事方式,恐怕是会为真囚车安排一个假的伪装,然后从谁也想不到的天桥街上大摇大摆地过去。 既已猜出了这位总司大人所设下的诡计,寒冰便与古凝商量,决定将计就计—— 两条路线同时动手,既要救出被捕的忠义盟密谍,又要将公玉飒颜这个祸害一并除去。 于是,古凝故意遮遮掩掩地在城南长街上露了一面,就此更加坚定了公玉飒颜的看法——忠义盟的人打算在城南长街劫夺囚车。 如此一来,事情进展得便十分顺利了。 简直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敌我双方各自摩拳擦掌,全都踌躇满志地要让对方落入自己所设下的陷阱,就此将其一网打尽。 为了谨慎起见,以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无误,在行动的前夜,寒冰还亲自去暗卫司中查探了一番,最终进一步证实了真假两辆囚车的存在。 由于要在两条路线上同时动手,古凝这次所带来的人手稍显不足。故而寒冰提出,让新京站的隐族密谍也参与了这次行动。 他们一共兵分两路—— 城南长街一路,由古凝带领隐族密谍,任务是破坏假囚车,诛杀公玉飒颜及其手下的暗卫。 城东长街一路,由水泠洛带领忠义盟的高手,任务是劫夺真囚车,救出被捕的六名忠义盟密谍。 之所以要选择在城东长街,而不是天桥街劫夺囚车,原因主要有三点—— 首先,天桥街有重兵把守,劫囚车的困难比较大。 其次,城东长街距离东城门较近,撤退更为方便。 由于公玉飒颜早就让人在南城门附近布下层层关卡,所以忠义盟的人便选择东城门作为出城的通道。 另外出于安全上的考虑,在行动之前,所有忠义盟新京分舵的密谍,都已从东城门秘密撤离。而他们在北戎的最后一项任务,就是在城外为所有人都安排好了回大裕的撤退路线。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无论真囚车最终走的是哪一条路线,城东长街都是其必经之地。 也就是说,如果寒冰判断无误,真囚车走天桥街,在天桥遇阻之后,必然要原路撤回暗卫司。 而万一寒冰判断失误,真囚车与假囚车都走的是城南长街。那么前面的假囚车一旦遇袭,在情况危急之下,真囚车也必然会调头,原路撤回暗卫司。 所以说,只要等在城东长街,便一定会把真囚车给堵个正着! 完全是出于好奇,水泠洛曾经问过寒冰,他如何能够确定,公玉飒颜一定会押解那辆假囚车? 寒冰便给她讲了一件事情。 当初,公玉飒颜在狼狈逃出大裕时,曾被古凝派去的行云堂杀手追杀,几乎将一条性命丢在了景阳城外。 这一次,古凝出现在新京城,定然会引起公玉飒颜极大的关注。 以这位总司大人的睚眦必报和野心勃勃,想必不会轻易放过亲手杀掉古凝这位忠义盟副盟主的极好机会,更是难以抵制住就此立下奇功一件的巨大诱惑。 所以,公玉飒颜必然会选择亲自押解假囚车,去城南长街捕杀古凝。 而对于忠义盟的人来说,这一次,将公玉飒颜引去城南长街的好处,除了能够更加有把握地将他干掉之外,也让劫夺真囚车的行动有了更多的把握。 如果没有这位总司大人在现场指挥,真囚车在天桥街遇阻之后,负责押解囚车的人必然不敢擅自作主,采取其他的应变措施,而只会将囚车调头,撤回暗卫司。 听完寒冰的这一番耐心解释,水泠洛的确认为他的推测非常合理。 可是当她继续发挥好奇心,向寒冰追问,他又如何能够确定,真囚车一定会在天桥遇阻时,这家伙却十分气人地向她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然后便又施出了他那一套老把戏,开始转移话题。 水泠洛本打算要追根问底,可转念一想,寒冰之所以不愿说,应该是因为这件事并非万无一失,其中存在着极大的风险,而他不想让自己为他担心。 想明白了这一点,水泠洛便住口不问了。 她还以为,有陆远风在一旁做帮手,寒冰所承担的压力与风险会少一些。 可直到早上出发时,她才知道,小风竟是要跟自己一路。 望着寒冰那双充满关切的星眸,水泠洛口中那句反对的话,终是没能说出来,因为她理解寒冰做出这种安排的良苦用心。 他在替她担心,正如她也在替他担心一样。 既然她帮不上他的忙,那么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他放心,能够集中精神,全力对敌。 好在最终的结果是,一切都已按照寒冰的计划进行,整个劫囚行动顺利地完成了。 当水泠洛发现,押解囚车的暗卫已从原来的十几个,变成了只有几个时,她自然能够猜到,这一定是寒冰在尽力帮自己减轻劫囚的困难。 他孤身一人,周旋于来自各方居心叵测的敌人之间,时刻都面临被偷袭、被围攻的危险。 而他,却还在为她默默地做着一切,将更多的敌人吸引到他自己的身边。 心中在暗自感动之余,水泠洛也愈发坚定了自己的看法,寒冰一定就是萧玉,那个曾经用自己病弱的身体舍命保护她的萧玉。 听那对扮作师兄弟在天桥下打架的姚家兄弟说,寒冰不仅打败了沈云鹏,而且还设计利用这位禁卫军统领的失误,杀掉了那个负责押解囚车的暗卫头目。 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不知为何,那座北戎人一向引以为傲的天桥,竟然也被寒冰给弄塌了。 但随之,他便受到了来自各方接连不断的袭击。 正是趁着这一混乱之机,姚家兄弟才得以取下那柄插在邱长寿颈间的短剑,并一起滚到了一直停在那里的囚车底下。 然后,他们便用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在车厢的底部割开了一个大洞,就此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那辆囚车。 他们立即用短剑切断了那六名被俘的忠义盟弟兄身上的锁链,同时也给大家讲清楚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在囚车回转暗卫司的路上,他们透过车厢的缝隙进行监视,并运用耳力进行监听,随时掌握着外面正在发生的一切情况。 当囚车遇袭的那一刻,他们也已经做好了脱困的准备。 由于那六名被俘者的身上都有很重的伤,姚家兄弟自然便承担起了全部任务。 他们二人分别守住了车厢底部和车门这两个通道。 先是那名驾车的暗卫,很不幸地落在了姚家大哥的手里,迅速地被铁链绞杀。 待到田康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姚家二弟便用手中的那柄短剑,刺穿了他的咽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零七章 依依惜别 , 双眼犹在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上山的小径,水泠洛的手却随着脑中飞转的思绪,不自觉地摸向了那柄正系在自己腰间的奔月剑。 不久前,姚家兄弟在向她讲述完他们的那段经历之后,便将这柄已被擦拭干净的奔月剑交给了她,并请她代为还给寒冰。 轻轻抚摸着光滑微凉的玄铁剑柄,水泠洛却猛然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在摸着的,其实是挂在右侧的那柄追日剑。而那柄奔月剑,原本是挂在左侧的腰间。 略一失神之际,她的耳畔竟隐隐响起了凌弃羽曾经说过的一段话:“此剑名叫‘追日’,是一柄上古神兵,另有一柄‘奔月’,与它本是一对。它们曾经是我好兄弟的称手兵刃,多年前为了拒敌,他将这把追日送给了我……” 原来,真相早就摆在了她的面前,可她却始终视而不见! 凌弃羽,自然就是萧玉口中所说的那位“弃羽哥”。 而萧玉,自然也就是凌弃羽口中所说的那位“好兄弟”。 这对追日剑和奔月剑,本属于萧玉。可是其中的一柄,却出现在寒冰的手中。 那么寒冰,又怎会不是萧玉呢? 可他宁愿被她误解,甚至是被她拒绝,也不愿承认他就是萧玉。 这其中的缘由,水泠洛不敢去深想。 因为她害怕,最终会发现,其实自己早就知道了那个缘由。 天毒异灭! 湘君姐姐甘冒性命之险,也要获得天毒异灭的解法。 小风有一次偶然说起,他还保留着一颗天毒异灭的解药。 而师祖也在无意中提到,皇上曾用毒酒试过寒冰…… 不觉间,两行泪水已顺着水泠洛的腮边流下。 “洛儿——” 随着一声轻唤,她已被人轻轻抱起,落入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发现了洛儿腮边的泪痕,寒冰的星眸中不由闪过一抹疼惜之色,一边抬手为她拭泪,一边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洛儿?” 水泠洛把头埋在他的怀中,不让他看到自己越流越多的眼泪。 寒冰轻抚着她的秀发,略带歉意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我来得太迟,让你担心了?” 水泠洛忽然用双臂反搂住他的窄腰,没有说话,只默默地摇了摇头。 寒冰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实在想不出这小丫头为何会突然间这般伤心难过。 既然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便只好使用老把戏,立即转移话题。 “洛儿,古凝被独笑穹打伤了。他这次恐怕不能跟你一起回大裕了。” 水泠洛果然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来,犹自泪眼朦胧,急切的声音里也还带着几分哽咽:“古副盟主,他伤得严重吗?” 寒冰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很严重,必须及早救治。不过你放心,已有人在照料他。” “那我也留下来,一起照料他,可好?” 听到洛儿的这一问,寒冰的心也不由随之一动。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和洛儿多呆上一段时日了。 但在沉吟了片刻之后,他仍是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行,洛儿。这次暗卫司的囚车被劫,必然会引起北戎朝廷的震怒。新京城的情势将会变得十分凶险,你留在这里,实在太不安全!” “那你为何还要留在这里?是为了湘君姐姐吗?” “是的。清伯和翠儿正从重渊赶过来,待他们到了,我还要安排翠儿进宫去陪湘君姐姐。” “只是为了这一件事情吗?” 水泠洛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寒冰,“你不会是还要去做其他更危险的事情吧?” 寒冰的星眸不由闪了闪,咧嘴笑道:“果然什么事也瞒不过洛儿!这次劫囚之后,忠义盟的人都撤出了新京城。但他们所留下的联络点,还有一些重要的线人,要由这里的隐族密谍接手。 这件事,最初便是由我从中牵线搭桥,所以后续的事宜,还得由我来做进一步的安排。不过洛儿你放心,这其中应是没有太大的风险。” 这一次,水泠洛的大眼睛终于眨了眨,却突然问了一句:“难道你不想替古副盟主报仇吗?” “呃——” 寒冰愣了一下,随即便连忙摇了摇头,“当然不会!这次因为我出手救了古凝,已算是被他们抓到了把柄,与劫囚车的事情根本脱不了干系了。” 说到这里,他这小子还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唉,可惜以后再也不能顶着那个裕国皇子的身份招摇过市了! 自然也不可能再有机会向独笑穹公然挑战,去他们皇帝陛下那座承乾殿的顶上再打上一架了!” 谁知,在听了他的这番言不由衷的话之后,水泠洛这精灵的小姑娘当即便白了他一眼。 她的小鼻子皱了皱,没好气地道:“我只问你会不会给古凝报仇,又没问你是否要挑战独笑穹!你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必是心中有鬼!” 寒冰不禁涎着脸嘻嘻一笑,“我的心中只有洛儿,怎么会有什么鬼!” 他紧拥住洛儿柔软的身体,将额头轻轻抵在她小巧柔嫩的前额上,星眸中闪着某种异样的光芒。 水泠洛一见到他眼中的神色,心中不由一慌,顿时便猜到他正在打什么鬼主意。 可惜虽然猜到了,她却根本无力阻止这坏小子的下一步行动。 刚一无措地闭上眼睛,她便感觉到寒冰温热的双唇已经轻轻覆上了自己的唇瓣。 寒冰的这一吻,吻得极为温柔。 似乎每一下轻吮,都在诉说着他此刻心中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不知不觉间,水泠洛的眼泪又悄然流了下来。 泪水流至唇边,让寒冰尝到了那种微咸的苦涩滋味。 他抬起头来,星眸中闪着无尽的怜惜,在洛儿的耳边低哑地叹息了一声:“洛儿——” 随后他便又垂下头来,慢慢地用唇将她脸上的泪痕一一吻去。 “寒冰——” 水泠洛忍不住将他抱得更紧,突然微微仰起头来,主动吻上了他的双唇。 这一下,寒冰也不由变得激狂起来,对洛儿的双唇进行了极尽所能的肆意掠夺,直把她吻得险些喘不过气来。 等到寒冰终于舍得将她放开时,只见洛儿的一张小脸儿已经憋得通红,柔软的小胸脯也不停地上下起伏着。 寒冰的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得意而满足的笑容。 他轻轻抚摸着洛儿布满红晕的柔嫩面颊,在她耳畔轻声道:“在我的心里,永远只有一个洛儿……” “洛儿的心里面,也永远只有一个……你……” 水泠洛也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着寒冰的脸,眼中充满了浓浓的柔情,还有一抹隐隐的哀伤。 寒冰的星眸眨了眨,似乎看出洛儿已经猜到了什么。但他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没有多说。 水泠洛从腰间解下那柄奔月剑,递到了他的面前,“姚家兄弟让我将这柄剑还给你,还说让我替他们感谢你这位寒冰公子的大义援手!” 寒冰接过短剑,随即便又将它重新交到了洛儿的手中。 他看着洛儿,星眸中写满了无尽的情意,道:“这柄奔月,本就与你腰间的那把追日是一对儿。就让它们从此都在一起吧!” 水泠洛轻轻地点了点头。 “洛儿,这一路回大裕并不安全,还是让小风送你一程吧!” 水泠洛再次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向山下行去。 谁知她刚走出去不到两步,竟又被寒冰从身后追了上来,一把将她再次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洛儿——” 刻骨的相思,尽化作耳畔一声低低的呢喃。 萧瑟的冷风在山顶上呼啸,却吹不去两人相拥时所感受到的彼此间的温暖。 带着这份温暖,水泠洛与等在半山腰的陆远风一起,快步向山下走去。 当她终是忍不住转头回望时,仍能遥遥地看到,一个白色的颀长身影,孑然独立于山顶之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零八章 振振有辞 慈宁宫内的闻事轩,乃是那位真正掌控大戎朝政大权的皇太后阴妙童召见朝臣,听取政务的地方。 此刻,这位阴太后便身着朱赤色凤袍,凛然端坐于正中央那把宽大舒适的凤椅之上。 而那位身着朱黄色龙袍的大戎皇帝陛下宇文罡,则偏坐一旁相陪。他那张本就略显阴鸷的脸上,比平日更多添了几分恼怒与煞气。 对面的阶下,昂然肃立着一身青色锦袍的赤阳教主独笑穹。 在他的旁边,那位身着暗卫司玄色官衣的总司大人公玉飒颜,正垂头匍匐于地,微微发抖的身子,泄露出了他此刻心中的恐惧。 “公玉飒颜,你可知罪?” 已经知悉事情大致经过的阴太后,连正眼都未给他一个,便冷冷地开口问道。 “微臣……知罪!” 公玉飒颜根本不敢抬头,但声音中却透露出一丝隐隐的不甘,“暗卫司今日走失了要犯。这失职之罪,微臣绝不敢推诿!” “哦?失职之罪?” 阴太后疏淡的眉毛不由微微一挑,随即便冷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会避重就轻!走失要犯,你这位总司大人自然是罪不可恕,但天桥被毁之责,又岂是你能够推脱得掉的?!” 公玉飒颜登时脸色煞白地抬起头来,抗声申辩道:“请太后恕罪!微臣的确曾代那位裕国皇子寒冰,向皇帝陛下提出过请求,将天桥作为他与禁卫军统领沈云鹏的比武之地。 如今天桥因这场比武被毁,微臣当是负有考虑不周之过。但天桥毕竟是被沈统领给弄塌的,这毁桥之罪,微臣不敢一人擅领!” “简直是一派胡言!” 阴太后当即怒斥了一声,并转头看向了独笑穹,“独教主,你当时在场亲眼目睹,理应十分清楚,那座天桥究竟是毁于何人之手?” 独笑穹忙躬身答道:“禀太后,本座以为,天桥确是被寒冰所毁!” “独教主又凭什么会如此以为?” 一直默不作声的戎帝宇文罡,忽然冷冷地开口问了一句。 独笑穹本就对这个弑父篡位的宇文罡极是轻蔑憎恶,此刻听他甫一开口,便对自己这位大戎第一高手的判断提出质疑,心中不禁大感恼火。 他先是看了太后一眼,见她老人家面色平静,似乎并未太在意皇帝对他这位赤阳教主所表现出的粗鲁与不敬。 独笑穹的心中虽然感到有些不快,但他仍是垂目向这位皇帝陛下施了一礼,语声平静地道:“回陛下,这座天桥乃是赤阳王撷世间奇材所造,数十年屹立不倒,非寻常人力所能伤及分毫。 唯有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方有可能用内力将其损坏,甚至是摧毁。今日在天桥之上比武的两人中,以寒冰的武功最高,毁桥之人,自然非他莫属!” 听了他这种明显带有敷衍之意的回答,宇文罡阴鸷的脸上立时闪过一抹恼怒之色,冷笑了一声,道:“独教主的解释倒是别具一格!谁武功高,谁便是毁桥之人。 那独教主本人便是一位绝世高手,想必武功还在那个寒冰之上。而你当时也在天桥附近,如果按照你自己的说法,似乎也免不了有毁坏天桥的嫌疑!” 说到这里,他忽然向跪在地上的公玉飒颜问了一句,“公玉总司,你说呢?” “这” 明显看出皇上这是故意在与自己的师父较劲,实是对自己多有维护之意,公玉飒颜自然要不遗余力地站在皇上这一边。 但他又不敢表现得太过露骨,怕就此激怒了那位脾气怪异的师父,当场一记赤阳掌,要了自己的小命。 于是,他眼珠一转,小心翼翼地回道:“请陛下明鉴,微臣以为,天桥被毁一事,与家师绝无半点干系! 在得知天桥被毁的消息之后,微臣曾亲自带人,去现场进行了一番仔细的勘查。 据在场观看比武的人口述,是沈统领在与寒冰交手时用力过猛,没有控制好拳脚的力道,先后将天桥的护栏及桥板多处损毁,最终导致天桥彻底坍塌。 微臣也担心,这或许只是片面之词,便收集了在场多人的证言,其中还包括那位禁卫军副统领胡亮的证言。结果,他们竟都是众口一词,指称天桥确系毁于沈统领一人之手。” “嗯” 宇文罡未再多言,但脸上已露出了明显的满意之色。 一时间,这座闻事轩里的人,都陷入了一阵异常的沉默之中。 过了半晌,阴太后才又打破了僵局。 “看来对于天桥被毁一事,各方说法不一,还需要进一步详查。那此事便暂且搁下,待查出明确的结果之后,再另行追责不迟。” 听太后如此说,公玉飒颜便知道,在这件事上,太后已决定向皇上让步。 因为谁都看得清楚,既然此事现在查不出什么结果来,那么将来便更不可能有什么定论。 即便是寒冰本人出来亲口承认,是他毁了天桥,恐怕皇帝陛下也不会相信他这个敌国皇子的话。 可就在公玉飒颜为此暗自松了一口气时,阴太后的矛头竟再次指向了他。 “公玉飒颜,那些向寒冰发射弩箭的杀手,可是你暗卫司的人?” 这个问题,才真正是公玉飒颜最为害怕的一个问题。 因为他心知肚明,在此事上,自己等于是违背了圣意。 如果皇上知道了真相,自然不会再对他这位总司大人有任何维护之心,甚至很可能会在一怒之下,当场要了他的命。 但是以公玉飒颜的狡黠,自然早就预料到,很可能会有人要利用此事来把自己拖下水,又怎会不提前想出应对之策呢? 所以,当听到太后这一劈头盖脸的责问之后,公玉飒颜可说是表现得极为淡定。 只见他先是故作惊讶地微微一挑眉,随即便缓缓地摇头道:“那些杀手并不是暗卫司的人。但微臣也是难以确定,他们的真实身份与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哦?这话本宫却是不信!难道这世上还有连你们暗卫司都查不出来的事情吗?” 听出太后话中那种明显的讽刺之意,公玉飒颜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地恭声答道:“太后责备的是!此事发生在京城,暗卫司确是责无旁贷,定要将那些杀手的底细查个一清二楚。 只不过今日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而且每一件都多多少少与暗卫司有关。微臣力拙,只能按其轻重缓急,逐一进行核查。故而,便把这件相对而言不太重要的事情,放在了最后。” “不太重要?有人公然冒充禁卫军,在天桥下意欲射杀裕国的皇子,其目的显然是想借此挑起戎裕两国之间的争端。 如此严重的一件事,怎么到了你公玉总司的眼里,竟忽然间变得不太重要了?这却是令本宫不得不怀疑,你这位总司大人究竟是何居心?!” 面对这种几近**裸的指控,公玉飒颜仍是表现得不急不躁,进退有矩。 他先是向着御阶之上叩了个头,然后才沉声开口道:“请皇帝陛下与太后明鉴!微臣并非有意忽略此事,而是认为,与走失囚犯和天桥被毁这两件要案比起来,刺杀寒冰实是算不上何等大事。 因为微臣已初步查明,那些杀手很可能并不是我们大戎人,而他们刺杀寒冰的目的,也很可能只是出于私人恩怨。 至于说他们冒充禁卫军,这一说法本就没有足够的依据,更难免有夸大之嫌。 首先,那些杀手并未身着禁卫军服饰,更未直接表明其禁卫军的身份。 其次,虽然他们所用的连环弩弓属禁卫军专用,但在民间一些售卖兵器的商铺之中,私下里也是不难买到。 故而据微臣推测,那些杀手使用这种连环弩弓的目的,多半是为了掩盖他们自身的武功路数,同时也应该是看中了连环弩弓强大的杀伤力。 正是基于以上的判断,微臣以为,这起对寒冰的刺杀事件,应该是与他有私怨的江湖人士所为,甚至很可能那些杀手便是来自裕国。 如此一来,陛下与太后也尽可大放宽心,此事绝不会在戎裕两国之间引起任何的麻烦。” 见公玉飒颜居然如此振振有辞,而且还说得头头是道,阴太后的心中真是恨极了这个奸诈小人! 但她的脸上却并未露出丝毫的恼意。 事实上,阴太后根本就没有被公玉飒颜的这番巧言诡辩给真正地惹怒。 因为,在她的心中始终有一份笃定,任其如何竭力挣扎,今日这位暗卫司的总司大人,都已是在劫难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零九章 微臣冤枉 “对于公玉飒颜的这一判断,不知皇帝可有何看法吗?”阴太后将目光转向宇文罡,语气放得颇为温和地问道。 说实话,对于公玉飒颜方才的那番话,宇文罡也是半信半疑。 一方面,他确是觉得,这场对寒冰的刺杀发生得过于蹊跷。 而另一方面,他又不相信公玉飒颜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背着自己这位皇帝陛下,策划这样一个大阴谋。 可无论信与不信,此刻宇文罡都不能将自己的怀疑表现出来,以免让太后抓到机会,将自己这个最得力的亲信就此给宰了。 “皇祖母,朕以为,公玉飒颜对于那些杀手的判断,听起来确是有理有据,应该足以采信。” 听宇文罡如此一说,阴太后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了一抹狠色,愈加坚定了尽快除去公玉飒颜之心,就此也可让大戎的朝堂之上,少了一个善于蒙蔽皇帝的奸佞之徒。 “嗯,既然皇帝也这么认为,那便是本宫先前误会了公玉总司。如今误会澄清,乃是一件幸事。而最重要的是,也同时解开了本宫心中那个久存的谜团!” 看到太后在说这番话时,脸上所泛起的那抹阴森的笑意,公玉飒颜禁不住猛地打了一个冷战,再次生出了一种被下了符咒的感觉。 但在心念接连转了数转之后,他又着实想不出,太后究竟掌握了什么撒手锏,能够让自己辩无可辩,彻底不能翻身。 今日所发生的这三件大事——天桥被毁、寒冰遇袭和走失人犯,确实桩桩件件都与他公玉飒颜脱不了干系,但其中真正能够让太后抓到把柄的,唯有走失人犯一事。 走失人犯,暗卫司确是负有不可推卸之责,而他这位总司大人,自然也免不了失职之罪。 但认真说起来,这件事的后果并非有多么严重,所以追究起责任来,也完全可大可小。 再者说,暗卫司直属御前,处置起来,应该是由皇帝陛下圣心独裁,太后似乎也无法将手伸得那么长,干预皇上所做出的决定。 想清楚了这些,公玉飒颜虽仍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那丝不安,但他还可以安慰自己的是,无论如何,只要不失去皇上的信任,今日自己的这条性命也就不会丢。 可就在这时,他却听到皇上带了几分好奇之意地问了一句:“不知皇祖母心中的那个谜团究竟是什么?” 阴太后闻言淡淡一笑,道:“从寒冰出现在新京城的那一刻,本宫便一直在想,他来这里的目的究竟何在?这,就是存在于我心中的那个谜团。” “朕倒是听说,寒冰来新京的目的,是为了带走湘君姑娘。” “那只是寒冰他自己的说法,可本宫并不这么看。” “那皇祖母认为,寒冰究竟是来做什么?” 见皇上明显是在被太后牵着鼻子走,公玉飒颜不禁暗自着急,却又没资格开口说话,借机提醒一下皇上。 他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太后脸上的表情,其实心中也不免有一丝好奇,不知这老太婆到底有多大本事,能够在寒冰的身上做文章,编出一个让自己都有口难辩的故事来? 结果,他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就听太后用一种淡然,且又断然的口气道:“寒冰是来见公玉飒颜!” “什么?!” 宇文罡当即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惊呆了,“这——,这怎么可能?” 公玉飒颜也被太后的这句话给震懵了,呆呆地跪在那里,完全忘记了此时应该赶紧出声为自己辩护。 “正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所以这件本应是显而易见之事,却都被我们给忽略了。” 阴太后看着目瞪口呆的公玉飒颜,禁不住冷冷一笑,“此事说起来可谓千头万绪,但归纳起来却只有一句话,寒冰与公玉飒颜本就是同伙!” 这句话,终于把公玉飒颜彻底惊醒了过来! “微臣冤枉!请陛下与太后明鉴!微臣与寒冰一向都是不共戴天的死仇大敌,又怎会忽然间变成了同伙呢?” 阴太后断然地一摆手,“你且无须急于狡辩!本宫既然将此事当着皇帝的面揭出,自是已有足够的凭据。故而本宫当然要给你申辩的机会,也好让皇帝彻底地看清楚,你公玉飒颜究竟是怎样一个吃里爬外的混账东西!” 听太后这么一说,公玉飒颜当即吓得闭上了嘴。 而戎帝宇文罡也不再多话,只用一双阴鸷的鹰目狠狠地盯着跪在那里的公玉飒颜,却不知心中到底在转着些什么念头。 “公玉飒颜,你且告诉本宫,寒冰是何时到的新京?”阴太后忽然问道。 公玉飒颜此时已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虽然明知此事十分荒唐,但他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并且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以对。 就算是铁定的事实,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尚能够指鹿为马、颠倒黑白。遑论太后指控之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并无任何实据可言。 但是正如太后方才所说,既然她选择将此事在皇上的面前揭出,自然是觉得已有了很大的把握。 故而自己决不可大意失言,以免中了太后的圈套,让皇上对自己产生不必要的怀疑。 正是考虑到这些,在听到太后的问话之后,公玉飒颜并未急于开口,而是皱眉细思了一下,才给出了一个比较周全的回答。 “回太后,寒冰到达新京的具体时间,微臣并不十分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四日之前的晚上,微臣首次见到寒冰在新京的街头出现。” “也就是说,寒冰来到新京,第一个见的人,就是你。” “这——,当时微臣遵照太后的懿旨,正在设计捉拿陆远风。所以寒冰出现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见微臣,而是为了救陆远风。” “这也正是本宫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寒冰他究竟是如何在你这位总司大人所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轻而易举地救走了陆远风?” “寒冰他……他是以微臣的性命相挟——” “本宫听说,你先是赶走了沈云鹏,又故意支走了身边的那名暗卫,然后与寒冰一起在黑暗之中相谈了甚久。最终,寒冰带走了陆远风,而你也毫发无伤地回到了暗卫司。 今日之前,本宫尚不了解寒冰的实力,便也未对那一夜的事情有所怀疑。 可如今细想起来,当时寒冰若真想要你的性命,那些埋伏在四周的暗卫根本就阻止不了他,更是奈何不了他。可他为何偏偏放过了你呢? 借用你方才的那句话,寒冰与你乃是不共戴天的死仇大敌。而且据本宫所知,寒冰此子又一向心狠手辣,但这次却对你这个死仇大敌手下留情。 公玉飒颜,对此你可有何令人信服的解释吗?” 虽是被太后逼问得后背淌汗,公玉飒颜的面上却做出一副从容淡定之状,“回太后,此事解释起来其实十分简单,寒冰没有杀我的唯一原因,就是他想见到湘君姑娘。 他很清楚,凭一己之力,功夫再高,也无法冲破宫中的重重守卫,救出湘君姑娘。所以他只能以自己那个裕国皇子的身份,向太后提出请求。 而他若想太后承认他的这一身份,自然不能触犯大戎的律法,更不可能公然杀害大戎的臣民。” 阴太后听了,不禁冷哼了一声,“你这解释倒也勉强说得通。不过你只是对寒冰的行为做出了解释,却没有解释清楚,你这位总司大人又为何会对他手下留情呢?” “微臣从未对寒冰手下留情。但微臣明白,如果公然对付寒冰这位裕国皇子,必定会给裕国提供向大戎开战的借口,而这正是太后最不愿见到的。微臣对此已然明了,又怎敢故意做出这种违背太后意愿之事呢?” 听到公玉飒颜居然胆敢将她这位老祖宗抬出来作为挡箭牌,明明心里在打着害死她的主意,口中却在恬不知耻地说着表达忠心的谎言,阴太后的怒火顿时“腾”地一下就蹿了上来。 “果然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公玉飒颜,你的眼里若真是还有本宫,便不会让寒冰烧了慈宁宫!” “太后恕罪!微臣事先丝毫不知寒冰何时进的宫,更是丝毫不知他竟会在太后的宫中放火!” “不是你将湘儿所居的寒香阁与慈宁宫相邻之事告诉寒冰的吗?” “微臣冤枉!” “不是你将本宫准备让禁卫军包围寒香阁的计划告诉寒冰的吗?” “微臣冤枉!” “不是你将紫薇内卫司总司的身份告诉寒冰的吗?” “微臣……冤枉!” 这一次,公玉飒颜是咬着牙说的,不是因为心虚胆怯,而是被太后这一连串毫无凭据的无端指控,给气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来了。 这位太后老祖宗一改平日那种端庄自持的惺惺作态,竟如同泼妇一般地胡搅蛮缠,显然是想借此威慑住他这位犯了错的总司大人,同时也不给皇上开口说话,进行干预的机会。 看明白了这一点,公玉飒颜的心中不禁惊怒交加—— 这老虔婆今日想必是已经铁了心,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将自己给除之而后快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一十章 辩无可辩 谁知就在公玉飒颜兀自大感惊惧气愤之际,那位刚刚还对他发出一连串愤怒指控的太后老祖宗,却忽然怒火一息,完全不生气了。 而且,不但不生气,阴太后的脸上竟还露出了一抹带着几分恶意的古怪笑容。 “公玉飒颜,对于这些侥幸还未被人抓到任何实据之事,你尽可以一味地抵赖不认。如此正好,倒是可以让本宫见识一下你能言善辩的好本事,同时也可以让皇帝彻底地看清楚你巧言令色的真面目! 不过,这些都只是一个开始。真正要用来指证你的,其实是另外两件事。若是在这两件事情上,你这位总司大人仍然能够把自己洗脱得干干净净,那本宫今日便饶了你!” 公玉飒颜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以一种平静的声音回道:“既然太后认定微臣有罪,那不妨便将心中的怀疑全都当面说出。即便微臣最终无力将事情完全解释清楚,至少也能够让自己做个明白鬼!” “好,本宫也正想好好看一看,面对如山铁证,你还能狡辩到几时!” 阴太后转头看向独笑穹,“独教主,将你今日在天桥所见,关于寒冰所施展出的武功身法之事,再说一遍给本宫和皇帝听听。” “是。” 独笑穹马上应了一声,看也未看自己的那位徒弟一眼,便朗声讲述起寒冰在天桥之上与沈云鹏比武,以及在天桥之下躲避弩箭袭击时,所施展出的各种怪异身法。 在他讲完之后,阴太后只问了一句:“依你之见,寒冰的武功究竟出自何处?” 独笑穹肃然答道:“这种阴阳合力的身法,世间罕见。据我所知,唯有身怀隐族的离别与追魂两种功法之人,方有可能具此能力。故而本座认为,寒冰不但是隐族人,而且还是隐族人中一位练武的天纵奇才!” 听到他的这番话,戎帝宇文罡的鹰目中顿时闪过了一道寒光。 而公玉飒颜则是面色苍白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寒冰怎么可能是隐族人?他明明一连喝下了三杯毒酒。 天毒异灭的毒性,就是箭神凌天都抗拒不了,寒冰又怎会安然无恙?这绝对不可能!……” 阴太后坐在那里,用一种极为阴冷的目光盯着公玉飒颜,“看来你这位总司大人的确不是一个简单人物!都到了此时,竟然还能够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无辜模样! 寒冰是隐族人,这一点已经确定无疑! 而这一真相之所以被掩盖至今,就是因为你公玉飒颜故意编造出了那个所谓‘连饮三杯毒酒’的谎言,让寒冰借此在所有人的面前,隐藏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公玉飒颜再次慌乱地摇着头,道:“不,饮毒酒的事情是郑庸亲口告诉我的!如果这真是一个谎言,也是由郑庸所编造出来的,与微臣无关!我只是受了那个心机狡诈的狗太监的欺骗!” “既然你明知郑庸是一个心机狡诈的狗太监,却为何完全相信了他的话?而且还将这一未经证实的谎言立即传回了大戎?” 被太后这般咄咄逼人地一番追问,公玉飒颜不禁窒了窒,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与郑庸之间,那种既相互利用,同时又相互欺骗的关系。 尤其是,在这一关系之中,还隐藏着他这位总司大人那绝对不敢示人的个人野心! 默然半晌之后,他才垂头答道:“请陛下与太后明鉴!关于寒冰是隐族人一事,微臣的确毫不知情。 而且,就连从前那位裕国的皇帝,也同样受到了蒙蔽。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对寒冰之父冷衣清及时下手,以致养虎为患,被其篡夺了皇位。 所以说,此事并非是微臣有意欺瞒,而是寒冰那小子太过狡猾,居然骗过了所有的人!” “你的这一说法,实是不值一驳!浩星潇启若是真未对冷衣清起疑,便不会欲以谋反之罪将他置于死地了!” 说到这里,阴太后不由轻蔑地笑了笑,“看来在这件事情上,你已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为自己辩解了。那本宫就再给你一个机会,对另一件事情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公玉飒颜,这次处决忠义盟密谍的计划,可是完全由你一人所制定?” “是,确是由微臣一人所定。”公玉飒颜老老实实地答了一句。 “也就是说,这一次,无人再有可能欺骗你,让你这位总司大人在毫不知情之下,受到任何蒙蔽了?” “是。” 公玉飒颜不禁暗自咬了咬牙,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低声答了一句。 他自然听得出太后话中那种明显的讥讽之意,而且他业已猜到,太后接下来要质问些什么。 但他却完全无计可施,只能任由她如此质问下去,然后一步一步地将自己逼上绝路。 果不其然,阴太后的下一句问话,便已直指要害:“那对于走失要犯一事,你又要做何种解释?或者干脆一些说,寒冰又是如何知悉这个完全是由你一人所制定的囚车押解计划的?” “回太后,这次押解囚车的路线,确是由微臣一人安排。但具体执行之时,微臣手下的暗卫们也都曾参与其中。 至于到底是何处出了纰漏,让寒冰得以探知这一计划的详情,并趁机设下埋伏,不但救走了人犯,还险些将微臣也置于死地。对此,微臣至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阴太后一听,顿时冷哼了一声,道:“你倒是都推得干净!你的那些手下之中,可有一人像你这位总司大人一般,与寒冰在裕国时就是旧识?” “没有。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隐族密谍,甚至是寒冰本人,没有机会从微臣那些手下的口中获取到某些消息。” 听到公玉飒颜这两句明显是苍白无力的狡辩,阴太后的眼中立时闪过一道胜利的光芒,口中还在继续逼问道:“你方才还说,自己险些为此丢了性命。可如果今日那个古凝真要杀你,以他杀手之王的厉害身手,又怎会让你轻易逃脱?” 公玉飒颜的脸上不觉露出了一抹黯然之色,“多亏微臣的兄弟公玉飒容及时赶到,才救了微臣一命,而飒容他,却被古凝重伤——” “真的是公玉飒容救了你一命吗?”阴太后的脸上挂着一抹明显的冷笑。 公玉飒颜不禁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太后此言何意?” “表面上看起来,确是公玉飒容凭借嫁衣神功的感应之力,及时赶到,从古凝手中救下了你。然而,谁又知道,这会不会原本就是一个专为他而设下的圈套呢? 很可能这件事情的真相原本是,你公玉飒颜凭借嫁衣神功的感应之力,故意设计,将你自己的亲兄弟引到了古凝的刀口之下!” “这——,这纯粹是无稽之谈!荒唐之极!” 公玉飒颜只觉一股说不出的冤屈与怒火直冲脑际,竟是被气得有些口不择言起来,“微臣为何要害自己的亲兄弟?” 谁知阴太后见他情急,却只是冷冷地一笑,“你这岂不是在明知故问?有独教主在此,难道还须让他来向皇帝和本宫解释一番嫁衣神功的真正奇妙之处吗?” 公玉飒颜闻言,登时如遭雷击,整张脸都变得一片煞白。 嫁衣神功!原来这才是太后的撒手锏! 看来他们是已经打算好了,要逼他立即将内力传给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 太后的这一指控,完全就是一个借口,却令他根本无法辩驳。 当时在那条城南长街上所发生的一切,除了敌方的古凝等人,已没有人能为他作证。 他的属下已经死伤殆尽,赤阳教中唯一肯为他说话的兄弟公玉飒容,也仍在昏迷之中。 而他的师父独笑穹,虽然当时在古凝的手下救了他,却只不过是为了让他能够活着将内力传给公玉飒容—— 一种彻底的绝望,瞬间涌上了公玉飒颜的心头。 他茫然地看着已是胜券在握,脸上也尽是一片得意之色的太后,又转头看向那位根本就不屑再看自己一眼的师父。 由于极度的紧张和情绪激动,他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狂跳不止,令他感觉到一阵阵头痛欲裂。 此时,他已根本无法集中精神进行思考,以至于连一句继续为自己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 而他也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去向那位唯一还有可能救自己的皇帝陛下哀求乞怜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一十一章 语惊四座 就在公玉飒颜已垂头闭口不言,准备任命地听凭太后处置之时,已沉默许久的戎帝宇文罡,却突然间开了口。 “皇祖母,朕倒是觉得,今日之事颇多蹊跷之处,可能并非公玉飒颜一人之过。至于说到他与寒冰勾结合谋,却也只是一种推测而已,应该并无任何实据。 再者说,公玉飒颜自任职暗卫司总司之后,已处决了多名潜藏于大戎境内的各国密谍,其中自然也包括一些隐族密谍和忠义盟的密谍。 他对大戎的一片忠心,自昭然可见。却又怎会突然之间,无端地做出那种通敌叛国之举呢?” 似乎是没想到皇上居然会当着自己的面,如此公然地为公玉飒颜说话,阴太后的眼中顿时闪过了一抹不悦之色,说话的语气也不免稍显生硬起来。 “皇帝难道没有听说过苦肉计吗?以这位总司大人的狡猾精明,又怎会想不到用这种简单的把戏,来掩藏自己的真实意图呢? 不过就是杀了几十个人而已。这种牺牲,与寒冰对大戎所造成的破坏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宇文罡听了,忍不住心中大为恼火。 寒冰对大戎的破坏? 真正算起来,不过也就是杀了几十个人而已! 至于火烧慈宁宫和天桥被毁,这其中自有其他的缘由。 而这种所谓的破坏,最多就是需要多花些银子重建而已,岂不更是不值一提! 再说那座破天桥,毁了正好,实是不建也罢! “皇祖母,朕还是以为,决不能仅凭一些诛心之论,便定了公玉飒颜的通敌之罪。” 听出皇帝这番话中的强硬态度,阴太后的双眼不由微微一眯,毫不客气地反驳道:“皇帝言重了!若果真只是些诛心之论,为何此时公玉飒颜本人竟连一句话也无从为自己辩解?这通敌之罪,自当非他莫属!” 宇文罡一时间被驳得无话可说,不由瞪了一眼那位始终一言不发的总司大人。 可惜的是,那位总司大人根本未领会到他这位皇帝陛下的一片维护之心,仍旧像只瘟鸡一般地耷拉着头,继续跪在那里等死。 看到自己的这个心腹已经完全指望不上,宇文罡只能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但他这位大戎国的皇帝陛下,可没有那么容易放弃。 更何况,就在方才沉默的那一段时间里,他早已想到了一个十分不错的主意,足以用来应对目前的不利局面。 先是故意皱眉思索了片刻,宇文罡才断然点头道:“皇祖母之言确是有理。既然如此,朕决定,明日一早,便遣使去裕国下战书!” 此言一出,当即便收到了语惊四座之效! 只见那位赤阳教主独笑穹猛地张大了嘴,用一种完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这位很可能是突然间得了失心疯的皇帝陛下。 就连自觉已无生机,跪在那里垂目待死的公玉飒颜,都被吓得霍然抬起了头来。 而太后更是被惊得在椅中微微一颤,顿时忍不住厉声喝问道:“皇帝这是在胡说些什么?!” 见太后被自己的一句话惊得大失常态,以至于开始口不择言起来,竟然当着外臣的面,直斥自己这位皇帝陛下的金口玉言为胡说,宇文罡不由在心中暗自冷笑了一声。 但他的面上却故意做出一副惊讶之状,道:“朕是在听了皇祖母的话之后,才做出这一决定。绝非儿戏,更非胡言!” “你……你听了本宫的什么……话?本宫何时说过……要与裕国开战?” 阴太后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只觉得今日所发生的这场灾难本就令人心烦意乱,而此时这位皇帝陛下还偏要借机添乱,胡搅蛮缠,实在是太过不懂事! “皇祖母方才说,我大戎的暗卫司总司公玉飒颜,一直在与那位裕国的皇子寒冰相互勾结。 根据公玉飒颜所提供的消息,寒冰不但火烧慈宁宫,拆毁天桥,而且还有计划地劫夺暗卫司的囚车,救走了忠义盟密谍,在我大戎犯下了一起起令人发指的严重罪行。 既然如此,朕又岂能对这种公然蔑视我大戎的嚣张行径纵容姑息?对于公玉飒颜,自然是要严惩不贷。但对于寒冰,也绝不可轻易放过! 裕帝冷衣清派他的儿子来我大戎的京城杀人放火,便等于是当面向朕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朕自当对此挑衅行为予以迎头还击,直接向裕国递下战书,定要用裕国人的鲜血,来洗雪我大戎所蒙受的这一奇耻大辱!” 听着宇文罡在那里故作慷慨激昂地大放厥词,阴太后虽然一直在咬牙强自忍着没有发作出来,但一张老脸上的颜色已是越变越黑。 这个混账东西是何时学会如此转移话题的? 而他又是何时学会如此精准地抓住别人的软肋进行要挟的? 现在明明是在定公玉飒颜的罪,可皇帝却借用她这位太后的指控之词,直接将矛头引向了寒冰,及其身后的裕国。 这样一来,如果她继续坚持说公玉飒颜与寒冰相互勾结,故意在大戎制造出了今日的这场混乱。那么,皇帝也必然会坚持为此向裕国开战。 而这,是她决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但为了维护她这位太后老祖宗的尊严,她又不可能就此马上松口,向皇帝妥协,放过那个该死的公玉飒颜! 否则此例一开,今后她便再也无法在众朝臣的面前,压制住这位明显是越来越膨胀,越来越不甘心服从于自己的皇帝陛下。 想到这些,阴太后的一双老眼中陡地闪过一道精光,同时用一种出奇平静的声音道:“本宫以为,皇帝想必是多虑了!无论寒冰制造今日这场混乱的目的为何,都绝不可能是受到了那位裕国皇帝冷衣清的指使。 冷衣清初登帝位,根基未稳,又怎会有闲心派其子来我大戎捣乱?即便他真有此心,也大可让寒冰暗中进行,完全不必弄得如此大张旗鼓,天下尽知。 除非是这位裕国皇帝想借此与我大戎开战。但是据本宫所知,裕国内乱初平,百废待兴,根本没有余力主动挑起一场旷日持久的边境战争。” “那以皇祖母之意,寒冰在京城内的这一番所作所为,只是出于私人恩怨,并非出于裕国朝廷的授意?” 被宇文罡这一明知故问,阴太后只好点头承认了自己就是此意。 结果,宇文罡便抓住机会,进一步追问道:“可如此一来,朕却是有些想不明白了。 公玉飒颜为何自己好好的总司大人不当,偏要冒性命之险,与寒冰合谋,去做一些任性妄为的胡闹之举呢?换句话说,他做这一切,对自己又有何好处呢?” “自然是为了借寒冰之手,替他除去自己的对手与敌人。而无论是本宫,还是沈云鹏,甚至是他的师父和兄弟,只要妨碍了他这位总司大人的野心,便都是他的对手和敌人。” 阴太后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用阴冷的目光扫了一眼那个似乎突然间变成了哑巴,恐怕心中却在为有皇帝替他出头而暗自得意不已的公玉飒颜。 宇文罡听了,浓眉不由微微一挑,毫不客气地道:“但是说到底,他的这些所谓的对手和敌人,却并无一人真正丧在了寒冰的手里!” 阴太后闻言,也不禁陡地细眉一挑,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恼怒之色。 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敢当面说她这位太后没有丧在寒冰的手里!恐怕他的心里正是这样盼着的吧! 看来,公玉飒颜不仅自己有胆量,又有野心,更还将他的胆量与野心也传染到了皇帝的身上! 今日之事,绝不会就此善罢干休。 既然他们要斗,那便让他们斗个痛快,直至招数用尽,输得心服口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一十二章 考较之法 看到皇帝所表现出的这种异乎寻常的强横态度,阴太后的心中虽是恼怒不已,但精明如她,知道此时不应该再以硬碰硬,将局面弄得更僵。 于是,她明显地放缓了语气道:“皇帝说得不错,确是无人真正丧在了寒冰的手上。但本宫的寝殿被焚,天桥被毁,沈云鹏和公玉飒容因重伤而至今昏迷不醒,这些也都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眼下我们坐在这里争来辩去,显然皆是白费力气,最终却还是无法证明什么。好在独教主已经想出了一个极好的折衷之法,倒是可以就此解决目前所有的难题。” 宇文罡闻言,不禁挑着眉头,看了一眼那位此刻已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赤阳教主,问道:“不知独教主的折衷之法又是什么?” 独笑穹眼角的余光见太后正向自己微微点头,便横下心来,肃然答道:“回禀陛下,今日公玉飒容虽是被古凝所伤,但其伤势并未有看起来那么严重,几日之内,应该便可康复。 因此本座决定,在几日后的那场教中祭祀大典之上,向本教的所有教众宣布,公玉飒容将成为赤阳神教的下一任教主。 而在教主之位确立以后,与公玉飒容同练嫁衣神功的公玉飒颜,便要将他全部的内力都传给公玉飒容,以成就未来赤阳教主的不世神功。” 这时,阴太后突然在一旁又凉凉地接了一句,“这倒是给了公玉飒颜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就此证明给皇帝和本宫看,他到底有多爱重自己的那个亲兄弟!” 宇文罡登时听得眉头一皱,“皇祖母,此事恐怕欠妥——” 阴太后却冷冰冰地反问道:“何处欠妥?既然公玉飒容能够舍命去救自己的兄长,那公玉飒颜为何就不能舍命成全自己的兄弟?” “朕以为,如此草率地选择下一任赤阳教主的做法,委实欠妥!” 听到宇文罡的语气十分强硬,而且矛头直指独笑穹,阴太后不由微微一怔,“历来赤阳教主之位皆是由上一任教主指定。莫非这一次,皇帝竟想插手其间?” “朕确有此意!” 宇文罡目光犀利地看向独笑穹,“因为朕以为,独教主确定教主人选的方式太过偏颇,实是有违赤阳神教护国之宗旨!” “哦?不知皇帝因何做出这般严重的指控?” 阴太后语声平静地问了一句,同时用目光阻止了脸上已骤现怒色的独笑穹开口,以免他会意气用事,向皇帝说出一些过激的言词,就此将本是对己方有利的局面彻底搅乱。 宇文罡倒是完全未把独笑穹那种明显的不恭之状放在眼里,径自神态自若地侃侃而言。 “自先太祖皇帝将赤阳王请入大戎,并允许其在新京城外开坛设教以来,赤阳神教实际上便已经成为了大戎的国教。 故而其自然要肩负起护国之责,与大戎之兴衰荣辱休戚与共。 如此一来,赤阳教主之位的确立,便已不再是赤阳神教的内部事务,可以完全由教主一人独断。 既然神教受大戎朝廷供奉,尊我宇文氏为皇,便也要听从朕的谕旨行事!” “但是神教自有神教之尊荣,绝非朝廷之附庸。更何况确立教主人选,此乃传承大事,决不容教外之人插手其中!” 独笑穹终是忍不住火气,不顾太后警告的目光,直接出言顶撞起这位正在大放厥词的皇帝陛下来。 宇文罡听了,不由呵呵冷笑了一声,“既是传承大事,却全由独教主一人草率做主,岂不形同儿戏一般?” “陛下所言差矣!教主之选,自是非同儿戏!公玉飒容乃是本座的亲传弟子,自幼便被收养于教中。 本座对其品行武功一直严加督导,且又对其观察日久,确信其足可担当大任,故而才决定以教主之位传之。 对于此事,本座可谓是煞费苦心,熬尽心血,绝无半点草率之意!” 听到独笑穹竟敢屡次对自己这位有着生杀大权的皇帝陛下,毫不妥协地进行反唇相讥,宇文罡的脸色当即便黑了下来,目光森冷地盯着这个大逆不道的赤阳教主,恨不得立时便命人砍了他的脑袋! 坐在一旁的阴太后自然能够看出,宇文罡已快要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了。 她很清楚,一旦这位性情暴戾的皇帝冲动起来,局面将会变得不可收拾。 于是,她连忙抢在宇文罡暴发之前,轻轻咳了一声,借此稍稍缓和了一下气氛。 随即,她便换上了一副笑脸,语气和蔼地道:“独教主想必是误会了!皇帝的意思是,为了大戎朝廷与赤阳神教的共同利益,确立教主人选之时,应当慎之又慎,集思广益。 本宫以为,皇帝的想法,确也不无道理。毕竟神教的发展,与大戎的国运已是息息相关。皇帝乃是一国之君,对教主之选,自当会有自己的一番考量。” 说到这里,她特意转过头去,对宇文罡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我猜皇帝应是认为公玉飒容年轻识浅,恐其历练不足。对此,本宫倒是有一个主意。 不妨由皇帝提出一个考较之法,如若公玉飒容能够过关,那他便是教主的不二之选。而他若是不能通过,到那时我等再另觅贤才。不知皇帝意下如何?” 宇文罡沉着脸没有说话,想是还在怒火未息。 过了半晌,他才勉强开口道:“既然皇祖母有此提议,朕也觉得此法可行。而对于这考较之法,朕倒是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刺冷。” “刺冷?” 阴太后的脸色不由变了变,“皇帝是想让公玉飒容去刺杀那位裕国的皇帝冷衣清?” 宇文罡立时两眼放光地点了点头,道:“不错!既然寒冰这个裕国的皇子胆敢在我大戎掀起如此大的风波,朕又岂能不马上还以颜色,在他裕国也搅动起一场惊天之乱?” “不,此法绝不可行!” 阴太后当即斩钉截铁地反对起来,“因为无论最终成功与否,皇帝遇刺,裕国都决不会善罢干休。如此一来,岂不马上便会挑起戎裕两国之间的战争?” 宇文罡却是不以为然地摇头道:“这一次,便是皇祖母您多虑了!既然寒冰在大戎火烧皇宫、拆毁天桥的行为,都可以被视作为私人恩怨,那么赤阳神教的弟子去行刺裕国的皇帝,当然也可以被说成是一场江湖是非。 寒冰救走了重伤公玉飒容的古凝,而公玉飒容为此去向寒冰的父亲冷衣清寻仇,也并无说不过去之处。子债父偿,纯属私人恩怨,与戎裕两国之间的纷争无关。” 被皇帝这种显然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一番反驳,阴太后倒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她方才让皇帝提出对于下一任赤阳教主的考较之法,自然并非出于真心。 以她对宇文罡的了解,知道这位皇帝陛下从未关心过赤阳教的事务,更是对公玉飒容所知有限。 故而在阴太后想来,皇帝所能提出的考较之法,不过就是比试武功,或者是让赤阳教中人自行推举教主。 而据阴太后所知,作为独笑穹的亲传弟子,公玉飒容不但武功在教中已算是数一数二,而且因为有其师独笑穹的大力支持,他在众弟子中的威望,也是无人能够望其项背。 正因为有了这份笃定,阴太后才故作大度地向皇帝让步,任由他来提出考较之法。 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居然异想天开,要让公玉飒容去行刺裕国的皇帝! 面对这样一个被自己弄巧成拙的结果,阴太后再想反悔已是无法开口。 她默然坐在那里,皱眉看着宇文罡,心中却是仍有些猜不透,这位皇帝陛下之所以提出这一考较之法,只是想故意为难公玉飒容,还是真的起了这种极为荒唐的念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一十三章 士别三日 , 这座闻事轩中的四个人,又一次陷入了一种异常的沉默之中。 直至过了茶盏工夫,阴太后才再次开口,打破了这种颇有些尴尬的气氛。 “即便真如皇帝所言,此举或许不会马上挑起戎裕两国之间的战争。但要闯入戒备森严的裕国皇宫之中,刺杀一国之君,此事实在太过危险,而且几无胜算——” “既然寒冰能够在大戎的慈宁宫中放火,公玉飒容去裕国的皇宫里杀人,便不是完全不可能。” 宇文罡不但毫不客气地接过了太后的话,而且还继续振振有辞地道:“再者说,独教主当年也曾经刺杀过从前那位裕国的皇帝浩星潇启,而且还几乎得手。 难道那位未来的赤阳教主公玉飒容,竟连去尝试一下的胆量都没有吗? 若果真如此,又如何让朕相信,以后他所主持的赤阳神教,还能够像此时独教主这般,守护大戎皇朝,并且辅助朕,实现先祖天下一统的宏图大志?” 被他这位皇帝陛下如此有理有据地一说,阴太后竟是一时间又感到无言以对了。 可这时,独笑穹也忍不住公然提出了异议:“入宫行刺本就凶险万分,即便真能侥幸得手,公玉飒容也必将遭到裕人的全力追杀,恐怕连景阳城都逃不出去。 而就算是他逃得出城,也逃不过城外禁军以及忠义盟的堵截围杀。此举明明就是让他去送死!” 宇文罡听了,突然冷笑着道:“独教主此言倒是提醒了朕!既然你认为公玉飒容绝难逃出裕国的景阳城,那今日寒冰等人到底是如何逃出我大戎的新京城的?而且又是如何逃过了赤阳神教所盘踞的赤阳山的?” 听到皇帝陛下这般毫不留情的连番质问,独笑穹的一张老脸竟是立时便有些挂不住了。 只听他颇有些无礼地轻哼了一声,然后便干巴巴地答道:“禁卫军统领沈云鹏重伤昏迷,副统领胡亮奉命封锁天桥一带,以致禁卫军群龙无首,没有及时关闭城门,更没有在城外设卡堵截。 东郊赤阳山上身手一流的教中弟子,均已随我入城设伏,准备袭杀寒冰。而余下的弟子武功低微,应变不及,所以没能拦住寒冰等人。” 听他这一说,宇文罡不但不生气,居然还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即便是有十几万禁卫军,更有数千名赤阳神教的弟子,寒冰等人依然有机可乘,能够毫发无伤地逃离了新京。 那独教主又何须为令徒公玉飒容太过担心?难道说裕国的禁军强过我大戎的禁卫军,而赤阳神教的弟子还比不上忠义盟那帮乌合之众吗?” 独笑穹实是没有想到,这位在自己印象中一向刚愎自用、言语粗鄙的皇帝陛下,忽然间竟变得如此能言善辩、词锋犀利,简直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他这位堂堂的一教之主,居然也一时间无言以对了。 见太后和独笑穹先后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宇文罡实是难以抑制住心中的那份得意之情。 看来,方才湘君对他说过的那几句话,确是极有见地—— 今日之事,绝非公玉飒颜一人之过。太后与独笑穹各怀心思,几番暗中设计,想杀掉寒冰不成,才导致了之后所发生的一连串恶果。 正是被湘君的话所点醒,宇文罡当即便想到,此番太后必是要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公玉飒颜的头上,以便借机除去他这位皇帝陛下的得力心腹。 若要阻止这一情形的发生,就得找到太后与独笑穹的软肋,反将一军,让他们自顾不暇,便再也无力去攻击公玉飒颜。 正是由于能够料敌机先,提前想到了应对之策,有了底气的戎帝宇文罡,这一次便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直冷静地在寻找太后与独笑穹各自的软肋。 结果不出所料地,还真是被他给找到了。 太后口口声声地宣称,公玉飒颜与寒冰相互勾结,有通敌之罪。 可真要把寒冰说成是敌国的奸细,是裕国对戎国的蓄意挑衅,太后便马上退缩了,从而暴露出了她的软肋——戎裕开战。 随后,太后与独笑穹又想通过立公玉飒容为赤阳教主之机,逼公玉飒颜交出内力,就此要了他的性命。 可这又恰恰暴露出了他们手中最为关键的那枚棋子,同时也就是独笑穹的软肋——公玉飒容。 既然如此,事情就好办了。 他这位皇帝陛下正好也可以利用这个确立下一任赤阳教主之机,逼公玉飒容立下投名状,去刺杀那个裕国的皇帝冷衣清。 如果公玉飒容失败,无论最终能不能够保得住自己的一条性命,他都不可能再成为下一任赤阳教主了。 而如果他侥幸成功,裕国的皇帝遇刺,必然造成举国大乱,大戎便正好可以趁机兴兵攻裕,一举夺下裕国的江山。 如此一来,不但他宇文罡毕生的宏愿得偿,还可以借此机会,彻底从太后的手中夺回大戎的军政大权。 到那时,别说是一个小小的赤阳教主之位,就是皇太后的尊荣,也要由他这位皇帝陛下来赏赐。 那个本应属于自己母妃的“皇太后”封号,便可实至名归。 而现在的这位太后嘛,还是移出慈宁宫,去后面的长乐宫做她的太皇太后去吧! 想到得意之处,宇文罡的眼中不禁闪过了一抹激动而兴奋的光芒。 但随即,他又猛地想起,前两日与湘君下棋时,她取笑过自己的一番话。 湘君说,他宇文罡每遇胜机,便不免得意忘形,以致大意之下,痛失胜果。 那么今日,他便一定要让湘君知道,自己这位皇帝陛下是如何牢握胜果,步步紧逼,未给对手留下任何喘息之机的。 一念及此,宇文罡立时便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他故意重重地拍了一下椅背,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方才独教主说,公玉飒容的伤势并不严重,应该在几日之内便可康复。 如此正好,朕便给他十日的休养时间。十日之后,开始执行‘刺冷’计划。一月之内,朕便要听到事成的消息。” 独笑穹冷着一张脸没有答言,只默默地看了一眼僵坐在那里的太后。 阴太后却在若有所思地看着宇文罡,心中竟是转着与独笑穹先前一样的念头。 不知为何,这位皇帝似乎突然间转了性,处事冷静,却又咄咄逼人,竟是根本看不出原来那个性情暴戾、粗鲁张狂的四皇子的影子了。 究竟是什么令他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 是这个皇位,还是那个女人? 一想到那个女人,阴太后的双眼不由微微一眯,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老了,居然对近在眼前发生的事情也视而不见! 湘儿,果然不愧是流着隐族血脉的前宁皇朝的后裔。年纪轻轻,便足以聪慧到成为自己这个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太后老祖宗的对手! 这丫头如此帮着皇帝,是对其动了真心,还是故意想将局面搅乱,给她这位太后制造更多的麻烦? 最大的可能,恐怕还是后者。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她愿意卷入这场争斗,那便也给了自己彻底制服她的机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一十四章 战意重燃 , 已经猜到了是何人在背后指点皇帝,阴太后不但不再生气,反而还生出了一种久违的战意。 自从清平公主离世之后,不知为何,她这位太后老祖宗,竟忽然间感到了一种失去对手的寂寞。 虽然清平公主早已不问政事,终年幽居于偏僻的清凉殿中,过着冷宫一般的生活,但是阴太后仍然能够感觉到,那个女人所散发出的强大力量。 在阴太后看来,戎裕之争,早已不再是她与清平公主之争,而是她们两人所培养出来的后辈之争。 可是两相比较,阴太后又不得不承认,尽管自己的儿子宇文继恒已经贵为太子,而清平公主的儿子浩星潇隐却被贬为了永王,但除了名位之外,无论从哪一点上来看,宇文继恒都远逊于浩星潇隐。 于是,不愿服输的阴太后,便开始设计除掉浩星潇隐。 派人在战场上施放冷箭不成,又让大戎密谍暗助裕国的那位皇长子浩星潇启夺位。 结果,她终于成功地除去了浩星潇隐,同时也让悲痛欲绝的清平公主在万念俱灰之下,选择了自焚而亡。 然而,就在阴太后品尝过胜利的喜悦之后,随之便又陷入了一种茫然与失落之中。 虽然追求天下一统的信念仍在,可阴太后就是觉得,随着清平公主的逝去,似乎她们那一代人的努力与奋斗,都忽然间失去了意义。因为,已没有人再去见证她阴妙童最终的胜利。 面对胸无大志、懦弱无能的儿子,她感到无比的失望。 之后,面对野心勃勃、目光短浅的孙子,她还是感到无比的失望。 没有人,能够像她的兄长阴无崖,还有她的对手清平公主一般,明白她胸中的宏愿,理解她为此所付出的牺牲,甚至是嫉妒她最终所取得的成功。 而今日,终于让她看到,一个女人,居然在短短的十数日间,便改变了那个她这位皇太后费尽将近一年的心血,也无法改变丝毫的皇帝。 也许,从今以后,在这大戎的后宫之中,将不再寂寞…… 想到这里,阴太后的脸上隐隐地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她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宇文罡,同时语气平和地开口道:“细思之下,本宫倒是觉得,皇帝所言甚为在理。 赤阳教主之位事关重大,着实不可轻忽以待。独教主直接指定公玉飒容为下一任教主,的确是有些不妥。 本宫以为,应该至少再增加一名备选之人。然后便由我等对他们严加甄选,从中找出那个最适于坐上教主之位的人。 而皇帝方才提出的考较之法,自可作为对这两名教主备选之人进行考核的一种方式。” 宇文罡却是没想到,太后居然会如此痛快地同意了自己的提议。而她所提出的再增加一名备选之人的想法,更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犹豫了一瞬之后,他才谨慎地道:“皇祖母的话确是十分有理。那便请独教主多费些心思,细加斟酌,想到合适的人选之后,再报与朕知。” 不料,阴太后却马上摇头笑道:“无须如此麻烦!眼前便有一位现成之选,我等又何必舍近求远?” “皇祖母是指——” 宇文罡不由将目光转向了仍老老实实跪在那里的那位暗卫司的总司大人公玉飒颜。 “不错!本宫指的就是公玉总司。他本就是独教主的亲传大弟子,自然比其他人更具有成为教主备选的资格。而且,他与公玉飒容又是亲兄弟。 他们两人之中,无论最终是谁成为了下一任教主,另一人都会将自己的内力全部传给对方,这便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宇文罡当然明白太后话中的含义。 争夺教主之位,其实与皇位之争并无太大区别—— 最终获胜的一方,必然担心那些曾经的对手会贼心不死,寻找机会推翻自己。所以最为稳妥的做法,便是将那些失败的对手全部除去,以绝后患。 而如果争夺教主的是公玉兄弟二人,便不用担心留下后患的事情了。反正其中一人已经是必死无疑。 说实话,在听了太后的这一提议之后,宇文罡倒真是动了心。 其实,他原本便有将公玉飒颜立为赤阳教主之意,但又心知太后和独笑穹必定会竭力反对。 因此,他便一直犹豫着没有提出来,打算等寻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再谈此事。 而此刻,应该便是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合适的契机。 既然是太后主动提出,将公玉飒颜作为教主备选,那个一向以太后之命是从的赤阳教主独笑穹,自然也不会再出言反对。 一旦公玉飒颜成为了教主备选,那么距离他成为教主之期,就不会太远了。 不过,宇文罡并不糊涂。 他这位皇帝陛下当然清楚得很,太后之所以特意提名公玉飒颜为教主备选,根本就是想把他也卷入到那个“刺冷”计划之中,以便寻机除掉他。 所以说,太后的这一提议,实乃是一把双刃剑。 对于公玉飒颜而言,成为教主备选,既是一个前途光明的生机,又是一条危险四伏的死路。 想到这些,宇文罡又不禁有些犹豫起来。 看到太后与独笑穹皆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他感觉到自己也陷入了一种颇为尴尬的处境之中。 这时,一直垂头跪在那里的公玉飒颜,却突然抬起头来,朗声道:“承蒙太后器重,微臣不胜感激涕零! 我愿与兄弟公玉飒容一起,共赴裕国,携手对敌,完成皇帝陛下的‘刺冷’计划,绝不辜负朝廷的圣恩!” 他这一表态,当即令原本有些凝重的局面缓解了不少。 阴太后和戎帝宇文罡竟同时都点了点头,极为罕见地在一件事情上,达成了如此的一致。 阴太后坐在那里,眯着一双老眼,神情淡然地审视着皇帝脸上那一抹掩不住的得色,心中却不禁在暗自摇头。 皇帝以为自己胜了今日的这一场,便如此得意忘形,实是难改目光短浅的老毛病。 如此正好,且让他继续得意,将心神皆转向那个所谓的“刺冷”计划,便没有那么多精力再去做其他一些异想天开的事情了。 这一次虽然没能除掉公玉飒颜,但怎么说也算是将他暂时打发了。 只要公玉飒颜一离开,皇帝就等于是少了大半的耳目,应该不会注意到她这位太后正在暗中进行的那些布置了…… 独笑穹那双淡漠的眼睛始终盯在公玉飒颜的脸上,见其所刻意表现出的那副恭顺之状,这位赤阳教主在怒火中烧之余,又不禁冷笑不已。 以他对自己这位亲传大弟子的了解,早已猜到了这个逆徒所怀着的那一番卑鄙心思。 公玉飒容过于看重兄弟之情,宁可舍掉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保护自己的兄长。 而公玉飒颜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打算利用公玉飒容,替他来完成皇上的“刺冷”计划。 一待事成之后,这个卑鄙的小人必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兄弟出卖,甚至是杀掉。 不过,既然这逆徒的一番鬼心思已被他看破,独笑穹自然不会对此坐视不理。 此刻,他这位赤阳教主的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 待这逆徒进入裕国,完全失去了皇上的庇护,便知道自己究竟要面对什么了! 裕国,必将成为他公玉飒颜的葬身之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一十五章 该或不该 夜深时分,新京城中一间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宅院之内,寒冰面色凝重地将手掌从仍旧昏迷未醒的古凝的膻中穴上收了回去,然后又抬手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水。 立在一旁的沈青萝,连忙俯下身去,替古凝重新盖好被子。 她神色黯然地抬眼看着寒冰,语声低沉地说道:“听大夫说,他的椎骨有两处受损,内腑也有多处破裂。即便以后能够清醒过来,恐怕在很长一段时日之内,都无法再起身行走。” 寒冰默默地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这几日我会定时给他输入真气,护住他的心脉。而治疗方面的事情,便请青萝姑娘多费心了!” 沈青萝的明眸在寒冰那张略显苍白的俊美面孔上轻轻扫过,微叹了一声,道:“寒冰公子请放心,青萝所找的乃是新京城中最好的大夫,一定会把古凝治好的。只是你这般接连消耗内力,恐怕对自己的身体也会多有损伤!” 寒冰闻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随即便转移了话题道:“不知那位给令兄治伤的大夫,可曾将沈统领给救醒过来?” 沈青萝摇了摇头,脸上却未见任何担忧之色,“公子既然说过,要让哥哥他不会受到这件事情的牵连,那便自然要把功夫做足,让任何人都看不出你是有意为之。” “姑娘果然是冰雪聪明,一点即透!” 寒冰的星眸中不由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独笑穹是第一个查看过令兄伤势的人。既然能够骗过这位赤阳教主,其他寻常的大夫自然也可轻易骗过。 令兄其实并未受到任何内伤,我只是将一道真气注入了他的穴道,让他的伤处出现异常的淤血肿胀,看上去似是遭到了重击,以致一直昏迷不醒。 而那道真气在几个时辰后就可自行消散,估计天亮之前,令兄便会醒转过来。” 沈青萝却轻蹙着柳眉道:“我倒是希望哥哥他能够多昏迷上几日,就此避过因这件事而掀起的一波惊涛骇浪。” “令兄早已置身于漩涡之中,躲得过一时,却躲不过一世。若我所料不错的话,公玉飒颜此次仍有脱罪的机会,而令兄应该就是他脱罪的借口之一。” 听寒冰如此说,沈青萝不禁点了点头,道:“公子所言确也在理。囚车虽是在暗卫司手中被劫,但忠义盟的人能够安然逃出城去,其中确有禁卫军失职之责。” “若真要追究起失职之责,恐怕就连独笑穹都会被他那位亲传大弟子给咬上一口!” 寒冰嘻嘻笑着,话中尽是幸灾乐祸之意。 “说起来,寒冰公子的这一计确是高明之至!不但救出了忠义盟的人,还留下了如此大的一个烂摊子,足以让太后和皇上都感到焦头烂额了。” 说到这里,沈青萝的美目不由轻轻一转,带了些探究之意地问了一句,“寒冰公子是从一开始,便打了毁去那座天桥的主意吗?” 寒冰老实地点头道:“确实如此。只不过最初时,在我的计划里面并没有古凝,更没有令兄。 所以我所打的主意就是,直接将天桥毁掉,彻底堵住天桥街这条路线,逼公玉飒颜不得不走城南长街。 因为相对而言,在城南长街劫囚,要比在天桥街的把握更大一些。而且,事后从南城门撤走也更方便和更安全一些。” 沈青萝若有所悟地接口道:“怪不得你最初将比武的时间定在了辰时正。一来是为了不引起公玉飒颜的怀疑,二来就是要赶在囚车从暗卫司出发之前,便将天桥毁掉,以此阻断天桥街这条路线。 但你就不怕公玉飒颜在得知天桥被毁的消息之后,出于安全考虑,取消处决忠义盟密谍的行动?” “以公玉飒颜的奸狡与自负,他是决不会轻易取消这次处决行动的。在得知天桥被毁的消息之后,他首先想到的,应该就是如何为自己脱罪。而脱罪的办法总共有二—— 一方面,尽量将罪责往我和令兄的头上推。另一方面,就是赶紧立下一件大功,将功补过。 公玉飒颜一直为自己所想出的那个诱敌计划沾沾自喜。虽然没能用此计将忠义盟的人引进暗卫司中,但他仍可以在押解囚车的时候再次尝试一遍。 依然是真假两辆囚车,但可以一前一后走同一路线。先用假囚车诱敌并杀敌,然后再把真囚车押送到法场。可谓是一举两得。 此计若是成功,他这位总司大人在皇上和太后的面前,便都能够有所交代,再不用去担心会因天桥被毁之事而受累。” “不过,若真是按照你最初的那个计划执行,救出那些忠义盟密谍的可能性,恐怕只有一半。 走城南长街时,公玉飒颜肯定要亲自押解真囚车走在后面。而一旦前面的假囚车遇袭,情况危急之下,他很可能会马上下令杀掉那辆真囚车上的人犯,然后再调头逃走。除非——” 说到这里,沈青萝看了一眼寒冰,“除非你能及时赶到。但你应该很清楚,只要自己一离开天桥,必然会遭到包括独笑穹在内的各方高手的偷袭,甚至是围攻。 而你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解决掉所有这些对手,应该极为困难。这也就意味着,你不得不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 为了救几个与你并无多大关系的忠义盟的人,你让自己承担如此大的风险,甚至很可能还要为之付出伤亡的代价。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没有值与不值,只看该或不该。” 寒冰将目光转向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古凝,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当时我没有急于去杀掉那些偷袭我的杀手,而是盯紧了独笑穹,古凝便不会伤在他的赤阳掌之下了。” “只因你并不能未卜先知,提前预料到公玉飒容会去救自己的兄长。而你可能更加想象不到,独笑穹会为了自己的这个徒弟,宁愿放弃一个杀掉你的机会。” 沈青萝突然叹息着摇了摇头,“其实这世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自己所放不下的人。独笑穹为了公玉飒容,宁愿放过了你。而你不愿放过那些偷袭你的杀手,不也是为了洛儿姑娘吗?” 寒冰的星眸闪了闪,没有说话。 沈青萝却是对他莞尔一笑,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时我在现场,自然看得十分清楚。后来现身带领囚车回转的那个人,就是公玉飒颜真正的心腹田康。他在那里出现,肯定是奉了公玉飒颜之命,指挥那些杀手对你进行袭击。 如果你当时不先把那些杀手解决掉,而是让田康将他们与囚车一起带走的话,那负责劫囚车的洛儿姑娘,就会面临很大的危险。” 寒冰不禁尴尬地咧了咧嘴,苦笑着道:“所以说,再周密的计划,都难免会有疏漏之处。而我最大的疏漏之处,就是没有像姑娘你这样,能够看清楚人心——公玉飒容的、独笑穹的,还有我自己的。” “那只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我可以算是半个局外人。而如今,我把自己也完全卷了进来,恐怕从此以后,还没有公子看得清了……” 沈青萝的目光停留在古凝那张苍白而沉静的脸上,话语中仿佛带了些无奈,但声音里却又不自觉地透露出一种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莫名情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夜半惊魂 刚刚从一场恐怖的噩梦中惊醒了过来,“霍”地一下,公玉飒颜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躺在那里大口地喘着粗气。 突然,他的身子一僵,一动也不敢动了。 原来噩梦并没有结束,因为他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敞开的胸膛上,缓慢地蠕动着。 那种阴凉绵软、粘腻湿滑的感觉,令公玉飒颜身上的汗毛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他猛地张大了嘴,却赫然发觉,自己已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因此刻,那个可怕的东西已经离开了他的胸膛,正牢牢地锁住了他的咽喉! 黑暗中,一张模糊而苍白的脸,慢慢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待公玉飒颜瞪大了双目,终于看清楚那张脸上所挂着的一抹习惯性的假笑时,直吓得险些没有背过气去。 郑庸!怎么会是他?! 这时,郑庸的手终于往后一缩,放开了公玉飒颜的咽喉,而他那种特有的阴冷尖细的声音,也随之在这位总司大人的耳边响了起来。 “彦儿,看到义父来了,你可是觉得甚为惊喜?” 一边说着,他那只不安分的手又开始在公玉飒颜的脸颊上来回摩挲了起来。 猛地打了一个冷战,公玉飒颜连忙翻身坐起,藉此摆脱掉了郑庸那只可怕的魔爪。 “义父——,您老人家怎么会突然来了这里?” 郑庸犹自有些不甘心地借机用手拍了拍公玉飒颜的肩,才呵呵笑了一声,道:“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突然。义父只是刚得了一个信儿,说你正在派人找我。这不,我就赶紧过来看一看你这位宝贝义子了嘛!” 公玉飒颜闻言,不禁怔了怔,“可是,这件事是孩儿不久前才交代下去的,此刻那被派去裕国寻你的人都应该还未出发。怎么义父会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还能够像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这里?” “今夜你若是睡在暗卫司的后宅之中,义父恐怕还真没有那个本事,避过那些暗卫们的警哨,直接进到你的房间里来。” 郑庸边说边得意地笑了笑,“但这处流芳斋嘛,可比不得暗卫司中的戒备森严。更何况,那位霓裳姑娘,本就是我安插进来,专门侍候你的人。” “原来义父您早就到了新京,却为何直至今日方现身相见?” 公玉飒颜一边小心翼翼地套着话,一边在心里暗自庆幸不已—— 由于他始终把自己认这奸宦为义父之事,视作平生的奇耻大辱。故而,自从回到大戎以后,他便极少提及自己在裕国的那段经历,更是从未向人说起过郑庸。 这样一来,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当然也包括那位霓裳姑娘在内,曾经从他的口中听到过,他对这个变态老太监的极端憎恶! 而此刻,这老太监的那只脏手,竟然仍没有从他的肩上移开,正在不停地抚摸着他结实的肩骨,嘴里还笑吟吟地道:“你我父子一别多日,义父对彦儿你自是时常挂怀,早就想走一趟新京,来探望你这位新任的总司大人。 可不巧的是,途中却被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给耽搁了。而这一耽搁,不但没能早日见到彦儿你,竟连杀掉寒冰那个小畜牲的机会,都给白白错失了!” “这么说来,义父您也是刚到新京?” 郑庸点了点头道:“不错。若是能够早些时候赶到的话,又岂会让寒冰那小子的诡计得逞?可是话又说回来,此次彦儿你也实在是太过大意,怎会看不出这一切皆是寒冰那小子的一番设计呢?” “义父责备的是,只因孩儿一时疏忽,没有看穿寒冰的狡诈心思,才让他——” 话说了一半,公玉飒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颇感诧异地问了一句,“可义父您又怎会知道这许多的内情?” 郑庸颇有些故弄玄虚地笑了笑,道:“具体的内情我虽不知,但只从听人转述的,今日分别发生于城中三处地方的那一场大混乱,我便猜得出,你定是被那个狡猾如狐的小畜牲给算计了! 若是没有你这位总司大人的配合,寒冰他又怎会得到这场天桥决战的机会?可你却从未怀疑过,他进行这场天桥决战的真正目的!” 公玉飒颜听了,不禁苦笑了一声,道:“义父教训的是!其实直至此刻,我也未完全想明白,寒冰弄出这场天桥决战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望义父您能为孩儿指点一下迷津。” “你可是想不明白,寒冰为何要花费如此大的气力,摆出如此大的阵仗,并且承担如此大的风险,去帮助算起来与他本是仇怨多于恩义的忠义盟?” 看到公玉飒颜默默地点了点头,郑庸眯缝着眼睛缓缓地道:“我怀疑,先前寒冰当众所说的要营救花湘君,甚至是他当众所做的营救忠义盟的密谍,其实都不是他此行的真实目的,而只是用来掩盖那个真实目的的一种借口和假象。 寒冰这次出现在新京,根本就是暗中奉了其父冷衣清之命,意图在戎国制造出一场极大的混乱,并借此挑起戎帝与太后之间的矛盾,以尽量拖延戎国发动南侵的时间。 因为,这数月以来,我一直呆在北境,自然很清楚目前大裕北境军的战力。用一句话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做好抗击戎国数十万铁骑南下的准备。” “孩儿还以为义父您会一直躲在南方——” “南方既有人口稠密的繁华城市,又有偏僻无人的荒山野谷,确是很好的躲藏之所。但既然你会想到这一点,大裕朝廷派来追杀我的人,自然也会想到这一点。 而我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不但去了北方,还去了北境军驻扎的主营地——永州。 当初我丢下一切,逃离景阳,并不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这一条老命,而是要继续寻找机会,向那些害我至此的人复仇!” 听到郑庸这种因极度的痛恨而显得略有些变调的尖细声音,公玉飒颜的身上竟不觉随之泛起了一阵寒意。 不过说实话,此刻在他的心里,倒也有些佩服起这个令自己厌恶至极的老太监了。 没想到这奸宦已落魄至此,竟还在矢志报仇。 听他方才所言,不但对裕国的情势了若指掌,就连对远在大戎所发生的事情也洞若观火,并且还从中瞧出了不少的玄机。 这样看来,他此次来新京,目的想必并不单纯。 “那义父您此次到新京,可是专为向寒冰寻仇而来?”公玉飒颜立即带着试探之意地问了一句。 郑庸看了他一眼,忽然呵呵笑着道:“要找寒冰寻仇不假,但来看望彦儿你也是真。今日能够见到彦儿,义父的心中实是甚为欢喜!” 公玉飒颜也跟着嘿嘿干笑了一声,心里自然清楚得很,这心机诡诈的老太监有意在顾左右而言他,其中定是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意图。 只不知,这老太监到底已经探到了多少大戎的秘密,而其中,又有多少是关于他这位总司大人的? 一念及此,公玉飒颜的心中不禁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他暗自打定主意,定要守口如瓶,决不向这老太监透露任何消息,哪怕是有关自己敌人的消息。 否则的话,以这老太监的阴险狡诈,说不定就会从自己的敌人那里,获知一些对自己不利的消息。然后,这些消息很可能就会被他反过来用以威胁和陷害自己。 而一旦发生那种情况,自己所要面临的,将是一种极其可怕的后果。 恐怕从此以后,自己便要屈从于这个变态老太监的淫威之下,受尽难以想象的诸般凌辱…… 就在公玉飒颜犹自心思暗转之际,却突然感觉到,郑庸那只原本放在自己肩头上的脏手,又开始摸向了自己的胸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一十七章 易如反掌 此时,公玉飒颜恨不得将郑庸的那只脏手当即斩断,可是一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又不得不强忍住了心头的厌恶,装作若无其事地与这老太监继续周旋。 他可以完全确定,郑庸此次绝对是冲着寒冰而来。 不过既然暂时还无法从这狡猾的老太监口中探知其真实打算,公玉飒颜便决定,继续围绕着寒冰这个敏感的话题,向这位似乎无所不知的义父多套些话出来。 “对了义父,孩儿尚有一事不明,正想向您请教。 今日,在见识了寒冰所展露出的武功路数之后,我的那位师父独教主便已断言,寒冰肯定是隐族人,而且他还是继凌弃羽之后的另一个离别箭。 但孩儿想不明白的是,如果寒冰真是隐族人,为何他在接连喝下三杯掺有天毒异灭的毒酒之后,还会安然无恙呢?” 不知何时,郑庸那只不安分的手,已从公玉飒颜的身上悄然收了回去。 而他的人,也已从公玉飒颜的床边站起,开始背着手,在屋中来回地踱起步来。 待公玉飒颜的话音一落,郑庸也随之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道:“彦儿你问的好!其实此事也一直梗在义父我的心头,却始终未能琢磨出其中的真相。 那日,皇上赐下毒酒,并由侍卫统领朱墨亲自监督寒冰喝了下去。我也曾怀疑过,朱墨可能已被冷氏父子收买,在此事上欺骗了皇上。 可是,为此我已经特意详细询问过当时也隐藏于那座徽园之中,只在远处负责监视的那几名大内密探。而他们皆是众口一词,说自己确曾亲眼看到,寒冰与朱墨都同时饮下了毒酒。 但在朱墨离开徽园之后,他们便未敢再在附近逗留,怕被寒冰发现后灭口。故而他们并不清楚,寒冰饮下毒酒后的真实情状。 不过,我倒是亲眼看到,朱墨在翠寒阁外当场吐血的情景,绝对不是故意装出来的。 所以说,寒冰饮下毒酒之事当属无疑。但由此便得出他不是隐族人的结论,也许确是武断了些。” “可天毒异灭乃是天下第一奇毒,就连箭神凌天都不能幸免。寒冰又是如何能够逃过此劫,并因此欺骗了所有的人呢?”公玉飒颜犹自有些不解地皱眉追问道。 “世间万物,皆是相生相克。既然有毒药,便会有解药。也许正是由于寒冰事先得到了天毒异灭的解药,才敢只身回到相府,并当着朱墨的面,饮下了毒酒。 否则的话,如果他完全没有把握能够抵御剧毒,终是难逃当场毒发身亡的结局。那他这种自寻死路的做法,便可以说是毫无意义可言。而以寒冰的奸狡,又怎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听郑庸如此一番解说,公玉飒颜倒是突然间开了窍,“义父此言确是在理!也许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人,那位花神医。” “不,不是花神医,而是花湘君!” 郑庸摇着头,语气间显得极为肯定,“我已特意派人查过,这个湘君姑娘,原来还是一位解毒的高手。” “怪不得!” 公玉飒颜顿时恍然地叹息了一声,随即便又忍不住继续好奇地追问道:“义父您为何会对这位湘君姑娘如此地感兴趣呢?” “不只是我,你也应该对这位即将成为戎国皇后的非凡女子感兴趣!否则的话,你又如何能够真正了解,自己的那位皇帝陛下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在与郑庸说这番话的工夫,公玉飒颜已经穿衣下了床。 然后,他便做出一副恭然受教的模样,在郑庸身旁垂首肃立。 此刻听到郑庸的这一句提醒,他连忙躬身道:“孩儿多谢义父提点!今后必不会再有如此疏忽!” 郑庸再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笑眯眯地道:“说了这么久,彦儿你还没有告诉义父,你急着派人要去裕国找我,究竟所为何事啊?” 公玉飒颜这才猛地想起,自己竟真的已经忘记了最初的那个目的,完全被郑庸的突然出现乱了阵脚。 如今被这老太监一问,他连忙赔着笑脸,恭声答道:“义父提醒的是!孩儿此次确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希望义父能够援手相助。” “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郑庸眯缝着眼睛,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那就说来听听吧!” “孩儿打算刺杀裕帝冷衣清!” 一道莫测的光芒,飞速地自郑庸那双狡诈的小眼睛里一闪而过,“此事可没有那么容易——” “正因不易,孩儿才会觍颜相求,还请义父施以援手!” 听公玉飒颜说话的语气极为诚恳,郑庸在暗自惊讶之余,也同时意识到这小子绝对是认真的。 他不由转了转自己的那一双小眼睛,突然轻叹了一声,道:“义父如今再也不是什么大内总管,倒更像是一只丧家之犬,在不停地被人追杀。你又怎会认为我有这个本事,能帮你去刺杀冷衣清呢?” 公玉飒颜听他如此说,并未急着开口回答,而是上前将这老太监扶坐在一旁的一张舒适的软椅之中。 随后,他便站在一旁,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恭声道:“孩儿怎会不知,义父您可是一向手眼通天!就连我如今在大戎的一切,都逃不过义父的法眼,而发生在裕国的那些事情,又有哪一件不在您的掌控之中呢?” “嗯——” 郑庸显得极为受用地点了点头,但却没有轻易松口,“目前我的手中,的确是还有些可用的人手。只不过,你所需要的帮助,当是在宫内的策应,这便有些难办了。 你也清楚,如今的皇宫之中,所居的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位皇帝陛下。自然地,在新皇身旁侍候的,也大多不再是从前的那些宫人了。” 公玉飒颜听了,依旧笑容未改,更添了些哄劝之意地继续央求道:“冷衣清坐上那个皇帝的宝座时日未久,对宫内的情形当是还没有全盘掌握。 他应该还未来得及对前朝留下的所有宫人,进行逐一详查与替换。若是孩儿猜得不错,那些宫人之中,一定还有义父所留下的眼线,可对?” 郑庸不由呵呵一笑,极是惬意地往软椅中一靠,微微点着头道:“果然是孺子可教!彦儿如今思虑缜密,判断精准,确是不枉义父在你身上所花费的那些心血!” “孩儿多谢义父夸奖!” 公玉飒颜连忙受宠若惊般地回了一句,接着又打蛇随棍上,继续追问起来,“这么说来,孩儿确是猜得没错,义父在裕国的皇宫中仍有可用之人。但不知那人可能帮得上什么大忙?” “大忙嘛——” 郑庸故作矜持地沉吟了一下,才又点头道:“若是此人愿意出手,刺杀冷衣清,绝对是易如反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一十八章 八卦的心 郑庸的这番话一出口,公玉飒颜顿时心中大喜。 但与此同时,他也从中听出了一些名堂,当即便追问道:“听义父您的意思,也许此人未必愿意出手相帮?” 郑庸不由略带赞赏之意地瞥了公玉飒颜一眼,方缓缓地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因为此人只是与我私下里有所交易,并不会完全听从我的指令行事。 再者说,此人入宫,乃是另有目的,绝非是对那个刚刚入主大裕朝堂的冷衣清有所图谋。故而也未必甘冒如此大的风险,去刺杀当今的皇帝陛下。” “那义父可知,此人潜入皇宫的目的究竟何在?或许我们可以凭此与其做上一笔交易?”公玉飒颜立即试探着问道。 郑庸却马上摇了摇头,“此人的目的绝不简单!只可惜义父我虽然对其百般试探,也未能发现丝毫端倪,却又何谈凭此与其进行交易呢?” “那——,不知义父您从前又是如何与此人进行交易的?”公玉飒颜仍在心有未甘地继续追问着。 “此人入宫不久,便被我察觉到其身份有异。只不过当时我已预见到,那位皇帝陛下的皇陵之行必将有去无回,便也没有心思去与这个刚刚混入宫中的小小妖人多做计较。” 说到这里,郑庸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人居然是由严皇后引入宫中,而且最终,还替那个狠毒的女人杀死了皇上所有的皇子。” 公玉飒颜听了,不由大感疑惑地道:“义父所说的,应该是下毒杀死包括前朝太子在内的数名皇子的那名宫女。听说她乃是天香教徒,而且早已被处死了。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不成?” “彦儿你所听到的消息大半不错。但仅一处有误,那便是那个被处死的下毒宫女,只是一个替罪羊而已。而真正的下毒之人,乃是那个至今仍然潜伏于裕国皇宫之中的天香教主凤嫣!” “天香教主——,原来竟是她!” 公玉飒颜的剑眉微微一挑,眼中忍不住闪过了一道欣喜的光芒。 狡猾的郑庸登时觉察到他的态度有异,便用尖细的声音缓缓地问了一句:“莫非彦儿你识得这个凤嫣?” 公玉飒颜此刻仍然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之中,早已将先前告诫自己要守口如瓶的那些话尽皆抛诸脑后,更是完全放下了对这奸诈老太监的提防之心。 听郑庸似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他这位总司大人那颗八卦的心,又不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只见他先是暧昧地笑了笑,接着便用一种更加暧昧的口气道:“孩儿自然不识得这位神秘的天香教主。但我的那位兄弟公玉飒容,却是曾经与一位天香教的右护法,有过一段很是难以启齿的过往!” “哦?究竟有如何地难以启齿?不妨事的话,你且说与义父听听,可好?” 郑庸的小眼睛眯缝着,似乎也从中嗅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一次,公玉飒颜倒是毫无保留地,将大约半年前,他与兄弟公玉飒容在裕国南方的那次惊险历程,向郑庸和盘托出。 其中那段关于公玉飒容在思源客栈中险遭非礼的经历,虽是他这个做兄长的软磨硬泡,才从那个一直吞吞吐吐的兄弟口中勉强抠出来的,却被公玉飒颜那张极善渲染的嘴,给描绘得活灵活现,真是仿佛亲眼目睹过一般。 听完公玉飒颜的这一番细述,郑庸的小眼睛转了几转,然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如此看来,令弟公玉飒容与天香教的牵连颇深。 或许,这便是当初我与那位天香教主商谈第一笔交易时,居然进展得十分顺利的原因。 因为我所要求的那件事情,针对的乃是忠义盟主雪幽幽。而凤嫣一定没有忘记,雪幽幽的弟子水心英杀了天香教右护法的那笔血仇。” 公玉飒颜顿时满怀希望地道:“听义父这般说,如果以飒容的名义与这位天香教主做交易,想必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郑庸再次点了点头,道:“嗯,不错。若是凤嫣同意相帮,即便其本人不会亲自出手,只要能够在宫内适时地予以策应,那么刺杀冷衣清之事,便不难成功了。” 公玉飒颜听了,不由转了转眼珠,开始在心中打起了自己的鬼主意。 谁知就在这时,郑庸却突然问了一句:“刺杀冷衣清,应该是你们那位皇帝陛下的主意吧?” 公玉飒颜的心思本来还在别的事情上面打转,被郑庸这般抽冷子一问,便没有及时反应过来,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宇文罡已经做好了攻裕的准备?” 郑庸紧跟着的这句追问,终于是让公玉飒颜彻底地惊醒了过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这个狡诈的老太监,一时间实是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将此事敷衍过去。 见到这位总司大人露出这样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惶恐之状,郑庸不由得意地嘿嘿一笑,道:“彦儿又何须如此不安? 义父早在浩星氏当政之时,便已不把所谓的大裕放在心上了。更何况,现在坐在那个位子上的,还是最令我切齿痛恨的冷衣清! 即便知道戎国的铁蹄即将南下,最终会令大裕荡然无存。但是这些又与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太监何干呢?” 公玉飒颜此刻业已定下了心神,不禁暗暗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自责不已。 虽然郑庸所言确是不假,他应该不会有意将这一攸关裕国存亡的消息泄露出去。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阴险的老太监不会利用这件事情,来要挟他这位无意中说漏了嘴的总司大人。 既然知道了他是受皇命所遣,要去执行刺杀裕帝冷衣清的计划,那么郑庸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够与大戎的皇帝陛下讨价还价的机会,以便达到他自己的某种特殊目的。 果不其然,公玉飒颜才刚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那个无耻的老太监便已经装模作样地开了口。 “按理说,我与彦儿你本为义父子,自是要比旁人来得更为亲近上一些。这一次,你既然开口相求,义父我当然会鼎力相助。 只不过,此事的确尚有诸多为难之处。除了先前说过的那些,还有另外一点,实是令义父我大感踌躇。” 公玉飒颜一边在腹中暗骂不已,一边还要在面上努力做出一副关切之状地问道:“不知究竟是何事,居然令义父您也如此犯难?” 郑庸先是故作矜持地笑了笑,才徐徐言道:“其实也并非什么大事。只不过,若要帮你去联络裕国宫中的凤嫣,我便须即刻回转景阳。可义父此次来新京,除了看望彦儿你之外,实是还有一件要事待办——” 公玉飒颜连忙十分知趣地道:“义父方才已经说过,此来还要对付寒冰。只不知孩儿能否在此事上帮到您什么忙?” “嗯,彦儿你能有如此孝心,义父也是老怀甚慰啊!” 说了一句毫无意义的卖乖之语后,郑庸便很快地将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今日出了如此大事,彦儿你想必业已忙碌了一整天,定是十分劳累。 但你却没有就近在暗卫司中安歇,而是绕了大半个京城,跑到这流芳斋来睡觉,不知是为何原因啊?” 公玉飒颜不禁被问得怔在了那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一十九章 请见太后 , 仔细看了一眼那个若无其事地靠在椅中,正眯缝着一双小眼睛对自己诡笑的郑庸,公玉飒颜的心中已是感觉到了一种极不寻常的警兆。 这狡猾的老太监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明明他这次就是专为对付寒冰而来,却为何每当自己提及此事时,他又总是故意转移话题? 难道这老太监果然已经成了精,居然已经看出,自己早就猜到寒冰并未离开新京城,但自己现在不但根本无意对付他,而且还一直在刻意躲避着那个不知何时会突然找上门来的煞星? 说实话,公玉飒颜明知自己被寒冰设计陷害,当然是对那个小混蛋深恶痛绝,更是恨不得能将其马上抓在手里,千刀万剐。 但他这位总司大人并不糊涂,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根本就拿那个武功应该还在自己师父独笑穹之上的少年高手毫无办法。 相反地,这次天桥决战,他所派去的那些杀手,皆被寒冰诛杀殆尽。 此事似乎已是死无对证。 但公玉飒颜却是明白得很,寒冰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证据。只要这个煞星认定,人是他公玉飒颜派去的,其他任何的辩解便都是多余。 正是出于心虚和害怕,他这位总司大人才不敢睡在自己的司衙之内。 其实他就是在担心,半夜被寒冰摸上门来,把自己的脑袋给摘了去。 而且,这件事情的真正可怕之处,并非仅止于此。 真正可怕的是,虽然明知道寒冰会来找自己算账,公玉飒颜却连寻求保护的可能都没有。 因为他不敢向任何人承认,天桥下的那些杀手确实是自己派去的。 这种有苦难言的滋味,已令他难受不已。 但他却仍是不愿把真相,告诉给与此事似乎并无多大关联的郑庸。 原因很简单,这老太监根本就不可信! 公玉飒颜完全能够想象得到,在知道了真相之后,郑庸不但不会帮助自己,很可能还会借此进行要挟,令自己处于更为艰难的境地。 所以,此刻听到郑庸用这种隐含试探意味的方式相问,公玉飒颜自然不会对他乖乖吐实。 他垂下头去,故作呐呐地答道:“孩儿一时贪恋温柔乡,倒是让义父您见笑了……” 郑庸闻言,不由呵呵干笑了一声,随即淡淡地瞥了一眼正自惺惺作态的公玉飒颜,心中却在暗自想到—— 这奸狡的小子很可能曾经与寒冰在私下里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交易,否则也不会那么急于杀人灭口。 而灭口不成,又怕被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寻仇,竟吓得像这般东躲西藏,寝食难安。 如此正好,倒可以省下自己许多的唇舌。 只要对他稍加威胁,这个狡猾而无胆的鼠辈应该就会乖乖就范,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 打定主意之后,郑庸便不再转弯抹角,只将一双小眼睛盯住公玉飒颜的眼睛,慢慢地吐出了一句:“不瞒彦儿说,我此次来新京,乃是为了请见贵国的阴太后。” 公玉飒颜登时被吓了一跳,心念急转,一时间却是根本想不出这老太监究竟想干些什么! 但是他的直觉已经告诉自己,无论这老太监要跟太后谈些什么,都绝对不会是对他这位总司大人有利之事。 于是,他当即便带着明显推搪之意地答道:“义父既有所请,孩儿自当尽力安排。只不过,不瞒义父说,太后本就对我早有成见,而为了今日的那场混乱,她更是对我生出了诸多的误解。 此番若是由孩儿出面,去向太后提出义父之所请,怕是未必会蒙这位老祖宗的俯允,予以召见。” 郑庸听了,却是神色未动,只继续盯着公玉飒颜的眼睛,又慢慢地吐出了一句:“我相信彦儿你还是会想出办法来的。” “这——” 公玉飒颜皱了皱眉头,继续一脸为难地道:“若是义父同意,孩儿倒是可以安排您拜见我大戎的皇帝陛下——” “不!这件事情,我必须要与太后面谈!” 郑庸不容置疑地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这老太监越是表现得如此守口如瓶,公玉飒颜的心中便越是没有底,急于想从中多探到一些内情。 “既然如此,孩儿定会尽力为义父去安排此事。只不过,若是太后问起您请求面见的缘由,不知孩儿该如何回她?” 郑庸眯着眼睛,老神在在地道:“这你且无需担心。太后若是真的问起,你便告诉她,事关重大,一切皆须由我亲自面陈。” “可孩儿担心太后会因此心中不快,一口回绝——” “欸——” 郑庸一摆手,不让公玉飒颜再继续啰嗦下去。 只听他语气淡然地道:“此事若是由你去向太后求恳,自然不易达成。但若是由那位皇帝陛下去向太后说项,便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公玉飒颜不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问道:“义父的意思是,您要同时与皇上和太后一起面谈?” “不,我要单独与太后一人面谈!”郑庸斩钉截铁地道。 公玉飒颜听得眉头一皱,“这——,这却是令孩儿着实为难了!义父此举,原本就是要绕开皇上,与太后面谈。 可这中间又需要由皇上来代为安排,这不摆明了是要把皇上当成跑腿传信之人吗?这位皇帝陛下一向性情暴躁易怒,孩儿实是没有这种胆量,去当面向他提出此请!” “彦儿怕是多虑了!在那位皇帝陛下的心中,还有何事比攻占大裕更为重要?只要这次我能够帮助他完成刺杀冷衣清的计划,便等于是将大裕一半的江山送给了他。 至于其他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诸如替人传话跑腿之类,以他堂堂的帝王之尊,便当具此胸怀,不会太过计较的。” 说到这里,郑庸的小眼睛微微一眯,又意有所指地道:“再者说,我欲与太后所谈之事,本就与皇上并无多大干系,更是丝毫不会牵涉到今日所发生的那场混乱。 虽然对于那些在天桥下偷袭寒冰的杀手们所用连环弩的来处,我确是有些线索。但既然偷袭并未成功,剩下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再追究下去已是没有多大意义。彦儿你说可对?” 公玉飒颜顿时心中一惊,没想到这老太监这么快便抓到了自己的痛脚! 如此看来,他面见太后之心实是极为迫切,以至于不惜对自己使出这等并不高明的威胁手段。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手段虽说并不高明,却又非常实用有效。 虽然公玉飒颜很清楚,这老太监对自己所说的即便是实话,也绝对不会是全部实话。 但是此刻,已经没有他这位总司大人任何反对的余地。 无奈之下,他只好咧着嘴苦笑道:“是,孩儿明白了!明日一早,孩儿便去为义父您安排此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二十章 不由自主 , 前日的那一场雪虽是不大,却令寒香阁中的桂树都彻底失了颜色。 不久前还开满嫩黄花朵的枝头,此时已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 就连那些原本绿意盎然的桂叶,也骤然间没有了任何的活力,全都挂在枝杈间,被入冬的冷风一吹,便开始瑟瑟发抖。 花湘君站在一扇打开的轩窗前,看着眼前的凄凉景象,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身朱黄色龙袍的宇文罡,已大步匆匆地进入了庭中。 当他的目光遇到正站在窗前叹息的花湘君时,原本比平日还要阴沉许多的脸色,顿时又变得明朗了几分,眼中甚至还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 他的脚步未停,直接走入了花湘君所立的厅中。 一见皇帝陛下驾到,那几个在厅中侍候的宫人,赶紧跪下施礼,然后便都知趣地悄然退了出去。 宇文罡快步上前,抬手阻止了已转过身来,欲向他曲膝行礼的花湘君。 他的一双鹰目贪婪地盯着花湘君那如花的娇颜,见她的面色红润,目光清澈,便不由带了几分欣喜之色地道:“昨日见湘君神色倦怠,言语不多。 朕还以为你身体不适,着实担心你会就此病了。故而今日一得空,便急着赶过来看看。如今见你无事,朕也放心了!” 花湘君抿着唇浅浅地一笑,道:“多谢陛下挂怀!湘君确是无事。” “那方才你为何对着庭中叹气?可是心里有何不快之事?” 宇文罡语声温柔地问着,脸上尽是难掩的关切之意。 花湘君微微摇了摇头,垂目轻声道:“悲秋伤春,湘君亦不能免俗。看到庭中落花无数,忍不住自伤身世飘零,便犹如那落花一般,随风而去,丝毫由不得自己做主。” 宇文罡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头,突然大步走过去,将那扇敞开的轩窗关了起来。 随后,他便转过身来,看着花湘君,用充满怜惜的语气劝解道:“湘君是这世间奇女子,心志高远,又何必要自比落花呢?” 花湘君只是笑了笑,请这位皇帝陛下落座看茶。 她轻轻瞥了一眼宇文罡的脸色,微带叹息地说道:“人生有四季,谁不经风雨?便是尊贵如皇帝陛下您,不是也有由不得自己做主的时候吗?” 宇文罡顿时将手中的白玉茶盏重重地往案几上一放,仰头叹道:“湘君果然是一语中的!想我宇文罡乃是堂堂的大戎之君,却是连大戎的一兵一卒都调动不了!就连一个猪狗不如的落魄太监,居然都敢不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心绪不宁,莫非还是为了昨日之事?” 花湘君目光微垂,淡淡地问了一句。 “唉!” 宇文罡不禁又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花湘君,却发现她的目光正盯在手中的那只白玉茶盏上,似是被上面所雕刻的精致图案所吸引。 见到自己这位皇帝陛下居然又被如此忽视,宇文罡的心中不由更觉不快。 可他又清楚得很,花湘君本就性子冷淡。此刻她能与自己单独相对,听自己发几句在别人面前根本无法发的牢骚,已是颇为不易了。 自觉没趣地喝了一口茶水,宇文罡终是忍不住唤了一声:“湘君——” 花湘君这才惊觉到自己正在走神,不禁略带歉然地对宇文罡笑了笑,道:“陛下刚忙完政事,想是腹中有些空虚。此刻还未近午,不妨先用些点心可好?” “这——” 宇文罡其实有满肚子的话想对花湘君说,哪里还有心情用什么点心? 但他突然想到,这应该是湘君第一次主动留自己在寒香阁中久坐,机会难得,实是不该辜负了佳人的一番好意。 于是,他连忙笑着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不知湘君这里都有些什么好吃的点心?” 花湘君抿嘴一笑,“若是没有好点心,湘君又怎敢在陛下面前献丑?” “哦?” 宇文罡的眼睛顿时一亮,只觉今日的湘君似乎比往日更添秀色,而且她对自己的态度也是愈加温婉亲切。 他这位皇帝陛下当即便忍不住暗暗咽了一下口水,“听湘君这么一说,朕还真有些急不可耐了!究竟都是些什么好点心?” 花湘君不由再次抿嘴一笑,没有答他,而是轻轻拍了拍巴掌。 一位候在门外的宫女闻声快步走了进来。 花湘君吩咐她,马上将自己刚在厨下做好的点心呈上来。 那宫女连忙答应了一声,便匆匆下去了。 这时,宇文罡不禁有些惊讶地低声道:“原来这些点心竟都是湘君亲手所制!莫非你知道朕今日会来,所以特意做给朕吃的?” 听到这位皇帝陛下居然如此把他自己当一回事,花湘君险些当场笑出声来,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只在脸上露出一个略带了些羞意的笑容。 “这些点心确是湘君早已备下。若是陛下今日不来,我也会派人给陛下送些过去。 只因昨日我见陛下离开时,心绪烦乱,神色郁郁,便有些担心陛下太过专注政事,因此忽略了定时的茶饭,以致有伤龙体。” 这番话虽不是宇文罡最想听到的,但其所带给他的惊喜,已是远远超出了预期。 湘君居然在关心他! 这真是比什么都重要! “湘君!” 他激动不已地唤了一声,刚想借机伸手去握住花湘君的柔荑,却被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给生生打断了。 只见方才的那个宫女又走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只精美的龙凤描金攒盒。 攒盒之中,整齐地摆放着五、六样精致的小点心。 待那宫女退出去之后,花湘君轻轻拿起筷箸,从盒中夹起一块小点心,放在了宇文罡的面前。 “这是我用宫人收集到的桂花,和着其他干果,做出的几样小点心,请陛下品尝。” 虽是偷香未成,但见湘君亲自夹了她亲手做的点心给自己,宇文罡的心中多少还是得到了一些安慰。 他将那块点心送入口中,只觉甜而不腻,清香酥软,实是就连自己这位皇帝陛下都从未有幸尝到过的人间美味。 连声赞叹不已,他此时已经忘记了帝王的威严与矜持,竟长臂一伸,将那只攒盒直接拿到了自己的面前,开始兴致勃勃地品尝起其他几样点心。 结果这一尝之下,他又惊喜地发现,这些点心有的微酸,有的微咸,甚至还有的微苦。 但它们皆是各有风味,入口即化,回味无穷,令人生出一种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都一并吞下肚的感觉。 见宇文罡吃得欢畅,花湘君不由莞尔一笑,道:“既然陛下喜欢,我便吩咐宫人再备下两盒,给陛下带回去慢慢吃。” 宇文罡听得连连点头。 接着,花湘君又随口说了一句:“稍后,我去慈宁宫请安,给太后也送去几样尝尝。” 想是被刚咽下的点心呛了一下,宇文罡不禁接连咳了几声。 花湘君忙起身给他端去茶水,同时柔声劝道:“陛下切莫心急,先喝些茶水,润润喉。” 宇文罡端起来猛喝了一大口,然后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便急着开口道:“非是朕心急,而是湘君你的话倒是提醒了我,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没有对你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二十一章 红颜知己 见这位皇帝陛下表现得如此情急,花湘君却是不甚感兴趣地垂眸笑了笑,道:“湘君怎么说也是一名医者,对于养生之道,多少还是懂得一些的。 方才我便已劝过陛下,莫要太过忧心政事,以致误了日常的饮食。此刻陛下点心还未用上几口,便又要再提那些朝堂之上的烦恼事。 这岂不是让湘君左右为难吗?不听罢,怕扫了陛下的兴致。听罢,又难免会影响到陛下进食,有伤龙体。” 宇文罡顿时被她说得愣在了那里。 如今在这大戎朝野上下,唯有那位独掌大权的皇太后,才偶尔会在恼怒之际,冷言冷语地说上他一、两句。 其他的人,焉有一个胆敢如此毫不留情面地教训他这位皇帝陛下?! 可不知为何,听到湘君这番甚为不客气的言辞,宇文罡还就是生不起气来。 不但不生气,他的心中反而还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地认为,这是佳人在关心自己。 结果,就是带着这几分小小的窃喜与得意,他这位皇帝陛下竟突然间朗声大笑起来。 花湘君却是被他笑得好不尴尬,不由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佳人轻嗔薄怒,最是令人心动。 宇文罡的心已在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不过,他很清楚湘君外柔内刚的性子,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以致弄巧成拙,破坏了两人之间刚刚取得的这稍许颇为喜人的进展。 猛地端起一旁的茶盏,一口喝干了里面已经变凉的茶水,宇文罡总算是让自己那股蠢蠢欲动的激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先是偷眼看了看湘君脸上的神色,然后,便故意装出一副委屈之状,开口诉苦道:“湘君,我知你不爱听那些朝中琐事。可除了你,朕却是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够无拘无束地说些知心话之人!” 花湘君闻言,不由淡淡地一笑,道:“陛下想必是误会了!我终日呆在这座寒香阁中,早觉沉闷生厌。而陛下能够时常前来看望,还与我说些外面的趣事,湘君的心中实是欢喜不已!” 说到这里,她却忽然垂下目光,轻叹了一声,“可是陛下应该明白,太后视我如棋子,以用来控制陛下。如果陛下将我当成可以无话不谈的知心人,岂不是正好遂了太后之意?” 听她这一说,宇文罡才顿时醒悟过来。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花湘君,沉声道:“湘君的一片苦心,朕全都懂了!但朕要告诉你,在我的心中,从未对你生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因为朕知道,无论你领不领我对你的这一番心意,都决不会去向太后出卖我。所以,今后你再不必有如此多的顾虑。想听什么,告诉朕,朕全都讲给你听,可好?” 花湘君依然微垂着目光,脸上却已明显地有了一丝动容。 过了半晌,她才抬眼看向宇文罡,同时肃然点头道:“陛下说的是,确是湘君太过多虑! 既然你我谁都不想去当那颗被太后随意拨弄的棋子,那便彼此放下心防,开诚布公,共同想出一个办法,来摆脱这种受人操控的命运!” “好!湘君此言,确是说到了朕的心里!” 宇文罡禁不住再次朗声大笑起来,看向花湘君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爱慕与敬重之色。 花湘君也对他回以嫣然一笑,语声轻柔地道:“那陛下今日就将心中的牢骚都向我发一发吧!看看将这所有的不快都宣泄出来之后,你的心中是否会变得轻松好过上一些?” 宇文罡却笑着摇头道:“湘君你这便是太过自谦!你可知,昨日在与你说了宫外所发生的那些烦心事之后,你安慰我时所说的那几句话,倒真是提醒了朕! 于是,朕便按照你的提醒,想出了一个对付太后和独笑穹的好法子。结果这样一来,不但就此保住了公玉飒颜的一条性命,更还逼得独笑穹不得不为朕出力,要冒险去做一件惊天大事!” 说到兴奋之处,宇文罡又忍不住得意地大笑了两声。 见他这位皇帝陛下如此忘形,花湘君也忍不住“扑哧”一笑,道:“陛下也未免太过夸张了些!我所说的那几句言语,不过都是纸上谈兵而已。想必还是陛下英明果决,准确抓住了对方的弱点,才取得了如此大的胜果!” 宇文罡一听,更是全然将湘君引为了平生的知己。 被这位红颜知己一番由衷的夸赞,他这位皇帝陛下不由感到一阵飘飘然,心情也随之变得舒畅起来。 “只怕湘君是在取笑朕了!不过昨日一役,确是胜得极为漂亮!” “既然昨日之事都已圆满解决,那陛下今日又在为何事而烦恼,以至于茶饭不思,愁眉不展?” 见湘君似乎并不太关心自己昨日的胜果,而是更为在意自己今日的烦恼,宇文罡的心中顿时划过了一阵热流,不禁语声略显激动地叹道:“有湘君这一问,便是有再多的烦恼,也都不再是烦恼了!” 花湘君却只是莞尔一笑,柔声道:“陛下的烦恼都已写在脸上,湘君又岂能视而不见?” 宇文罡闻言,不由缓缓地点了点头,脸色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突然问了一句:“湘君,你可知今日谁到这后宫之中,来见太后了吗?” “陛下这倒是问着了!” 花湘君不禁略有些惊讶地笑了笑,“这件事情我还真就知道!方才听说,禁卫军的沈统领一大早便跪在慈宁宫外,请见太后。故而今日后宫嫔妃向太后的例行请安,都一概免了。” 谁知宇文罡一听,却皱了皱眉头,冷哼了一声,道:“那个愚蠢的莽夫!不过他的运气倒是不错,居然没有被摔死在天桥下! 朕听说,他刚一醒过来,便跑去向太后上书请辞。可他沈云鹏本就是太后养的一只狗,太后又如何舍得这么轻易放弃他? 多半是他背后的那两个丫头给他出的主意,故意演这么一出苦肉计,以便给太后一个替他脱罪的借口。” 花湘君一直轻蹙着眉头听着,随后便有些不解地问道:“如此说来,沈统领虽然输了那场比武,又毁坏了天桥,最终也不会被如何处置,仍可以继续做他的禁卫军统领?” “有太后姑息,恐怕结果便是如此!” 宇文罡有些气闷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猛地一挥手,“先不提这莽夫了!朕迟早都会收拾了他!其实今日来见太后之人,并不是他。 沈云鹏虽是一大早便来了慈宁宫,但却一直都未蒙召见。因为此刻,太后正在与另一个人密谈。” “莫非就是陛下方才所提到的那个落魄太监?” 花湘君仍是轻蹙着眉头,淡淡地问了一句。 而此刻她那只拿着茶盏的手,却暗自一紧,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那个人究竟是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二十二章 舍近求远 慈宁宫闻事轩内,阴太后端坐在那张舒适的凤椅之上,微眯着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此刻正跪在自己面前的郑庸,这位来自裕国的前大内总管。 半晌之后,她才缓缓地问了一句:“你方才所言,可有任何实据?” 郑庸闻言,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锦囊,用双手举过头顶,道:“这只锦囊之中,有小人调查此事的所有详细记录。其中包括时间、人数、领头之人的姓名,以及一张绘有那处峡口大致方位的草图。还请太后过目!” “呈上来吧!” 听到吩咐,郑庸连忙站起身来,上前几步,将手中的那只锦囊小心翼翼地呈到了阴太后的面前。 阴太后伸手接了过来,却并未马上打开查看其中的内容,而是将它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之上。 看到郑庸又极是乖觉地自动退回到原处,重新垂头跪了下来,阴太后的唇边不由掠过了一抹略带轻蔑的笑意。 轻咳了一声之后,她才漫声言道:“虽说郑总管仍算是裕国人,但据本宫所知,你早已有心投靠我大戎。 今日你所带来的这个消息,不但牵涉极广,更是事关我大戎的皇帝陛下。而你却有意绕开了皇帝,单独与本宫面谈。莫非,你就是想用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来向本宫表示效忠吗?” “太后圣明!小人确有效忠太后之心!” 郑庸伏在地上,一连叩了几个头。 阴太后却是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道:“只怕这并不是你来见我的真正目的。对于你而言,无论效忠谁,都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就是能够帮你报了杀子之仇!” 郑庸跪在那里,半晌无言。 随后,他又突然抬起头来,直视着阴太后,道:“太后说的不错!小人此生唯一的心愿,便是杀了冷氏父子,为我的孩儿赵展报仇! 小人的这一私愿,与太后一统天下的宏图大志自是无法可比,但却并不相违。只要太后能够帮助小人达成此愿,小人必会听从太后差遣,肝脑涂地,以报大恩!” “若是说到欲杀冷氏父子之心,恐怕皇帝应该比本宫更为迫切一些。而你又是公玉总司的义父,自是与他这位皇帝陛下的心腹之人在关系上也更近一些——” 说到这里,阴太后的目光紧紧地盯在郑庸的脸上,一双看似昏花的老眼之中,却闪动着一种莫测的光芒,“可你却为何非要舍近求远,不惜向本宫出卖皇帝的秘密,以此来求取所谓的帮助呢?” 郑庸不由嘿嘿笑了一声,道:“太后的这番话,便已经说在了点子上!那个公玉飒颜,本就是一个反复无常的无胆鼠辈。而贵国的皇帝陛下,居然会将他这种无用之人引为心腹。 恕小人斗胆,说一句大不敬的话,由此便足以可见,这位皇帝陛下实是有些识人不明、目光短浅。 小人虽然已经落魄至此,却也看得分明,知道在这大戎的朝堂之上,究竟是谁在做主!” 阴太后虽是没有说话,唇边却已隐隐有了一丝笑意。 以郑庸极善于察颜观色、揣摩上意的本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赶紧直奔主题,特意提高了稍许声音道:“更何况,像这等捉拿裕国皇子寒冰的大事,若无太后首肯,绝难成功!” “捉拿寒冰?” 阴太后的双眼不由微微一眯,立即沉声追问道:“郑总管是说,寒冰还在大戎?” “确是有极大的可能!而且我怀疑,他不仅是在大戎,更是还在这座新京城中!” 虽是没有完全一口咬定,但郑庸的语气中已透露出了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阴太后不觉将身体前倾了稍许,明显是对他的话生出了极大的兴趣。 “哦?你且说来听听,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把握?” “回太后,昨日城南长街一战,忠义盟副盟主古凝连中了独教主两记赤阳掌,重伤之下,被随后赶到的寒冰趁乱救走。但是,以古凝的伤势,绝难支撑到回去裕国。 故而,据小人推测,寒冰很可能会把古凝留在城中,找人医治。可就算是有再好的伤药,也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收到起死回生之效。 所以,最为可行的救治之法,便是要有一位内家高手,用内力护住古凝的心脉,留住他一口气息不绝。而具有此等功力的内家高手,绝不易寻,应该只有救下他的寒冰,才能够胜任。” 听郑庸这么一说,阴太后不由慢慢地点了点头,道:“郑总管所言,确是不无道理。既然寒冰冒险救走了古凝,想必不会转过头来,又将重伤的他弃之不顾。” 郑庸连忙附和着道:“太后英明!而且据小人所知,寒冰此次来到大戎,乃是受其父冷衣清所遣,专门要在新京城中制造混乱,挑起祸端,意图干扰大戎朝局,以阻止大戎铁骑南下的步伐。 而寒冰的帮手,便是潜藏于新京城中的隐族人和忠义盟密谍。 正是出于这一原因,他才会如此不遗余力地营救忠义盟被俘的密谍。当然,他就更不会对那位忠义盟的副盟主古凝见死不救。” “嗯,如此看来,寒冰确有可能仍在城中。” 阴太后再次慢慢地点了点头,顿了顿之后,她又突然问了一句,“郑总管,在你看来,公玉飒颜会不会也是寒冰的同伙?” 郑庸听了,不由微微一怔,小眼睛眨巴了半天,也没有琢磨明白,这位太后老祖宗究竟是从何处得出这样一种近乎荒谬的看法。 但以他的精明奸狡,自然不会直言否定,令这位对自己极其重要的阴太后,感到任何的不快。 于是,在停顿了一瞬之后,他便十分委婉地开口道:“若不经太后提起,小人倒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只因在裕国时,公玉飒颜确曾与寒冰为敌,两人之间已是势同水火。 但正如小人先前所言,公玉飒颜此人,乃是一个反复无常的无胆鼠辈,目光短浅,且又急功近利。 以寒冰的奸狡多智,必不会将他这种无信无义之人视为同伙,但却会毫不犹豫地将其玩弄于股掌之上,利用其为自己做事。 而昨日的天桥之战,应该就是寒冰利用了公玉飒颜的愚蠢与野心,所制造出的一场巨大混乱。 就此而言,即便是公玉飒颜本人并无任何相助寒冰之心,但事实上,他已经成为了寒冰手中的一枚棋子,无疑是起到了同伙之效!” “嗯——” 阴太后虽是未再多说什么,可脸上的表情却已透露出,她老人家对郑庸的这番解说颇为满意。 “你且起来回话吧!” “谢太后!” 郑庸从地上站起身来,却依然微垂着头,做出一副小心翼翼、极为恭顺之状。 阴太后见他如此知道进退,不禁愈加满意,语气也放得和缓了许多。 “本宫知道,郑总管对那个寒冰极为关注,自然对他的行事作风也颇为了解。依你之见,究竟该如何行动,才能够确保捉到,或者是干脆杀掉这位裕国的皇子呢?” 听到阴太后的这一问,郑庸当即便意识到,这位太后老祖宗明显是已经对自己表示出了一定程度的信任。 只要有了太后的信任,捉拿寒冰一事,便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了! 一想到心中夙愿即将达成,这老太监那张干瘪的瘦脸上,顿时绽出了一朵极之吓人的菊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二十三章 诛心之论 , “承蒙太后垂询,小人心中,确是已有了一个十拿九稳的捉拿寒冰之计。只不过——” 郑庸一边一脸谄笑地恭声回着话,一边偷眼瞄着太后脸上的神情。 见太后确是在凝神倾听自己的话,他的心念又暗自转了数转,才接着说道:“只不过,这其中尚有一为难之处,须得到太后您的俯允。” 阴太后看了一眼郑庸,随后便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道:“你且先说来听听吧!” “是。” 口中虽是应着,郑庸的小眼睛却不由一连卡巴了数下,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向太后直言道:“小人恳请太后,整个捉拿寒冰的计划,都由您一人全盘掌握,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晓,包括皇上和您身边的人。” 阴太后听了,细眉不禁微微一挑,却沉吟着没有说话。 既然已经开了口,郑庸便不再有所犹豫,而是进一步将自己的意思更为清楚地表达了出来:“还有,今日小人面见太后之事,也请您代为保密,暂时不要对您身边的任何人提及。” 这一次,阴太后终于若有所悟地开口问道:“你屡次提到本宫身边的人,可是心中已有所怀疑,觉得何人有什么不妥吗?” “这——” 郑庸故作迟疑地顿了顿,才别有用心地反问了一句,“太后您有没有想过,昨日那场天桥决战,那位禁卫军统领沈云鹏,为何会迟到了整整一个时辰之久?” 阴太后的眉头立时便皱了起来,沉声问道:“你此言何意?” “请太后明鉴!那场天桥决战,虽然有多方势力卷入其中,但真正卷入最深的,还是昨日站在天桥上的那两个人——寒冰和沈云鹏。 按理说,在那样一场生死决战之中,他们两人当然就是要拼一个你死我活的对手与敌人,绝不应该有任何其他的关联,甚至是勾连。 可是令人想不通的是,为何一场看起来本该是毫无悬念的比武,最终不但有了那样一种奇特的结局,更还引发了那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 这其中,寒冰自然是问题的关键。但另一个人沈云鹏,也是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因为他的迟到,正是寒冰整个劫囚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如果那场天桥决战能够按事先约定的时辰开始,而沈云鹏在与寒冰交手了一个时辰之后,两人之间却仍然未能分出胜负。 那么以公玉飒颜的精明,自然立时便会意识到情形不对。他很可能会马上取消对忠义盟密谍的处决行动,从而令寒冰的劫囚计划功败垂成。 所以说,在没有弄清楚沈云鹏迟到的真正原因之前,他确是一个十分值得怀疑的对象。甚至可以说,与那位总司大人公玉飒颜相比,这位禁卫军统领沈云鹏,则更像是寒冰的同伙!” 听完郑庸这番入情入理的分析与论断,阴太后却极为果断地一摇头,道:“本宫相信,沈云鹏决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便与那个寒冰合谋!” 见太后如此干脆地否定了自己的判断,郑庸不但不觉惊慌,反而心中暗喜。 他早就有所耳闻,知道这位阴太后极为信任那个一向对她惟命是从的禁卫军统领。 故而,不可能仅凭他这个老太监的几句诛心之论,便令她怀疑起沈云鹏的忠心。 不过如此一来正好,待到太后最终发现,他这个老太监的话全是对的,她确实错信了那位禁卫军统领时,高燃的怒火定会焚毁一切的理智,她必然会对沈云鹏施以更为严厉的惩罚! 而这位阴太后所信任的人越少,便越会对他郑庸多加倚重。 借着这位掌控大戎军政大权的太后之手,除掉寒冰,继而除掉冷衣清,以及所有那些曾经与他郑庸作对之人,便是指日可待了! 一想到这些,郑庸的那双小眼睛里不由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随后,他便定下心来,按着自己的阴险意图,继续以一种极具说服力的语气,说着一些其实并不完全令人信服的推测之语。 “其实小人亦早有耳闻,这位沈统领为人刚毅莽直,对太后也一向忠心耿耿。像他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仅为了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便去与寒冰合谋,做出欺瞒太后之举。 不过,方才小人业已言明,沈云鹏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了一股势力。相信太后也很清楚,在这位禁卫军统领的背后,还有一个极为精明厉害的妹妹沈青萝。” “青萝——” 阴太后慢慢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却再次摇头道:“沈云鹏在决战时迟到,确有可能是青萝有意而为。但她此举,应该不是因为与寒冰有所勾结,而只是为了阻止她的兄长去送死。” “但事实证明,寒冰最终的确没有杀了沈云鹏。或许这其中,便是沈青萝——” “不!不可能是青萝!” 阴太后当即打断了郑庸的话,又冷冷地说了一句,“此事绝非如你所想,以后也休要再提!” 郑庸顿时被吓得一哆嗦,实是弄不明白,自己到底何处惹恼了这位太后老祖宗。 按理说,精明之人,必定多疑。何况还是她这位高居庙堂之上,见惯人心反复、世事无常的大戎太后? 即便是因为对他这个初来乍到的老太监尚缺乏信任,却也不至于完全听不进他的这些所谓诛心之论。 而对于这种诛心之论,从前在侍候那位前朝的大裕皇帝浩星潇启时,郑庸便深得其中妙用,对此更已是驾轻就熟。 谁知今日在这位大戎太后的面前,却屡屡受挫,不得施展。 此刻,先前的那番得意之情,早已被一扫而空。 惊惶失措的郑庸忙又重新垂下头去,不敢再随意多言。 看到他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阴太后心中的不悦之意不由稍减了几分。 其实,她并不认为郑庸的推断完全没有道理。但她知道,郑庸之所以会得出这一推断,却是基于一种并不正确的事实依据。 因为郑庸绝对不会想到,沈云鹏之所以没有死在那座天桥上面,不是因为沈青萝与寒冰合谋,而是因为她这位太后老祖宗,当初在那种极为不利的情势之下,不得不放下了身段儿,与寒冰达成了一笔交易。 所以准确地说,真正与寒冰合谋之人,乃是她这位恨不得把那小子给千刀万剐了的皇太后。 但是,这件事与她这位太后老祖宗的颜面攸关,除了独笑穹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 当然,就更不可能让面前这个奸狡的老太监探到丝毫内情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二十四章 连环之计 沉默了片刻之后,阴太后终于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才再次开口道:“不过,本宫倒是可以答应你,不将这次捉拿寒冰的计划告诉任何人。可话又说回来,仅凭本宫一人之力,恐怕也无法成功抓住那小子吧?” “太后所言极是!这一计划,最终确是要仰仗太后您亲下懿旨,调兵遣将,将寒冰那小子一举围歼。不过在那之前,还请先交由小人来替您妥为安排,详加布置上一番。” 郑庸头也不敢抬地回着话,所说出的言语也是极尽小心翼翼,但所要表达的意思,都已完全陈说分明。 阴太后看得心中满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那郑总管你究竟有何想法,不妨全都说出来给本宫听听。” “是。” 郑庸连忙毕恭毕敬地回了一声,便又继续说道:“小人以为,要对付寒冰这种机警狡猾,且又武功高强的敌手,很难仅凭某一个简单的计策,便让他入伏上钩。为确保万无一失,须得施用一招连环之计,一步一步地将他逼入网中。” 阴太后轻“嗯”了一声,继续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你的这一招连环之计,究竟要如何施出?” “回太后,这一招连环之计,实际上一共要分成三步来走。第一步,引蛇出洞。第二步,打草惊蛇。第三步,一网成擒。” 说话时,郑庸的脸上虽仍是竭力做出一副恭谨之状,但话语间已隐隐透出一种成竹在胸的得意与激动。 阴太后也不由从这老太监的话中听出了兴趣,声音更是不自觉地略微提高了几分,追问道:“不知这三步具体该如何走法?你且逐一说出来,给本宫听听。” “是。” 郑庸再次毕恭毕敬地答应了一声之后,便开始有条不紊地细述起那个已被自己在心中推演过多次,绝对应该是万无一失的计划来。 “这第一步‘引蛇出洞’,便是要设下诱饵,将寒冰从他目前的藏匿之处引出,进入到我等所设下的埋伏圈中。 紧接着,便是第二步‘打草惊蛇’,对进入埋伏圈中的寒冰发动袭击。这一步的目的,便是要让寒冰意识到自己行藏已露,正面临被全城围捕的危险。情势所迫之下,他便不得不选择仓促出逃,离开新京城。 然后,便是第三步‘一网成擒’。命人事先在新京城外设下埋伏,一待寒冰出了新京城,便会立刻落入密不透风的层层包围之中,最终成为一条落网之鱼。” 阴太后听了,双眼不由微微一眯,道:“这么说来,你是要在城内与城外,分别设下两处埋伏。但既然你有把握让寒冰吞下诱饵,进入到设在城内的那个埋伏圈中,为何不干脆就多派去一些人手,将他当场解决掉,却非要另外分出人来,再在城外设伏呢?” “回太后,事实上,城内的埋伏,只是为了增加打草惊蛇的效果,并不能真正起到将寒冰一网成擒的作用。 想必太后您已有所耳闻,寒冰的武功之高,实非寻常数十个一流高手便能将他围住。 而在这新京城中,根本找不出一处能够一下让数百人藏身其中,却又完全不会让寒冰这个绝世高手察觉到的所在。 再者说,如果设伏之处太过容易被困,以寒冰那小子的奸狡,必然会心生警觉,没有那么轻易上钩,让自己落入到陷阱之中。” 听了郑庸的解释,阴太后却立即反问道:“那如此看来,你的第一步‘引蛇出洞’,并无太大的实际效用。何不从一开始便采取那步‘打草惊蛇’呢?本宫可以命令禁卫军进行全城搜捕,将寒冰直接逼出京城。” “回太后,若是一开始便打草惊蛇,进行全城搜捕,因所涉范围太广,很难做到疏而不漏。寒冰就会有时间从容布置,查看好自己的退路之后,再悄然撤走。 但若是先设下诱饵,他在猝然遇袭之下,一时难以确定,究竟是何处走漏的消息,更无法确定是否已被人出卖。 如此一来,他必然不敢再回到原来那个相对安全的藏身处。而他当会想到,其他的藏身处也将面临被搜查的危险。这便逼得他不得不选择一个最为妥当安全的做法——直接逃到城外。” 这一次,阴太后对郑庸所做出的这番解释倒是全盘接受了。 她点了点头,带了些赞许之意地道:“郑总管果然思虑缜密!看来你对寒冰的了解,的确是要比其他人强过太多!” 郑庸闻言,顿时受宠若惊地再次跪倒于地,连连叩首道:“多谢太后赏识!小人实在愧不敢当!” 阴太后淡淡地一笑,抬手示意他站起来说话。 郑庸从地上爬了起来,激动之余,又忍不住多了几句嘴,道:“不瞒太后,小人也是曾在寒冰的身上,接连吃过数次大亏!痛定思痛,才知决不能再小看这个年虽未及弱冠,可心机之深,已胜过许多老谋深算之士的少年!” 谁知他的这一多嘴,却把阴太后立时给说得没了动静。 恐怕此刻,这位太后老祖宗也在痛定思痛,想到了她这座慈宁宫中的冲天烈焰,还有那座天桥轰然崩塌时的恐怖景象。 好在这种颇有些尴尬的静默并未持续多久,便被见机极快的郑庸意识到了不对,连忙又将话题转回到了捉拿寒冰一事上。 “虽说城内不易设伏,但城外地形复杂,路径繁多,实是极不易形成包围之势。故而小人以为,唯有调动驻扎城外的数万禁卫军,方能对整座新京城进行有效的合围。” 阴太后一听,马上就皱起了眉头,不甚同意地问道:“围住整座新京城?真的有此必要吗?寒冰若是要逃回裕国,自然是要选择从南门出城。将新京城南的所有道路都封锁起来,不是便已足够了吗?” 郑庸连忙恭谨地答道:“回太后,此事若是放在旁人身上,突然遇到如此危机,很可能会出于本能,选择最方便的逃跑途径。但是对于寒冰此子,实是不能以常理度之。 在此次劫夺囚车的行动中,他便安排忠义盟的人,从本应守卫最严的东城门出逃。结果,那些人全部顺利地越过了由赤阳神教所控制的东郊山区,绕道回去了裕国。 而据小人所知,寒冰制定出这一整套的劫囚计划,所用的时间并不太长。 从暗卫司张贴出处决忠义盟密谍的告示,到他进入到暗卫司中与公玉飒颜谈判,继而提出天桥决战的计划,这中间还不到两个时辰。 由此可见,此子的临敌应变能力,实非常人所及。所以这一次设计擒他,须得将所有的可能性均考虑其中,不给他留下任何的可乘之机!” “嗯,你说的确是有些道理。让禁卫军四面围城,设下八方埋伏,倒不失为一个彻底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只不过——” 阴太后犹豫着沉吟了半晌,才又接着道:“新京乃是帝都,各方商旅云集,往来车马不断。围城之举实是显得过于突兀,时日一久,必将引起不小的恐慌。” 郑庸的脸上立时露出一丝奸诈的笑意,接口道:“太后所虑极是!正是由于不可能让禁卫军长期围城,小人才打算先走出前面的两步棋,逼寒冰不得不即刻做出决断,尽快离开新京城。 等前面的那两步启动之后,太后再下令禁卫军围城不迟。如此一来,这一招连环之计,方可称得上是前后衔接,环环相扣,定会将寒冰稳稳地收在网中!” 阴太后又皱眉思索了片刻,方道:“听你这么一说,这围城之举想必不会持续太久,应该倒也不甚妨事。” “不错。以小人估计,寒冰在遇袭之后,应该当晚便会出城。这样一来,很可能在城内的人们还未及发现有人围城之前,禁卫军便已将寒冰给彻底解决掉了。” “好,如此最好!” 阴太后终于痛快地点了点头,却紧接着又追问道:“这城外设伏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可以直接调用禁卫军围城。但在城内设伏袭击寒冰的行动,你又打算用哪些人?” “这个问题小人早已想好,须得烦请太后首肯,动用内卫司的人。” “内卫司——” 阴太后在口中徐徐地念了一句,一双精明的老眼盯在郑庸那张淡眉细目的瘦脸上,“看来,你的用心,远不止杀了寒冰这么简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二十五章 以何为饵 被太后盯得一哆嗦,郑庸的小眼睛一连眨巴了几下,呐呐地道:“小人……小人的确是想杀了寒冰……” 阴太后不禁冷冷地哼了一声,“但是除了想杀寒冰之外,你还想借此让本宫看清楚,自己所信任的那些人,是否还都值得信任,不是吗?” “这……小人实是并无此意……” 见这老太监还在矢口否认,阴太后的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恼意,喝问道:“郑庸!你若连这点儿鬼心思都不敢向本宫承认,又凭什么让本宫相信,你再没有其他的鬼心思了呢?” 郑庸登时被吓得再次打了个哆嗦,连忙躬身谢罪道:“小人的确并无他意!只是为情势所迫,才不得不恳请太后调用身边亲信之人,来完成这一计划。如若因此令太后生出了什么误会,应该是小人虑事不周之故,还请太后恕罪!” “情势所迫?” 阴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犹自微微发着抖的郑庸,“你到底是在担心本宫身边的人,还是在担心皇帝身边的人?或者,在你的眼里,谁都不可信?” 郑庸继续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垂头答道:“请太后明鉴!小人初来大戎,在这整座新京城中,怕是也识不得几个人。又怎知道究竟谁人可信,谁人不可信呢?但小人可以肯定的是,赤阳教主独笑穹,绝对可信。而公玉飒颜此人,绝对不可信!” 阴太后闻言,疏淡的眉毛顿时轻轻一挑,道:“你方才不是还说,公玉飒颜不是寒冰的同伙吗?” “公玉飒颜此人,见利忘义,且又贪生怕死,不会与任何人成为真正的同伙。他与寒冰之间,多半还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只不过这一次,公玉飒颜完全是被利用的那个人。而下一次,难保他不会再被寒冰所利用!” 听郑庸如此说,阴太后也不由拧着眉头,道:“嗯,本宫也正有此想法。而且让这种卑鄙的小人留在皇帝的身边,实乃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郑庸连忙随声附和:“太后圣明!小人正是考虑到,如果让公玉飒颜的暗卫司参与到捉拿寒冰的计划之中,恐怕将会带来很大的变数。故而才会提议由内卫司来执行‘打草惊蛇’这一步计划。” 阴太后沉吟着道:“可若论战力,不是赤阳神教的高手更强上一些吗?而且你方才还言道,独教主此人绝对可信,却为何不让他也参与进来?” “太后提醒的是!其实小人也想到,请独教主参与最后的收网行动,负责把守新京城南面的所有通道。” 阴太后一听,不禁有些疑惑地追问了一句:“赤阳神教的总坛本在城东,为何要让他们舍近求远,跑到南面去把守?” “正如太后先前所推测,寒冰从南面出城的可能性当是最大。故而城南这一线的设伏,乃是重中之重。” “可是赤阳神教的人身手虽好,但毕竟人数有限,恐怕无法完全封锁住城南一线吧?” “小人的意思是——” 面对着阴太后的这一连串追问,郑庸终是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打算,“由沈统领所率的禁卫军负责城南的第一道防线,而独教主的人,则埋伏在禁卫军的后方。在这样双重防线之下,寒冰必是插翅难逃!” 阴太后坐在那里,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半晌之后,她终于冷冷地开口道:“本宫已经完全明白你的用意了!” “小人——” “你且无需再多狡辩!本宫虽是明白了你的用意,却也并不想反对。因为这确实不失为一个极好的机会,让本宫彻底看清楚身边人的忠心。” 见郑庸聪明地不再接话,阴太后不禁冷笑了一声,“内卫司负责‘打草惊蛇’,若是这其中有人在背地里与寒冰有所勾连,必会提前知会于他。 而寒冰一旦得到了消息,自然不会再去步入城内的那个埋伏圈。但与此同时,他知道自己的行藏已露,还是会尽快离开京城。 京城四面都已被禁卫军包围,寒冰无论走哪一面,都绝无幸理。而最大的可能,他还是会选择走南面。 若是正如郑总管所怀疑的,沈云鹏无论是出于本意,还是受他人蛊惑,寻机纵放寒冰通过了禁卫军的防线。 那么,守在后方的赤阳神教的高手,便可以趁寒冰自以为已经轻松过关,放松警惕之机,将其一举伏杀。 如此看来,无论是谁与寒冰合谋勾结,最终都无法救得了他的一条性命,却只会将那人自己彻底地暴露出来。 本宫不得不承认,郑总管的谋略智计,确是令人刮目相看!” 郑庸站在那里,耳中清楚地听着太后的这一番分析,心中实是感到惊骇不已—— 这位已至耄耋之年的老太后,思虑之敏捷清晰,绝对不逊于自己先前侍候过的那位大裕的皇帝陛下。但她对自己的信任,却绝对赶不上那位皇帝陛下。 所以,今后自己还是要对这位有着铁腕手段的太后多加提防。 这一次,在成功解决了寒冰之后,自己便要赶紧回去大裕,着手铲除冷衣清。 无论如何,都决不能让这位太后将自己留在她的身边,成为一名完全不被其信任,却又不时要被其利用的所谓手下。 就在郑庸暗自转动心思之际,却听到阴太后已换上了一种十分温和的语气道:“郑总管的这一招连环之计,不但可以除掉寒冰,还可以让本宫借此探查到身边人的忠心,确是高明之至。 而且此刻,本宫业已明白了你一开始时的那个要求,先不让身边的人知道此事。 这样一来,他们彼此之间便不会提前暗通消息。而在他们各自接到行动指令之后,所知道的也都只是冰山一角,却无法对这一计划有全盘的了解。 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在仓促之间,他们每个人都只会凭本能做出反应,这便更容易令其暴露出心中真正之所想。” 见太后已说得如此清楚明白,郑庸自然不敢再狡辩否认,只老实地俯首恭声道:“是。太后您既已洞察秋毫,小人决不敢再有所欺瞒。若要此计万无一失,还须恳请太后多加费心,确保其他三面围城的禁卫军,皆是对太后忠心耿耿之人。” “这倒并不难办。禁卫军中人,本就与寒冰素无瓜葛,不可能会对他网开一面。另外,为了更加稳妥起见,到时本宫也会派人前去禁卫军中监督此事。 本宫知道,在这三步之中,最为关键的便在于最后一步‘一网成擒’,自然绝对不容有失。无论前两步——” 说到这里,阴太后却忽然顿了顿,随即便又开口追问道:“说起这前两步,本宫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这第二步‘打草惊蛇’,用的是内卫司的人。但那第一步‘引蛇出洞’,你又打算用什么作为诱饵,将寒冰给引出来呢?” 听到太后的这一问,郑庸猛地眨巴了几下小眼睛,想借此遮盖住自己眼中的那一丝阴险算计之色。 “太后便是不加以垂询,小人也正要对此详加说明。不知太后可曾注意到,寒冰此子,有一个可能就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弱点?” “弱点?” 阴太后挑了挑眉,看着郑庸脸上那种难掩的奸诈之色,她的唇边也不由露出一抹颇感兴味的笑意,“究竟是何弱点?你且说来听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二十六章 睚眦必报 “睚眦必报!” 听完对于在天桥下被寒冰所杀的那些偷袭者尸身的查验结果,公玉飒颜不由恨恨地暗骂了一声,然后便挥手让那个仵作退了下去。 坐在暗卫司大堂里那把红木高脚椅上,他这位总司大人的脑海之中,仍在不停地回响着方才那个仵作所说的一番话—— 所有死者的伤口几乎完全一致,皆是被寒冰一箭穿喉而亡。而那枝箭,便是他们曾企图用来射杀寒冰的连环弩箭。 陡然间,公玉飒颜又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以寒冰那小子睚眦必报的性情,既然对那些并未得手的杀手们,都丝毫不留余地,那么对他这个主谋之人,则更是不会轻易放过。 只要这个绝世高手还在京城之中,他公玉飒颜便再无任何安全可言。 白日里,尚可躲在暗卫司中,倒还不必担心会被寒冰闯进来行刺。 但是到了晚间,他这位总司大人又不可能命令那些暗卫们,全都彻夜守在自己的房门外。 昨晚,他躲去流芳斋中,本来倒还算是一个颇为稳妥的选择。 可谁知,却让那个阴魂不散的老太监郑庸给抓了个正着。 虽然这位前大内总管已经满口答应,会帮助他刺杀冷衣清,但这老太监可绝对不是一个以助人为乐,完全不求回报之人。 所以紧接着,这老太监便趁机敲起了竹杠,逼着他这位总司大人去求皇上,安排其与太后面谈。 说实话,公玉飒颜根本就不能确定,这个狡诈的老太监究竟会跟太后谈些什么。 但不知为何,这件事就是令他始终有一种莫名的不安之感。 太后本就对攻裕之事并不热衷,而这老太监除了能够提供一些关于裕国的消息之外,实是别无大用。 除非是,郑庸已经推测到,寒冰仍藏身于新京城中。而这个贼心不死的老太监,便打算借太后之手,杀了寒冰。 若果真如此,在公玉飒颜看来,郑庸的这一做法就愈加显得有些奇怪。 这老太监为何要抛开他这位真正掌握新京城中密探力量的总司大人,却去跟远在深宫之中的太后面谈呢? 尽管如今,太后确是不再反对在公开场合杀掉寒冰了。 因为这位裕国的所谓皇子,曾在众目睽睽之下,救走了那个意图劫夺囚车,并刺杀大戎暗卫司总司大人的忠义盟副盟主古凝,便已经坐实了他触犯大戎律法的罪名。 作为一名被大戎通缉在逃的罪犯,寒冰自然不可能再享有任何皇室的礼遇。等待他的,只有被追杀的下场。 但即便如此,仅凭太后手中所掌握的那些大内密探,根本就没有这个本事,在人口密集的京城之中,找到那位身怀绝世武功的少年高手。 至于那些禁卫军,则更是只能摆摆样子而已。 人多势众,也不可能大海捞针。 更何况,即使是动用禁卫军进行全城搜捕,凭寒冰的身手,随时都可以从容逃出城去躲藏,甚至是直接回到裕国。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郑庸真的能够说动太后,进行全城搜捕。也许会就此将寒冰给逼走,倒是也可以让他这位总司大人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只不知,那个狡猾的老太监,是否真有这个本事呢? “彦儿这是在为何事想得如此入神?竟连义父来了都没有看到?” 随着一个阴柔尖细的声音传入耳中,公玉飒颜只感到似有一阵渗人的阴风,突然间吹进了他这座暗卫司的大堂之内。 猛地打个了寒战,他连忙挤出一脸的笑容,从座中站起身来,迎接那位自己根本就极不欢迎的义父大人郑庸。 “义父,您怎会屈尊来了这里?” 这一问听起来似乎只是一种客气之语,但实际上,公玉飒颜还真是非常想知道,这老太监究竟是如何通过了外面的层层守卫,悄无声息地进入到了这座暗卫司的大堂之内? 只见郑庸将用来遮住头面的那件斗篷上的风帽往下一脱,露出了他那张正挂着一抹奸笑的干瘪老脸。 然后,他便将右手中握着的一块玉牌,在公玉飒颜的面前轻轻晃了晃,道:“这本是你昨日不小心遗落在流芳斋中的物事,义父正好将它当作了进门的腰牌,倒也极为管用。” 公玉飒颜有些错愕地看着那块原本属于他这位总司大人专用的腰牌,不禁无奈地咧了咧嘴。 他自然清楚得很,这块玉牌定是昨日被这个精于鼠窃狗偷的老太监,从自己身上给顺走的。 见郑庸丝毫没有将玉牌还给自己之意,公玉飒颜不禁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脸上却继续摆出一副恭顺的模样,笑着道:“既然管用,那义父就把它留下吧。以后进出这里,便可通行无阻了。” “彦儿果然是个孝顺孩子!” 顺口说了这么一句毫无意义的卖乖话之后,郑庸便老实不客气地又将那块玉牌揣入了自己的怀中。 公玉飒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干笑了一声之后,赶紧上前扶着这老太监在椅中坐了下来。 然后,他便开始小心翼翼地探起了口风:“不知义父今日可曾见到了太后?” “嗯,不但见到了,而且还算是相谈甚欢。” 郑庸一边得意地点了点头,一边示意公玉飒颜也在一旁的椅中坐了下来。 公玉飒颜方一坐下,便又急着追问道:“那接下来,义父您是打算继续留在新京,还是即刻赶回裕国?” 郑庸呵呵笑了一声,道:“义父还要留在新京城中办一件事情。我知道,彦儿你心急联络凤嫣之事。但你尽可放心,这边的事情顶多再需三、两日,便会有一个结果,必不会因此耽搁皇帝陛下的刺冷大计。” 听到郑庸故意将皇帝陛下挂在嘴边,明显就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公玉飒颜便也不敢再去多加催促这奸诈的老太监。 他只好又干笑了一声,继续探问道:“只不知义父要在新京所办之事,到底是什么?孩儿能否帮上什么忙呢?” “嗯,这件事情嘛,确是需要彦儿的鼎力相助!” 郑庸眯缝着小眼睛,目光在公玉飒颜的脸上打了一转,“不过这些还都是后话。眼下的情形,义父一个人尚足以应付。 京城中刚刚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我也知彦儿你公务繁忙,能不麻烦到你的事情,便尽量不让你费心了。” “义父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孩儿自当尽心竭力,为义父您安排好一切。至于公务上的事情,孩儿自有分寸,决不会因此有所耽搁的。所以您若有何事需要孩儿去办,尽可吩咐便是!” 公玉飒颜一边做出义不容辞的慷慨之状,一边又将一双眼睛急切地盯在郑庸那张不动声色的老脸上。 郑庸笑眯眯地看着他,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彦儿有此孝心,义父便不再与你客气。只不过此事虽不难办,但说起来却颇有些复杂。”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此刻已过午时,稍后我还与人有约。不如待今晚回到流芳斋,你我再做详谈,如何?” 公玉飒颜方痛快地点了点头,却又突然摇头道:“请义父见谅!孩儿方才得到消息,飒容他刚刚醒了过来。我这做兄长的,自然要前去探望一下,恐怕今夜便要歇在那里了。明日一早,我再去流芳斋与义父详谈,您看可好?” 郑庸的小眼睛微微一眯,笑着道:“此事本就不急,你且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正好我也还需要一些时间,再妥为布置一番。不如这样,明日申时以后你再过来,咱们父子二人还可以小酌几杯,如何?” 公玉飒颜一听,也未多想,便连忙点头应是。 郑庸呵呵笑着立起身来,用他那只绵若无骨的手,拍了拍也跟着站起来的公玉飒颜的肩。 而他那一双狡诈的小眼睛里,却闪着某种不易察觉的阴险莫测的光芒。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二十七章 莽汉之计 , 虽已入冬,但午后的日头依然威力不减。 跪在慈宁宫的大门前,一身铠甲、腰挂宝剑的沈云鹏,只觉得一道道汗水正顺着自己的后背不断地向下流淌。 本来妹妹青萝早就叮嘱过他,这一跪怕是至少要一日一夜都起不来了,所以莫要穿平日的铠甲,就连那柄重剑也莫要携带。 而他自己也明白,既然是来请辞,便是打算从此脱下这身禁卫军的战衣,此刻穿与不穿,其实都已无所谓,更没有合不合规矩一说了。 但是,沈云鹏就是固执地认为,当初是太后将这身红袍金甲的战衣赐给自己的,所以只要太后没有允准自己将之脱下,自己便一定要在太后的面前一直穿着这身战衣。 更何况,他这是在负荆请罪,为自己所造成的严重后果,来向太后领受最严厉的惩罚。又岂能只为了少遭一些罪,便放弃应有的尊严呢? 昨日,那场令他颜面尽失的天桥决战,已深深刺痛了沈云鹏那颗骄傲的心。 在他清醒过来之后,妹妹青萝便向他说明了这场天桥决战的一切前因后果。 除此之外,沈青萝还告诉了他一些关于太后不为人知的事情。 这其中便包括,太后曾经设计让禁卫军在宫中射杀寒冰,并打算在事后将所有参与的人全部灭口。 听完妹妹的这一番细述以后,沈云鹏在震惊之余,又感到了一阵彻底的茫然与无措。 经过了一夜的反复思量,他最终决定,接受妹妹的提议,立即进宫去向太后请辞。 只不过他请辞的理由,与沈青萝多少还是有些不同。 沈青萝所担心的,是自己的哥哥会被太后继续利用,最终成为这场朝争的牺牲品。 所以她认为,沈云鹏正好可以趁这次战败之机,引咎请辞,急流勇退。从此远离朝堂纷争,做一个专心追求武道的武者。 而沈云鹏却认为,身为大戎儿郎,自当尽忠职守、报效朝廷。无论最终结局如何,只要对得起大戎,对得起太后,其他的事情便都无须放在心上。 虽然他并不赞同太后的某些做法,甚至还想到,如果自己当时知情,也一定会尽全力去劝阻太后。 但毕竟太后对他沈云鹏曾有过大恩,所以他并不认为,如果太后为此对自己施以惩罚,有任何的不该。 这次天桥决战,尽管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实际上已成为了寒冰的同伙,给大戎带来了如此大的一场混乱。 沈云鹏自觉辜负了太后对自己的期许,更辜负了朝廷对自己的信任。 他实在再无任何勇气,继续厚颜去当那个统率大戎十几万禁卫军的统领。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那些曾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与崇敬的禁卫军弟兄们。 请辞,已是他唯一的出路。 “啪”的一声轻响,一颗顺着他颌下掉落的汗珠,摔碎在坚硬的青石地砖之上。 就在沈云鹏垂着头,暗自叹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不远处,响起了一个十分稚嫩的声音:“姑娘想是累了吧,要不要先停下来歇息片刻?” 随后,便听到一个柔婉的年轻女子的声音轻声答道:“不必了,彩儿。只是觉得天气热,晒得有些头晕而已,不碍事的。” “方才奴婢还说,给姑娘打把伞——” “不过就只几步路,何必多费上那些事呢?” 虽然已经听出那个柔婉的声音有些耳熟,沈云鹏却并没有回头,甚至是连头也没敢抬。 因为他已经猜出,那个说话的年轻女子是谁。 湘君姑娘,那位被他奉了太后之命,强行带入宫中的柔弱女子。 昨日,从妹妹青萝的口中,沈云鹏终于知道了这位湘君姑娘的身世。 原来,她与太后是骨肉至亲,而太后却害死了她的娘亲和哥哥,又将她抓进宫来,想逼她嫁给那个冷酷而暴戾的皇上。 沈云鹏知道,这些事情都是寒冰告诉青萝的。但他相信,寒冰没有说谎。因为这样残酷的事情,恐怕已经不是谁能够编造出来的了。 这件事情,太后的确是做错了。 不过沈云鹏认为,自己也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实在是太对不起湘君姑娘了! 此刻,明知道这位湘君姑娘就在自己的身后,可他却羞愧得不敢去面对她。 直至花湘君脚步未停地从他身边经过,沈云鹏也始终未敢抬起头来。 可就在花湘君又继续前行了几步之后,却忽然脚下一软,整个人便向地上倒了下去。 那个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小宫女见状,忙想上前相扶。可她此刻手中正提着一个食盒,行动便慢了一步。 待那小宫女想到要扔下手中的食盒时,却赫然发现,已有人先她一步,及时扶住了花湘君已软倒的身体。 看着这位再次晕倒在自己怀中的柔弱女子,沈云鹏的心中既有怜惜,又有愧疚,然后,便是……震惊…… 因为此刻,这位柔弱女子忽然睁开了眼睛,正静静地看着他。 一时间,沈云鹏只觉得自己的脑中“嗡”、“嗡”作响,想赶紧逃开,却又不能立刻松开手,让人家姑娘摔倒在地上。 好在这时,那位小宫女反应了过来,连忙放下食盒跑上前,与沈云鹏一起,将已经苏醒的花湘君扶了起来。 花湘君略微整了整衣裙,便曲膝向沈云鹏施了一礼,道:“多谢沈将军!” 沈云鹏连忙躬身回礼,“湘君姑娘客气了!” 花湘君对他微微一笑,便转身带着那个刚把食盒从地上提起来的小宫女,一起向慈宁宫的大门走去。 沈云鹏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湘君姑娘的背影出了片刻的神,才忽然惊觉过来,连忙回到原处,重新跪了下去。 可是只跪了片刻之后,他终是忍不住悄悄张开右手的指缝,将夹在那里的一张小纸条,在掌中慢慢地打了开来。 凝目细看,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两行娟秀的小字—— 请速告知令妹,郑庸见过太后。 原来,这就是湘君姑娘方才在他面前晕倒的真正用意——传递消息。 湘君姑娘居然让他这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帮忙,向宫外传递消息,可见她也是在情急之下,别无选择了。 沈云鹏自然明白,这个消息虽说是要告知自己的妹妹青萝,但其实湘君姑娘真正要告知的人,应该是寒冰。 作为还没有正式离职的禁卫军统领,沈云鹏当然不能为湘君姑娘做私下传递消息这种犯禁的事情。 但是作为沈青萝的哥哥,他又决不能袖手旁观。因为他很清楚,这个消息的严重性。 对于郑庸,沈云鹏所知并不太多,但他记得妹妹青萝曾经说过,这个老太监是公玉飒颜的义父。 仅此一点,便已说明了一切。 郑庸,肯定是寒冰和湘君姑娘的敌人。 而同时,他也肯定是青萝和他沈云鹏的敌人。 如今,这个危险的敌人,不但与公玉飒颜暗中勾结,而且还来向太后进谗言,这便令其变得更加危险。 此刻,沈云鹏已有些跪不住了。 他只希望,无论太后同不同意自己的请辞,都能赶紧给个痛快话,好放自己马上出宫,去给妹妹通风报信。 可是他越心急,仿佛时间便过得越慢,就连那颗火辣辣的大太阳也跟着一起凑趣,晒得他额头上的汗珠“噼啪”地往下掉。 他开始盼着紫薇能够出现,帮他去求求太后,或者干脆就帮他把那个消息直接传给青萝。 可惜盼了半天,根本未看到紫薇的人影。 或许是有些被晒糊涂了,沈云鹏竟又忽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寒冰此时能够出现也好,让他再来上一脚,把自己给踢昏过去,然后被人直接抬出宫,那就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想着,想着,沈云鹏倒是觉得这个想法确实不错。当然,除了寒冰不可能出现这一点之外。 可即便是那小子不出现,难道他这位英明神武的统领大人就不会另想办法吗? 不就是让自己昏过去嘛…… 不久之后,坐在慈宁宫中喝茶吃点心的阴太后,就听到宫人来报,那位跪在大门外的沈统领,正在那里不断地叩头请罪,竟是将地上的青砖都磕得“咣”、“咣”直响。 阴太后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由叹了一口气。 坐在一旁的花湘君,也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略带讥讽之意地笑道:“看来这位沈将军又是会像昨日那般,被人给抬回自己的府中去了!” 阴太后闻言,不由又皱了一下眉头,摇着头道:“他乃是习武之人,又岂会如此虚弱不堪?” “适才我在门外见过这位沈将军,想必是他昨日的旧伤未愈,脸色都还有些苍白晦暗。他本就伤在头部,再如此用力碰撞,恐怕——” 果然,花湘君的话还未说完,便又有一个宫人快步奔了进来,急声禀报道,沈统领忽然伏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阴太后扫了一眼花湘君脸上那一抹难掩的幸灾乐祸之色,心中不觉更添恼意,居然让这个可恶的丫头又看了一回笑话! 她当即轻咳了一声,不急不缓地吩咐道:“传本宫口谕,让沈统领先回府静养。且待伤好之后再来领罚!” 花湘君又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就在低眉垂首的一瞬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中那一丝喜忧参半的神色—— 沈云鹏这莽汉的计策倒也不错! 看来自己这一冒险之举,已经见了成效,寒冰应该很快就会得到那个消息。 只不知寒冰他能否猜出,郑庸与太后究竟密谋了些什么呢? 就算能够猜出,他又是否能够及时想出应对之法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不容乐观 , 已过掌灯时分,寒冰又为仍旧昏迷未醒的古凝输了一次真气。 见到这位杀手之王原本紧咬的牙关已微微松开,寒冰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看来,古凝的身体已渐渐开始恢复知觉,起码是能够对疼痛生出某些反应了。 细心地为古凝盖好被子之后,寒冰便盘膝在地上坐了下来,默默运起化蝶功,让刚刚损耗的内力得以尽快恢复。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随即便十分利落地站起身来。 几乎与此同时,这个房间的门一开,沈青萝已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进门,她的人和目光便都投向了床上的古凝,口中却向寒冰问了一句:“今日他的情况如何?” “大夫说,古凝他已经渡过了危险期,并且有了明显的好转。我方才还发现,他已经恢复了部分知觉。” 寒冰一边说着话,一边迈步走向门边,明显是想借机开溜。 此时已经站在古凝床边的沈青萝,虽然一直没有拿正眼看过寒冰,却还是及时发现了他的企图,忙出声阻止道:“寒冰公子,今日湘君姑娘让我哥哥从宫中传出了一个消息。” 寒冰的脚步立时便停了下来,忙转回身,一连串地急声追问道:“湘君姐姐?她可还好吗?究竟是什么消息?” 沈青萝终于将目光从古凝的脸上移开,回头看了一眼寒冰,淡淡地道:“湘君姑娘很好。她只是得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急于知会于你,便让我那个傻哥哥充当了传信人。为此,哥哥他险些把自己的一颗脑袋,在慈宁宫门前的青石砖上给磕漏了!” 寒冰闻言,竟是很不厚道地嗤笑了一声,“令兄居然会想出这么个好主意,着实是很不容易了!或许他当时还盼着我能够去帮忙,再踢上他一脚呢!” 沈青萝不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是唇边却有一抹难掩的笑意,“方才我问他,为何要磕得那么狠,做做样子,然后装作晕过去不就成了吗?他却气呼呼地答道,这种装模作样的本事,他可学不来,只有你寒冰公子最精通!” 寒冰一听,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全然是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嘴脸。 沈青萝也忍不住笑了两声,然后便收了笑容,看着寒冰道:“除了湘君姑娘所传出来的那个消息,我也刚刚得到了一个你想要的消息。不知寒冰公子想先听哪一个?” “自然是湘君姐姐的消息!” 寒冰一边答着,一边将一把椅子随手搬到了沈青萝的身旁,请她坐下来说话。 “湘君姑娘的消息其实只有六个字——‘郑庸见过太后’!” 寒冰的剑眉不由一挑,星眸中闪过了一道冷光,“他来得倒还真快!” “不过看起来,他还是来晚了一步,没赶上昨日的那一场热闹。” 说此话时,沈青萝的嘴角微撇,心中对那个老太监实是有说不出的轻蔑与厌憎。 虽然她与郑庸也曾经合作过,但正因如此,才让她更加清楚这个老太监的底细。 从左语松那里,她便已对郑庸的一些变态行径略有耳闻。 而且,从公玉飒颜在提起那个老太监时,眼中所闪过的古怪神色中,沈青萝也多少能够看出来,他对那位所谓义父的憎恶之意。 后来,景阳城被叛军所围,郑庸更是表现得无一丝一毫的道义可言。他居然一声不吭地就自己一个人逃之夭夭,令沈青萝和公玉飒颜几乎把命都丢在了那里。 此刻,知道这阴魂不散的老太监,居然又跑到大戎来搅弄风雨。而且他所针对的,很可能就是已与她结盟的寒冰,甚至也包括她本人。沈青萝自然是要把郑庸当作一个十分危险的敌人来看待。 见寒冰站在那里沉吟不语,她便又接着道:“这奸宦一到这里,就急着面见太后,想来是有着什么重大的图谋。” “今日紫薇姑娘没有呆在太后的身边吗?她可曾也见到了郑庸?” 听到寒冰的这一问,沈青萝马上摇了摇头,随即又不禁叹了一口气,道:“紫薇知道哥哥他一定会被太后责罚,自然心疼难过。 但她又不敢替哥哥去向太后求情,怕因此惹恼了那位老祖宗,落到哥哥身上的责罚反而会更重一些。 所以紫薇她干脆就想眼不见为净,一大早出了宫,躲在我的那个松风楼中,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还是不久前我派人将她给送回去的。” 寒冰慢慢地点了点头,“这样看来,无论郑庸与太后密谋了些什么,今日应该都还未付诸行动,所以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错。” 沈青萝也跟着点了点头,“郑庸绕过了皇上,去见太后,明显是不想让皇上参与其中。而皇上若不参与,公玉飒颜的暗卫司自然也不会参与。 那么太后若要采取行动,便需要动用内卫司,或是禁卫军。今日紫薇醉在松风楼中,内卫司应该并无任何特殊的任务。而哥哥他又一直跪在慈宁宫外向太后请辞,想来禁卫军也并无任何重大的行动。” 寒冰看了一眼沈青萝,忽然问道:“青萝姑娘有没有想过,太后决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令兄?恐怕今日令兄的请辞之举,最终并不会得到太后的允准。” 沈青萝不禁再次叹了一口气,“我明白公子的意思。其实对于这一点,我也早已想到。 若是太后昨日能够处置了公玉飒颜,那么为了安抚皇上,也许她会顺势答应哥哥的请辞,至少也会将他罚俸降职。 可如今,太后与皇上显然是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互不追究各自犯错的心腹手下。 更何况,郑庸又出来搅局,我担心太后在听信了他的谗言之后,会继续利用哥哥去做一些可怕的事情。” “这一点,倒的确是有极大的可能!” 寒冰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些,一时间也觉得情势绝对不容乐观。 又默默思索了片刻,他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连忙问道:“对了,青萝姑娘,你方才说,得到了一个我想要的消息。不知那个消息又是什么?” 经他这一提醒,沈青萝也立刻想了起来,赶紧答道:“我竟是险些给忘了!寒冰公子不是让我留意公玉飒颜的动静吗? 我的人已经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公玉飒颜昨夜宿在了城南的流芳斋。那里有一位霓裳姑娘,似乎很得这位总司大人的青睐。不过,今夜他却并没有去那里,好像很早便出了城,至今未归。” 听到这个消息,寒冰微皱着剑眉道:“据我推测,郑庸来到新京,第一个要找的人,应该就是他的那位义子公玉飒颜。而且看起来,他应该很快就找到了那位总司大人。 否则以郑庸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如此顺利地见到太后。想必是由公玉飒颜从中牵线,才促成了这次非同寻常的召见。” 沈青萝听了,柳眉也随之轻轻一皱,思索着道:“按理说,他们这对所谓的义父子之间,不可能还保持着某种联系。但为何郑庸会那么容易就找到了公玉飒颜呢? 昨日一整天,这位总司大人都在忙于处理你给他惹下的那场大混乱。晚些时候,他又被太后召进宫里去问罪,根本没有可能见到郑庸。所以——” “所以,就是那座流芳斋!” 寒冰语气极为肯定地道,“郑庸在流芳斋中一定有内线。只要盯紧流芳斋,就会找到郑庸。当然,我也很想与那位总司大人再好好地谈上一谈。” “你想跟公玉飒颜谈什么?”沈青萝不由感兴趣地问了一句。 “我很好奇,那位一心想整死他的太后,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竟肯饶过了他呢?” “虽然紫薇当时并不在场,但她事后从太后的支言片语之中,倒是听出了一些端倪,应该是皇上救了公玉飒颜一命。” 寒冰却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郑庸的出现,令事情变得更有些微妙了。不知这奸宦究竟是用了何种办法,居然能够让公玉飒颜这个精明狡猾的家伙,肯为他去向昨天还想要自己命的太后请求召见?” 沈青萝的眼珠转了转,问道:“如此说来,你准备去探探那个流芳斋?” 寒冰沉吟着没有说话,星眸中却隐隐闪动着一种若有所思的光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二十九章 想死想活 , 自从知道了霓裳姑娘是郑庸手下的人,公玉飒颜不但是对这位姑娘,甚至是对这座流芳斋,都已完全失去了兴趣。 但因为他此刻有求于郑庸,自然也不敢做出任何令这位义父感到不满意的事情来。 既然郑庸提出要在流芳斋会面,那他便要乖乖地提前到这里相候。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候,居然就让他这位总司大人候了近两个时辰。 眼见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公玉飒颜独自枯坐于灯前,就算是腹中的饥火也压不住那种渐渐涌上来的不安之感。 他清楚地记得,每次自己生出这种不安的感觉时,随后便一定会有一件攸关自己性命的可怕事情发生。 这一次,公玉飒颜决定听从心中的警示,不再去等那个很可能是故意把自己晾在这里的老太监,赶紧离开这个令自己越来越感到不安的地方。 他迅速地站起身来,走到关着的房门前,侧耳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结果,除了远处传来隐约的琴声之外,便再没有其他异常的声音了。 这样正好,能够不惊动这里的人,无声无息地独自离开,应该是最为安全的一种做法。 于是,他缓缓地拉开了房门,尽量不弄出半点儿声响。 出于谨慎,他将自己的半个身子探出门外,想先查看一下四周的情况。 在发现附近确实没有人之后,他不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随即,他便猛然间意识到,自己的这口气松得太早了一些! 因为此时,正有一只不知从何处伸过来的大手,紧紧地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刚刚呼出去的那口气,竟是再也吸不进来了。 当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公玉飒颜终于想到,可以用鼻子来呼吸时,他的身体竟已被那只大手猛地向上提了起来,整个人在空中悠荡了一下之后,便被直接扔回了屋中,四脚朝天地摔跌在地上。 一只手揉着疼得似乎已经断掉的脖子,另一只手捂着仿佛已被摔成八瓣的屁股,公玉飒颜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即便双膝一软,跪在了正叉着腰,一脸冷笑地看着他的寒冰面前! 眼见寒冰连话都不屑多说一句,便举起了一只手掌,向他头顶上的百会穴拍落下来,公玉飒颜马上出于本能地举起了犹自不停颤抖的双手,同时拼命地从刚被伤到的咽喉中,断断续续地挤出了几个字来:“郑……庸……来了……” 果然,这几个字确实见效。 那只已经落到了他头顶上的手掌,当即微微一顿,随后,便又慢慢地收了回去。 就在公玉飒颜为自己的反应敏捷,应对巧妙而暗自感到一丝庆幸之际,耳边却突然听到寒冰“嗤”地一笑,那清冷的笑声中尽是轻蔑之意。 “我自然知道郑庸来了。若不是那狗太监指路,本公子又怎会想到,你这位总司大人不老老实实地呆在暗卫司中,为那位皇帝陛下殚精竭虑,却躲在这种莺歌燕舞之地,享尽风流快活!” 公玉飒颜顿时被吓得瘫坐在地上,眼中却是闪着恨毒的光芒,道:“果然是郑庸……是他出卖了我!” “既已攀上了太后这根高枝,对于郑庸而言,你如今所剩下的唯一用处,便是作为诱饵,把本公子给引入他所设下的这个陷阱之中。” 听到寒冰如此说,公玉飒颜虽是不免感到大为心惊,可同时又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你……你既已知道了一切,却为何……为何还要步入这个陷阱之中?难道你就那么想杀了我?” 寒冰不由“哈”地一笑,目光炯炯地看着公玉飒颜,反问道:“我为何想杀了你?” “你……我……我……” 看到公玉飒颜一副吞吞吐吐的窝囊相,寒冰当即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不就是为了你曾派人在天桥下,用连环弩袭击本公子的那件事吗?” 公玉飒颜耷拉着脑袋呐呐无言,既不敢承认,却又更不敢否认。 因为他怕就此惹恼了面前这个明显是来者不善的煞星,随时都会在一怒之下要了自己的命。 寒冰见状,不由撇了撇嘴,语声清冷地继续说道:“说实话,那件事情你做得的的确是不太漂亮! 不但得罪了本公子,还得罪了禁卫军,得罪了太后,得罪了那位皇帝陛下,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居然还没有成功! 可既然你已经得罪了这么多人,为何本公子非要一个人来找你算这笔账呢?反正我已经杀光了那些想杀我的人,算起来倒也不吃亏了。 而且,我早就告诉过你,本公子是一个非常讲道理的人。当初我曾经答应过你,替你杀了沈云鹏。可惜却被你那个师父独笑穹横插一手,最终没能成功。 虽说这只是本公子一时失手,但多少也还是亏欠了你一些。而随后你又派人来杀我,也是失手没有杀成。如此一来,你我之间,里外里便算是扯平了。” “扯平了?” 公玉飒颜此时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寒冰这一番似是而非的歪论,听起来倒似乎是有要饶了他这位总司大人的意思。可是以他对这小子的了解,从来都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发生! 否则的话,这小子若果真是如此慷慨大度,不计前仇,那他今夜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那寒冰公子此来,是为了——” “哦,本公子只是想找你公玉大人谈一件事情,顺便也想与郑庸那狗太监过过招,看能不能寻到一个机会,直接宰了他!” 寒冰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将公玉飒颜从地上给拽了起来。 直到此刻,这位总司大人才算是惊魂稍定。 既然寒冰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却没有直接杀了自己以后赶紧走人。这便足以证明,这小子的目的,确实不只是为了来杀自己这么简单。 而方才在一进门时他的那番表演,不过就是为了吓唬一下自己,让自己尽快乖乖吐实而已。 “寒冰公子难道就不怕被外面埋伏的人发觉情况有异,调来更多的人手围杀你吗?” 寒冰对着他嘻嘻一笑,道:“本公子就是要让他们发觉不对,以便引来更多的人,最好是把郑庸也给引出来。 反正在这种环境复杂、出口众多的地方,又是在这种无月无星、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他们便是调来禁卫军,用强弓劲弩,也根本困不住本公子。” 公玉飒颜一听,不禁咧了咧嘴。 强弓劲弩,自然困不住这位身手高绝的寒冰公子,但他这位武功低微的总司大人,怕是逃不脱被射成刺猬的命运了! “不知寒冰公子究竟想跟在下谈些什么?” 他连忙问了一句,只希望自己能够给寒冰一个满意的答案,然后就请这位极善长招灾惹祸的小子赶紧离开。 谁知寒冰听了,明亮的星眸眨了眨,道:“本来我还真想与公玉大人好好谈上一番。只不过现在恐怕是没有时间了。好在还有时间问你一句,想死还是想活?” 公玉飒颜立时变了脸色,“公子此言何意?” “想死,就留在这里。想活,就跟我走。”寒冰言简意赅地答道。 公玉飒颜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郑庸既然与太后合谋,以他这位总司大人为饵,打的必然是借寒冰之手除去他的主意。 如果寒冰没有向他出手,外面那些太后的人也不会就此放过他,而是会趁机杀了他,然后再嫁祸给寒冰。 所以眼下,他唯一的生路,便是求寒冰救自己。 不过,公玉飒颜也清楚得很,寒冰可不是什么救死扶伤、拯危济困的大侠,而是一个专门喜欢落井下石,敲竹杠、打秋风的小混蛋。 如果他这位总司大人此刻拿不出任何能够打动这个小混蛋的东西来,下场便只有以身殉职了。 想清楚了这些,一向以保命为第一要务的公玉飒颜,自然不会再有丝毫的犹豫。 他暗自咬了咬牙,语声沉肃地道:“只要寒冰公子愿伸援手,在下便将郑庸与太后合谋,准备派人去行刺你的父皇,那位裕国皇帝陛下的计划悉数奉告!” 寒冰闻言,星眸陡地闪了闪,只沉声说了一句:“跟我来”,便转身打开了房门。 公玉飒颜马上心领神会地紧跟在这位少年高手的身后。 可是他的人还未走出房门,耳中便已清晰地听到“嗖”、“嗖”的暗器破风之声,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传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三十章 过河拆桥 就在一愣神间,公玉飒颜突然感到自己的左臂一紧,竟是已被寒冰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随后,他便被一股大力向上提起,眨眼之间,已到了屋顶之上。 四周传来的“嗖”、“嗖”之声仍是不绝于耳,此刻还多添了一种屋瓦被击中时的“叮”、“叮”之声。 紧接着,就是数声痛哼与惨叫,更夹杂着重物坠地时所发出的沉闷声响。 公玉飒颜虽然看不到寒冰是如何出手的,但他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们两人的周围似乎已被一堵气墙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那些暗器根本就接近不到三尺之内。 就这样被寒冰用手抓着,一路蹿高伏低地向前奔行,公玉飒颜这才算真正见识到了,自己与绝世高手之间的差距。 听到身后追赶的人声渐远,而前方南城门上的灯火已经遥遥在望,他这位总司大人终于忍不住弱弱地问了一句:“寒冰公子,你这是打算出城?” “怎么?公玉大人有不同的意见?”寒冰立即语声轻快地反问了一句。 “没……没有!” 公玉飒颜当然明白,此刻寒冰选择直接出城,的确是一个十分明智的做法。 郑庸与太后共同设下的埋伏,不可能如此不堪一击,让寒冰不但自己能够轻松闯关,居然还能够带着一个武功低微的人跟他一起从容逸走。 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很可能是对方已经将人手分散在城中各处,时刻追踪着寒冰的动向,准备待到天亮以后,再进行大规模的围捕行动。 如此一来,不但寒冰插翅难逃,连带着那些为他提供藏身之处的同伙,也将暴露无遗,甚至其中还会有那个受了重伤的古凝。 所以,寒冰确是不能再滞留城中,而是应该将追兵引到城外。到了那里,便完全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了。 城外地域广阔,且又地形复杂,若是不调用大批军队,根本就围不住这个身怀绝世武功的少年高手。 看来,这一次,郑庸也没能斗过寒冰—— 其实仔细想来,这老太监也根本没有哪一次斗过寒冰! 虽说是有了太后的相助,可太后自己的慈宁宫都被人家给烧了。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莫名其妙地,公玉飒颜居然一个人在那里越想越高兴,仿佛寒冰的胜利与他这位总司大人有半文钱关系似的。 就在他犹自沉迷于这种荒唐可笑的自我陶醉中之时,却忽然感到身子一轻,整个人已飞到了半空中。 待他完全定下神来之后,才赫然发现,自己已经稳稳地坐在了一间酒楼二楼食桌旁的一把木椅之上。 他不禁晃了晃仍有些不太清楚的脑袋,却看到不知何时没了踪影的寒冰,正抱了一堆东西,顺着通往楼下的木梯走了上来。 公玉飒颜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寒冰将怀中所抱着的东西,都一一摆在了自己面前的那张食桌之上—— 一大盘酱牛肉、肥鸡、两样下酒小菜,还有一大坛好酒。 而他这位眼力并不如何高明的总司大人,之所以能够在黑暗之中,将这一切都看得这般清楚,原因其实很简单—— 寒冰这小子居然还在桌上摆了一只燃着的烛台。 公玉飒颜刚要出声提醒,这道光亮很可能会把追兵引来,却被寒冰笑嘻嘻地先抢过了话去。 “公玉大人尽可放心吃喝,楼下看门的那个小伙计睡得正香,不会扫了我等的雅兴。不过外面的人何时会闯进门来打扰,便不好说了。” 公玉飒颜早就领教过这少年那些层出不穷的奇招怪式,便也有了一种习以为常的自觉。 他没有再费事去问寒冰,是如何知道自己还饿着肚子的,更没有再多问关于追兵的事情,而是直接伸手拿起筷子,痛快地大吃了起来。 寒冰坐在那里,却没有动筷,只是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慢慢地喝着。 待到公玉飒颜飞速地填饱了肚子时,寒冰的那碗酒也刚好喝完。 他放下酒碗,开口问道:“郑庸布在大裕皇宫中的那个内线是谁?” 公玉飒颜虽然早有准备,却仍是被这少年敏锐的头脑惊得一怔。 仔细一想,寒冰能够得出这一判断,其实并不奇怪。 刺杀一国之君,绝非仅凭武力便可达成。 当年独笑穹带人闯宫刺杀浩星潇启,也是有潜藏在宫中的北人密谍做内应,才得以突破了层层宫防,一直杀到了当时皇上所在的福宁殿外。 但最终,仍是功败垂成,落得一个除独笑穹一人之外,全军覆没的结局。 故而,这一次,郑庸必然是手握关键的一枚棋子,才得以与大戎的那位太后达成了这笔交易。 只不过,对于这么重要的一个消息,公玉飒颜自然不会轻易说出来。他怎么也要在自己的性命完全有所保障的条件下,才会与寒冰这个心机诡诈的小子进行交易。 所以他没有回答寒冰的问话,而是直接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寒冰公子是打算带我一起出城吗?” 寒冰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反问道:“不知公玉大人想去哪里?” “若是寒冰公子不急于出城,可否到我的暗卫司中一叙?” 见公玉飒颜明显就是一副不想乖乖吐实的模样,寒冰倒是不急也不恼,却对着这位总司大人淡淡地一笑,道:“我的确是不急于出城,所以才想与公玉大人好好地谈一谈。 其实我早已猜到,那个真正想刺杀大裕皇帝之人,不是太后,而是戎帝宇文罡。 所以你这位皇帝的心腹,才会有求于郑庸,更是不得不接受了他所提出的那个交换条件,让这狗太监得到机会,见到了太后。 可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郑庸会过河拆桥,不但不再需要你,还急不可待地将你直接出卖,欲借我之手,将你这位总司大人就此除去。 而精明如你,之所以没有想到,郑庸会忽然转过头来对付你,是因为你一直以为,自己对他还有用处。 不过你应该想得到,在郑庸的眼里,唯一对他有用处的人,就是能够帮他杀了我的人。 此时在这座新京城中,想杀我寒冰的人不可谓不多。但其中心情最为迫切,也最有能力杀了我的人,便是太后。 郑庸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毫不犹豫地寻求与太后联手。 有了太后不遗余力的支持,他尽可以调动城内的内卫司与城外的禁卫军,当然还有赤阳教的力量。 而你这位总司大人那个小小的暗卫司,又怎会再放在他的眼中?所以对于郑庸而言,如今你唯一的用处,便是可以作为一个将我引入陷阱的诱饵而已。 更何况,杀了你,也算是他顺手送给那位太后的一件称心如意的见面礼。” 说到这里,寒冰忽然莫名其妙地对他龇牙一笑,接着便不怀好意地问了一句:“公玉大人,你真的还有胆再回去那座暗卫司吗?” 公玉飒颜本已被寒冰的一番话说得心惊不已,正在暗骂郑庸太过阴险,而自己又太过糊涂之际,陡地听到寒冰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当即便被问得愣在了那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然而待他回过神,再认真地细想此事时,又不禁被吓白了一张脸。 以郑庸的阴险老辣,又怎会不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 既然这老太监已决定设计陷害他,必是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不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否则若是被他这位总司大人回过劲来,展开反击,动用暗卫司的全部力量去追杀郑庸,肯定会让这老太监在大戎再无立锥之地。 所以,郑庸很可能会提前在暗卫司设下埋伏,以防他从寒冰手中侥幸留下命来,逃回到那个自认为最安全的所在。 随之,公玉飒颜又猛地想起,那老太监拿走了自己的那块总司玉牌,随时都可以凭此混入暗卫司中。 陡然间,一股寒气自他的脊背上冒起—— 原来,早在一开始,这奸宦就已打定了要除去自己的主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三十一章 股掌之间 见公玉飒颜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寒冰却又悠然地开口道:“内卫司的人应该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公玉大人若还是没有想明白,那倒也无妨,你便坐在这里继续想吧。” 一边说,他一边站起身来,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可刚走了没两步,他又忽然回过头来,对着公玉飒颜龇牙一笑,道:“哦,公玉大人离开之前,切莫忘了将饭钱留下来。那碗酒,便算是你付给本公子从流芳斋将你带过来的辛苦费好了。” “寒冰公子请留步!” 公玉飒颜此时也反应过来,连忙急声唤住了寒冰。 他站起身来,盯着寒冰的眼睛问道:“我若将你想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你便能保证今夜让我平安无事地顺利脱身吗?” 寒冰的剑眉挑了挑,冷着声音答道:“本公子只能保证带你顺利出城,至于最终能否脱身,那就要看你公玉大人自己的本事了!” “出城——” 公玉飒颜的脸色不由变了变,竟又缓缓地坐回到了椅中,“寒冰公子方才提到,太后的手中握有城内的内卫司和城外的禁卫军。 而就在不久之前,我得到了一个消息。今日申时左右,禁卫军统领沈云鹏带领一队人马,护送一辆马车出了南城门。 虽然那个回报消息的暗卫未能查明,那辆马车中究竟所坐何人。但他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人是从宫里出来的。 当时我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以为沈云鹏只是奉了太后之命,护送某位宫中贵人出城罢了。可若将之与今夜设伏捉拿你的事情联系起来,恐怕一切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寒冰公子可曾想过,也许此刻,城外正埋伏着无数的禁卫军?” 谁知听到他的这一问,寒冰却只是神色淡然地回以一笑,“公玉大人猜得不错,此刻这座新京城,想必是已被禁卫军四面合围。” 更多其他的事情,寒冰自然不会告诉公玉飒颜。 今日午时刚过,沈青萝便匆忙赶过来,告诉了他一个消息。她的哥哥沈云鹏突然被太后召入宫中,随后便没了任何音讯。而且,就连一向呆在太后身边的紫薇姑娘,也不见了踪影。 寒冰当即便意识到,郑庸和太后已经开始行动了! 紫薇的内卫司可能会做些什么,应该并不难猜到。 既然郑庸故意将公玉飒颜在流芳斋的消息泄露出来,必然是已在那里设下了埋伏,而执行设伏任务的人,肯定是内卫司的密探无疑。 但沈云鹏的禁卫军又会如何调动呢? 进行全城搜捕和戒严? 这种笨办法也许会有效,但绝对不符合郑庸一贯的阴诡作风。 郑庸所喜欢的,是那种将猎物完全困住之后,再尽情凌虐的取乐方式。 所以他一定会怂恿太后,命令禁卫军围城,布好一个更大的陷阱,等着寒冰自己往里面跳。 既已大致猜到了那个老太监的招数,寒冰自然是想出了应对之策,才敢像这般将计就计,故意往郑庸的圈套里面钻。 当然,寒冰如此做的主要原因,还是他越来越对面前这位似乎总在被人利用和耍弄,却还乐此不疲的总司大人感兴趣了。 这家伙到底做了些什么,还是知道了些什么秘密,居然让郑庸和太后联起手来,想把他给弄死呢? 公玉飒颜自然猜不到,寒冰这坏小子正在对自己的一番不幸遭遇大感幸灾乐祸。 但他还是很清楚一点,寒冰既然知道新京城已被四面合围,却仍是表现得如此满不在乎,想必是心中早有定计。 不过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他这位十分惜命的总司大人仍是有些不放心地追问道:“既然你已经猜到城外有伏兵,为何又跑来这南城门附近?难道有什么办法能够硬闯出去——”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若有所悟地看了一眼寒冰,“围城的禁卫军想必是由沈云鹏率领,分别扼守住新京城四面的各条通道。 而很显然地,南城门应是你出城的首选。所以此刻,守在外面的很可能就是那位统领大人。也许,这便是你寒冰公子的一条出路……” 寒冰的星眸中顿时闪过一道寒光,冷笑着道:“到了此时,公玉大人居然还有闲心来套本公子的话,看来果真是无知者无畏! 你以为本公子现在要去哪里?本公子根本不是要出城,而是要去暗卫司。 只要我抓住了正守在那里,等着你这位总司大人自投罗网的郑庸,从他的嘴里所能听到的,想必要比从你这里多上许多! 而你但凡还有一些脑子,就应该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实是比郑庸那个狗太监还不如!” 被寒冰劈头盖脸地这般教训了一顿,公玉飒颜倒也不敢不服气。 他心里自然清楚得很,自己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都与这少年相差太远,实是没有与他使心机、耍手段的资格。 而且正如寒冰所言,如今知道那个秘密的,并不只有他公玉飒颜一人。 寒冰大可以将他扔在这里等死,然后再去找郑庸。 即便是他不能从郑庸口中问出那个裕国皇宫中内线的名字,而只要他杀了这个老太监,便等于是彻底断去了他们与那个内线之间的联系。 而且与此同时,公玉飒颜也想明白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何寒冰会故意在这间距离南城门很近的酒楼上逗留? 他是要给那些内卫司的人造成一种准备出城的假象,将他们的人尽量吸引过来。然后他便可以趁机杀一个回马枪,直奔位于城东的暗卫司去杀郑庸。 情势不由人,公玉飒颜知道,无论是内卫司的人,还是寒冰,都由不得自己再继续拖延。否则,很可能会先把自己的一条性命给拖进去。 一念及此,他马上站起身来,十分痛快地大声道:“郑庸安插在裕国皇宫中的内线,便是天香教主凤嫣。” 谁知他的话音还未落,便见一道精光自寒冰的星眸中倏地闪过,随即,这少年的一只手突然迅疾地挥向了他的颈间—— “噌”地一声,一枝弩箭已被寒冰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那只泛着蓝色幽光的箭尖,距离公玉飒颜的脖子尚不足一寸。 将手中的弩箭随意地往地上一扔,寒冰对着已吓得面色惨白的公玉飒颜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道:“居然还是一枝毒箭!看来那位紫薇姑娘也是非常想要你这位总司大人的命。 我敢打赌,一定是你讽刺她的那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被人给传了出去,而且还传入了这位姑娘的耳中!” 公玉飒颜的嘴角不禁微微一阵抽搐,真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刚刚救了自己性命,却又完全是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混蛋! 寒冰却是完全对这位总司大人那一脸的尴尬视而不见,再次伸手抓住了他的左臂,随后便拉着他一起,纵身从酒楼上一跃而下。 各种暗器破风之声,又自四方响起。 这一次,公玉飒颜干脆闭上了眼睛,任由寒冰拉着自己在暗夜之中一路飞奔。 等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睁开眼睛时,便赫然发现,自己已站在了暗卫司的大门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大发慈悲 看着暗卫司那扇黑乎乎的大门,公玉飒颜竟是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这座司衙确实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他转头看了一眼已松开了自己手臂的寒冰,无比艰涩地问了一句:“寒冰公子——,你不会是想让我自己走进去,然后把郑庸给诱出来吧?” 寒冰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那对即便是在暗夜之中也散发着光芒的星眸,一直紧紧地盯着这座如巨兽般伫立在那里的暗卫司。 过了半晌,他才摇了摇头,略带失望地自言自语道:“郑庸不在这里。这狗太监倒是谨慎得很!” 说完,他根本未理公玉飒颜,便转身向东城门的方向行去。 “寒冰公子!” 公玉飒颜急忙叫住了他,“你真的打算出城?” 寒冰没有转回身来,只是声音清冷地答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一笔欠了很久的账没有收上来,得赶去催一下了。” “寒冰公子!” 公玉飒颜急忙大步赶上去,抢到了寒冰的身前,“我能否……再求寒冰公子一件事?” 寒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答言。 公玉飒颜自觉尴尬地苦笑了一下,道:“在下尚有自知之明,就凭我对你所做过的那些事情,寒冰公子今日能够遵守承诺放过我,便已是仁至义尽,在下实是没有再多觍颜相求的资格。 可即便如此,也请你能够听完在下之所请。至于最终能否俯允,便全在寒冰公子的一念之间了。” 见寒冰虽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但却没有立即举步离开,公玉飒颜多少还是从中看到了一些希望,便赶紧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以寒冰公子之智,必是已将这次行刺裕国皇帝的计划,推测出了一个大概,故而才没有向我追问过多的细节。可对?” 寒冰的星眸闪了闪,终于开口道:“最初我去流芳斋找你,目的是想问清楚太后为何会饶过了你。 可是当我听到你说起这一刺杀计划之后,便顿时想通了,太后与戎帝宇文罡之间,究竟达成了一种怎样的协定。 而在这其中,你与公玉飒容又分别要扮演何种角色,则是更加不难猜到了。” 公玉飒颜不禁叹了一口气,道:“我与飒容要同时执行这一刺杀计划。所以我才会想到了郑庸,本打算通过他这个前大内总管,找到一个完成这一任务的捷径。 结果没想到,郑庸却出卖了我。他选择了太后,其实也便是选择了飒容。可以说,在这场我们兄弟之间的较量中,我已经提前出局。” “所以你便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打的主意应该是想由我来阻止你的兄弟公玉飒容,让他也无法最终胜出。” “确实如此。” 公玉飒颜平静地点了点头,“但我只是不想让他获胜,却不想让他为此而丧命。所以我在此恳求寒冰公子你,放过飒容。” 寒冰不由挑眉一笑,毫不客气地道:“你若真想保住自己的兄弟,便不应该把这个刺杀计划如此痛快地告诉给我。既然公玉飒容要去执行这一刺杀任务,我便决不可能放过他!” 公玉飒颜微微垂下头去,不敢直视寒冰那双星目中的清冷光芒,“我承认,自己之所以这么做,确是怀了很大的私心。但说实话,我是觉得,即便飒容他得到了郑庸的帮助,侥幸刺杀成功,最终也难逃被捕或是被杀的命运。”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来,用一种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寒冰,“所以我才希望,寒冰公子能够从一开始,便截断这一计划实施的可能性,让飒容他根本去不了裕国!” 寒冰不由再次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公玉飒颜,道:“如果能够提前杀了郑庸,这一刺杀计划成功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 但在当初制定这一计划时,戎帝宇文罡是完全没有将郑庸这一意外的助力计算在内的。所以如今即便没有了郑庸,这一计划还会照常进行。 既然计划会照常进行,便要有执行者。你和公玉飒容,其实就是戎帝与太后手中的两枚棋子。 没有郑庸相帮,你便已毫无胜算。但公玉飒容却仍有帮手,就是你们的那位师父,赤阳教主独笑穹。而如果没有了独笑穹——” 公玉飒颜马上激动地接口道:“不错!如果没有了他,赤阳教一时间便会群龙无首。太后和皇上自然不可能再派我们这两个教主备选,一起去裕国送命!” 寒冰的眼珠微微一转,轻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公玉大人陪我一同出城吧!” 公玉飒颜不禁怔了怔,有些期期艾艾地问道:“寒冰公子……这是打算从……东门出城?” 寒冰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据我估计,东城门外的禁卫军应该并没有把整个东线封死。通往赤阳教总坛的那条路,想必不会有人把守。” 公玉飒颜这才恍然,原来寒冰早就算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明知自己已被包围的情况下,依然如此镇定自若。 虽然明白了寒冰的这番算计,可说到与他一起出城,公玉飒颜的心中仍是颇有些不情愿。 城外的情况到底如何,恐怕谁也不能完全说得准。 万一被寒冰料错,禁卫军并没有给赤阳教的人留下出入的通道,那等待他们的,将是漫天的箭雨。 而寒冰又不是完全没有料错过。 起码眼前这件事,他说郑庸在暗卫司设下了埋伏,便是一个已被他自己刚刚证实过的错误。 如今既然知道暗卫司之内尚算安全,公玉飒颜自然不想再跟这喜欢惹事生非的少年,一起去城外冒险。 谁知他方要出言推托,寒冰却忽然对他嘿嘿笑了一声,道:“公玉大人如若想留在暗卫司,却也无妨。只不过,在你临睡之前,最好是先让人去把正潜伏在你后宅之中的那两个杀手给解决掉。” 公玉飒颜顿时吓得腿一软,险些直接瘫在了地上。 他虽然完全想不明白,寒冰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但他还是相信,这小子的话应该没有假。 正因为此话不假,才更是让公玉飒颜感到一阵无比的后怕—— 原来在毫无所觉之下,自己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个来回! 如果方才自己没有拦下寒冰,并向他提出那个最终也未获其同意的请求,恐怕自己此刻便已成了那两个杀手的刀下之鬼了。 后怕之余,公玉飒颜又不禁暗自疑惑不已,究竟是自己的哪一句话,打动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少年,居然让他大发慈悲地再次救了自己一命? 结果,他马上便知道了答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大发慈悲 看着暗卫司那扇黑乎乎的大门,公玉飒颜竟是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这座司衙确实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他转头看了一眼已松开了自己手臂的寒冰,无比艰涩地问了一句:“寒冰公子——,你不会是想让我自己走进去,然后把郑庸给诱出来吧?” 寒冰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那对即便是在暗夜之中也散发着光芒的星眸,一直紧紧地盯着这座如巨兽般伫立在那里的暗卫司。 过了半晌,他才摇了摇头,略带失望地自言自语道:“郑庸不在这里。这狗太监倒是谨慎得很!” 说完,他根本未理公玉飒颜,便转身向东城门的方向行去。 “寒冰公子!” 公玉飒颜急忙叫住了他,“你真的打算出城?” 寒冰没有转回身来,只是声音清冷地答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一笔欠了很久的账没有收上来,得赶去催一下了。” “寒冰公子!” 公玉飒颜急忙大步赶上去,抢到了寒冰的身前,“我能否……再求寒冰公子一件事?” 寒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答言。 公玉飒颜自觉尴尬地苦笑了一下,道:“在下尚有自知之明,就凭我对你所做过的那些事情,寒冰公子今日能够遵守承诺放过我,便已是仁至义尽,在下实是没有再多觍颜相求的资格。 可即便如此,也请你能够听完在下之所请。至于最终能否俯允,便全在寒冰公子的一念之间了。” 见寒冰虽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但却没有立即举步离开,公玉飒颜多少还是从中看到了一些希望,便赶紧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以寒冰公子之智,必是已将这次行刺裕国皇帝的计划,推测出了一个大概,故而才没有向我追问过多的细节。可对?” 寒冰的星眸闪了闪,终于开口道:“最初我去流芳斋找你,目的是想问清楚太后为何会饶过了你。 可是当我听到你说起这一刺杀计划之后,便顿时想通了,太后与戎帝宇文罡之间,究竟达成了一种怎样的协定。 而在这其中,你与公玉飒容又分别要扮演何种角色,则是更加不难猜到了。” 公玉飒颜不禁叹了一口气,道:“我与飒容要同时执行这一刺杀计划。所以我才会想到了郑庸,本打算通过他这个前大内总管,找到一个完成这一任务的捷径。 结果没想到,郑庸却出卖了我。他选择了太后,其实也便是选择了飒容。可以说,在这场我们兄弟之间的较量中,我已经提前出局。” “所以你便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我,打的主意应该是想由我来阻止你的兄弟公玉飒容,让他也无法最终胜出。” “确实如此。” 公玉飒颜平静地点了点头,“但我只是不想让他获胜,却不想让他为此而丧命。所以我在此恳求寒冰公子你,放过飒容。” 寒冰不由挑眉一笑,毫不客气地道:“你若真想保住自己的兄弟,便不应该把这个刺杀计划如此痛快地告诉给我。既然公玉飒容要去执行这一刺杀任务,我便决不可能放过他!” 公玉飒颜微微垂下头去,不敢直视寒冰那双星目中的清冷光芒,“我承认,自己之所以这么做,确是怀了很大的私心。但说实话,我是觉得,即便飒容他得到了郑庸的帮助,侥幸刺杀成功,最终也难逃被捕或是被杀的命运。”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来,用一种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寒冰,“所以我才希望,寒冰公子能够从一开始,便截断这一计划实施的可能性,让飒容他根本去不了裕国!” 寒冰不由再次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公玉飒颜,道:“如果能够提前杀了郑庸,这一刺杀计划成功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 但在当初制定这一计划时,戎帝宇文罡是完全没有将郑庸这一意外的助力计算在内的。所以如今即便没有了郑庸,这一计划还会照常进行。 既然计划会照常进行,便要有执行者。你和公玉飒容,其实就是戎帝与太后手中的两枚棋子。 没有郑庸相帮,你便已毫无胜算。但公玉飒容却仍有帮手,就是你们的那位师父,赤阳教主独笑穹。而如果没有了独笑穹——” 公玉飒颜马上激动地接口道:“不错!如果没有了他,赤阳教一时间便会群龙无首。太后和皇上自然不可能再派我们这两个教主备选,一起去裕国送命!” 寒冰的眼珠微微一转,轻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公玉大人陪我一同出城吧!” 公玉飒颜不禁怔了怔,有些期期艾艾地问道:“寒冰公子……这是打算从……东门出城?” 寒冰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据我估计,东城门外的禁卫军应该并没有把整个东线封死。通往赤阳教总坛的那条路,想必不会有人把守。” 公玉飒颜这才恍然,原来寒冰早就算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明知自己已被包围的情况下,依然如此镇定自若。 虽然明白了寒冰的这番算计,可说到与他一起出城,公玉飒颜的心中仍是颇有些不情愿。 城外的情况到底如何,恐怕谁也不能完全说得准。 万一被寒冰料错,禁卫军并没有给赤阳教的人留下出入的通道,那等待他们的,将是漫天的箭雨。 而寒冰又不是完全没有料错过。 起码眼前这件事,他说郑庸在暗卫司设下了埋伏,便是一个已被他自己刚刚证实过的错误。 如今既然知道暗卫司之内尚算安全,公玉飒颜自然不想再跟这喜欢惹事生非的少年,一起去城外冒险。 谁知他方要出言推托,寒冰却忽然对他嘿嘿笑了一声,道:“公玉大人如若想留在暗卫司,却也无妨。只不过,在你临睡之前,最好是先让人去把正潜伏在你后宅之中的那两个杀手给解决掉。” 公玉飒颜顿时吓得腿一软,险些直接瘫在了地上。 他虽然完全想不明白,寒冰是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但他还是相信,这小子的话应该没有假。 正因为此话不假,才更是让公玉飒颜感到一阵无比的后怕—— 原来在毫无所觉之下,自己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个来回! 如果方才自己没有拦下寒冰,并向他提出那个最终也未获其同意的请求,恐怕自己此刻便已成了那两个杀手的刀下之鬼了。 后怕之余,公玉飒颜又不禁暗自疑惑不已,究竟是自己的哪一句话,打动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少年,居然让他大发慈悲地再次救了自己一命? 结果,他马上便知道了答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上山打虎 “啪!” 仿佛根本未注意到公玉飒颜已被自己的一番话吓得差点昏过去的狼狈情状,寒冰这坏小子竟然还在他那犹自微微发着抖的肩上,又重重地拍了一记。 这一下,终于是把正魂不守舍的公玉飒颜给拍得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接向地上坐了下去。 幸好寒冰眼疾手快,轻轻一捞,就又把这位窝囊到家的总司大人给拽了起来。 随即,寒冰便在他耳边笑嘻嘻地说道:“如果公玉大人不想在此处等着郑庸来翁中捉鳖,那便随本公子一起去上山打虎。 对于那只老虎的洞穴,想必你这位赤阳教主的亲传大弟子,总要比我这个外人清楚得多吧?” 公玉飒颜此刻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少年是想让自己给他带路,闯入赤阳神教的总坛,去杀自己的师父独笑穹。 “这……这是否太过冒险了?” “有你带路,绕过山上的警哨当是不难。至于动手杀人的事情嘛,留给本公子来做就好了。” “可是万一——” “万一刺杀失败,本公子自会逃之夭夭,而公玉大人就推说是被我跟踪而至,事先并不知情。碍于戎帝和你那位亲兄弟的面子,独笑穹在毫无实据的情况下,也难奈你何。 而若是一击成功,本公子自然还是要逃之夭夭,公玉大人只须留下来收拾乱局,更是无须担忧如何为自己开脱了。” 听寒冰这么一说,公玉飒颜竟真的动了心!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除去自己的师父,那么今夜确实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飒容虽然已经醒了过来,但他重伤未愈,还无法用嫁衣功感应到自己。 而除了他之外,其余赤阳教的人,甚至是包括师父独笑穹在内,都只能感应到自己的存在,却不能准确地辨别出自己究竟是谁。 所以自己此时出现在赤阳山上,应该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和怀疑。 以寒冰的身手,再加上自己领路,完全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到总坛的中心位置,也就是师父独笑穹所居的那座赤阳殿。 如果寒冰失手,师父追查起此事,自己倒也不难找到脱罪的借口。 就说自己被寒冰抓去城南的酒楼上逼供,却遇到内卫司的人袭击,结果自己趁机逃脱。 但随后,自己回到暗卫司内,又遇到郑庸的人袭击。在惊慌失措之下,自己便匆忙翻越城墙,逃回到唯一还算是安全的地方——赤阳神教总坛。 至于寒冰为何会随自己一起出现,那当然是因为他跟踪了自己。以这少年高手的武功,自己没有察觉,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套说辞可以称得上是滴水不漏,在无凭无据之下,师父也无法给自己这位总司大人乱扣罪名。 而如果寒冰一击得手,师父被杀之后,赤阳教必然大乱。 一时之间,自然无人再有心思去追查自己此前的行踪。而事后自己也有的是机会,可以将自己与师父之死有关的一切证据全部抹去。 只要师父一死,太后想控制赤阳教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到时候,皇上一定会支持自己做教主。 即便出现万一,太后将飒容推上了教主之位。以飒容对自己这位兄长的情义,他一定不会为了吸取内力,而因此要了自己的性命。 想清楚了这些,公玉飒颜便已不只是动心,而是即刻下定了决心。 于是,他对寒冰点了点头,道:“在下愿与寒冰公子同上赤阳山!” 顿了顿,他又看了一眼那座暗卫司的大门,不由问了一句,“不知里面那两个郑庸派来的家伙,又该如何处置?” 寒冰想也未想地一挥手道:“叫你的手下立即展开围捕,但不必急于捉到人,而且要把动静弄得越大越好。 我猜,那些内卫司的人此时已经发觉到,我们并没有从南城门出城,应该正在四处搜寻。那便让他们少费些神,都跑到这里来瞧热闹罢!” 公玉飒颜现在已经是对寒冰完全地言听计从。 他马上悄悄召集了一批暗卫司的属下,并仔细地向他们交代了一番。 随后,他便与寒冰一起离开了暗卫司。 他们悄悄地从这座新京城东门附近的一段城墙上翻越而过,直奔通往赤阳山的那处路口而去。 “寒冰公子是如何……猜到,这处通往赤阳山的……路口不会有禁卫军……把守?” 公玉飒颜虽仍是被寒冰抓着左臂向前飞奔,但由于是在稍显陡峭的山路上急速前行,不免会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即使是连喘气都费劲,他也实在难以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想弄清楚,这少年的脑袋里究竟是如何进行这一个个谋算的。 谁知寒冰此时却是根本没有心情去满足他这位总司大人的那颗好奇心,当即便毫不客气地甩了他一句:“这难道还用猜吗?” 公玉飒颜吃了个瘪,倒也就此忽然开窍,自己把事情给想明白了。 禁卫军虽然一向横行霸道,但唯独对赤阳神教极为客气。 原因是那位禁卫军统领沈云鹏,曾经败在了独笑穹的手下,从此便对这位赤阳教主生出了一种尊敬之意。 故而整个新京城东郊,平日里都见不到一个禁卫军的影子。 这一次,虽然是太后下令围城,但若无特殊旨意,沈云鹏决不会让人打扰到赤阳教主的安宁。 不过对于这一点,他公玉飒颜能够猜得到,应属正常。 但寒冰居然也猜得到,这便说明,他不但对这些人之间的关系了解得极为透彻,更是对这些人的性情与行事作风也通盘掌握,并且算计其中。 此刻,对于这个聪明绝顶,且又武功绝顶的少年,公玉飒颜可以说是怀着一种莫大的敬畏之心。 说一句实话,如果有机会,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寒冰置于死地。 可再说一句实话,他已经不相信自己会遇到任何那样的机会了。 所以,为了让自己能够活得更为长久一些,他这位总司大人最好是不再与这少年为敌,而且一定要与其保持尽可能远的距离。 心中犹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公玉飒颜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赤阳教设在接近山脚处的第一道关卡。 作为教主的亲传大弟子,他自是可以通行无阻。那些负责守卡的赤阳教弟子,甚至连问都未问一句,便躬身为他让路。 此后这上山的一路上,无论是明卡,还是暗卡,皆由公玉飒颜一人出面应对。 而寒冰则在暗处远远地跟着,凭着高超的身手,十分轻松地就将这些关卡都一一绕了过去。 就这样,在公玉飒颜的带领下,他们顺利越过了一道道关卡,很快便到了半山腰上。 眼见不远处总坛中的灯火闪亮,公玉飒颜不由慢下了脚步,低声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寒冰道:“前面进了大门之后,还有好几道警哨。即便是以寒冰公子的身手,想不被他们发现,也几乎不可能。 不过你可以绕开大门,从北边紧贴峭壁的山墙边上摸过去。那边因有地势之险,故而只设了一道暗哨,应是不难躲过。我师父所在的那座赤阳殿便在距离北山墙不远之处,极易找到。” 谁知他的话都已说完了半晌,却是一直没有听到寒冰的答话。 他不由回过头去一看,这才发现,身后早已没了那少年的踪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三十四章 欠账还钱 知道寒冰肯定是去找自己的师父独笑穹了,公玉飒颜的眼珠不由一转,马上迈步进了总坛的大门。 进门之后,他便毫不犹豫地向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正在养伤的那座院子行去。 果然如他所料,公玉飒容的人虽是清醒的,但却丝毫没有感应到他这位兄长的到来。 直至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床前,公玉飒容才惊喜地喊了一声:“大哥!” 公玉飒颜虽说远没有自己兄弟的这般惊喜,但看到公玉飒容的精神比昨日好了许多,他的心中多少还是感到了几分欣喜之意。 他在公玉飒容的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握住自己兄弟一只依旧虚弱无力的手,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看到自己兄长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公玉飒容忍不住问道:“大哥,你这么晚上山,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公玉飒颜不禁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只是忽然想来看看你。” “大哥,有什么事你尽管对我说。如果是师父又在为难你,我便去求师父——” 可谁知公玉飒容的这番安慰话还未讲完,便被一个极为清越的声音突然给打断了。 “你师父逼他把内力全都传给你,宇文罡逼他去刺杀裕国的皇帝,太后逼他认罪伏法,而郑庸又逼他交出脑袋。这些话他即便是都对你说了,你又如何能帮得到他?” 看到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房内的寒冰,被惊吓到的人,可不只有一个公玉飒容。 公玉飒颜的脸色也立刻变了,他转回头看着寒冰,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道:“你答应过……不,是我求过你……放过他……” “放过他?” 寒冰不由冷冷一笑,一步一步地向公玉飒容的床前走了过来,“放过了他,那笔账我又该找谁去收?” “什么账?飒容他从未得罪过你……”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公玉飒颜竟然直接站起身来,挡在了自己兄弟的面前。 “大哥!” 公玉飒容猛地抓住了自己兄长的一只手,“你让开吧,前日在天桥下,我确实欠过他寒冰公子的账……” 公玉飒颜却仍是站在那里,咬着哆嗦的嘴唇,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仍在一步步逼近的寒冰。 最终,寒冰在他的面前站了下来,没有说话,而是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张仔细折叠好的纸笺。 然后,他便把这张纸笺,在这位总司大人的面前,慢慢地展开了。 “公玉飒容所欠的全部账款,这上面皆罗列得清清楚楚。其中的每一项,都是由祥安客栈的掌柜仔细核对过的,绝不会有错。” “祥安客栈?” “祥安客栈?” 几乎是不分先后地,那兄弟二人都莫名其妙地惊问了一句,同时心里也都生出了一种颇为荒唐可笑的感觉。 可寒冰却似乎认为此事一点儿也不可笑,还在那里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自然是祥安客栈。难道你公玉飒容还在别的地方欠下了酒资?但那些皆与本公子无关。本公子只答应了祥安客栈的掌柜,定要帮他把这笔账分文不差地给讨回来!” 公玉飒颜将信将疑地从寒冰的手中接过了那张纸笺,低头细看之下,只见那上面果真是密密麻麻地记载着一笔笔的酒资和饭钱。而最为奇特之处,就是在最后一项,居然还专门列出了一只粗瓷茶碗的钱。 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看了看寒冰,然后转过身去,将手中这张可以称得上是账单的东西,递给了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 公玉飒容看了一眼那张账单,不禁感到有些啼笑皆非起来。 他抬头瞪着寒冰,冷冷地道:“这些酒资和饭钱……根本就不是我欠下的!” 寒冰马上也瞪起了眼睛,声音更是冷冽异常,“怎么不是你欠的?当时你摔了茶碗,吓跑了客栈中所有的食客,而他们居然一个都没有付账!那掌柜的找本公子要钱,本公子自然便要找你来还了!” “你胡说八道!当时是你在暗中捣鬼,令我失手打碎了茶碗。也是你将我赶出了客栈,吓跑了那些食客。这一切都是你干的!而这笔账,自然也要记到你寒冰公子的头上!” 公玉飒容越说越来气,居然抬起尚没有多少力气的手,将那张账单直接向寒冰丢了过去! 结果,账单落到了已经看傻了眼的公玉飒颜手中。 他再次低头细看了一眼那张账单,然后又抬起头来,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了看自己那位已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兄弟,又转头看了看那位正撸起袖子,准备上前揍人的寒冰公子。 于是,他这位总司大人也不由生起气来。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就为了这十五两二钱的银子,至于争得如此不可开交嘛!这钱……” 虽然感觉到有些肉疼,公玉飒颜这位做大哥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兄弟不挨揍,还是咬了咬牙,跺了跺脚,勉强吐出了一句,“我出!” “好!” 寒冰当即便放下了袖子,却将一只修长的手直接伸到了公玉飒颜的面前,“那就赶快掏钱!” 公玉飒颜倒也痛快,马上伸手入怀—— 但随即,他便想了起来,自己根本没钱! 原来,他本以为今晚要与郑庸见面,怕那老太监又像上次顺走自己的那块总司玉牌一般,再偷走自己其他的宝贝。 于是,他这位素来就不怎么慷慨大方的总司大人,便将身上的荷包,以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留在了暗卫司中。 所以此刻,他的怀中,真可以说得上是空空如也。 见公玉飒颜那只伸到怀中的手一直不肯掏出来,寒冰的星眸中不由闪过了一抹轻蔑之色,同时极为不屑地笑了笑,道:“本公子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位所谓的总司大人也绝对是一个赖账的主儿! 方才在城南那家酒楼的饭钱,你便没有给。还是本公子看不过眼,扔了一片金叶子在桌上。” 说到这里,他又不怀好意地看向了公玉飒容,“要不然,你兄长欠我的饭钱,你也一并还了吧!” 公玉飒容刚又一瞪眼睛,却见自己的兄长忽然俯下身子,探手在自己的枕下摸了起来。 然后,自己那只鼓鼓的荷包便被摸了出来。 可恶的是,兄长居然都未打开看一看,便将一整只荷包都交到了寒冰的手上。 完全是一副慷他人之慨的嘴脸! 寒冰得意洋洋地伸手接过了荷包,竟也是看也未看一眼,便极为麻利地将之揣入了自己的怀中。 公玉飒容见状,直气得一口气差点憋过去! 那只荷包里面,装着师父前两日刚交给他的两千两银票,原是让他筹备即将到来的教中祭祀大典之用。 可如今钱还没有花出去呢,便被寒冰给趁火打劫了。 见公玉飒容涨得通红的一张脸,寒冰不禁嘻嘻笑了一声,更还得便宜卖乖地道:“我寒冰公子可是个厚道人,既然公玉兄你有还钱的诚意,就算是荷包里的银两稍有不足,本公子也不会太过于计较的。” 随后,他忽然看了一眼公玉飒颜,又口气随意地说道:“令弟所欠的账,我倒是讨回来了。只不知令师去了哪里?我可是还有一笔账,要跟他好好地算一算呢!” 这一次,那兄弟二人的脸上又都同时变了颜色。 公玉飒容自然是在为自己的师父担心,而公玉飒颜则是感到了一种极度的失望与不解。 原来寒冰并没有杀了师父! 可既然刺杀独笑穹的计划已经失败,他不但没有立即悄悄撤走,反而还故意出现在自己兄弟的面前。这位寒冰公子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莫非—— 就在公玉飒颜忽有所悟之际,公玉飒容也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急忙大声追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师父不在的?你又是如何上山的?” 寒冰不屑地撇了撇嘴道:“你这山上的守卫稀松平常,本公子想上山还不容易吗?至于上山的目的,当然是讨账了!” “你……你一定是来杀我师父的!” 公玉飒容当即情急地想从床上坐起身来,却被自己的兄长死死地按在了那里。 只听公玉飒颜也万分情急地道:“飒容!你此时还不能起身,否则伤口会裂开的!” “可是大哥——” 公玉飒颜一边继续按着仍在不停挣动的兄弟,一边用一种极为淡漠却又微带酸涩的口气道:“你这般情急,便已是帮了寒冰的忙。此刻,恐怕师父他已在赶回来救你的路上了!” “我——” 公玉飒容顿时大惊失色地瞪圆了一双眼睛,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犯下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以寒冰敏锐的洞察力,应该早就发觉到了,他们师徒之间这种极为特殊的感应能力。 所以,他才故意令公玉飒容心情激荡。 此刻身在别处的独笑穹,自然会感应到自己的爱徒正遭遇危险,便会立即赶回来,把自己送到他这位寒冰公子的面前。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三十五章 确实是我 猛地止住了前冲的身形,独笑穹面色阴沉地看着前方那个正负手而立的高颀少年。 “果然是你!” “确实是我!” 寒冰满面笑容地看着独笑穹,星眸中却尽是一片冰冷之色。 独笑穹的目光向他身后那扇透出灯光的房门投去,显然是在担忧此刻房内之人的安全。 “独教主应该能够感应得到,令徒公玉飒容还在好好地喘着气。不过你若是起了什么歪心思,打算以多欺少,让人围攻本公子。那可就别怪本公子不顾江湖道义,首先便将你那位受伤爱徒的一口气给掐断!” 听到寒冰的话说得如此嚣张,跟在独笑穹身后的那两名看起来地位不低的赤阳教弟子,都禁不住脸泛怒气,并且还同时挑衅般地向前迈了一步,而其中一个更是喝骂出声。 寒冰却是连正眼都未瞧他们一下,只微一抬手,一枝离别箭便无声无息地向独笑穹的咽喉射了过去。 独笑穹早就凝神聚气,时刻提防这武功极其诡异的少年突然出手。 此刻见寒冰随手一箭射来,居然完全无声无息,独笑穹便知道,对方的这一箭虽是未施全力,但威力绝对不小。 他也当即右手一挥,施出了一记八成功力的赤阳掌,准备与寒冰来一个硬碰硬,比拼一下各自的内力。 可谁知,本应坚如铁盾一般的掌风,却被那枝离别箭轻易地穿透过去,只不过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便又直奔独笑穹的咽喉而来! 见状不妙,独笑穹急忙一抬左手,又挥出了一掌。 但是这一掌,他没有再从正面撞向迎面射来的离别箭,而是从侧面击上了这道气箭。 结果,随着“啪”地一声爆响,那枝离别箭顿时被击得改变了方向,紧贴着独笑穹的右侧飞了过去。 当独笑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那道气箭竟突然炸裂开来,转眼之间,就已变成了五道气箭,径直向自己的身后飞去时,立刻心知不妙,急忙大呼了一声:“快闪开!” 可惜为时已晚! 站在他右后方的那两名赤阳教弟子,都已不分先后地被放倒于地,嘴里还不停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后面站得远些的弟子们,虽都被吓得不轻,却还是咬着牙,哆哆嗦嗦地跑上前,查看那两名倒地弟子的伤情。 只见那两名弟子所受的伤大致相同,都是两条大腿上各自多出了一个前后对穿的血洞。 不过,其中一名弟子的身上竟还多了一处伤。那就是他的两腮上也分别各有一个血洞,明显是被一道气箭横穿而过。听他的惨叫声已是含糊不清,恐怕嘴里的舌头也未能幸免。 给他检视伤口的那两名弟子,不由彼此对望了一眼,心知这位受伤的师兄,就是因为方才出口辱骂了寒冰,才被那睚眦必报的小子给封了口。 见这两名伤者一直血流不止,那几名检视完伤口的弟子都一时间慌了手脚,抬起他们两人,却不知该往何处送。 只因寒冰身后的那间大屋,其实就是赤阳教中负责治疗伤患的药堂。 此前公玉飒容受了重伤,独笑穹便将自己这位心爱的亲传弟子给直接安置在了药堂之中,让里面那几位懂医术的教徒轮流照料、时时看护。 眼下这两名受伤的弟子,按理说也应该马上送进药堂治伤。 可是,此刻被寒冰这个煞星堵在了药堂的门口,谁又有那个胆量敢去闯关呢? 寒冰倒是马上便看明白了眼前的情形,不由微微一笑,大步走到了一边,将门口的通路给让了出来。 那几个抬着伤者的赤阳教弟子虽仍不免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经过寒冰的身边,将人抬进了药堂。 混乱过去,周围又立时安静了下来。 寒冰却是丝毫不愿耽误时间,又极不客气地向独笑穹发起了进攻。 而且这一次,他用上了阴阳合力。 只见他腾身一跃,人已拔地而起,飘逸的身影在半空之中不停地变换身法,瞬间便从不同的方位,接连向独笑穹射出了六枝离别箭。 独笑穹的功力并不弱于寒冰,但他输在身形没有寒冰灵活。 而且,他的赤阳掌本就极耗内力,却又无法像寒冰那样阴阳相济,令内力能够达到生生不息之境。 这六枝几乎不分先后来自不同方位的离别箭,已经令独笑穹左支右绌。更何况,这六道箭气随时都会自动炸裂开来,变成无数枝细小的离别箭,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 只听“啪”、“啪”的气爆之声不绝于耳,中间还偶尔夹杂着衣服被撕裂的“刺啦”声,以及一、两下独笑穹的闷吭声。 当寒冰的身形终于落地之后,他居然气也未喘一下,便又是一挥手,另一枝无声无息的离别箭已射向了独笑穹。 此时的独笑穹,虽然将方才的那六枝离别箭全都接了下来,可是他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只见他头上的束发金冠早已不见了踪影,一头乱发正披散在肩背之上。 他身穿的那件青色锦袍也被撕开了几处,沾染了鲜血的碎布条在夜风中呼啦抖动。 而这位赤阳教主的胳膊与大腿之上,已添了好几道血痕,甚至在他的前额和一侧的面颊上也多了两个血口子。 不过最为严重的一处伤口,却是他左手尾指的一小截,居然已经不翼而飞! 面对着寒冰紧接着射出的最后这枝离别箭,独笑穹几乎已拼尽了全力,接连挥出两记赤阳掌,最终却还是让自己的左肩上又多了一个血洞。 寒冰自是不愿给这位赤阳教主任何喘息之机。 他疾速地吸了一口气,在内息运转之际,又生新力。 随即,他的双足猛地一蹬,整个人似也化为了一枝离别箭,无声无息地向独笑穹飞扑了过去。 同时,他的双手又各自射出了一枝离别箭。 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句:“郑庸正带人在城南追杀陆远风!” 原本直扑向独笑穹的身形,陡地向上拔高了数丈,紧跟着,又是一个利落的空翻,寒冰已直接从独笑穹的头顶上飞越而过,颀长的身影转瞬间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可是他已经射出的那两枝离别箭中的一枝,却又在独笑穹的右肋下方,留下了一个血洞。 独笑穹捂住右肋下的伤口,同时举起一只染血的左手,断然挥退了想上前搀扶自己的两名赤阳教弟子。 然后,他便将目光投向了正由一名赤阳教弟子搀扶着,站在药堂门口的公玉飒容。 不难猜到,一定是方才进入药堂的那几名弟子,将发生在城南的事情告诉了公玉飒容。 而公玉飒容为了救自己的师父,竟挣扎着从病床上爬了起来,用这个消息,将眼看就要取了独笑穹性命的寒冰给引走了。 因为公玉飒容知道,寒冰决不会让自己的好兄弟出事。 而且,不知为何,他就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消息若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寒冰可能连听也不会去听。但若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寒冰定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这可能是因为,在他们两人之间,不知从何时起,已生出了一种十分奇特的信任。 而这种十分奇特的信任之所以能够存在,或许是由于他们都对自己的兄弟有难以割舍的情义,又或许是由于他们都喜欢上了同一个可爱的姑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三十六章 独闯箭林 从赤阳山上疾行而下,寒冰飞速翻越过新京城的东城墙,进入了城内。 然后,他又直接穿城而过,一路飞奔向南城门。 虽然明知南城门外埋伏着成千上万的禁卫军,他却并没有选择从城外绕行,由东郊的赤阳山赶去南郊。 因为那样一来,在路程上便远了不止一倍,也就给了郑庸更多的时间和机会去追杀陆远风。 眼看已到了南城门下,寒冰身形丝毫未停,只一个纵身,便跃上了数丈高的城墙。 可恰巧有一位巡城的副将,带了一队兵士在此经过,立即大呼小叫地向寒冰冲了上来。 寒冰哪里有时间与他们纠缠,只随意地一伸手,便把那副将手中正挥舞着的长剑给夺了过去。 随后,他就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向城外落去。 而他的人还未落地,城墙上便射下了一阵箭雨。 他连忙将手中的长剑向上方一挥,拨打开落下的箭矢。 同时,他尚在半空中的身体也一个急翻,向前冲出去数丈之遥,既避开了上方仍在不停射下的箭矢,又直接越过了护城河,落到了对岸。 落地之后,他便停也未停地继续向前飞奔,直至前方突然出现了无数的火把,将原本沉暗的夜空照得亮如白昼。 但是这些也未能阻止寒冰向前飞奔的脚步,反而让他奔行的速度又加快了许多。 沈云鹏望着那个如鬼魅般飞速向己方阵地逼近的黑色身影,又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正站在自己身旁的那位慈宁宫的太监总管余公公,不由在心中大骂起寒冰这个贼胆包天的小混蛋! 既然不是瞎子,这小子便应该能够看出情形不对,却仍是如此不要命地冲了上来,简直就是故意要跟他这位统领大人过不去! 虽然妹妹青萝曾经劝说过他,不要再与寒冰为敌,但沈云鹏此时已是身不由己。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当着余公公的面,就这样眼睁睁地放寒冰过去。 眼看这个打算独闯箭林的少年已进入到射程之内,沈云鹏猛地一咬牙,立即大手一挥,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只听“嗡”地一声大响,数百枝弩箭便齐齐向寒冰射了过去! 就在这些弩箭距离寒冰已不足一丈之遥时,他原本前冲的身体突然一顿,随即便笔直地向空中蹿起了一丈有余,恰好让那些弩箭几乎贴着他的靴底飞了过去。 可转瞬之间,第二拨弩箭又随着“嗡”的一声大响,如飞蝗一般地向他扑了过来。 此时他人在空中,而那些弩箭也都射向了空中。 箭雨呼啸将至,他立即用自己的左脚一搭右脚面,极其灵活地使出了一个“梯云纵”,将身体又向上拔高了两丈有余,轻松地避过了第二拨弩箭。 紧接着,第三拨弩箭又到了,射向距离地面足有三丈有余的寒冰。 眼看箭已近身,寒冰却没有采取任何闪避的动作,而是突然间将身体向下一沉,整个人便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一般,疾速地向地面坠落。 结果,所有的弩箭都从他的头顶上方飞了过去。 而他的人刚一落地,便仿佛也变成了一枝飞矢一般,向前急蹿而出。 禁卫军所使用的这种连环弩弓,的确有非常多的优点,诸如弓身小、易携带、可连发、速度快…… 但是,这种弩弓也有其不可避免的几样缺点 首先,所发射出的弩箭皆呈一条直线,没有任何弧度,易于躲避。 其次,一次只可连发三枝弩箭,并且装填不易。 最后,也是最大的一个缺陷,就是射程短,最远不能超过三十丈的范围。 寒冰正是从上一次天桥遇袭的实战中,对这种连环弩弓有了极为清楚的了解,所以才选择了眼下的这种应对方式。 他能够猜测得到,以禁卫军的训练有素,自然不会只有一队禁卫军施放弩箭,而是应该由至少两队箭手轮流交替,连续发射。 所以在第一轮箭手发射完三枝弩箭之后,便会由第二轮箭手上前发射。但在这两轮箭手交替之时,中间必会有一段极短暂的空档。 而这段空档,便是寒冰的机会。 在第二轮箭手还未来得及站好方位发射弩箭之前,寒冰已向前冲出了二十余丈,距离最前排手持弩弓的禁卫军兵士,竟已只有数丈之遥! 这时,又一拨弩箭如漫天飞蝗一般地射了过来。 不过这一次,那些箭手已得了命令,封死寒冰头顶上方三丈以内的范围,以免他再次跃上半空躲避箭矢。 只可惜,那下令放箭之人虽然懂得见机行事,但终归是没有摸清楚寒冰的具体路数。 只见这少年的前冲之势未变,可不知怎么搞的,他的整个人却已一蹿而起,向斜上方飞起了足足十丈有余。 那些原定目标高度均未超过三丈的弩箭,自然又悉数落空。 下一拨的弩箭,皆瞄准了已飞至这些箭手头顶上方的寒冰,几乎是笔直地射向了空中。 而接下来,所有人便都看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寒冰将一直提在手中的那柄抢自守城副将的长剑,随意地向身前丈余处轻轻一抛。 紧跟着,他的整个人居然在半空中又向前纵跃了一大步,足尖刚好点在了那柄长剑的剑身之上。 然后,他便借着这一点之力,再次向前纵跃了一大步,直接越过了那些箭手的头顶,向他们的后方飞扑了下去。 此时,那些箭手们已没有心思再去管寒冰,而是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向正纷纷从空中掉落下来的一大篷箭雨 沈云鹏的一双虎目本来自始至终都盯在寒冰的身上,看到这少年所展现出的身法灵活诡异,花样层出不穷,他便暗自告诫自己,这一次千万不要再被这小子给耍了! 可没想到的是,最终,他这位统领大人还是被这小子给耍了! 眼看禁卫军刚射上去的那一批弩箭不但悉数落空,而且还从天而降,向自己人的头上落下来,沈云鹏在大呼上当之余,又赶紧扯开喉咙大喊了一声:“快闪开!” 好在他的这一声大喊尚算及时,那些刚刚反应过来的禁卫军们闻声连忙四散而逃,却仍有几个动作慢的,被自己人方才射上去的弩箭给伤到了。 就当沈云鹏方要再次下令,重整阵形,准备对从空中落下的寒冰进行合围之际,却突然感到一缕劲风袭来,原来那少年竟已直接扑向了自己! 直到此时,他这位统领大人才骤然想起,要拔剑相抗。 可惜终是迟了一步。 不过眨眼之间,沈云鹏便被寒冰随手挥出的一枝离别箭打掉了头盔,同时也打散了发髻。而他整个庞大的身躯,也被一阵大力推着,向后飞跌了出去。 待他这位统领大人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手撩开正遮挡住自己眼目的乱发,并终于拔出腰间的宝剑,疾速地向寒冰刺去时,却赫然发现,余公公的一张惊惶失措的老脸,正迎向了自己那只闪着寒光的剑尖! 一惊之下,沈云鹏连忙收剑后撤,同时虎目喷火地向寒冰大吼了一声:“你这是做什么?!” 寒冰将正掐着余公公后脖子的手松了松,放这老太监原本悬在半空中的双脚落地,让他能够喘上一口气来。 然后,这坏小子便对着沈云鹏嘻嘻一笑,道:“我这是要带着这个老太监,去会一会另一个老太监。沈统领若是不愿放行,那我就只带他的脑袋走,如何?” 说罢,他根本不等沈云鹏有所反应,便再次提起手中的余公公,大步向前行去。 挡在前面的那些禁卫军,自然不敢擅动,一个个皆瞪着眼睛,看向他们的统领大人。 沈云鹏也瞪大了一双气鼓鼓的虎目,望着寒冰嚣张的背影,张了半天嘴,却只喊出了一声:“放行!” 那些挡路的禁卫军们听到命令,立即整齐划一地向两旁快速散开,让出了中间一条笔直的通道。 但是此刻,这些禁卫军手中的武器,皆斜指向前方,仿佛在等着主将又一声令下,便即刻将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刺成马蜂窝。 面对这种阵仗,寒冰的薄唇不由微微一勾,继续旁若无人地在这条由刀山剑林所汇成的通道间大步前行。 他的左手提着那位余公公的后脖领,却高举起一只右手,在空中潇洒地一挥,朗声笑道:“多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三十七章 荒林夜战(一) “第五个了……” 看了一眼脚下躺着的那具尸身,陆远风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然后,他便咬着牙,将系在自己腰间伤口上的那块已被鲜血浸透的布条,再次用力地紧了紧。 随手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立即盯向了不远处的一棵树后。 此刻,他正藏身于新京城南郊的一片荒林之内,面对着由郑庸所带领的十二名高手的追杀。 两日前,受寒冰之托,陆远风护送水泠洛由新京返回大裕。 昨日,他们到达了忠义盟设在北戎境内的另一个联络点。 在那里,居然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从新京城撤出来的忠义盟的人。 于是,水泠洛便决定与他们结伴而行,一起返回大裕。而陆远风则由此调头,踏上了回新京的归程。 他本打算趁着夜色,秘密潜入城内。可谁知,却在城郊意外遭遇到了郑庸及其手下的十二名高手。 而更为糟糕的是,独笑穹也同时带着数十名赤阳教弟子出现,完全截断了他的退路。 虽然明知已无生路,陆远风也决不会束手就缚。 他心中唯一所想,就是能拼掉一个敌人算一个,如果可以让自己寻到机会,把郑庸那狗太监给干掉,也算是够本了。 只可惜以郑庸的奸滑,自然不会冒险把自己送到陆远风的剑下。 见到陆远风一口气接连杀掉了两名郑庸的手下,独笑穹顿时对这少年生出了兴趣。 因为从陆远风的出手上,他业已认出,这少年应该就是当年在忠义盟后山上,与自己交过手的那两个蒙面人中的一个。 而且,他又忽然间想到,陆远风曾经是萧玉的手下,而现在这少年又与寒冰走在一起。那么萧玉与寒冰之间,是否也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呢? 既已生出了这一怀疑,独笑穹便想从陆远风的身上,找出问题的答案。 于是,这位教主大人决定亲自出手,活捉陆远风。 然而,双方甫一交手,独笑穹便发现,自己的想法有些过于简单了。 这个陆远风,完全就是一个不要命的主儿! 他所使出的全部招术,都是不求自保,只求伤敌。 眼见活捉不成,而自己又被这少年全然是拼命的几式剑招,逼得接连后退,不但在赤阳教弟子们的面前,更是在郑庸那个老太监的面前,落得颜面尽失,独笑穹不由被惹出了真火。 如今,他只想尽快取了这个可恶小子的一条性命,下手便骤然间重了起来,而且每一招都直袭其要害部位。 才不过十几招之间,陆远风右手中的长剑便被独笑穹一掌击飞,而他的左肩也被一记赤阳掌的边缘扫到,一时间动转失灵。 可就在独笑穹打算乘胜追击,一举将陆远风置于死地之际,却突然间心神一动,当即便收了手。 然后,就见这位赤阳教主一言不发地向自己那些弟子们一挥手,率先向南城门的方向飞奔而去。 独笑穹的这一奇怪举动,不仅令陆远风感到莫名其妙,更是令躲在一旁等着捡现成便宜的郑庸感到大失所望。 本来,这一次在城外设伏,郑庸便是打着捡现成便宜的主意。 他想等寒冰闯过了沈云鹏所率领的禁卫军的包围圈,再与独笑穹所带领的赤阳教弟子拼个两败俱伤之后,最终由自己出手,将其生擒活捉。 到时候,他就可以在展儿的灵位前,将这小畜牲一刀一刀地给活剐了。 然而令郑庸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在他还没有等到寒冰之前,却先等到了一个意外之喜——陆远风。 当他的一名属下认出,这个突然出现的冷峻少年就是陆远风时,郑庸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抑制不住的狂喜。 只要捉到了陆远风,寒冰不但在行动上会投鼠忌器,而且,以郑庸对那狂妄少年的了解,知道他定会不遗余力地设法营救陆远风,这便更增加了自己杀掉他的机会。 于是,郑庸当即向自己的那些手下发出了活捉陆远风的命令。 遗憾的是,事情最初进展得并不顺利。 陆远风虽是年纪不大,但却功力深厚,且又存了拼死的决心,居然一上来便让郑庸接连折损了两名手下。 就在这老太监又急又气、正自束手无策之际,独笑穹竟忽然主动出手了。 郑庸在窃喜之余,也一直在暗自希望,独笑穹最好能够活捉到陆远风。 后来眼见独笑穹开始下重手,明显是要直接取了陆远风的性命,郑庸便又忍不住开始着急起来。 他正想着该如何及时阻止住独笑穹的冲动之举,结果却没料到,这位赤阳教主紧接着又做出了一个更为令人瞠目的冲动之举—— 他居然半路撂挑子,屁也不放一个,就那么灰溜溜地走人了。 如此一来,却是令郑庸暗自跳脚,大感棘手不已! 独笑穹这一走,整个伏杀寒冰的计划基本就算是泡汤了。 郑庸可不想独自留下来充英雄,等着那个有着绝世武功的少年高手来杀自己。 然而以他恶毒的心性,也决不愿就此轻易地放过陆远风,失去杀掉这个寒冰的同伙,同时也是萧玉手下的机会。 当初在忠义盟的后山上,郑庸就曾经与陆远风交过手,而且他适才也一直在观察这少年的出手。 所以,郑庸的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身手与陆远风当在伯仲之间。 虽然陆远风已经被独笑穹所伤,但以这少年的那股子蛮劲和狠劲,反而会越战越勇。自己若是稍有不慎,很可能就会把一条老命给白白地搭进去。 仔细衡量之后,郑庸所得出的结论是,活捉陆远风的希望已变得微乎其微。 于是,他便当机立断,向还剩下的那十名手下,下达了全力诛杀陆远风的指令。 可毕竟与陆远风相比,他那十名手下的功夫还是差了一些。 虽然他们一开始的围攻,确是占到了人多势众的便宜,却也只是在陆远风的身上多添了两道伤口而已。 而这机灵的少年,在又杀掉了两名敌人之后,竟趁机突出了包围圈,迅速逃入了附近的一片荒林之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三十八章 荒林夜战(二) 一进入这片面积不大,但却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郑庸便知道,不付出惨重的代价,绝对无法杀掉陆远风。 于是,他命令自己的那八名手下,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入林。一旦听到任何一方传出动静,其余的人便都马上向那里集中,争取能够及时围堵上陆远风。 而郑庸自己,却悄悄跟在了其中一名手下的身后。 他所打的主意是,准备趁陆远风对这名手下出手之机,从背后对这少年进行偷袭。 果然,入林之后不久,一名手下就被陆远风所杀。 但郑庸也从那人死前所发出的声响中,判断出了陆远风所在的位置。 此刻,那少年就在他所跟踪的那名手下的左前方不远处。 这老太监的眼珠立时一转,突然使出一记玄阴指,正击在那名手下藏身其后的那棵树上,直接将上面的一小截树枝给打断了。 据他估计,树枝断裂时所发出的细小声音,应该足以引起陆远风的注意,并就此将那少年给吸引过来,为自己提供一个绝佳的下手机会。 而事实上,情况正如郑庸所料,陆远风的确注意到了那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 同时,以他敏锐的耳力,更是从中判断出,这声异响来自不远处一棵约有两丈多高的树上。 然而,这却不由令他生出了一丝警惕。 虽然夜色漆黑,但以他的目力,依然能够看到,那棵树的枝杈稀疏,上面根本藏不住人。 可那声异响却来自树上,而且很像是树枝断裂的声音,这便显得有些奇怪了。 明明树上无人,却传出了响动,是碰巧有动物经过,还是某人故意设下的陷阱? 尽管心中有所怀疑,陆远风却也不能不动。 因为方才他所杀掉的那个人,临死前弄出了两下响动,足以惊动到周围其他的敌人。 所以,他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以免被对方聚齐了人手,进行合围。 既已决定马上采取行动,自然是要选择最容易下手的对象。 他一边向着刚刚传出异响,很可能是藏有敌人的那棵树慢慢接近,一边将夺自那名被自己杀死的敌人的无鞘长剑,反手背在了身后,以免剑身微弱的反光会引起敌人的警觉。 由于事先已经找准了对方的位置,他便稍微绕了一点儿远,从侧方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很快地,陆远风就看到了那名正隐身于树后的敌人,而那人对他的到来却仍是一无所觉。 躬伏着的身体猛地向前一蹿,他已迅疾地扑到了那人的身侧。 紧接着,他的左臂一伸,从前方勾住了那人的脖子,然后牢牢地扼住其咽喉,令其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但麻烦的是,他的那条左臂刚刚被独笑穹所伤,以至于不能用上全力,可以像往常那般,干脆利落地将敌人的脖子直接拧断。 就在那人因窒息而拼命挣扎之际,陆远风却陡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正有一道锐风从暗处急速袭来! 虽然他始终都保持着警觉,一发现不对,便立即松开了那个已经咽气的敌人,同时身体也迅速地向左侧翻滚出去,可惜却仍是迟了一瞬。 “扑”地一声闷响,血花飞溅,他的右肩背上已被一记玄阴指,开出了一个血洞。 不过,几乎是同一瞬间,陆远风右手中的那柄长剑,也被他在一抖腕间,向身后的某处射了出去。 “咄”地一声轻响,那柄剑已钉在了某棵树的树干之上,但随之传来的,还有一声压抑的闷吭声。 陆远风知道,偷袭自己的郑庸应该也受了伤。 随即,他便听到不远处传来沉重的奔跑声,以及树枝被撞断的脆响声。 由此可以推断出,郑庸很可能是被他所掷出的那柄剑伤到了腿部,以致行动不便,才会发出如此大的响动。 但是,陆远风并没有趁机去追赶郑庸。因为他听到自己的身前身后,同时都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应是其他的那几名敌人已经闻风而至。 而紧接着,似乎是从远处南城门的方向,也隐约传来了嘈杂声。 只不过此刻,陆远风已无暇去理会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右肩背上的伤,令他的整条右臂都无法使力,而左臂的伤处也在隐隐作痛。 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应付不了正由不同方向围攻过来的那六名敌人。 此刻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撤离。 可是,这片荒林并不大,而身上已多处负伤的陆远风,行动也远不如先前灵活。 不久之后,他便被那六名紧追不舍的敌人逼到了林边。 一旦出了这片林子,四周皆是荒野,根本无处躲藏,只能面对被众多的敌人不停追杀的命运。 扶着林边的一棵树,略微喘息了片刻,陆远风才算勉强抑制住了由于失血过多而引起的眩晕。 同时,他也下定了决心。与其被人像猎狗一样地紧跟在自己身后追杀,不如干脆舍命一搏,就在这片林子里,拼一个你死我活! 此刻,他的手中已没有任何武器,只好先折下一截树枝,聊算作是长剑。反正他现在只有左臂还能稍稍使力,却也握不住更为沉重一些的真剑了。 应该是折断树枝时所发出的声音,惊动到了正在不远处搜索的敌人,已有两个黑影迅速地向他的藏身处接近。 陆远风尽量向后靠紧一棵粗壮的大树,以支撑住自己不停晃动的身体,同时运用耳力,仔细倾听着那两人越来越接近的声音。 在距他不足一丈的地方,那两人一起停了下来。随后,他们那已放得极轻的脚步声,又分别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响起。 陆远风自然猜得到,那两人已经发觉到了自己的位置,想从前后包抄过来。 可即便是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诡计,他也没有更多的余力,采取先行闪避,然后各个击破的对策。 当听到那两个敌人几乎不分先后地到达了自己左右两侧时,陆远风把身体尽力地向右一转,同时利用这一转之力,将左手中的那根树枝向已出现在自己右侧的敌人猛地刺了过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那名敌人捂着被刺瞎的右眼倒了下去。 几乎与此同时,陆远风的后背也被左侧袭来的一刀,划开了半尺多长的一道血口子。 他的身影顿时一晃,左手中的树枝已反手向斜上方刺出,直接戳入了刚刚砍了他一刀的那名敌人的咽喉。 然而此刻,另四名敌人也都先后赶到了。 就在陆远风努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准备再挨上一刀,然后把那名已杀到自己身前的敌人干掉之际,耳畔却陡地响起了一声熟悉的清叱—— 随即,那名正扑向他的敌人便咽喉喷血地倒在了地上。 陆远风只看见一道黑影仿佛从天而降,如鬼魅般地在自己的四周飞速绕行了一圈。 然后,他就听到了几下身体重重摔倒于地的声音,而其中一个,好像就是他自己。 倒在湿冷的林间泥地上,似乎听到了从某个极为遥远的地方所传来的呼唤声,陆远风努力睁开越来越模糊不清的双眼,终于看到了自家公子寒冰那张充满了焦急与关切的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三十九章 生死有命 当陆远风渐渐清醒过来时,发觉自己正伏在寒冰的背上。 虽然四周仍旧漆黑一片,但他还是能感觉得到,寒冰正背着自己在某条山径上奔行。 “公子,我们这是去哪里?” 听到他的这一声问,寒冰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低声道:“我们此刻已接近赤阳教总坛的北墙边,须得放轻些声音,墙那边有赤阳教的警哨。” 赤阳教总坛? 陆远风着实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方才的那番拼斗是在南郊,而公子却背着自己跑到了东郊的赤阳山,还摸到了赤阳教总坛的北墙边。 难道公子要带着自己去偷袭赤阳教总坛? 虽然陆远风能够感觉到,自己受伤的地方已经过细心的包扎,而且体力也已恢复了许多,但终究不太可能再执剑一战。 这样的话,自己不仅帮不上公子的忙,还会成为他的累赘。 尽管憋了满肚子的疑问,陆远风却不敢再开口多话,怕因此惊动了赤阳教的人。 可不久之后,他便自己看出来了,寒冰只是在紧贴着那道北墙边向前潜行,却并未有任何翻墙进入赤阳教总坛的打算。 待到安然地从那道临崖而建的长长的北墙边摸过去之后,他们两人都同时长出了一口大气。 这时陆远风便想下地自己走,可他刚一试图挣动,就听寒冰又低声说道:“下山这段路上的哨卡很多,但都不难应付,你只需闭目歇息上片刻就行。” 陆远风连忙乖乖地应了一声,便继续伏在寒冰的背上,丝毫不敢乱说乱动。 果然如寒冰所言,他们一路下山都很顺利,并未被任何警哨发现。 这大半是因为,那些警哨皆在提防从山下上来的人,却完全没有想到,敌人竟是从山上下来的。 下了赤阳山之后,寒冰又继续背着陆远风,驾轻就熟地从一段城墙上翻过,进入了新京城。 陆远风这不安分的小子再次试图从寒冰的背上下来,可是双腿却被寒冰的手臂圈得更紧了一些。 “小风,你失血过多,还是要保存体力。此刻,这座新京城里也并不安宁。内卫司的人恐怕还没有全部撤走,须得小心上一些,不能让他们发觉,我们又回到了城中。” 陆远风虽然并不能完全听明白寒冰话中的意思,但他已经想明白了一点,原来公子从城南绕到城东,并借用赤阳教的通路潜回新京城,是有一定用意的。 看来,自己离开的这两日,新京城中必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居然让公子这位绝世高手行动起来都变得如此小心翼翼。 只不过才忍了片刻工夫,陆远风便再也忍不住地开口问道:“公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听出他话中的焦急之意,寒冰不由轻笑了一声,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郑庸那狗太监突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居然还说动了阴太后,想用禁卫军围城之计来除掉我。 我虽是已有准备,但却未能料到,他们竟然还动用了赤阳教的人,而且就连独笑穹都亲自出马,在城外设伏捉我。结果,却把提前跑回来的你给截了个正着!” 陆远风听了,也不觉咧嘴苦笑了一下,原来自己还真是够倒霉的! “我护送洛儿姑娘南下,半路上遇到了一些忠义盟的人。所以洛儿姑娘就让我先回来了。” 寒冰自然猜得出,洛儿一定是在担心着自己的安危,才急着让小风回来帮自己的忙。 一想到那小丫头在惦念着自己,他的心头不由涌起了一阵甜蜜,随后却又渐渐化为苦涩—— 无论是过去的萧玉,还是现在的寒冰,都免不了让洛儿为之担忧与难过。 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不再有分离,可以从此牵着她的手,陪伴她一生,也守护她一生…… 可就在他犹自沉浸在那份爱的幸福与忧伤之中,品味着相思的甜蜜与苦涩之际,陆远风这个一向都不太懂事的小子,便又颇不识趣地出言打断了他这位寒冰公子那极为难得一见的自怜与自伤。 “对了,公子,你又怎会知道我在被郑庸追杀?” 心绪顿时被拉回到了现实之中,想起自己方才教训独笑穹时的痛快淋漓,寒冰不由得意地嘿然一笑,道:“幸好我今夜去找独笑穹算账,却发现他并没有在赤阳山上。于是我便利用他的爱徒公玉飒容,把他给引了回来。结果,却听说你正被郑庸在城外追杀。” 陆远风这才忽然想起,在自己被最后那六名郑庸的手下围攻之前,曾经听到南城门附近传出的异常声响。 “那公子你是闯过了南城门外禁卫军的包围圈,赶过来救我的?” “是啊。” 寒冰轻快地答了一句,转而又换了一种凝重的语气,道:“看来阴太后已对沈云鹏起了疑心,至少是已不像从前那样放心,所以还派了一个老太监去督军。” “老太监?公子你说的是郑庸吗?” “不是,是阴太后宫中的老太监。被我随手捉到了,却发现他丝毫不会武功。于是,我就把他扔在了你和郑庸交手的那片林子里了。” “那片林子里,好像有野兽的——”陆远风不由小声嘟囔了一句。 寒冰却嘻嘻一笑,道:“没关系,我可是把他放在了一棵树上。只不过夜半风凉,也不知沈云鹏的人在天亮之前能不能找得到他?” 陆远风听了,忍不住嘿嘿笑了一声。 他对自家的公子可算是相当了解。 没有亲手抓到郑庸,公子定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想拿那个捉到的老太监出气,却又不愿伤害不懂武功的人。结果就将那老太监放在了树上,要让他多吃些苦头。 听到他的笑声,寒冰也忍不住嘿嘿笑了一声,道:“算你小子命大,此刻还能笑得出来。否则我便是一路追回大裕,也要把郑庸那狗太监给干掉!” 陆远风不禁恨恨地接口道:“郑庸那狗太监实在是奸滑得紧!他定是听到公子你在城外与禁卫军交手的声音,便想也未想地掉头逃回了大裕。” 寒冰冷笑了一声,道:“逃便逃吧,以他一己之力,一时间还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不过一待这边的事情有了头绪,我便要赶回去,还是尽快解决了这奸宦才能放心!” “公子——” 陆远风犹豫了一瞬,才嗫嚅着问了一句,“我……我能……留下来吗?” 寒冰当即笑道:“我正想与你说这件事呢!我打算等古凝的伤势得到控制,不再需要我为他输入真气之后,就把湘君姐姐从宫中救出来,然后我们大家一起离开新京。” “真的吗?公子?!” 陆远风顿时激动起来,“到时候我的伤一定已经好了,就跟公子你一起去闯宫,救出湘君姐姐!” 寒冰信心十足地点头道:“估计到那时候,清伯和翠儿应该也已经到了。我们人手充足,只要再稍加安排,不难把湘君姐姐救出来。” “对啊,还有清伯和翠儿呢!”陆远风也兴奋地说了一句。 “而且独笑穹的伤可是比你重得多,到时候应该还动不了手——” “独笑穹受伤了?是被公子你给打的吗?” 陆远风愈加兴奋了起来,大有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意。 “那是当然!” 寒冰随口答了一句,又继续琢磨起那个闯宫的计划来,“今夜我又给那位沈统领惹下了不小的麻烦,估计阴太后一定不会轻饶了他。最好是把这家伙狠揍上一顿,让他半个月下不了床。这样一来,宫中的防卫想必会松弛上许多——” “公子——” 陆远风忽然打断了寒冰,闷声问了一句,“那天毒异灭的解法怎么办?” 寒冰却沉默着没有答话。 温雅柔弱的湘君姐姐,被迫终日周旋在阴险狠毒的阴太后和残忍暴戾的宇文罡之间。 为了获得情报,不得不与他们逢场作戏、虚与尾蛇。而为了传递消息,又不得不冒险向沈云鹏那样的莽汉求助。 每当想到这些,寒冰的心便如针扎般地疼痛,觉得自己对不起湘君姐姐,更对不起将湘君姐姐托付给自己的弃羽哥。 这些时日,不管身体有多疲累,他都在毫不松懈地练功。虽然明知无法凭一己之力闯宫救人,但在没有救出湘君姐姐之前,他决不会让自己停下来。 如今终于等到了一个最佳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想错过。 “如果在这几日之内无法从阴太后那里得到解毒之法,那便算了吧!本来当初我同意让湘君姐姐留在宫中,也不是真的为了那个解毒之法。 说实话,那时我根本没有把握将湘君姐姐救出皇宫,并安全地带回大裕。如今终于有了至少七成以上的把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湘君姐姐继续留在那个魔窟之中了。” 陆远风一听,不由焦急地追问道:“可是,如果没有解毒之法,公子你和大族长他们身上的毒,岂不就无解了?” 寒冰只是无声地笑了笑,道:“生死有命。男子汉大丈夫,实不该将自己活命的希望,寄托于一位柔弱女子的自我牺牲上。我想,以大族长和各位长老的豁达,当会同意我的这个决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四十章 刁钻丫头 那日沈云鹏带人围城,却被寒冰在众目睽睽之下,闯过禁卫军所布下的刀山箭林,转眼间逃之夭夭,他这位统领大人便因此遭到了太后极为严厉的惩罚。 除了二十记不轻不重的庭杖之外,还被罚带领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在城外整整操练一个月。 说实在话,他最终能有这样一种尚算是较为幸运的结局,还是多亏了那位慈宁宫的太监总管余公公。 那位倒霉的余公公虽是被寒冰扔在树上冻了大半宿,才让沈云鹏带人给找到了。但好在这老太监身子骨倒是还颇为硬朗,居然没有因此惹出一场病来。 而这老太监的心地也是不错,觉得沈云鹏当时都是为了救他,才不得不下令放寒冰逃走,却为此被太后责罚。那他自然是应该为这位统领大人说上几句好话,也算是投桃报李。 原本,依太后的意思,是要数罪并罚,将沈云鹏这位办事不利的统领大人狠狠地杖责四十。 结果,经过余公公从旁求情,将刑罚减了一半。而且负责行刑的也都是些机灵懂事的,看上去下手不轻,着肉却是不重,拿捏得极有分寸,完全没有伤到筋骨。 沈云鹏虽是只吃了些皮肉之苦,并未落下严重的伤残,但他的心里却无一丝的侥幸,反倒是大感窝囊不已。 数万名严阵以待的禁卫军,居然拿一个还未及弱冠的裕国少年毫无办法,就让他那么如入无人之境般地从容逸去。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在沈云鹏看来,其实太后责罚得还是太轻了些。 禁卫军,当然也包括他这位统领大人,确实都要好好地操练上一番了! 正是出于这样一种恨铁不成钢,更是自我惩罚的想法,这几日以来,沈云鹏当真是老老实实地带领着手下的禁卫军,进行着极为严格,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极为严酷的操练。 今日,这位统领大人正在地势较为平坦的京城南郊,指挥手下的禁卫军,进行阵前大规模骑兵冲锋的演练。 在发动冲锋的鼓声响起之后,只见那些红袍金甲、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将士们,齐齐呐喊着,纵马向前方的一个高坡上冲去。 一时间,万马齐奔,蹄声轰鸣,直看得人热血沸腾! 可谁知,就当这群盔明甲亮、跃马横枪的汉子们即将到达坡顶之际,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那上面已站了一位身着红色衫裙的小姑娘! 跑在最前面的一排人见此情景,当即便一勒手中的缰绳,竭力让跨下的战马赶紧停下来。 可跑在后面的人却不知前方究竟发生了何事,一时间来不及收缰勒马,全都直冲了上去。 结果,自然是前后相撞。虽然并未因此有人受伤落马,但人喊马嘶之间,也是引起了一场不小的混乱。 沈云鹏原本是在后方督阵,方一发现情况不对,他便立刻策马追了上去。 待他越过已经全部停了下来的众人,驻马向坡上凝目细看时,却见那个一身红衫,长得粉嫩可爱的小姑娘,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你长得这么黑,想必就是寒冰公子所说的那个黑面莽汉了?” 沈云鹏一听,那张本已被晒得比平常黑了一些的大脸,顿时又黑了几分。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如此地口舌刁钻!” 没想到被他这么粗声大气地一句喝问,那小姑娘的大眼睛眨了眨,居然当即便掉下一串串的眼泪来。 “看来寒冰公子说的没有错,一定就是你这凶汉把我家小姐给抢走的!你就是那个专门欺负弱女子的坏人!” 看到这小丫头眼中的泪珠“噼啪”地一直往下掉,可一张小嘴却也在“噼啪”地不停数落人,沈云鹏便知道,自己果然是流年不利,又遇到了一个惹不起的“弱女子”。 既然知道惹不起,他倒也还算是见机得快,连忙努力将自己的嘴角向两边扯了扯,尽量做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同时也把说话的声音放低了一些。 “小姑娘,你先别哭。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可没有抢过谁家的小姐。究竟是哪个寒冰公子这般告诉你的?” 当问到最后一句时,这位统领大人还是有些忍不住地咬牙切齿起来。 那小丫头倒也十分听话,马上便止住了本来还如泉涌一般的泪水,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道:“我叫翠儿,是湘君姑娘的贴身使唤丫头。寒冰公子就是我家小姐的表弟啊。” 沈云鹏这才算是完全明白过来。 可是,当他仔细看了看这个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之后,又不禁疑惑地问道:“翠儿,你小小年纪,怎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的?” 翠儿转着骨碌碌的大眼睛,脆声声地答道:“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翠儿是和爷爷一起来的。 本来我们昨日便进了城,可是找人一打听,说你这位统领大人未在府内,而是一直在城外练兵。 爷爷他年纪大了,这一路折腾下来,却是再也走不动了。所以我才会一大早独自出城,来找你了啊。” “找我?” 沈云鹏不由愣了愣,“你为何要找我?” “让你把我也给抓进宫里去啊!” 翠儿瞪着大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沈云鹏的一张脸登时便又黑了下来。 “我——,本统领为何要抓你一个小丫头进宫?!” “当初那位太后想要我家小姐进宫,便派了你去抓。如今太后也想要我进宫,所以我便先找到你,让你来抓了。” 翠儿仍是瞪着大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沈云鹏顿时被她咽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不禁也瞪起了一双大牛眼,盯着这个表面看上去一派天真烂漫,可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的刁钻小丫头。 见他沉着脸不说话,翠儿倒是“咭”地笑了一声,道:“原来你这位统领大人还真是不知道!太后已经答应了寒冰公子,让翠儿进宫去陪我家小姐。 所以翠儿才会和爷爷一起,大老远地从家中赶了过来。如今,我还把自己送到了你的面前,已是替你省了很多的事哟!” 听这小丫头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倒不像是在信口雌黄,沈云鹏的心中便也信了几分。 他低头看着瘦瘦小小的翠儿,两道浓眉不由微微皱了皱,沉声问道:“你这小丫头真的愿意进宫吗?一旦进去了,也许一辈子都再也出不来了。” “反正翠儿这一辈子都是要跟着小姐的。如果她一辈子都要呆在宫里,那我自然也一辈子都不出来了。” 说这几句话时,翠儿的小脸显得异常的严肃,虽然仍旧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却让沈云鹏看得心中一阵难受,实是有些不忍再听她说下去了。 沉默了半晌,他才甩镫下马,大步走到了坡上,在翠儿的面前蹲跪下来。 翠儿抿着小嘴,冲着他微微一笑,随即便伸出一双细弱的手臂,让这高大威猛的汉子将自己抱了起来。 沈云鹏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马背上,然后自己也上了马。 他伸出一只铁臂,将娇小的翠儿护在自己的臂弯之中,同时另一只手一抖缰绳,向着新京城的方向纵马驰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四十章 刁钻丫头 那日沈云鹏带人围城,却被寒冰在众目睽睽之下,闯过禁卫军所布下的刀山箭林,转眼间逃之夭夭,他这位统领大人便因此遭到了太后极为严厉的惩罚。 除了二十记不轻不重的庭杖之外,还被罚带领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在城外整整操练一个月。 说实在话,他最终能有这样一种尚算是较为幸运的结局,还是多亏了那位慈宁宫的太监总管余公公。 那位倒霉的余公公虽是被寒冰扔在树上冻了大半宿,才让沈云鹏带人给找到了。但好在这老太监身子骨倒是还颇为硬朗,居然没有因此惹出一场病来。 而这老太监的心地也是不错,觉得沈云鹏当时都是为了救他,才不得不下令放寒冰逃走,却为此被太后责罚。那他自然是应该为这位统领大人说上几句好话,也算是投桃报李。 原本,依太后的意思,是要数罪并罚,将沈云鹏这位办事不利的统领大人狠狠地杖责四十。 结果,经过余公公从旁求情,将刑罚减了一半。而且负责行刑的也都是些机灵懂事的,看上去下手不轻,着肉却是不重,拿捏得极有分寸,完全没有伤到筋骨。 沈云鹏虽是只吃了些皮肉之苦,并未落下严重的伤残,但他的心里却无一丝的侥幸,反倒是大感窝囊不已。 数万名严阵以待的禁卫军,居然拿一个还未及弱冠的裕国少年毫无办法,就让他那么如入无人之境般地从容逸去。 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在沈云鹏看来,其实太后责罚得还是太轻了些。 禁卫军,当然也包括他这位统领大人,确实都要好好地操练上一番了! 正是出于这样一种恨铁不成钢,更是自我惩罚的想法,这几日以来,沈云鹏当真是老老实实地带领着手下的禁卫军,进行着极为严格,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极为严酷的操练。 今日,这位统领大人正在地势较为平坦的京城南郊,指挥手下的禁卫军,进行阵前大规模骑兵冲锋的演练。 在发动冲锋的鼓声响起之后,只见那些红袍金甲、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将士们,齐齐呐喊着,纵马向前方的一个高坡上冲去。 一时间,万马齐奔,蹄声轰鸣,直看得人热血沸腾! 可谁知,就当这群盔明甲亮、跃马横枪的汉子们即将到达坡顶之际,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那上面已站了一位身着红色衫裙的小姑娘! 跑在最前面的一排人见此情景,当即便一勒手中的缰绳,竭力让跨下的战马赶紧停下来。 可跑在后面的人却不知前方究竟发生了何事,一时间来不及收缰勒马,全都直冲了上去。 结果,自然是前后相撞。虽然并未因此有人受伤落马,但人喊马嘶之间,也是引起了一场不小的混乱。 沈云鹏原本是在后方督阵,方一发现情况不对,他便立刻策马追了上去。 待他越过已经全部停了下来的众人,驻马向坡上凝目细看时,却见那个一身红衫,长得粉嫩可爱的小姑娘,正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他。 “你长得这么黑,想必就是寒冰公子所说的那个黑面莽汉了?” 沈云鹏一听,那张本已被晒得比平常黑了一些的大脸,顿时又黑了几分。 “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如此地口舌刁钻!” 没想到被他这么粗声大气地一句喝问,那小姑娘的大眼睛眨了眨,居然当即便掉下一串串的眼泪来。 “看来寒冰公子说的没有错,一定就是你这凶汉把我家小姐给抢走的!你就是那个专门欺负弱女子的坏人!” 看到这小丫头眼中的泪珠“噼啪”地一直往下掉,可一张小嘴却也在“噼啪”地不停数落人,沈云鹏便知道,自己果然是流年不利,又遇到了一个惹不起的“弱女子”。 既然知道惹不起,他倒也还算是见机得快,连忙努力将自己的嘴角向两边扯了扯,尽量做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同时也把说话的声音放低了一些。 “小姑娘,你先别哭。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可没有抢过谁家的小姐。究竟是哪个寒冰公子这般告诉你的?” 当问到最后一句时,这位统领大人还是有些忍不住地咬牙切齿起来。 那小丫头倒也十分听话,马上便止住了本来还如泉涌一般的泪水,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道:“我叫翠儿,是湘君姑娘的贴身使唤丫头。寒冰公子就是我家小姐的表弟啊。” 沈云鹏这才算是完全明白过来。 可是,当他仔细看了看这个不过才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之后,又不禁疑惑地问道:“翠儿,你小小年纪,怎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的?” 翠儿转着骨碌碌的大眼睛,脆声声地答道:“谁说我是一个人来的?翠儿是和爷爷一起来的。 本来我们昨日便进了城,可是找人一打听,说你这位统领大人未在府内,而是一直在城外练兵。 爷爷他年纪大了,这一路折腾下来,却是再也走不动了。所以我才会一大早独自出城,来找你了啊。” “找我?” 沈云鹏不由愣了愣,“你为何要找我?” “让你把我也给抓进宫里去啊!” 翠儿瞪着大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沈云鹏的一张脸登时便又黑了下来。 “我——,本统领为何要抓你一个小丫头进宫?!” “当初那位太后想要我家小姐进宫,便派了你去抓。如今太后也想要我进宫,所以我便先找到你,让你来抓了。” 翠儿仍是瞪着大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沈云鹏顿时被她咽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不禁也瞪起了一双大牛眼,盯着这个表面看上去一派天真烂漫,可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的刁钻小丫头。 见他沉着脸不说话,翠儿倒是“咭”地笑了一声,道:“原来你这位统领大人还真是不知道!太后已经答应了寒冰公子,让翠儿进宫去陪我家小姐。 所以翠儿才会和爷爷一起,大老远地从家中赶了过来。如今,我还把自己送到了你的面前,已是替你省了很多的事哟!” 听这小丫头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倒不像是在信口雌黄,沈云鹏的心中便也信了几分。 他低头看着瘦瘦小小的翠儿,两道浓眉不由微微皱了皱,沉声问道:“你这小丫头真的愿意进宫吗?一旦进去了,也许一辈子都再也出不来了。” “反正翠儿这一辈子都是要跟着小姐的。如果她一辈子都要呆在宫里,那我自然也一辈子都不出来了。” 说这几句话时,翠儿的小脸显得异常的严肃,虽然仍旧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却让沈云鹏看得心中一阵难受,实是有些不忍再听她说下去了。 沉默了半晌,他才甩镫下马,大步走到了坡上,在翠儿的面前蹲跪下来。 翠儿抿着小嘴,冲着他微微一笑,随即便伸出一双细弱的手臂,让这高大威猛的汉子将自己抱了起来。 沈云鹏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马背上,然后自己也上了马。 他伸出一只铁臂,将娇小的翠儿护在自己的臂弯之中,同时另一只手一抖缰绳,向着新京城的方向纵马驰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四十一章 异国美人 由于马上坐了一位娇弱的小姑娘,沈云鹏这个莽汉倒也知道不能放马疾奔,以免翠儿被颠得难受,或者是被惊吓到。 可是他哪里想得到,翠儿的一身武艺,皆传自她的那位干爷爷,化名清伯的孤剑蓝清鉴。即便因为她年纪小,还到不了一流高手之境,却也相差不远了。 而这个小丫头的骑术,更是就连那位大裕的禁军大统领宋青锋,都要甘拜下风。 此刻稳稳地坐在马背上,翠儿不但未感到丝毫的不适与害怕,还颇有兴致地东张西望。而且,她的一张小嘴儿更是没有闲着,不停地向沈云鹏打听着关于大戎皇宫中的一切。 当然,这小丫头所关心的,都只是一些琐屑小事,诸如皇宫究竟有多大?里面有多少间宫殿?有多少太监宫女? 沈云鹏始终都自觉对湘君姑娘有一份愧疚,连带着对翠儿也生出了几分怜惜,便不厌其烦地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暂时满足了这个小丫头的好奇心。 问完了宫内的事情,翠儿的一张小嘴儿仍是不愿闲着,竟又问起了沈云鹏的妹妹青萝姑娘。 沈云鹏顿时被她问得一愣,实是没想到这个小丫头与青萝也是相识。 于是,翠儿便咯咯地笑着,讲起了半年多以前,发生在景阳城外天目湖上那个充满了戏剧性的故事—— 上巳佳节,湖上游春。不料他们所乘坐的那一叶小舟,竟然被人蓄意撞成了齑粉。 公子奋力救起了小姐,可怜翠儿她这小丫头却不幸落水。结果,正巧被同来游湖的好心的青萝姑娘命人救起。 听着这小丫头用稚嫩的声音,讲述着当时那颇有些惊心动魄的一幕,沈云鹏不由对湘君姑娘与寒冰间的姐弟之情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同时,他对翠儿的身份也完全释去了怀疑,居然还兴致勃勃地与这小丫头讨论起那位襄国侯世子严兴宝脸上的那枚靴印,到底是怎样留上去的。 就这样,他们一大一小两个人共乘一骑,有说有笑地一起进了新京城。 进城之后,沈云鹏自然不能直接将翠儿带去见太后。 毕竟翠儿所说的那些关于太后已经允准她入宫的话,还未经过进一步的核实,他这位统领大人也还在受罚期间,绝对不能再鲁莽行事,惹得还在盛怒中的太后愈加不悦。 所以他决定,先将翠儿带回自己的统领府,让妹妹青萝抽空过来,帮忙照看一下。然后他自己先行进宫,去向太后禀明此事。 谁知他们一路来到统领府的大门前,沈云鹏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这位统领大人居然还进不了门了! 原来,此刻在这座统领府前面的整条大街之上,已聚集了男女老少众多的闲杂人等,真可以说是人头耸动、热闹非凡。 另外,还有一辆样式和装饰看上去都有些古怪的马车,正停在统领府的大门前。而更加古怪的是,竟然还有女子的悲泣声,隐隐地从马车中传出。 可能正是由于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才引来了诸多的看客,皆站在那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竟是把整座统领府的大门都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面对如此出乎意料的景象,沈云鹏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想着干脆先不管这个莫名其妙的乱局,直接绕去后门进府再说。 可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竟已率先认出了他这位正高踞马上的统领大人。结果,一声“统领大人”喊出口,倒是把那些围观的人们都给吓得立时躲闪到了一旁。 但与此同时,这一声大喊,也惊动了那位正在车中悲泣的女子。 只见原本遮挡住那辆马车车窗的水蓝色纱帘,忽然被人猛地掀起,一张弯眉深目,镌刻如画的美丽容颜,便出现在了车窗前。 乍然看到这一幕的众人,皆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更有些年轻的男子,已经看直了一双眼睛,真是连做梦也从未梦到过,自己会见到如此绝色的异国美人! 可惜那位异国美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惊艳了众人。她的一双美目在流转之间,向着四周的人群中焦急地搜寻着。 当她终于看到那位骑在马上,正用一双虎目盯着自己看的威武将军时,那一张犹自梨花带雨的脸上,立时便绽出了一个艳丽之极的笑容。 “统领大人——” 这一声略带着独特异国腔调的呼唤,娇柔婉转,如若莺啼,竟是顿时让那些年轻男子们听得浑身的骨头都酥了。 “奴家等得你好苦啊——” 这一句明显带着撒娇意味的柔媚倾诉,更是令在场所有的男人们都听得心痒难搔,不由将带着羡慕,但更多是嫉妒之色的目光,齐齐投向了那位正被佳人殷殷招唤的统领大人。 但令人遗憾的是,这位被佳人殷殷招唤的统领大人,根本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汉子,完全没有那些在场的其他男人们都体会到的美妙感受。 刚听到那西域女子在叫自己,沈云鹏的浓眉便立时一皱,还没有来得及喝令她闭嘴,却被她的下一句话给吓得浑身一哆嗦。 而且更为蹊跷的是,被她这一吓,他那早就结了痂的屁股竟突然间抽筋般地疼了起来,令他这位统领大人险些从马上掉了下去。 坐在他身前的小丫头翠儿,立时感觉到了他的窘态,不禁“咭”地一笑,明显就是在幸灾乐祸。 沈云鹏忍不住黑着一张脸,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放开嗓门,毫不客气地喝令那些围观的人们,都赶紧滚蛋。 原本在府门前守卫的兵士们,一见自家的统领大人发了火,也不敢再站在那里偷偷地瞧热闹,连忙也纷纷跟着呼喝起来,开始上前驱赶那些仍在盯着异国美人傻笑,分明已是挪不动步的好色男子们。 而那位异国美人依然坐在车中,将一双足以勾人魂魄的媚目,投射在沈云鹏那张虽是略显黝黑,但却极为英武端正的脸上。 此时,沈云鹏也正皱眉看着这位西域女子,实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到底应该把她给打发到哪里去。 可就在他这一犹豫间,那西域女子可能是以为这位统领大人已经被自己的美貌迷住了,当即又撒娇般地开口唤道:“统领大人,奴家的腿都坐麻了,半步也动不得,你把奴家抱下车去,可好?” 如此风骚露骨的话,被这不太知礼仪的西域女子当众说出,那些虽被拳打脚踢却仍一步三回头、赖着不肯走的男子们听到了,只觉方才的一顿拳脚挨得实在是太值了! 就连那些负责赶人的兵士们都不由听得面红耳赤,偷偷拿眼看着自家那位艳福不浅的统领大人。 沈云鹏更是听得两耳发热,一张脸顿时变得黑里透红,再也不敢直视那西域女子如潭水般乌黑的双眸。 可谁知就在他颇为尴尬地将目光转向一旁之际,却陡然看到,紫薇就站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正瞪着一双灵秀而杀气腾腾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还有,自己怀中那个正捂着小嘴偷笑不已的红衫小姑娘—— 于是,转瞬之间,这位统领大人的一张又黑又红的大脸,就又被吓得一片惨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四十二章 西域使臣 这几日以来,不知是因为太后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适,不但没有再特意召花湘君去慈宁宫内说话,就连后宫众嫔妃的日常请安也一律免了。 而戎帝宇文罡则恰恰相反,终日情绪高涨,眉宇间还时常流露出一种抑制不住的激动之色。 他现在几乎是日日都要来寒香阁中小坐上片刻,与花湘君下棋聊天,表现得极是情真意切,却又不失礼仪风度。 而花湘君自然也待他比往日要热情了一些,两人总是能够相谈甚欢。 于是,从这位皇帝陛下的口中,花湘君便可以不时听到一些发生在宫外的事情—— 太后命令禁卫军围城,要捕杀寒冰。不料却被寒冰凭着出神入化的身手,强行闯过了禁卫军的防线,突出了包围圈,安然离开了新京城。 为此,那位禁卫军的统领大人沈云鹏受到了太后的重责,不但挨了二十庭杖,还被罚去城外带领禁卫军整整操练一个月。 而最令宇文罡感到大为惊喜的是,寒冰在离开新京之前,竟然独自闯入了位于东郊赤阳山上的赤阳教总坛之中,将赤阳教主独笑穹给打成了重伤。 虽然没能看到那个赤阳王之子蹬腿咽气,不免令人感到有些遗憾。 但一想到那位堂堂的赤阳教主,居然被一个少年人,当着他那些弟子们的面,打得狼狈不堪,险些丧命,宇文罡便觉得多少还是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 他这位皇帝陛下自然是要将这一大快人心的好消息,马上讲给如今在这座皇宫中最能与他谈得来的湘君姑娘听一听。 见湘君听了之后,也是忍俊不禁地掩嘴偷笑,宇文罡更是开怀不已。 在兴奋之下,他便又随口说了一件趣事。 惊闻独笑穹被寒冰重伤的噩耗,太后大为震怒,以致邪火攻心,小病了几日。 结果,本已安排好的召见西域使臣的事宜,也被迫延后。 可那几个来自西域小国的使臣们不明就理,还以为因何事得罪了太后,才不蒙召见,一个个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打听到,禁卫军统领沈云鹏是太后的心腹爱将,于是就纷纷上门去送礼,想买通这位统领大人,以便得到一些关于太后的内幕消息。 而沈云鹏这些日连遭挫折,本就憋了一肚子气,又被这些异国使臣轮番打扰,更是烦心不已,干脆连人带东西都给直接扔了出去。 却没想到,那些使臣们皆以为,这是因为自己送的礼太轻,未入这位统领大人的眼。 于是,他们又开始变换起花样,专门挑些贵重或是新奇的物事,遣人送过去。 尤有甚者,其中一位来自姑莫国的使臣,昨日居然给那位统领大人送去了一个西域美女。 而最糟糕的是,当时沈云鹏正在城外领兵操练,把守府门的兵士不让那姑莫国的使臣进去。 谁知那使臣也是奇怪,竟然调头便走了,却把那个西域美女乘坐的马车,扔在了统领府门前。 那西域美女进退两难,不由坐在车上大哭了起来。 结果,便引来了一大群人围观,其中还有那位紫薇姑娘…… 对于紫薇与沈云鹏之间的关系,花湘君早就听宇文罡提起过。 所以,一听说紫薇也看到了那位被送到沈云鹏府上的西域美女,湘君的大眼睛不由眨了眨,轻轻说了一句:“可怜的沈统领……” 她的这一句,顿时引得宇文罡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而此刻,花湘君的心里,却在暗自琢磨着另外一件事情—— 太后召见那些西域使臣的用意何在? 西域各国同时遣使来到戎国,本就显得颇有些不同寻常。 而如果那些使臣们仅仅是出于礼节性的来访,由大戎的皇帝陛下亲自召见,便已算是给足了他们颜面。 太后既然身体抱恙,实不必再特意对其另行召见。 可太后却宁愿让那些使臣们在驿馆中苦等,也没有就此打发他们离开的意思。 这其中,应是有着某种非同寻常的目的…… 送走了戎帝宇文罡之后,花湘君一个人坐在厅内,貌似悠闲地品着茶,而其实她的心中,仍在琢磨着那个令她感到颇为不安的有关西域使臣的消息。 这时,就听有宫人来报,紫薇姑娘来了。 花湘君连忙招唤紫薇快些进来,同时心里还不免感到有些奇怪,怎么今日还特意让宫人来通传一声呢? 自从上次在寒香阁相见时,寒冰告诉她,紫薇姑娘以及沈云鹏和沈青萝兄妹都多少在暗中帮过他的忙之后,以花湘君的聪慧,便已经知道了自己应该如何做。 虽然见不到沈青萝,也极少有机会见到那位禁卫军统领沈云鹏,但紫薇姑娘还是经常会来这座寒香阁中看望她的。 于是,花湘君便对这位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愈加显得亲近起来。不过,她从未在紫薇面前提到过寒冰,更是从未向紫薇询问过任何外面的消息。 对于这位有着内卫司总司大人这样一重身份的紫薇姑娘,花湘君始终保持着谨慎,甚至是警惕,绝对不会让生性敏感的紫薇生出丝毫被人利用的感觉。 由于分寸把握得当,令紫薇对她这位性情温婉、言语不多的湘君姑娘好感日增,两人倒是渐渐热络了起来。 紫薇几乎是隔个一、两日,便要来这寒香阁中找花湘君说话。 而花湘君也嘱咐过身边的宫人,每次紫薇姑娘来时,皆无须通传。 此举自是显得两人之间的随意与亲密,同时也让紫薇感到极有颜面。 可是今日,紫薇居然特意让宫人先行入内通传,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一念及此,花湘君便有些坐不住了。 她刚站起身,想自己去厅外一看究竟,却见紫薇已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一进门,她这位慈宁宫的大宫女便急着开口道:“湘君姑娘,你看奴婢把谁给你带来了?” 花湘君这才发现,紫薇的身后竟然还跟着一个人。 可还未等她来得及看清楚对方的模样,那个一身红衫的小人儿便已冲上来,一头扑入了她的怀中。 “小姐——” 听到这一句带着哽咽的呼唤,花湘君顿觉眼眶一湿,忍不住也哽咽着唤了一声:“翠儿——” 她实是没有想到,翠儿竟会这么快就从重渊赶了过来。 搂着她细瘦的小身子,知道这小丫头最近一定吃了不少的苦,花湘君不禁心疼得落下泪来。 见此情景,紫薇也不禁眼眶微湿,暗自叹息了一声,便悄然退了出去,留下这对分离多时的主婢二人,互诉别后之情。 同时,紫薇的心中也暗自在想,这下太后老祖宗应该可以放心了。 从湘君姑娘当即就认出了翠儿,还有她们各自激动不已的表情来看,翠儿的确是湘君姑娘从前一直带在身边的使唤丫头无疑,而绝不可能是什么隐族人趁机安插进来的小密谍。 然而,这位紫薇姑娘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前脚刚一离开之后,翠儿那小丫头便已止住了悲声,踮起脚尖,悄悄地在花湘君的耳边说了一句:“小姐,公子让我告诉你,他今夜就来救你出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四十三章 灯火通明 , 夜色已深,整座大戎皇宫都笼罩在一片或明或暗的灯火之中。 隐身于寒香阁中一棵高大的桂树上,寒冰的星眸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座主殿内所透出的明亮的灯光。 他早就交待过翠儿,一定要告诉湘君姐姐,今夜二更以后,自己便会潜入寒香阁中,伺机而动。 一待湘君姐姐她们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便要将主殿内的灯火全部熄灭,这也就是向他发出的行动信号。 然而此刻,三更的更鼓都已响过,那座主殿内居然依旧是灯火通明! 若放在平时,即便是不以灯火为号,二更以后,主殿中大部分房间内的灯火,也应该早就已经熄了。 可为何今夜,竟连前厅中的灯火,也亮得如此刺人眼目? 虽然不愿承认,但寒冰的心中实际上已经知道了答案—— 湘君姐姐不同意他的计划!所以她才故意让整座主殿都灯火通明,以向他显示出自己拒绝离开的决心。 一阵凛冽的寒风猛地刮过,吹得四周桂树上的枝叶发出一片萧索的“沙沙”声。 寒冰身上那件单薄的夜行衣,虽是早已被风吹得通透,可他此时却恨不得自己也化身为一阵狂风,将这整座寒香阁中的灯火全部吹灭! 他半蹲在那棵桂树的一根高高的横枝上,一只手牢牢地抓着头顶上方的一根细杈,紧紧抿着一双薄唇,一对星目中仍在闪着急切而期盼的光芒。 虽然明知道希望渺茫,他却还是要固执地等下去。 湘君姐姐!湘君姐姐!湘君姐姐!…… 他的心里在不停地呼唤,更是在不停地祈求,希望湘君姐姐能够改变主意,让自己把她和翠儿一起带出宫去。 当远处又传来四更的更鼓声时,寒冰眼中那一丝希望的光芒,终于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看来,湘君姐姐是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肯给他了! 原本,寒冰还存了一丝侥幸,也许三更过后,湘君姐姐会以为他已经知难而退,便会让人熄灯安寝。到那时,他就可以趁机闯进去,将她和翠儿带走。 即便湘君姐姐事后会生气怪责,他也可以推说是因为自己来迟了,见灯火早已经熄灭,便以为这是湘君姐姐所发出的信号,故而立即采取了行动。 可现在看来,湘君姐姐应该是已经算到了他的这番鬼心思,竟然一直亮着灯火,让他连一个牵强的借口都找不到。 这也足以可见,湘君姐姐拒绝离开的决心。 但寒冰犹是不愿就此死心。 以他的耳力,自然能够听到那座主殿中隐隐传出的说笑声。 于是他决定,先抛开那些对于私闯女子香闺的顾忌,马上施展追魂,去里面看一看,湘君姐姐究竟在做些什么。 结果,所看到的情景,顿时令他这位英明神武的寒冰公子,生出了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在那间不久前他曾与湘君姐姐会面的前厅之中,明显是在进行着一场所谓的茶馆说书。 只见湘君姐姐坐在一张带有靠背的宽大软椅中,手捧一杯香茗,像个典型的听书人一般,正悠然自得地欣赏着某人的精彩表演。 而且在她的身边,还聚集了足有二十多个男男女女的宫人。此刻这些宫人们也都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地听着那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讲述。 而那个说书之人,不出所料的,自然就是那位伶牙俐齿的翠儿小姑娘。 她正在讲的这一段书,便是发生在昨日的关于那位统领大人沈云鹏的传奇故事。 随着她那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过,所有人的眼前仿佛都栩栩如生地浮现出那足以感天动地的一幕—— 南郊城外,沈大将军指挥着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气壮山河。 统领府前,异国美人悲泣间殷殷呼唤,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而就在英雄美人四目相投,深情互望之际,却忽然在一个晴天霹雳之后,香车美人尽皆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沈大将军一人,怅然而立,仰天叹息。 真可谓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着实是令人扼腕不已! 可见缘聚缘散,皆由天定,便纵是盖世英雄,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无奈之处。 这种多少有些香艳的故事,却由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口中讲出来,不但未显出任何的尴尬突兀,反倒是令人感到某种别有的牵动人心之处。 那些听客们在叹息之余,又纷纷追问起那位似乎是从天而降,却转瞬即逝的异国美人的容貌,以及她所乘坐的那辆香车的样子。 一时间,这座本就不大的前厅之中,响彻了众人激动不已的议论声…… 而丝毫未被这种热烈气氛所感染的寒冰,只能将精神意念收回,继续蹲在门外那棵高高的桂树上,于刺骨的寒风之中摇头叹气。 很显然,湘君姐姐一定是故意如此安排,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他有任何可乘之机。 说实话,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并且无声无息地杀掉那些正聚集在湘君姐姐身边的宫人们,对于寒冰而言,并非一件难事。 只不过,无论是湘君姐姐,还是他自己都十分清楚,他绝对做不出伤害那些无辜宫人的事情来。 但如果不对那些宫人痛施辣手,寒冰却也并无太大的把握,能够在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来不及发出惊叫或是异响之前,将其全部制住,从而不会惊动到外面的守卫。 明知湘君姐姐这是在故意为难自己,寒冰的心中不禁感到莫大的委屈,更是觉得极为憋气。 他甚至还生出了一种冲动的念头,干脆就这样不顾一切地闯进去,先把湘君姐姐和翠儿带走再说。 然而,看着眼前那片明亮的灯火,竟仿佛是湘君姐姐那双明如秋水的眼睛,令他几经犹豫,终是没有那个胆量,敢公然违背湘君姐姐的意愿。 再者说,如果真的因此惊动到了宫中的守卫,便是以他的身手,恐怕也难以顺利地将湘君姐姐和翠儿同时带出宫去。 又急又气之下,他不禁将握在手中的那根细枝给用力地折了下来,真想直接用它狠狠地抽自己这个窝囊不已的寒冰公子几下子! 又在那里枯等了片刻,他终于彻底放弃了希望。 想起按照原定计划,此刻正躲在南城门附近负责接应的陆远风,还有驾着马车等在城外的清伯,寒冰知道,自己不能再在这里毫无意义地耽搁下去了。 否则,那两个正像自己一样枯等的人,因为不了解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心中会更加不安,甚至有可能会擅自采取不必要的危险行动。 “湘君姐姐——” 他无奈地低唤了一声,星眸中尽是难过与沮丧之色,终于悄然离开了这座寒香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四十四章 守护一生 出了那座殿宇重重的北戎皇宫,寒冰一路赌气似地飞奔至南门,先后找到了城内的陆远风和城外的清伯。 随后,他们三人又一起回到了陆远风先前所栖身的那所独门小院。 一进屋,寒冰便垂头丧气地把自己在寒香阁中吃了闭门羹的不幸遭遇,向清伯和陆远风老老实实地交待了出来。 然而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那两人在听了他的话之后,竟然谁都没有表示出任何的惊讶,或者是焦急之色。 清伯更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湘儿这丫头一向都有她自己的主意。” 而陆远风那混账小子,居然还在一旁煞有介事地跟着点了点头。 寒冰顿时瞪大了一对星目,望着眼前这两个明显是在放马后炮的家伙,“难道今夜救人的计划,当初只有我一个人同意吗?” 陆远风不由面带愧色地挠了挠头,道:“公子,其实你自己也知道,湘君姐姐她肯定不会同意你的计划。可既然你已经决定了……” “于是你小子就不言不语,等着看你家公子我如何碰壁吃憋,是吗?” 寒冰的一对星目不由瞪得更大了,开始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动手揍人了。 这时,突然听到清伯在一旁重重地咳了一声。 只不过眨眼之间,寒冰这欺软怕硬的小子就已换上了一副笑脸,可说出的话中还是难免流露出了一丝埋怨之意。 “清伯您可是从小就看着湘君姐姐长大的,自然更摸得准她的性子。您老人家早先若是提醒我一声,我就不用去自讨没趣,独自蹲在树上喝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西北风!” 清伯却是冷哼了一声,道:“提醒有何用?我岂不知,你小子的倔强性子,可是丝毫不输于湘儿!当初——” 他看着寒冰,忽然叹息了一声,“当初在济世寺外,你若是听我的话,让我直接送你去北方。你又怎会……怎会……” “清伯!” 寒冰连忙上前拉住了清伯的一只手,星眸中尽是歉疚之色,“当初的确是我太固执!可没想到的是,湘君姐姐比我还要固执。您老人家就先别生气了,还是赶快帮我拿个主意出来吧!” 清伯捋着花白的胡须,思忖了半晌,终是无奈地摇头道:“恐怕没有别的办法了,你还是听湘儿那丫头的吧!” 听清伯也如此说,寒冰知道确实是已经无法可想了。 又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他才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那就按清伯说的,一切都遵从湘君姐姐的意愿吧。 好在如今翠儿已经进宫,有她陪着湘君姐姐,还是多少能够令人放心一些。只不过,今后与她和湘君姐姐的联络,仍是一个问题。 杜启明他们毕竟都有自己的任务,很难兼顾到宫里。而且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也不宜与任何北戎的人有直接接触,哪怕是与沈青萝他们也不行。 所以,我想请清伯您和小风一起留下来,负责以后与翠儿以及沈青萝他们的联络,并随时在宫外策应湘君姐姐的行动。” 不料他的话音刚落,清伯便断然摇了摇头,道:“有小风一个人在这里,再加上杜启明他们,应该已经足够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回大裕。” 寒冰自然明白清伯的想法。 灭门之祸,刻骨铭心! 这位老人家念念不忘的,一直是要杀了郑庸那奸宦,为自己那些惨死的家人们报仇雪恨。 于是,他马上痛快地点头道:“好,那就让小风自己留下来。明日清伯您与我一起回大裕。” “公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湘君姐姐和翠儿的!” 这一次,还没等清伯答言,陆远风就已先抢着表态了。 虽然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陆远风的声音里还是禁不住流露出了一丝激动与窃喜之意。 寒冰暗自笑了笑,随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那就这么定了!” 眼看窗外已渐露曙光,寒冰便劝着清伯去里间屋内稍微合一下眼,歇息上片刻。 清伯刚一离开,陆远风便迫不及待地伸手入怀,将一直由自己保存的那颗天毒异灭的解药掏了出来,并递到了寒冰的面前。 寒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解药,微笑着道:“我早就说过,当初湘君姐姐既然把它交给了你,你便要时刻保管好它,不能让它出任何的意外。 如果哪一天,我当真要用到它时,你便负责将它送到我的面前。你可记住了,小风?” 陆远风却固执地摇头道:“可是公子你马上就要回大裕,如果一旦——” 寒冰当即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是回到大裕,便有舅父花神医每月为我施针,想必暂时还用不到这颗解药。而你和湘君姐姐都还留在危机四伏的北戎,作为隐族人,当然也时刻存在中毒的风险。” 说到这里,他不由顿了顿,看着陆远风,星眸中尽是关切之色,“小风,你要照顾好湘君姐姐和翠儿。但最重要的,还是要照顾好你自己! 湘君姐姐和翠儿身在宫中,虽是不得自由,但暂时应该并无性命之忧。可你却不一样。 尽管阴太后曾向我保证过,不会再为难你。但以她的心性为人,难免还是会使出一些阴险狠毒的招数来算计你。 更何况这一次独笑穹已经向你出手,证明他们并无任何遵守承诺的意思。 小飞他……已经不在了……答应我,小风,你不能……再出事了!” 听到公子话音中那丝抑制不住的颤抖,陆远风的虎目中也不禁泛起了泪光,“公子,我答应你,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会再出事了!” “好,记住你自己的话!我会把这话告诉给湘君姐姐的。你可不能失信于湘君姐姐!” “我……我一定不会的!” 虽然听得出寒冰的话里有话,陆远风却不愿多做辩白。 公子显然是已经看出,自己对湘君姐姐的一番情意。 但那又有何妨? 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便是喜欢了。 甘愿为她流血拼命,哪怕最终得不到她的一颗芳心,也要守护她一生一世,不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一路珍重 已是初冬季节,寒香阁后园中的那个小池塘的水面上,结了一层透明的薄冰。 再不见那些可爱的鱼儿在水中游荡,就连池边的柳树也早都掉光了叶子,呈现出一派带着寒意的萧瑟景象。 可是花湘君依然喜欢在午后阳光充足的时候,独自在池边小坐上一会儿,默默地想着心中所牵挂的那些人和事。 此刻,她那两道弯弯的柳眉正轻蹙着,想起自己昨夜那般狠心地将寒冰拒之门外,一定会令他十分难过和失望。 不知他究竟在外面等了多久? 他的心里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湘君姐姐太固执、太逞强? 而现在,他是不是已经踏上了回大裕的归程? …… 由于想得太过专注,花湘君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自己的身旁已多出了一个人来。 直到那人忽然单膝点地,垂头跪在了自己的面前,她才终于惊觉过来。 怔了一瞬之后,她的脸上陡地露出了一抹惊喜的笑容。可随即,眼中又渐渐泛起了一层泪光。 “寒冰——” 寒冰慢慢地抬起头来,星眸中尽是歉疚与难过之色。 花湘君伸手想拉他起来,可他却抿着唇角,固执地跪在那里,不言不动。 花湘君垂眸看着他,柔声问道:“你是来与我告别的?你马上就要离开新京了,是吗?” 寒冰默默地点了点头。 早已看出这小子是在跟自己耍性子,肯定是为昨夜的事情不服气,花湘君不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要这样一句话都不说,便与我告别吗?” “湘君姐姐——” 寒冰终于开了口,眼中也露出了一丝祈求之意,“你真的不能和我一起走吗?” 花湘君淡淡地一笑,道:“你此刻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出现在我的面前,难道还是要与我继续争执那件昨夜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吗?” 寒冰顿时又垂下头去,知道自己这一次是有些太任性了。 “对不起,湘君姐姐!” “虽然平时无人来这里打扰我,而且此刻外面还有翠儿守着,但你也不能逗留太久。我……我……” 虽是在竭力抑制着胸中不断泛起的阵阵酸涩,可一时间,千言万语,全都哽在了花湘君的心头。 看到湘君姐姐眼中强忍的泪水,寒冰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轻轻牵住她的一只手,目光中满是怜惜与关切。 花湘君却对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纷乱的心绪稍微平复下来之后,才缓缓地开口道:“寒冰,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太后今日早间召见了来自西域各国的使臣。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很可能是与重渊有关。” 寒冰听了,不由微皱着剑眉道:“杜启明也收到消息,这些西域使臣似乎是不分先后到达的新京,看起来他们事先应是早有约定,最起码也是有人在暗中牵线。 本来我们还不能确定,这些使臣的具体来意。但如今与姐姐所得到的消息结合起来看,这应该是阴太后所策划的一场针对重渊的阴谋。 如果西域各国联合起来入侵重渊,形势必会十分凶险。毕竟重渊已经太平了数千年,兵士们难免会因松懈而疏于操练。若是突然遭遇到袭击,很可能会措手不及,甚至会有不小的伤亡。 但如果敌人只是来自西域各国的联军,重渊的守军应该还可以抵抗上一段时日。而舅舅若是能够及时组织大裕的隐族人前去增援,击退西域联军的机会应该很大。” “可是阴太后既然策划了这个阴谋,想必北戎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花湘君轻蹙着柳眉道。 寒冰点了点头:“姐姐说的不错!我会让杜启明马上将这个消息传回重渊,还有大裕。一旦阴太后对重渊出兵,恐怕我们唯一所能采取的应对之策,便是由舅舅从大裕率领大军前去救援。” “我也会尽力多探听一些有关这方面的消息,一定要赶在北戎出兵之前,将消息传回大裕。” 听到花湘君的这句话,寒冰的脸上不由露出了担忧之色,“湘君姐姐,无论如何,你自己的安危都是最重要的! 既然现在已经提前知道了阴太后的阴谋,至于之后该如何调兵遣将,妥善应对,便是舅舅和我的责任所在。姐姐你切不可再轻身涉险了!” 花湘君方点了点头,还未及开口说话,寒冰却又语声急切地接着说道:“还有,若是阴太后毁约,拒绝将天毒异灭的解法告诉姐姐,那姐姐你也切莫为此指责,甚至是挑战那个阴险狠毒的老太婆。 无论是我,还是大族长他们,谁都不会接受姐姐你牺牲自己而换来的解毒之法!” 见寒冰如此情急,花湘君不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仍像他们小时候那般,将他慢慢安抚下来。 然后,她才淡然笑道:“我之所以选择这么做,不仅是为了你和大族长他们,也不仅是为了所有的隐族人,更是为了我自己的娘亲和哥哥,还有……小飞! 即便不能执剑杀敌,我仍是可以为自己的亲人和至友报仇雪恨。终有一日,我会让那位阴太后彻底地败在我的手中! 我要让她看清楚,虽然我花湘君只是一名柔弱女子,但我却与自己的娘亲和哥哥一样,有一颗永不屈服的心!” 看着这位一直让自己又敬又怕的湘君姐姐,一时间,寒冰的心中也充满了钦佩与敬服之情。 他当即肃然拱手道:“湘君姐姐,寒冰明白了!下一次,当我再来接你时,即便北戎还依然存在,也当是败亡在即!” 花湘君含笑点了点头,道:“好,我会一直等着你,等你来接我走出这座北戎的皇宫。” “相信我,湘君姐姐,那一天不会很远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寒冰俊美的脸上绽出一抹明朗的笑容,星眸中闪着坚定而自信的光芒 花湘君也对他回以欣然的一笑。 寒冰又含笑说道:“湘君姐姐,这一次我和清伯一起回大裕,而小风还要留下来,负责与姐姐和翠儿之间的联络。 他这小子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冲动起来只知一味地拼命,实在是有些让人不放心。不过他一向都是最听姐姐的话,还请姐姐替我多照看着他一些。” 花湘君点了点头,随后便拉着寒冰一起站起身来,语气郑重地对他道:“放心吧,寒冰,我会照看好小风的。虽然隔着一道宫墙,但如今有了翠儿,向外传递消息已不是难事。 再者说,我的追魂也已经小有所成,估计很快就能够达到意念离体这一层。到时候,我自己便也有机会走出这道宫墙,随时去看看小风了。” 听湘君姐姐这么一说,寒冰原本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一些,口中却仍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姐姐身子弱,练功时还需适度,千万别因此伤了自己。” 花湘君不由对他微微一笑,“这你无需担心,我是医者,自然懂得如何照顾好自己的。” 随即,她又殷殷地叮嘱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听说郑庸已经逃回了大裕,那个奸宦这一次又害你不成,绝对不会就此善罢干休。 虽然大裕如今已经改天换地,不再迫害隐族人。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那里还有太多的至亲之人需要你的保护,也许会令你多出更多的顾忌与无奈。 所以回到大裕之后,你将要面对的情势,很可能会比此处愈加艰难,也愈加凶险——” 说到这里,她突然用力地握住了寒冰的一只手,“我只希望,在你做出任何决定之前,都不要忘了,在我们的心中,你也是最重要的亲人,绝对不能失去!” 寒冰咧嘴笑了笑,道:“放心吧,湘君姐姐!我不会忘记自己对你所许下的承诺,一定要亲自来接你回大裕,绝不食言!” 花湘君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留住他,本想着要用一个微笑为他送别,可她那双柔嫩的樱唇接连翕动了几下之后,最终却只能颤抖着声音,轻轻地吐出了一句:“寒冰,一路……珍重……” 看到湘君姐姐眼中强忍的不舍与哀伤,寒冰的心中顿觉一阵说不出的难受。他忽然大步上前,将她瘦弱的身子紧紧地搂在了怀中。 “湘君姐姐,你也一定要保重!” 过了半晌,他终是慢慢地放开了她,转身大步离去。 久久地凝望着那个潇洒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重重的宫墙之后,花湘君眼中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掉落了下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人心不稳 , 大裕帝都景阳城南郊,忠义盟总舵。 午后的阳光明亮和煦,雪幽幽独自坐在厅中,一边慢慢品着茶,一边透过半开的轩窗,看着院墙边那几根翠绿的修竹,被冬日的寒风吹得微微晃动不已。 而此刻她的思绪,也正如那些在风中摇曳不停的竹枝,纷乱不堪。 今日早间,她一直在与忠义盟的几位堂主讨论刚刚收到的一个消息。 泉州分舵主与副分舵主因故失和,以致大打出手。结果,那位分舵主不幸被打成重伤,而伤人的副分舵主见势不妙,便逃之夭夭,就此没了踪影。 事实上,最近南方的各分舵那边,已经接连发生过好几起类似的事件。究其原因,主要还是由于盟内一些人的根本利益受损,以致人心不稳,各怀异志。 因为在以前,浩星潇启为帝之时,大裕朝廷可谓是不遗余力地迫害隐族人。而忠义盟作为其最为得力的帮凶与打手,实是从这一恶政中获取了不小的利益。 那时候,活捉或是杀掉一个隐族人,交到官府,便会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银。但真正的来钱之处,还是从那些被杀害的隐族人身上所掠夺到的大量财物。 当年,朝廷刚开始驱逐和屠杀隐族人时,自然是从京城和忠义盟所盘踞的北方先下手,所以很多隐族人为了避祸,纷纷逃到了南方。 之后,朝廷的黑手进一步伸向南方,专门派出诛隐使去监督地方官府追查和诛杀隐族人。 而与此同时,忠义盟的势力也渐渐向南方扩张。两相配合之下,又开始了对南方隐族人的无情杀戮和掠夺。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了数十年,可是突然之间,大裕已经改天换地。 浩星潇启宣布退位,新君冷衣清登基,随即便颁布诏令,彻底禁止对隐族人的任何迫害行为。 恶政既废,官府不过是就此少了一项颇为令人头疼的差事,当然都暗自庆幸不已。 但是如此一来,忠义盟南方各分舵的人,也从此失去了一项主要的收入来源,不得不另觅生财之道。 然而一直以来,这些南方分舵的人,从上到下,都早已经习惯了靠吸取隐族人的鲜血为生。如今此路不通,一时之间,他们也寻不到一个更好的方法,能如此轻易地赚取到大笔的银钱。 更何况,盟主雪幽幽已经颁下严令,忠义盟中人若有为非作歹、恃强凌弱等触犯帮规之举,必将严惩不贷。 这样一来,又令那些心生歪念、想要另辟蹊径之徒感到束手束脚,不敢轻举妄动。 眼看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众人的怨气自然也就越积越深。 在这些南方各分舵中,便开始出现了各种内部争斗,更有些人干脆直接脱离忠义盟,另立门户。 在意识到情况严重之后,忠义盟总舵这边虽然已派人前去解决与安抚,并与地方官府协商,争取为各分舵的人提供更多经营正当生意的机会。但在短时间之内,这些措施恐怕仍是难以见到实效。 同时在总舵内部,对于究竟该如何彻底解决这一越来越严重的问题,各位堂主之间也多有意见分歧。 掌管忠义盟钱粮的流水堂主管秀波认为,目前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表面上看来是钱的问题,但根本原因还是人的问题。 南方大部分州府原本是鱼米之乡,较为富庶。只因前朝的诸多恶政,以致土地荒芜,民不聊生。 如今的新君登基,实施新政,鼓励农耕,减免赋税。经过一段时间的休生养息之后,南方应该会逐渐恢复生机,重现一派繁荣景象。 而南方各分舵的某些人,尤其是那些掌权之人,早已尝惯了从隐族人身上捞钱的甜头。 他们一个个不思进取,根本无心从事其他需要费神费力的正当生意,却为了些许蝇头小利而互相争斗不休,这才引起了各种混乱的发生。 因此,要想彻底解决这一问题,总舵一方面可以派人去监管和协助南方各分舵发展一些正当的生意,另一方面,应该着手对各分舵的正副舵主逐一进行调整,清除掉其中的那些害群之马。 相对于管秀波这种稍显激进的想法,刑堂执法万横江的提议则更为极端。 他认为,应该派专使去所有南方的各分舵进行认真清查,一旦发现存在问题的分舵,其正副分舵主全都要被召回总舵,接受严格的盘查与质询。而问题一经查实,立即按照帮规,对他们加以处置。 对于管秀波和万横江的意见,掌管忠义盟中人员任免调动事宜的撷英堂主井元舒,却是持有异议。 他认为,最近忠义盟接连遭逢重大打击,从左副盟主遇刺,到顺风堂主沈青萝被证实是北人密谍以后出逃,再到新任副盟主古凝在北戎身受重伤,尚不知最终能否复元。 故而此时,盟内出现人心不稳的现象,应属正常。 面对这一严峻形势,总舵实不宜再采取任何过激的举措,以致让下面的各分舵更生恐慌,进而加剧局势的恶化。 在盟主雪幽幽看来,管秀波的看法更为实际,万横江的做法更为有效,但井元舒的想法也决不能不予以考虑。因为一旦局势失控,很可能会令忠义盟就此分崩离析。 这中间所涉及到的方方面面的问题,她这位忠义盟的盟主都要认真加以权衡。在短时间内,怕是很难找到一个十分切实有效的解决之道。 所以此刻,虽是已经回到了自己独居的那所清静的小院,雪幽幽的心,却仍是难以真正地清静下来。 就在她独自坐在那里,不知滋味地喝着已经变凉的茶水,心中犹在为盟内的那些乱事而不胜烦恼之际,一位素衣女子悄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径直来到雪幽幽的面前,双膝一屈,“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直到此刻,雪幽幽才猛地回过神来。 微怔了一下之后,她连忙伸出手,要将正跪在自己面前的水心英从地上扶起。 可水心英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仍然固执地跪在那里。 “心英,你这是怎么了?若是有话要对为师说,也该起来再说,实是不必如此拘礼!” 听到师父的语声分外温和,言词间也尽是一片关切之意,水心英的心头不禁涌起一阵酸楚。 她微垂下头,低声道:“师父——,弟子今日前来,是要向师父您请罪的!” 雪幽幽沉默了一瞬,才叹息着道:“心英,你与浩星明睿相恋多年,却一直饱受分离之苦。这其中,为师实是有着难以推卸的责任与过错! 那一份执念,不但令为师抱憾终生,也害你错过了数载芳华。当初你将这一切都瞒着我,确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为师又岂会因此责怪于你呢?” “师父!” 水心英眼眶中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她拉住自己师父的一只手,哽咽着道:“无论如何,弟子都是背着师父您,做下了很多事情。这实是有违弟子入门之初,曾向师父所许下的誓言,更是有负师父您这么多年以来对弟子的信任与爱重!” “傻丫头!” 雪幽幽轻轻拍了拍水心英的手,脸上露出了一抹略带辛酸之意的笑容,“若不是你曾经背着我,做下了那许多的事情,恐怕为师今日还会感到更多的愧悔与不安!” 听到师父居然用多年前,自己刚入师门之时的亲昵称呼相唤,水心英眼中的泪水不由流得更急,她紧紧拉着师父的手,哽咽不能成声。 “定亲王把你与明睿之间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以后,为师在自感惭愧之余,便是替你们两人高兴! 我本想着,不能让你再如此蹉跎下去,应该让明睿赶紧上门来提亲。可是眼下新君初立,朝局未稳,想必他这个假定亲王还要继续扮上一段时日,恐怕暂时还无暇分心来操持你们自己的事情。 故而我这做师父的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心急,去催促他赶快来迎娶我雪幽幽最钟爱的徒儿!” 被师父用这种半是玩笑,半是宠溺的话一说,水心英不由羞红了一张俏脸,垂着头不敢让师父看到。 雪幽幽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着问道:“心英,你今日便要一直像这般跪在这里,与为师说话吗?” 水心英闻言,却不由微微一震,终于含泪抬起头来。 “师父,弟子今日前来,不只是要向您请罪,也是来向您辞行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四十七章 解救重渊 , “辞行?!” 雪幽幽颇有些意外地看着水心英,缓缓地问了一句,“你打算要去哪里?” “弟子想跟随明睿一起,前去重渊。” 雪幽幽听了,顿时面色一凝,口中却温和地道:“心英,你先起来说话吧。” 这一次,水心英没有再坚持,当即站起身来,躬身肃立在自己师父的面前。 雪幽幽沉默了半晌,才再次开口道:“为师知道,由于止血丹的事情,你与刑堂的万执法意见上多有分歧。 此事虽然最终也未能查证清楚,究竟系何人所为。但忠义盟上下人等应是已都确信无疑,那两名遇害的忠义盟属下所服用的止血丹,并非出自岫云剑派之手。 便是像万横江那般固执之辈,也没有继续坚持说,岫云剑派应对这件事负责。所以,你也无须再为此感到有何不妥。 不过,事后万横江竟然擅自下令,销毁了药堂中所有的止血丹,还命令药堂的人,从此不再接受岫云剑派所提供的任何药材。 对于他的这一做法,为师也是十分恼怒。只不过自左语松死后,药堂之中的一应事务,便一直由万横江代为掌管。为师若是欲就此事向他问责,却也没有太过合适的理由。” 听到师父竟然用如此委婉的口气,向自己这个做弟子的详加解释,水心英不禁感到颇为惶恐,同时也更是深深体会到了师父的一番良苦用心。 她连忙恭声答道:“师父,弟子明白您的意思。万横江所采取的做法,虽然不免有些过激,却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有效手段。 其实这整件事说起来,对于岫云剑派并无任何影响,不过就是省了些药材而已。但是弟子知道,师父您在这中间却多有为难之处。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忠义盟在完全脱离了朝廷的掌控之后,人心思变。无论是盟内掌权的几位堂主,还是盟外各据一方的诸位分舵主们,都难免会生出另起山头,自立门派的想法。 而师父您接掌盟内事务不久,尚需树立自己的威信,但又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一味地对盟内的那些反对者们采用雷霆手段,以致激化矛盾,令人心彻底背离。 由于止血丹一事,已让忠义盟中人对岫云剑派产生了某些误会。而弟子自然不会再给师父添乱,为此事与万执法另起争执。 不过,这一次选择离开,弟子并非是为了躲事,而是为了去帮助明睿,解救重渊。” “解救重渊?” 听到水心英的话,雪幽幽的面色更加凝重起来,“重渊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 “明睿刚刚收到可靠的消息,北戎阴太后正在联络西域诸国,准备在近期之内入侵重渊。” “什么?!北戎距离重渊路途遥远,阴太后难道要冒险在冬季派兵远征?” 水心英摇头道:“据明睿推测,阴太后只是在鼓动西域诸国对重渊出兵。今年西域一带大旱无雨,水源锐减,牲畜大批死亡,眼看就有一场空前的大饥荒。 阴太后正是利用这一天灾,一方面承诺向西域各国提供援助,一方面唆使他们入侵重渊,抢夺粮食、牲畜和水源。 而一旦重渊与西域各国的联军开战,阴太后便可打着调停的名义,派兵远征,趁机彻底占领重渊。 如此一来,大裕便是有心出兵相助重渊,都已是师出无名。而且出兵之举,必然会遭到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对。 重渊若是落入阴太后之手,既为北戎提供了无尽的财富,又为其开放了东进的通道。经由重渊,北戎铁骑便可一路从西面进攻大裕。” 雪幽幽一直眉头紧锁地听着,待水心英话音一落,便突然抓住她的一只手,关切地问道:“这一次,只有你一个人陪明睿去吗?如果西域各国入侵重渊,你们去了,又能做些什么?” “目前——” 水心英刚要回话,却被雪幽幽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在旁边的椅中坐了下来。 坐定之后,她才又继续说道:“目前所得到的,只是一个从新京传回的消息而已。无凭无据,自然不可能以此向大裕朝廷公开求援。 但明睿已与那位皇帝陛下商议过,一旦重渊战事紧张,便由定亲王亲自率军,去解重渊之危。 今日,明睿已经领了西路军的帅印。所以明日一早,他们叔侄二人,一真一假两个定亲王,便要一起离开景阳。” 雪幽幽不禁微微一愣,“定亲王也要离开?” “是啊,师父。朝廷所指派的西路军主帅,是定亲王浩星潇宇。明睿只是以定亲王的名义接了帅印,真正要去统率西路军的人,自然是真正的定亲王爷。 西路军驻扎在大裕的西部边境,距离重渊自然要比景阳近了许多。而且,西路军一向训练有素,随时处于备战状态,一旦重渊的战事吃紧,定亲王便可即刻率领一部分西路军,前往重渊解围。 这样安排,自是比到时候临时征召地方厢军,重新整编之后,再从景阳远途跋涉赶去重渊要省时省力,也更可能收到兵贵神速之效。 另外,您也知道,明睿一直是以定亲王的名义辅政。如今他一离开,自然是要给定亲王从朝堂上消失之事一个合理的交代。 否则的话,定亲王久不现身朝堂,难免会引起群臣的物议。可若是让真的定亲王爷站到朝堂之上,必然会被人看出其中的破绽,反而会引起更多的猜疑。 正是出于这些考虑,那位皇帝陛下才会借委任西路军主帅之机,让两位定亲王就此离开朝堂。如此一来,今后便不会有人发现真假亲王的秘密了。” “原来是这样——” 雪幽幽慢慢地说了一句,脸上却不自觉地闪过了一抹莫名的怅然之色。 不过很快地,她便眉头一展,还带了几分欣慰之意地道:“有定亲王亲自领兵,应是万无一失,重渊之危必定可解!” 虽然知道事情并不像师父所想的那般简单,水心英却未再对此多言,而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道:“确如师父所言!不过这一次,定亲王只是去西境接掌西路军,而明睿则是要先行赶去重渊。 大约两个月之前,隐族的大族长和三名长老,被阴太后派去的人在暗中下毒,皆是性命垂危。 重渊那边难免会人心慌乱,恐怕不能及时对外敌的进攻做出有效的防御。故而明睿想先赶去重渊,协助那里的隐族守军加强城防,训练新兵。 好在自得到消息之后,明睿便立即派人联络那些大裕境内的隐族人。到目前为止,已经召集起了一支五百余人的队伍,还设法筹措到了足够的武器装备。 只可惜情况紧迫,没有太多的时间对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进行操练。明睿打算明日一早,就带领他们一起奔赴重渊。希望在危机关头,这些人马多少能够派上一些用场。 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却可以保护明睿的安全。阴太后既然对重渊志在必得,很可能已在那里有了诸多的布置。如果潜藏在重渊的北戎密谍胆敢再度出手,我定是要将他们全部铲除干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四十八章 巨大危机 听水心英这么一说,雪幽幽立时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好!心英,你把景阳这边的岫云剑派弟子也全部带上。到时候,她们必会成为你最得力的帮手。” “师父——” 水心英犹豫着没有答言。她当然知道,那些岫云剑派的弟子们会给予自己极大的帮助。可同样的,她们也会给予师父极大的支持。 虽然师父现在已经是忠义盟的盟主,但表面的风光,并不代表她已经全盘掌控了这个过于庞大、人员混杂的帮派。 左语松在忠义盟中经营了数十年,而且这只笑面狐狸的用人手腕一向高妙,盟内对他忠心之人,可谓比比皆是。 尤其是那些由他所提拔上去的堂主和分舵主们,更是已经习惯了对他惟命是从。 在这种情势之下,师父真正所能倚重与依靠的,还是岫云剑派。 如今,她这位岫云剑派的宗主要赶去重渊,已是让师父失去了一个重要的帮手。而她若是再将这里岫云剑派的弟子全都带走,那便是让师父就此失去了所有的后盾。 看出了水心英的犹豫,更猜到了她心中的忧虑,雪幽幽不由淡淡地一笑,道:“放心吧,心英!虽然忠义盟中人心各异,但还没有到一盘散沙的地步。 你定要相信为师,必会将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全部驱逐出忠义盟,更会将那些桀骜不驯之徒尽皆收服,令忠义盟重现当年立盟之初时的昌盛景象!” 听完师父的这一席话,水心英便不再多言。 因为她知道,以师父孤傲的心性,绝对不会接受自己将岫云剑派弟子留下来保护她的提议。 “不过师父,您还是把洛儿给留下吧!她最近刻苦练剑,武功已有了极大的进境,关键时候应是能够帮上您的忙——” 雪幽幽顿时笑着摆手打断了水心英的话,“你且不必为洛儿操心!若这小丫头自己愿意,我当然高兴把她给留在身边。” 顿了顿,她忽然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这一次,寒冰也会与你们一起去重渊吗?” 水心英不由愣了愣,随即摇头道:“寒冰此刻应该还在由北戎返回大裕的路上。不过这一次,明睿不打算让他跟我们一起去重渊。 戎帝宇文罡制定了那个所谓的‘刺冷’计划,赤阳教的杀手随时都可能出现在景阳城中。 更何况,郑庸也再次现身,并与北戎的阴太后有所勾连,想必也会实施某些不利于大裕的阴谋。 所以,明睿准备让寒冰留下来,配合宫内的侍卫统领朱墨与宫外的禁军大统领宋青锋,共同对付郑庸,以及那些即将来自北戎的刺客。” 雪幽幽听了,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水心英所说的那些关于郑庸与北戎刺客的消息,她这位忠义盟的盟主也已尽皆知晓。 可在水心英说起打算如何对付那些敌人时,却根本没有提到忠义盟。 雪幽幽自然明白,水心英之所以这么说,不是故意要忽略忠义盟的作用,而是她清楚地知道,如今的忠义盟,已很难做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也更加不可能与大裕朝廷有任何同仇敌忾之心。 这种情形的出现,的确是令身为盟主的雪幽幽感到既痛心,又无奈。 但她还是始终坚定地认为,忠义盟脱离朝廷掌控,成为纯粹的江湖帮派,此乃是大势所趋。 只因眼下一切尚处于改变的初始阶段,自然会面临诸多的问题与困境。 对此,忠义盟上下难免都会有些不适应,并因而感到困惑与不满,甚至是产生悲观与失望的情绪。 这也正是忠义盟目前所面临的一场巨大的危机。 人心不稳,所思各异,极易导致这一本就结构松散的庞大帮派逐渐分崩离析,走上没落之路。 但是,雪幽幽依然相信,自己这位自幼便出生于盟内的新一任盟主,必定能够力挽狂澜,带领忠义盟渡过危机,走出低谷。 最终,当一切都走上正轨之后,忠义盟也会从此脱胎换骨,恢复生机,另有一番全新的气象与格局。 正是由于下定了这一决心,要重整忠义盟,雪幽幽才会一改往日的任性嚣张,表现出一位顾全大局、行事稳重的盟主所应有的姿态。 在与那些在忠义盟内颇具影响力的实权人物们打交道时,她努力拿出自己最大的诚意与耐心,与他们共同协商,尽量取得意见一致,处理好盟内的诸般事务。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她这位盟主不得不在许多事情上面,违心地做出妥协与退让。 这其中,便包括不久前发生的那起止血丹事件。 数月之前,岫云剑派完全是出于善意,送给了忠义盟一批治疗外伤的特制灵药止血丹。 可不知何时,这批止血丹中的一部分却被人动了手脚,换成了致命的毒药。若非仔细查看,绝难分辨出真药与假药之间,有着某些细微的差别。 但负责保管这批止血丹的忠义盟药堂的人,却一直都未注意到这一危险情况的存在。 直至接连出现了两起忠义盟属下在服用止血丹后,中毒身亡的事件,他们才想到要对这批止血丹进行查验。 结果在查验之后,才发现了里面存在真药与假药的问题。 但是由于时间隔得太长,谁也无法说得清楚,这批止血丹是从一开始便有假药混于其间,还是后来被人另行调换了其中的一部分。 正是由于这种说不清楚,让岫云剑派无端背上了黑锅,进而令岫云剑派与忠义盟之间也产生了罅隙。 雪幽幽身为前任岫云剑派的宗主,又是现任忠义盟的盟主,虽然明知道岫云剑派蒙冤受屈,但在无凭无据之下,她也无法公然站出来为岫云剑派辩白。 所以,为了避嫌,她只好将此事全权交由一直代管药堂事务的刑堂执法万横江负责。 结果,万横江在未查出任何实据的情况下,一味地将矛头指向岫云剑派,命令药堂不分真药假药,将库存的止血丹全部都销毁了。 这一事件就此算是告一段落,但由此引发的余波,却仍未平复。 岫云剑派弟子与忠义盟中人从此互不理睬,水心英还主动下令,封闭了后山那条连接岫云剑派与忠义盟的小径。就连她每次来探望自己的师父雪幽幽,都是经由大门进来,显得光明正大,却处处透着谨慎与疏离。 正是在此等情形之下,谈及郑庸与北戎刺客的问题时,水心英便不敢随意地将忠义盟卷入其中,以免令自己的师父更加为难。 因为对于忠义盟而言,郑庸这个前大内总管,应该并不能算是什么敌人。 他虽是一直在通过左语松操控忠义盟,但随着左语松之死,这一真相再也无法得以证实。 忠义盟里的人都还以为,他们是在为朝廷做事,所效忠的始终都是那位皇帝陛下浩星潇启。 而且,在大多数人看来,作为前大内总管的郑庸,他的一切所作所为,皆是在奉旨行事。 既然从前的那位皇帝陛下,都未因自己的倒行逆施而被追责,那么若是将全部罪过都推到一个老太监的身上,就更加说不过去了。 另外,那些关于郑庸与北人勾结,投敌叛国的说法,则更是缺乏任何实据,令人难以置信。 就连朝廷所发下的对郑庸的海捕文书上,也只是指控其曾带领手下的大内高手,擅闯信武侯府和文山公府,杀害府中数十名侍卫和下人。而对于这奸宦其他未经证实的罪行,却是只字未提。 所以,如果雪幽幽公然提出要对付郑庸,势必会遭到盟内一些人或明或暗的反对。 至于对付北戎刺客一事,倒是相对容易一些,但其中也不是没有诸般的顾忌。 按理说,抗击外敌,本就是身为大裕国人的职责与本分。 可如果这些外敌所针对的只是皇帝一人,那便应该由专门负责保护这位皇帝陛下的大内侍卫与禁军来应付。 忠义盟毕竟已只是一个江湖帮派,必要时可以挺身而出,帮助朝廷阻止并捉拿刺客,但绝不应该越俎代庖,主动承担起对付刺客的责任。 所以到头来,雪幽幽这位忠义盟的盟主,也只能将北戎派遣刺客的消息下传至北方的各分舵主,命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严加布控,尽可能阻止北戎刺客入境。 同时,在与负责景阳城外围防务的禁军大统领宋青锋协商之后,决定由忠义盟负责城南一线的警戒与封锁。 而在暗地里,雪幽幽又命令那位新任的顺风堂主廖京东,安排下足够的人手,密切注意出现在景阳城内的任何可疑人物。 从表面上看,这些举措可以说是已做得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但事实上,若是考虑到有郑庸这位前大内总管作为内应,那些北戎刺客完全能够轻易地避开北方分舵的布控,穿过城外禁卫军的封锁,进入到景阳城中,并隐匿于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 如此一来,忠义盟所做的那些安排,便都沦为了一种形式而已,根本起不到任何实质性的作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四十九章 离愁别绪 见雪幽幽突然间沉默不语,水心英当即便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已在不经意间触及了师父的痛处。 自责之余,她连忙转换了话题道:“对了,师父,明睿还接到另一个从新京那边传来的消息,古凝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现在已然能够独自支撑着坐起来了。” 雪幽幽听了,不觉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对于这位古副盟主,她的印象早已大为改观,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对这个冷血的杀手之王充满了轻蔑与怀疑。 当初,古凝那般出人意料地被推举为忠义盟副盟主。他的心里应该很清楚,自己是被雪幽幽所利用,硬给架上了副盟主的位置,作用不过就是为她这位真正的盟主挡箭。 但古凝却并未因此心怀怨愤,甚至是暗中捣鬼拆台,而是一直尽心尽力地去完成每一件她这位盟主所交办给他的任务。 面对盟内其他堂主或是分舵主的质疑与抵触,他这位被视为傀儡的副盟主,始终表现得不卑不亢,既不推诿塞责,又不盛气凌人。 可以说,正是由于古凝的存在,替雪幽幽挡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同时也为她分担了一部分重责。 所以当她听到古凝被独笑穹重伤,很可能会因此成残的消息时,雪幽幽的嘴上虽是没有多说什么,心中却一直在为这个硬骨头的汉子惋惜与担忧。 如今得知古凝有了康复的希望,雪幽幽在大感宽慰之余,更不禁对救了古凝的寒冰生出了更多的感激之情。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水心英,隐含深意地问了一句:“洛儿知道寒冰就快回来了吗?” “师父,您——” 水心英眨了眨眼睛,唇边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您莫非是看出来了什么?”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以前对寒冰这小子所知不多,怕这个浪荡公子哥儿会伤害到洛儿,故而我才会寻机让洛儿远离了他。 但自从那次围城之战,我便看出,此子深藏不露,且又敢于担当,绝非性情浮滑之人。 而这一次,他为救我忠义盟的属下,在敌国之境,与北人斗智斗勇,尽展我大裕男儿豪气。为师实是对他钦佩有加!更是喜爱有加! 洛儿若是能与他两情相悦,为师自不会再不知趣地横加干预,做那讨厌的棒打鸳鸯之人!” 见师父谈起此事时一副笑语晏晏的模样,水心英便随之放下了一颗心。 本来她还一直有所担忧,怕师父会反对洛儿与寒冰相恋。 所以她也曾想过,干脆将寒冰就是萧玉的真相告诉师父。 但是,浩星明睿却阻止了她。 他告诉水心英,寒冰本人不愿再提起萧玉的事情,想将那段往事就此尘封。 而寒冰之所以做出这种选择,是因为他不希望那些自觉对萧玉心怀歉疚之人,想在他这个寒冰的身上做出补偿。 事实上,萧玉这个人,只是寒冰的一种伪装,并不是真实的他。 萧玉所做的那些事情,甚至是所做出的牺牲,都是为了某个特殊的目的。这其中难免会有欺骗,更有利用,没有谁对谁错,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 所以,寒冰他不想让萧玉再活过来,打扰到所有人的心境。 正是出于这种原因,他才一直瞒着洛儿,只愿以寒冰的身份面对她。 听了浩星明睿的这番话,水心英便打消了先前的那个念头。 但其实,她的心里很清楚,明睿还是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寒冰不愿让人知道他那个萧玉的身份,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 不想让那些在意他的人,替他担心。 如果知道了他就是萧玉,也就知道了他是隐族人。那么,他已身中天毒异灭的事情,便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也无法再改变,又何苦让更多的人为此忧心,或是为此愧疚呢? 理解了寒冰的想法,水心英在心疼与感叹之余,又不禁为他与洛儿的事情犯愁,担心洛儿那小丫头认死理,非要等着萧玉回来。 好在寒冰这小子还真是有他的一套手段,居然将倔强的洛儿在不知不觉间给打动了。 看到洛儿自北戎回来之后,终日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水心英便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徒儿春心已动。 但她却没有向洛儿问过这方面的事情,因为她这个做师父的很了解自己的徒弟。 虽然这小丫头终日一副单纯开朗的模样,其实在她的内心里,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坚忍与倔强。 既然她已经认定了萧玉便是自己一生的等待,便不可能再被寒冰所打动。而如今,她之所以接受了寒冰,一定是因为她发现了寒冰与萧玉之间的那个秘密。 但洛儿到底已经知道了多少呢?这却是十分难说。 故而水心英不敢轻易挑起这个话题,怕洛儿会向自己这位师父问一些不好回答的事情,比如,天毒异灭。 “心英,依你看来,洛儿到底喜不喜欢寒冰?” 雪幽幽终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十分关切地问了一句。 水心英微微一笑,道:“那小丫头口风紧得很,我这做师父的也实是不好太多过问。不过,等寒冰回来以后,凭您的慧眼,必是能看出这其中的端倪了。” 雪幽幽斜睨了明显是在故弄玄虚的徒儿一眼,忍着笑,道:“我看洛儿那小丫头口风紧的毛病,就是跟你这个做师父的学的!你与明睿的事,居然瞒了我这么久!” 见师父似乎已经愁眉尽展,不像自己方才进来时那般神色郁郁,水心英也不禁放开了心怀,轻笑着回了一句:“说起来,就数那位定亲王爷的口风一向不紧!” 乍然听到徒儿开如此的玩笑,雪幽幽的面色竟是可疑地一红,却故作淡然地道:“他的口风怎会不紧?一件事,居然瞒了我三十多年!” 水心英笑了笑,马上适可而止,不敢再令师父难堪。 她方要另找一个轻松些的话题,尽量冲淡那种隐隐笼罩于自己与师父心头的离愁别绪,却听雪幽幽忽然微叹了一声,带着明显的担忧之色,道:“虽然上阵杀敌是他这个定亲王所善长,但毕竟年岁不饶人。更何况他的内力尽失,已与常人无异。 一旦大裕出兵重渊,千里奔波,与北戎铁骑搏命厮杀,想必情势会异常凶险。也不知他能否支撑得住……” 其实水心英早就看出来了,自从师父得知当年的真相以后,不但对定亲王再无一丝的记恨,更是为自己多年来对他的误解而深感愧疚。 只是师父一向性情高傲,心中虽然已经认错,嘴上却是难以服软。她与定亲王之间尽管已是前嫌尽释,却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无话不谈的亲密。 所以这一次,定亲王出征在即,师父明明心中颇多牵挂,却无法抛开面子,去为定亲王送行。 而定亲王为了顾全大局,仍处于隐居的状态,自然不方便抛头露面,来忠义盟中向师父辞行。 作为晚辈,水心英也不好多言相劝,便只能尽力安慰。 “师父尽可放心,明睿已经安排了原定亲王府内的十几名隐族武士,作为近卫随侍于定亲王身侧。而且,西路军中还有文山公府的小公子薛少龙做副将。等定亲王到了重渊之后,我亦会派岫云剑派的弟子负责贴身保护,必不让定亲王有任何差池。” 听她这样一说,雪幽幽确是少了些许的担忧,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她们师徒二人又多说了一会儿话,虽然有万般的不舍,水心英却还是不得不站起身来,再次跪倒在自己师父的面前,向她含泪辞行。 雪幽幽自然也猜得出水心英急于离开的原因。出发之前,必定还有诸多事宜需要安排。 所以她这做师父的便也没有再多加挽留,只是挽着这个徒儿的手,殷殷叮嘱着,一直将她送到了自己所居的那处院子的大门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五十章 何必拘礼 , 告别了师父,水心英立即回到后山岫云剑派的驻地,命令那里的数十名女弟子们整装待发。 随后她便想到,应该将此事知会浩星明睿一声,让他事先也有个安排。 于是,水心英又马上下了山,直奔城中。 当她匆匆赶到定亲王府时,却赫然发现,那个坐在偏厅中,正与定亲王萧天绝和浩星明睿相谈甚欢之人,竟是久已未见的寒冰! 看到水心英走了进来,正自口若悬河的寒冰连忙打住话头,立起身来,向这位未来的舅母毕恭毕敬地施了一个礼,“见过水女侠!” 水心英对着他和煦地一笑,道:“你这孩子也太多礼了!” 因为见到久别的爱徒而心情大好的萧天绝,也在一旁哈哈大笑着道:“正是如此!自家人,何必拘礼!我就从来不让心英这侄媳妇给我行礼。” 这一声“侄媳妇”叫出口,顿时令水心英的俏脸微微一红。 由于浩星明睿一直还在以定亲王的面目出现在朝堂之上,帮助裕帝冷衣清稳固朝局,实施新政。故而,他这假王爷的身份仍旧十分尴尬,实在不宜于此时迎娶水心英。 水心英自然理解浩星明睿的想法,他不想就这样顶着别人的名字,不明不白地娶了她。 虽然作为江湖儿女,水心英并不十分在意名分之事,但浩星明睿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委屈了她,所以这件婚事便一直拖了下来。 然而一向性急的萧天绝可不管这些,既然催不动他们二人马上成亲,他自己便索性先改了口,水心英已直接成为了他萧天绝的侄媳妇。 平日当着浩星明睿的面,这样叫她倒还罢了。可今日,有寒冰这个晚辈在场,水心英多少还是感到了几分尴尬。 一见自己的心上人受窘,浩星明睿当即便跳出来护花了。 “七叔,寒冰所行的这个礼,可不是冲着我这个当舅舅的面子,而是冲着人家洛儿姑娘的面子。” 他先是笑吟吟地对着萧天绝说了一句,随后,便转头瞥了一眼那个站在一旁,正极不厚道地咧着嘴偷笑的亲外甥寒冰,又淡淡地加了一句,“见到洛儿姑娘的授业恩师,他这小子自然是要礼数周全了!” 听他这么一说,萧天绝当即含笑点了点头,道:“嗯,你此话说得确是极有道理!” 水心英心知明睿是为了给自己解围,却不惜出卖自己的亲外甥,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而听到她的这一声笑,原本就被自己舅舅取笑得尴尬不已的寒冰,更是生出了一种想马上逃之夭夭的念头。 好在他的脸皮还算够厚,咧着嘴苦笑了一下之后,竟真的再次老老实实地躬身向水心英行了个大礼,口中更是异常恭敬地说了一句:“寒冰见过水宗主!” 水心英见状,只好勉强收住笑容,努力做出一副肃然之状,对寒冰点了点头。 随后,她便又忍不住嗔怪地瞪了一眼那个简直没有舅舅样儿的浩星明睿。 谁知浩星明睿却忽然站起身来,径自走到她的身旁,伸出手来小心地将她扶坐在了旁边的一把椅中。然后,他自己也极是随意地往她的身边一坐。 看到这家伙脸上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水心英倒是不知该如何表示反对了。 而萧天绝却是看得老怀大慰,满意地抚着颌下的长须,连连点着头。 寒冰这小子此时也学乖了。 只见他微垂着头站在那里,竭力做出一副恭谨孝顺的模样,尽管肚子里都已笑得快抽筋了。 水心英毕竟是一派宗主,遇事尚能稳得住心神。 虽然面前的这三个人物,不分老少,皆是有些不修边幅,难免令人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但她还不至于因此乱了阵脚,无法应对。 看了一眼在一旁忍笑忍到肩膀直抖的坏小子寒冰,她微笑着道:“寒冰也坐吧,你将行程足足缩短了两日有余,这一路定是赶得十分辛苦!” “多谢水宗主!” 寒冰连忙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句,便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同时口中又恭敬地道:“晚辈在途中接到了师父与舅舅即将离开景阳的消息,故而便与清伯急赶了几日,想在你们出发之前能够见上一面。” 水心英点了点头,继续神色淡然地道:“你回来的确是及时。明日七叔和明睿要一起出发,而我也要带领岫云剑派的弟子随行。你若是再晚一日回来,便会彼此错过了!” “岫云剑派的弟子——” 寒冰愣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舅舅,却发现舅舅也是一脸的惊诧。 他的星眸中不禁闪过了一抹焦急之色,期期艾艾地问道:“水宗主,岫云剑派……所有的弟子……都要跟您一起去重渊吗?” 水心英这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微皱着秀眉道:“家师倒是说过,想把洛儿留下来,但这也得看那丫头自己的意思——” 寒冰才刚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却听这位水宗主在大喘气之后,又来了一句:“不过洛儿她一向都是跟在我的身边,这一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吧。否则以她那种顽皮好动的性子,我实是有些不放心留下她一个人。” 寒冰的星眸猛地眨了眨,想也未想地急急接口道:“水宗主您有所不知,方才我还在向师父和舅舅他们夸赞洛儿姑娘呢。 在北戎时,她独自指挥忠义盟的高手,劫下了由暗卫司重兵护卫的囚车,还毫发无伤地救下了那六名被俘的忠义盟密谍。 在整个劫囚行动中,洛儿姑娘一直表现得沉着冷静,应对得当,完全有独挡一面的能力。经此一战之后,那些忠义盟中的人都对她的武功与智计极为信服。 若是水宗主将洛儿姑娘留在令师的身边,她必会成为雪盟主最为得力的帮手。 我想水宗主您也知道,如今忠义盟中人心思变,雪盟主孤掌难鸣,的确是需要有一个既信得过,又十分得力的人,为她站脚助威,出谋献策。另外——” “寒冰!” 见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外甥一听说洛儿姑娘要走,在情急之下,居然说出了这么一大堆明显有夸大之嫌的牵强理由,而且这小子还意犹未尽,想继续大放厥词,浩星明睿这个做舅舅的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急忙给那个正绞尽脑汁编织理由的傻小子使了个眼色,随后便笑看着眼中闪着隐隐得色的水心英,道:“人家水宗主一开始便说过,最终还是要看洛儿姑娘自己的意思。不是吗?” 水心英顿时忍着笑,点了点头。 寒冰怔了怔,星眸微微一转,当即便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被面前这位令人尊敬的水宗主给戏耍了一番! 他不禁面带苦笑地咧了咧嘴,却一脸同情地看向自己的舅舅,道:“对于水宗主的话,舅舅居然能够理解得如此透彻,可见平日已是训练有素了!” 浩星明睿当即面色一僵,狠狠瞪了一眼这个完全不知道感恩的坏小子,嘴上却是毫不让步地嘿嘿笑了一声,道:“水宗主秀外慧中,又一向见识不凡,舅舅我得以时时聆听教诲,自是受益良多。 寒冰你今后倒是也要多学着点儿,否则人家洛儿姑娘恐怕还是愿意跟着自己的师父受教,而不愿听你小子终日胡说八道!” 寒冰的星眸眨了眨,这才终于见识到了自己舅舅真正的厉害之处。 就能言善辩、阴谋算计而言,他们甥舅二人或许还有得一拼。可若是单论厚颜无耻这一项,寒冰还是要甘拜下风的。 既已认输,这小子便再不敢多言,马上笑嘻嘻地起身上前,替自己的师父和这位极不好惹的舅舅续满了杯中的茶水。 随后,他又斟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端到水心英的面前,恭声道:“寒冰方才言语无状,还请水宗主见谅!” 水心英接过茶盏,轻啜了一口,方缓缓地道:“其实你方才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如今忠义盟内部人心不稳,家师雪盟主正面临诸多困难。我将洛儿留下来,便是想让她能够助家师一臂之力。” 说到这里,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寒冰,“但我知道,到了关键时刻,真正能够助家师一臂之力的,还是你!所以,我在此便将家师和洛儿的安危,都托付给你了,寒冰!” 寒冰当即肃然躬身道:“请水宗主放心,寒冰定当尽心竭力,不付所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五十一章 是雌是雄 见寒冰这小子终于达成了心愿,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可以与洛儿姑娘相伴,浩星明睿这个做舅舅的自然替他高兴。 可是一想到寒冰今后所要承担的任务,以及因此所要面临的凶险,他又不免为这孩子担心。 示意寒冰坐下来以后,浩星明睿便直接问道:“既然郑庸已经先行逃回了大裕,以你对阴太后的了解,她还会继续与郑庸勾结,完成他们先前的那笔交易吗?” 寒冰极为肯定地点了点头,又进一步解释道:“阴太后之所以不愿过早与大裕开战,主要原因还是为了能够先行实施她那个占领重渊的大计。 如今,她既已和西域诸国勾结起来,应该很快就会发动对重渊的入侵。那么,戎帝宇文罡的这一刺杀计划,反倒是帮了她的一个忙。 重渊如果被围,大裕势必会做出反应,确实存在着出兵救援的可能性。可若是此时裕国的皇帝陛下遇刺,国中必然会因而生乱。 到那时,大裕朝野上下所关注的,应该只有一件事情—— 是否应该向北戎宣战,从而发动一场胜算不大的边境战争? 自然地,就不会再有人去考虑那个出兵援救重渊的问题了。 所以,阴太后应该不会错过这个与郑庸合作的机会,让这奸宦协助北戎刺客,尽可能地在我大裕挑起内乱。 而与此同时,北戎的铁骑已做好出兵重渊的准备。如此两相呼应,方能达到她彻底占领重渊的目的。 一旦北戎占领了重渊,铁骑便可由西线突袭,令大裕陷入两面遇敌,双线作战的困境。 最终,夺下大裕江山,实现所谓的天下一统,才是她这位野心勃勃的阴太后真正的目的!” 浩星明睿一边面色凝重地听着寒冰的分析,一边用手指轻轻叩击身前的桌案,显然是在思索着应对之策。 这时,水心英忽然在一旁问了一句:“寒冰,据你估计,北戎的刺客大概何时能够到达景阳?” “至少要在十日之后。” 寒冰极有把握地答道,“戎帝宇文罡虽然只是命公玉飒颜兄弟二人前来行刺,但太后一定会让独笑穹跟着一起来,以增加成功的机会。 而独笑穹这一次被我用离别箭伤得着实不轻,想必不会很快恢复过来。” 浩星明睿忽然看了寒冰一眼,语气肃然地道:“寒冰,今后非到万不得已之时,你切莫再使用离别箭!” 萧天绝在一旁也立刻神色严峻地点头道:“是啊,明睿说的对!” 寒冰自然明白师父和舅舅在担心什么。 自从左语松被离别箭刺杀之后,忠义盟已经发下武林贴,以重金悬赏离别箭的人头。 这一举动,便是向整个江湖宣布,离别箭已成为忠义盟不共戴天的死仇大敌。 这完全是江湖恩怨,非关朝廷法度,必将是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 所以,为了避免与忠义盟发生不必要的冲突,离别箭最好从此在大裕销声匿迹,无处可寻。 “师父和舅舅大可放心,我从此再也不会使用离别箭了!” 寒冰连忙也语气肃然地做出了保证。但是,他的心里却清楚地知道,此事绝非如此简单。 只不过师父与舅舅皆是出发在即,此时再与他们讨论这种事情,除了徒增他们的烦恼之外,实是不会有任何的帮助。 故而,他便赶紧转换了话题。 “舅舅,宫内搜捕天香教主凤嫣的行动,可有了什么进展?” 一听寒冰问起此事,浩星明睿不禁双眉紧锁地摇了摇头,“到目前为止,朱墨那边还未取得任何进展。 自从今上移居皇宫之后,便遣散了整个后宫。那些浩星潇启所留下的妃嫔们,都已被妥善安置到了宫外。而原在她们各宫之中侍候的宫人们,也有一部分跟随他们的主子一起出宫去了。 另外,还有一批宫人领了一大笔安置费,自愿出宫另谋生路。 故而,目前宫中所剩下的太监和宫女,已不到原来的半数。但仅这些宫人,便也有千人之多。 对于留下来的这千余名宫人,朱墨正命人对其逐一进行仔细的盘查。不过迄今为止,尚未发现有任何可疑之人。” 萧天绝突然插口问道:“那些宫中的侍卫们呢?可都曾盘查过了?” 浩星明睿不由愣了愣,有些不解地道:“数月前大裕新君登基,重组了大内侍卫。当时,便已由侍卫统领朱墨负责,对所有新编的大内侍卫,进行了严格的核查。 目前的大内侍卫之中,当不会有北人密谍,或者是郑庸的余党,自然也更不会有那个天香教主凤嫣。” 萧天绝听了,却冷哼了一声,道:“除了郑庸,怕是没有人真正见过那个凤嫣。你又如何能够确定,那些侍卫之中就真的没有这位天香教主?” “可是——” 浩星明睿再次愣了愣,才忽有所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这确是侄儿疏忽了!居然没有想到,也许凤嫣本就不是一个女子!如此说来,还应该提醒朱墨一声,对那些太监也要进行仔细盘查,也许其中就藏了一个妖人!” 话音未落,他便猛地站起身来,匆匆奔到了厅外。 招手将一名心腹手下叫了过来之后,他便向其仔细交待了几句,并打发那人赶紧去宫中给朱墨送信。 重新回到了厅内,浩星明睿一脸钦佩之色地看着自己的七叔,道:“七叔,说来还是您老人家思虑周全,完全没有被‘凤嫣’这个名字所迷惑!” 此时,萧天绝的脸色也和缓了下来,听到自己侄儿的这番赞誉,心中多少还是颇有些受用的。 但他的口中却仍是带着教训之意地道:“你的谋算智计自是绝对不输于七叔!只不过你的那些想法,皆适用于朝堂之上,却不太对江湖的路数。 当年我带着玉儿——,呃,寒冰闯荡江湖之时,可是见惯了这些江湖的诡谲伎俩。莫说是仅凭一个名字,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也不一定即刻就能分辨得出,此人究竟是雌是雄!” “咳——”、“咳——” 浩星明睿急忙尴尬地连咳了两声,想借此暗示七叔,尚有女客在场,实在不好说出诸如“雌雄”这般不雅的言语。 谁知萧天绝正说得兴起,根本未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何不妥,更是完全没有理解自己侄儿的好意提醒,竟是冲着浩星明睿一瞪眼睛,不悦地问道:“你咳什么?莫非是还有何不服之处?” “侄儿不敢!” 浩星明睿顿时吓得止住了假咳,一脸苦笑地看了看正抿嘴偷笑的水心英。 好在寒冰及时出来解围,有意岔开了话题:“师父,舅舅想说的是,水宗主又不是外人,在她面前,您尽管叫我玉儿好了,不必特意再改口叫寒冰,反倒显得见外了。” “嗯,玉儿说得在理!” 萧天绝这才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又斜睨了一眼自己的侄儿,“是这样吗?” 浩星明睿赶紧不住地点头道:“侄儿正是此意!七叔您在自家人面前,当然还是要叫他玉儿的!” 萧天绝顿时呵呵地笑了一声,看着自己那个懂事的乖徒儿,眼中满是说不尽的疼爱之意。 寒冰先是邀功一般地瞟了自己的舅舅一眼,然后又继续哄着师父说起话来。 “师父,明日您和舅舅都要离开,今晚就让玉儿留下来,陪你们多说一会儿话,可好?” 听到自己徒儿这个带着孝顺之意的请求,萧天绝却没有立即点头同意。 他先是看了一眼浩星明睿,却见自己的侄儿也正一脸无奈地看着他这位七叔。 他们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之后,萧天绝才沉吟着开口道:“如今玉儿你住在这王府之中,倒是并无不妥。只不过——” 寒冰马上机灵地接口道:“师父放心,清伯已先回了花府。稍后,我也会回去拜见舅父。他若知道我今夜留下来陪您说话,定不会介意的。” 萧天绝不由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你这孩子,总是这般倔强!虽然如今冷衣清已经贵为一国之君,终日忙于国事。但在他的心里,想必还是记挂着你的。 再者说,北戎刺客随时都会出现,你若能够呆在他的身边,岂不是更加令人放心一些吗?” 寒冰垂眸笑了笑,道:“师父教训的是!不过徒儿以为,对于那些刺客,不能仅限于被动防守,更应该主动出击。 我想利用北戎刺客尚未到达景阳的这些天,配合宋青锋在城内展开搜索。若是能够从中发现郑庸的踪影,甚至寻到机会除掉这个奸宦,那便不怕北戎再来多少刺客了!” 这时,浩星明睿接过了话,道:“七叔,玉儿所言确也在理。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除去郑庸,以防这丧心病狂的奸宦策划出更大的阴谋。至于宫中的防卫,相信有朱墨在,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听到一向虑事周全的侄儿也这么说,萧天绝终于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玉儿你就留下来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五十二章 家的感觉 景阳城内原来的那座左相府邸,因其主人已经成为了大裕新君,举家移居皇宫之内,故而这座府邸就被暂时封闭了起来。 但府中依旧留了一些下人,负责日常的打理,保持各处房舍院落应有的干净整洁,以便留待冷衣清不做皇帝之时,与家人再次入住其间。 而相府旁边的那座徽园,也早已封闭多时。虽然还是与以往一样,平时少见人影,但其实也有专人负责打理,将里面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照料得丝毫不差、井井有条。 从前相府大公子寒冰所居的那处院落,尤其受到了特殊的照看。不但房间内的东西一应俱全,并且整洁如新,就是院子里也每日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其中的缘由,倒不是因为负责照看此处的下人,对那位原相府大公子有多么深厚的感情,而是因为原相府小公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幼子冷世玉,有一个非常特殊的习惯。 每日午后,这位世玉小皇子都要来到这座他大哥曾居住过的院子里,自行习练武功。无论刮风下雨,竟是日日不辍。 而今日,也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世玉又来到徽园的这座院子里练武。 在将昨日自己的那位师父,禁军大统领宋青锋所传授的几招枪法再次演练了一遍之后,眼见天色不早,世玉便收起了手中的银枪,打算立即赶回宫去陪娘亲用晚膳。 谁知他刚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一抬头间,却现一个白色的颀长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院中。 “哥哥!” 当世玉看清楚那人的面孔后,忍不住惊喜异常地大呼了一声,随后便飞扑了上去,用双臂将他紧紧地抱住,似是生怕他会突然间飞走一般。 寒冰抚摸着正埋在自己怀中的那颗小脑袋,含笑道:“世玉又长高了一些,力气也比从前大了许多,不错!” 世玉慢慢抬起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已泛起了一层泪光。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寒冰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歉然地道:“当初走得太过匆忙,没能与你告个别,是哥哥的错。” 世玉却咧着嘴,微微一笑,道:“爹爹他已经告诉过我,说哥哥你一定还会回来看我的。所以我便一直盼着,更是日日努力练功,想让你看到我又有长进了!” 寒冰再次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点头道:“方才我都已看到了,你的枪法一招一式皆有模有样,尽得其中精髓。看来你的那位师父一点儿也没有藏私,而你自己也绝对是没有少下过功夫。” 被哥哥这般一番夸赞,世玉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小家伙终于收回双臂,放开了寒冰的腰,一脸崇拜地仰头看着他,道:“哥哥,听师父说,这次你在北戎大展神威,打败了他们所有的顶尖高手。就连那个从前胆敢来我大裕称王称霸的赤阳教主独笑穹,都被你打得他狼狈不堪、重伤难起!” 寒冰顿时得意地哈哈一笑,“既然北戎敢让人来我大裕称王称霸,哥哥自然也要去北戎耀武扬威一番!” “那哥哥你下次能否带上我一起去?” 见世玉的眼中尽是渴望之色,寒冰当即拍了拍他那尚有些稚嫩的小肩膀,哈哈笑着道:“这有何难?下次定会带上你!打虎亲兄弟,就让北人见识一下,我们兄弟二人的威风!” 世玉顿时喜笑颜开地拉住了他的一只手,问道:“哥哥,那你现在便随我一起回宫,给我讲一讲你在北戎的那些故事,可好?” 寒冰只是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那十几个正傻愣愣地站在不远处的大内侍卫,终还是点了点头,道:“好,哥哥陪你回去。” 说完,他便拉着世玉的小手,迈步走出了这座他们二人都极为熟悉的小院。 这兄弟二人一路走着,一路谈笑着。而那些大内侍卫们,只敢远远地跟在后面。 说实话,此时此刻,那些大内侍卫们的心中,既感到侥幸,又多少有些惶恐。 原本他们十几个人负责守护小皇子的安全,已将那座院落的里里外外都戒备得严严实实。 可谁知,对方都已摸到了小皇子的身边,他们之中居然没有一人生出任何的警觉。 如此严重的失职,若是被统领大人知道,怕是少不了要挨上一顿狠揍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摸进来的这位不是敌人,而是小皇子的亲哥哥,也就是那位大皇子寒冰。 否则若是小皇子出了意外,那他们这帮负有守护之责的家伙,便不只是挨一顿板子那么简单了! 如今有那位身手不凡的大皇子相护,这些侍卫们自是不必再担心小皇子的安全,但不知统领大人的那顿板子是否能够逃得过了。 当那座气势雄伟的皇宫终于出现在面前时,寒冰慢慢松开了世玉的手。 他矮下身来,半蹲在世玉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世玉,哥哥便不陪你进去了。今日我们已经谈了许多,改日若有机会,哥哥会给你讲更多的故事。 只是你要记住哥哥的话,最近京城中并不安稳,你以后不要再去徽园里练功了。而且每次外出之时,也不能只带十几个侍卫随行。” “我记住了,哥哥!” 世玉懂事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却不由露出了一抹失望之色,“哥哥你真的不进去吗?” “我今日刚回来,还没有去舅父花神医那里,向他老人家问候一声。耽搁久了,怕他心中惦记。” 寒冰虽是努力将这一牵强的借口说得郑重其事,声音里却不禁隐隐露出了一丝歉疚之意。 “那,哥哥你明日会来吗?明日是下元节,水官解厄之日。娘亲会做一些很好吃的糍粑,还要蒸麻腐包子。她的手艺真的很好,哥哥你不来尝一尝吗?” 世玉一边说着,一边眨动着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寒冰。 “下元节” 寒冰不由笑叹了一声,“我倒是从未想起过还有这样一个节日!” 而与此同时,一阵莫名的辛酸与悲凉,也不期然地袭上了他的心头。 糍粑、麻腐包子…… 如果自己的娘亲还在,凭她那一双巧手,所做出的这些吃食,想必绝不会比那位冷夫人差吧? 可惜的是,自己从未见过,更是从未尝过这些东西,又哪里知道好吃不好吃呢? 他默默地站起身来,抚摸着世玉的头,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既是这等重要的节日,自然要家里人守在一起。哥哥还是不来打扰了吧。” “哥哥,你不是说,永远都是我的哥哥吗?却为何又不把你自己当成我的家里人呢?” 世玉高高地仰起头,神情肃然地看着寒冰。 寒冰被他问得神色一黯,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地道:“在哥哥的心中,你永远都是我的家里人。但这仅限于你我兄弟之间。懂了吗,世玉?” 世玉的年纪虽然不大,却是极为早熟懂事。 他见过娘亲对哥哥的诸般误解,也知道爹爹不再把哥哥当作亲生之子。 对于这一切,哥哥他虽然表面上装作毫不在乎,但在他的心里,一定也会难过吧? 正是因为这样,哥哥他才从不愿意回家,更是从未踏入过这座他们目前所居住的皇宫。 但是世玉不希望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下去,他还是怀念从前在相府时的那段日子。 尽管娘亲与哥哥总是为了他这个相府小公子而明争暗斗,但爹爹却总是明着支持娘亲,暗中帮着哥哥。 而且那时候,他能够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一种家的温暖。不像现在这样,虽然身边总是环绕着很多的人,但他却时常感觉到一种难言的孤寂。 所以他想要尽一切努力留住哥哥,也留住那一种家的感觉。 感觉到世玉又悄然拉住了自己的一只手,寒冰的心不禁微微一颤。 他没有想到,一向懂事听话的世玉,会用这种固执的方式想要留住自己。 他垂头看着世玉乌黑的大眼睛,终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这一次,哥哥就陪世玉一起进去,顺便看一看你在这里的居处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可好?” 世玉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 哥哥终于答应进去了!哪怕只是小坐一会儿,却也算是回到了这个家里。 于是他二话不说,便急忙拉着寒冰的手,向皇宫的大门里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五十三章 如履薄冰 , 大裕皇宫选德殿内,坐在龙椅之上的冷衣清,一直双眉紧锁地看着正在那里悠闲自在地喝着茶的浩星明睿。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这位皇帝陛下终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没想到这么快,你就要走了!” 坐在旁边锦墩上的浩星明睿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微笑着开口道:“明日一早,定亲王便与我一同出城。如今并无战事,陛下自不必与百官一起去城外相送。故而今日我特来向陛下提前辞行!” 冷衣清看着他,竟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这数月以来,在王爷你的协助之下,朝局渐趋平稳,新政的实施也颇见成效。 我本以为,你我继续合作下去,加以时日,必能让大裕恢复元气,从此呈现出一番不同的新气象。 可如今你这一走,我的心中着实是大感惶恐,也不免对大裕的未来生出更多的忧虑!” 看到冷衣清这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浩星明睿不由想起了一年多以前,第一次在这座选德殿中见到这位前左相大人时的情景。 当时的那位左相大人,虽是竭力表现得谦恭有礼,甚至还有些谨小慎微,但气度上自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镇定从容。 只因那时他虽是一朝宰辅,看似风光无限,却并无多少实权。虽然不免会自感壮志难抒,但也多了一份笑看风云的淡然。 可如今,内忧外患,所有的重担皆压于他一身,已将那个曾经野心勃勃的左相大人,变成了眼前这位心神俱疲的皇帝陛下。 而这一切,追根究底,却都是他浩星明睿打着天降大任的旗号,强加于这位大裕新君身上的。 想到这些,浩星明睿的心中虽说并无丝毫的歉疚,但还是多少有些同情冷衣清,觉得自己应该再多帮他一下。 “陛下实不必如此惶恐!更无须有太多的忧虑。如今朝中内阁制已基本确立,六部诸司也已初步理顺,对于地方州府的调整也都在顺利进行之中。 故而在日常政务方面,陛下自是不必再过多费神,尽管放手让下面的人按部就班地自行处理即可。 若遇到紧要之事,陛下还可以召集内阁,共同商议。集思广益之下,想必不难找出可行之法。” 冷衣清只是默默听着,紧锁的眉宇却始终没有舒展开。 浩星明睿自然知道,这位皇帝陛下此刻心中最为忧虑的是什么,这也正是他今日特意进宫见驾的主要原因。 于是,他又继续说道:“如今的当务之急,乃是对军方的整顿。” 冷衣清闻言,神色不由一动,语气间也多了些急切之意,“王爷所言甚是!一直以来,我大裕不但国力积弱,战力更是严重不足。一旦遭逢强敌入侵,实不知该如何应对,才能保住疆土不失。 这些时日,我与内阁多次议及此事,却始终都未能找到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之法。 我知王爷近日心忧重渊之危,恐怕无暇分神顾及其他,便未敢召你入宫,共同商议此事。而今日既然提起,我确是想听一听,王爷对此可有何真知灼见?” 浩星明睿倒也不再客气,当即便侃侃而言道:“宫内的侍卫亲军与戍卫京城的禁军,分别由朱墨和宋青锋统领,自是毫无问题。而目前真正令人担忧的,乃是驻守于四境的各路边军。 这其中,南岭军由忠于朝廷的魏将军统帅,而且与我大裕南境相邻的,只有两个弱小的附属国,彼此间从未出现过大的边境纠纷,当可令人放心。 北境军仍是由庆王爷代管,实则是由方胜将军统帅,也并无太大问题。只不过,众所周知,北戎国主宇文罡对我大裕觊觎已久,随时都可能再次发动新的南侵。 为了防患于未然,我建议陛下从庆王爷手中收回北境兵权,交由靖远侯宋行野接掌北境军务。” 冷衣清一听,登时面露犹豫之色,道:“可是宋侯爷年事已高,恐怕不宜于长期驻守北境。” “确是如此。” 浩星明睿不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故而我方才所说的,也只是万不得已之下的临时之计。 据我推测,一旦北戎阴太后攻占重渊的计划成功,接下来,她的目标自然就是大裕。 而若是阴太后在重渊受挫,戎帝宇文罡必定会借此反击,夺取兵权,然后马上兴兵南侵。 所以说,最早是今冬,最迟是明春,大裕与北戎之间,必有一战。 为了早做应对,以便有备无患,陛下可以让熟知北境防务的宋侯爷先去一趟永州,整顿军备,巡视边防。 而一旦北戎铁骑南下,最终还是要派禁军大统领宋青锋,去打这场异常艰难的北境之战。” 冷衣清沉吟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道:“看来也只能先这般决定了。眼下大裕实是太过缺乏可以独当一面的领兵之将。 数月前的那场兵变,济王虽然未能得逞,大裕的兵力也未受到太大伤损,但在将领方面,却是出现了太多的空缺。” “是啊,有兵无将,相当于群龙无首,真正打起仗来,便很难会有胜算!” 浩星明睿不禁叹息了一声,“这也正是我接下来要与陛下谈到的问题。如今在这边境四军之中,最令人不放心的,便是西路军。 原西路军主帅邢成彪,已在数月前的那场兵变中被杀。当时追随他参与谋反的各级西路军将领,竟达数十人之多。 济王之乱被平定以后,整个西路军,可以说是遭到了一次彻底的清洗。 长久以来,大裕一直是重文轻武。朝廷对于武将的铨选与提拔本就极之疏慢,以至于我朝具备统军能力的将领已如凤毛麟角一般,少之又少。 故而直到今日,西路军中尚未能补齐所有的将领空缺。长此以往,下面的兵士缺乏督导,自然会愈加懈怠,以致军备松弛。” 冷衣清随即接过话来,道:“好在当初由你举荐,如今已然确定了由定亲王为西路军主帅。定亲王一向军功卓著,且又领军有方。有他坐镇西路军,应该立时便可以起到稳定军心之效!” “但陛下可曾想过,若是重渊情势危殆,定亲王必是会前去救援。而他一走,西路军难免又会变成群龙无首。” “这——” 被浩星明睿这般一问,冷衣清不禁怔在了那里。 他这位皇帝陛下在处理政事上,确是英明睿智,思虑周全。可偏偏就在军务方面,总是令人有一种力有不逮的感觉。 不过好在此时,他最可倚重的浩星明睿还没有走,这位皇帝陛下便也毫不客气地向其讨教起来。 “不知王爷你可是已经想出了更好的应对之策?” 浩星明睿立时微微一笑,道:“这便是我方才建议陛下收回庆王爷北境兵权的原因。庆王爷的属地庆州,其实是在西境。 陛下可以命庆王爷协助定亲王,督管西路军。一旦定亲王前去重渊,便由庆王爷接替他统率西路军。 庆王爷看似闲散,但他治下的庆州军,却是所有厢军中战力最强的一支。由庆王爷代管西路军,必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还是王爷你想得周全!” 听了浩星明睿这一番详尽的解析,冷衣清终于完全明白过来,却又不禁感叹了一声,“以后身边少了你的筹谋与提点,我难免是会常感心中惴惴,忧思难安了!” 浩星明睿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还带了些调侃意味地道:“陛下难道已经忘记你当初身为左相大人之时,那种胸有丘壑、挥斥八极的绝世风采了吗?” 冷衣清闻言,当即便瞪了他一眼,赌气般地道:“我若真有你所说的那等本事,又怎会中了你的诡计,被架到这个令人烦恼不已的位置上,终日如履薄冰、忧心忡忡?” 浩星明睿顿时被他说得朗声大笑起来。 见这个惫懒家伙居然表现得如此自得,冷衣清当然更加气恼,可不知为何,一张脸刚刚绷起,却又不由自主地随着他一起放声大笑了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五十四章 鞠躬尽瘁 , 笑过之后,冷衣清确是觉得心境开阔了许多。 当然,这也跟浩星明睿刚刚向他所提的那些极为适用的建议有关,让他这位皇帝陛下得以忧思暂解。 但他决不愿就此放浩星明睿马上离去,只觉还应该从这狡猾精明、且又见识非凡的家伙口中,再多榨出一些治国的良方来。 “方才王爷所提,对于三境边军的整顿之法,实是甚合我意。尤其是那个最为令人头疼的西路军,王爷的办法的确是高明之极! 明日我便会与内阁共商,争取尽快通过由庆王爷协助定亲王统管西路军之议。如此一来,不但稳定了西境,更为定亲王随时出兵重渊,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听冷衣清这么说,浩星明睿不由笑了笑,却以一种略显凝重的语气道:“想必内阁不会对庆王爷协管西路军一事提出任何异议。 但是对于出兵重渊一事,恐怕陛下还不能太过乐观。即便是定亲王可以随时待命,可陛下的这道出兵的旨意,怕是并不那么容易颁下。” 冷衣清闻言,也不禁皱了皱眉头,道:“我明白王爷的意思。更知道,这便是近日你奔波于几位重要朝臣府邸的原因。 虽然你我都十分清楚,重渊一旦被北戎吞并,最终受害的必定是大裕。但那些并不真正了解此种情势的朝臣与百姓们,却是占据了绝大多数。 他们所想到的,唯有朝廷打算耗费大量军资,牺牲自己的儿郎,到一个极为遥远的地方,去为一群陌生人打仗。” 浩星明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是啊。莫说是普通的百姓,便是那些手握重权,自以为对朝政大事了若指掌的朝臣们,也都没有清楚地看到,大裕所面临的这一场近在眼前的巨大危机! 继吞并重渊之后,阴太后必然会把魔爪伸向西域各国。而这些小国自然不会像重渊那般抵抗,很快就会一一归附于北戎。 到那时,大裕西境便再也不会有安稳之日。不但经常会受到那些弹丸小国的不断骚扰,还随时处于北戎骑兵的攻击之下。 而最令人担忧的一点是,相较于北境而言,西境的地势更为平坦,几乎无险可守,尤其利于北戎的骑兵作战。 一旦西线被突破,后面便是一马平川,北戎敌军借大胜之势,一鼓作气之下,很有可能重现不久前的景阳之围。 然而,目前这一切都还未发生,仅凭我等的一番设想,的解是没有太大的说服力。 虽然我已经说动了一些朝臣,让他们看清了问题的严重性,但毕竟也只是少数。所以,一旦陛下提出向重渊派兵之议,恐怕还要面对众多的质疑与反对之声。” 冷衣清默然点了点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此难题。 这时,浩星明睿忽然站起身来,举步上前,将一样东西放在了冷衣清身前的龙案之上。 “当初为确保安全,你我决定将乾坤密钥分开保管。而今我既然将要离开大裕,自当把手中的这枚坤钥交还给陛下。” 冷衣清看着面前的那枚坤钥,一瞬间又忆起了那夜在地府中所发生的一切。 他不由苦笑了一下,道:“自那夜护国神柱入地之后,这对乾坤密钥似已失去了任何作用。而那扇地府之门,也再未被打开过。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又继续沉埋于地下了!” “不过明睿相信,陛下应该很快便会用到这乾坤密钥,打开地府之门。那里虽然埋藏着一些难以向世人述说的秘密,但同样也保存着无尽的宝藏,不是吗?” 冷衣清怔怔地看着浩星明睿,“你是说——,要我开启地府宝藏?” “不错。无论是远征重渊,还是即将到来的北境之战,都需要消耗大量的军资战备。以目前大裕的国库,绝对难以负荷。 陛下何不未雨绸缪,先行给出应对之策?这样一来,自然可以堵住那些拿国库空虚为由,抵制出兵的朝臣之口。” 冷衣清顿时听得连连点头,“这确是一个好主意!到时定会为出兵重渊之举减少部分的阻力。” 浩星明睿微微一笑,道:“在此事上,我等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但愿苍天有眼,最终让重渊和大裕共同渡过此劫。”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便将话题转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上,“陛下,对于该如何使用这批宝藏,我还有一个新的想法。你可还记得,东海军因前东平侯谋反而被裁撤之后,东部安防便完全交由沿海各州府自行负责?” “不错。” 冷衣清当即接过话来,“而且你也曾提出建议,由朝廷拨下银两,并委派专使,前去督促地方官府兴建水军,打造船只。 可是由于户部暂未筹措到足够的银两,这一计划便只能先在济州一地试行。因为那里本就是原东海军的基地,很多东西都已是现成的,只需济州府全部接手过来便是,却也用不到太多的花销。 如果开启地府宝藏,银两自然不再是问题,而你先前的那个计划,应该很快就可以在沿海的所有州府实施。” 浩星明睿笑着点了点头,道:“除此之外,我还想到了一个解决东海匪患的办法。但因还未完全考虑成熟,便一直没有向陛下提出。 如今时间紧迫,我只能先将自己的思路说与陛下听听。至于以后该如何运作,尚需陛下与内阁共同议定。” 听到他的话,冷衣清也不由嘴唇一动,似是想起了什么。但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让浩星明睿继续说下去。 “在仔细考虑过东海匪患难靖的原因之后,我竟得出了一个以前从未想到过的结论——闭关自守乃是主因。 一直以来,我朝对外闭锁关口。一些海外行商为了牟利,便采取走私偷运的下策。他们的商船多选择偏僻海域行驶,又缺乏足够的护卫力量,以致让那些穷凶极恶的海匪们多有可乘之机。 故而我以为,朝廷不妨撤除封禁,设置来往关口,自由通商。而沿海各州府在兴建水军的同时,也可修建一些深水船坞,方便外商的大型海船停泊。 如此一来,海外商船不必再偷偷摸摸,船上也可配备足够的护卫人员,甚至还可以结伴而行。再加上近海有我朝水军常年巡视,海匪们便很难再有得手的机会。 一旦无利可图,那些海匪们当然不会枯守待亡,应该很快便会自行解散,而东海匪患也就此不剿自灭。” 听浩星明睿说完,冷衣清一边频频点头,一边欣然道:“正好我今日也收到了一份济州府的奏报,其中所提到的想法,竟是与你不谋而合!” 浩星明睿闻言,不由笑道:“看来陛下登基以后,广开言路,鼓励新政,已收到了越来越多的实效。 将来必会有越来越多的地方州府,像济州府一般,不再固步自封,并大力向朝廷提出更多的切合地方时政的谏言。 所以说,陛下尽可大放宽心!即使今后没有我再在你耳边啰嗦了,还会有更多的朝臣来替陛下操心,集思广益,为大裕出力献策!” 冷衣清看着浩星明睿,这位自己从前的敌人与对手,现在的良师与益友,心中不禁涌起了万般滋味,最终又皆化为了深深的不舍。 这一别,也许今生再无相见之期! 对于重渊即将面临的危境,无人能够做出真正准确的预估。举城陷落,玉石俱焚的可能性,随时都存在。 而浩星明睿此去,应是已怀着一种一去不回的壮烈心情。 所以,当这位以坚定不移的心志,卧薪尝胆十几年,终于令大裕改天换地的假王爷起身告辞之际,冷衣清这位皇帝陛下也同时站起身来,上前紧紧地拉住浩星明睿的手,将他一直送至选德殿的大门外。 临别前,浩星明睿对他肃然拱手道:“方才陛下说,常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这正说明,你时刻将大裕的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放在心中。明睿相信,陛下必会成为一代贤明的好君主!” 冷衣清没有多言,只是面容沉肃地对着他深深一揖。 望着浩星明睿大步离去的背影,冷衣清虽觉肩头的担子更重了,但同时心中也升起了一股豪气。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是要为国为民尽一番心力。 纵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定当不枉此生! 就在他这位皇帝陛下正自心潮澎湃、豪气干云之际,侍卫统领朱墨忽然在一旁躬身道:“禀陛下,小皇子已经回宫。” 冷衣清此时犹未回过神来,只随意地点了点头。 可随后,朱墨却又多说了一句:“是大皇子送他回来的。” 冷衣清再次点了点头,然而转瞬之间,他便猛地瞪大了眼睛,急声追问道:“你是说寒冰回来了?他现在何处?” “他将小皇子送至毓秀宫后,便自行离开了。” “什么?!” 冷衣清不禁惊怒交加地喝问出声,“你为何此刻才告诉我?” 朱墨再次肃然躬身道:“因为之前陛下曾经吩咐过,你与定亲王相谈期间,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我——” 冷衣清顿时大感后悔地闭了闭眼睛,呆立了半晌,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此事的确不是朱统领的错,是我一时心急,不关你的事。” 一边说,他一边将目光投往宫外的方向。 此时已是夜色沉沉,又有重重的宫墙遮挡,哪里还能寻得到那个少年挺拔而略显瘦削的身影? 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重又袭上了他这位皇帝陛下的心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五十五章 各有战场 跪在舅父花凤山的面前,看到他老人家的鬓边又新添了几丝白,寒冰的星眸中不由闪过了一抹感伤之色。 “是寒冰无能,没有将湘君姐姐带回来,让舅父您失望了!” 花凤山连忙把他扶了起来,又将他上下打量了许久,方颤抖着声音道:“只要你这孩子能平安回来就好!” 寒冰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扶着舅父在椅中坐了下来,而他自己则在一旁躬身肃立。 “你这一路辛苦奔波,就别站着了,坐下来说话吧。” 寒冰却垂目辞谢道:“多谢舅父!甥儿我站着回话就好!” 花凤山不禁叹了一口气,温声道:“清叔把北戎那边的事情都跟我说了,是湘儿她自己不愿意跟你回来,这原本就不是你的错!你又何须如此自责?” “可是湘君姐姐被困北戎皇宫之中,舅父您又岂会不日夜忧心?这全是因为甥儿思虑不周,当时未能说动湘君姐姐随我一起走。” 看到寒冰脸上的愧疚之色,花凤山无奈地摇头道:“你这孩子总是这般,把一切责任都往自己一个人的身上揽!湘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性子,我又岂能不清楚? 她的娘亲和哥哥都被那个阴太后害死,湘儿必然会拼尽全力,让那个害人的老太婆得到应有的报应! 这是湘儿自己的决定,便是我这个所谓的爹爹都不可能劝得了她,更何况是你这个一向都有些怕她的小子? 再说湘儿素来机敏聪慧,既然她认为留在宫中会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那便一定会达到她的目的。 我虽是不免会为她担忧,却也希望她能够达成心愿,不但为自己的娘亲和哥哥报了仇,还能够帮助更多的人免于那个阴太后的毒手。 说实话,我倒是赞成湘儿没有随你一起回来。如今大裕虽已改天换地,气象一新,但情势依旧不容乐观。或许湘儿回到这里,也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般安全。” 听完舅父这番语重心肠的话,寒冰忙躬身道:“是,舅父教训的是,甥儿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那就坐下来说话。你且莫先急着走,舅父我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你。就让那个只知道支使你终日东奔西跑的假王爷再多等些时候吧!” 见舅父一脸赌气的模样,寒冰不由心中暗笑,知道他这是还在为当初舅舅派自己去重渊,结果耽误了施针,险些令自己再次毒的事情而怨怪舅舅。 为了不招惹舅父更加生气,他马上老老实实地答应了一声,便在一旁的椅中坐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他也没有忘记为那个替自己背负罪名的舅舅辩解了几句:“其实舅舅他不是想跟您抢人,只是他和师父明日一早便要出,故而有些事情还需向甥儿我再多交代一番。” 花凤山听了不由一愣,“他们明日就要走?怎会这么快?” “今日圣旨已下,委派师父为西路军主帅,即日赴任。” 寒冰恭声答了一句,却见舅父的面色有异,似乎对刚听到的这个消息尚一无所知。他便猜到,舅舅很可能还未将这方面的事情告诉给舅父。 于是,他连忙又委婉地解释道:“舅舅也是几日前才向内阁呈递的奏章,没想到这么快便获得内阁通过,并且皇帝陛下的旨意也随之颁下。” 花凤山这才恍然地道:“原来这几日竟生了如许多的事情!幸亏我今日赶了回来,否则倒要错过了给他们送行。” 寒冰的星眸眨了眨,问道:“舅父您这几日可是出了远门?” “不是什么远门,只是一直呆在济世寺中——” 说到这里,花凤山的话音突然一顿,看着寒冰微微叹息了一声,“若非万不得已,我实是不愿再见到那个人!因为一看到他,我的心里就忍不住会想起他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情,更是忍不住地恨他!” 寒冰笑了笑,“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舅父您又何须太过介怀?” 花凤山摇了摇头,又叹息了一声,道:“几日前,他染了风寒,就此卧床不起。慧念方丈派人来知会了我。我……我本已立誓不再见他,可是身为医者,却又不能见死不救……” “当初他拒绝去皇陵将养,而坚持要在济世寺清修,想来心中已是对自己从前所做过的事情生出了悔意。 舅父便是不能原谅他,也须尽到人子之责。毕竟在这位曾经的皇帝陛下心里,始终还是把您当作自己的儿子来看待的。” 看到寒冰在说这番话时,唇边不自觉露出的那一抹苦涩的笑意,花凤山的心不禁感到微微一疼。 他知道,这孩子一定是想到了他自己的那位父亲。 虽然他们甥舅二人在这方面的经历颇有些相似之处,但结局却是大有不同。 浩星潇启在得知花凤山就是自己的儿子之后,从始至终都在努力地想认回他这个儿子。 而冷衣清对寒冰这个儿子,却是从一开始的怀疑到最终的否定。 无论这其中曾有过多少的波折与误会,总之在冷衣清这位父亲的心目中,对寒冰应是从未真正认可过。 既然如此,真相究竟为何,便已不再重要。 寒冰选择让萧玉彻底消失,真相永远沉埋。 此举既是为了他的母亲,为了她所遭遇到的一切不幸而无法原谅冷衣清,同时也是为了他们父子,为了让彼此都能够得到一种安宁与解脱。 花凤山站起身来,走到寒冰的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说的对,身为人子,纵是有再多的不甘与无奈,也须尽到人子之责。 虽然我不戴见那个假王爷,但对那位真王爷还是心怀敬意的。一日为师,终身是父。你能有这样一位疼爱你的师父,便是一种莫大的福分。 还是早些回去吧,别让他老人家等得太着急。说实话,这位七叔的火爆性子,你舅父我也不敢轻易领教!” 寒冰连忙站起身来,躬身施礼道:“多谢舅父的指点!甥儿这就回去陪师父他们多说上几句话。” 花凤山不由含笑点了点头,却又一时舍不得就此放他离去,便又顺口多问了一句:“这一次定亲王他们会去多久?” 寒冰犹豫了一瞬,才答道:“应该不会太久。” 花凤山站在那里没有说话,而寒冰也不言不动地肃立一旁。 过了半晌,花凤山终于打破了沉默,道:“这才是明睿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我的真正原因!他以为自己就这么走了,便可以再也不用向我有所交代了吗?” “舅舅他——” 花凤山摆了摆手,打断了寒冰的话,“你对我说实话,这次他们获胜的机会究竟有几成?” “五成。”寒冰垂着头,闷声答了一句。 “怎么说?” “如果舅舅能够在西域各国动攻击之前赶到重渊,帮助隐族军队巩固边防。并且,能够在战事一开始时,尽快阻止住敌军的攻势。那或许就可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等待师父率领西路军前去救援。 而师父若是想调动西路军去重渊,便需要有皇帝陛下的旨意与兵符。可若是没有内阁的一致通过,皇帝陛下也无权下旨对境外用兵。所以——” “所以,你所说的这些个如果、或许,还有若是,只要其中的任何一环没有接上,重渊便是一个死局,可对?” 寒冰仍是垂着头,却连答一声的勇气都没有了。 花凤山闭着双目良久无语。待他睁开眼时,只沉声问了一句:“那你呢?是否随后也要去重渊参战?” 寒冰摇了摇头。 “真的吗?你不会也想同浩星明睿一般,一声不吭地就悄然离开?”花凤山的声音中隐含了一丝颤抖。 寒冰终于抬起头来,明亮的星眸中闪着坚定的光芒,“是真的,舅父,我会一直留在这里。因为师父、舅舅、湘君姐姐,还有我,大家都有各自的战场。 无论任何一方失利,甚至是牺牲,其他人仍需要坚守自己的战场而不能擅离。这样才能保证这场战争最终会有获胜的希望。 如果重渊没能抵挡住西域联军的进攻,在师父的援军到达前已先行陷落。那么师父即便是已在前去救援的路上,也会立即调头回防西线,以免遭到西域联军与北戎军的前后夹击。 湘君姐姐在北戎宫中与敌周旋,而我的战场是在大裕,在景阳。 无论是郑庸,还是天香教主凤嫣,这些潜在的敌人随时伺机而动,对包括皇帝陛下在内的很多人都会造成致命的威胁。 而北戎的刺客也不容小觑。除了赤阳教主独笑穹,以及那些赤阳教弟子,北戎朝廷还会源源不断地派出众多的刺客和杀手,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所以我要留在这里,尽己所能,阻止这一切阴谋的生。” 花凤山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又开口叮嘱道:“湘儿特意让人传信来说,你所服下的那颗天毒异灭的解药,只有三个月之效。三个月之后,我还是要继续给你施针。所以,你必须要一直呆在景阳,哪里都不能去!” “是,甥儿定会谨记舅父的话,一直呆在景阳。” 见寒冰答得痛快,花凤山那张神情严峻的脸上,终于算是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可谁知,寒冰这小子一见有机可趁,马上又得寸进尺地问了一句:“舅父,这段时日,府中那间东跨院便继续给甥儿住,可好?” 花凤山不由怔了怔,想到那座巍巍皇宫,以及从前和现在住在那里面的人,的确是很难让人生出任何亲近之意。 于是他微微一笑,点头道:“好!舅父这里就是你的家,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五十六章 迷花倚石 清晨的薄雾刚刚消散,初冬的阳光便露出了一丝暖意。 水泠洛练完了一套剑法,额上已见了些细汗,一张俏脸上也多了一层诱人的红晕。 但她只是稍做休整,便将手中的长剑往旁边的岩石上一放,又从腰间抽出了“追日”与“奔月”一对短剑,映着初升的朝阳,翩翩舞动起来。 只见她那敏捷柔韧的身子似一只灵活可爱的鸟儿,不停地前后纵跃,起伏飞旋。 而她手中的一对短剑,便犹如那鸟儿的双翅,伸展自如,飞翔舞动。 就在她舞至极致,也美至极致之际,一个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偏偏横插一手,竟将她左手中的那柄“追日”给生生夹在了他的两指之间! 水泠洛一见不妙,连忙抽剑后撤,可那柄追日剑却仿佛已在那人两根修长的手指间生了根,怎么也动弹不了分毫。 情急之下,她便又将右手中的“奔月”,直接向对方刺了过去。 结果,不出所料地,奔月剑也被那家伙讨厌的两根手指给夹住了。 水泠洛立时气鼓鼓地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向这个明显是来捣乱的家伙脆声喝道:“快放开!” 谁知面前这个惫懒的家伙不但不放开,居然还涎着脸嘻嘻一笑,道:“洛儿你别生气,我只是见你练剑练得辛苦,想让你歇息一下而已。” 水泠洛却是毫不领情地继续瞪着他,“寒冰公子神功盖世,便是赤阳教主独笑穹都被你打得重伤不起,自然是不需要再练什么剑了。 可我水泠洛武功低微,内力浅薄,又怎敢再闲散偷懒,毫不长进,以至于到时候都没有资格与你寒冰公子共进退呢?” 一听到洛儿提起他打伤独笑穹的事情,寒冰这小子的心中顿时暗叫不妙。 上次分别之前,洛儿就曾追问过,他继续留在新京城中,是否打算做冒险的事情,要给古凝报仇? 结果却被他故意插科打诨,将这个问题给敷衍了过去,而且还借机向她偷了一个醉人的香吻。 如今事情败露,看这小丫头的表情,还有这一番赌气的言语,想必是要跟他好好算一算这笔旧账了。 “洛儿你想必是误会了!我让你暂且歇息一下,是想先给你演示一套我从别处看到的双剑合璧的剑法。或许其中的某些招式,可供你借鉴一番。” 一边说着,寒冰一边乖乖地松开了夹在指间的双剑,还顺势将水泠洛扶坐在一旁的岩石之上。 看到寒冰平安归来,水泠洛本已是欣喜不已,虽是出于担心而向他耍些小性子,却也根本没有想与他认真计较。 此刻听他说得认真,果然是要教自己剑法的模样,水泠洛更是心中高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便将手中的双剑递给了他。 寒冰接过了双剑,冲着洛儿眨眼一笑,随即便倏地双腕一抖,将那对短剑快似疾雨惊风一般地舞动起来。 水泠洛顿时瞪大了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寒冰潇洒的白色身影闪转腾挪、上下翻飞,而他手中的双剑所带动起的无形剑气,亦如两条长长的匹练,在阳光下挥洒出一道道绚丽的光影。 她就这样坐在那里,一直痴痴地看着,早已被这套精妙绝伦的剑法,当然更是被寒冰潇洒绝伦的身法,给吸引住了全部的心神。 待到寒冰将一整套剑法使毕,收剑回到了洛儿的身旁时,却见这小丫头仍然瞪着一双大眼睛,犹自沉浸在方才那一片如玄幻般的剑影之中。 寒冰不由略带得意地微微一笑,知道自己这一次又能成功地蒙混过关了。 果然,水泠洛方一回过神来,便急着让寒冰教自己这套神奇的剑法,显然是已经忘记了要继续找这小子算旧账的事情。 寒冰方才演练的这套剑法,本就来自于当初得到这对短剑时,也一同得到的一本剑谱。 还在七、八岁的年少之时,他便已将这套剑法习练纯熟。只可惜自藏涧谷一役之后,双剑分散,而他自己也被废去了内力。 从此以后,这套剑法就未能再现于世间。 在将那柄奔月剑送给了洛儿之后,寒冰本就打算将这套绝世的剑法也传给她。 只不过考虑到在这套剑法之中,有一些过于刚猛的招数,恐怕不适于洛儿习练。 于是,他便仔细琢磨了一番,对剑法进行了稍许改进,使之变得更加飘逸灵活,甚至还带了些婉约柔美。 而他更是多花了一番心思,将自己所改换的那些招数,都分别取了一个婉约柔美的名字。 事实证明,他的这一番心思绝对没有白费。洛儿不但被这套精妙的剑法所吸引,更是被他所特意改换的那些动听的名字而深深地打动了。 所以一开始学剑,她便让寒冰专挑那些名字好听的招数,先行教给她。 寒冰对此倒是绝无异议。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招数都是自己专为洛儿而改,对于她来说,应该比原有的那些招数更为上手易学。 先易后难,当是教习之道。 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寒冰说起来完全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然而在这一做法的背后,其实还藏有另一层颇为隐晦的心思,而他这坏小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的。 这些有着婉约柔美名字的剑招,施展出来自然也是极为婉约柔美。 看到洛儿那婀娜曼妙的身姿在自己面前飞旋舞动,寒冰的一对星目中早已是异彩连连。 结果,一个失神之下,他这个陪练便“极不小心地”将自己的一双魔爪向洛儿伸了过去。 水泠洛完全没防到他会有此浑招,急忙闪身后退。 谁知因练功过久,内力消耗过度,以致下盘虚浮,她竟然脚下一软,整个身体都向后倒了下去。 可就在她的身形方倒下一半之际,一双坚实如铁的手臂便已将她牢牢地揽在了怀中。 半躺在寒冰充满男子气息的怀里,水泠洛不禁羞红了一张俏脸。 她瞪了一眼这个显然是因为奸计得逞而正自欣喜不已的坏家伙,口中恨恨地道:“你这坏蛋!一定是故意教错了我!这招‘迷花倚石’想必不应该是这么使的!” “怎么会呢?这可真是太冤枉我了!” 寒冰的星眸中尽是难掩的得意之色,“洛儿你看,像现在这般,我‘迷花’,你‘倚石’,明明一点儿也没有错呀!” 一边说着,他这坏小子还故意将洛儿柔软的身子往自己的怀中紧了紧。 水泠洛的俏脸上不禁更添红霞,口中轻啐了一声,便想挣扎着站起身来。 可寒冰这小子早就蓄谋已久,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个自己已盼了许久的良机呢? 只见他的双臂稍一用力,将洛儿的身子固定在自己的胸前,而他却慢慢低下头来,向洛儿靠得越来越近…… 水泠洛自然知道这无赖小子又要故伎重施,虽然不愿意承认,其实此刻她自己的心里,也已生出了某种期待。 眼看寒冰的一张俊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水泠洛终是害羞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就当她紧张得一颗心儿都已快跳出腔外之际,却感到寒冰的手臂突然一僵。然后,他便快地松开双臂,扶着她重新站直了身体。 水泠洛不禁睁开眼睛,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寒冰。 却见这小子正一脸窘状,咧着嘴对她道:“洛儿姑娘,这一招可不是这样使的。幸亏我及时出手,才没让你摔倒下去,误伤了自己。” 这一下,水泠洛干脆就是莫名其妙了! 这时,寒冰又赶紧轻咳了一声,继续一本正经地道:“我再把这招给你演示一遍,这一次你可要记清楚一些。” 一边说,他一边迅弯腰捡起就连水泠洛自己也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的双剑,竟真的开始老老实实地演练起那招“迷花倚石”来。 水泠洛先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可突然之间,她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大眼睛中全是惊慌之色。 不过此刻,她也看清了寒冰正在对自己使眼色,终于会过意来,连忙学着寒冰所演示的动作,自己也在那里照样比划了起来。 远处的一块岩石后,将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的雪幽幽,却是禁不住摇头一笑,悄然向山下退去。 没想到自己这种多少是有失身份的偷看之举,居然这么快就被寒冰那小子现了。 距离这么远,而自己只不过是因为看到他对洛儿似有轻薄之意,以致心绪稍有波动,便被他当即察觉出来。 足可见这小子的武功,确实已接近了一种天人之境。 而最为难得的是,他尚存一颗侠义之心,所行所为皆是令人赞佩。 洛儿喜欢上他,眼光倒是不错! 虽说这小子不免有些放浪形骸,但江湖儿女,又正值青春年少,倒也不必对此多加苛责。 想当年,自己不是也经常任性而为,闯出一件件让浩星潇宇那莽撞小子都自叹弗如的祸事…… ,精彩! (m.. = )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五十七章 无悔无憾 水泠洛正有模有样地比划着寒冰所演练的剑法,却突然感到眼前人影一晃。紧接着,她便又被那个坏家伙给搂在了怀中。 “你——” 她瞪了寒冰一眼,随即又眨动着大眼睛问道:“师祖已经走了?” 寒冰的星眸中闪动着狡黠之色,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水泠洛忍不住吐了吐小舌头,“方才真是好险!若是被师祖看到你欺负我,她定是再也不允许我见你了!” 寒冰嘻嘻一笑,没敢告诉洛儿,其实她的师祖看到的已经足够多了。 都怪他自己色迷心窍,以致失了应有的警觉。 若不是雪盟主心绪波动,呼吸随之加重了一些,正好让他听到,恐怕他至今也还对她的偷窥一无所觉。 虽然为时已晚,但他仍是赶紧放开了洛儿,并装模作样地与她演练起剑法来。 他如此做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想蒙骗雪盟主,而是为了对她表示出应有的尊重。 希望她老人家看在他知错能改的份儿上,放过他这一次,更不要为此责怪洛儿。 不过他的这些鬼心思当然不能让洛儿知道,否则这小丫头一害怕,从此再也不让他靠近,那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此刻他虽是搂着洛儿,却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这里还是岫云剑派的驻地。 虽然他知道,今日一早,那些岫云剑派的弟子们便与她们的宗主水心英出了城,随自己的舅舅浩星明睿一起赶去了重渊。 但方才雪盟主的出现,便已是一种警示,此处绝不是他寒冰公子可以放浪形骸的地方。 看着洛儿那副娇憨可爱的模样,寒冰的内心挣扎了半天,终还是忍不住垂头在她的额上轻吻了一下,才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开了。 随后,他便拉着洛儿的小手,两人一起在旁边的岩石上并肩坐了下来。 水泠洛将头轻倚在寒冰的肩上,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这一生都能够像此刻这般,与他一起静静地度过。 想着,想着,她的唇边不觉泛起了一抹满足的笑意。 寒冰见洛儿不说话,以为这小丫头还在为方才的事情感到不好意思。 这小子不由起了坏心思,想继续逗一逗她,也好能再次欣赏一番她那种不胜娇羞的可爱模样。 “洛儿,你是如何知道方才躲在暗处偷看的那人就是令师祖?” 水泠洛一听他又提起不久前的那件尴尬事,便猜到这家伙是故意想看自己的窘状,不由心中气恼。 她顿时皱着小鼻子哼了一声,道:“能让你这坏蛋立时就变得规规矩矩的人,也只有我师祖了!” 原本是想使坏,准备看洛儿的笑话,没想到反而被这小丫头给挤兑回来,寒冰只能自作自受地苦笑了起来。 “我实是没有想到,令师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我还以为,此处只会有你我二人——” 似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他猛地闭上了嘴,那双明亮的星眸略带惊讶地一连眨了几眨,突然生出一种被人设计了的不妙感觉…… “洛儿,你每日都在此处练剑吗?” “是啊。” “那每日,令师祖都会来看你练剑吗?” “不是啊。师祖她哪里有时间?一向都是师父她指导我的,不过今日一早,师父便下山走了。但在走之前,她曾叮嘱过我,说师祖今后会亲自指点我的剑法。” 听洛儿这般一说,寒冰登时便彻底明白过来,自己确实是被那位水宗主给小小地算计了一回! 今早在城门外送师父、舅舅和水宗主一起离开时,他见洛儿居然没有出现,不禁感到有些奇怪,更是感到无比的失望。 然后,他就听到那位水宗主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洛儿被她留在山上练剑。 结果,他这个傻瓜便想也未想,一路跑来找洛儿了。 不过他也明白,水宗主之所以这么做,并不完全是出于捉弄之意,而是想借机将他与洛儿的关系向雪盟主挑明,免得他们二人因不敢向长辈开口,便一直这般偷偷摸摸下去。 寒冰他当然不想如此委屈洛儿。 但他所担心的是,一旦雪盟主作为长辈,追问起他这位寒冰公子的身世与武功,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作答? 说实话绝对不可能,但若是说假话,将来万一真相揭开,他又该如何面对这位一再被自己欺骗过的雪盟主? 而且以她老人家的那种暴脾气,说不定会在一怒之下,就此棒打鸳鸯,让他这个骗子再也见不到洛儿了! 正是出于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尽管知道迟早都要面对,寒冰却还是一直在给自己找各种借口拖延,不敢去见雪盟主。 甚至就算是在知道全部真相的水宗主面前,他也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喜欢洛儿。 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无法放下一切,全心全意地陪着洛儿,许下守护她一生的承诺。 但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这一生,无论再遇到多少危险与磨难,只要一息尚存,他便不会再放开洛儿的手。 “洛儿——” 叹息般地轻唤了一声,他转头看向洛儿,却见她也正看向自己。 “对了,你是如何找到此处的?”洛儿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了一句。 寒冰看着她,眼中柔情四溢,轻声说道:“早上我出城去为师父、舅舅和水宗主所带领的岫云剑派弟子们送行。当时水宗主便告诉我说,你自愿留下来,陪着我。” 水泠洛顿时惊讶地张了张小嘴,“师父她——” 可随即,她就反应了过来,猛地抡起小拳头,照着寒冰的胸膛上狠狠地来了一记。 “你又在胡说!师父她怎会对你说出那样的话来?!” 寒冰却将一张无赖的脸凑到她面前,笑嘻嘻地追问道:“那样的话,令师虽然没有对我说过,但是洛儿你却对令师说过了,可对?” 水泠洛当即羞红了一张俏脸,赶紧转过头去,不让寒冰看到自己的窘态。 寒冰却猿臂一伸,将她揽在了怀中,然后在她耳畔柔声说道:“此生能有洛儿相伴,我便知足了!” 脸上虽仍有未褪去的红晕,水泠洛还是转头认真地看着寒冰,一字一句地说道:“尽管我知道,你还是会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但我也还是会一直陪着你,生死与共。” 寒冰将洛儿往怀中搂得更紧了一些,却只能无言地望着她,星眸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歉疚之色。 水泠洛自然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便对他眨了眨可爱的大眼睛,问道:“那这次捉拿北戎来的刺客,你也带着我,可好?” 寒冰的星眸也不由眨了眨,本想反对,怕会因此给洛儿带来危险。 可转念一想,如今敌人皆藏于暗处,防不胜防。与其让洛儿呆在并不十分安全的忠义盟中,还不如让她跟在自己的身边。 只要有自己在,任何的明枪暗箭,也绝不会让其沾到洛儿分毫。 “好啊,有洛儿女侠从旁监督提点,我做起事来,心里便愈加有底了!” 听寒冰这一次如此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让自己陪在他的身边,洛儿的脸上不由绽放出一朵无比娇艳绚烂的笑容。 虽说世事无常,谁也不敢说一定能够终生相伴。但此时此刻,彼此相依相偎、共同进退,便已是无悔无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五十八章 臭味相投 与洛儿相依相偎地坐在一起,互叙了一番别情之后,寒冰便带着她下了山,两人一起骑马去了东郊。 沿途见到大批的禁军封锁了各处道口,水泠洛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只封锁了东面?” 寒冰笑着解释道:“不只是东面,景阳城周边的大小路口均已设卡封锁,对往来行人严加盘查。因为城南是忠义盟的地盘,所以雪盟主已与禁军大统领宋青锋谈妥,南面的路口皆由忠义盟负责把守。” “怪不得在那边连一个禁军的影子也未看到。” 水泠洛向四周看了看,又追问道:“这里到处都是禁军,到底哪一位才是宋大统领啊?” 寒冰对她眨了眨眼,狡黠地笑道:“我与他约在前面的那处山坡上见面。这家伙素来都有早到的毛病,估计此刻已经坐在那里想着怎么编排我的不是了。一会儿洛儿你若是见到他,可千万别相信他所说的那些关于我的鬼话!” 水泠洛当即便从中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瞪着大眼睛问道:“你怎能猜到,他一定会对我说那些关于你的鬼话?” “那家伙所有的坏毛病里还包括这一项,就是喜欢出卖兄弟,尤其是喜欢当面揭人的短儿。所以我总是告诫他,人生在世,不谈窘事,更不谈祸事。” 寒冰一边状似无奈地摇着头,一边还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水泠洛不禁皱了皱小鼻子,哼了一声,道:“怪不得环儿姑娘会对我说,你与宋青锋这对兄弟,才真的是臭味相投呢!” 环儿姑娘! 乍然听到这个颇为令人头疼的小丫头的名字,寒冰的心中立时响起了警讯。 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为自己多言辩解,否则很可能会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以致引火烧身。 于是他暗自眼珠一转,故意微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环儿姑娘?洛儿你说的是哪一位环儿姑娘?” “自然是敬国公府的夏环儿啊,她不是你所收的大弟子,而且还是宋青锋未过门的夫人吗?” 水泠洛眨着大眼睛,一脸奇怪地看着寒冰,“难道你还认识别的环儿姑娘?而且还收了别的弟子?” 这一下,寒冰终于知道,可真的是大事不妙了! “我……我自然是只认识一个夏环儿。可我没想到的是,洛儿你也认识她,还以为你所说的是哪一位我不认识的环儿姑娘呢。” 这小子一边在极力辩白,一边也在努力回想着,自己过去的那些糗事,宋青锋到底知道多少?而这家伙又告诉了夏环儿多少? 那个,自己曾经寄居青楼,并且与那位远芳阁的青萝姑娘逢场作戏的事情,好像他们两个都知道吧…… 就在这小子的心中犹自不停地打鼓之际,却听洛儿语气轻松地说道:“我也是几日前在东郊骑马时,才认识环儿姑娘的。 当时她也在骑马,见到我马上所配的那副北人女子的马鞍很别致,便生出了兴趣,遂与我多聊了几句。 听到我提起你的名字,她就说了是你的大弟子,还说宋青锋与你是臭味相投的好兄弟。” “原来是这样,那可真是太巧了!其实我收环儿姑娘做徒弟,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真正教给她武功的,却是宋青锋。结果时日一久,我的徒弟便被这家伙给教成了他自己未来的夫人。” 此刻寒冰总算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心想,好在这两个小丫头只是闲聊了几句,应该还没有多谈。所以今后一定要严防死守,最好是不让她们之间再有任何说话的机会。 这小子一边暗自打着鬼主意,一边继续与洛儿有说有笑地催马前行。 不过片刻工夫,他们便来到了寒冰与宋青锋相约的那座山坡下,也就是这两个好兄弟第一次相约赛马时的会面之所。 只见山坡下,宋青锋的爱驹,大黑马乌雷正在不远处独自闲荡。当它突然看到了老朋友流云,还有漂亮的红衣时,不由出一声欢快的嘶鸣,立即小跑着赶过来迎接。 寒冰与洛儿双双下了马,放流云与红衣它们去与乌雷一起玩耍。 随后,寒冰便拉着洛儿的小手,向正闲适地坐在坡上,微笑看着他们的宋青锋走了过去。 还没等他们二人走到近前,宋青锋便已站起身,大步迎了上来。 “宋兄,这位是岫云剑派的洛儿姑娘。” 寒冰将洛儿拉到宋青锋的面前,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水泠洛赶紧轻轻挣脱了他的手,向宋青锋抱拳施礼道:“水泠洛见过宋大哥!” 宋青锋也连忙抱拳回礼,同时客气地道:“早就听说过岫云剑派洛儿姑娘的大名,幸会!” 随后,他又上前重重地拍了两下寒冰的肩,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口中更是忍不住朗声开着玩笑道:“今日你这位寒冰公子倒是骑着马过来的,看来这次没有挨板子!” 寒冰不由咧了咧嘴,冲着洛儿苦笑了一下,“洛儿你看我没有说错吧?宋兄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水泠洛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转,抿着小嘴笑道:“宋大哥说的话,我自然要当真!” 宋青锋一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洛儿姑娘果然是机敏聪慧!我看也只有姑娘你,才能制得住寒冰这小子!” 水泠洛又脆声一笑,道:“那宋大哥你便给我讲一讲那个某人挨板子的故事,可好?” 宋青锋不禁再次哈哈一笑,刚要继续揭寒冰的老底,却听这小子在一旁阴恻恻地来了一句:“宋兄说话最好小心些,洛儿可是跟环儿姑娘认得的……” 宋青锋的大嘴立时便紧紧地闭上了。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满脸为难之色地看着水泠洛,憋了半天,才挤出了一句:“那个,洛儿姑娘,实在在抱歉得很,人生在世,不谈窘事,更不谈——” “更不谈祸事!” 水泠洛登时脆生生地接了一句,随即便绷起了一张俏脸,瞪了面前这两个明显是在沆瀣一气的家伙一眼,“环儿姑娘说的果然没有错,你们两个,就是臭味相投!” 说完,她便故意气鼓鼓地一转身,独自到坡下痛快地骑马玩去了。 留下那对臭味相投的好兄弟,继续去谈他们自己的事情。 望着洛儿婀娜挺秀的背影,寒冰的星眸中尽是掩藏不住的宠溺之色。 宋青锋看在眼里,不由暗自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在自己这位好兄弟的心中,从此也与自己一样,有了更多的牵挂与羁绊,却也有了更多的甜蜜与快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不忘初心 寒冰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洛儿骑马远去。 然后,他便寻到一棵矮树,还像从前那样,随意地往上面一靠。由此视线所及,正好能够看到洛儿在坡下骑马的身影。 而宋青锋也像从前那样,在坡上席地而坐,但他的目光,却投向了寒冰那张略显消瘦的面庞上。 “这几个月,你一直都在不停地奔波吧?” 寒冰笑了笑,“你这位大统领不也是一直都在忙碌不休吗?” 宋青锋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新君登基,颁行新政,其中便有多处涉及到军方的问题。而禁军作为大裕军中的精锐力量,自然要严加整饬。 更何况,郑庸的那位义子赵展曾统领禁军多年,目前军中仍有许多他所提拔起来的心腹将领。在这些将领之中,难免就会有一些对新君或是新政心怀不满之人。 一旦这些心怀不满之人与郑庸有所勾结,甚至是通敌叛国,向北人出卖我方军情,必将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然而在这些事情还未发生之前,却也不能仅凭谁曾是赵展所提拔之人,便对其另眼相看,甚或是加以盘查审问。 因此我等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待到那些心怀异志之人自己暴露出来,甚至是已经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之后,才能将其清除。 但这样一来,实是很难做到防患于未然,更是不免会令我等处于一种极为被动的局面。” “确实如此!” 寒冰不由感慨地点了点头,“从前我等所面对的情势虽然凶险,但总是敌明我暗,且又敌友分明。可如今,情况却恰恰相反。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是一片祥和,万众一心,而底下则是暗潮涌动,难辨敌我。” “是啊!就连朱墨前两日也忍不住跟我抱怨说,虽然明知那个天香教主凤嫣就在那些宫人之中,但要对这千余人逐一进行盘查,找出疑点,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更何况皇后娘娘对此已有严命,在未查到任何实据之前,不许对那些宫人用重刑。可是像凤嫣那种狡猾的妖人,寻常的拷问又如何能够令其露出马脚?” 说到这里,宋青锋突然一掌拍在地上,带了些烦恼之意地叹息了一声,“如今大裕已经改天换地,气象一新。可不知为何,却是令人多出了一种比从前还要束手束脚、如履薄冰的感觉!” 寒冰闻言,冲他咧嘴一笑,道:“若是掌握权力之人皆可任意妄为,要那些朝廷法度还有何用?而那些普通的百姓们又如何能够得到真正公平的对待? 如此一来,当初清平公主所追求的清平世界,又与阴太后的天下一统有何区别? 如今新政伊始,必然要面对诸多的困难,不免偶尔会令人心生沮丧。但只要我等不忘初心,尽己所能去做,无论最终结局如何,都可问心无愧!” 宋青锋顿时击掌赞道:“说得好!只要不忘初心,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患得患失!我等只须尽到自己的本分,至于结果如何,倒也不必太过计较!” 看着正在原野上纵马驰骋的洛儿,寒冰的唇边不觉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我相信终有一日,这世间不会再有战火,人们都可以安享太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为了实现这样一个清平世界,纵然要做出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宋青锋点头笑叹道:“听了你这一席话,我便又想起当初哥儿几个聚在一处,把酒当歌,尽抒平生之志的那段日子了!” 寒冰也不由朗声一笑,问道:“那今日何不将那哥儿几个也全都叫来,我等再在这里赛上一回马,然后去城中痛快地大喝上一场?!” 宋青锋却笑着摇了摇头,“如今那哥儿几个都已不在景阳,除我之外,怕是没有人再来与你赛马饮酒了!” 寒冰的星眸眨了眨,显然并不知道景阳最近所发生的这些大事。 宋青锋便向他详细解释起来,“自从朝廷宣布废除了皇权,世袭制自然也再无存在的可能。各公爵侯府除了保持已有的爵位之外,从此不再另行加封。 那些所谓的世家公子们,便都失去了用以供养他们的食邑与俸禄。但与此同时,也让他们从此摆脱了那些所谓的门第限制。 京城中的一些豪门公子有的选择读书入仕,有的则选择披甲从军。从前的那哥儿几个,除了楚大哥去了济州,做了新一任济州知府之外,少龙他们都已加入西路军,成为了定亲王麾下的战将。” “原来是这样!” 寒冰不禁大感惊讶地摇了摇头,“没想到我只离开了两个多月,这座景阳城竟已变得有些物是人非了!可惜我没能早点儿赶回来,给他们哥儿几个送行。” 宋青锋也不由感慨地叹了一声,道:“是啊!那哥儿几个一离开,似乎整座景阳城都安静了不少。剩下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实是感到颇有些寂寞!” 寒冰顿时“哈”地一笑,促狭地问道:“有环儿姑娘陪着你,这寂寞之说又从何而来?” 宋青锋忍不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这还不是拜你所赐!自从接到你命人从北戎传回的消息,知道即将有刺客来袭,宫内的大内侍卫与宫外的禁军便都在时刻警戒,如临大敌。我还哪里会有时间去见环儿?” “这便是你这位统领大人不懂得利用机会了!越是危机四伏,越是要将至亲之人留在身边,随时加以保护,更是让那些伺伏于暗处的敌人,找不到可乘之机。” 看到寒冰那一脸的自鸣得意,宋青锋忍不住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这便是你把洛儿姑娘带在身边的原因?” 寒冰却脸皮极厚地嘻嘻一笑,道:“不是原因,而是理由。一个能够对雪盟主交待得过去的理由。” “你小子倒是会假公济私!” 宋青锋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又颇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可惜我那位未来的岳丈大人,却是以外面危险为由,把环儿给生生关在了府中!” 寒冰听了,星眸顿时眨了眨,问道:“宋兄,你确定环儿姑娘这几日一直都被关在府中?” “那是自然——” 忽然感到寒冰问得奇怪,宋青锋当即皱眉看向他,“莫非有何不对?” 寒冰没有答他,却往坡下的方向努了努嘴。 方才在与寒冰说话时,宋青锋将脸转了方向,一直没有去看坡下。此刻见寒冰动作奇怪,他便转过了头,也往坡下看去。 结果,便看到了令他又惊又喜的一幕—— 只见在那片广阔的原野上,夏环儿正骑着乌雷,与骑着红衣的洛儿一起,嬉笑着在追逐流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六十章 同乘一骑 “这小丫头是何时来的?” 宋青锋急切而激动的目光紧紧追逐着自己的心上人,同时口中还极不客气地向那个一直知情不报的家伙追问了一句。 “好像就是在宋兄你大呼寂寞之时……” 寒冰阴阳怪气地道,随即又不怀好意地加了一句,“想必环儿姑娘是不喜欢陪你喝那些烈酒的。” 宋青锋的面色顿时一僵,慢慢地转回头瞪着寒冰那一脸的坏笑,“你小子要是敢把我喝酒的事情告诉环儿……” 寒冰当即也毫不示弱地瞪着星眸,道:“你这家伙要是敢把我挨板子的事情告诉洛儿……” 他们两人就这样如斗鸡一般毫不相让地僵持了片刻,最后宋青锋忽然哈哈一笑,朗声道:“人生在世,不谈窘事——” 寒冰也不由哈哈一笑,接口道:“更不谈祸事!” 就在这对曾经的难兄难弟笑得大为开怀之际,却听到坡下也传来了一阵宛若银铃般的笑声。 随即,他们便听到水泠洛那轻脆的声音一连串地追问道:“环儿你确定,当时他们两个就是用这种姿式骗过楚文轩他们的?然后他们又是去那里喝的酒?那后来他们是不是又挨打了?……” 这一下,那对难兄难弟正咧着的嘴便彻底地合不拢了。 他们苦笑着彼此对视了一眼,同时都生出了一种即将大祸临头的感觉。 最终,还是寒冰这小子见机得快,马上一个纵身便到了坡下,借着与夏环儿打招呼的机会,就此打断了这两个姑娘间那些极具杀伤力的悄悄话。 待宋青锋也想明白过来,急忙奔下坡去与夏环儿说话时,却被这小丫头狠狠地瞪了一眼。 “明知我被爹爹关在府内受罪,你这位统领大人却不去救我。更可恨的是,居然还自己跑出来跟寒冰公子和洛儿姐姐骑马玩儿。简直是太没有义气!我夏环儿从此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这番话,为了进一步强调自己的强硬态度与坚定决心,这小丫头还特意冷哼了一声,随即便一提缰绳,骑马跑远了。 宋青锋刚想追上去,却猛地意识到,环儿骑走的正是自己的乌雷。 就在他大感惶急无措之际,寒冰在一旁笑着提醒了一声:“流云借给你了!” “多谢!” 宋青锋连忙飞身上了流云,急着去追赶环儿了。 寒冰这小子却也没有闲着,突然一个飞身腾起,落下时,竟直接坐在了正骑着红衣的洛儿身后。 还未等水泠洛有所反应,坏脾气的红衣已率先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它顿时猛地一尥蹶子,想把寒冰给抛下去。 谁知这一来,倒是正好合了这坏小子的心意。 只听他故意夸张地惊叫了一声,借机便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洛儿的纤腰。 水泠洛在一惊之下,刚想挣脱身后的那对魔爪,却听寒冰笑嘻嘻地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洛儿,你不想去看看那位统领大人是如何被环儿姑娘教训的吗?” 水泠洛不禁“扑哧”一笑,当即一抖手中的缰绳,催促还在使性子的红衣赶快扬蹄飞奔,向前面的那两个人追了上去。 只可惜最终还是慢了一步,待他们赶到时,人家那两位原本还在闹脾气的小情侣,已经在有说有笑地并马而行了。 寒冰向宋青锋挤了挤眼睛,以示佩服之意。 宋青锋也自觉得意地瞟了一眼寒冰,可就在这一瞟之下,居然被他这位统领大人现,寒冰这小子竟已充分地利用上了这一机会,得享那般令人羡慕不已的艳福! 他一边装作毫不在意地继续与环儿说笑,一边偷偷瞄着寒冰正搂着洛儿纤腰的手臂。 同时,这家伙的心里也在琢磨着,是否干脆把流云还给寒冰,然后自己与环儿同乘一骑。这样的话,自己也可以像那般搂着环儿的纤腰了…… 可谁知就在他还未动完心思之际,寒冰却忽然问了夏环儿一句:“环儿姑娘,你没有骑自己的马,却是如何到了这么远的郊外?” 被他这么看似随意地一问,一向开朗率真的夏环儿竟用手捂着小嘴偷笑了一声,还摇着头道:“这可不能说!” 这一下,就连宋青锋也感觉到了异常。 他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难道是令尊大人已取消了禁令,派人送你过来的?” 夏环儿却依旧神秘兮兮地摇着头,不答他的话。 寒冰在一旁“哈”地一笑,道:“以夏侍郎的处事严谨,当然不会这么做!要让我猜,环儿姑娘一定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宋青锋一听,不由微微一皱眉头,略带责备之意地道:“眼下景阳城中并不十分安稳,环儿你就这样自己跑出来,连个护卫也不带,实在是太过冒险!” “谁说我是自己跑出来的?!”夏环儿顿时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宋青锋不禁愣在了那里,实是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玄虚。 看环儿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在说谎。可这四周一片旷野,此刻的确是见不到任何一个可能是陪着她一起来的人。 “原来环儿姑娘还有同谋!想必就是那位最疼爱你的夏老公爷了?” 听到寒冰这一明显是在探口风的追问,夏环儿却再也保持不住矜持的淑女形象,当即便“咭”地一笑,算是默认了。 可奇怪的是,寒冰并未就此罢休,竟然还在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个不停。 “既然就连我这个外人都能够轻易猜到,夏老公爷会帮助环儿姑娘你偷跑出来,令尊大人他又怎不会有所提防?他定是已布置了足够的人手,时刻看住你。 而夏老公爷应该不会公然地将那些人赶开,放姑娘独自出城。所以说,这位老人家一定是用了某种特别的方法,才让你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跑了出来。我猜的可对?” 环儿姑娘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寒冰,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这时,宋青锋已经完全明白了寒冰此举的用意。 只见这两个头脑极为灵活的家伙彼此对视了一眼,同时都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追魂一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六十一章 城中密道 敬国公府内,寒冰和宋青锋一起毕恭毕敬地给夏老公爷施了个大礼。 夏老公爷捋着颌下长长的白髯,用一双布满皱纹却依然神光十足的老眼,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两个如玉树临风一般的少年郎,直笑得合不拢嘴。 此刻他老人家的心中正在想,自己那个宝贝孙女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两个少年人全都是身姿挺拔、气宇不凡,真是哪一个做自己的孙女婿都没的挑! “你们两个少年人可是闲来无事,怎么忽然想到跑来这里陪我这老人家说话了?” 宋青锋连忙恭声答道:“今日晚辈等乃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想向您老人家请教,故而才冒昧前来叨扰。” 夏老公爷点了点头,含笑道:“这人老了,所知道的事情虽然多,却也都是从前的一些旧事了。莫非你们两个年轻人想知道的,便是哪一件早就被人遗忘的陈年秘辛?”&1t;i>&1t;/i> “您老猜得不错。晚辈等想向您请教的便是,这座景阳城中,都有哪些府邸是在前朝时就已兴建,又经历战火幸存至今?” 听到宋青锋忽然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来,夏老公爷的一双老眼不由微微一眯,捋须思索了片刻,才徐徐答道:“不错,你们倒的确是问对了人。对于这件事情,所知者本就寥寥无几。 工部或许尚存有一些相关的旧档,但其中有些府邸几经转手,又几经翻修,便是留有记载,怕也是语焉不详,多有错漏之处。 更何况你们所要找寻的那样东西,在那些旧档之中,应该是连一个字都不会提到!” 宋青锋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了惊讶之色,“您老知道我们在找什么?” “密道。”&1t;i>&1t;/i> 夏老公爷的目光在一直未说话的寒冰身上打了个转,“虽然从前的那座相府之中也有一条密道,但想必是新修不久。而你们所要找的,是那些历时久远,几乎已无人记得的密道。可对?” 宋青锋不由看了一眼寒冰。 寒冰马上躬身答道:“您老说的不错。晚辈等就是想找到一条,甚至是几条与敬国公府中的那条一样,可以直通城外的密道。 像这样的密道,本是极难修建,不但要有精于地纵术的能人,还需要有雄厚的财力支持,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须做得极为隐秘。 自大裕立国以来,朝廷对京城中各重要府邸皆已登记造册,监控极严。想必无人有此胆量,敢私自修建密道,以示不轨之心。 便是以文山公府地处偏僻之利,也只能修几个可以藏人的密室,却不敢修一条可供逃亡的密道。&1t;i>&1t;/i> 故而晚辈等推测,在这座景阳城中,若真的有密道存在,也应该是在前朝战乱时期,一些高门府邸为逃命而修建的。” 夏老公爷听了,不由捋须一笑,道:“环儿那丫头的口风再是不紧,也不会这么快便将我老人家的这点儿秘密泄漏给你们听。 而你们仅从她独自出现在东郊一事,便能够推断出我的府中藏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并且还举一反三,想到要查出这城中所有的密道。单凭这份心机与智谋,便已是令人不得不佩服了!” 寒冰连忙再次躬身道:“晚辈等惭愧,老公爷实是过誉了!宋兄身为禁军大统领,负有护卫京畿之责。 如今既知北戎派遣刺客,欲行不轨,禁军自然要严阵以待,加强警戒。而宋兄则更是殚精竭虑,尽力寻找安防方面可能存在的各种漏洞。&1t;i>&1t;/i> 方才见到环儿姑娘突然出现于城外时,晚辈等便猜到了密道的存在。并由此想到,也许像这样的密道不只在贵府之中有,在其他类似的府邸中也都可能有。 晚辈等所担心的是,如果这座城内真的有多条通往城外的密道,那么很可能至少其中的一条,已被敌方用作与城外联络的通道,同时也会成为北戎刺客进入城内的一条捷径。” 听完寒冰的这一番解说,夏老公爷的面色立时变得凝重起来。 他眯着眼沉吟了片刻,马上吩咐下人取来纸笔,开始将自己所记得的那些前朝留存至今的府邸,都一一清楚地写了下来,还特意在后边标明了其具体的位置。 敬谢过这位年高德勋,难得思虑又如此清晰缜密的夏老公爷,寒冰与宋青锋连忙告辞出来。&1t;i>&1t;/i> 刚走出这座敬国公府的大门,宋青锋便忍不住将方才夏老公爷所写的那份清单细看了一遍。 见到清单上面所列出的府邸竟有十几座之多,他的剑眉不由微微一皱,心知此事并不易行,恐怕得多耗费一些时日才能完成。 将清单收好之后,他便飞身上了马,准备进宫去向内阁禀明此事,以便尽快拿到内阁钧令,才能对那十几座府邸展开彻底的搜查。 可是他刚一扯动缰绳,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寒冰那小子正悠闲自在地斜靠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似在闭目假寐。 “寒冰,你是如何猜到夏老公爷竟然会知道这么多关于密道的事情的?” 寒冰勉强睁开了一只眼睛,斜睨着他道:“夏老公爷的先祖曾任过前朝的工部尚书。而他的父亲,曾经追随大裕的先太祖皇帝打江山,因其善长奇门遁甲、机关布阵之术而立下大功,后被晋封为敬国公。&1t;i>&1t;/i> 夏老公爷虽是荫封袭爵,并未担任过任何朝职,但此乃家传绝学,当不会随意丢弃。” “哦——” 宋青锋这才恍然地点了点头,可转念一想,就连自己这个未来的孙女婿都不知道有关夏老公爷的这些经历,为何寒冰这小子对此却如数家珍一般? “那个,夏老公爷的这些事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寒冰顿时哼了一声,翻着白眼道:“自然是听苏问秋那只老狐狸说的!” 宋青锋不禁怔了怔,心想这小子果真是胆大妄为!居然敢对当今皇帝陛下的泰山,也就是那位国丈大人直呼其名,更还称之为“老狐狸”! 不过转瞬间,他便想起了一件事。当初寒冰被迫男扮女装,粉墨登场,在苏府的寿宴上所唱的那出《鹊桥会》,应该就是因为中了苏公的诡计。&1t;i>&1t;/i> 这小子一向自负狡黠多智,没想到却被孟老和苏公那两只老狐狸合谋,用一坛柳叶雪给引诱上钩,心中想必大感憋屈,却又拿那两位老人家毫无办法,只敢在背地里痛快一下嘴而已。 一想起当时那位名动京城的七仙女,在台上那一副妖娆多姿的模样,宋青锋顿觉心中大快。 于是,这位统领大人竟然就那么毫无风度地,在人家堂堂的敬国公府的大门前,放声大笑了起来。 望着宋青锋在狂笑中纵马而去的背影,寒冰不由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记得自己初次见到这家伙时,还觉得他有些憨直得可爱。可如今怎么竟也变成了这样一副专门喜欢幸灾乐祸、十分讨人嫌的模样? 古语有云,近墨者黑。&1t;i>&1t;/i> 看来古人诚不我欺也! 就在他这小子多少带了些自鸣得意地摇头感叹之际,却见洛儿脚步轻快地从敬国公府的大门里走了出来。 寒冰本是让洛儿去向环儿姑娘多打探一些关于府中密道的事情,也好对这种密道的出入口所设计的大致位置,能有个初步的了解。 此刻一见洛儿出来了,他便连忙猴急地跑上前去,准备听些有用的消息。 可谁知,还未等他开口询问,洛儿便已瞪着一双大眼睛,脆声问道:“原来你还扮过七仙女,登台唱过戏,怎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寒冰顿时咧了咧嘴,心里别提有多后悔了! 之前为何只想着寻找密道的事情,却把环儿姑娘知道自己糗事的这个茬儿给彻底忘了呢? “我……我也是被逼的……”他只好无奈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水泠洛一听,不由更加来了兴趣,连声追问道:“究竟是被谁逼的?他又是如何逼你的?难道这京城里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人吗?” 寒冰不禁再次咧了咧嘴,心知如果任由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那自己在洛儿心目中英明神武的高大形象,就要被彻底毁了! “那个,洛儿,我们现在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去办。刚刚现,郑庸很可能在利用城中的密道与城外保持联络。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这条密道,就此掐断北戎刺客进入景阳城的路径。” 这一屡试不爽转移话题的招数,果然还继续管用。 水泠洛一听到寒冰的这番话,便将自己的那些疑问全都抛诸脑后,立即与他一起上了马,往城南的方向驰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六十二章 瘟神重临 才刚过申时,一些迫不及待的客人们,便已纷纷涌入了远芳阁的大门。 迎宾楼中,那些专门负责接引的年轻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将客人们分别引到各位姑娘面客的雅间之中。 正自不停地奔走穿梭之际,其中的一位接引在不经意地一抬头间,便看到一对相貌极为出众的少年男女,彼此说笑着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当这位接引定睛细瞧,终于看清楚,那当先走进来的少年居然就是已数月不见的寒冰公子时,他的脸色顿时一变。 想也未想,他便连忙转身跑上楼,去向老板紧急通报,大事不妙,瘟神驾到! 那位远芳阁的老板廖京东,因为刚刚被提升为忠义盟顺风堂的堂主,正值春风得意之际,颇有一种从此站上了云端的那种飘飘然的感觉。 此刻,他正独自坐在一个精致的雅间之中,吃着小菜儿,喝着小酒儿,哼着小调儿,极是惬意地享受着人生的乐趣。 同时,他的心里还在琢磨着,今夜究竟要去哪个姑娘的闺房内温存一番。 然而十分遗憾的是,这位廖老板的人生乐趣才刚刚享受了一个开头,便被那个一脸惶急地跑上来的接引,用一种类似报丧的声音所说出来的,一个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要命的消息,给彻底地扫了兴! 刚一听到那个接引说出“寒冰”二字时,廖京东浑身的肥肉禁不住起了一阵颤抖,随即便瞪着眼睛,低声喝骂道:“你这蠢货!如此慌慌张张地跑上来,岂不是给那小子带路了吗?!赶快给我滚出去!” 那个年轻的接引立时被吓得一哆嗦,半个字也不敢再多言语,连忙转身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廖京东犹自气咻咻地低声咒骂了一声,一抬眼间,却现那个蠢货在离开前,竟然忘了关上这个雅间的门。 他这位大老板不禁更是怒火中烧,赶紧挪动肥胖的身躯,走过去将那扇向内对开的房门给用力地关了起来。 可谁知,就在他的双手都还未来得及从门扇上拿开之际,那扇门竟又突然被人从外面给推开了! 结果,猝不及防的廖大老板,猛地被一股大力向后推动,踉跄了两步之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直跌了个四脚朝天。 还未及痛呼出声,他就又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并直接按坐在了一张宽大的硬木椅上。 这一下,这位廖大老板的罪可真是遭大了! 只见他猛地张开大嘴,紧接着,一种类似杀猪般的惨叫声,瞬间便响彻了整座迎宾楼。 “怎么样?廖老板?你怎么样了?尊臀可还完好吗?” 听见那个极为熟悉的清越声音,所说出的那句极为熟悉的调侃话,廖京东此刻实在是不想睁开眼睛,再看到寒冰那张极为熟悉的可恶面孔! 见这位胖胖的廖老板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只一个劲儿地不停干嚎,水泠洛顿时被逗得咯咯地笑出了声。 “看来廖大老板最近果然是运气不佳,仰面朝天地跌倒下去,却把眼睛给摔坏了!只不知这根鼻梁骨是否也很不幸地给摔断了呢?” 一边冷嘲热讽地说着,寒冰这坏小子一边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牢牢地夹住了廖京东那张扁平的胖脸上唯一还算凸出一些的地方——鼻梁骨。 廖京东当即便止住了叫声。 他的心里当然清楚得很,自己决不能再继续这般赖下去了。否则的话,真有可能会被寒冰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子,给生生掐断了鼻梁骨! 连忙睁开那双本就不大的小眼睛,这位廖大老板哆哆嗦嗦地道:“请寒冰公子……手下留情!从前的那些……事情,我都只是……听命行事。我与公子之间,实是并无任何……怨隙……” 见廖京东终于肯睁眼开口说话,寒冰当即便收回了自己的那两根手指,并对着他龇牙一笑,道:“廖老板想必是误会了!本公子做人一向宽宏大度,又怎会为了从前那些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来找你算什么账呢? 事实上,今日我乃是为了捉拿北戎刺客,想向廖老板请教几件极为重要的事情,所以才会冒昧地前来登门打扰。 实在是没有想到,我已然尽量做得极为客气,却还是让廖老板因此受到了惊吓。失礼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廖京东坐在那里咧了半天嘴,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声干笑,“寒冰公子真是……太客气了!请教可绝对不敢当,既然是为了捉拿北戎刺客,公子有事尽管相问便是。廖某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廖老板果然是个痛快人!” 寒冰大力地一拍廖京东的肩膀,立时将他那一身的肥肉震得颤动不已。 廖京东不禁龇牙咧嘴地哼唧了几声,强忍住自己那只可怜的屁股因震动而再次生出的疼痛,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那个……能否请寒冰公子坐下来详谈……” 说实话,被寒冰这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廖京东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与不安。 可寒冰却根本没有理他,而是转头对正瞪着大眼睛瞧得津津有味的洛儿笑了笑,道:“洛儿,门外那群正在偷听的家伙真是十分惹厌,就请你这位岫云剑派的女侠出手,帮我好生教训他们一顿,可好?” “理由呢?”水泠洛没有动,还故意调皮地问了一句。 “妨碍本公子办差!” 寒冰的唇边挂着一丝冷笑,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挽起了自己的袖子,“既然有胆量敢妨碍本公子办差,那就要多少能够吃得住一些苦头!有时候见些血光也是难免的,便是上了公堂,也还要先挨一百杀威棒呢!” 水泠洛的大眼睛眨了眨,见寒冰也在向自己眨眼睛,便知道这家伙是在敲山震虎,放话给那位廖老板听。 她不由轻笑了一声,小蛮腰一拧,“噔”“噔”“噔”,迈着杀气腾腾的步子向房外冲了出去。 随后,门外先是响起了水泠洛一连串清脆的喝斥声,紧接着,便又传来了一连串某人的哀嚎痛呼声,想必是真的有人被这小丫头给暴打了一顿。 寒冰只听得嘻嘻一笑,知道洛儿故意将动静弄得如此之大,就是为了配合自己里面的这场迫供。 他相信,以那小丫头的聪慧,应该会就此替自己守在外面。 一来可以拦阻那些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经过这里的人,不让他们打扰到他和廖京东之间的谈话。 二来也是给他充分挥的空间,可以尽情施展各种手段,来对付廖京东这个滑不留手的家伙。 听到外面终于安静了下来,寒冰这才冲着廖京东龇牙一笑,随即便抬起一条大长腿,直接蹬在了那张已被这位胖老板挤得满满登登的硬木椅的扶手上,愈加显得居高临下起来。 他俯下身,盯着廖京东那双已变得慌乱不已的眼睛,笑吟吟地道:“本公子只不过是想问廖老板三件简单的小事而已,想必耽搁不了太久的时间,倒也无须用到坐下来详谈这般麻烦了。” 廖京东只觉自己便犹如一块已被放在案板上的肉,实是没有再多挣扎的余地。 唯一聊可安慰的是,自己此刻还能够坐在椅中,而不是跪在地上。 所以他便也颇为知趣地不敢再多嘴,只硬着头皮问了一句:“不知寒冰公子想知道的,究竟是哪三件事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六十三章 三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寒冰向廖京东竖起了右手的一根食指,“远芳阁中的密道都通往何处?” “密道……” 廖京东不由愣了愣,半晌方期期艾艾地问了一句,“寒冰公子是……如何知道……此处有密道的?” 寒冰的星眸中陡地闪过一道寒光,同时将那根竖起的食指直接点在了廖京东的左眼处,语声冰冷地道:“现在是本公子在问事情,廖老板只需回答就好。若是答不上来,便用你自己身上的一样东西来抵好了!” 廖京东当即被吓得一哆嗦,心知自己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位寒冰公子可不是一个拿大裕律法当回事的人。更何况,他现在还打着捉拿北戎刺客的旗号,随时都可以假公济私,动手杀人。 当初,在远芳会上设计害他的那件事情,自己也曾参与其中。如今那些参与此事的人,已经死的死,逃的逃,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人,还算是安然无恙。 可是随着这位寒冰公子的再次出现,自己究竟还能安然无恙多久呢? 只要惹得他一个不高兴,被扣上通敌叛国的帽子还算是幸运。怕的是这小子根本不耐烦等官府来动手,便会暗中寻一个机会,把自己给料理了。 但他此刻所问的事情,已是涉及到忠义盟的重要秘密,实在不应该随意告知他这个外人。否则的话,即便自己身为顺风堂主,也一样会被捉拿问罪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处于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势之下,却也实在不能拿自己的眼睛,甚至是一条性命做赌注。 既然这位寒冰公子说他是在办差,那自己这位远芳阁的老板权当配合一下,应该也算不得什么大错。就算事后会被刑堂追责,想来也不至于严重到会失掉一只眼睛。 如此反复思量了一番,廖京东终是下定了决心,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答对好眼前的这位瘟神最为紧要。 于是,他苦着一张脸,道:“寒冰公子,这远芳阁中的确是有一条通往总舵的密道,只在情况紧急之时方可使用。此乃是我忠义盟中的秘密,廖某今日被迫说出来,还请公子你能够代为保守这个秘密。否则的话,廖某难免会受到盟规惩处。” 寒冰却没有被廖京东这副可怜兮兮的求饶之状给蒙骗过去。 他的那根食指依然点在廖京东的眼皮上,口中冷笑了一声,道:“本公子对你所说的那条密道根本就不感兴趣,自然也不会到处去宣扬。而你廖老板既然不愿意乖乖吐实,又何须担心什么盟规惩处,只本公子一人,便可让你就此一了百了!” 廖京东一听,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额上更是汗珠子直冒,连忙赌咒发誓地道:“廖某愿对天起誓,方才所说的全是实言,并无任何隐瞒!” “我劝廖老板还是先别忙着发誓,而是再多用些心思想一想,真的对本公子没有任何隐瞒吗?” 一边说着,寒冰的手指一边略微用力,将廖京东的左眼按得向里凹了下去。 惊恐与疼痛令廖京东再次失声嚎叫了起来。但经过这么一番刺激,他的那颗大胖脑袋竟还真的开了些窍。 “我……我想起来了,还……还有一条密道……” 寒冰的手指立即撤了开去,嘿然笑了一声,道:“好在想起来的还算及时!” 廖京东赶紧揉了揉险些瞎掉的左眼,带着哭腔道:“非是廖某有意隐瞒,而是因为这第二条密道已经年久失修,多处垮塌,早就废弃不用了。” 寒冰闻言一挑眉,意似不信地追问道:“以忠义盟的人才济济与雄厚实力,不至于连一条密道都修缮不了吧?” 廖京东不禁叹了一口气,居然还带了些哀怨之意地看了一眼明显是冤枉了自己的寒冰,这才摇着头道:“非是修缮不了,而是并无修缮的必要,只因那条密道本就不是忠义盟建的。 此处原是前朝时的一座王府,被战火毁了大半。几经易手之后,十多年前由忠义盟将之买下。经过重新翻修,才开了这座远芳阁。 在重修过程中,一条当时已经用作冰窖的密道,便被人无意间发现了。土木堂的人对其进行勘查之后,认为这条密道应该是通往南郊城外,但因其中已有多处垮塌,实是不宜再用。 于是,这条密道又被重新封闭,依然作为冰窖使用。可就在两年多以前,那座冰窖竟然又被水淹。 后经土木堂的人查明,原来那条密道正好由后来所修建的燕栖湖下面经过,结果时间一长,便被湖水渗入。 为防止燕栖湖的水就此流干,当时左副盟主便命土木堂的人负责尽快解决此事。 土木堂主郭士勋亲自督促手下的人日夜赶工,最终还是花费了数月的时间,才将那条密道彻底封死。如此一来,倒是保住了燕栖湖和冰窖,但那条密道已不复存在。” 听完廖京东的这一番解说,寒冰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以廖京东的精明,当即便觉察到,自己的回答确实是令这位寒冰公子十分满意。 虽然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只要能令这位瘟神满意,廖京东还是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就在他刚刚暗自松了一口气之际,却见那位寒冰公子的第二根手指又竖了起来。 “第二件事情。当初的那场远芳会武比,忠义盟方面是由谁负责与那个提供‘沾衣香’的天香教徒联络的?” 听寒冰果然又提起那场武比,也就是那场算计他的阴谋,廖京东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开始打起了鼓。 他先是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已经淌至颌下的汗水,然后才眨巴着小眼睛道:“与那个天香教徒的所有联络,都是由当时的顺风堂主青萝姑娘负责。不过真正在中间跑腿传递消息的人,却是吴护卫。” “哪一个吴护卫?” “此人名叫吴远,曾经是左副盟主身边的亲随护卫。” “那他现在何处?” “那场武比之后,左副盟主紧接着又遇刺身亡,吴远便留在了远芳阁,做些杂差。可是大约两个月之前,他忽然不辞而别,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消失了?” 寒冰的剑眉微微一皱,“难道你就没有派人寻找过他吗?” 廖京东的胖脸上不禁闪过一抹奇怪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才答道:“寒冰公子可能有所不知,这段时日以来,经常会有忠义盟的人一声不吭地就擅自离开。 一开始,刑堂的人还会派人搜寻,但随着这种情况越来越多,下面的人便也懒得上报,而上面的人更是懒得过问了。 吴远此人平时便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根本无人知道他会去了何处。不过此事我倒是知会了刑堂和撷英堂,想必他们并未将之放在心上,至今也没有任何回音。” 这一次,寒冰虽然没有表示满意,但显然还是接受了廖京东的解释,因为他马上又竖起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件事情。目前忠义盟内,都有谁是郑庸的人?” 听到寒冰最后的这个问题,廖京东顿时彻底地僵在了那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六十四章 解除威胁 见廖京东一直僵坐在那里不说话,寒冰并没有催促他,却是将原本蹬在扶手上的那只脚,慢慢地撤了下去。 顿感压力一轻的同时,廖京东终于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寒冰公子,你这……这不是难为我吗?我终日守在这间远芳阁中,又怎会……怎会知道那些……事情?” 寒冰背着手,笑眯眯地看向他,“虽然廖老板终日呆在远芳阁,但顺风堂的密谍可是遍布大裕的每一个角落。这点儿消息,应该还是不难探到的。” “不怕寒冰公子见笑,我这个顺风堂主也才当上没几日,就连自己手下的密谍都还未认全,又哪里顾得上打探那样敏感的消息呢?” 听廖京东如此一说,寒冰的星眸不由闪过了一道精芒,唇边更是露出了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廖老板既然会说这一消息很敏感,看来你还是知道了些什么。但你害怕会因此惹祸上身,才不敢再多做打探,不是吗?” 廖京东咧着嘴苦笑道:“廖某其实只是一个生意人,当初之所以加入忠义盟,也就是为了寻求一个庇护,能够安安稳稳地做生意。 至于其他的事情,我一向极少参与,更是希望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但最近忠义盟接连遭逢几次大的变故,廖某也是身不由己,竟被推上了顺风堂主的位置。 风光倒是风光了,却也是危机四伏。前几任顺风堂主,几乎无一善终。廖某实不想步他们的后尘,行事自然便要多些谨慎。” 寒冰理解地点了点头,“看来廖老板的确是有苦衷。这也无妨,我本就没想知道所有与郑庸有牵连的人。我只想知道,廖老板你究竟在害怕谁?” 豆大的汗珠仍在从廖京东那张油亮的胖脸上不停地滑落,他赶紧又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眨巴了几下那双狡猾的小眼睛,看着面前仍是一副笑吟吟模样的寒冰。 “寒冰公子——,你不会认为我也是郑庸的人吧?” “当然不会。你廖老板说自己是一个生意人,这一点,我绝对相信。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极为精明的生意人。像你这样的人,自然会将事情的利弊得失,衡量得分毫不差。 如今郑庸即便不是已经山穷水尽,却也是在垂死挣扎。他所能许诺的一切好处,最终都只不过是一场空。故而以廖老板的精明务实,是绝对不会为那条丧家之犬铤而走险的。 但这世上的人,并非每一个都有廖老板你看得这般清楚,想得这般透彻。很可能有人会出于仇恨,出于贪婪,甚至是出于忠心,心甘情愿地被郑庸所驱使。 如果有这样的人出现在你的身边,我想廖老板不会不有所察觉,更是应该会生出十分的警惕,不是吗?” 听到寒冰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明白,廖京东再是油滑,也知道今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这个少年给敷衍过去了。 又犹豫了片刻,他终于还是开口道:“不瞒寒冰公子,据廖某观察,吴远很可能就是郑庸的人。” 寒冰只是轻“嗯”了一声,看来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廖京东也早就料到,绝不可能仅凭这么一个根本不算是秘密的秘密,就能够轻易地把这位精明的寒冰公子给打发了。 于是,他又轻咳了一声,继续思索着道:“总舵之中,下面的那些人廖某并未多加注意。但在堂主以上的人中,我以为,刑堂执法万横江、撷英堂主井元舒,还有土木堂主郭士勋,这三人都有极大的嫌疑。甚至可以说,他们三人之中,至少有一个肯定是郑庸的人!” “居然有三位之多——” 寒冰沉吟着点了点头,随即问道:“廖老板之所以会有这一想法,可是因为那起发生在不久之前的止血丹中毒事件?” 见这少年的心思如此敏捷,廖京东不由佩服地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那些有毒的止血丹显然不会是岫云剑派所为。 而最大的可能,便是郑庸所施下的阴谋,想借机挑起忠义盟的内乱,让雪盟主坐不稳盟主的位子。 但无论是郑庸本人,还是他的手下,皆不可能混入总舵之中的药堂重地而丝毫不被察觉。 所以说,那个奉郑庸之命调换止血丹的人,一定来自于总舵内部。而且,那人的身份肯定不低。 这样他才可以随意出入药堂,而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甚至还有机会接触到里面所存放的药材,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止血丹偷换。 从这方面来考虑,堂主级别以上的人都具此条件。但方才我所提到的那三位,不但出入药堂的机会更多,而且他们都曾与郑庸或多或少地有过些接触。” “你确定他们三人都曾与郑庸有过接触?” “与流水堂主管秀波和当时的行云堂主古凝不同,他们这三个人全都是由左副盟主一手提拔起来的,并且应该也都是经过那位总管大人郑庸首肯的。 另外,每年郑庸的寿辰,左副盟主都会带他们三人去郑庸的私宅中贺寿。所以他们必然都有机会与郑庸私下接触过。” “原来如此!” 寒冰这才明白过来,当即向廖京东一拱手道:“今日承蒙廖老板坦言相告,实是让寒冰受益良多。方才多有唐突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廖京东又忙着擦了一把头上的汗,这才咧着嘴笑了笑,道:“只要寒冰公子能够不计前嫌,廖某便已是感恩戴德!至于方才的那些许误会,不提也罢!” 寒冰却笑着摇了摇头,“我来此找你麻烦的这件事,已有很多人看到和听到,想不提也不可能。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不仅要提,还要大提、特提。 不过嘛,至于哪些能提,哪些不能提,能提的又该如何提,这其中却是颇多微妙之处。想必不用我多说,廖老板也应该心中有数,应对得当。 反正最终的目的就是,要让所有人,尤其是忠义盟的人都知道,本公子乃是为了捉拿北戎刺客,前来查问远芳阁内所藏密道的事情。当然了,小小不言地,还顺便公报私仇,教训了你廖老板一顿。” 廖京东卡巴了几下小眼睛,登时明白了寒冰的意思。 确实不用寒冰多说,他这位成了精的远芳阁老板也知道,如果郑庸的人发现他对自己起了疑心,一定会找机会干掉他这个潜在的威胁。 所以,把寒冰来此的目的说成是查找密道,应该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一个掩护。只有这种半真半假的说辞,才更容易让人相信。 而且说实话,竟是直到此时,廖京东才猛然醒觉,寒冰今日的这一闹,倒是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为安全了一些。 事实上,最近这段时日以来,他便一直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似乎身边不时有一种不知来自何处的带有敌意的威胁。 方才刚一见到寒冰闯进来时,他还以为自己的预感成真,今日就要丧命在这个瘟神手中。 但现在仔细想来,寒冰其实并不是那个威胁,倒更像是一个来替自己解除威胁的人。 因为除了寒冰之外,其他任何人如果有除去他这位廖老板的念头,都不可能是为了复仇,而只能是为了灭口。 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掌握了什么足以致命的秘密,但今日与寒冰的这一番交谈,应该是把可能对自己不利的秘密,已经悉数都说了出来。 不管那个想除掉他的人是谁,一旦知道了寒冰已经找过他,便知道此时再灭口已经迟了。杀他这位廖老板不但已经失去了意义,而且还会引火烧身,将寒冰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所以说,由于寒冰的到来,最终反倒是帮助他解除了被人灭口的危险。 不过寒冰提醒的很对,他一定要把自己与寒冰之间这次虽然并不十分愉快,但却足以救命的交谈尽快向外宣扬出去。 而且此时,他已经想好了第一个要去宣扬的所在——忠义盟总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一生时光 看到廖京东那双狡猾的小眼睛一直在不停地乱转,寒冰倒也能够猜到几分,这家伙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他不由笑了笑,道:“据我估计,以那位禁军大统领宋青锋的雷厉风行,恐怕稍后就会带人前来查看你所说的那两条密道。到时候,廖老板便可以带着那位宋大统领,一起从密道中走一趟,回到忠义盟的总舵。 如此一来,既可以为你泄露盟中秘密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又可以保证你平平安安地将该讲的话,在雪盟主以及其他几位堂主的面前全部讲出来。” 他的这一番话,可谓是正中廖京东的下怀。 见到这位寒冰公子如此贴心地为自己设计出了这一步好棋,廖京东的心中确是生出了几分真心的感激之意。 “多谢寒冰公子指点!廖某知道该怎么办了。请公子放心,我定会将那两条密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宋大统领再细说一遍。” 寒冰含笑点了点头,倒也不再多话,只向廖京东略一拱手,便举步向门外走去。 廖京东见状,连忙紧随其后,出门相送。 此刻,他对这位寒冰公子的看法已完全改观,不但再无丝毫的敌意,更是多了些许的感激,自然也不会再觉得这少年有任何地方像一个瘟神了。 而且,在这位廖老板的眼中,那位正站在门外,脸上挂着盈盈笑意的洛儿姑娘,也显得愈加可爱了…… 所以他并没有按照惯常的礼仪,将这对少年男女送到门外便立即止步,而是继续殷勤地将他们往楼下送。 一边送客,他还一边说着真诚而热情的客气话:“寒冰公子慢走!洛儿姑娘慢走!此处洛儿姑娘虽然不熟,但寒冰公子可是常客,以后——” 突然间,“啪”地一声响过,廖京东的胖脸上便被某人闪电般地反手甩了重重的一巴掌。 挨了打的那半边腮帮子立时就红肿了起来,而他那一张招灾惹祸的臭嘴也随之再也张不开了。 寒冰回头看了他一眼,星眸中寒光四射,皮笑肉不笑地来了一句:“这样看起来,就更像是那么一回事了!” 廖京东捂着又胀又痛的半张脸,勉强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是寒冰公子想得周到!这样看上去,廖某的确像是得了不小的教训!” “只是看上去吗?” 寒冰的薄唇微微勾着,仍旧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可不知为何,廖京东还是隐隐地从这少年的那一丝笑容当中,感觉到了一股煞气。 猛地打了一个寒战,他马上见机极快地连连点头道:“当然不只是看上去,廖某是真的得了教训!得了寒冰公子的教训!” 他又偷偷瞄了一眼正面带惊诧之色,瞪着一双大眼睛旁观这一切的洛儿姑娘,咧着嘴拱手道:“寒冰公子慢走!洛儿姑娘慢走!” 话音还未落,他就急忙一转身,扭动着肥胖的身子,转瞬间便逃得不见了踪影。 寒冰只是干巴巴地嘿然笑了一声,却见洛儿已经步履飞快地向大门外行去。 他的星眸中不由闪过了一抹惶急之色,连忙紧跟着追了上去。 待他们出了远芳阁的大门,上马行了一段路之后,水泠洛才转头瞪了一眼寒冰,问道:“方才那位廖老板的话可是哪里有假?否则你为何还要打他?” 寒冰的目光闪了闪,故作随意地笑道:“廖京东那种人的话,又怎会完全没有假?只不过我最后打他那一巴掌,倒不是为了这个原因,而是特意要做给外人看,表示本公子并没有从他那里得到令人满意的答复。” 水泠洛不禁又瞪了这个分明是在狡辩的家伙一眼,一针见血地道:“我倒是觉得,他说你是远芳阁常客的这句话,绝对是真的。而且,就是因为他说了这句真话,才会挨了你一巴掌的!” “那个——” 寒冰此刻已是再也笑不出来了,脸上的表情竟是比方才廖京东受到他的恫吓时,更加紧张慌乱了几分,“洛儿……其实此事……我也一直想对你说清楚……” “不必了!” 水泠洛斩钉截铁地脆声回了他一句,便策马加快向前驰去。 寒冰只觉得自己的脸上仿佛也刚刚挨了一巴掌,愣愣地看着前方洛儿那显得极为倔强的背影,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谁知就在他犹自不知所措之际,却见洛儿忽然回过头来,脸上竟满是促狭的笑意,“其实你所做的那些事情,师祖早就全都告诉过我了!” 这一下,已不只是一巴掌的问题了,寒冰立时觉得自己仿佛又当头挨了一记闷棍! 看到他这副难得一见的呆傻之状,水泠洛只觉得简直是有趣极了,忍了半天,终是一个没忍住,口中登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声。 随即,这调皮的小丫头便又回过头去,纵马向前跑远了。 “洛儿——” 寒冰终于醒过神来,赶紧随后追了上去,同时嘴里还急急地追问道:“洛儿,令师祖都告诉了你些什么?恐怕她老人家是误会了,我真的没做什么事,尤其是在远芳阁里,我真的没做什么事……” 水泠洛转头看了他一眼,抿嘴笑道:“可师祖却告诉我说,你在这座远芳阁中,倒真是做下了不少大事呢! 就是在这里,你与宋青锋他们定下计策,让环儿姑娘狠狠地教训了那个无良好色的襄国侯世子严兴宝一顿。 而且也是在这里,你设计引那位前禁军大统领赵展上钩,立下了比武的约定,最终一举除去了他。” “令师祖……真的只对你说了这些吗?” 见寒冰明显是一副心虚的样子,水泠洛倒是不由一怔,“难道还有别的事情吗?那我回去再问一问——” “不必了!” 这一回,寒冰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一颗脑袋又立时变得灵光起来,“洛儿,其实令师祖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有我在这里,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就好了。保证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了他的话,水泠洛却突然间沉默了下来。 过了半晌,她才对着他嫣然一笑,道:“其实我知道,无需我问,终有一天,你也会把自己的故事全都讲给我听的。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不是吗?” 寒冰不由听得动容,猛地长臂一伸,握住了洛儿的一只小手,同时,一双明亮的星眸也紧紧地盯在她那张娇艳的面颊上。 “你说的对,洛儿!我们还有一生的时光,足够将所有的故事都讲完。而且我还希望能用这一生的时光,与你写下我们共同的故事来。” 水泠洛的唇边挂着一抹可爱的笑容,大眼睛中却闪着激动的泪光,对着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寒冰那张俊美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清越的声音里洋溢着无比的快乐,“洛儿,我们一起走!” 就这样,他们两人各自骑在马上,肩并着肩,一起出了城,向着忠义盟总舵的方向行去。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洒在这对年少情侣的身上,似是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闪着金红色光芒的外衣。 在那颗不断缓缓沉落的又圆又大的夕阳衬托下,那一双并肩而行的倩影,显得愈加挺拔修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三江帮主 “你说什么?!寒冰今日去了远芳阁?!” 被郑庸那拔高了的尖细声音直刺入耳膜,那个正躬身肃立一旁的高瘦中年人不禁微微一抖,连忙恭声答道:“是的,总管大人。属下亲眼所见,寒冰与水泠洛一起进了远芳阁的大门。” “他可是去见了廖京东?”郑庸又面色阴沉地追问了一句。 “是的。” 那个高瘦中年人再次恭声答道,“属下怕被那里的人认出来,便派了一个生面孔跟在寒冰他们的后面,进到远芳阁中查明情况。 结果,寒冰刚进去就直接找上了廖京东,声称是为了捉拿北戎刺客,而且还一上来便借故将那位远芳阁的老板打得不轻,然后又对他逼问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只不过当时那个水泠洛一直守在门外,我派去的人始终无法靠得太近,便没有听到寒冰与廖京东之间具体都谈了些什么。” “向廖京东逼问关于北戎刺客的事情……” 郑庸在口中念叨了一句,便站起身来,背着手,开始在屋内来回地踱起步来。 那个高瘦中年人想是早已见惯了他这副思考事情时的模样,仍是默然肃立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因此打扰到这位总管大人的思绪。 如此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工夫,郑庸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眯缝着小眼睛,向那高瘦中年人吩咐道:“靳明,你派人速去通知吴远,取消今夜的行动。同时还要提醒他,立即放弃那条通往城外的密道。” “是。” 那个叫靳明的高廋中年人应了一声,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可我们还留在城外的那些人怎么办?” “既然萧天绝和那些隐族人都已经离开了景阳,我们的人便不必再躲藏在城外。除了负责接应北方来客的那一组人继续留下待命外,其他人全都撤回到城中。” “是,属下遵命!” 靳明再次肃然应了一声之后,刚要离开,却被郑庸举手阻住了。 这老太监的一双小眼睛盯在他的脸上,口中阴恻恻地道:“你方才说,怕被远芳阁中的人认出你的身份。这倒是提醒了我,当年你这位三江帮的帮主确也曾是江湖中的风云人物。 如今三江帮因受济王谋逆之累而被官府剿灭,并且你这位帮主大人也从此成为了朝廷张榜通缉的重犯。所以说,你的这张面孔恐怕还是会被一些有心人记得。” 靳明听了,身体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心中更是泛起了一阵深深的惧意。 当初济王举兵谋反,他这位将自己亲妹妹嫁给济王为妾的三江帮主,确实也曾参与其中。 结果,济王兵败被杀,而三江帮也就此灰飞烟灭。 靳明在侥幸逃脱之后,便一直四处躲藏。 后来,他辗转得到了一个消息,自己那个嫁给济王的妹妹仍被关在天牢中,而且,她已怀了数月的身孕。 为了救出自己的妹妹,靳明只身潜回了景阳。谁知几经尝试之下,他却是连那座戒备森严的天牢的边儿都沾不上。 正值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忽然找上了他,还给他带来了郑庸的一个口信。 郑庸承诺,会派人帮他救出妹妹。而交换的条件是,他从此听命于这个老太监。 靳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郑庸的条件。 因为他其实与郑庸一样,心中都是怀着某种复仇的念头。 另外,靳明还暗暗地存了一份不小的野心。 妹妹腹中所怀的若是男胎,那这个孩子就是浩星氏唯一的血脉,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只要除掉了冷衣清,大裕的江山难保不会再回到真正的皇室——浩星氏的手中。 到了那时,他扶保自己的亲外甥坐上皇位,让自己的妹妹成为皇太后。 而他这个皇上的亲舅舅,便可一手掌控大裕的朝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重人物。那将是何等风光的一番景象! 至于那位前大内总管郑庸,靳明其实还是没太放在眼里的。 在他看来,这老太监不过就是仗着那位年老昏聩的皇上浩星潇启的宠信,才当上了大内总管,权倾一时。 如今浩星潇启失去了皇位,不过就是一个糟老头而已。而郑庸更是被人追得如丧家之犬,风光不再。 最重要的一点是,无论郑庸的头脑再精,手段再高,说到底,他也不过就是一个无后的太监罢了,除了复仇,根本成就不了什么大事。 所以,当靳明答应投靠郑庸时,这位前三江帮主的心里真正所打的主意是,要让郑庸最终为己所用,助他除掉冷衣清,复辟浩星氏的皇权。 然而很快地,靳明就意识到,自己完全是打错了算盘! 郑庸确实遵守了诺言,让人救出了他的妹妹。可是,人刚一被救出来,便从此没有了踪影。 郑庸给出的解释是,已将人妥善安置在一个极为隐密之处,以免被官府的人找到。 但这个极为隐密之处究竟在哪里,却是连靳明都一无所知。 他顿时就明白了,郑庸其实早就看透了他的那份野心,故而先下手为强,将他的妹妹作为人质,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成为反制他的最为有效的工具。 事到如今,靳明才终于认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郑庸这个老太监的对手。 于是,他再也不敢去想自己那份不切实际的野心,只能任由郑庸牵着自己的鼻子走,听凭驱策。 而且,跟在郑庸的身边越久,靳明越清楚地知道,这老太监不但奸诈阴狠,更是疯狂可怖。 说到底,郑庸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要彻底摧毁冷氏父子,为他的儿子赵展报仇。 为了达到这一目标,这老太监已是无所不用其极。在他的眼里,任何人都只是一枚可供利用的棋子而已,随时可以被放弃,也随时可以被牺牲。 正因如此,当郑庸唇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奸笑,缓缓说出上述一番话来时,靳明立刻便感到了一种明显的威胁,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成为下一个被其除掉的目标。 他的心中开始狂乱地转着念头,是束手就戮,求得一个痛快,还是奋起反抗,冒着失败后被折磨至死的风险,以搏那一线生机呢? 就在他这个毫无决断的懦夫尚在犹豫之际,却听郑庸突然奸笑了一声,道:“为了安全起见,你还是少露面的好。今后与外面的一应联络,便不要你去做了。” “是。” 靳明赶紧应了一声,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反而更有些不踏实的感觉。 果然,他的感觉没有错。 郑庸只稍许停顿了一瞬,便又用一种极为阴冷的声音说道:“既然寒冰已经回到了景阳,那么从明日起,便由你负责,开始执行‘断箭’计划。” 靳明的心顿时接连狂跳了几下,虽是竭力抑制着,他的声音却还是泄露出了此刻心中那莫大的恐惧。 “总管大人,以属下的功夫,怕是……怕是……会失手……” “放心吧,一切我都已安排妥当。你所要做的,不过就是替我向那个人传达动手的指令,并负责在暗中监视,根本无须亲自动手。” 郑庸含笑拍了拍靳明的肩膀,一双小眼睛中却不由闪过了一抹阴狠之色。 话已至此,靳明也不敢再多推脱,连忙躬身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天香教主 靳明离开之后,郑庸又站在那里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才转头看向那位一直坐在一旁悠闲地品着茶的客人,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突然出了这种意外,不知凤教主方才的提议可还有效?” 只见那位客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眉目微垂着,用一种根本辨不出男女的清冷声音答道:“自然有效。凤某一向不喜欢讨价还价。” “好,凤教主果然是个痛快人!既然如此,你我便一言为定!” 郑庸一边说着,一边满面笑容地回到桌边,坐了下来。 只见他端起那杯早已变凉的茶,仰头一口饮下,足可显示出此刻他心中的兴奋之情。 凤嫣也重又端起茶盏,低头喝了一口茶,同时极快地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郑庸,正好看到这老太监脸上闪过的那一抹阴沉之色。 这位天香教主挺秀的双眉不由微微一挑,狭长的丹凤眼中掠过了一道精光,“只不过,凤某有些好奇的是,郑总管仅仅因为寒冰去见了廖京东一面,便果断地放弃了对这位远芳阁老板的灭口行动。难道你对那个寒冰的顾忌,竟是如此之深吗?” 听到凤嫣有此一问,郑庸马上便意识到,方才自己故意做出来的那一副胸有成竹之状,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起码是没有骗过这位天香教主那双精明的眼睛。 既然无法再隐瞒下去,为了不让凤嫣生出不该有的疑虑,他当即便决定对其实言相告。反正目前双方的利益完全一致,应该不会因此影响到彼此间的合作。 “凤教主真乃是明察秋毫!实不相瞒,郑某确是对寒冰这个狡诈善谋的小子怀有极深的戒惧之心。 虽然我根本猜不出,他究竟会向廖京东问些什么事情。但我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最怕他会问些什么事情。 故而此刻,我只能做出一种最坏的打算,假设寒冰已经从廖京东那里得到了我最不想让他知道的那些秘密。 如此一来,再派人去杀廖京东灭口不但毫无意义,反而会让寒冰更加确信了廖京东对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以他的精明,很可能会马上顺着廖京东所提供的线索追查下去,这样就会对我下一步的计划,造成极大的威胁。 而特别需要考虑的一点是,如果寒冰提前想到了我要杀廖京东灭口,那么他一定会在廖京东的身边埋伏下人手,等我派去的人上钩。一旦被他捉到任何活口,那一切就会变得极为麻烦了。” “原来如此!” 凤嫣微微点了点头,略显苍白的清瘦面颊上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看来郑总管果然是思虑缜密,而且也的确是对那个寒冰知之甚深。 只不过,凤某可是清楚地记得,郑总管曾经对我说过,你之所以一直不杀廖京东,就是为了要等寒冰回来。到时候,正好可以把这位廖老板的尸身作为一件大礼送给他。 因为杀廖京东之举,并非只是为了灭口,而是一个开启你所制定的那个‘断箭’计划的契机。 可如今这个契机已不复存在,而郑总管的那个‘断箭’计划,真的就不会因此受到影响吗?” 郑庸的小眼睛接连眨巴了几下,笑着摇了摇头,道:“凤教主无须为此多虑!郑某承认,少了一个廖京东,‘断箭’计划便少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开端。 但这并不影响后续计划的逐步实施。因为这一计划真正的关键之处,还在于凤教主能否完成你我之间的那个约定,以此将寒冰逼入死局。 至于一开始的这些布置,不过都是为了扰乱对方的视线,同时激起忠义盟的内乱,以期达到更为令人满意的效果而已。 没有了廖京东,郑某的手中还有不止一个可以替代他,起到开启战端之效的人。 只不过如此一来,还得请凤教主再耐心多等上一段时日。待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郑某自会派人通知教主具体的行动时间。” 凤嫣又轻啜了一口茶,语气淡漠地道:“凤某虽是不缺乏耐心,但有些事情却也等不了太久。如果半月之内,尚无法达成心愿,凤某便会自行离开,将此事彻底放下。” 郑庸听了,顿时呵呵笑了一声,道:“这一点郑某自然清楚,亦请凤教主且放宽心。 虽然半月之期确是稍显仓促了一些,但如若计划得当,进展顺利,应该不会误了教主的大事。而且,若能再多等上一些时日,更是有机会让教主的心愿得偿!” 听到郑庸特意将“心愿得偿”四字咬得极重,凤嫣不由挑眉一笑,“莫非郑总管已经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这一次公玉飒容肯定会来?” 郑庸的小眼睛中立时闪过了一抹狡诈之色,点头笑道:“的确是已经有了准信儿。这件事情之所以被耽搁了这么久,究其原因,也都是寒冰那小子惹下的麻烦! 据说,在寒冰离开北戎之前,竟然孤身潜入了赤阳教总坛,并还将那位赤阳教主独笑穹打成了重伤。 阴太后为此震怒不已,怀疑是公玉飒颜与寒冰互相勾结,里应外合,做下的这件事。结果一道懿旨颁下,那位暗卫司的总司大人便立刻被夺职拘押了起来。 然而刑部一连审问了数日,也未能找到任何确证,足以将那个极为油滑的家伙定罪。后来,由于戎帝宇文罡出面干预,公玉飒颜便又被平安无事地放了出来。 但经此一闹,宇文罡的那个‘刺冷’计划便被迫向后一拖再拖。直至几日前,才最终确定,仍是由公玉飒颜和公玉飒容兄弟带人前来裕国,行刺冷衣清。 估计此刻,他们都已在赶来景阳的路上,最迟十日之内便可到达。” “好,如果公玉飒容能来,那本教主此行倒真可以称得上是一举两得了!” 凤嫣似是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了一句,一双冰冷的眼眸中波光流转,却正瞥见郑庸那老太监在用一种审视与探询的目光盯着自己。 这位天香教主当即唇角一勾,回了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六十八章 流言四起 , 只不过数日之间,一个令人振奋不已的消息,便在景阳城中迅速地传播开来—— 大裕皇帝陛下的长子寒冰,孤身闯入敌国,大展神威。 先是火烧北戎皇宫,接着又在天桥之上大败北戎禁卫军统领沈云鹏。 最后,竟连那座北戎人引以为骄,据说是坚不可摧的天桥,也被这位寒冰公子给硬生生地毁成了一堆碎木废铁,而且还是当着无数北戎禁卫军的面。 在听到这样一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之后,大裕的百姓们当然是都感到扬眉吐气、欢欣鼓舞。 而与此同时,那位一直被公认为是一个十足的浪荡公子的寒冰,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也在一瞬间大为改观。 于是很自然地,人们就开始把这位刚刚涌现出来的少年英雄,与当年的那位世间第一高手——箭神凌天相提并论起来。 箭神凌天,顾名思义,以之成名的当然是传说中的离别箭。 那么寒冰公子呢?他的武功究竟来自何处?又师从何人? 所以接下来,十分顺理成章地,人们便开始对寒冰的武功展开了热烈的讨论,而且连带着,关于他的身世之谜也很快成为了一个热门话题。 然而不久之后,不知从何处,又传出了一种令人难辨真假的流言—— 寒冰其实是隐族人,而且他的武功也与箭神凌天一样,同是出自一种隐族的独门神功——离别箭。 此等流言一起,便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地向四处扩散开来。 这一说法之所以被称之为流言,自然是因为还未经证实。 但既然它能够被众多的人所采信,并且还自发地口口相传,当然是因为其中的确存在着某些令人信服的东西。 首先,关于寒冰的来历,确实始终都是一个谜团。 他的生身之父是当今的皇帝陛下冷衣清,那他的生身之母又是谁呢?当年冷衣清究竟是为何原因而抛妻弃子的呢? 这些疑问早就存在于人们的心头,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而且,自从在远芳会武比中杀了前禁军大统领赵展之后,这位寒冰公子便未再做过什么足以引人注目的事情。 故而,人们对他的关注自然也就少了,更不会再整日想着他那个根本就与己无关的所谓身世问题了。 可如今旧事重提,再将之与那个流言,也就是与隐族人联系起来,所有的谜团似乎便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如果寒冰的母亲是隐族人,自然知道生下一头白发的婴儿会彻底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无法再隐瞒真相的她,不得不向夫家人坦白了一切。 而夫家人因害怕受到连累,便将她一纸休书,赶出了家门。 但冷衣清却是对这位隐族妻子一直念念不忘,最终找到了她为他所生下的儿子寒冰。 如此推测下来,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能给这一推测提供有力的佐证。 那便是,冷衣清成为大裕新君之后,立即为隐族人平反正名。 如今看来,这皆是因为他与隐族人之间,确实存在着一种难以割舍的亲情关系。 当然,寒冰的武功也是另一个绝对不容忽视的证据。 近百年来,大裕所出现过的真正的绝世高手,只有一个箭神凌天,还有一个无人能够对其武功做出准确评估的离别箭凌弃羽。 而这两个人,不但都是隐族人,而且还都使的是离别箭。 如今,寒冰又横空出世,成为了足以与箭神凌天相比肩的另一位绝世高手。 这就难免不让人联想到,他的武功很可能也是来自隐族,而且,很可能也就是离别箭。 其实,对于大多数相信并传播这一流言的人们来说,他们并不觉得这里面有任何不妥之处,更是对寒冰没有丝毫的恶意。 毕竟隐族人从未对大裕犯下任何不可饶恕的罪行。所谓的邪族,不过都是朝廷的说法,普通的百姓对此并没有生出多大的认同。 所以,无论寒冰是不是隐族人,甚至是不是离别箭,都不会影响到人们对他这位少年英雄的钦佩之情。而这一说法,只是为他在北戎的一番壮举,平添了某种传奇色彩而已。 然而,当这个流言被越传越广,甚至人们已经对此言之凿凿之后,那些真正清醒的人们,便从中看出了蹊跷。 寒冰与北戎禁卫军统领沈云鹏的那场天桥决战,乃是发生在将近一个月之前的事情。而且在那之后,其实早就有这方面的消息传回了大裕。 但是当时知道这一消息的人,只把此事在小范围之内传播过。更确切地说,就是只在一些武林人士之间流传,因而并未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然而这一次,这个已经不算很新的消息,忽然被人在市井之间迅速传播开来,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而且紧跟着,那个流言也迅速泛滥,直接将人们的视线引向寒冰的武功和身世,这其中更是隐藏着某种恶毒的用意。 仔细想来,这一流言真正想要告诉人们的一共有两点—— 其一,寒冰是隐族人。所以说,当今的皇帝陛下善待隐族人的原因,并非出于所谓的公理大义,而只是因为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就是隐族人。 其二,寒冰就是离别箭。这一点,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并无任何实际意义。可是对于那些与离别箭结下了深仇大恨的人而言,则是已经点燃了复仇的引线。 所以毋庸置疑的是,当前这种流言四起的局面之所以会出现,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暗施诡计,更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推波助澜。 同时也不难猜测得出,这一切的背后,最大的黑手,便是那个对冷氏父子恨之入骨的郑庸。 虽然明知道这些,被牵连其中的那两个人——冷衣清和寒冰,却出于各自不同的理由,一同选择了沉默。 冷衣清自然知道,寒冰不是隐族人,也不可能是离别箭。 但他却无法向世人公开承认,寒冰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同时他也更不可能昧着良心矢口否认,自己的妻子林芳茵是隐族人。 而寒冰则是心知肚明,这一流言本就是真相,实在没有任何能够加以否认的地方。 所以他很快便做出了一个决定,无论情势如何恶化下去,自己都只能听之任之,不承认也不否认。 反正即便是那位赤阳教主独笑穹来了,也未必真有那个本事,逼自己再使出离别箭。 在没有任何实据的情况下,流言也只能止步于流言。 其实寒冰所真正关心的是,如何能够找到这一流言的传播源头,并借此顺藤摸瓜,抓住郑庸的手下或是同伙。 于是,他暗中又去找了那位忠义盟的顺风堂主廖京东,请其代为追查此事。 这一次,根本无需寒冰使用任何威胁与利诱的手段,廖京东便毫不犹豫地满口应承了下来。 这位一向处事精明的廖老板,之所以愿意去做这件看起来完全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倒也不是由于对寒冰的惧怕,而是出自真心地想要帮助他。 因为早在很久以前,廖京东就曾经觉察到,郑庸与沈青萝私下里似乎多有联络,而那个居中传信之人,便是吴远。 只不过,当时廖京东并不清楚沈青萝北人密谍的身份,便以为郑庸是在与沈青萝密谋,想寻机夺了雪幽幽的盟主之位。 但是在郑庸与那个吴远相继消失不见,而沈青萝也突然失踪,最终被证实已经逃回了北戎之后,廖京东回想起自己在暗中的那些所见所闻,心里便多少有了些数,郑庸很可能是在通过沈青萝与北人进行勾结。 作为一个大裕人,尤其是作为一个极为富有,且又爱财如命的奸商,廖京东自然痛恨那些终日对大裕虎视眈眈,随时准备铁骑南下,在大裕的国土上进行烧杀劫掠的北人。 而对于那个一直在暗中勾结北人,想要出卖大裕的老太监郑庸,廖京东当然也充满了憎恶与敌意。 所以刚一听到寒冰的请求,素来谨慎油滑的廖京东竟是未做丝毫的推脱,当即便派出手下的密谍,去详细打探那个流言的来龙去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六十九章 李代桃僵 凛冽的北风已经刮了整整一天。 入夜之后,那呼啸的风声不但势头丝毫未减,反而愈见猛烈。 独自坐在大裕皇宫中那座高高的福宁殿顶上,寒冰犹如入定的老僧一般,双目微合,盘膝而坐,侧耳倾听着周遭一切可疑的动静。 然而此刻他所能听到的,唯有寒风吹过檐下的珰环,不停地发出一些零乱的碎响。 这时,一个魁伟的人影忽然出现在了殿顶,悄无声息地接近到了他的身边。 寒冰缓缓睁开双目,转头看了那魁伟的人影一眼,不由笑道:“朱统领这样一身装扮,看来今夜并不当值。此刻还出现在这里,莫非是不放心自己的那些属下吗?” 未穿铠甲,只一身常服的朱墨沉默着没有说话,却在寒冰的旁边坐了下来。 寒冰自然清楚这位统领大人一向寡言少语,不过他仍是从朱墨此刻所表现出的态度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种奇怪的冷淡之意。 尽管他马上便猜出了事情的症结所在,却只是丝毫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仍然接着方才的那个话题说道:“按时日推算,如果北戎来的刺客在路上未遇到任何耽搁的话,这两日应该就到景阳了。” “你认为宋青锋的人根本阻止不住他们?”朱墨终于沉沉地开口问了一句。 寒冰点了点头,“他们不会就那么大摇大摆地闯过禁卫军沿途所设下的哨卡,然后直接由城门而入。我有一种感觉,独笑穹此刻已经在这座景阳城中了。” 朱墨的浓眉一皱,意似不信地道:“从昨日起,守城的禁卫军便都增设了双岗,巡城的次数也增加了一倍。独笑穹虽是绝世高手,但他手下的那些人却不可能有这个本事,可以偷偷翻越过那座戒备森严的城墙而丝毫不被人发觉。” “不,他们不会走城门,更不会翻越城墙。他们入城的途径,应该是密道。” 寒冰说话时的声音虽然不高,但语气却颇为肯定。 “密道?” 朱墨不禁有些惊诧地问了一句,“宋青锋不是已经带人将景阳城内的那几条密道全都找了出来,并一一封死了吗?听说就连敬国公府中的那一条密道,也在夏老公爷的要求下,被彻底封闭了起来。” “确实如此。” 虽是这样说,可寒冰的剑眉却一直微微皱着,“不过宋青锋所找到的那些密道,在经过仔细搜查之后,只有其中一条有可能新近被人使用过,剩下的那几条都已经破败不堪,甚至是坍塌不通。 而那条新近被使用过的密道城内的这端,是在一座四处围墙均已坍塌的废园里,入口处只随意地用几块木板遮挡。平日晚间在那里出入时确是不容易引人注意,但却绝非一个十分隐密的所在。 以郑庸的奸狡,应该不会仅仅依赖这一条很容易被人发现的密道,作为城内与城外联络的唯一途径。 而且,我记得济王叛军围城的那一夜,郑庸忽然从城内消失。当时他很可能就是通过密道,直接逃到了城外。 刚发现的这条密道城外那端的出口,是在东郊,并且又是在距离城墙没有多远的景阳河西岸。济王叛军围城时,那个密道出口便在叛军的包围之内。 如果当时郑庸是从这条密道中逃走的,必然会落入叛军的手中。所以说,他一定还知道另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 “但除了已经发现的那些密道以外,这城中何处还有可能会被人挖出另一条密道来?” 朱墨一边问,一边转头看向寒冰,却见这少年那双闪亮的星眸正盯着眼前那片黑沉沉的殿宇。 他沉默了片刻,方又开口问道:“莫非你认为那另一条密道竟是在宫中?” 寒冰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含笑道:“朱统领职司所在,除了皇帝陛下之外,绝不能将这一秘密向任何人泄露。但我曾是‘乾钥’传人,自然比旁人知道的多一些。所以我知道,在这座福宁殿中,有一条与济世寺方丈禅房相通的密道。” 朱墨面容沉肃地点头道:“不错。但是这条密道绝不可能会成为刺客出入的路径。因为这条密道有一个十分特殊之处,福宁殿这端的出口处设有机关,只能从外面进行开启。 也就是说,任何人都无法通过密道从济世寺那端进入福宁殿。而且,福宁殿这端出口的开启方法只有皇帝陛下和我知道,其他人是绝对打不开这条密道的。” 寒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已经有了这样一条密道,另外再挖一条便无此必要。但是,这并不能完全排除有另一条密道存在的可能性。 因为如果没有它,实在令人无法想象,宫外的郑庸是如何与宫内的天香教主凤嫣保持联络的。而若是不能随时保持联络,他们又如何能够做到里应外合,行动一致?” 朱墨却有些不以为然地道:“也许确有这样一条密道存在。但如今郑庸却是不可能再通过它,与凤嫣进行联络了。” “为何不可能?”寒冰不由惊讶地追问了一句。 “不久前,那个凤嫣所假扮的宫女就被查出了存在诸多疑点。随后,她就与其他十几名同样需要进一步核实身份的宫人一起,被专门关押了起来。 应该是知道自己眼看就要被戳穿身份,再也无法在宫中继续藏匿下去了,所以她昨日寻到一个机会,毒杀了在门外负责看守的两名大内侍卫,并利用他们的腰牌潜逃出宫了。” “原来是这样——” 寒冰颇有些意外的说了一句,一对剑眉却紧皱了起来。 不知为何,朱墨的这一番叙述,竟让他不自觉地想起慧觉方丈给自己讲过的那个关于国师阴无崖的故事。 其中提到,当年的北戎皇后阴妙童混入大裕皇宫,给清平公主下毒。 后来,在她给清平公主解毒之时,却被一名宫人察觉到不对,以为遇到了刺客,便立刻喊来了宫中侍卫。 为了脱身,阴妙童将自己的一名女手下推入井中溺毙。 那些负责捉拿刺客的侍卫们发现了井中的尸体,误以为她已经畏罪自尽,便立即停止了在宫内的大规模搜索。 结果,阴妙童便寻到一个机会,溜出了宫去。 如今,凤嫣会不会也使用了与阴妙童同样的一招李代桃僵,让朱墨误以为这位天香教主已经逃出了宫去,从而停止了对其余宫人的盘查和拘押? 虽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寒冰却没有对朱墨直接提出来。因为这毕竟只是一种可能性,目前尚无任何实据。 他并不想只凭自己的一个推测,就让身为侍卫统领的朱墨按照自己的意思,重新开始对其余的宫人进行盘查。 因为,这实在不是他这样一个并无任何朝职的所谓皇子,应该具有的权力。 再者说,如今北戎刺客应该已经到达景阳,而且随时都会出现在这座皇宫之中。此时实不宜再让朱墨分心,去做那件很可能并不会在短时间内见到成效的事情。 所以,寒冰决定不再追着凤嫣是否还在宫内的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是将此事暗暗放在了心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七十章 可是真的 , “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不是找到凤嫣,而是找出是否另有一条密道的存在。否则的话,无论是凤嫣,还是北戎刺客,随时都可以经由密道进入到皇宫之中。” 寒冰明亮的目光依然盯着那些在寒冷的冬夜里显得异常沉寂的殿宇,声音中也多了几分凝重之意。 朱墨立刻颇为赞同地道:“大皇子所言确是有理!只不过这座皇宫里有数千间宫室,想从中找到一条被刻意隐藏的密道,恐怕至少也须得花费十数日的时间。” “不错。所以最为可行的一个办法,就是以皇帝陛下所居的福宁殿为中心,向外逐间搜索。” 想了想,寒冰又沉吟着补充道:“另外,搜寻密道一事,还是放在日间进行比较合适。因为刺客在晚间出现的可能性较大,须防他们会趁乱动手。” 朱墨的浓眉不由皱了皱,有些迟疑地道:“若是密道就在福宁殿内,那今夜——” “不会的!” 寒冰笑着摇了摇头,“这座福宁殿和旁边的那座毓秀宫,我都已经仔细搜过,除了通往济世寺的那一条,绝对再无其他的密道。” 朱墨沉默了一瞬,又陡地嘿然干笑了一声,道:“有大皇子坐镇于此,我等确是无需如此费心!” 寒冰没有去看他脸上的神色,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朱统领所护卫的,是大裕的皇帝陛下。而我所护卫的,是自己的至亲之人!” 听他如此一说,朱墨心中那丝被人越俎代庖的别扭感觉,立时便消失不见了,更不由生出了几分惭愧之意。 “大皇子,朱某——” 寒冰微微一摆手,打断了朱墨的话,“朱统领还是用以前的称呼,叫我寒冰吧。” 随即,他便转移了话题,道:“毓秀宫虽然与福宁殿相邻,但毕竟中间还隔着几道宫墙与一条巷道。一旦刺客来袭,护卫力量便不得不分散两处,恐怕会有顾此失彼的情况发生。不知朱统领可有何应对之法?” 朱墨自然明白寒冰的意思,但他却有些无奈的摇头叹了一声,道:“朱某确是曾建议过皇帝陛下,让小皇子暂时移居福宁殿内。 可是皇帝陛下在与皇后商议之后,认为那些北戎刺客的目标只是皇帝陛下一人,所以还是让小皇子继续呆在毓秀宫中,会相对安全一些。” 寒冰一时间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当然能够理解那位父亲大人及其夫人的想法。 为人父母者,当然都会本能地把他们的孩子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然而当他们意识到,危险只是冲着他们本人而来时,他们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呆在一个远离危险的地方,以免受到波及。 事实上,就连寒冰目前也不确定,世玉会不会成为敌人下手的目标。故而他也不知道,对于世玉来说,毓秀宫和福宁殿,究竟哪一个更为安全。 既然世玉的双亲已经对此做出了选择,那么他这个所谓同父异母的哥哥,似乎便没有什么置喙的立场了。 他不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目光却投向了毓秀宫的方向,心中又想起世玉瞪着乌黑的大眼睛,一脸严肃地问自己—— 哥哥,你不是说,永远都是我的哥哥吗?却为何又不把你自己当成我的家里人呢? 家里人—— 不错,世玉永远都是他的家里人。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世玉受到任何的伤害。 “寒冰公子,你确定这一次独笑穹也来了吗?”朱墨忽然闷声问了一句。 寒冰转头看了他一眼,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他来了!因为他不得不来。 这个所谓的‘刺冷计划’,并非宇文罡一时兴起所想出来的任性之举。可以说,无论是这位北戎的皇帝陛下,还是那位阴太后,都对这次的刺杀行动志在必得。 而要确保这一计划成功,北戎第一高手独笑穹必然要参与其中。 再者说,这位赤阳教主对公玉飒容颇为器重,肯定不愿让自己的爱徒跑来大裕白白地送死,同时也是让赤阳教从此失去一个最理想的继承人。” 朱墨听了,浓眉不禁挑了挑,双拳也不自觉地紧握了起来。 寒冰见状,立时心念一转,忽然想起舅舅浩星明睿曾经提起过的一件事。 二十多年前,独笑穹带领数十名北戎高手,前来行刺当时大裕的皇帝陛下浩星潇启。 结果,这次刺杀行动以失败而告终。除了独笑穹之外,所有刺客悉数伏诛。 但是在此役中,朱墨的父亲,当时的大内侍卫统领却身受重伤,险些丧命于独笑穹之手。 “我与独笑穹曾经数度交手。而每一次交手,他的武功都比上一次精进许多。这很可能是与他所修习的嫁衣功有关。” 寒冰一边说,一边颇具深意地看着朱墨,“嫁衣功本就是一门邪功,专门靠吸取其他习练者的内力来提高自己的修为。所以,独笑穹随时都可以让自己增加几十年的功力。 这一次,如果我与他缠斗上,恐怕便顾及不了其他的事情。到时候,尚需朱统领掌控全局,保护好皇帝陛下一家人的安全!” 朱墨闻言陡地一震,马上意识到,寒冰应该是已经看出了自己想与独笑穹一战的心思,所以才会出言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身为大内侍卫统领所肩负的责任。 他紧紧地盯了寒冰许久,最终还是默然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可刚走出去没两步,他又突然转回身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寒冰,问道:“那个流言……可是真的?” 寒冰知道,这才是朱墨今夜找上自己的真正原因。 当初,那三杯掺有天毒异灭的毒酒,正是面前这位统领大人亲自送到相府之中,并亲自陪着寒冰喝下去的。 如果寒冰真是隐族人,喝下三杯毒酒便足以致命。 朱墨从前肯定是对此深信不疑。然而那些流言,还是令他的心中起了一丝疑虑,更是产生了极大的困扰。 虽然不愿相信,他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真相。 看到朱墨脸上那抹纠结与矛盾之色,寒冰不由笑了笑,神色淡然地反问了一句:“此刻我不是还好端端地坐在你这位统领大人的面前吗?” 朱墨沉默了半晌,又忍不住问道:“那郑庸故意散播这种流言的目的何在呢?” “那奸宦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挑起忠义盟与我的矛盾。一旦我们之间的矛盾加剧,甚至是发生冲突,那便谁都无暇再去顾及其他的事情。如此一来,郑庸就可浑水摸鱼,而北戎刺客也会趁乱闯宫,刺杀皇帝陛下。” 朱墨听了,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面孔上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可惜那奸宦算得再精,也绝不是寒冰公子的对手!” 寒冰朗笑了一声,道:“那奸宦又何时斗得过朱统领了?” 朱墨不由哈哈一笑,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望着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魁伟背影,寒冰脸上的笑容慢慢凝结在了唇边。 虽然明知道郑庸此举的目的何在,但他却还未想出,这奸宦的下一步究竟会怎样走,才能一步一步地达到其最终的那个目的——将他逼入死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七十一章 暗香浮动 旭日初升,明媚的阳光照在大裕皇宫顶部那些排列整齐的黄色琉璃瓦上,折射出一道道刺目的金芒。 肆虐了一夜的北风终于停息了下来,在带着寒意的空气中,竟飘散着一种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原是盘膝而坐的寒冰,突然十分利落地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卓然挺立于福宁殿的顶端。 他的目光从四周重重的殿宇间扫过,很快便发现附近有一处不大的园子,而那园中的梅林似乎已在一夜之间尽皆绽放。 今年的冬季来得稍早了一些,就连梅花的花期都提前了许多。 千万朵犹如火焰般血红鲜艳的梅花俏立于枝头之上,迎着朝阳粲然怒放,热烈之中,又充满了勃勃生机。 见此情景,寒冰的星眸顿时更加闪亮起来,唇边也泛起了一抹欣喜的笑意。 只一个纵身,他便飞跃到了另一座偏殿的顶上,随后接连又是几个纵跃,已经来到了那处梅香四溢的园中。 只见他那飘逸的身影飞快地穿梭于那片梅林之中,很快便折下了几根开满了花朵的梅枝。 在仔细地将手中的梅枝审视了一番,最终确认它们应该是这片梅林中开得最好的几枝之后,寒冰不由满心欢畅地笑了笑。 趁还没有被人发现自己的这种盗花之举,他决定尽快离开这个作案现场。 出了园子,他不经意地回头扫了一眼园门上那块墨绿色的匾额,见上面写着“暗香园”三个字。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确是极为应景。 可不知为何,这座暗香园竟是让寒冰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可惜那个念头一闪即逝,最终没能让他从中捕捉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就在他打算继续努力回想之际,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人声,应该是负责打理园子的宫人们来了。 他马上收起心神,展开身形,向宫门的方向逸去。 离开皇宫之后,寒冰便直接回到了花府。 方一进府门,就见小安子正站在那里等着他。 “公子,昨夜廖京东派人过来传信说,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在京城中散布流言的家伙。那人名叫吴远,目前就住在城南的那间广福客栈中。” 吴远,果然是这个郑庸的手下! 寒冰点了点头,刚要赶去广福客栈,却忽然想起手中的那几枝梅花。 他先是从中挑了一枝留下,然后就把其余的几枝交给了小安子,叮嘱道:“找个花瓶盛了,放到厅中显眼的地方。” 小安子不禁嘻嘻一笑,道:“若是让老爷看到,便知道公子你昨夜不在府中好好呆着,原来竟是去了宫里盗花。说不定又要有一顿板子伺候了!” 寒冰当即笑骂了一声,“胡说八道!你家公子我辛苦守卫了一夜皇宫,这几枝花不过是顺便摘来孝敬舅父他老人家的。” 小安子一双机灵的眼睛却盯着寒冰手中剩下的那一枝红艳艳的梅花,还明知故问地道:“只不知公子手中的这一枝,又是要孝敬给哪一位老人家的?” 寒冰轻拍了一下他的小脑袋,朗声笑道:“你小子懂什么!” 说笑间,他的人已出了大门,飞身上了流云,向城南的广福客栈赶去。 到了广福客栈的大门外,寒冰刚下了马,就见一个中等身材、相貌普通的年轻人从对面的街边快步走了过来。 当那年轻人经过寒冰身旁时,突然用压得极低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寒冰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随后,那年轻人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大步前行,很快便消失在前方的街角处。 寒冰当即牵着流云,紧随其后,也转过了那处街角。 就这样,他跟着那年轻人走了整整一条街,才见其闪入了旁边的一条暗巷之中。 寒冰毫不犹豫地跟进了暗巷内,果然看到那年轻人正站在那里等着自己。 见寒冰到来,那年轻人忙上前躬身施了一礼,道:“寒冰公子,廖堂主让属下代为转告,吴远昨夜已被人在广福客栈中刺杀身亡,凶手尚未抓到。 廖堂主已将吴远的尸身带去了总舵。临走前,他吩咐属下在此等候公子,并一定要提醒公子一声,那个吴远死的颇为蹊跷,公子最好能够找机会,亲自去查看一下他的尸身。” 寒冰肃然点了点头,道:“好,请代我多谢廖堂主!” 那年轻人也不再多话,再次施了个礼,便转身消失在暗巷深处。 寒冰站在那里略一思量,随即便翻身上马,直奔南城门的方向而去。 出城之后,他又策马奔行了一段路,前面忠义盟的总舵已经遥遥在望。 但寒冰并没有直接进入忠义盟的总舵,而是下了马,由旁边的小路上了后山。 他来到洛儿平日练剑的地方,果然见她还在挥舞着一双短剑,练习刚刚学完的那套剑法。 今日,这小丫头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衫裙,整个人在飞旋舞动间,犹如春风中轻摆摇曳的嫩枝,柔美而又充满绚烂的生机。 寒冰这小子只看得心痒难搔,一个起落间,便已蹿到了洛儿的面前。 他将手中的那根梅枝轻轻一挥,直接攻向了洛儿剑招中所露出的破绽之处。 水泠洛见寒冰出现,俏脸上不觉闪过一抹欣喜之色。 可是当她看到,这家伙所攻过来的这一招极为刁钻,恰好封住了自己的全部退路时,她的神情又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开始聚精会神地全力迎敌。 就这样,凭着手中的一根梅枝,寒冰陪着洛儿将那一套双剑合璧的剑法完整地演练了一遍。 见洛儿白皙娇嫩的面庞上已多了一层红晕,寒冰当即便停了手,同时伸袖为她轻轻拭去了额上的细汗。 而此刻水泠洛的目光,却已完全被他手中那根开满娇艳花朵的梅枝所吸引。 “这附近的梅花可没有如此浓烈的颜色,你是在何处找到它的?” 寒冰连忙献宝似地将梅枝递到了洛儿的手中,嘻嘻笑着道:“大裕皇宫。恐怕整座景阳城中,也只有那一处地方能找到如此特殊品种的梅花。洛儿你若是喜欢,我明日再多采些给你。” 水泠洛将那根梅枝放在鼻端,轻嗅着花儿淡淡的清香,脸上不禁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我自然很喜欢这些红梅。但我最喜欢的,还是秋姜。” “洛儿——” 听到洛儿提起自己曾经送给她的那些秋姜花,寒冰的心头顿时涌起了一丝甜蜜滋味,不由温柔地问了一句,“明年秋日,我们一起去采秋姜,可好?” 水泠洛含笑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见寒冰的鬓边落下了几缕零乱的发丝,她便十分自然地伸手为他理了理乱发,同时口中关切地问道:“昨夜刮了好大的风,一定非常冷。你莫非就在那座皇宫的外面守了一夜?” 寒冰咧嘴笑了笑,道:“敌暗我明,既然敌人躲在暗处龟缩不出,我就要在明处招摇过市。待他们习惯了我一直在明处,终于肯露出头来采取行动的那一刻,我却是正在暗处等着他们!” 水泠洛不禁有些心疼地叹了一口气,拉起了他的一只手,轻声道:“你还没有用过早饭吧?我这就去给你做一些来,总不能让你终日饿着肚子去杀敌。” 一听说洛儿要亲自给自己做早饭,寒冰立时心花怒放起来,“吃了洛儿所做的饭菜,便是有再多的敌人,也都不是我的对手了!” 见他虽然说得夸张,但欣喜之情已溢于言表,水泠洛感到既得意又满足,可嘴里却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油嘴滑舌!言不由衷!” 寒冰握着她的小手,认真地看着她道:“怎会言不由衷呢?现在洛儿你也跟师父和舅舅他们一样,都是我的至亲之人。有你们在我的身后,前面便是有千军万马,我也无所畏惧!” 水泠洛也认真地看着他道:“可我不想总是躲在你的身后,而是要站在你的身边。无论情势有多凶险,我都会与你共同面对!” 寒冰激动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星眸中闪着坚定之色,道:“好,我答应你洛儿,无论何事,我都会与你共同面对!” “那吴远的案子,我也与你一起查,可好?”水泠洛眨着大眼睛,突然问了一句。 寒冰不由微怔了一下,“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水泠洛得意地点了点头,道:“廖京东一大早便赶了过来,我当时正在与师祖用早饭,自然就听到了一些。 而且我还猜到,这件事很可能与你有关。因为那日在远芳阁我听见廖京东说,这个吴远应该是郑庸的手下。如今他突然被人杀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果然不愧是英明神武的洛儿女侠!” 寒冰的星眸中闪着赞赏的光,并借机在洛儿柔嫩的面颊上偷香了一口。 趁洛儿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便马上放开了她,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又一本正经地转入了正题。 “要调查吴远这件案子,我的确是需要借助洛儿之力!起码在查验尸身这一项上,便得由你这位岫云剑派的女侠出马,替我打通一下关节。” 水泠洛俏脸微红地瞪了这个装模作样的坏家伙一眼,唇边却不觉漾出了一抹笑意,“好,那个吴远的尸身应该是停在忠义盟的刑堂内。既然你不想惊动忠义盟的人,我便找人悄悄带我们进去,保证不会被其他任何人发现。” 寒冰点了点头,星眸中露出一种深思之色,“既然廖京东让我亲自去看一看那具尸身,想来必是有他的理由。也许由此便能够推测出,郑庸究竟在耍什么阴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七十二章 血案连发(一) 忠义盟总舵之中,盟主雪幽幽正轻蹙着眉头,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椅上,听立于堂下的刑堂执法万横江禀报发生在不久之前的一桩血案。 “禀盟主,已经过核实,昨夜死在广福客栈中的那人,确系左副盟主原亲随护卫吴远。” “吴远?” 雪幽幽自是早已不记得从前左语松身边的那些人,但万横江的这番话,还是让她听出了某些头绪,“你是说,这个吴远如今已不是我忠义盟中的人?” 万横江点头答道:“确已不是。早在两月之前,他便自行离开了远芳阁,从此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今早被人发现,已经死在了城中的广福客栈之内。” “远芳阁?” 雪幽幽不由将探究的目光转向了那位正在不停擦汗的顺风堂主廖京东,“廖堂主,吴远当初就是从远芳阁离开的,今早又是你的人率先在广福客栈中发现了他的尸身。这件事情恐怕并不是什么巧合吧?” 廖京东连忙放下正在擦汗的手,上前答道:“回盟主,这件事情的确不是巧合。事实上,在昨日早些时候,属下的人便已发现了吴远住在广福客栈之中。 属下得知消息以后,便命人监视他的动向。因为怕被吴远发觉,属下派去的人未敢呆在客栈里,而是躲在客栈附近,随时留意他的出入。 可谁知,今日一早,客栈的伙计去给吴远送热水,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结果推开房门一看,竟发现吴远已经死在了房内。 那客栈的掌柜未敢声张,只派了一个伙计赶紧去报官。属下派去监视的人发现那伙计的神情不对,便将人截了下来,问明了情况。 属下得报之后,立即命人买通了广福客栈的掌柜,将此事秘而不宣。而吴远的尸身则由属下亲自带回了总舵,并交给刑堂另行处置。” 雪幽幽微微点了点头,道:“廖堂主事后的这番应对,倒也颇为得当。只不过有一点,本座尚且不明。在事发之前,你的人刚一发现吴远的踪迹时,你为何不直接将此事上报总舵,却只是命人对其进行监视呢?” 廖京东不禁又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垂头答道:“此事的确是属下虑事不周之过!昨日发现吴远时,天色已晚,四处的城门业已全部关闭。 而当时属下只把吴远当作擅自脱离本盟的逃犯而已,觉得捉拿他的事情并非十分紧要,便没有开启密道,及时赶来总舵报信。实在是没有料到,仅仅一夜之后,吴远便突然间死于非命!” 像廖京东这种精明狡猾之人,自然懂得此刻绝不能把寒冰牵扯进来,更加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在暗中替寒冰做事。 因为他方才已经偷偷查看过吴远的尸身,当时心中便生出了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所以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尽量撇清自己与这整件事情的关系。 好在他的这一番解释确是合情合理,倒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雪幽幽听了之后,便语声温和地道:“如此说来,此事并非廖堂主之过。毕竟在当时的那种情形下,谁都无法预料到之后会发生这样的一桩血案。” 廖京东连忙感激地躬身道:“多谢盟主体谅!” “嗯——” 雪幽幽轻轻点了点头,“吴远既然在远芳阁呆过,想必廖堂主对他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你可猜得出,有何人会对他下如此杀手吗?” “禀盟主,吴远从前一直是左副盟主的亲随护卫,在左副盟主遇刺以后,他才在远芳阁逗留了极短的一段时日,然后便没了踪影。 说实话,属下的确是对他所知不多。只觉此人素来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实在猜不出他会与何人结下如此的深仇。” 听廖京东这么一说,雪幽幽便将目光转向了撷英堂主井元舒,“井堂主,对于这个吴远,你都知道些什么?” 井元舒原本就是左语松的心腹,对其身边的人自是比别人了解得更多一些。 更何况,他身为撷英堂主,对盟中上下数千号人的名字都能够记得一丝不差,自然对那个离开盟中未久的吴远,也不会陌生。 果然,听到雪幽幽问起,井元舒忙抱拳答道:“禀盟主,对于吴远此人,属下确是略知一二。 他本是左副盟主身边的亲随护卫,并且一直颇受左副盟主信任。就在今年年初,他还受左副盟主委派,去南方协助宫彦,调查盟中数位分舵主相继遇害一事。 结果,虽然他们最终查明,那几位遇害的分舵主皆是被离别箭凌弃羽所杀,但与此同时,也令宫彦暴露出了其北人密谍的身份。 而吴远作为宫彦的助手,又与其一直相交甚厚,也难免有通敌之嫌。因此自那以后,左副盟主便没有再让吴远回到总舵,而是在远芳阁中给他安排了一个闲散差事。 左副盟主遇刺之后,吴远又在远芳阁中呆了两个多月,便突然离开了,无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听完井元舒的这番细述,雪幽幽略带思索地道:“如此看来,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吴远又回到了景阳,却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广福客栈之中。” 随即,她便将目光转向了刑堂执法万横江,“万执法,吴远的尸身可曾查验过了吗?对于他的具体死因,你可有何看法?” 万横江忙上前答道:“回盟主,属下仔细询问过了那个最早发现吴远尸身的伙计,对案发现场的情况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当时吴远所住的那间客房不但房门是虚掩的,而且就连窗户也是半开的。 按理说,昨夜一直在刮风,天气寒冷,吴远没有理由深更半夜地打开窗户。所以,那扇窗户很可能是被凶手打开的。 由此推断,凶手应该是由窗户进入到房内,在杀死了吴远以后,又从窗户离开。至于房门虚掩,也许是吴远当时忘了关,或是在等人。 不过吴远所等的,肯定不是凶手。凶手应该与吴远并不相识,但其武功却是在吴远之上,故而直到被他闯入房内,吴远才惊觉反抗,却终是不敌被杀。 属下已命人查验过吴远的伤口,初步得出的致死原因,应该是被利箭一类的东西刺穿了咽喉。” 雪幽幽闻言,不禁怔了怔,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并未发现真正的凶器?” “没有。属下已询问清楚,在案发现场并未见到任何可能是凶器的东西。而方才负责查验吴远尸身的人也说,并未在伤口内外发现任何足以致死的外物。” 说完这番话之后,万横江突然奇怪地停顿了一瞬,才又接着加重了语气道:“不过属下怀疑,吴远是死于离别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七十三章 血案连发(二) “什么?!” 一旁的井元舒突然情绪激动地抢到万横江的面前,急声追问了一句,“万执法,你可是找到了什么确凿的证据?” 万横江先是看了一眼虽是面露惊诧之色,却沉吟不语的盟主雪幽幽,才沉声答道:“经查验,吴远的伤口与左副盟主遇害时的伤口基本一致。从表面上看,似是被利箭所伤,但却找不到具体的凶器。” 井元舒一听,更是激动不已,“这……这是不是便能够证明,离别箭又出现了,而且就在景阳城中?” “这——” 万横江不禁又看了一眼犹自沉默不语的雪幽幽,犹豫了片刻,才点头道:“井堂主说的不错,确是有此可能。” 听完万横江与井元舒的对答,雪幽幽终于开了口:“万执法,你方才说吴远与左副盟主遇害时的伤口基本一致,而非完全一致。想必这两者之间还存在着某些细微的差别,可对?” 万横江马上肃然道:“不错。那个负责查验吴远伤口之人,也曾经见到过左副盟主的伤口。他的看法是,这两处伤口虽然形状相同,但大小和深度似乎又有细微的差别。吴远的伤口,要比左副盟主的伤口稍小一些,深度也浅了一些。” “哦?这也就是说,有可能吴远并非死于离别箭之下?或者至少可以说,杀死吴远之人与杀害左副盟主的凶手,可能并不是同一个人?” 被雪幽幽如此一针见血地追问,万横江一时也有些难以回答了。 他又迟疑了片刻,才缓缓地道:“确也有此可能。但属下以为,此案的凶手,还是以离别箭的嫌疑最大。故而我已经派人赶赴襄州,去将那个曾经查验过……万舵主……伤口之人叫过来,以做进一步的确认。” 说这番话时,万横江的眼中不禁闪过了一抹明显的黯然之色。 被迫提到自己那个惨死于离别箭之手的亲妹妹,原襄州分舵主万飞卿,万横江的心里自是难免会感到一阵悲痛难抑。 雪幽幽不禁微微叹息了一声,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万执法虑事周全,处置得当。今后此案的进一步侦办,便全权交由你来负责吧!” 万横江连忙带了些感激之意地躬身领命道:“是!请盟主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及早破案!” 雪幽幽点了点头,又对仍立在堂下的井元舒道:“井堂主,你也不必心急。待万执法查实,此案若果真是离别箭所为——” “离别箭!一定是离别箭!离别箭……” 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立时打断了雪幽幽的话。 身为堂堂的一盟之主,雪幽幽当然很不喜欢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如此粗鲁地打断自己的话。 只见她将眉头猛地一拧,极为不悦地看向了井元舒身后刚刚出现的那个人,冷着声音问道:“郭堂主,你这是何意?莫非是对本座的话有何异议不成?” 刚刚疾步奔入大堂的土木堂主郭士勋,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雪幽幽的这句质问,更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大堂中的人都在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突然间,他竟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嘴里仍在不停地重复着那两句话:“离别箭!一定是离别箭!……” 万横江和井元舒连忙一起上前,将他从地上给拽了起来。 而万横江更是毫不客气地,在这位身材矮胖敦实的土木堂主的后背上猛拍了一记。 结果,这一记猛拍倒真是起了效用,郭士勋在痛呼了一声之后,人便跟着清醒了过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刚刚打了自己的万横江,然后又把一颗大胖脑袋转向了那位高坐于大堂之上,正用凌厉的目光盯着自己的盟主雪幽幽。 陡地哆嗦了一下,郭士勋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在何处,连忙躬身请罪道:“属下无状,还请盟主恕罪!” 雪幽幽的眉头仍在紧皱着,冷冷地道:“郭士勋,身为一堂之主,自当有一堂之主的威严与担当!岂能遇事便如此手足无措,一副疯汉模样?!” “是,盟主教训的是!属下在大堂之上失仪,实属不该,甘愿领罚!”郭士勋颤抖着一身的肥肉,不敢抬眼去看雪幽幽。 雪幽幽本就对这个处事圆滑的土木堂主颇有些看不顺眼,但因为自己登上真正盟主之位时日尚短,不宜过早地对盟内堂主一级的当权人物进行清理,所以便一直隐忍至今,没有向这个讨厌的胖子下手。 但今日既然抓住了郭士勋的错处,她自然也不会跟他客气,口头上的教训当是轻的,她还要继续问清楚缘由,以便寻机让这位土木堂主栽一个大跟头。 “领罚倒也不必。只是本座正在与各位堂主商议要事,而郭堂主姗姗来迟,却又语出惊人,不知你究竟为何事慌乱至此?” “禀盟主,属下来迟,确是事出有因。今日一早,属下因故进城,结果……结果……却亲眼目睹了一桩血案!” 听到郭士勋的这番话,这间忠义盟大堂里的人皆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每个人都能想得到,如果郭士勋只是遇到了一起寻常的凶案,应该不至于会表现得如此惊慌失措。 而且,如果这件案子与忠义盟无关,他也不会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向盟主禀报。 更何况,方才他的口中,还一直念叨着“离别箭”一词,分明是在说,这桩新的血案又是与离别箭有关。 而这,也正是令众人大惊失色的原因。 离别箭,难道这个消失了数月之久的恶魔又回来了?而且还一回来,就又找上了忠义盟的麻烦? 虽然大裕新君登基,已经废止了关于隐族是邪族的这一说法,并且宣布裕人与隐族人从此和平共处。 但是,朝廷的一纸诏令,并不能就此解决江湖上已存在多年的纷争。 忠义盟与离别箭之间,已彼此欠下了太多的血债,并非是简单地将之归咎于一场误会之后,双方便能够从此握手言和,相安无事。 也许,这一次,离别箭就是来清偿从前那一笔笔血债的? 一想到这些,忠义盟众人的心里,既有满腔的愤恨,同时又多少生出了几分惊惧之意。 雪幽幽的心中也在暗自吃惊不已,但她还是先行稳住了心神,才冷静地问道:“郭堂主,你可知那遇害之人究竟是谁吗?” “属下知道。那遇害之人,名叫郭有忠,就是那个在逃的泉州分舵的副舵主。” 这一下,包括盟主雪幽幽在内的所有人皆把惊异的目光投向了郭士勋,都感觉到这件事的背后恐怕另有隐情。 可还未等雪幽幽继续追问下去,郭士勋便又急急地开口道:“而且,属下还亲眼目睹,那个杀死郭有忠之人,便是离别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七十四章 血案连发(三) , 听到郭士勋的话,大堂里面的众人又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开始互相窃窃私语起来。 雪幽幽顿时不悦地重重咳了一声,令那些细碎的语声在一瞬间皆消失得无影无踪。 “郭堂主,当时的实际情形究竟如何,你且细细讲来。在情况未明之前,先不必如此危言耸听!” “是,属下知道了!” 郭士勋立即知趣地应了一声,便开始详细讲述起事情的经过。 “说起来,这郭有忠本是属下的一个远房堂侄。当初,还是我帮他在韩锐的手下谋了个不错的差事——” “韩锐——” 雪幽幽不由轻声念了一句,因为对于这个名字,她倒还是有些印象的。 正是为了侦办泉州分舵主韩锐被杀一案,宫彦才由此发觉,原来那位老实憨厚的泉州灵石县捕快季如尘,就是深藏不露的离别箭凌弃羽。 因此,每当忠义盟中人提起离别箭时,都难免偶尔也会提起宫彦和韩锐一案。 “是的。” 郭士勋小心地答了一句,便又继续说道:“自从韩锐被那个离别箭凌弃羽刺杀之后,副舵主郭有忠与新任的泉州分舵主一直多有分歧。他曾写信给我,想让我帮他另谋一个好的去处。 可谁知,我还未及答复于他,便听到从泉州分舵传回来的消息。郭有忠与泉州分舵主因故发生争斗,结果失手伤人,之后又畏罪潜逃。 属下在痛心之余,却也是无可奈何,根本不知郭有忠到底去了何处。可没想到的是,今日一早,属下忽然接到了他让人传来的一封书信。” 说到这里,郭士勋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状的东西,递到了一旁的刑堂执法万横江的手里。 然后,他又接着说道:“郭有忠在书信里说,他已经到了景阳。而且,他还在无意中发现了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情。所以他想请我去城中一见,听他详细述说一下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属下自然明白,郭有忠乃是盟中要捉拿的要犯,如今我既已知道了他的行踪,便应该将之即刻通报给刑堂。 只不过毕竟他是属下的堂侄,我便多少存了一些私心,想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能够当面劝说他到刑堂自行投案,或许会减轻一些对他的惩罚。 正是由于抱了此等想法,属下在接到郭有忠的书信之后,便立即进城去见了他。到了广福客栈之后,我果然见到了郭有忠,并听他——” “等等——” 雪幽幽突然出言打断了郭士勋的话,“你是说,郭有忠也住在广福客栈?” 郭士勋顿时被问得一愣,“对啊——,属下就是在广福客栈中见到郭有忠的。盟主你方才说‘也住在广福客栈’,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人也住在那里不成?” 听到郭士勋的这一句反问,雪幽幽也不禁怔了怔,随即便想到,吴远的尸身被廖京东带回到总舵时,郭士勋应该已经出发去了城内,自然对吴远也在广福客栈中被杀之事一无所知。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自然不愿再多浪费时间,对不明情况的郭士勋详加解释,故而只是颇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此事暂且不提!先说你又是如何亲眼目睹到郭有忠被杀的?” 郭士勋虽仍是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既然盟主大人有命,他便也不敢自找没趣,再去问东问西。 “回盟主,属下见到郭有忠之后,他便向我细述了在书信中所提到的那件‘人命关天’的事情。 原来,郭有忠前两日就到了景阳。他本是打算回总舵自首,并求我从中替他说情,希望能减免一些对他的责罚。 可就在他正准备联络我之际,却在偶然间遇到了一位熟人。而那个熟人告诉他说,在景阳城中发现了离别箭凌弃羽的踪迹。于是,他便跟随那人一起,去查证了一番。 结果,竟真的让他看到了那个曾经杀害过左副盟主,以及其他多位盟中兄弟的凌弃羽! 所以他便想到,如果能够帮助盟中抓住凌弃羽,或可就此将功折罪,免于处罚。 听了郭有忠的话,属下也觉得事关重大,便劝说他和那个熟人与我一同回总舵,向盟主亲自面禀此事。 但郭有忠却说,他昨夜有事外出,等今早回来时,那位与他同住在这间客栈中的熟人已经结账走了。而且,因为那位熟人的身份有些特殊,他暂时不便将其真实姓名相告。 于是我便未再多问,只带着郭有忠一起由南门出了城,准备回总舵向盟主禀告此事。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们二人刚出城不久,便遭遇到了杀手的突然袭击。实不知那个杀手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现身便直接向走在我身后的郭有忠出了手。 我……我……见那人出手凶狠,而自己又……又武功低微,知道绝不是那人的对手,便……便……独自……逃走了……” 说到最后那几句话时,郭士勋的一张胖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愧疚之色,想是为眼见郭有忠遇袭,而自己却转身逃命的行为感到羞惭与自责。 不过,在那些正听他讲述这段经历的人中,倒也没有谁对他这位土木堂主的怯懦行为表示出任何的不耻。 因为众人都知道,别说是身手平平的郭士勋,便是他们的那位盟主雪幽幽这样的用剑高手,恐怕都未必能胜得过那个身手莫测的离别箭。 一想起那位前副盟主左语松,以及他的那六名亲随护卫,就在这座戒备森严的忠义盟总舵内,被离别箭一口气全部杀掉的恐怖景象,众人的心里早已都在惴惴不安。 扪心自问,如果他们本人遇到了与郭士勋相同的情形,恐怕也都会选择临阵脱逃,而不是愚蠢地冲上去,白白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 就连一向对郭士勋看不上眼的盟主雪幽幽,这一次也没有对他再过多苛责,只皱着眉头问了一句:“那你可看清楚了那个偷袭你们之人的样貌?” 郭士勋当即摇着头道:“属下只看到那人一身黑衣,长发披散,还戴了一张银色的面具,完全遮住了整张面孔,根本无从辨识他的样貌。唯一能够确认的,便是此人身材瘦高,动作敏捷。” 听出郭士勋的这番描述几乎与那个传说中的离别箭完全吻合,雪幽幽知道已经没有再追问下去的必要。 于是她转过头去,对刑堂执法万横江道:“万执法,速命你的手下与郭堂主一起,去搜寻郭有忠的下落。” 万横江与郭士勋连忙一起躬身领命。 虽然寻人的事情一向都是由顺风堂负责,但众人的心里都明白,郭有忠恐怕已是凶多吉少。此刻刑堂的人去了,多半也就是负责收尸而已。 可还未等万横江他们有所行动,一个忠义盟的属下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 “禀盟主,外围的巡逻哨刚刚发现了一具尸体。有人认出,那名死者很可能就是泉州分舵的副舵主郭有忠!” 雪幽幽的秀眉不由微微一挑,沉声道:“知道了。那就请万执法和郭堂主过去看看吧。” 万横江与郭士勋连忙答应了一声,便与那名前来报信的属下一起匆匆离开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七十五章 血案连发(四) 随着万横江等人的离开,忠义盟的这座大堂中突然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剩下的人皆站在那里面面相觑,似乎都已被这接连发生的两桩血案给吓得不轻,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这其中,那位顺风堂主廖京东似乎更是被吓得不轻,仍在那里不停地擦汗。而他那一双灵活的小眼睛,也在不停地转动,偷偷地观察着其他人脸上的神色。 其实,在刚一发现吴远的伤口有异时,廖京东便猜到这很可能是郑庸的又一个阴谋,所针对的自然还是寒冰。 起初,这奸宦是让吴远散布流言,说寒冰就是离别箭。 如今,他又让吴远死于离别箭,不免就会令人产生一种对寒冰杀人灭口的怀疑。 而且事实上,关于寒冰是离别箭的流言,在忠义盟内确曾引起过不小的震动。 不过好在堂主级别以上的人都早已听说过,那个关于寒冰曾饮下毒酒的秘密。因此倒是没有谁真的相信,寒冰是隐族人,自然他也更不可能是离别箭。 故而虽然底下的人已吵得沸沸扬扬,上面的人却都稳如泰山。结果,这一流言最终便没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但廖京东本人始终有一种感觉,寒冰即使不是离别箭,应该也与离别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且,据他这位顺风堂主猜测,郑庸应该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如此费尽心机,不惜用两条人命来挑起事端,目的不过就是为了把寒冰给拖下水。 在这两条人命之中,最起码吴远应该可以算是郑庸的亲信了,却被这样毫不留情地残杀掉,足可见那奸宦的狠毒心性。 如今在这座大堂之上,若是还潜藏有郑庸的人,不知此刻他们的心里又是做何感想?难道不会因此感到恐惧与心寒?难道他们还愿意继续替那个奸宦卖命? 遗憾的是,在将堂上的十几个人挨个观察了一遍之后,廖京东还真是没有发觉任何人的表现有何异常之处。 不过他却发现,盟主雪幽幽的神色倒是颇有些耐人寻味。看来,这位盟主也已看出了这其中所存在的蹊跷之处。 就在廖京东正自琢磨着,雪幽幽是否已将这两桩血案与寒冰联系起来之际,没想到这位盟主大人的目光突然转向了他,并开口他问道:“廖堂主,既然郭有忠也住在广福客栈,为何你派去负责监视吴远的人没有发现他呢?” 听雪幽幽这么问,廖京东自然明白,她是想通过那个监视吴远的人,进一步证实郭士勋所说的话。 可惜的是,他却要让这位精明的盟主大人失望了。 “回盟主,因为怕被吴远察觉到自己正被人监视,属下派去的是一个年轻的生面孔。此人并不识得郭有忠,想必是只把他当成了普通的住客,根本未加注意。” 听廖京东解释得合情合理,雪幽幽虽然感到有些遗憾,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这时,万横江与郭士勋又一同回到了大堂之上。 雪幽幽平静地看了一眼他们脸上的神色之后,才开口问道:“伤口是否也在咽喉?” “是。” 万横江沉声答了一句,“郭有忠的伤口与吴远的伤口完全一致,应该能够确定是出自一人之手。” 雪幽幽缓缓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郭有忠一案便与吴远的案子一起,皆交由万执法全权负责,以便尽快查明凶手。” “是,属下遵命!” 万横江应了一声之后,却又开口言道:“禀盟主,属下认为,从目前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接连发生的两桩血案之间实是存在着明显的关联。 第一个死者吴远,应该就是第二个死者郭有忠对郭堂主所提到的,那个身份特殊的“熟人”。 他们两人在发现了离别箭凌弃羽的踪迹之后,马上相继被杀,而死因很可能是由离别箭所致。 所以说,无论离别箭是不是真正的凶手,他都一定是这件事真正的起因。而不久前京城便有传言,寒冰公子会使离别箭。 因此属下以为,应该派人密切监视这位寒冰公子,即便他不是离别箭,很可能也与离别箭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雪幽幽听了,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头,淡淡地道:“万执法怀疑这两桩血案的凶手就是离别箭,除了那个尚待进一步查证的伤口方面的疑点之外,所凭借的依据应该就是郭堂主口述的郭有忠的那一番话。 那个郭有忠本就是因重罪而被盟中缉拿的要犯,为了能够脱罪,自然是会使尽各种手段。所以本座想知道的是,此人的话,其可信度究竟又有多大呢?” 万横江语声镇定地答道:“回盟主,属下以为,郭有忠的话可信度很高。 属下方才已经查看过郭有忠写给郭堂主的那封信,确如郭堂主所言,其中提到的那件‘人命关天’的事情,很可能就是指吴远被杀的真相。 因为属下确知一点,郭有忠与吴远应该都见过那个离别箭凌弃羽的真面目。 郭有忠,是泉州分舵的副舵主,肯定与那位泉州灵石县捕快季如尘相识。 而吴远,也曾经参与过对韩锐一案的侦办,自然会认得当时随同宫彦一起办案的季如尘。 如今,这两个见过季如尘,也就是离别箭凌弃羽的人,已相继被杀。而且恰好就发生在他们声称在京城中见到了凌弃羽之后。 这确是不能不让人怀疑到,他们被杀的原因很可能是由于不慎泄露了行藏,让凌弃羽有所察觉,结果便被其抢先灭了口。” 雪幽幽一直皱眉认真听着,待万横江话音一落,她便十分干脆地道:“即便郭有忠的话属实,凶手确是离别箭凌弃羽,但这又与寒冰何干?仅凭一个纯粹是空穴来风的流言,便指证寒冰是离别箭,实是太过荒唐!” 这时,似乎已经从惊吓中缓过劲儿来的郭士勋,忽然从旁插口道:“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虽是传言,应该还是多少有些真相在里面。只要派人监视,或许就会找到些……依……据……” 看到雪幽幽投过来的凌厉眼神,这位土木堂主还是识趣地闭上了嘴。 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十分清楚,而且,从其他的那几位堂主沉默不语的态度上来看,多半也与他抱有相同的想法。 雪幽幽面色阴沉地坐在那里,沉吟了半晌,才开口道:“此事容后再议。先等万执法从襄州所寻的那人过来,验看过死者的伤口,并得出明确的结论之后,方能决定下一步所应采取的行动。对此,诸位可有何异议?” 万横江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表示反对,却被那位已不再擦汗的顺风堂主廖京东抢先开了口。 “属下绝无异议!属下以为,那个关于寒冰公子的流言,很可能就是北人故意散布出来,用以挑拨离间的一个阴谋。 北戎欲派遣刺客来行刺我大裕的皇帝陛下,这一消息已经多方证实。如今无论是我忠义盟,还是大内侍卫和禁军皆严阵以待。而寒冰公子更是对付那个北戎赤阳教主独笑穹的不二人选。 在此等关键时刻,突然冒出那些似真似假,令人将信将疑的流言,分明就是祸心暗藏,想就此挑起我忠义盟与寒冰公子之间的矛盾,从而制造混乱,为北戎刺客提供可乘之机。 盟主高瞻远瞩,及时识破了北人的奸计,以大局为重,令我忠义盟免于陷入被敌方所利用的尴尬局面,实是英明之极!” 虽然众人皆看得出来,廖京东此举多半是为了溜须拍马,讨好那位盟主大人。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廖京东所言确是极有道理。 正值大裕与北戎情势紧张之际,忽然在大裕的京城里冒出了这样两桩血案,而且同时把忠义盟和寒冰都卷入其中。 说实话,这种情形的确是令人心生警惕。也许这一切真的就是北人故意制造出来的,一场意在挑起忠义盟与寒冰之间矛盾的阴谋。 就在方才,众人还都暗自把盟主雪幽幽对寒冰的维护,看成是单纯地出于一片私心。因为毕竟这些日寒冰与洛儿姑娘一直形影不离,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但现在,经过廖京东一番话的提醒,他们不由也都对这位雪盟主的英明睿智、思虑周全生出了一种敬佩之意。 于是,包括万横江在内,众人皆心悦诚服地躬身齐声道:“属下等绝无异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七十六章 破局关键 寒冰实是没有想到,自己一下子会看到两具尸体。 但当他看清楚那两具尸体的伤口时,便想到了廖京东坚持让他亲自查看吴远尸身的原因。 离别箭! 吴远和郭有忠的伤口明显都是由离别箭造成的。 尽管明知道不可能,但寒冰一开始所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二人皆死于离别箭之下。 如果就连他这个真正的离别箭都生出了这种想法,那些忠义盟里的人,自然也会对此深信不疑。 而这,应该就是廖京东所要提醒他的事情。 同时,这也应该就是郑庸的阴谋所在——利用新仇旧恨,再次挑起忠义盟与离别箭之间的矛盾。 见寒冰在查看过那两具尸身后便剑眉紧锁,水泠洛的眼中也不由多了一丝担忧之色,轻声问道:“你可是发现有什么不对了吗?” 寒冰微微点了点头,目光继续盯在那两具尸身的伤口上。 突然,他的星眸眨了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立即转头看向旁边一个长相机灵的年轻人,问道:“辛兄,那个郭有忠的尸身送来时,你可曾亲眼见到?” 这位姓辛的年轻人,名叫辛杰,乃是一名刑堂弟子,而且还是刑堂执法万横江的小徒弟。 他与水泠洛曾是小时候的玩伴,自然交情不错。 上一次,水泠洛想找那个据说是被关在刑堂内的萧玉时,便是由辛杰带着她,偷偷地在刑堂的地牢中转了一圈。 而这一次,为了查看吴远的尸身,水泠洛又找到了他。 辛杰果然十分讲义气,听了水泠洛的请求之后,丝毫没有犹豫,便将寒冰和她带到了停放着吴远和郭有忠尸身的殓房中。 此刻听到寒冰所提出的疑问,他当即点头答道:“我当时的确在场,而且师父还命我带人将郭有忠的尸身送到了这里。” 寒冰马上追问了一句:“那当时辛兄可曾注意到,郭有忠颈上的伤口是否还在流血?” 辛杰不禁愣了愣,随即目光一亮,道:“寒冰公子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刚看到郭有忠的尸身时,他颈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而且四周几乎没有留下多少血迹。 当时我的脑中还曾闪过一个念头,莫非那几个最初发现郭有忠的人,竟然笨到先清理过了尸身上的伤口? 只不过那时家师和郭堂主皆在场,我便未敢多言。后来又忙于他事,我也就没再想过这个问题。” 水泠洛顿时瞪着大眼睛看向寒冰,知道他一定是有了什么想法,才会向辛杰提出这样一个貌似奇怪,此刻看起来竟真是另有蹊跷的问题。 见洛儿露出这样一副好奇的神情,寒冰的心中颇有些小小的得意,但他却只是故作神秘地对着她眨眼一笑。 随后,他又转头对辛杰道:“既然是这样,那能否麻烦辛兄将最初发现郭有忠尸身的那几位忠义盟弟兄的姓名相告?我需要再向他们详细询问一下当时的情景。” 辛杰当即便说出了几个名字,还非常热心地告诉寒冰,那几人目前可能所在的位置。 谢过了辛杰,寒冰与水泠洛一起悄然离开了刑堂。 然后,他们略一商量,决定还是由水泠洛出面,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于是,水泠洛就按照辛杰所提供的信息,分别向那几个最初发现郭有忠尸身的人仔细询问了一番。 问完之后,她便马上离开了忠义盟总舵,直接回到后山上,去见正等在那里的寒冰。 “我问过了那几个人,他们都说并未碰过郭有忠的伤口。最初发现郭有忠时,无论是他的尸身上,还是附近的地上都没有太多的血迹。以至于一开始时,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他颈上的那处致命伤口。 但当时他们都以为,可能是因为天气冷的缘故,血还没有流出来,就被冻住了。所以谁也没有对此提出疑问,更是没有想到把这一异常之处告诉刑堂的人。” 听水泠洛说完,寒冰竟然点了点头,道:“他们的这种想法也不无道理。凶手应该就是考虑到了天气的原因,才做出了如此的设计。” 水泠洛却立即反驳道:“但今日并不是很冷啊!就连昨夜结下的冰都已融化了不少。” 寒冰的唇边不由露出了一丝冷笑,“不错,这也正是凶手的失算之处!他应是没有想到今日会如此和暖,但在昨夜杀了吴远之后,阴谋便已经开始实施,无法就此停止下来。 所以,他不得不按照自己原定的计划,杀死了郭有忠。也许他的心中尚存有一丝侥幸,以为这处细微的破绽并不会被忠义盟的人发觉。那样一来,这依然可以算是一次成功的暗杀行动。” “这一切肯定都是郑庸那奸宦所设下的诡计!他这么做,应该就是想嫁祸给凌大哥,甚至是把凌大哥给引出来。” 听到洛儿提起凌大哥,寒冰的心不由一动,终于想到了破局的关键——离别箭! 虽然凌大哥与自己同样使的都是离别箭,但由于内力上的差别,所发射出的离别箭又各自不同。 自己的离别箭是无声的,可凌大哥的离别箭却是有声的! 一想到这里,对于解开这两桩血案,寒冰的心中已有了十足的把握。 但他还是暂时按捺住了自己的兴奋之情,却在一旁偷偷瞄了一眼洛儿脸上的神色。 见这小丫头虽是柳眉微皱,却并未盯着他看,应该是还未想到,把这件事情与他联系起来,也就是没有把离别箭与他联系起来。 寒冰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些流言还未传入洛儿的耳中。 想想也是,她白日里都与他呆在一起,当然不可能让她有丝毫机会听到那些他不想让她听到的东西。 而洛儿其余的时间也都是与雪盟主在一起,以雪盟主的精明,应该不会将那些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流言告诉给洛儿。 想到这里,寒冰的唇边偷偷闪过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当即便一本正经地对洛儿的话大表赞同地道:“洛儿你说的不错,这件事背后的主谋一定就是郑庸。 不过你也无需为此担忧。既然已被我们发现了这奸宦计划中的破绽,便可趁势反击。不但令他的阴谋难以得逞,而且还可以顺藤摸瓜,揪出他那些隐藏在忠义盟中的手下。” “莫非你已经发现了什么可疑之人?”水泠洛不由兴奋地追问了一句。 寒冰微微点了点头,道:“虽已有了明确的怀疑对象,但还需进一步找到实据,所以目前还言之尚早。” 水泠洛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问道:“既然你已经知道忠义盟中有郑庸的人,为何不直接把这件事告诉给我师祖,让她老人家来处置呢?” “其实根本不必我多言,雪盟主应该早就意识到了这一情况。但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即便知道了究竟谁是郑庸的人,她这位盟主也不可能马上动手将其铲除。 因为如今忠义盟的内部正面临诸多的问题,此时实在不宜于再挑起事端,激化矛盾,进而导致忠义盟分崩离析。” 水泠洛认真地想了想,方点头道:“我明白了,这也就是当初师父她没有为止血丹的事情与那个万横江过多争执的原因。师祖现在的处境也很困难,我们只能暗中帮忙,而不该给她添乱。” “确是如此。所以这一次,我们就要帮助雪盟主,揭出这两桩血案的真相。即便暂时不能揭出真正的凶手,却也可以证明,杀死吴远他们的并不是真正的离别箭。” 水泠洛的眼睛立时一亮,追问道:“莫非你已经有了什么好主意?” 寒冰笑着点了点头,星眸中却闪过了一道凌厉的光芒。 既然郑庸已经开始出手,自己必须予以反击。可以想见,接下来的,将会是越来越激烈的一场较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一封密函 , 寒冰将洛儿送回到雪盟主的居处之后,见天色已晚,便匆匆赶回了花府。 方一进门,他就见宋青锋正坐在厅中,与舅父花凤山说着话。 还未等他开口招呼,宋青锋已将一封密函交到了他的手里,同时语气肃然地说道:“这是苏公不久前派人送过来的。” 一听是苏公送来的密函,寒冰马上意识到事关重大。 因为舅舅浩星明睿在离开之前,已将对外联络的诸般事宜皆交给了苏公负责。 如果只是普通的消息,苏公便会自行处置,不可能特意让宋青锋赶过来传信。 迅速地打开了手中的密函,一看到那上面娟秀的字迹,寒冰便知道,这是湘君姐姐写来的,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 然而,当他细读了密函中的内容之后,那抹笑容又立时僵在了唇边。 这时,宋青锋也面色凝重地开口道:“没想到阴太后这么快就要出兵重渊!她一定是在得知定亲王将要统率西路军的消息之后,猜出了大裕准备派兵援救重渊的意图,所以想先下手为强。” 寒冰紧皱着剑眉,默然点了点头。 宋青锋又接着道:“我已将这个消息禀明了皇帝陛下。他准备明日便与内阁相商,向他们提出出兵重渊之议。尚不知结果是否能够尽如人意。” “能否尽如人意,最终还是要看那位皇帝陛下说服人的本事。” 寒冰终于开了口,语气虽是有些淡漠,星眸中却禁不住闪过了一丝担忧之色,“只不过要想说服内阁与大部分朝臣,至少还需要数日之工,而北戎的刺客恐怕很快就要动手了!” 宋青锋一听,不免略显急躁地道:“禁军在城外层层设防,终究还是没能拦住他们。而如今明知道他们就在城内,却又连一个影子也搜不到!想起来就令人气闷!” 这时花凤山也在一旁叹了一口气,道:“有郑庸这奸宦在暗中帮助那些北戎刺客,偌大的一座景阳城,自然很难从中找到那些人的踪迹。 只可惜明睿走了,否则他手下的那些密谍个个都神通广大,又岂会让郑庸和他的手下们在城中闹腾得如此得意!” 宋青锋顿时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定亲王走了,莫非那些隐族密谍也都走了吗?” 寒冰点了点头道:“他们都随舅舅一起去了重渊。其实自新君登基之后,舅舅便已将自己亲手所建的情报网解散了。 一来是因为如今一切都走到了明处,再留下大批的隐族密谍在城中活动,固然是不当之举。 二来也是想让那些一直在刀口下冒险的隐族密谍们,从此能够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而这次重渊遇险的消息传来,那些本已过上安稳日子的隐族密谍们,又全都响应了舅舅的号召,重新集结起来,去解重渊之危。” “原来是这样——” 宋青锋不禁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怪不得定亲王一离开,郑庸的人便在城中活跃了起来,到处散布那个关于寒冰是隐族人,而且还是离别箭的流言。 这奸宦一定是从北人那里知道了寒冰的真实身份,并为此制定好了一个针对他的阴谋。但由于当时定亲王还在城中,郑庸想必还是有所顾忌,便一直隐忍未发。” “是啊!” 花凤山马上接过了话来,“如今明睿和隐族密谍都去了重渊,真正能够帮到寒冰的人,也就只剩下你和朱墨了。可是你们两人对付明处的敌人倒是绝无问题,但若要对付像郑庸这样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恐怕也是力有不逮。” 宋青锋听了,只能默然点了点头,承认花凤山所说的确是实情。 眼见厅中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寒冰不由咧嘴一笑,道:“虽是力有不逮,却也不是毫无办法。目前我们之所以有一种处处受制于人的感觉,就是因为敌暗我明,无处着力。 但那些敌人终要有从暗处走出来的时候。一旦他们采取行动,便会有破绽可寻。只要我们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必不会让他们最终得逞!” “那是自然!” 宋青锋将右手的拳头在自己的左掌上重重地捶了一下,“我已将把守皇宫各门的禁军增加了一倍。而且从今夜起,我会与你一同守在宫里。不管北戎来多少刺客,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寒冰一听,星眸微微一闪,心中陡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就在他正暗自转动鬼心思之际,宋青锋却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立即开口问道:“对了,你今日是不是去查吴远那个案子了?结果如何?” 寒冰不由微微一怔,赶紧收敛起心神,含笑反问道:“宋大统领何时也当起了密探?居然连这等隐密的消息都被你探到了?” 宋青锋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哪里有那个本事?!这都是段朴青告诉我的!” 寒冰登时恍然地笑叹了一句:“他这个京兆府尹倒真是耳目灵通!” “那是自然。这老狐狸坐镇京兆府这么多年,景阳城中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怕是都瞒不过他。廖京东前脚刚将那个吴远的尸身带走,段朴青手下的捕快便得到了消息。 而这个段府尹又一向精明得很,想必已经意识到这里面有蹊跷。他担心这件事可能与郑庸,甚至是与北戎刺客有关系,所以当即就派人将这个消息知会了我。 而且他还特意告诉我说,有人看见你也出现在了广福客栈。我便猜到,这件事情肯定与你有关,而这个案子也肯定是出自郑庸的手笔!” 见宋青锋对这件事了解得如此详尽,寒冰知道已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其实他方才之所以没有打算提起这件事,并不是想瞒着宋青锋,而是不想让舅父听到之后也跟着担心。 但现在宋青锋已经当着舅父的面说了出来,寒冰便干脆地点头道:“你猜的不错,郑庸确实已经出手了,但与此同时,正如我所预想的那样,他已经开始露出了自己的一个破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七十八章 恍然大悟 寒冰将今日忠义盟中接连发生两桩血案的情况,以及他与洛儿追查的结果,向舅父和宋青锋细述了一遍。 听完他的话之后,宋青锋的看法却完全没有他那么乐观。 这位禁军大统领微蹙着剑眉道:“郑庸果然是蓄谋已久,方一出手,便已稳占了上风!” 由于寒冰一直以来的蓄意隐瞒,花凤山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并不完全了解。故而他一时间根本没有想明白,寒冰所说的这两桩血案究竟会带来怎样一种可怕的后果。 此刻听到宋青锋说话时的语气凝重,这位花神医自然也意识到了事态严重,便连忙追问道:“宋统领此话怎讲?” “舅父,其实郑庸的这一手并无任何新鲜之处,更谈不上有多厉害——” 寒冰突然抢过话来,想委婉地向花凤山解释一下,以消除他的忧虑。 谁知宋青锋却根本没有领会到寒冰的意图,还以为这小子仗着自己武功高强,难免生出了轻敌之心。 于是,他马上皱起了眉头,又毫不客气地将话给抢了过来。 “无论新鲜与否,郑庸的这一手,却还是有其厉害之处!在我看来,郑庸在此时制造出这两桩血案,实可谓是一举三得。 一来,通过这两桩血案,他已经成功地挑起了忠义盟内部的矛盾,从而加剧了那些原来忠于左语松的心腹与雪盟主之间的对抗。 二来,这两桩血案还会把寒冰也卷入其中,甚至于还会把忠义盟的矛头最终引向寒冰。 三来,郑庸应该还打算借此事在京城之中引起混乱,将人们,主要是忠义盟与寒冰的注意力,皆引向这两桩血案。而他便可趁机与北人相互勾结,引刺客入宫,刺杀皇帝陛下。 不过幸亏廖京东及时发现了吴远的尸身,并将这件事情很好地掩盖了起来,令郑庸制造混乱的目的没有达到。” “但是不管怎样说,他前面的那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花凤山当即接过了宋青锋的话,双眉已不自觉地紧皱在了一起,“如今不但雪盟主的处境更加艰难,就连寒冰的处境也更加危险。一旦寒冰就是离别箭的真相被揭开,实在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复杂局面!” 趁花凤山说话之机,寒冰偷偷地瞪了宋青锋一眼,随即便神态轻松地笑道:“舅父且请放心。郑庸他再是奸狡,也无法逼我当众施出离别箭。只要不能证明这一点,再多的怀疑,也难奈我何!” 被寒冰一瞪,宋青锋当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后悔之余,他连忙也在一旁附和起寒冰的话来:“此言确是有理!以寒冰目前的身手,这世间怕是再没有人能与他匹敌,根本不必担心会被迫暴露出他离别箭的身份。” 说到这里,宋青锋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了一旁桌案上所摆着的那只花瓶。 看到瓶中那几枝绽放的红梅,他忍不住微微一笑,又接着道:“即使是那位北戎的赤阳教主独笑穹亲至,就凭几式简单的折梅手,寒冰便足以将他给打发了。” 花凤山不知就理,被他二人这么一唱一和,便以为问题还没有严重到无法解决,至少是还没有脱离寒冰的掌控。 他终于放心地点了点头,目光也随之转向了那瓶梅枝,面色却又不禁微微一沉,道:“寒冰,这暗香园中的梅花以后莫要再摘了。一看到它们,我便忍不住想起那个恶毒的女人!” 寒冰的星眸眨了眨,登时露出一种恍然之色,道:“舅父您是说,暗香园中的梅花是当年的那位严皇后命人种的?” 花凤山默然点了点头。 寒冰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那几枝梅花,先前在暗香园中闪过的那个念头不由又冒了出来……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下人来报,济世寺慧念方丈派人传来口信,那位在寺中清修的客人病情又有所反复,烦请花神医明日再去诊看一番。 花凤山听了,不禁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同时脸上也隐隐地闪过了一丝悲容。 寒冰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轻声问道:“舅父,那位客人的病情可是有何不妥吗?” 花凤山神色黯然地道:“世事无常,皆由天定!那位严皇后最后的致命一击,实是已把他给彻底击垮了,如今不过就是在苟延残喘而已。” 宋青锋也不禁叹了一口气,道:“我也听家父说起过这件事。当时,严皇后及其党羽都已被秘密拘押起来,实是想不到她竟然仍有手段,将毒杀皇子的指令传递给了那位潜藏在宫中的天香教主凤嫣——” “严皇后……天香教主凤嫣……” 寒冰忽然喃喃地念叨了一句,随即他的眼睛便是一亮,兴奋地大声道:“我知道那条密道在哪里了!就在严皇后曾经居住过的寿康宫中!” 宋青锋一听,也顿时恍然大悟,道:“不错!天香教主凤嫣原本就是济王的人,之前她很可能一直在充当宫内的严皇后与宫外的济王之间的联络人。 而她用于传递消息的途径,应该就是一条寿康宫与济王府之间的密道。 如今寿康宫与济王府都已被封闭不用,但这正好方便了她随意进出,而又丝毫不必担心会被人发觉。” 花凤山却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这条密道确实存在,当初济王谋反时,那些严氏府兵为何不直接通过密道进入皇宫,却要在外面费力地攻打有重兵把守的宫门?” 宋青锋马上解释道:“能够通过密道进入皇宫的人数本就十分有限。而若在日间让那些严氏府兵进来,必定很快就会被人发觉。无论是从人数上,还是从战力上来讲,他们都绝不可能是宫内那五千侍卫亲军的对手。 所以严皇后应该是打算到了晚间,让一部分身手高强的人通过密道潜入皇宫,趁夜色掩护,去偷袭守卫宫门的侍卫亲军。然后再打开宫门,放外面的严氏府兵进来。 只不过严皇后没有料到的是,济王谋反的消息方一传入宫城,家父便立刻命人将她及其党羽全部拿下,令他们再无机会开启密道,放人进来。” 花凤山点了点头,觉得宋青锋的这番解释听起来确是合情合理,想来与当时的情形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这时,寒冰又继续道:“原来我一开始就想错了,一直以为有一条从城外直通皇宫的密道。而实际上,是有两条密道。 一条用于连接城外与城内,另一条则用于连接城内与宫内。如此一来,便可以将城外与宫内完整地连接起来了。 而一直以来,凤嫣与郑庸就是在通过这条连接宫内与宫外的密道进行联络。” 宋青锋连忙站起身来,语气略显急促地道:“我这就带人去济王府中搜寻那条密道的出口,说不定还能捉到躲藏在那里的郑庸!” “不,宋兄先不必急于采取行动!” 寒冰当即出言阻止了他,“以郑庸的谨慎,当不会躲藏在那种有可能被我们猜到的地方。毕竟他曾与济王有过勾结,故而济王府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安全之所。 而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会派人时刻监视济王府,以确保那条密道尚未被人发现,同时还可以由那里与凤嫣互通消息。 如果我们此时去搜查济王府,必定会打草惊蛇,让郑庸放弃这条密道。可是我们却不能保证,他再无其他的办法将北戎刺客送入宫中。” 听寒冰说得有理,宋青锋又慢慢坐了下来,皱着眉头道:“既然不能打草惊蛇,那除了济王府这边的出口不能惊动之外,寿康宫内的那个出口自然也不能惊动。因为目前谁也不知道,宫内除了凤嫣之外,还有没有其他郑庸的党羽。” “确是如此。” 寒冰的剑眉微蹙,脸上闪过一抹忧色,“而且我总有一种感觉,凤嫣很可能并未逃走,而是一直还潜藏在宫中。” 宋青锋闻言,不由惊讶地一挑眉,想了想,才开口道:“或许你的感觉没有错。在严氏一党被彻底铲除之后,凤嫣竟然仍冒险留在宫中,其目的必不简单,想来也不会轻易放弃。” 寒冰颇有些无奈地道:“可如今情势紧张,我等已没有时间再去搜查这位神秘的天香教主。不过我已经提醒过朱墨,在这段非常时期,夜间福宁殿内一个宫人也不能留。”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宋青锋马上赞同地点了点头,“即便凤嫣还在宫中,应该也没有任何下手的机会。如果我们再派人监视寿康宫,说不定还能发现这位天香教主的踪迹。” “确是有此可能。另外,我们还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条密道,变被动为主动,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据我估计,独笑穹应该早就已经到了景阳,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那个所谓的‘刺冷’计划。 所以,即便是他们用以进入皇宫的这条密道被我们发现并封闭,郑庸一定还会另觅他途,继续制造事端,以扰乱我们的视线,为他最终的行动寻找更好的机会。 对于我们而言,与其被动地处处封堵,见招拆招,还不如以不变应万变,守株待兔,让对手来自投罗网。” “你的心中可是已经有了什么计划?” 一见寒冰这小子脸上那种熟悉的奸诈神情,宋青锋便知道自己已经不用再操心此事了。 果然,被他这一问,寒冰的星眸闪了闪,唇边更是露出了一抹诡笑,道:“计划是有了,但还须你这位统领大人的配合。” 宋青锋不禁愣了愣,随即便笑着摇了摇头,知道这一次,自己还是免不了要被这狡猾的臭小子给算计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七十九章 伤口之别 , 一大早,忠义盟总舵的大堂中便已是人头耸动。 因为今日要听取刑堂执法万横江对于接连所发生的那两桩血案中死者尸身的最终查验结果,故而平日只有几位堂主与执事级别以上的人物才来议事的大堂内,已聚集了数十位相关人等。 雪幽幽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椅上,淡淡地向堂下瞟了一眼,随即便漫声问道:“今日怎么未见郭堂主和廖堂主?” 一位土木堂的执事连忙上前恭声道:“回盟主,郭堂主让属下代为禀告一声,他今日进城去给那位远房堂侄郭有忠张罗后事,恐怕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还请盟主见谅!” 雪幽幽微微一挑眉,唇边挂着一丝冷笑道:“看来郭堂主与这位远房堂侄的关系倒真是不错!居然亲自去为郭有忠操办后事,根本不用盟里操心了!” 那位土木堂执事自然听得出盟主话中的不悦,只好唯唯地应着,不敢再多言。 另一名顺风堂的执事也连忙上前回话道:“禀盟主,今日一早,廖堂主便被京兆府的段府尹传去问话,想来是与广福客栈的命案有关。” 雪幽幽点了点头,倒也不甚在意。因为水泠洛已经告诉过她,廖京东其实是陪寒冰去查看广福客栈的命案现场了。 这时,刑堂执法万横江走进了大堂,身后还跟着一位满面风尘之色的老者。 万横江先上前向坐在堂上的盟主雪幽幽施了一礼,然后开口道:“禀盟主,属下命人去襄州分舵所寻的那人已经赶到,并且方才他业已查验过吴远和郭有忠的尸身。属下特带他前来,向盟主禀报查验的结果。” 雪幽幽点了点头,道:“好,有劳万执法了!” 这时,那名老者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属下襄州分舵蒋安,见过雪盟主!” 雪幽幽语气温和地说道:“你能这么快赶过来,想必也是星夜兼程,一路辛苦了!万执法说你方才已经验看过那两具尸身,不知结果如何?” “禀盟主,经过验看,属下以为,那两人确是死于离别箭!” 听蒋安说得斩钉截铁,雪幽幽不禁双眼微微一眯,随即不动声色地问道:“莫非那两人的伤口与当年万舵主的伤口完全一致?” 蒋安却摇头道:“不,他们的伤口并不完全一致。但属下依然能够确定,这些伤口都是由离别箭所致。” “理由呢?”雪幽幽淡然地问了一句。 蒋安沉声答道:“属下曾经查验过万舵主的伤口,方才也查验过吴远二人的伤口。而且在数月之前,属下也曾验看过左副盟主和其他两名亲随护卫的伤口。 结果发现,无论从创面的大小,还是从入体的深度上来看,在这三桩血案中,凶手所留下的伤口并不完全一致,彼此间皆存在着细微的差别。 可尽管存在着差别,仍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完全一致的。那就是所有创口的形状,看上去皆是由三翼形箭簇所造成的致命伤。” 雪幽幽皱眉细思了片刻,方继续问道:“如你所言,伤口的形状看起来皆是由箭簇所造成。那你又如何区分离别箭与普通羽箭所造成的伤口之间,究竟有何不同呢?” “回盟主,离别箭与普通羽箭所造成的伤口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创口的撕裂程度。 普通羽箭的箭簇皆呈三翼形,前窄后宽,而且大部分都有倒勾。在将这种箭簇从伤口中拔出时,必然会再次损伤到周围的肌肉,形成不同程度的撕裂伤。 而离别箭所留下的伤口则不然。由于离别箭实际上只是一种无形的气箭,在射入身体之后,自然无须拔出,故而便不会造成任何可见的撕裂伤。” 听完蒋安这一番详尽的解说,雪幽幽终于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吴远和郭有忠的伤口附近,也全都没有可见的撕裂伤,是这样吗?” 蒋安立即恭声答道:“是这样。正因如此,属下才得出结论,他们也是死于离别箭之手。” “明白了。” 雪幽幽再次点了点头,随即又问了一句,“那依你之见,他们是否全都死于同一个离别箭之手?” 这一次,蒋安却是被问住了。 他不自觉地捋了捋颌下的白髯,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这却是十分难说了。正如同一个人使剑,因出剑的速度不同,注入内力的大小不同,在同一部位所造成的伤口便可能大有不同。 正因如此,属下才没有将伤口的大小与深浅作为离别箭唯一的衡量标准。不过经盟主一提,属下倒是想起,自己的心中确曾也生出过类似的疑问。 属下曾经仔细对比过万舵主与左副盟主两人的伤口,发现左副盟主伤口的创面更大一些,而且深度也增加了近一倍。据此看来,凶手在杀害左副盟主时,所施的内力应是更强。 但是,属下曾向亲眼目睹万舵主遇害的两位盟中弟兄,仔细询问过当时的情景。 那个离别箭凌弃羽以一己之力,对抗二十几人的围攻。最终他虽是在偷袭之下杀了万舵主,但他自己似乎也受了伤,所以才会马上落荒而逃。 由此可见,凌弃羽当时已是拼尽全力,应该不会对自己的武功再有任何的保留。 而根据左副盟主尸身倒下的方位来看,他遇害时,应该是坐在地上的。就此推断,他当时已经基本失去了反抗能力。可他喉间所中的那枝离别箭所造成的伤口,却是要比万舵主的伤口深许多。 按照常理而言,凶手实在没有必要向一个已不会再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的人施以全力。故而最大的可能是,他并未用全力,但因其内力过于精纯,仍是留下了极深的伤口。 正是由于想到了这些蹊跷难解之处,属下才会有所怀疑,也许杀害万舵主与左副盟主的,并不是同一个人。那也就是说,有可能存在两个离别箭。” 听到蒋安的这一番话,不但雪幽幽立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就连大堂内的那些忠义盟中人也都一个个无语地面面相觑,只觉事情已变得越来越诡异了。 居然会有两个离别箭! 而且一个比一个的武功高! 既然蒋安说这三起杀人案中死者的伤口各不相同,那么有没有可能,还存在第三个凶手,也就是第三个离别箭呢? 那样的话,事情可就更加复杂了。 最终,还是万横江率先打破了沉默,向蒋安问出了那个盘踞于众人心头的疑问。 “那杀死吴远和郭有忠的那个离别箭呢?是第三个离别箭,还是那两个离别箭其中之一?” 蒋安沉吟了一下,方恭声答道:“回万执法,虽然这先后三次所发生的案子,凶手所留下的伤口各不相同。但是仅从死者伤口的相似度来判断,杀死吴远和郭有忠的凶手,其内力修为应该与杀害万舵主的凶手不相上下。 据此推测,属下以为,杀害他们的凶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也就是那个凌弃羽。” 多次听到自己惨死的妹妹被作为一个冰冷的案例,不断地在众人面前提起,还将她的致命伤处拿出来与其他的死者进行比较,万横江的心中便犹如针扎一般地锐痛不已。 而这连绵不绝的疼痛,又渐渐化为了一股滔天的愤怒,令他不禁对自己生出了极大的恨意。 他恨自己无能,至今也没有抓住那个凌弃羽,给妹妹报仇雪恨。 但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也暗暗生出了一股对盟主雪幽幽的怨恨之意。 当初她执意让古凝当副盟主,所提出的理由便是能够更有效地组织人手,抓捕杀害左副盟主的离别箭。 可结果呢?她只是利用古凝来实现自己控制忠义盟的野心。 自她正式掌权的数月以来,居然一次也未在这座忠义盟的大堂之上,向古凝询问过对于离别箭的追查情况。 如今,古凝也不知还回不回得来,追查离别箭之事,则更是再也无人问津。 而自己妹妹的仇,恐怕今生都无法得报了…… 一想到这些,万横江的两道浓眉不禁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用一种极力控制下仍显得有些激动的语调开口道:“如此说来,凌弃羽已经再次出现,并且再次向忠义盟发起了挑衅。难道盟主对此就没有任何看法吗?” 随着这句明显带着质询之意的问话,他的一双虎目也笔直地投向了坐在大堂之上的雪幽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八十章 不满情绪 见万横江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语气极为不善地将矛头直接指向了盟主雪幽幽,大堂内其他的人都暗自心头一紧,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一场怎样的冲突。 不过,虽然明知情势紧张,众人却都存着一种观望之意,并无任何一人站出来,指责万横江的这一不恭之举。 因为此刻身在这座大堂内的这些人,心中其实多少都与万横江一样,对于一直以来,盟主雪幽幽对追查离别箭之事不闻不问的这种做法,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不满情绪。 尽管在场的人中,除了刑堂执法万横江和撷英堂主井元舒之外,其他大多数人都与离别箭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 而且说实话,如果不是近日关于寒冰就是离别箭的那个传言,以及忠义盟内又接连发生了两桩与离别箭有关的血案,致使旧事重被提起,恐怕他们这些人也都开始渐渐忘记了那个离别箭。 然而,旧日的伤疤既已被重新揭开,他们的心中在感到疼痛的同时,一股夹杂了些许恐惧之意的怒火,也就此被重新点燃。 这种时候,不会有人对自己曾经的冷漠和健忘感到任何自责,却只会十分轻易地迁怒于人,把责任都往别人的身上推。 而此刻他们所迁怒的那个人,自然就是这位忠义盟的盟主雪幽幽。 雪幽幽却仍是一脸沉静地坐在那张红木椅中,似乎根本未听到万横江的质问,更是丝毫也未感觉到堂下众人间所涌动的不满情绪。 因为此时,她的心中正在思考的,乃是另外一件事情。 雪幽幽忽然想起了,在左语松刚刚遇刺后,她与古凝之间的那一次谈话。 当时他们就都在怀疑,凌弃羽另有同伙。但却谁也没有想到,还有另一个离别箭的存在。 故而他们便都认为,杀左语松之人是凌弃羽,而去悦来客栈中给古凝送解药之人,应该是凌弃羽的同伙。 结果,他们猜测到,寒冰应该就是凌弃羽的那个同伙。 依据便是,古凝从那人的身上闻到了金创药的气味,并由此推断出,那人受了外伤。而寒冰那日在与赵展比武时,确实是受了不轻的外伤。 可最终,古凝并没有从寒冰的身上找到任何实据,因为寒冰所用的金创药,与古凝所闻到的那种金创药的气味并不相同。 于是,这件事情便从此不了了之。 如今看来,当时她与古凝都想反了。 凌弃羽确实有同伙,便是那另一个离别箭。 但在刺杀左语松一事上,那另一个离别箭才是真凶,而凌弃羽如果真的参与了,也只是充当了一个同伙的角色。 这样一来,金创药的事情便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凌弃羽在与襄州分舵主万飞卿拼斗时,可能已经受了伤,所以他身上当然会擦有金创药。而这种气味,凑巧被古凝闻到了。 既然解开了这个谜题,那么另一个离别箭究竟又是谁呢? 凌弃羽的武功,应该并不在她这位忠义盟的盟主之下。 而根据蒋安的推测,那另一个离别箭的武功,竟然还在凌弃羽之上。 放眼当今大裕,就目前已经展露出身手的武林人物而言,似乎唯有一个寒冰具此功力。 而且,从与左语松所结下的仇怨来分析,似乎也是寒冰的嫌疑最大。 莫非,那个关于寒冰是离别箭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不,这绝不可能! 早在数月之前,当时的顺风堂主沈青萝就曾经向盟内传回过一个消息 皇上浩星潇启怀疑寒冰是隐族人,遂命侍卫统领朱墨亲自去到相府,逼着这位左相之子喝下了三杯掺有天毒异灭的毒酒。最终,寒冰却是安然无恙。 无论是作为忠义盟顺风堂主,还是与郑庸勾结的北人密谍,沈青萝都没有任何理由编造出这样的一个消息。 而且,雪幽幽还特意向自己的徒儿水心英询问过,证实确有此事。 这便足以说明,寒冰根本就不是隐族人,自然也就更不可能是离别箭。 难道那些在大裕的隐族人中,还有尚未暴露出来的绝世高手? 而这个武功还在凌弃羽之上的离别箭,会不会也是浩星明睿的手下呢? 一想到这里,雪幽幽不禁大感后悔。 自己先前怎么就没有想起来,向心英,或是直接向浩星明睿问清此事呢? 追根究底,主要原因还是自己根本就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两个离别箭! “蒋安,既然当时你便怀疑有两个离别箭,却为何从没有把你的这一怀疑,向本座或是万执法提起?” 蒋安闻言,不由愣了愣。因为他完全没有料到,盟主会根本不去理睬万执法的那句质询,却直接向自己提出了这样一个似乎并不十分要紧的问题。 耳中听到四周传来不少的抽气声,蒋安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那位明显已是怒火中烧的万执法。 但在踌躇了一瞬之后,他还是恭声答复了盟主的问话。 “回盟主,左副盟主遇害以后,负责为其查验伤口之人,乃是一名京兆府的仵作,据说是由那位大内总管郑庸专门指派过来的。 而属下当时只是凑巧来总舵办事,惊闻噩耗,便赶去参与了对尸身的验看。 在发现了其中的某些蹊跷之处以后,属下也曾向那名仵作提起过自己心中的怀疑。 但那仵作回答说,伤口的大小与深浅往往取决于凶手当时出手的方位与所用内力的大小,故而出现这些细微的差别,并无任何奇怪之处。 属下本是一名医者,只因接触伤患多了,便积累了些许这方面的经验。但与衙门里的仵作比起来,尚算是一名外行之人。 所以在听了那名仵作之言以后,属下还以为是自己少见多怪,便未再去想过此事了。 然而这一次,万执法特意派人去襄州找到属下,原因便是也发现了伤口间的不同之处。属下这才重又想起自己当时的怀疑,而又恰逢盟主问起,这才斗胆直言,还请盟主明鉴!” 雪幽幽缓缓地点了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向了犹在那里虎视眈眈的万横江。 “万执法,本座方才之所以没有答你的话,不是因为你的态度太过无礼,而是因为你的话根本就毫无依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八十一章 箭啸之声 , 被雪幽幽在众人面前如此直截了当地批驳他所说的话毫无依据,万横江那两道凶横的眉峰顿时便立了起来。 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以一种极不客气的语气反问道:“盟主此言何意?蒋安已经说过,杀死吴远与郭有忠二人的那个凶手,肯定就是凌弃羽。属下方才所言,又哪里是毫无依据了?!” “蒋安说杀害吴远与郭有忠的凶手是凌弃羽,全都是根据他对死者的伤口状况,所推测出的结论。他是一名医者,所关心的自然只会是伤口,而不是武功。所以他决不会想到要去询问一下,造成这种伤口的武功究竟有何具体的特点。” 说到这里,雪幽幽将目光转向了正站在那里低头沉思的撷英堂主井元舒,“井堂主,听说左副盟主遇害之际,你就在附近。不知当时可曾听到了什么非同寻常的动静?” 井元舒当即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当时属下确曾听到了几下奇怪的箭啸之声,虽然相隔了一段距离,却依然清晰可闻。” “井堂主听得不错。离别箭出手,必定伴有尖厉的箭啸之声。可是深更半夜,吴远死在了一家住客很多的客栈之内,却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 既然那些住客们不可能都是聋子,那便只有一种解释,吴远被杀时,并未传出足以惊动到外人的声响。这也就是说,他并非死于离别箭之下。” 雪幽幽的这番话一出口,顿时令大堂内的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 是啊,大家一直都纠结于伤口所存在的差异问题,却完全忽略了离别箭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那足以惊得人魂飞魄散的箭啸之声。 万横江在愣了一下之后,却又开口反驳道:“可是,属下也听人说过,一些特殊的武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便是,内力越深厚的人使出,所发出的声响会越小。如果内力达到了一定程度,便可以做到于无声无息之中出招伤人。” 雪幽幽当即赞同地道:“万执法说的不错。正是出于这一方面的考虑,方才本座才特意向蒋安询问,会不会有两个离别箭存在。而他也证实了这一点。 由他的话可以推测出,杀害左副盟主的那个离别箭与凌弃羽并非同一个人。而且,那个离别箭的武功应该比凌弃羽还要高,内力修为也更为深厚。 但就算是以此人的高深内力,在出手行凶时,也依然传出了箭啸之声。当时不只有井堂主听到了,还有其他一些盟中的弟兄们也都听到了。 所以说,无论是哪一个离别箭,其内力修为都还远未达到可以无声无息发出离别箭的程度。 那么,那个杀害吴远的人,又会是何方高人呢?难道还有第三个离别箭存在吗? 即便是真有第三个离别箭存在,据蒋安对死者伤口的判断,杀害吴远与郭有忠的那个凶手的内力,应该与凌弃羽相差无几。那么在他出手时,又怎会不发出箭啸之声呢? 再者说,如果真是还有第三个离别箭,那他必定就不是凌弃羽,而吴远和郭有忠又如何会认出他,并被他杀了灭口呢? 在所有的这些疑问都还未完全弄清楚之前,万执法就说什么凌弃羽重现京城,还向忠义盟发起了挑衅,这一切的事实依据何在呢?” “这——” 原本还理直气壮的万横江,顿时被雪幽幽这番有理有据的逼问给迫得哑口无言。而其他的那些人则更是不敢轻易吱声了。 见万横江的气势一弱,雪幽幽并没有得理不饶人地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又不咸不淡地说道:“只可惜郭士勋今日不在,否则本座倒是想问一问他,在亲眼目睹自己的堂侄郭有忠被杀时,他这位堂叔是否因为逃得实在太快,以至于根本没有留意到任何的箭啸之声?” 听出雪幽幽这番话中那种明显的讽刺之意,众人在惊诧之余,心里更是开始纷乱不已。 盟主这是在怀疑,还是在暗示? 难道这一切竟真的只是一个阴谋?吴远与郭有忠之死,根本与离别箭无关? 如果真凶不是离别箭,那就肯定是离别箭的对手或是仇人,企图借忠义盟之手来对付离别箭。否则的话,他为何要费尽心机,将这两桩血案嫁祸给离别箭呢? 可如此一来,追查的目标似乎竟是直接指向了忠义盟。 因为自离别箭现身江湖以来,其所树下的敌人,除了官府之外,剩下的应该只有一个忠义盟。 而那个杀死吴远和郭有忠的凶手,应该很清楚这两人与凌弃羽之间的关联。 由此可以推断出,那个凶手十分了解忠义盟,最重要的是,了解忠义盟与离别箭之间所结下的仇怨。 这难免不让人生出一种怀疑,凶手或许就是来自于忠义盟内部。 若果真如此,那土木堂主郭士勋又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被人利用了,还是根本就参与其中? 若他真是被人利用了,应该就是被自己的那位远房堂侄郭有忠所利用。可这又如何解释,郭有忠也被人所杀的事实呢? 而若是郭士勋就是这件事情的参与者,甚至是主谋,那他宁可牺牲了自己堂侄的性命,所要达到的目的又是什么? 离别箭虽然与忠义盟结下了深仇大恨,但就郭士勋个人而言,似乎与此并无多少牵连。因此也很难让人相信,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非要将离别箭置于死地。 这一切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而忠义盟又究竟该如何应对? 看到众人皆是一副惊惧茫然、不知所措之状,雪幽幽的心中不禁暗自得意。 幸亏昨夜洛儿提醒了自己一句,离别箭原是有箭啸之声的。 只要能揭破此事是一个阴谋,那就不难将众人的目光引向那个幕后实施阴谋之人。 如此一来,这次由离别箭所引发的危机,应该就可以顺利解除。 然而这时,那个蒋安却突然开口道:“盟主,请恕属下多嘴问一句。如果吴远与郭有忠并非死于离别箭之手,那他们身上所留下的与离别箭极其相似的伤口,又该如何解释呢?” 这一下,雪幽幽一时间也无法回答了。 堂中众人也都默然无语,对于这种明显是相互矛盾的状况,谁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在大堂内的气氛变得越来越沉闷之际,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 “师祖,洛儿可以进来吗?” 众人闻声,皆向门外看去,却见一身紫色衫裙的水泠洛正笑意盈然地站在那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八十二章 巧解谜案 , 见洛儿这小丫头没有像往常那样旁若无人地直接闯进大堂来,而是在门外先问了一声,可以说是越来越懂规矩了,雪幽幽不禁展颜一笑,温声道:“进来吧!” 水泠洛立即脚步轻快地来到大堂内,在阶前站定之后,向雪幽幽施了一礼,语声清脆地道:“洛儿见过师祖!” 雪幽幽轻轻摆了摆手,带了些宠溺与无奈之意地笑道:“免了吧,我等正在议事,你却是有何紧要之事,非得现在来说?” 水泠洛的大眼睛转了转,立即做出一副乖巧之状,道:“洛儿本是想等师祖您议完事之后,再来打扰的。可是方才等在门外,隐约听到有人提出关于伤口的问题,而洛儿恰巧又知道一些这方面的事情,便忙着进来说与师祖听一听了。” “哦?” 雪幽幽不由略带惊讶地细看了洛儿一眼,“你可知我等正在谈论的究竟是何人身上的伤口吗?” “当然知道啦!洛儿方才也刚刚去查看过吴远和郭有忠的伤口,所以才会来找师祖您禀报此事。” 一边一脸认真地说着,水泠洛一边转过身去,向着旁边的万横江施了一礼,“是我一时好奇,便进去看了一眼。事先并未征得万执法允准,鲁莽之处,还请万执法海涵!” 万横江早就领教过这小丫头的伶牙俐齿,自不愿与她多言争辩。 再者说,她进去看上那么一眼尸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根本谈不上触犯帮规。 故而他这位刑堂执法倒也愿意显得大度一些,不在此事上与这小丫头多做计较。 于是,他颇为客气地对水泠洛道:“水姑娘不必如此多礼。只不知姑娘可认识那两位死者吗?为何会对他们身上的伤口如此感兴趣?” 水泠洛微微点了点头,道:“我确是见过那个吴远。当初南方出现离别箭时,家师水宗主正带着我在福州游历,也算是适逢其会。 结果无巧不巧地,竟被我们发现,宫彦与另一个北人密谍公玉飒容偷偷会面,这才揭出了宫彦北人密谍的身份。 后来,家师与我一路跟踪宫彦,到了泉州。当时与他一起追查离别箭的人中,便有那个吴远。 不过我方才去查看尸身,并不是因为认识吴远,而是因为我也见到过离别箭留下的伤口,所以想去印证一下,看杀死吴远的人,到底是不是离别箭。 结果,在看了那两位死者的伤口之后,我发现他们根本就不是死于离别箭,而是死于真正的利箭!” “什么?!这……这绝无可能!” 一旁的蒋安马上提出了反对意见,“即便那两人可能不是死于离别箭,却也绝不可能死于真正的利箭!此中缘由,属下方才已向盟主解释清楚,那两名死者的伤口上未见明显的撕裂伤。” 水泠洛眨了眨大眼睛,向着蒋安拱了拱手,道:“这位老伯说的不错,伤口上确实没有明显的撕裂伤。那是因为,凶手并没有从伤口上拔走利箭,所以便不会留下任何撕裂伤了。” 蒋安听了,却又摇着头道:“可是我已经仔细查验过那两人的尸身,他们所受的并非贯穿伤,而伤口内部也没有任何细小的凶器留下,更别提是明显可见的利箭了。” “那老伯有没有注意到,那两位死者的伤口有何异常之处?” 听水泠洛这一问,蒋安不由迟疑了一下,才答道:“这——,老夫只是一个普通的医者,所接触的死者本就不多,而且那些死者也多是刚刚亡故不久。 可是吴远他们一个死于前日,一个死于昨日,待老夫今日验看时,他们的伤口均已出现稍许的腐坏。故而老夫也不敢说,这是否属于异常。” 水泠洛顿时恍然地道:“原来老伯只是验看过那两位死者的尸身,却并未到他们尸身被发现的地方查看过。这也就解释了老伯没有发现异常的原因。” 还未等蒋安有所表示,一旁的万横江就已耐不住性子,追问了起来:“水姑娘此话怎讲?难道你已去过案发现场?可是有了什么不寻常的发现?” “案发现场我倒是还没有来得及去,但我已经详细询问了那几个到过现场,并且在那里见过吴远和郭有忠尸身的忠义盟弟兄。而他们的话都证实了我当初的那个猜想,吴远二人应该是死于冰箭之下。” “冰箭?” 万横江不禁惊诧地一皱浓眉,“姑娘是指完全用冰造出来的箭吗?” “不错。我曾在北方呆过,听当地的猎人讲,他们有时冬天会用冰制成的箭狩猎。冰箭射中猎物后,会迅速令它们的血液凝结,奔跑不动,可以十分容易地捉到它们。 而且,由于伤口处的血液被暂时冻结,那些被射中的猎物就不会失血过多,经常在被捉到时都还活着。 我听那些在案发现场见过吴远二人尸身的人说,他们的伤口处只有极少的血迹,流到外面的鲜血则更少。 可当时谁都没把这当成一回事,只以为是由于受伤的部位特殊,或者是天气冷的缘故,所以才没有太多的血流出来。” 蒋安马上摇着头道:“那些人不懂医理,自然不明白,以吴远两人伤口的创面与深度来看,必然会造成大量出血。如果出血极少,应该就是由外因所致。至于说到天气原因,此时应该还未冷到令热血在一瞬间快速凝结的程度。” 水泠洛接口道:“是呀,如今虽然已经入冬,但景阳昨日的天气还算和暖,怎么也不会将郭有忠的伤口瞬间冻住,以致流不出血来。 而冰箭则不同。在进入人体之后,它会很快地将伤口处冻结,同时它自身也会渐渐地被融化,最终消失不见,根本无迹可寻。 由此推断,那枝用来作为凶器的冰箭,其形状应该并不太大,当是由特制的弩弓近距离射出。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凶手与死者应该互相认识,故而凶手才能够出其不意,在近距离发射冰箭,将对方射杀。” 听完水泠洛这番详尽的解析,众人在惊诧之余,也都觉得这小丫头的话甚为合理。 因为这样一来,既解释了为何谁都没有听到离别箭应有的箭啸之声,又解释了为何伤口看上去却又与离别箭极其相似的问题。 这时,蒋安突然向着水泠洛拱手施了一礼,道:“老夫孤陋寡闻,以致判断失误,险些因此错指了凶手。承蒙水姑娘一番指教,不但令老夫茅塞顿开,更是为找到真正的凶手指明了方向。老夫在此谢过姑娘!” 水泠洛连忙肃然还了一礼,“老伯过奖了!虽然洛儿不是忠义盟中人,但家师祖是忠义盟盟主,而我也曾与忠义盟的弟兄们一起协力抗击外虏。如今忠义盟遇到麻烦,洛儿自是义不容辞,当须尽到自己的一份心力!” 雪幽幽将洛儿这一番出色的表现皆看在眼里,唇边不由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只觉这小丫头不但模样出落得越来越俊俏,而且武功和智计也是越来越长进。假以时日,必会超越她的师父,甚至还有自己这位师祖。看来寒冰那小子还是十分有眼光的—— 方一想到寒冰,雪幽幽顿时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不对,洛儿此刻所说的这一切,应该都是寒冰那小子教给她的! 否则以洛儿的性子,哪里会去做查验尸身,以及向他人询问案发现场这种既麻烦又无趣的事情? 而唯一能够让她心甘情愿去做这些的,恐怕也只有那个惯会油嘴滑舌、哄人高兴的寒冰了。 想当初,她这位盟主大人就是被那小子一番花言巧语给说动,居然让古凝仅带着几百人去攻击数万西路军的大营,实可谓是一次极其疯狂的冒险之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八十三章 立下誓言 就在雪幽幽犹自神思飞驰之际,刑堂执法万横江忽然走上前来,向堂上重重地一抱拳,道:“盟主,属下以为,水姑娘的一番解说确是有理有据,值得采信。如此看来,吴远二人的死因实是存在着诸多蹊跷之处,尚须进一步加以详查,方能找到真正的凶手!” 雪幽幽立时便回过神来,肃然点了点头,道:“嗯,如今古副盟主不在,这缉拿凶手一事,便交由万执法你来全权负责吧。” “是,属下遵命!” 应声领命之后,万横江却并没有就此退下,而是再次抱拳,沉声道:“盟主,虽然杀死吴远他们的凶手可能并非离别箭,但当初杀害左副盟主和其他分舵主之人,早已证实是离别箭无误。 无论是有一个离别箭,还是有两个离别箭,他们都仍然是我忠义盟不共戴天的死仇大敌!” 还未等雪幽幽有所表示,一旁的撷英堂主井元舒也上前几步,语声激昂地道:“盟主,属下以为,万执法所言不错! 尽管朝廷已经颁下诏令,隐族不再是邪族,而隐族人也不再是我们裕人的敌人。 可离别箭并不是普通的隐族人,他与忠义盟所结下的,是纯粹的江湖恩怨,非关朝廷的法度。 当初,忠义盟身为朝廷之鹰犬,确曾参与过杀害隐族人的行动。但这一切所作所为,皆是在奉旨办差,绝非出于任何私怨。 但离别箭则不同。他一直在有计划地杀害忠义盟中的人,这已远远不是单纯地为了反抗和自保,而是一种极其冷血的复仇行为。 既然他把所有对那位皇帝陛下的痛恨,皆转化为对忠义盟的报复,也就是要把朝政失当所造成的恶果,用一种江湖私怨的方式来了结。 那么离别箭与忠义盟之间,已再无尽释前嫌、化解仇怨的可能。最终,便只有一条路——血债血偿!” 这位在盟中极有人缘的井堂主话音方落,其他的人便都随声附和起来。 一直以来,这些人的情绪都在被形势的发展所牵引。由最初知道凶手是离别箭时的愤愤不平,到发现其中另有蹊跷时的惊疑不定,再到确定凶手不是离别箭时的恍然大悟。 但最终,他们还是被井元舒的一番话所触动,再次点燃了心中那股对于离别箭的仇恨之火。 忠义盟杀隐族人,是奉了当时那位皇帝陛下之命行事,完全不违背朝廷法度,自然算不上是一种罪行。 即便事后证明,杀害隐族人这件事是错误的,那也是朝廷所犯下的错误,与忠义盟无关。 故而,忠义盟的人根本无须对自己的这种杀人行为负责,更无须承担任何后果。 而离别箭不去向朝廷抗争,却对忠义盟中人实施报复,简直是岂有此理! 事实上,这些忠义盟的人会有这种想法,本就十分正常,因为这也是许多助纣为虐者,所共有的一种心态。 这便犹如,许多人对待一件冤案的态度。 一个人被诬陷,随后被错抓、错判、错关,甚至是错杀。 当真相昭雪的那一日,除了那个最初的诬陷者可能会因此受到惩罚之外,其他那些参与抓捕、判案、监禁的人,甚至还包括监斩官与刽子手们,可能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件冤案完全与自己无关。 他们不会去反省,如果自己当初不是偏听偏信,不是固执己见,不是私心作祟,不是畏惧权势,不是贪图钱财,不是冷漠无情,也许那个被诬陷者就不会一步一步地被不公正地对待,以致最终冤死。 他们只会认为,那个诬陷者很可恶,那个被诬陷者很可怜,而他们自己,却是很无辜。 所以,一旦那个被诬陷者本人,或者是其亲友,站出来指责这些涉嫌错抓、错判、错关,甚至错杀的人,要让他们承担责任时,他们必然会感到很冤枉、很委屈,甚至是很愤怒。 正是出于这种委屈与愤怒,当然更可能是出于某种隐藏在心头的不安与恐惧,他们会对那个指责他们的人,生出一种刻骨的仇恨。 而此刻,这些忠义盟的人,便是怀着这样一种刻骨的仇恨,誓要将那个想让他们承担罪责的离别箭,除之而后快! 雪幽幽不是不清楚这些人的心理。 但是作为忠义盟盟主,特别是她自己的父亲,前忠义盟盟主雪平皓,便是一个最热衷于执行那位皇帝陛下命令的人,更曾经带领忠义盟的人,疯狂地屠杀过隐族人,而其最终,也算是因隐族人而死。 雪幽幽实在是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这些人的想法。 她唯一所能做的,便是不公开反对,但决不会给予任何支持。 可是她却根本没有意识到,有时候,不作为,其实也是对为恶者一种变相的支持。 就在她面对群情汹汹,准备选择继续保持沉默之际,那位表现得最为义愤填膺的刑堂执法万横江,却又一次站了出来。 “盟主,您曾命古副盟主负责追查离别箭一事。但如今,古副盟主身受重伤,且又远在北戎,恐怕不会很快返回。故而属下想在此向盟主请命,由我接手追查离别箭之事。” 雪幽幽闻言,双眼不由微微一眯,盯了万横江半晌,方徐徐地开口道:“万执法本已身担多职,如今又要负责追查新近发生的这两桩血案,想必无暇再兼顾其他。追查离别箭的事情,还是由本座亲自督办好了。” “可是——” 万横江还想要据理力争,却被雪幽幽断然地一摆手,阻止他再开口。 “本座十分理解万执法和诸位盟中弟兄想要尽快捉到离别箭,为左副盟主及其他遇难的分舵主报仇雪恨的迫切心情。 只不过诸位应该也都很清楚,自左副盟主遇害之后,离别箭便彻底销声匿迹。无论是顺风堂,还是各处的分舵,皆未再有过任何关于离别箭的消息。 就算我忠义盟势力再大,盟众再多,却也做不到大海捞针。更何况,几乎无人见过那个离别箭的真正模样。 而如今,更有人暗施阴谋,欲借重提离别箭旧事之机,挑起我忠义盟的内乱,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越是在这种时候,我等越是要稳住心神,冷静以对,绝不可成为被他人所利用的那枚棋子。诸位可听明白了本座的意思?” 大堂中的众人互相观望了一眼之后,便都齐齐躬身道:“属下等明白,定当谨遵盟主之命!” 虽是如此做出了表示,但一些人的脸上仍有显而易见的不甘之色。 雪幽幽高居堂上,自是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她知道,此刻如果不能彻底安抚住眼前的这些人,等他们走出这座大堂之后,便会继续将心中的不满相互倾诉,进而还会向其他人宣泄。 而一旦让他们在私下里为此事结成同盟,再经别有用心之人从旁挑拨,必然会在忠义盟内引起又一场轩然大波,甚至有可能最终导致忠义盟就此分崩离析。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雪幽幽当即再次开口,一字一句地道:“本座在此立下誓言,定要不遗余力地追查离别箭。而一旦有朝一日,抓住了这个忠义盟的死仇大敌,本座必会让他血债血偿!如违此誓,我雪幽幽自当以死谢罪!” 她的这番话一出口,顿时令在场的众人尽皆动容! 就连一直心怀不平的万横江,都马上垂下了头去,不敢再直面挑衅这位有着铁一般坚定意志的盟主大人。 而一旁的水泠洛,却是听得俏脸微微一白,心中在暗暗祈祷着,那位已去了南方的凌大哥,最好不要再回来,也永远都不会被忠义盟的人发现。 否则,一旦他和师祖正面对垒,自己又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拼一个你死我活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八十四章 画蛇添足 当水泠洛匆匆地赶到忠义盟后山上时,见寒冰正一个人负手站在那里,默默地出神。 她走上前,轻声问了一句:“早上你与廖京东去广福客栈,可曾查到了些什么?” 寒冰闻言,转头对她笑了笑,道:“查到的东西虽然不多,但已足以让我确定,土木堂主郭士勋就是郑庸埋藏在忠义盟中的一枚棋子!” 水泠洛顿时惊讶地张开了小嘴,急声追问道:“怎么会是他?他的堂侄不是刚刚被郑庸的人给杀了吗?” 寒冰不由冷笑了一声,“不错,郭有忠确是被郑庸的人所杀。而杀他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堂叔郭士勋!” “是郭士勋杀的郭有忠?” 水泠洛有些迷惑地眨了眨大眼睛,“可他为何要那么做呢?如果是为了嫁祸给离别箭,只要有吴远一个人的尸身就够用了。为何还要多杀一个郭有忠呢?” “因为郭有忠并不是郑庸的人,这便让他成为了偶然闯入这个阴谋中的牺牲品。” 见寒冰说话时故意做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水泠洛不禁皱了皱小鼻子,不耐烦地催促道:“你且讲得明白些,别再故弄玄虚了!” 寒冰顿时“嘻”地一笑,拉着她的小手在一旁的岩石上坐了下来。 然后他这坏小子便趁机将一只手臂伸了过去,圈住了她的小蛮腰。 不等洛儿表示反对,他就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可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只有这样说话,才不会被人给偷听了去。” 听到这个就连师祖隐身在很远的岩石后都能被他察觉到的无赖家伙,居然用如此荒唐的理由做借口,水泠洛真是连瞪他一眼的力气都不想多费了,只嘟着一张小嘴,不再理他。 见自己的计谋得逞,寒冰又涎着脸嘻嘻一笑,这才认认真真地给洛儿解释起他得出郭士勋是郑庸手下这一结论的依据来。 “其实从一开始,我便在怀疑那位土木堂主郭士勋。因为早些时候我曾经问过令师水宗主,当初雪盟主推举古凝为副盟主时,表示反对的人都有谁。 结果,除了那个意料之中的万横江之外,我还第一次听到了郭士勋的名字。 几日之前,我曾逼问过廖京东,忠义盟内谁有可能是郑庸的人?结果我又第二次听到了郭士勋的名字。 而昨日,当我得知郭士勋又与郑庸所策划的这两桩血案有关联时,对他的怀疑就基本上变成了确定,只需进一步寻找实据来加以证明,他就是郑庸的人。” 水泠洛虽是装出一副气恼的样子,其实一直都在仔细地听着。而且听着,听着,她便已忘记自己应该还在生气了。 听寒冰说的很有道理,她也禁不住点了点头道:“是啊,不可能所有的巧合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而太多的偶然之中,一定会存在着某种必然。那你究竟在广福客栈里找到了什么实据?” 谁知被她这一句,寒冰竟有些尴尬地咧了咧嘴,道:“实据还未曾找到。但我已经弄清楚了一点,那就是郭士勋杀死郭有忠的动机。” “就是你方才所说的,因为郭有忠并不是郑庸的人,对吗?” “不错。其实最初我也与你有相同的疑惑,本来有一个吴远的尸身,已经足够将矛头引向那个所谓的离别箭了,却为何要再多杀一个郭有忠呢? 以郑庸的老谋深算,根本没有理由冒这样不必要的风险,而且还要再多牺牲一个自己人,去为这件事情画蛇添足。 如此想来,郭有忠被杀的原因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辛杰曾经说过,这位前忠义盟泉州副分舵主在打伤了分舵主之后,畏罪潜逃。 如今看来,郭有忠是逃回了景阳。 而他的目的,很可能也正如郭士勋所言,是为了想让这位身为土木堂主的堂叔代为向盟里求情,从而减轻对他的处罚。 然而不幸的是,郭有忠竟刚巧住进了吴远所在的广福客栈。根据此前所收集到的消息,郭有忠与吴远在泉州时就互相认识了。 只不过,这些应该并不能成为郭有忠致死的原因。当然了,关于他们一起发现凌大哥踪迹的那些话,则更是无稽之谈。 所以说,郭有忠与吴远被同一个凶手所杀的最为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很可能适逢其会,看到了那个杀死吴远的凶手。” “也就是说,郭有忠是被凶手灭了口?” “不错。据廖京东说,吴远应该是早在数日之前便住进了广福客栈,而郭有忠却是两日前才到的,就住在了吴远的隔壁。 据我推测,郭有忠应该是偶然间遇到了吴远。不过,他很可能并不清楚吴远在为郑庸做事,而吴远也不可能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当凶手找上吴远,并下手杀了他时,郭有忠应该是在隔壁听到了动静,出于好奇多看了一眼,却恰巧看到那个凶手从窗外逸走。 以郭有忠的眼力,应该能够从身形上认出,那个凶手就是他的堂叔郭士勋。 或许是想以此要挟自己的堂叔,答应为他向盟中求情,以减轻对他的惩罚,又或许是想趁机敲诈,准备拿了钱之后远走高飞。 总之,郭有忠这个头脑不太灵光的家伙,给郭士勋写了一封书信,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封书信会要了自己的一条命。 郭士勋在看到书信上的内容之后,同时又听说郭有忠就住在广福客栈,他应该马上便会猜到,郭有忠究竟是为何事如此急着见自己。 事到如今,他决不会让一个随时会被忠义盟抓到,而且还随时会出卖自己的人再有说话的机会,哪怕那人就是自己的堂侄。 在与郭有忠见面之后,郭士勋很可能先是一口答应了他的要求,然后将他骗出城,趁其不备,下手杀了他。 另外,在去见郭有忠之前,郭士勋应该早就打好了主意,将这位堂侄的死也嫁祸到离别箭的头上。 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怀疑到郭有忠的死因,更不会再费力去追查凶手,实可谓是一举两得。” “嗯,你的这些推测确是极有道理!” 水泠洛一边点着头,一边却又提出了另一个疑问,“只不过你为何如此确定,杀死吴远的人一定就是郭士勋呢?也许郭有忠只是认出了那个凶手是郑庸的手下,想告诉郭士勋,却没想到自己的这位堂叔也是郑庸的手下,结果才会被其所杀呢?” “原因只有一个,那件能够发射冰箭的杀人凶器,其构造必定十分巧妙,绝非普通人可以制作得出来。而郭士勋身为土木堂主,在这方面应是极为擅长。” 听寒冰如此说,水泠洛想了一想,却仍是怀疑地摇头道:“但昨日傍晚时分,我分明在忠义盟总舵内见到过郭士勋。他又如何能够在夜间通过已经关闭的城门,赶去广福客栈之中杀人呢?” “因为他根本不必通过那座关闭的城门,便能够十分容易地进入城中。” 寒冰笑着答了一句,然后便转头看着洛儿,等着这小丫头自己说出答案来。 而水泠洛只不过略一思索,便脱口说道:“密道!郭士勋知道一条从城外通往城内的密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八十五章 居功至伟 “洛儿果然聪慧!” 寒冰这小子口中称赞着,暗中却是手臂一紧,将洛儿往自己拉得更近一些,随后便趁机在她的面颊上轻吻了一下。 水泠洛的脸上不由闪过一抹羞色,瞪了这无赖小子一眼,又接着问道:“你可知道那条密道究竟在何处吗?” 寒冰的星眸中顿时闪过了一抹懊恼之色,摇了摇头,道:“我只能推测得出,密道两端的出入口分别在南郊和远芳阁的附近。 但具体位置,恐怕只有问郭士勋本人了。因为这条密道根本就是他亲自修的。 廖京东曾经说过,远芳阁中原本另有一条密道,但由于燕栖湖的湖水浸入其中,遂被彻底封闭起来。当时是左语松下的命令,由郭士勋带人完成的。 仔细想来,不过就是封住一条密道而已,居然花费了数月的时间,应该足够郭士勋从旁边另外修建一条新的密道了。 可惜我当时并未仔细琢磨廖京东关于密道的这段话,只把心思放在了追查郑庸手下的事情上,却没有想到,密道与郑庸的手下,根本就是彼此相关的同一件事情。 如今北戎刺客想必已经进入了景阳,此时再去寻找那条密道,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那郭士勋呢?我们该拿他怎么办?”水泠洛颇有些不甘心地追问道。 寒冰的剑眉微微一挑,“这家伙心机诡诈,且又出手狠毒,自然留他不得!他应该是郑庸的心腹,对于那奸宦的秘密想必知道得不少,或许还能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些关于北戎刺客的消息。 我想先稍等一会儿,到了午间,忠义盟总舵里的人应该都会有些困乏,守卫也难免会有所松懈。那时我再悄悄摸进去,如果能捉到活口最好,实在不行,就直接把郭士勋给干掉!” 水泠洛却马上摇头道:“可是郭士勋此刻并不在总舵之中。听说他一早就进了城,为他的堂侄郭有忠张罗后事去了。” “果然是又演了一出猫哭耗子!” 寒冰的唇边不禁掠过了一抹冷笑,紧接着又颇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他一定是想趁此机会去见郑庸,好向那奸宦禀报忠义盟对这两桩血案的反应,甚至还想为自己邀功。只不过这样一来,捉到这位郭堂主的机会恐怕就不大了。” “为什么?”水泠洛不解地问了一句。 “因为今日你这位洛儿女侠已在忠义盟众人的面前,将这场妄图嫁祸给离别箭的阴谋彻底揭露了出来。此刻,这一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郑庸的耳中。 以那奸宦的狡诈,想必能够猜到我对郭士勋已经起了疑心。所以,这位土木堂主即使不会被马上灭口,恐怕也不可能再回到忠义盟了。除非——” 见寒冰突然间沉默了下来,而一双剑眉却在微微皱着,水泠洛不由追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郑庸还有其他的诡计,要由郭士勋来替他完成。” 说到这里,寒冰陡地转头看向洛儿,神色已变得异常严峻,“洛儿,从现在起,只要我不在你身边,你就一定要一直与雪盟主呆在一起。如果有忠义盟里的人找你,哪怕是与你再熟悉,都千万不要跟他走。明白吗?” 水泠洛立即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明白。忠义盟里绝对不会只有一个郭士勋是郑庸的人,因为那条密道不可能是他一个人挖出来的。” “不错。土木堂中应该有郭士勋不少的帮手。这些人也许并不知道他是在为郑庸效力,但很可能都已得到过他的好处。所以到了关键时刻,他们还是会成为他的同伙和帮凶。 而且,郭士勋只是目前刚刚暴露出来的一个,或许在其他的堂主中,也有郑庸的人。这些潜藏的敌人可能不会自己出面,而是利用一个你认为可以相信的人,将你从雪盟主的身边诱开。 所以在一切还未明朗之前,除了雪盟主之外,你不要信任任何一个忠义盟的人。” “我知道了。” 水泠洛再次点了点头,随即又忍不住恨恨地哼了一声,“其实我一直觉得,万横江一定也是郑庸的人!今日他那般蛮横地当众逼迫师祖,想必就是受了郑庸的唆使!” 对于洛儿的这一说法,寒冰并没有马上表示赞同,因为他并不十分了解万横江这个人。 虽然廖京东也曾说过,这位刑堂执法可能是郑庸的人。 但到目前为止,还未有任何确实的证据足以表明,万横江是郭士勋的同伙,并且也参与了郑庸的阴谋。 不过,洛儿的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寒冰,他方才一直在想着郭士勋和密道的事情,却忘记了向洛儿询问今日忠义盟大堂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于是,他连忙放下了自己的心事,开口问道:“对了,洛儿,你还未告诉我,今日你是如何帮忠义盟的人破解了那两桩血案的?” 听到他这么说,水泠洛却是俏脸一红,道:“我可不想抢你的功劳!” 寒冰微笑看着她,柔声道:“怎么是抢我的功劳呢?这一切都是因为洛儿你神通广大,找到辛兄为我们大开方便之门,才让我得以亲自验看吴远和郭有忠的尸身。 否则的话,我又如何能够发现这两桩血案的关键之处,并找出凶手的破绽所在呢? 而且,最后还是通过你的一番精彩解说,才让那些忠义盟的人了解到这两桩血案的真相。所以说,在此事上,洛儿你才是居功至伟!” 被他这般甜言蜜语地一说,水泠洛的小脸上不禁泛起了一个可爱而娇羞的笑容。 虽然明知这家伙是在故意哄自己高兴,她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当时你又不在那里,又怎会知道我的那番解说是否精彩呢?” 寒冰的星眸眨了眨,搂着她的纤腰,将她拉得更近了一些,道:“那不如洛儿你现在就全都讲给我听听,可好?” 水泠洛轻“嗯”了一声,然后便习惯性地将自己的头倚在了他的肩头,开始讲述起刚刚发生在忠义盟大堂上的那一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八十六章 迫在眉睫 当听到洛儿说,雪幽幽被迫当众立下誓言,如果不能让离别箭血债血偿,她这位盟主便要以死谢罪的时候,寒冰的剑眉不禁微微一皱,马上便从中感觉到了那位雪盟主目前所面临的巨大压力与困境。 这时,水泠洛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真是不明白,师祖她老人家为何要立下如此的重誓呢?难道她真想杀了凌大哥吗?” “不,洛儿,你应该是误会令师祖了!” 寒冰拉起洛儿的一只小手,安慰性地轻轻拍了拍,并耐心地向她解释起来。 “雪盟主之所以立下如此重誓,并不是真的要与离别箭以死相拼,而只是在做出一种姿态,让忠义盟的人不再因此事而心怀不满,以致引起忠义盟的内乱。 从接连发生的这两桩血案来看,那个凶手郭士勋明显是奉了郑庸的命令,故意在制造矛盾,混淆视听,目的就是为了重新揭出离别箭与忠义盟之间的旧怨。 而事实上,到目前为止,郑庸的目的可以说是已经基本达到。即便是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吴远和郭有忠并非是被离别箭所杀,但这两桩血案还是成为了旧怨重提的一个契机。 面对忠义盟内的群情汹汹,满腔愤怨,雪盟主若不能当机立断,彻底平息众人心中的怒火,那么接下来,很可能便会有人借此生事,将众人对于离别箭的仇恨,导向雪盟主本人,对她在追查离别箭一事上的不作为,生出极度的怀疑与不满。 如今的忠义盟,表面上众人虽然都在听从雪盟主的号令,但实际的情形却是要复杂得多。 因为其中的很多人,尤其是那些手握重权的堂主及分舵主级别的人物,都还是由左语松提拔起来的。 他们这些人很可能还在对那位被离别箭所杀害的左副盟主,保持着一定的敬仰与忠心。 而一旦他们认为,雪盟主只是趁着左语松被杀的机会,打着为他报仇的旗号,进一步攫取了忠义盟的大权。可是在夺权之后,她便不再把为左副盟主报仇之事放在心上,更无意去追查离别箭的行踪。 那么,这些人必然就会联合起来,共同反对雪盟主。 如果情势像这样不断恶化下去,雪盟主便会渐渐失去对忠义盟的掌控。而整个忠义盟都会因为内斗而势力日衰,很可能就会被其他趁势崛起的帮派所吞并,最终在江湖上除名。 雪盟主正是预见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不得不当众表态,向忠义盟的所有人展示她诛杀离别箭,为左副盟主以及其他被杀的分舵主报仇的决心,以此来赢得众人的信服。” 听完寒冰的这一番解释,水泠洛难过的心情总算稍减,可心中却仍不免忧思难解。 她轻蹙着秀眉,担心地问道:“可万一哪一天,师祖她找到了凌大哥怎么办?” 寒冰的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不觉将她柔软的身子揽得更紧了些。 他自然不敢对洛儿说实话,只能笑着安慰道:“凌大哥去南方找他心爱的人去了,应该不会再回来。雪盟主恐怕是没有机会找到他了。 再者说,如今隐族人在大裕已可光明正大地生息,不会再遭到任何欺压与迫害,当然也就不再需要离别箭来为他们申冤复仇。因此,凌大哥也不必再以离别箭的身份与忠义盟为敌。 如果他不再展露出离别箭的功夫,便是洛儿你都认不出他的真面目来,其他人又怎会知道他是不是凌弃羽呢?” 水泠洛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却又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道:“其实我真的想见一见凌大哥的真面目。像他那样的大英雄,一定是长得英武不凡,令人心仪。” 虽然明知洛儿的一颗心已经完全放在了自己身上,但不知为什么,每当听到她提起凌大哥,甚至是萧玉,寒冰仍是不自觉地感到一阵酸意。 他的手臂略一用力,竟将洛儿整个人都拉入了自己的怀里。 而他的口中还带了些沾沾自喜之意地道:“这恐怕是要让洛儿你失望了!凌大哥他绝对不会再回来了! 其实雪盟主也正是认准了这一点,才会那么干脆地立下重誓。因为她的心里很清楚,忠义盟的人再也不会找到离别箭的任何踪迹,所以她根本就不会有真正面对离别箭,让他血债血偿的一日!” 水泠洛躺在寒冰的怀中,向上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他眼中的那抹得意之色,不由轻轻撇了撇嘴,道:“即使是凌大哥不再回来,难道我不会自己去南方寻他吗? 我与凌大哥曾有过约定,终有一日,我会认出他的真面目来。到时候,我拉一拉自己的右耳朵,他就会拉一拉自己的左耳朵,承认是被我猜对了。反正我是一定不会输给他的!” 寒冰听了,眼珠不由微微一转,在洛儿的耳边轻声哄劝道:“洛儿,要不然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找凌大哥,可好?如果你一时不能确定是他的话,我便向他出手,逼他露出真实的武功。你就不难把他给认出来了。” 水泠洛的大眼睛转了转,心中早已意动,却故意出言拒绝道:“不必了。我虽然没有见过凌大哥的真面目,但却是听过他的声音。 到时候只要我与他说上一、两句话,自然便会将他给认出来。哪里还用得到你所说的那种笨办法,非要彼此打上一架才见效?” 寒冰碰了一鼻子灰,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怎么一提到凌大哥,这小丫头的小脑袋瓜就变得这般灵光起来? “不管怎么说,我都还是要陪你一起去。毕竟我跟凌大哥也是识得的,很久不见了,自然很想念他。而且你一个人去南方,我肯定不放心。 再说了,南方有许多好玩的去处,我还想与你一起去游玩一番呢。洛儿,我刚刚还教了你一套无敌剑法,你可不能忘恩负义,抛下我一个人,自己出去玩儿!” 看到寒冰居然露出这种无赖的嘴脸,水泠洛终于忍不住“咭”地笑出了声。 见她终于不再为离别箭的事情烦恼,寒冰也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尽管明知终会有再也瞒不住的时候,但哪怕能让她这样无忧无虑地多过上一日,也是值得的。 方才,他对洛儿所说的那些关于离别箭会就此消失的话,的确是出于本心。 但是他的心里却是清楚得很,即便自己从此不再施展离别箭,还是已经有人知道了自己就是离别箭的秘密。 当初在那座天桥下,他本打算一举杀掉独笑穹,目的不仅是为了消除一个劲敌,还是为了就此灭口,不让这位赤阳教主有机会将他就是离别箭的秘密泄露出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公玉飒容的出现,彻底破坏了他的计划。 既然这个秘密已经不可避免地要被泄露出来,那么终有一日,还是会传到忠义盟中人的耳朵里。 正是预见到了情势的发展不容乐观,寒冰才没有直接出面,调查忠义盟中刚刚发生的那两桩血案。 因为一旦有人趁机当众质问他是不是离别箭,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矢口否认,一旦真相揭开,他从此便再也无法面对那些被自己欺骗过的江湖人。 可如果一口承认自己就是离别箭,必然会让忠义盟的人群情激愤,同时也让盟主雪幽幽进退两难。 到那时,忠义盟的人根本就不会再相信他对于那两桩血案的调查结果,而且更是会认为他在贼喊捉贼、嫁祸于人。 如果再被一些别有居心的人蓄意歪曲,他在北戎设计营救忠义盟密谍的举动,都很可能会被误解,甚至是被曲解。 一些人会将他此举的目的说成是故意示恩,想借此掩饰自己离别箭的身份,或者是打算在真相被揭开时,凭他对忠义盟曾有过的这个恩惠,为自己减轻罪责。 而他那个所谓皇子的身份,更是会被用来大做文章,藉此牵扯出一大堆关于冷氏父子联手,意图消灭忠义盟的谣言。 一旦局势失控,只要忠义盟的人与寒冰之间发生任何流血冲突,那么这件事便不再只是一起单纯的江湖恩怨,而是会被作为新君冷衣清打压忠义盟,讨好隐族人的铁证。 如此一来,大裕出兵解救重渊之围的行动,恐怕就会遭到更多人的反对,最终胎死腹中。 而趁这场混乱之机,郑庸还会配合北戎刺客,刺杀裕帝冷衣清,进一步造成更大的混乱。 到那时,重渊失守,大裕内乱,北戎人的铁蹄便可趁机南下,夺取大裕的江山。 危机已迫在眉睫,即便是聪慧多智如寒冰,也想不出太好的应对之策。 随着舅舅浩星明睿以及那些隐族密谍的离去,他已经彻底失去了隐族人在背后的支持。 而郑庸这奸宦却隐于暗处,利用其爪牙在四处埋下引线,随时准备引燃战火。 寒冰很清楚,自己此刻所面临的形势,实是比在北戎之时更加凶险。 对此,他并无任何畏惧,因为他早已习惯把一切的困难都由自己一人抗起。 他只希望,自己的力量足够大,可以保护身边所有的至亲至爱之人,让他们不会受到任何的伤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八十七章 断箭行动 “你这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郑庸那尖细而高亢的声音中充斥着极度的恼怒之意。 随即,便是“啪”地一声脆响,一只描金细瓷的茶盏瞬间在郭士勋那颗大胖脑袋上炸了个粉碎! 一缕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前额上冒出,顺着面颊向下不停地淌落。可这位堂堂的忠义盟土木堂主,却仍是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本来今日以替郭有忠张罗后事的借口进城来见郑庸,郭士勋多少还是抱着一些邀功请赏的心思。 他自认为不久前所做下的那两桩案子可谓是天衣无缝,定会让总管大人大为满意。 可谁知还没等他的话全部说完,郑庸便突然间爆发起来,劈头盖脸地向他宣泄着怒火。 虽然被郑庸的这番异乎寻常的震怒给吓得不轻,但郭士勋的心中着实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同时更是倍感冤枉。 于是,他便忍不住替自己辩解起来:“请总管大人息怒!属下实是在万不得已之下,才杀了郭有忠。 本来杀死吴远之事,属下做得极为谨慎,却未想到会被郭有忠在隔壁听到动静,并看到了我从窗口离开时的背影。 而且这厮居然以此为要挟,狮子大张口,向我索要三千两银子不够,还逼我替他向雪幽幽说项,从此不再追究他打伤泉州分舵主的罪责。 属下一时根本拿不出那些银两来。再者说,他所犯之罪实在极为严重,又岂是我这个小小的堂主能帮他轻易抹去的? 属下担心这厮要挟不成,可能会铤而走险,向盟里的人出卖我,以此换取对他有利的条件。于是我就先下手为强,将他骗出城外杀了。 属下以为,反正吴远已经是死于离别箭了,再多一个郭有忠,应该会在忠义盟内造成更大的恐慌……” 就在郭士勋犹自振振有词之际,一抬眼间,却看到郑庸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而他那双小眼睛里也在闪烁着一种歹毒的光芒。 这位土木堂主那矮胖的身体立时便起了一阵颤抖,赶紧垂下头去,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而这时,他的耳畔又响起了郑庸尖锐的训斥之声:“可见直到此刻,你这蠢货也还没有弄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有一个吴远的尸身,便足以将忠义盟的视线引向离别箭。而你却偏要画蛇添足,弄出个郭有忠也死于离别箭的事端来,结果就是让你自己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如果在杀了郭有忠以后,你立即将其尸身秘密掩埋,然后再装作没事人一般回去忠义盟。 那样一来,便不会有人知道郭有忠也卷入其中,更不会将你与这整件事情联系起来了!” 郑庸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从椅中站起身来,慢慢踱到了郭士勋的面前,“如此简单的一件事情都办不好,我还留你何用?!” 郭士勋直吓得连连叩头,口中也在不停地道:“属下知罪了!属下知罪了!……” 郑庸从鼻孔中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正在一旁垂头肃立的靳明,冷冷地问了一句:“靳明,你老实说,郭士勋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了?” 靳明被他一问,当即便打了个冷战。 他根本不敢抬头看向郑庸,只用一种不太肯定的语气答道:“属下以为……郭士勋的身份应该还没有暴露。从忠义盟传回来的消息看,他们只是知道了杀死吴远和郭有忠的人不是离别箭,但目前还没有找到真凶的任何迹象。” 郑庸一听,不由更加气恼地骂了一声:“蠢货!我自然知道忠义盟的那些莽夫们不会怀疑到郭士勋的身上。我在问的是寒冰!郭士勋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足以令寒冰对他起疑?” 靳明又被吓得一哆嗦,他偷偷瞄了一眼仍在那里连连叩头的郭士勋,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道:“请总管大人恕罪!属下的确不知寒冰是否在怀疑郭士勋。不过属下刚刚得到消息,今日一早,寒冰与廖京东一起去了广福客栈,不久之后又都一起离开了。” “哦?” 郑庸那对已变得极为稀疏的眉毛立时向上一挑,“你可知他们都在客栈里做了些什么?” 靳明连忙点头道:“这个属下已经问过了。他们只是分别在吴远和郭有忠所住的房间内转了一圈。” 郑庸挑起的眉毛又陡地一皱,“这就坏了!一旦寒冰发现郭有忠就住在吴远的隔壁,自然便会联想到他那封书信上所提到的‘人命关天’四字的真正含义。”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一变,阴森森地问了一句,“寒冰目前可在城中?” 靳明摇头道:“他离开广福客栈之后,就从南门出了城,想来是去了忠义盟。目前还未得到他回城的消息。” 郑庸缓缓地点了点头,便开始背着手,来回地踱起步来。 郭士勋虽然不再叩头,却也不敢站起身来,依然跪在那里,偷偷地用衣袖擦着额上的汗水,还有血水。 过了半晌,郑庸终于停下了脚步,语气断然地开口道:“事已至此,绝不能让寒冰抢得先机!今夜便开始断箭行动!” 他的一双小眼睛看向了郭士勋,道:“你暂且在城中躲上几个时辰,等天黑之后再潜回忠义盟。然后便按照我先前交待过你的,将那件事情办好。 给我记住,这一次若再敢出错,不但那个忠义盟盟主的位置再也不会是你的,就连你的这条小命,也再也不会是你的了!” “是,属下必当谨遵总管大人之命!绝不会再出任何差错!” 郭士勋一边连声保证着,一边狼狈地站起身来。偷眼看到郑庸脸上所露出的那种阴狠之色,不由将他吓得脚下一软,连忙踉跄着向外跑了出去。 郑庸一脸冷笑地看着那个矮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随后便将目光转向了靳明。 “你立即分头通知下去,今夜开始断箭行动。让他们按照原定计划做好准备,到时候分头动手,确保一击即中!” “是,属下遵命!” 靳明连忙答应了一声,又迟疑地问了一句,“那凤嫣和独笑穹那边,属下是否也要派人去知会一声?” 郑庸摇了摇头,道:“凤嫣那边不必再另行通知。我们之间早有约定,一待宫中乱起来,便是动手的信号。而独笑穹那边我会亲自去说,这些北人极为谨慎,此时定不能让他们生出任何疑虑。” “是,属下明白了!” 靳明躬身施了一礼之后,便立即转身离开了。 郑庸慢慢地走到窗前,只觉自己右大腿根处那个已经愈合的伤口,竟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他用手轻轻揉着伤处,忍不住又想起了一月前那个漆黑的夜晚。 在新京城外的那片荒林中,寒光一闪,陆远风掷过来的那柄长剑便直接从他的裆下穿过。 那一剑,可谓险之又险! 如果他不是早就做了太监的话,恐怕也要被那一剑立时变成了太监。 当他捂着伤处,忍着剧烈的疼痛,落荒而逃时,心中却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沮丧,甚至是绝望。 当初,他向阴太后所提出的那个捉拿寒冰的计划,虽然堪称完美,但其实他早有预感,再强的武力,再多的高手,也困不住那个已经功臻化境的少年。 这一次的失败,只让他更加明确了自己的那个想法—— 对付寒冰的唯一手段,就是要利用他身边的人,将他彻底地逼入绝境。 正是从那一刻起,断箭计划便在他的心中最终成形。 想到这里,郑庸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阴冷的笑容。 他猛地一伸手,推开了面前的那扇轩窗。 抬头仰望着窗外那一片灰暗沉郁的天空,此刻他的心中却是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快意。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今夜的断箭行动,绝不会再失手。 他一定要将寒冰这枝离别箭给生生地折断,让冷衣清也尝一尝失去亲生之子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八十八章 天助我也 夜色如墨,无月亦无星。 不知从何时起,天空中开始静静地向下飘落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很快便将整座景阳城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 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将数片雪花吹到了正站在一处屋檐下的郑庸那张干枯瘦瘪的老脸上。 他抬起手来,随意地抹了一把那些融化后正顺着面颊向下流淌的雪水,唇边不由掠过了一抹狞狠的笑意。 呵呵,下雪了,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有了这场风雪的加入,那些大内侍卫的耳力和目力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这就正好方便了今夜的这场刺杀行动。 一边得意地想着,他那双细小而不时闪烁着精光的眼睛,仍紧紧地盯着前方不远处那座高高的宫城。 这时,立在他身后的那人忽然语声低沉地开口道:“为了等到这位姓金的副将轮值,我等已经足足浪费了两日时光。如今事到临头,他不会突然变卦吧?” “独教主但请放心,这位金将军乃是一个十分信得过的人,绝不会做出临阵退缩之事。此刻子时方过,还未到我等约定的时间,教主尚需耐心等待片刻才是。” 郑庸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独笑穹,同时眼角的余光也扫过了其身后的那十名黑衣人,心中实在有些拿不准,这位赤阳教主心中所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早在三日之前,独笑穹便已带着他的亲传弟子——公玉飒颜和公玉飒容两兄弟,以及十名赤阳教高手和十名暗卫司的暗卫,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景阳城外。 等在那里负责接应的那几名郑庸的手下,带着他们经由一条密道,顺利进入了景阳城中。 与独笑穹方一见面,郑庸便将自己所制定的那个经过深思熟虑的计划,向这位赤阳教主做了一番详尽的说明。 按照郑庸的这一计划,今夜的刺杀行动一共要兵分两路: 一路由郑庸的手下带领公玉飒颜和公玉飒容兄弟二人,以及二十名赤阳教弟子和暗卫,通过济王府与寿康宫之间的密道,进入皇宫。 出了密道之后,他们就要直接冲进皇帝和皇后所居的福宁殿,执行刺杀冷衣清的行动。 另一路,则是由郑庸带着赤阳教主独笑穹,从离福宁殿最近的东华门附近摸进去。凭着郑庸对这座皇宫的熟悉,以及他们二人的身手,不难避过宫内的层层警戒,潜入到福宁殿内。 但他们二人的目标并不是冷衣清,而是那个每夜都守在福宁殿顶之上的皇长子寒冰。 郑庸与独笑穹两人联手,即便不能杀掉或是伤到寒冰,也定能将他死死缠住,为公玉飒容他们争取时间,完成“刺冷”计划。 然而令郑庸没有想到的是,在听完自己的计划之后,独笑穹当即便提出了不同意见。 这位赤阳教主倒是同意兵分两路,但却提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安排。他非要将公玉飒颜手下的那十名暗卫带在自己的身边,一起由东华门附近杀入皇宫。 可是大家谁都清楚,以那些暗卫们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翻越由禁军严加守卫的东城墙,然后再突破宫城里大内侍卫的层层戒备,最终到达福宁殿。 所以显而易见地,独笑穹此举的目的,就是打算牺牲掉那些暗卫。 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将守卫宫城的大内侍卫都吸引到他们这一路人马的身上,以便为公玉飒容他们制造刺杀的机会。 而另一方面,也可以借此将公玉飒颜彻底地孤立起来,以防他找到机会,对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下手。 对于独笑穹这一明显是针对自己的用心险恶的安排,身为暗卫司总司的公玉飒颜当然是竭力反对,坚决不同意将自己的手下交由这位赤阳教主去当作引敌的诱饵牺牲掉。 但如今已没有那位戎国的皇帝陛下为他撑腰,独笑穹又岂会把他的意见放在眼里。 最终,面对满眼杀气的师父,公玉飒颜还是不得不乖乖屈从。 郑庸当然看得出来,独笑穹早已打定主意,是绝对不会让他的这位亲传大弟子及其手下的那些暗卫们,活着逃出那座大裕的皇宫。 其实,郑庸本人也一直想除掉那个心机狡诈,且又对自己心怀怨恨的公玉飒颜。不过在他想来,这件事情完全可以等到刺杀了冷衣清之后再做。 因为目前己方的人手本就极为有限,要执行如此困难的一个刺杀行动,自然是多一个人便多一分把握。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郑庸根本就不喜欢独笑穹这个故意暴露己方行藏,将敌方力量吸引过来,从而为公玉飒容他们制造刺杀机会的馊主意! 独笑穹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杀裕帝冷衣清。而郑庸则不同,他的主要目标还是寒冰。 所以,他可不想被独笑穹用作一枚诱敌的棋子,随这位赤阳教主一路闯进皇宫,杀入福宁殿。 但郑庸绝对不会像公玉飒颜那般,直接出言反对独笑穹的决定。 他只是多费了一些唇舌,说服了独笑穹,将刺杀行动延后几日。 然后,他便找到了自己埋在禁军中的那枚棋子——金方河。 金方河多年前便是前禁军大统领赵展的亲卫,后来又被提拔为一名副将,足可以称得上是赵展的心腹。 然而赵展一死,那位新任的禁军大统领宋青锋,自然不会再重用像金方河这种与赵展渊源颇深之人。 在金方河看来,宋青锋一直在故意为难自己,处处打压,动辄得咎。 故而,他的心中对宋青锋的恨意极深,同时也对自己在禁军中的前程再不抱任何的希望。 可就在金方河犹豫着是否要离开禁军之际,郑庸却忽然出现了。 这位前大内总管,同时也是赵展的义父,劝说金方河继续留在禁军里,但今后要听从他的指令行事。 为此,郑庸给了金方河许多的好处,更还向他许诺了一笔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酬劳,足够让他以后能够逍遥度日。 于是,金方河便留了下来,时刻等候郑庸的指令。 郑庸很清楚,这位金副将在关键时刻,很可能会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所以他不会轻易使用这枚棋子,以令其过早地暴露。 但这一次,郑庸认为,应该是已经到了决定成败的关键时刻,也到了金方河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于是,他给金方河下达了一个指令—— 让这位金副将借值守宫门之机,在子时中左右,将东华门附近那段城墙上负责守卫的禁军引开一段时间。 而此刻,郑庸所等待的,就是金方河对他的这一指令所做出的回应。 虽然由于郭士勋身份的暴露,令他不得不将断箭行动提前了一天,但金方河已经得到了消息,按理说应该不会误事的。 可是眼见已近子时中,郑庸还是不免感到有些心焦,不自觉地又抹了一把落在脸上的雪花。 就在这时,他终于看到,前方那段城墙上的某处垛口,出现了一抹微弱的火光。 只见那火光在一明一灭间,接连闪烁了三下,然后就彻底消失了,正是事先所约定的暗号。 郑庸连忙对独笑穹点了点头,率先向那处宫城的下方潜行了过去。 独笑穹对身后的那十名暗卫挥了挥手,一起跟在了郑庸的后面。 以郑庸和独笑穹的身手,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地从那段数丈高的城墙上一跃而过。 而那十名暗卫却要借助事先准备好的飞索,也都有惊无险地翻越过了这段无人守卫的城墙。 待所有人都安然落地之后,郑庸的脸上不禁闪过了一抹阴险的笑意,再次对独笑穹点了点头。 随后,他便带着这些北戎刺客,向在雪夜中显得越加静谧的重重殿宇深处飞纵而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八十九章 雪飞箭啸 望着走在自己前方的那个模糊而高大的背影,公玉飒颜那颗一直在惶恐不安的心,多少还是找到了一丝安慰。 因为他知道,只要有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在,师父就不会对自己下手。 虽然自己的这位兄弟,至今仍在为当初寒冰打伤师父的那件事情,对自己耿耿于怀,但是公玉飒颜相信,飒容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位兄长送命的。 那一日,公玉飒颜带着寒冰偷偷摸上赤阳山,本打算是要借这少年之手,一举将自己的那位师父独笑穹给干掉。 谁知眼看寒冰就要得手之际,公玉飒容却从一个赤阳教弟子的口中得知,陆远风正在被郑庸追杀。 急于救师父的他便想马上冲出去,用这个消息将寒冰引走。 但公玉飒颜绝对不想功败垂成。于是,他就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兄弟,阻止他从病床上下来。 结果,公玉飒容命令其他的赤阳教弟子将自己的兄长强行拖开。而他自己则由人扶着下了病床,支撑着走到门外,终于成功地用陆远风的消息引走了寒冰,救下了身受重伤的师父。 为此,公玉飒颜险些被那位对他恨之入骨的阴太后给宰了,幸亏有皇帝陛下出面替他求情,才算是又饶过了他这位总司大人一回。 公玉飒容背上的伤口也因强行起身而被再度撕裂,但他却仍是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跪在独笑穹的病榻前,苦苦哀求师父再给自己的兄长一次机会。 最终,公玉飒颜得以保住了自己的一条性命,只不过却是暂时的。 因为阴太后已与戎帝宇文罡谈妥了条件,在执行这次“刺冷”计划的行动中,公玉飒颜及其手下的暗卫们,必须完全听命于赤阳教主独笑穹的调遣。 这也就意味着,进入裕国之后,公玉飒颜的一条性命便彻底地被攥在了独笑穹的手中。 结果不出所料的,在今夜的刺杀行动开始之前,独笑穹可谓是极为蛮横地夺走了公玉飒颜的全部手下。 公玉飒颜自然明白,师父这是要让自己变得孤立无援,只能依赖兄弟公玉飒容的保护。这样一来,自己便没有能力去刺杀冷衣清,更没有胆量去伤害唯一能够保护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 而事实上,公玉飒颜原本就没有冒险向冷衣清下手的打算,更是半点儿也没有要伤害自己兄弟的念头。 自从那次公玉飒容从古凝的玄铁匕下舍命救了他之后,公玉飒颜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这世上唯一一个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的这个兄弟。 故而他早已暗暗做出了决定,来到裕国之后,自己时刻都要跟在兄弟公玉飒容的身边,既可以互相保护,又可以帮助他完成刺杀行动。 至于争夺教主之位和传输内力的问题,公玉飒颜也已想得极为明白。 只要飒容他坚决不同意,师父也无法逼迫他吸取自己这位兄长的内力。 而一旦自己的兄弟登上了教主之位,必会不遗余力地帮助自己在朝中站稳脚跟,攫取更大的权力。到时候,兄弟二人联手,说不定就连这天下最终都会姓了公玉。 正是由于心中有了这一份笃定,在独笑穹强行带走了他的全部手下之后,公玉飒颜虽然感到惊惧愤怒,却仍是没有放弃希望。只要知道自己的兄弟还在身边,他便有了继续前进的勇气。 而此刻,走在这条阴冷幽暗的密道之中,他确实需要这种勇气来支撑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飒容——” 他忍不住低唤了一声,想进一步确定一下,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前方那个高大的身影闻声慢下了脚步,转回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道:“大哥,放心吧,马上就要到了。出去之后,你就紧跟在我后面,不会有事的。” 公玉飒颜的心立时便定了下来,也回了他一个微笑,赶紧加快脚步,跟上了自己的兄弟。 果然,又前行了不远,他们便到达了这条密道的出口。 那个在前面带路的郑庸的手下一伸手,按下了某处的机关,随着“咔”地一声轻响,出口处的挡板便自动移开,露出了一个仅供一人进出的洞口。 公玉飒容一马当先,第一个顺着立在洞口的竹梯爬了出去。 公玉飒颜本打算紧随其后,但陡地一转念,便又改了主意。 他挥了挥手,让那十名赤阳教弟子走在自己的前面。 然后,他转头看向那个郑庸的手下,笑着问了一句:“仁兄不上去吗?” 那人摇了摇头,道:“总管大人吩咐过,在下只负责给诸位带路,然后守住出口,待你们得手之后,再带你们从此处离开。” “如此就有劳仁兄了!” 公玉飒颜含笑点了点头,便开始往竹梯上登去。 也许是竹梯上面有些滑,只见他似是一个没留神,竟然失足从梯子上摔跌了下来! 旁边的那人见状,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可谁知就在这时,陡地寒光一闪,一柄雪亮的匕首已刺入了那人的下腹之中! 那人当即惨叫了一声,紧接着,胸前又挨了重重的一掌。 随着“喀”、“喀”几下肋骨的断裂声,他的整个人立时被打得飞跌了出去。 见那人趴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之后,便没有了任何声息,公玉飒颜的口中不禁发出了一声冷笑。 他可不相信,郑庸会打什么好主意! 上一次,这奸宦设计暗害他这位总司大人未成,自然担心有朝一日会被他寻到机会报复回来。 所以,这奸宦肯定会趁他身在裕国,孤立无援之际,想方设法地将他置于死地。 这奸宦让人多此一举地守住密道口,目的很可能就是想彻底断了他的退路,借大内侍卫之手除去他。 “大哥——” 洞口外忽然传来了兄弟公玉飒容的低唤声。 公玉飒颜连忙答应了一声,迅速地抬起一只脚,将手中那把带血的匕首随意地在自己的靴底抹了两下,便将它重新收入了怀中。 随后,他的双手又攀上竹梯,准备立刻出去与公玉飒容会合。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心却突地一跳,发觉又开始能够感应到自己手下的那十名暗卫了。 不对!不是十名,而是九名! 怎么回事?为何这么快就少了一个?难道师父那一路已被宫中的侍卫发现,双方交上了手? 公玉飒颜正自心惊之际,陡然间竟感应到,又少了一个暗卫! 看来情况不妙,师父他们一定是遭遇到了强敌。 “大哥——” 上面再次传来公玉飒容焦急的低唤声。 公玉飒颜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放弃了转身逃走的想法,决定还是与自己的兄弟呆在一起。 如果侥幸得手,自然是最好。即便是一击不中,应该也有机会再从密道中逃走。 于是,他迅速爬上竹梯,出了洞口,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间空荡荡的大殿之内。 虽然四周一片黑暗,他还是能够模糊地看到,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大哥你也感应到了?”公玉飒容惶急地问了一句。 公玉飒颜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手下的暗卫已经死了两个,不,此时已是三个了!” “师父他们一定是遇到了强敌,我们得尽快赶去支援——” “不!” 公玉飒颜当即摇头打断了自己兄弟的话,“师父他们一定是在故意吸引敌方的人手,以便给我们制造更多的机会。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完成‘刺冷’计划,不能让师父失望,更不能让皇帝陛下失望!” 他的这番话说得极是冠冕堂皇,且又义正辞严,令公玉飒容也不得不服从。 “好,大哥,我听你的!我们这就冲进福宁殿,杀了冷衣清!” 公玉飒容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打开了那扇紧闭的殿门。 一阵夹着大片雪花的寒风扑面而来,令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 但他仍是毫不迟疑地迈开大步,走到已铺了一层积雪的庭院中。 而公玉飒颜和那十名赤阳教弟子也紧随其后,一路跟着他,穿过了这处宽敞的庭院,又穿过了一道道宫门,一路走出了这座空无一人的寿康宫。 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风雪声,四周仍是一片沉寂。 也许是太安静了,以至于他们踏在雪地上所发出的“沙沙”声,都变得清晰可闻,竟给人一种行走于梦幻之中的奇特感觉。 可就在这时,接连几下动人心魄的弓弦声骤然响起,彻底打破了他们的这场梦幻之旅! 紧接着,又是尖厉刺耳的箭啸声。 伴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一大蓬密密麻麻的箭雨便劈头盖脸地向他们洒落下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九十章 浴血苦战 “不好!有埋伏!” 公玉飒颜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向来路上飞快地逃去。 刚跑出没几步,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几声惨叫,想必是已有赤阳教的弟子丧生于那漫天飞来的箭矢之下。 他不禁加快了脚下奔跑的速度,径直冲过了那扇寿康宫的大门。 一屁股瘫坐在再安全不过的门后,公玉飒颜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似乎都已跳出了腔外! 直至半晌之后,急剧的喘息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竭力抑制住心中的恐惧,透过门缝向外张望,可是除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他又尽力侧耳倾听,终于听到随着风声传过来的隐隐呼喝声。 看来,对方已经停止放箭,开始短兵相接了。 他想站起身来,可一双腿却仍在簌簌地发着抖,根本提不起一丝力气。 狠狠地在自己不争气的腿上捶了一记,公玉飒颜的心中却在咬牙切齿地诅咒着郑庸。 一定是这个狗太监所设下的阴谋! 他故意将他们出卖给裕人,这样就会把那些大内侍卫都给吸引过来,而这狗太监便可趁机进入福宁殿,做他一直想做的某件事情。 尽管公玉飒颜猜不到郑庸究竟想干什么,但他知道,那件事应该并不是刺杀冷衣清。 因为公玉飒颜清楚得很,郑庸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掉寒冰。 所以,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这奸宦是绝对不会把他自己暴露在寒冰的面前,落得一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而郑庸这一次居然亲自给他们带路,入宫行刺,这其中恐怕是有他不得不来的重要原因。而那个原因,肯定是与寒冰有关。 至于他们这些人,不过都是被这奸宦用来掩人耳目的诱饵罢了。 既然大家都被郑庸这狗太监给算计了,很可能师父也难以幸免。这一次,寒冰应该不会再错过除掉他这位赤阳教主的机会了。 一旦师父被杀,这场刺杀便再无任何成功的希望。那自己与飒容又何苦冒着性命之险,在这里与那些大内侍卫们浪费时间呢? 一想到这里,公玉飒颜只觉心中一定,腿上也忽然有了力气,立刻“噌”地一下,从地上站起身来。 随即,他便从门后一蹿而出,直接向着犹自传来呼喝声的地方奔了过去。 此时,公玉飒容带领着从方才那阵箭雨中幸存下来的几名赤阳教弟子,正与数十名大内侍卫在风雪中搏命厮杀。 好在这些大内侍卫里面并无武功太过高强之人,反倒是被公玉飒容他们几人稍占了些许上风,边战边进,渐渐地往福宁殿的方向一路逼近。 寿康宫本就与福宁殿相邻,中间不过就是隔了一条巷道而已。 公玉飒容他们很快就穿过了那条宽阔的巷道,从福宁殿的北门杀了进去,一直冲向那位大裕皇帝陛下的寝殿。 可是这时,又有一批大内侍卫围了上来。 其实公玉飒容的心里很清楚,既然不幸提前暴露,这次刺杀行动已经注定会失败。尤其是,那个武功尚在自己师父之上的寒冰还未现身,一旦这少年出手,恐怕所有人都再也出不了这座皇宫了。 但是此时,公玉飒容能够感应到,自己的师父就在不远处,甚至是已经置身于这座福宁殿中。所以他只能继续向前冲,争取尽快与师父会合。 只见他猛地一剑挥出,直接将一名大内侍卫的头颅给劈了下来! 那颗头颅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之后,带着一大蓬喷溅而出的鲜血滚落在雪地上。 见到如此凄厉的一幕,那十几名正围攻公玉飒容的大内侍卫都被他的神勇所震慑,气势立时一弱。 而公玉飒容马上抓住这一机会,奋力杀开一条血路,向那位裕国皇帝冷衣清的寝殿不断逼近。 可是越往前行,遇到的大内侍卫越多,公玉飒容和他身边的那几个赤阳教弟子已被重重包围起来,完全陷入了一场无休无止的苦战之中。 此刻,浑身浴血的他,已经感觉不到那些鲜血究竟是来自于敌人,还是来自于自己了。 眼前所见到的,只有不断交错的刀剑,耳中所听到的,也只有翻卷的锋刃砍入人体时所发出的钝响声,还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当听出其中的一声惨叫,就响自身边的一名赤阳教弟子时,公玉飒容的一颗心顿时又往下沉了沉。 他此时已将全部心神皆用于对敌厮杀,手中的长剑一直在不停地重复着砍杀的动作,根本无法再分心,用嫁衣神功去对自己的同伴进行感应。 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师父就在不远处,但他并不能清楚地感应到独笑穹的准确位置。 那座裕帝的寝殿已经近在眼前,公玉飒容甚至还能够隐约地看到,那个依然端坐于殿顶之上的黑色身影。 寒冰—— 这位年少的绝世高手应该并未把他们这几个所谓的北戎刺客放在眼里,他所在等的,应该是自己的师父独笑穹。 一种绝望的情绪,瞬间袭上了公玉飒容的心头! 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恐怕支持不到与师父会合的时候了,而师父他,恐怕也失去了从寒冰手中逃脱的机会了。 此刻,唯一能够令公玉飒容略感安慰的是,自己的兄长没有跟上来,应该是已经顺着密道逃走了。 他刚想用嫁衣神功感应一下公玉飒颜的具体位置,结果在一疏神间,竟被人从身后砍了一刀,立时在他的左肩背上留下了一道半尺多长的血口子。 脚下猛地一个踉跄,他的人不禁向前冲出了几步,却见两柄明晃晃的长剑直奔自己的胸口刺了过来。 他连忙将右手中的剑向上用力一撩,把那两柄想要自己命的长剑给拨打到了一旁。 可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又有一缕锐风从自己的背后袭来! 他只好勉力转身接招,但已经虚浮无力的双腿却行动迟缓。 结果,他的一只左脚在雪地上一滑,整个人竟突然间跌坐在了地上! 这样一来,虽是无巧不巧地避过了背后袭来的那一剑,可公玉飒容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身来迎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围攻自己的那些大内侍卫们刀剑并举,一齐向自己的身上招呼下来—— 他不由苦笑一声,微合上双眼,等待利刃加身的那一刻。 一连串的金铁交鸣声在他的耳畔不断地响起,可那些预期中的利刃,却一直没有落到自己的身上。 公玉飒容陡地睁开双眼,正看到一把向自己当头落下的长剑忽然改了方向,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划了一个大圈,一瞬间竟将其他的那些刀剑都撞得偏离了方向。 正是在这宝贵的一瞬间,他已被人猛地从地上拉了起来。然后,他的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被那人拉着向前狂奔。 当他的心神稍定之后,终于看清楚了那个拉着自己狂奔的人,正是自己的兄长公玉飒颜,而他们此刻狂奔的方向,却是与那座寝殿背道而驰。 公玉飒容不禁焦急地喊了一声:“大哥,师父还在——” “师父当然还在!” 公玉飒颜突然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所以寒冰才没有动。你以为一旦寒冰出手,师父还能存在多久?!” 公玉飒容猛地一用力,硬是挣脱了兄长的手,奔跑的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可是我们不能就这样抛下师父,否则——” “否则怎样?!” 公玉飒颜再次厉声打断了自己兄弟的话,“不抛下他,我们就得跟他一起死!再者说,凭师父的武功,独自逃走的机会应该很大。可若是再带上一个受伤的你,你认为你们逃走的机会还存在吗?” 公玉飒容不禁窒了窒,却仍是站在那里,“但那些教中的兄弟们呢?难道我们也要丢下他们不管吗?” “你真觉得自己能够救得了他们吗?!” 公玉飒颜直气得跺脚大喊了一声。 他刚想再劝说自己这个脑袋不开窍的兄弟两句,谁知就在一抬眼间,却看到那个一直坐在福宁殿顶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他立时面色大变地道:“不好!寒冰要出手了!” “师父!”公玉飒容不禁惶急地呼喊了一声。 公玉飒颜却再次拉住了他的手,大叫道:“不是师父!寒冰是冲着我们来了!” 公玉飒容闻言猛地一回头,果然看到那个人影已经从福宁殿顶纵身而下,正冲着他们的这个方向飞扑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九十一章 螳螂捕蝉 进入东华门之后,郑庸便带领着独笑穹和那十名暗卫,尽量绕开有可能设置了警哨之处,往福宁殿的方向一路奔行。 因为有了这场风雪相助,他们的身形皆被越来越密集的雪花所遮挡,而他们跑动的声音,也皆被越来越猛烈的风声所掩盖。 直到前面已依稀可见那座福宁殿顶端的轮廓时,他们这一行人也未被宫中的侍卫们发现。 走在前面的郑庸逐渐放慢了脚步,最终,在福宁殿那道高高的宫墙外停了下来。 说实话,如今这座福宁殿内的守卫情况具体如何,他这位前大内总管也是心中无数。 所以他打算与独笑穹商量一下,让那十名暗卫原地待命,而他和这位赤阳教主先翻过宫墙,摸清楚里面的情况,并解决掉那些负责守门的大内侍卫,然后再放那十名暗卫进去。 这样一来,他们便可以在被发现之前,尽可能地接近这座福宁殿的核心地带——裕帝冷衣清的寑殿。 郑庸回转过头去,正看到独笑穹那高大的身影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然而,当他再向独笑穹的身后看去时,却发现那里竟是空无一人! 郑庸顿时心中一惊,连忙低声问道:“独教主,其他的人呢?” “他们不会再跟来了,我们赶快进去吧!” 独笑穹的声音听上去比这冬夜的风雪更多了几分渗人的寒意。话音未落,他便一个纵身,迅速消失在了那道宫墙之后。 郑庸的小眼睛接连眨巴了几下,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由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地道:“如此正好,倒是省了不少的麻烦!” 说完,他也一个纵身,从那道宫墙上飞越而过,进入了福宁殿。 这一次,改为独笑穹走在了前面。 对于这位赤阳教主而言,这座福宁殿其实并不算十分陌生。因为早在二十多年以前,他就曾闯入过此处,意图刺杀当时的皇帝浩星潇启。 虽然上一次几乎全军覆没,但独笑穹相信,这一次自己应该是胜券在握。 只要他能够独自将寒冰给困住,而郑庸再拖住一部分大内侍卫,甚至包括那个侍卫统领朱墨,那公玉飒容他们就能够顺利地杀入裕帝冷衣清的寝殿。 而寝殿内还有那个假扮宫人的天香教主凤嫣予以接应,想必不难一举斩下冷衣清的首级。 就在这位赤阳教主正自信心满满之际,心头却陡地一阵狂跳,瞬间便感应到,自己的爱徒公玉飒容遇到了某种凶险! 这一发现立刻令独笑穹悚然而惊! 从公玉飒容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来看,应该还未进入到福宁殿内,怎会这么快就被人给发觉了呢? 难道对方已有所准备,早就设好了埋伏? 一念及此,独笑穹当即转头瞪着郑庸,语气凶狠地问道:“今夜的行动,果真是如你先前所说的那般,都已安排无误了吗?” 郑庸的小眼睛不由微微眨动了一下,随即便做出一副讶然之状,问道:“独教主何出此言?莫非是感到有哪里不对了吗?” “飒容他们尚在福宁殿外,就遇到了阻拦,显然对方是早有准备!” 说话时,独笑穹的目光一直盯在郑庸的脸上,就是想彻底地看清楚,这老太监究竟是在做戏,还是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而郑庸在听了他的话之后,一双小眼睛又快速地眨巴了几下,急声追问道:“难道是被寒冰发现了那条密道?不知眼下的情形如何?令徒他们可还安好?” 见这老太监确是有些慌了,独笑穹不禁冷哼了一声,道:“他们目前应该尚无危险,而且正在向这边靠近。想来那位侍卫统领朱墨仍是将主要的防卫力量放在了福宁殿内,因此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对付飒容他们。” “那我们还是暂且耐心等上片刻,待令徒他们赶到之后再动手为宜。到了那时,两路人马一前一后同时杀入那座寝殿,寒冰应该就不会像此刻这般沉得住气了!” 郑庸一边说着,一边微眯着眼睛,看向不远处那个正一动不动地盘膝高坐于寝殿顶上的黑色身影。 独笑穹沉默着没有说话。 此刻,他正一面在感应公玉飒容那边的情况,一面也在考虑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如果依郑庸所言,采取以静制动的策略,暂时隐而不发,待寒冰最终沉不住气率先出手,那自己的胜算的确会多上几分。 但是以飒容他们目前的情形来看,恐怕未必能够坚持到那一刻。 除非是有人马上过去支援他们,或者是直接把那些正围攻他们的大内侍卫给引开。 郑庸应该是有这个能力去救飒容他们,但以这老太监奸狡的个性,决不可能会冒着性命之险,去做这种对他并无任何好处的事情。 所以,目前唯一可行的做法,就是采取围魏救赵的策略,让郑庸去闯冷衣清的寝殿。 那些大内侍卫们一见他们的皇帝陛下遇险,必定会全力赶来救援,而飒容他们那边的压力自然就会因此减轻。 如果郑庸真的能够趁机杀了冷衣清,那“刺冷”计划就算是顺利完成,飒容他们便无需再继续拼命,可以就此安全撤离。 反正只要冷衣清死了,不管是谁杀的,作为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自己都有办法最终将功劳归于飒容一人。 至于那些很可能要对此提出异议的人,自己也会让他们彻底开不了口。 想到这里,独笑穹马上转头对身边的郑庸道:“郑总管,寒冰由我一个人来对付足矣,你还是去协助那位天香教主,将那座寝殿内的大内侍卫们都尽快解决掉。” 郑庸一听,那双狡猾的小眼睛转了转,竟是犹豫着没有动弹。 这奸宦清楚得很,寒冰之所以一直没有动,应该是已经察觉到隐身于暗处的他和独笑穹。此刻,这少年肯定就是在等一个最佳的出手机会,也就是在等他们自行暴露于自己的攻击范围之内。 而独笑穹之所以让他去闯寝殿,目的就是让他成为寒冰攻击的目标,然后他这位赤阳教主就可以来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对寒冰展开偷袭。 这种充当诱饵的蠢事,他郑庸才不会去做! 于是,这奸宦缓缓地摇了摇头,还信口编着谎言道:“独教主有所不知,天香教主乃是一位使毒高手。此刻,那座寝殿之中怕是已经布满了奇毒,我等还是不要轻易闯入。” 独笑穹一听,凶横的双眉立时便竖了起来,“若是谁都进不了寝殿,如何才能杀得了冷衣清?!” 郑庸却呵呵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道:“还请独教主稍安勿躁!凤嫣在里面解决掉那些大内侍卫之后,自然就能轻易地摘下冷衣清的人头。而我等只要在此拖住寒冰,为凤嫣争取时间即可。” 独笑穹紧紧地盯着郑庸,目光中充满了怀疑之色。 此时,这位赤阳教主的心中已生出了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自己很可能是被这老太监给利用了! 他忍不住怒哼了一声,满脸厉色地道:“本座才不信你的这番鬼话!那朱墨乃是堂堂的侍卫统领,绝非寻常之辈可比,又岂会被一个小小的天香教主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使毒手段给随意放倒?郑庸,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逼近到了郑庸的面前,浑身都透出一股凌厉的杀气。 见自己的拖延之计已被独笑穹识破,而这位赤阳教主的一双鹰目之中更是凶光毕露,郑庸那张干枯的老脸上不由闪过了一抹惧怕之色,同时脚下也开始悄悄地向后退去。 说实话,独笑穹此刻的确是有一种冲动,想将这奸狡的老太监立毙掌下! 他的一双手掌接连提起放下了数次,最后还是缓缓地垂了下去。 大敌当前,实不该先来一场窝里斗,以致自乱阵脚,不战而败。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独笑穹终是将凌厉的目光从郑庸的身上转开。 可就在这时,他才陡地发现,那个始终端坐于寝殿顶上的寒冰,居然不见了! 独笑穹马上便猜到,寒冰一定是去追赶公玉飒容他们了。 就在方才,这位赤阳教主已经清楚地感应到,公玉飒容他们那一路几乎是折损殆尽,剩下的寥寥数人已经放弃进攻,正在向后撤退。 而居高临下的寒冰,应该也发现了这一情况。故而他才会亲自出手拦截,明显是一副打算赶尽杀绝的架式。 既然知道公玉飒容他们处境险恶,独笑穹自是不会再袖手旁观,让自己的爱徒伤在寒冰的手中。 于是,他想也未想,便当即飞身而起,往寝殿后面那个寒冰刚刚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当他的人已在半空之中,准备直接飞越过那座寝殿,从背后偷袭寒冰之时,倏忽之间,一道无声无息的掌风却突然从斜刺里奇袭而至,准确无误地击向了这位赤阳教主的脊心大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九十二章 梅花飞针 , 眼见那个如鬼魅般的黑影从寝殿顶上一跃而下,径直向自己这边飞扑了过来,公玉飒颜赶紧拽着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转身没命地往寿康宫的方向奔逃。 身后的喊杀声似乎越来越远,但公玉飒颜仍是丝毫不敢慢下来,因为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个黑影却是在越追越近。 当他们兄弟二人终于逃进了寿康宫的大门时,那个黑影离他们仅不过十几丈之遥! 公玉飒容对自己的兄长低声说了一句:“大哥,你快去开启密道!” “那你呢?”公玉飒颜转头盯了他一眼。 “我先缠住他一会儿,然后再与你会合!” 公玉飒容一边说,一边开始慢下了脚步。 “可那是寒冰!你难道不要命了吗?!” 公玉飒颜固执地拽着自己兄弟的手不放。 公玉飒容却镇定地道:“不,那人不是寒冰!如果真是寒冰的话,他早就追上我们了。” 公玉飒颜不由愣了愣,随即又急声道:“即便不是寒冰,他的武功也绝对在你我之上!” “不错,所以我们决不能让他赶到前面,堵住密道的入口!” 听到自己兄弟的这一句提醒,公玉飒颜立时便明白过来。 他连忙松开了公玉飒容的手,飞快地向藏有密道入口的那间大殿奔去,同时口中喊了一句:“你可要快些赶过来,不可恋战!” 见自己兄长的身影穿过了几道宫门,最终消失在黑暗之中,公玉飒容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五指用力,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那把长剑。 冰凉的剑柄上立刻传来一种粘腻湿滑的感觉,不知已有多少人的鲜血沾在了上面。 望着那个已向自己扑了上来的黑色身影,公玉飒容突然大吼一声,将手中这把染血的长剑猛地砍向了对方。 那人见状,当即身形一顿,同时右臂也向前一挥。 “锵”地一声脆响,两只长剑在半空中碰到了一处。 这时,公玉飒容才算完全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果然不是寒冰! “来者何人?”他喝问了一句。 对方闻言,收剑后退了一步,一张年轻英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禁军大统领宋青锋!” 公玉飒容的一颗心又陡地一沉! 竟然是他!那个在津门关与他们大戎铁骑对峙数月之久,却一直无缘见到其真面目的北境军少帅宋青锋! 据传,这宋青锋乃是一位勇冠三军的猛将,手中一杆亮银枪,在两军阵前可谓是所向披靡。而且,他还曾在一招之内,便将那位大名鼎鼎的刀魔严继武挑于马下。 由此可见,这位禁军大统领的功夫虽然尚在寒冰之下,却已远远超过普通的一流高手,足以登堂入室了。 而最为麻烦的一点是,宋青锋的内力雄浑,臂力更是惊人,招式多以刚猛见长。这就让同样也是走刚猛路子的公玉飒容毫无优势可言,只能与其硬碰硬。 暗自狠狠地一咬牙,公玉飒容知道,这一次,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他突然朗笑了一声,道:“好!能够与宋大统领成为对手,我公玉飒容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宋青锋没有答言,只是再次淡淡地一笑。 公玉飒容也不再多话,长剑一挥,一招“穿花拂柳”,攻向了宋青锋的左腰肋处。 果然,宋青锋仗着自己力大剑沉,根本不闪不避,直接举剑一格,便将公玉飒容的剑给挡开了。 这一个回合,看似简单轻松,但公玉飒容所承受的压力却是实实在在的。双剑相交的那一瞬间,他手中的那柄长剑竟险些被对方雄厚的内力给震得脱手而飞! 然而,他并未因此感到任何的惊慌,而是借机向后退了一步,随即又挥剑刺向了宋青锋的左膝。 在公玉飒容想来,既然宋青锋擅长马战,很可能其下盘的功夫便会相对弱一些。而且,从方才他追上来的速度判断,轻身功夫也非这位禁军大统领的强项。 也许自己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点,将他更久地拖在这里,这样就会让自己的兄长能够多一些逃走的时间。 打定了主意之后,公玉飒容的一颗心也随之定了下来,继续沉着应战。 而宋青锋凭着方才的那一招而稍占上风之后,立即右臂一扬,手中长剑高举,打算趁势再来一招“力劈华山”,将公玉飒容的攻势彻底压制住。 可没想到的是,他的左腿刚向前迈进了一步,对方却正好一剑刺向了自己的左膝。 此刻的情况便是,如果他的这一剑继续劈下去,绝对可以直接要了公玉飒容的性命,但代价就是会被对方的长剑伤了左膝。 既然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将公玉飒容很快拿下,宋青锋自然不愿行这等险招。 于是他只能选择先行避让,左腿向后急撤,同时身体也随之向左侧一转,令公玉飒容的那一剑落空。 但这样一来,他自己正准备施出的那一招“力劈华山”,也不得不就此放弃。 见宋青锋果然被自己这种拼命的打法给暂时逼退,公玉飒容不但没有见好即收,反而更加得寸进尺起来。 只见他的手腕一抖,长剑瞬间挽出三朵剑花,虚虚实实地向宋青锋的下盘攻去。 不过这一次,宋青锋却没有再退,而是把手中的长剑重重劈下,直接将公玉飒容所攻出的那三朵剑花全部击了一个粉碎! 而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也已并指为掌,陡地向前推出,闪电般地向公玉飒容的面门击去。 骤然感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公玉飒容连忙右足用力一蹬,身体左旋,及时避过了那足以令自己脑浆崩裂的一掌。同时,他右手的长剑也顺势横扫向宋青锋的双腿。 可惜这一次,他仍是没有能够把宋青锋逼退。 而且相反地,宋青锋却是不退反进,身形突然十分诡异地晃了一晃,竟在倏忽之间,已转到了他的身后! 公玉飒容立知大事不妙! 这时他可是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能拼命地将身体向前一扑,随即又向旁边一个急滚,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宋青锋击向他后心的一掌。 可还未等公玉飒容彻底反应过来,他的左大腿根处,便被宋青锋的长剑从后面给捅出了一个大窟窿! 忍不住闷吭了一声,公玉飒容用手死死地摁住不断向外喷血的伤口,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此刻,他的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恐怕是连一招都支撑不过去了。 宋青锋自然不会给对手留下任何喘息之机,就在方才的一剑得手之后,他又将手中的长剑猛地一挥。 只见那泛着青光的剑身犹如一道闪电一般,劈开了漫天的风雪,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圆弧之后,直接向公玉飒容的颈间斩了下去! 公玉飒容知道,此时自己若是立即身形下挫,应该还可以勉强躲过这一场断头之厄。 不过他也很清楚,自己的伤腿已根本支撑不住整个身体的重量,曲膝躲闪的结果,势必会让自己直接跌坐在地上,从此再也站不起来。 既然难免一死,男子汉大丈夫,便应该堂堂正正地站着死! 于是他没有再做任何闪避,只是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等待利剑临头的那一刻。 然而,就在公玉飒容神情悲壮地准备引颈就戮之际,那柄带着劲风斩向他头颅的长剑,却忽然间改变了方向,竟是向着宋青锋自己的胸前挥了下去。 只听“叮”地一声轻响,一根袭向他心脏位置的梅花针,已被宋青锋手中的长剑给击飞出去。 可是紧接着,一只闪着寒光的匕首又向着他的小腹疾射过来。 而此时,他的招式已经用老,长剑来不及再度挥出。不得已之下,宋青锋只能选择闪身后退,瞬间拉开了与公玉飒容之间的距离。 正是利用他这一退之机,公玉飒容已转身而逃! “啪”地一声,那只落空的匕首掉在了雪地上。 同时,宋青锋的人也随后向公玉飒容追了上去。 但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细响,又一根梅花针向他袭来。 当他再次闪身避过之后,发现公玉飒容已经穿过了两道宫门。 宋青锋的剑眉猛地一皱,立即再次飞身追赶上去。 而不出所料地,这时又有一根梅花针飞射了过来。 于是,这位统领大人只能再度停下来,将那根梅花针击落。 然后,他便看到公玉飒颜那个狡猾的家伙,从其所躲藏的那扇宫门后面现身出来,追着他的兄弟公玉飒容,一溜烟地狂奔而去。 宋青锋自然能够猜到,那兄弟二人是想顺着密道逃走。但他却没有再继续追下去,而是毫不犹豫地返身向福宁殿奔去。 当初寒冰与他设下这个诱敌之计,所针对的便是独笑穹,而不是这两个根本成不了气候的公玉兄弟。 如今计划完成,他这位统领大人的下一个任务,依然还是要保护皇帝陛下的安全。 福宁殿,才是真正的战场,而那位赤阳教主独笑穹,才是真正的敌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九十三章 果然是你 方一发觉自己的背后有一道掌风袭来,独笑穹便知道自己上当了! 因为这道无声无息的掌风中所蕴含的强大内力,让他当即意识到,寒冰原来一直都躲藏在暗处等着自己。 只可惜这位赤阳教主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实是为时已晚。 虽然他尚在半空中的身体竭力做出了翻转躲闪的动作,却也只堪堪避过了那道掌风的最凌厉之处,最终还是让掌风的边缘扫到了自己的右胯。 顿时,一股柔中带刚的劲力,将他的整个人震得在空中接连翻了数转,才终于勉强稳住了身形,缓缓落到了方才那个假寒冰所在的位置——寝殿顶端。 双脚方一踩实,独笑穹便感觉到右胯上传来一阵剧痛。 而更加令他恼火的是,自己的整条右腿都暂时失灵了。 但此刻,实是没有让他再继续恼火下去的时间,一条黑色的人影已经迅疾地向他飞扑了上来! 见此情形,独笑穹立即气恨交加地暴喝了一声,右手一挥,一记赤阳掌已猝然袭向了那个正飞扑上来的人影。 因是含愤出手,他的这记赤阳掌未能用上全力,但其威力已经极为惊人。 一瞬间,似乎漫天的飞雪都被这一掌席卷其中,进而形成了一股巨大的雪的风暴,呼啸着向那个一身黑衣的高瘦人影冲了过去。 此刻,那个高瘦的人影业已到了寝殿的上空,眼见对面的掌风袭来,他只是极为轻灵地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便让那阵狂暴的风雪从自己的脚下一掠而过。 见自己的一掌落空,独笑穹却陡然间冷静了下来,没有再赌气一般地挥出下一掌。 他挺身立于风雪之中,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紧紧地盯在那个已稳稳地落在自己对面的高瘦人影的脸上。 “果然是你!” “确实是我!” 寒冰笑着重复了不久前他们在赤阳山上的那番对话。 听到他的这句回答,独笑穹的双眼顿时微微一眯,随即冷笑了一声,竟又十分奇怪地重复了一句:“果然是你!” 寒冰马上便领会到独笑穹重复说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方才在说话时,寒冰没有再故意改变自己的声音,所以这位赤阳教主应该已经由此辨认出,他就是当初在津门关外北戎军的大营中与其交过手的那个离别箭。 一对星眸调皮地眨了眨,寒冰依然含笑答道:“确实是我!” “在襄州城外荒岭上的那个离别箭,想必也是你?”独笑穹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寒冰点了点头,“不错。事实上,我与独教主已经三度交手。但前两次只是一触即走,都不如在赤阳山上的那一夜打得痛快!” 对于那个险些让他这位赤阳教主从此江湖除名的夜晚,独笑穹绝对是没齿难忘。 虽然明知道寒冰这小子故意提起这件事,就是想借此激起自己的怒气,进而扰乱自己的心绪,独笑穹却仍是忍不住地怒火中烧。 他恶狠狠地盯着寒冰,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道:“你以为那日在赤阳山上的情景,还会在今夜重演吗?” 寒冰不由微微一笑,摇头道:“独教主忽然功力大增,想必是又吸取了不少自己弟子的内力。若单就内力而论,我应是已经逊你几分。所以今夜的这场争斗,实不敢说孰胜孰负!” “此刻你还敢这么说,想必是自以为自己的阴阳合力能够生生不息,而我的内力却在不断地消耗。一旦打得久了,你仍是有获胜的希望。” 说到这里,独笑穹忽然极是得意地笑了一声,“可惜这一次,却不会再如你的意了!我刚刚吸取了足足十个一流高手的内力,此刻还未将其彻底炼化,转变为自己的内力。 但随着你我接下来的这场厮杀,那些内力会渐渐被我吸收。而在交手的过程中所消耗的那些许内力,便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寒冰听了,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既然独教主这么有信心,为何还要与我在此废话,故意拖延时间呢?” 独笑穹只是哼了一声,没有答他的话。 “莫非独教主到现在还以为,郑庸那奸宦会帮你去刺杀我大裕的皇帝陛下吗?” 听出寒冰这句问话中的讥讽之意,独笑穹终是忍不住回了一句嘴:“既然明知我是在拖延时间,而你却并不急着出手,想必是直到此刻也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胜过本座的办法吧?” 寒冰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我只是在等待方才的那一掌在独教主身上发挥出真正的效用!” 独笑穹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即面色一变。 此刻,这位赤阳教主才发觉到,自己的右胯上正慢慢地裂开了一个越来越长的口子,而鲜血已经开始一滴滴从那里不断地向外涌出…… 他连忙出手点了伤口附近的几处穴道,但由于伤口过大,一时间并不能完全止住血流。 他不禁有些惊恐地喝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招数?!” “离别箭!” 寒冰语声清冷地答了一句,“有了阴阳合力,离别箭的速度便可以提高数倍以上,快到让人在感觉不到任何痛楚的情况下,留下一个足够严重的伤口。既然效果已经达到,那么接下来,便让我真正见识一下独教主那个所谓嫁衣功的威力吧!”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经扑到了独笑穹的面前! 这其实是寒冰目前所想出的,唯一能够对付独笑穹的办法——缠斗。 因为他很清楚,确如独笑穹所言,自己的内力已无法再与这位赤阳教主相抗衡。 好在他方才在偷袭之下,伤到了独笑穹的右胯,令其行动变得大为迟缓。 这样一来,他便可凭借灵活的身法,与独笑穹近身相搏,令其赤阳掌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而时间一久,独笑穹的伤口会流出越来越多的血,终有支持不住的一刻。 身为一名绝世高手,独笑穹的眼力自然也不差,当即便看出了寒冰的这一意图。 不过奇怪的是,这位赤阳教主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慌与不安。 因为在动手之前,他便感应到,自己的爱徒公玉飒容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这确是立刻让他大放宽心。 而且,独笑穹更是预料到,过不了多久,寒冰应该就会急着结束这场厮杀,放自己离开。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在郑庸的身上。 当然了,郑庸确实不太可能独自冒险去刺杀冷衣清,但他也决不会就此逃走。 这老太监此来,一定是怀有某种特殊的目的。而且,他还有一个帮手天香教主凤嫣。到时候,他们这两人所制造出的混乱,必定会让寒冰措手不及! 正是由于心中有了这一份笃定,独笑穹虽然已被寒冰的一番近身缠斗逼得左支右绌,但他却依然咬牙坚持着,还不时地寻机展开凌厉的反击。 事实上,对于郑庸会趁乱施展诡计的可能性,寒冰也不是没有想到。 根据他的判断,独笑穹既然已经功力大增,以其骄傲的个性,应该不会愿意与郑庸联手对付自己。而以郑庸的奸狡,更不会冒性命之险与自己进行正面的交锋。 所以,这奸宦一直躲藏在暗处不露面,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方才,寒冰之所以一直拖延着没有向独笑穹出手,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能够进一步探查到郑庸的动向。 结果,他发现下方的郑庸终于动了,而其目标,居然就是那座寝殿! 这一情形确是大出寒冰的意料之外! 难道这奸宦竟真的彻底投靠了北人,一门心思地去执行戎帝宇文罡的那个所谓的“刺冷”计划? 虽然一时间想不明白郑庸此举的真实意图,寒冰却并没有打算不顾一切地冲下去拦住他。 因为在他想来,寝殿中虽然住着那位皇帝陛下,但其安危尚不需自己来操心。 毕竟还有朱墨带着众多的大内侍卫守在那里,而且去追敌的宋青锋应该也会很快回转。有这两人联手对敌,当不会让郑庸占到任何便宜。 不过,想虽是这么想,可不知为何,寒冰的心中却总是感到一种隐隐的不妥。 然而此刻,面对功力已在自己之上的独笑穹,他实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分神多想,只能把那种莫名的担忧暂时抛在一旁,专心对付起这位足以给自己带来致命威胁的赤阳教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九十四章 行险一搏 交手才不过数个回合,寒冰便感觉到,独笑穹的掌风已变得越来越暴烈,每从自己的身边掠过时,都会产生一种异常炙热的气流,就连那些正在四处飞舞的雪花都会被瞬间融化得无影无踪。 但寒冰并没有丝毫的退让,仍是忍受着犹如烈焰焚身一般的痛苦,凭借着灵活的身法,死死地缠住了独笑穹。 一晃又是十几个回合过去,独笑穹的身形渐趋迟缓,但掌上的劲力却是只增未减。 此刻,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右胯上的伤口一直在不停地淌着血。而且,随着身体的每一次展转腾挪,伤口被撕扯得越来越大,疼痛也在不断地加剧。 他索性不再移动,而是凭借着无比雄厚的内力,用双掌在自己身体的周围布下了一道道气墙。 见这位赤阳教主完全放弃了进攻,只一味地采取守势,寒冰反倒是有了一种无计可施之感。 面对这种几乎是无懈可击的防守,再灵活的身法,再精妙的招式,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除非是冒着被击破护体神功的危险,强行闯过那一道道气墙,否则他根本伤不了独笑穹分毫。 而最令寒冰感到不安的是,独笑穹采取这种只守不攻的打法的真正用意。 按理说,这位赤阳教主应该能够感应到,自己的弟子公玉飒容他们那一路人马在从密道出来以后,便受到了大内侍卫的围攻。此刻这些人即便不是已经全军覆没,也是正在狼狈而逃,绝对没有任何机会再去执行那个所谓的“刺冷”计划。 而郑庸虽然已经闯入了寝殿,但仅凭他一人,根本不可能突破身手并不在他之下的朱墨及其众多大内侍卫所布下的防护网,进而沾到那位皇帝陛下的半点边儿。 所以说,他们这些人唯一的希望,就是独笑穹能够在解决了寒冰这个对手之后,赶去支援郑庸,然后两人联手,一起完成刺杀行动。 但是从目前这位赤阳教主的做法来看,他明明只是在拖延时间,根本没有迅速杀掉寒冰,继而再去刺杀冷衣清的意思。 这却是为什么呢? 独笑穹应该不会想不到,一旦郑庸寡不敌众,很可能便会趁乱逃走。到那时,朱墨就能腾出手来,带领那些大内侍卫设下重重包围,让他这个北戎刺客再也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面对这种明显可以预见到的危险,这位赤阳教主却表现得过于淡定,既不主动进攻,又不伺机逃走,难道他是在等待什么? 在他的那些同伙中,公玉飒容他们已经彻底失败,绝无可能再杀个回马枪。 那就只剩下郑庸—— 不对,还有凤嫣! 这个始终没有露面,就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天香教主,怀着某种神秘莫测的目的,一直潜藏于大裕的皇宫之中。 一想到这个人,寒冰的心陡地狂跳了一下,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究竟疏忽了什么——世玉! 一定是世玉! 直到此时,寒冰才终于想明白了郑庸的阴谋所在—— 利用今夜的刺杀行动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福宁殿,而早已潜藏在毓秀宫内的凤嫣,便可趁机劫走世玉。然后,郑庸就能够用世玉来引自己上钩,让自己最终落入这奸宦所设下的陷阱之中。 其实从一开始,寒冰便清楚地知道,郑庸的目标就是自己。 从前,他一直以为,郑庸是因为自己杀了赵展,破坏了这奸宦的某项计划,才对自己生出了强烈的痛恨之意。 直至从沈青萝的口中得知,赵展竟然是郑庸的亲生之子,寒冰这才真正明白了,郑庸对自己所怀有的那种切齿之恨。 所以,寒冰从不曾怀疑过,郑庸所施下的一切诡计——无论是散布流言、嫁祸离别箭,还是帮助北戎刺客,其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要干掉自己这个杀子的大仇人。 而对于郑庸究竟会如何出手,寒冰确实做过许多种设想,其中当然也包括这奸宦可能会用自己的至亲之人相威胁,将自己逼入陷阱。 因此,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将洛儿一直带在自己的身边,又夜夜守卫在皇宫中。 但由于有了北戎刺客的参与,寒冰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的父亲冷衣清。 当然,他也考虑过世玉的安全。只不过在他想来,有那么多大内侍卫守在毓秀宫内,郑庸完全没有得手的机会。 而且,方才郑庸独闯寝殿之举,又让寒冰一时间受到了迷惑,暂时把毓秀宫和世玉抛到了脑后。 可是现在,他终于想到被自己所忽略的一个人——凤嫣。 这位天香教主既然可以与郑庸联手,帮助北戎刺客,当然也可以与郑庸一起劫持世玉。 福宁殿内的宫人虽然都被打发走了,但毓秀宫内的宫人还在。 那些大内侍卫所防范的是从外部闯入的敌人,根本料想不到,就在他们的身后,世玉的身边,正潜藏着一个假扮成宫人的最可怕的敌人! 凤嫣擅长用毒,令人防不胜防,那些大内侍卫很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之下中毒。 这样一来,这位天香教主就可以趁福宁殿这边一片混乱之机,无声无息地劫走世玉…… 虽然这一切目前都只是推想,但寒冰还是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感觉,世玉已经不在毓秀宫里了! 此刻所感受到的心急如焚,丝毫不亚于方才那种烈焰焚身般的痛苦,寒冰几乎被深深的自责与悔恨压得透不过气来。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就此放开独笑穹,转而去追赶凤嫣。 因为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一离开,便没有人能够压制住这位赤阳教主,而那位皇帝陛下的安危依然可虑。 于是,他猛地一咬牙,当即下定了决心,就算是拼着两败俱伤,也要行险一搏。这样才能速战速决,以争取时间去尽快把世玉给救回来! 忽然间,寒冰的身形向后急速飘退,转瞬便与独笑穹拉开了三丈左右的距离。 随即,只见他的双手连挥,迎面向独笑穹发射出四枝离别箭。 紧接着,便是一个飞纵,他的身体腾空而起,已到了独笑穹的右侧,又接连向这位赤阳教主发射出四枝离别箭。 然后,他又踏空而行,眨眼间整个人便转到了独笑穹的身后,再次四箭连发。 随着一个漂亮的空翻,他重又落在了殿顶之上。而与此同时,又有四枝无声无息的离别箭,袭向了独笑穹的左侧。 整整十六枝离别箭,从四面八方接连发出,足以将独笑穹所布下的层层气墙,击出几道清晰可见的缝隙。 就在这位赤阳教主运足功力,设法修复那几道暴露出来的缝隙之际,寒冰忽又腾空而起。 只见他的整个身体也似一枝利箭一般,向空中直射而出,足足跃起了二十丈有余! 便是以独笑穹的目力,在这样一个漆黑的雪夜,一瞬间也失去了寒冰的踪影,仿佛这少年已穿透天际,消失于茫茫的夜空之中。 独笑穹当然知道,寒冰并没有消失,更没有离开。 这个心机诡诈的少年,正是利用了自己分神去填补那十六枝离别箭所造成的缝隙之机,脱离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令自己暂时失去了对他的追踪。 而接下来的每时每刻,这少年都会突然出现在周围的任何一处,在自己猝不及防之下,攻出一记致命的杀招! 事到如今,布出再多的气墙都已无用,因为根本不可能同时将自己周身防得毫无破绽。 独笑穹相信,只要自己露出任何一丝破绽,那少年的离别箭都会乘隙而入,对自己行致命的一击。 于是,这位身经百战的赤阳教主马上当机立断,不再空耗内力,盲目地发出赤阳掌。 他骤然停止了一切行动,静静地垂手站在那里,双目微合,集中全部心神,运足耳力搜寻着寒冰的位置。 这一刻,在独笑穹的耳中,似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沉寂。 呼啸的风雪声,隐隐的厮杀声,转眼间都已消失不见…… 突然,他陡地双目暴睁,口中发出一声断喝,同时将一双手掌向自己的头顶上方猛地一推,准确无误地击向了那个仿若一条倒悬的天龙一般,凌空扑下的黑色身影!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犹如一道惊雷划破了漆黑的天际,令整座雄伟的大殿都为之一阵晃动! 强大的气流将殿顶的琉璃瓦几乎全都掀了起来,那些破碎的瓦片在半空中飞舞盘旋,随后便像雪片般地向下掉落,接连摔在下面的玉石台阶之上,传来一连串的脆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九十五章 一场惨败 望着那位赤阳教主略显蹒跚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之中,寒冰又独自在那座已变得破败不堪的寝殿顶上伫立了片刻。 忽然,随着一声呛咳,一大蓬鲜血从他的口中直接喷了出来! 他的身躯微微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又吐出了一大口血。 一连吐出这两口血之后,他才感到已被沸腾的气血冲撞得几欲炸裂的胸腔中压力稍减,那种犹如刀割般的痛楚也随之缓解了少许。 吃力地抬起一只颤抖的手臂,用衣袖将唇角边的血迹细细地抹去。 寒冰意识到,自己所受的内伤不轻,如果不及时运功疗伤的话,必然会令伤势加重,至少在数日之内都无法发挥出原来一半的功力。 可是此时此刻,他实在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来理会自己的内伤。 尽管他知道,独笑穹也伤得很重,重到足以让这位赤阳教主月余之内都恢复不过来,再也无力来闯宫行刺。 但是对于寒冰而言,今夜的事情还远远没有了结。 事实上,今夜的这一战,他已经输给了郑庸! 虽然直到目前为止,寒冰还不知道自己输得到底有多惨,但只一个世玉,已足以让他心乱如麻。 凤嫣究竟会将世玉带去哪里呢?郑庸是否也与他们在一起呢? 此刻,已经听不到任何厮杀声从寝殿中传来,想必那奸宦早已逃之夭夭。 只要有了世玉在手,郑庸便可以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继续布局,引自己入套…… 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寒冰努力让胸腹间犹自不停涌动的气血平复下来,同时也尽力让自己的思绪平静下来,不再被世玉的事情所困扰。 他从殿顶一跃而下,本想直接赶去毓秀宫查看一下情况,却看到那位侍卫统领朱墨正黑着一张脸,站在这座寝殿的大门前。 犹豫了一瞬,寒冰还是向朱墨走了过去,语声平静地问了一句:“朱统领,皇帝陛下可还安好?” 朱墨看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沮丧地叹了一口气,道:“寒冰公子,小皇子被凤嫣给劫走了!”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寒冰仍是禁不住星眸一暗,沉声问道:“皇帝陛下知道吗?” 朱墨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还未来得及去禀报皇帝陛下。” “世玉的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吧,你们还是护卫好皇帝陛下,以防敌人去而复返。” 说完,寒冰便要转身离开,去追查凤嫣的踪迹。 不料朱墨却闪身拦住了他,“寒冰公子,皇帝陛下要单独召见你。” 寒冰的剑眉倏地一皱,颇有些不耐烦地道:“此事稍后再说!若再多作耽搁,便很难追踪到凤嫣的去向了!” “宋青锋已经带人去追赶凤嫣了。” 朱墨仍是固执地挡在他的前面,同时一脸肃然地道:“寒冰公子,事关重大,皇帝陛下必须现在就见你!” “那就见吧!” 寒冰当即果断地一挥手,率先向寝殿内大步走了进去。 朱墨忙抢前了几步,在前面领路,将寒冰带入了那间专供皇帝陛下安寝之用的正殿内。 然后,这位侍卫统领便悄然退了出去,并将殿门轻轻地合上了。 寒冰方一进到殿内,便见裕帝冷衣清正独自一人负手而立,脸上带着明显的焦虑之色。 他连忙上前,对着这位已数月未见的父亲大人施了一礼,道:“寒冰参见皇帝陛下!” 冷衣清的嘴唇动了动,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你我父子之间,实是无须如此多礼!” 寒冰只是笑了笑,随即便直奔主题:“陛下急召寒冰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听他这一问,冷衣清的脸色立时一紧,就连那抹苦笑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寒冰,郑庸盗走了乾坤密钥!” 寒冰的神情猛地一震,马上急声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冷衣清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道:“乾坤密钥本是由我和浩星明睿分别保管,但在去重渊之前,浩星明睿就将他所保管的那枚坤钥又交给了我。 我便将之与那枚乾钥一起,都存放在了这间正殿内一处隐密的暗格之中。 不想方才,那个郑庸突然闯了进来,并且向殿内施放毒烟。朱统领便让我和皇后都躲入了旁边那间封闭得极严的偏殿内。 随后,那些大内侍卫们就将郑庸围堵在了这间正殿内。可是待毒烟彻底散去之后,却不见了郑庸的踪影! 我赶过来一看,结果竟发现,原本藏于暗格中的乾坤密钥也跟着不见了!” 寒冰一直微皱着剑眉,认真听着冷衣清因紧张而显得略有些啰嗦的叙述。而此刻他的一颗心,已如灌入了铅石一般,沉重异常。 果然不出所料,自己实是输得比想象中还要惨! 如今已不只是世玉,就连乾坤密钥也落入了郑庸的手中。 失去了乾坤密钥,就无法再打开地府之门,取不出其中的那些宝藏。 如果没有那些宝藏作为军资,无论是内阁,还是朝野上下,恐怕没有几人会赞成出兵重渊。 郑庸显然是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设下了这个局。 先后用离别箭的流言、忠义盟的血案,以及北戎刺客来迷惑自己,借此掩盖了他劫持世玉与盗取乾坤密钥的真正意图。 如此看来,郑庸和凤嫣此刻应该都在济世寺中,而世玉和乾坤密钥自然也与他们在一起。 并且,情势很可能还更加恶劣。 因为昨夜,浩星潇启病重的消息传到了花府,而今日一早,舅父花凤山也赶去了济世寺…… 寒冰站在那里,只感到透体生凉,而受伤的内腑中却是灼痛异常。 暗暗地将一口已涌至喉间的热血强自咽了下去,他抿了抿唇,沉声道:“请陛下为我打开通往济世寺的密道。” 冷衣清闻言不禁一怔,迟疑着问道:“你是说,郑庸是从密道中逃走的?可开启机关的方法只有我和朱墨知道……” 寒冰却摇了摇头,道:“不,还有一个人知道,就是那位从前的皇帝陛下浩星潇启!” 冷衣清立时便明白了过来! 今夜所发生的这一切,都是郑庸早就计划好的,其真正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盗取乾坤密钥。 这奸宦跟随在浩星潇启的身边多年,很可能已将这座寝殿中的秘密都探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他先利用那些北戎刺客制造混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而他自己则趁机闯入寝殿,盗取乾坤密钥,然后再从密道中逃走。 想明白了这些,冷衣清连忙走到自己的龙床前,在床头顶端所雕刻的那只巨大龙头的左眼上轻按了三下。 转瞬之间,那张宽大沉重的龙床便无声无息地向一旁移开了数尺,而龙床原来所在的位置上,已出现了一个可供一人出入的洞口。 寒冰站在入口处,忽然微微一皱眉头,问了一句:“关闭密道的机关是否也在那龙眼之上?” 冷衣清点了点头,道:“是在它的右眼上连按三下。” 寒冰这才放心地道:“以郑庸的玄阴指力,足可以在这个位置上自行启动机关,关闭入口。这样看来,那些大内侍卫中应该并没有他的帮手。” 话音未落,他便将右手的拇指与中指相扣,隔空在那条龙的右眼上轻弹了三下,随即一个闪身,在密道关闭之前的一瞬间,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那个洞口之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九十六章 劫后余生 方一进入密道,公玉飒容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的人影。 他急忙对尚在洞口外的公玉飒颜大喊了一句:“大哥,这里有情况,你先别下来!” 随后,他便保持着戒备的状态,一步一步地向地上那个人影慢慢接近…… 突然间,“咚”地一声大响,从他的身后传了过来! 公玉飒容的反应倒是很快,当即向旁一闪身,打算将身体靠在一侧的洞壁上,以免腹背受敌。 可惜想法虽是不错,他的伤腿却实在是太不争气,骤然吃力之下,竟是一个没撑住,令他的整个人就那么极其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哎哟”一声,却不是发自公玉飒容的口中。 愣了一下之后,他才辨别出,那居然是自己兄长公玉飒颜的声音! 他连忙寻着那个声音转头看过去,却见自己的兄长不知何时已经进入了密道,此刻正狼狈不堪地趴在那架竹梯的下面。 公玉飒容本想站起来去扶自己的兄长一把,可是不争气的伤腿依然用不上力气。 无奈之下,他只好继续坐在那里,口中关切地问道:“大哥,你怎么样了?” 公玉飒颜这才哼哼唧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哑着声音道:“我没事,就是方才腿跑得有些软了,结果一个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了下来。真的没事……”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到了公玉飒容的跟前,伸手将自己的兄弟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看到公玉飒容左腿上的伤口仍在流血,公玉飒颜便从自己的衣襟上撕下了一块布条,将他的伤口扎紧,以免失血过多。 公玉飒容带着些劫后余生的感慨道:“大哥,今夜多亏有你,才让我保住了一条性命!” “自家兄弟,又何必说这些呢?” 公玉飒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尽是掩不住的沮丧之意,“再说,你我的性命最终能否保住,目前实是言之尚早!” 公玉飒容闻言,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问道:“大哥,那个郑庸的手下可是你杀的?” 公玉飒颜点了点头,“你适才也看到了,我们刚一出寿康宫,便被大内侍卫围攻。显然是被郑庸那狗太监给出卖了! 其实我早就看出那狗太监心怀鬼胎,根本就是想利用我们刺杀冷衣清的机会,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可是师父相信他,我又哪敢多说一言?只能处处多加小心,防他让人断了我们的后路。”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公玉飒容垂着头,闷声问了一句。 公玉飒颜看了他一眼,语声沉肃地道:“如果你真愿意听我的,那就跟我一起顺着密道逃出城去。然后我们直接回大戎,别再去管那个什么‘刺冷’计划了!” “可是师父他……是不会……同意的……”公玉飒容抬起头来,有些嗫嚅地说道。 公玉飒颜不禁冷笑了一声,“有寒冰守在那里,你以为师父的胜算能有几分? 如今我们的人都已经伤亡殆尽,只剩下一个重伤的你,和一个武功低微的我,又能帮到师父几分? 此时若不趁乱逃走,等寒冰他们腾出手来,重兵围堵,又没有了郑庸的人带路,我们能够逃回大戎的机会又有几分?” 公玉飒容被他说得重又垂下了头,“大哥,我能感应到,师父他老人家还在那座福宁殿里面。” “那是因为师父也能感应到,你还在这座皇宫里面。放心吧,飒容,只要师父知道你已经安全脱险,就一定不会再多作恋战。 以师父的武功,想战胜寒冰不容易,但想逃走却是容易得很。我们就先去城外等师父,然后再一起回大戎。” 听自己兄长说的确实在理,公玉飒容便也不再坚持,终于默默地点了点头,任由公玉飒颜扶着他,一起往密道的另一端出口走去。 这条密道虽然并不太长,但由于公玉飒容的伤腿行走不便,这兄弟二人还是足足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将它走完。 出了密道口,就进入了已经废弃的济王府。 在这座寂静的王府中穿行了片刻,他们从南边的一处角门出去,到达了外面的街上。 雪花仍在不停地飘落,风声也越来越猛烈,他们兄弟二人行走在已铺了一层厚厚积雪的街道上,四周漆黑一片,反倒是多了几分安全感。 没有费多少工夫,他们便找到了另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入口。 当初,郑庸的手下带他们由城外进来时,走的就是这条密道,故而他们对其并不陌生,自然更无须由别人来带路。 这条密道相对较长一些,一直通往景阳城的南郊。 待他们终于走到另一端的出口时,公玉飒容的额头上已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左腿的伤处不时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同时,由于身上各处的伤口都在不停地向外渗血,令他感到有些头昏眼花,浑身无力。 此刻,公玉飒容整个沉重的身躯,几乎都已经压在了自己兄长的身上,将公玉飒颜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在这处的出口是在一片浓密的竹林之中,无须掩藏得太过隐蔽,更用不到竹梯上下,倒是省了他们些许的力气。 出了密道之后,已是筋疲力尽的兄弟二人,就那么随意地往雪地上一躺,同时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过了半晌,公玉飒容突然开口道:“大哥,我感应到师父已经出了皇宫,但仍在城中的某一处地方,许久都未再移动过。我猜师父他一定是受了很重的伤,此刻正在运功疗伤。” 以公玉飒颜的功力,根本就感应不到师父独笑穹。但听到公玉飒容说师父受了重伤,他倒是暗自心中一喜。 如果师父受了伤,而自己的兄弟也受了伤,在回大戎的这一路上,自然都需要有人从旁照顾,那师父便不敢轻易对自己下手了。 只要出了裕国,进入到大戎境内,暗卫司的力量便可以保护自己,师父也就没有了对自己下手的机会。 想到这些,公玉飒颜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他本以为,这趟裕国之行,应该就是自己的死亡之路。无论是师父,还是郑庸,都会寻找各种机会要了自己的命。 如今,郑庸已经没了影子,而师父又身受重伤,都不会再对自己构成威胁了。 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倏然而至,那滋味实在是太过畅美,令这位总司大人忍不住得意地大笑了一声,并且还幸灾乐祸地道:“这就是师父如此信任郑庸那狗太监的下场!好在我早就识破了那狗太监的奸计,杀了他的手下,才让我们能如此顺利地逃了出来——” “大哥!” 公玉飒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用压得极低的声音道:“别出声,大哥!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 公玉飒颜不禁悚然一惊,当即便吓得闭上了嘴。 这时,一阵寒风猛地刮过,将那些竹叶上落着的积雪都吹了起来,正好有一大蓬雪,直接落在了公玉飒颜的脸上。 待他愤愤地将遮挡住自己双眼的雪从脸上抹去之后,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四周已站满了人。 而这些人手中的火把,也将他们兄弟二人所藏身的这片竹林照得亮如白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九十七章 自投罗网 当看清楚那个站在最前面的人,居然就是忠义盟土木堂主郭士勋时,公玉飒颜不由懊恼地闭上了眼睛,暗骂自己被猪油蒙了心,简直是愚蠢之至! 既然已经猜到郑庸打算出卖自己这些人,更是已经料到这奸宦会让人在密道上做文章,为何自己还会鬼使神差地选择走这条早就由郑庸安排好的密道,跑到忠义盟的地盘上来自投罗网呢?! 可如今才醒悟过来,实是已经悔之晚矣! 公玉飒颜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目,又慢慢地从雪地上站起身来,走过去将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也扶了起来。 那些忠义盟的人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明显是在等待他们的那位领头之人——郭士勋下达行动的指令。 而郭士勋却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兄弟二人,一言未发。 其实,此刻这位堂主大人心中的震惊,丝毫不亚于那已落入重围之中的兄弟二人。 本来,按照那位总管大人郑庸的设计,这些北戎刺客无论能否得手,最终独笑穹都会尽力掩护公玉飒容逃走,并且还会将公玉飒颜留给那些大内侍卫解决。 故而郭士勋所要做的,就是带人守在这条密道的出口处,一举将公玉飒容生擒活捉。 这样一来,他这位土木堂主便成了捉拿北戎刺客的大功臣,在盟中的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也就更加有实力寻机扳倒雪幽幽,夺取盟主之位。 而此举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如果独笑穹能够逃出皇宫,必然会设法搭救自己的爱徒公玉飒容。当然还有那位天香教主凤嫣,也一直在心心念念地想得到公玉飒容。 到时候,或许就可以借这两位教主之手,直接除去雪幽幽。 反正只要忠义盟中一乱起来,他这位土木堂主便可以趁机浑水摸鱼,制造各种事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如今,不知是何处出了差错,事情竟没有按照当初的预想发展,公玉兄弟二人居然一起都逃了出来。 这样的话,形势便非常地不妙了! 虽然公玉飒容也曾作为北人密谍,在大裕潜伏多时,但此人并未在忠义盟中呆过,更是从未见过郭士勋,当然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但公玉飒颜则不然。作为左语松的亲随护卫,他本就与郭士勋彼此相熟。 而尤为可怕的是,他很可能早就从郑庸那里了解到郭士勋的底细。 出于报复心理,这家伙肯定会在雪幽幽的面前,毫不犹豫地咬出将他们兄弟出卖给忠义盟的郭士勋。 而以雪幽幽那女人的精明与专横,多半会选择相信公玉飒颜的话,进而命令刑堂对他这个被指在为郑庸效命,并且还勾结北戎刺客的土木堂主,进行拘押和刑讯…… 一想到这些,郭士勋忍不住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大冷的天,他那颗肥胖的大脑袋上却冒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心下暗自一横,他已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必须将公玉飒颜马上除去。即便因此活捉不到公玉飒容,也不能让公玉飒颜这家伙有任何开口的机会! “弟兄们,上!绝不能放过这些狗娘养的北戎刺客!” 随着一声震天的大吼,郭士勋已率先向公玉兄弟二人冲了过去。 那些围在四周的忠义盟的人中,本就有几个是郭士勋的亲信。此刻听到他这位堂主大人的号令,他们立即也跟着大喊起来,同时挥动手中的兵刃,紧随其后地冲了上去。 见此情景,公玉飒容连忙语声急促地对自己的兄长说了一句:“大哥,我挡住他们,你快从密道中逃走!” 其实,公玉飒颜也一直在琢磨逃跑的事情。 在他看来,直接逃入密道确实是一个最容易,也最简单的脱身办法。 但这条密道另一端的出口,却是在城内。一旦逃入城内,再想出城,恐怕是难如登天,最终仍是逃不过被人瓮中捉鳖的命运。 所以说,由密道逃生,此法绝不可行。 那便只剩下一条路,向外突围。 目前他们所在的这片竹林并不大,出了竹林之后,又该往何处逃呢? 往北,是景阳城,往南,是忠义盟总舵,都相当于是自投罗网。 往西,是一片荒野,而往东,则是山深林密。 对,只能往东逃,才有可能趁着雪夜隐藏起踪迹,躲过忠义盟的搜索,然后再寻找逃回大戎的出路。 虽然已经想好了逃跑的路线,公玉飒颜却一直犹豫着,没有立即付诸行动。 因为在他方才的那番算计之中,并不包括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 公玉飒容的腿伤极为严重,走路都非常吃力,更别提亡命出逃了。 然而,在两人一起经历过几次生死劫难之后,公玉飒颜实是再也做不出舍弃这个亲兄弟,独自逃命的事情了。 但他也很清楚,如果自己留下来,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跟自己的兄弟一起死。 就在公玉飒颜尚在犹豫不决之际,忽然听到公玉飒容说让自己先逃,一瞬间,保命的念头终是占据了上风。 “飒容,不要抵抗,让他们活捉你。我会回来救你的!” 他低声向自己的兄弟叮嘱了一句之后,便迅速转身,开始向东突围。 而公玉飒容也随之发出一声大喝,挥剑迎上了已经冲过来的郭士勋。 看到对手伤痕累累,显然已是强弩之末,郭士勋却丝毫不敢大意。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武功的确是在公玉飒颜之上,但这个公玉飒容的武功,却是比其兄长要高出许多。 而此刻,为了掩护自己的兄长逃走,这位曾经的断剑阁副阁主犹在做困兽之斗,完全就是一副拼命的架式。 越是这种时候,便越是凶险异常。 而他郭士勋还想擒敌立功,夺取那个梦寐以求的盟主之位,实是没有必要在这里与这个根本不要命的家伙拼个同归于尽。 见公玉飒容一剑向自己挥来,郭士勋不进反退,闪身避了开去。 随后,他便恬不知耻地躲到了其他忠义盟人的背后,口中虽在呼喝喊叫,人却一直在不落痕迹地往后退。 待他退到了一个自认为十分安全的距离之后,举止四顾,却发现公玉飒颜已经不见了踪影。 郭士勋的心中不禁大为恼火,不能亲眼看到公玉飒颜死掉,总是令人极不放心。如果这家伙被其他人捉到,仍是会对自己构成极大的威胁。 但事已至此,再恼火也无济于事,还是先抓住眼前的这个机会为上。 于是,他当即大喊了一声:“弟兄们,抓活的!一定要活捉这个北戎刺客!” 此时,公玉飒容也知道自己的兄长已经成功逃脱了,而且他还记着兄长临走前所留下的话,放弃抵抗,保住性命,等待救援。 故而,当他听到郭士勋表达了要活捉自己的意思时,便索性将手中的长剑往地上一扔,主动缴械投降了。 那些忠义盟的人见状,果然全都停止了进攻。 这样一来,双方可谓是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郭士勋当即命人把公玉飒容给绑了。 然后,他便将自己的那几名亲信叫到一旁,吩咐他们立即带人去追公玉飒颜,追上之后,不留活口,直接把脑袋带回来就行。 待那几名亲信带着十几个人离开之后,郭士勋便带着剩下的人,押着公玉飒容,趾高气扬地返回了忠义盟总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九十八章 食言背信 神态从容地走出了密道之后,郑庸环顾了一眼这间济世寺方丈所居的禅房,不禁得意地奸笑了一声。 早已候在那里的靳明,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事情进展得如何?”郑庸漫声问了一句。 靳明恭声禀报道:“一切皆如总管大人所料。我们扮成禁军,以捉拿北戎刺客为名,要求入寺进行搜查。 那慧念方丈虽是见多识广,怎奈我们所持的都是由那位金副将提供的真正的禁军令牌,他自然看不出任何破绽,只能放我们入寺搜查。 结果,我们很顺利地进入了浩星潇启的房内,并将他与那位正在给他诊病的花神医抓获。 有了这两人为人质,慧念方丈自是不敢轻动,只好命寺中的僧人放弃抵抗,任由我们将他们全都点了穴道,并关入了前院的一间佛堂之中,不会再影响到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了。” “做得好!” 郑庸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我也该去见一见那位皇帝陛下了!” “总管大人,不知这处密道的出口又该如何处置?”靳明赶紧问了一句。 “这出口自然是要给寒冰留着。他若不出现,岂不是太令人失望了吗?” 郑庸一边得意洋洋地说着,一边迈步走出了这间方丈禅房。 靳明连忙带着手下的人紧跟在这位总管大人的身后,向距此不远的浩星潇启的居处行去。 到了那间正由另外十几名手下把守的禅房门外,郑庸对靳明吩咐了一句:“你带人守在这里。” 然后,他便打开房门,径自走了进去。 一进门,这奸宦便向正躺在病榻上的那位已退位的皇帝陛下躬身施了一礼,还满脸假笑地道:“数日不见,陛下可还别来无恙?” 浩星潇启一看到郑庸,这位由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前大内总管,便挣扎着想坐起身来。 旁边的花凤山见状,连忙将他小心地扶坐起来,让他斜倚在了床头。 浩星潇启连喘了数下,随后便用手指着郑庸,怒声喝道:“郑庸!你答应过我,只要告诉你皇宫内各处机关的开启方法,便从此放过凤山。可你却不守信诺,又将他关在此处,究竟是何居心?!” 郑庸眨巴着小眼睛,做出一副毕恭毕敬之状,道:“陛下但放宽心,老奴并无任何为难花神医的意思。此番虽是用了些手段,将他骗来此处,也不过就是想请陛下能够看在自己这唯一儿子的面子上,再帮我一个小忙而已。” “你——” 浩星潇启咬牙切齿地看着郑庸,“你这食言背信的小人!枉我当初是那般地宠信于你,如今却遭你一再相迫,简直是岂有此理!” 郑庸却是毫不在意地呵呵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答道:“陛下此言差矣!当初你宠信于我,不过就是要利用老奴,去替你办一些你这位圣主明君不好明言的事情罢了。而老奴也的确是尽心尽力,为陛下办好了那些事情,并未辜负陛下的宠信。 可如今的情势,已是大异往昔。陛下在退位之后,不过就是一个寄居寺中的客人而已,而老奴则是成了一条被人不停追杀的丧家之犬,到处躲藏,居无定所。 此情此境之下,你我之间再奢谈什么守信,岂不是太过可笑了吗?” 说到这里,这奸宦脸上的假笑已变成了狞笑,“事到如今,老奴已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而陛下却还有心中放不下的人,怕是做不到像老奴一般,就此孤注一掷吧?” 浩星潇启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正扶着自己的花凤山,终是垂下了头去,闷声问道:“你还要我做什么?” 早就料到这位皇帝陛下一定会像上一次一样,为了花凤山而很快妥协,郑庸不由得意地一笑,然后一字一句地道:“老奴想请陛下为我打开地府之门。” “什么?!你居然要盗取地府中的宝藏,简直是痴心妄想!” 花凤山突然愤怒地大声说了一句,随即转头对浩星潇启道:“这些宝藏实是关系重大,父亲绝不可答应他!” 浩星潇启却只是脸色灰败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奇怪的是,郑庸居然也未再出言逼迫,而是意态悠闲地在一旁的椅中坐了下来。 随后,他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起来。 禅房中一时间陷入了一阵沉默。 然而不久之后,一个清冷的声音便打破了这种沉默。 “郑总管,你摆出如此大的阵仗,莫非是信不过凤某吗?” 郑庸闻言,不由呵呵一笑,当即放下了手中的茶盏,高声向门外道:“凤教主误会了!那些阵仗乃是为了对付寺中的僧人,绝非为教主而设。教主还是快请进来吧!” 他的话音还未落,一个瘦小的身影便已出现在了房中。 只见此人长得眉清目秀,看年龄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身上竟是穿着一套宫中太监的服饰。 “凤教主姗姗来迟,郑某可是已经恭候多时了!” 郑庸满面笑容地站起身来,一双小眼睛却盯向了这位凤教主手中所提着的那个一身锦衣的男孩。 凤嫣微微撇了一下嘴,冷冷地道:“郑总管走的是密道捷径,而凤某却是要闯过宫中重重的守卫。那位禁军大统领宋青锋还在后面紧追不舍,若不是我用金方河阻了他一下,恐怕还真是难以脱身了!” “金方河?” 郑庸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凤教主将他如何了?” 凤嫣只是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我被宋青锋那厮追得紧了,只好选择走最近的东华门出宫,却在那里撞到了金方河。 这位金副将声称,他是你的手下,如今已经彻底暴露了,所以想与我一起来找你。可我又怎会带上这么一个累赘?于是就给他下了点儿失心散,让他留下来与宋青锋拼命去了。” 郑庸一听,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恼意。 失心散,顾名思义,乃是一种令人神志失常的毒药,若不能及时服下解药,整个人便会从此形如疯狂,再无恢复正常的可能。 这金方河在禁军中的地位不低,本来还可以有别的用处,却被凤嫣这妖人如此轻易地给牺牲了! 但事已至此,以郑庸奸诈的心性,自然不会再去为一个已失去价值的死人,去跟这位目前对自己还大有用处的天香教主多做计较。 “既然如此,凤教主也是多有辛苦了!不妨就把这冷世玉交给我来看管吧!” 一边说,郑庸一边迅速地伸出手来,向凤嫣手中那个犹自昏迷不醒的男孩抓了过去。 凤嫣立刻轻轻地向旁一闪,避过了郑庸的那只魔爪。 他那双看上去清澈见底的眼睛眨了眨,脸上更是露出了一个纯稚的笑容。 当初,就是凭着这种天真无邪的表情,让他这位一身邪功的天香教主,生生骗过了那位侍卫统领朱墨的一双锐目。 “郑总管未免也太过心急了吧?在没有拿到那颗定魂珠之前,我们之间的交易便不算完成。而这位小皇子,还是由本座再多辛苦一些时候吧!” 一抓落空之后,郑庸便也没有进一步上前抢夺,只是“嘿嘿”干笑了一声,道:“凤教主想必是误会了!郑某并无任何破坏交易之意。只是在打开地府之门的事情上,刚刚遇到了一些小麻烦,须得借用这位小皇子,来打通一下关节而已。” 凤嫣瞟了一眼浩星潇启父子,不由莞尔一笑,道:“这有何难?反正只要留下这位小皇子的一口气在,你我之间的交易便算是有效。不如就让我先取了他的一双眼睛,正好可以做一味药引子。” 看到这个不男不女的妖人果真把手伸向了世玉的眼睛,花凤山终是沉不住气了,连忙出声阻止道:“住手!你不能伤害这个无辜的孩子!” 凤嫣果然闻声住了手,但两根纤细的手指仍分别按在世玉的双眼之上,摆出一副随时都会痛下杀手的架式。 花凤山转头看向浩星潇启,目光中充满了愤怒与无奈。 浩星潇启只能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伸手示意花凤山将自己扶下了床榻。 他神色漠然地对郑庸道:“想来,你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那我们就都随你一同下去吧!” 郑庸的脸上挂着一抹奸笑,又装模作样地向浩星潇启施了一礼,“如此便有劳陛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百九十九章 最大变数 浩星潇启所居的这间禅房,从前曾经用来囚禁过定亲王萧天绝,而里面那间相对狭小的静室,便是通往地府的密道入口所在。 作为前朝的皇帝陛下,浩星潇启曾经数次从这里进出过,自然知道该如何操纵那些机关。 于是,按照他的解说,郑庸十分顺利地打开了那条密道的入口。 由于入口狭小,仅容一人出入,花凤山扶持着病体虚弱的浩星潇启,着实是费了一番工夫,才进入了密道。 郑庸和凤嫣也紧随其后,而那位天香教主的手中,仍然牢牢地挟着昏迷不醒的世玉。 在浩星潇启的引领下,他们避过了密道中的各种机关,最终来到了地府的门前。 看到面前那扇仿佛充满了神秘力量的地府之门,郑庸和凤嫣的脸上不觉都露出了一丝敬畏之色。 郑庸从怀中掏出了他刚刚从皇宫中盗取的那对乾坤密钥,然而面对光滑如镜的漆黑色大门,这奸宦一时间也感到有些束手无策。 他转头看向正闭目倚靠在花凤山身上喘息不停的浩星潇启,嘿然一笑,道:“已到了这最后一关,陛下难道还要有所保留吗?” 浩星潇启闻言,微睁开无神的双目,用颤抖的声音道:“你马上就要达到目的了,现在该放凤山离开了吧?” 郑庸顿时奸笑了一声,摇头道:“花神医一走,陛下恐怕是不会将那位小皇子的性命放在心上的。到时候,我还拿什么来胁迫陛下,替我打开这道地府之门呢?” 花凤山也在一旁道:“父亲,事已至此,这奸宦是决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人的。大难临头之时,就让我这个做儿子的陪在你的身边吧!” “凤山——” 浩星潇启的一双老眼中已是泪水涟涟,“你说的不错,到了最后,至少你我父子还能在一起!” 花凤山微笑着点了点头,将这个曾经令他切齿痛恨,如今却又忍不住关心怜悯的老父亲那具已变得骨瘦如柴的身子,向自己的怀中搂得更紧了一些。 见此情景,郑庸那双细小的眼睛中不禁冒出了一道恶毒的光芒。 他忍不住阴冷地尖笑了一声,道:“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看到一副父慈子孝的感人画面,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你浩星潇启为了那个皇位,曾经抛妻弃子、谋害兄弟,做过那么多暴虐无道的事情,凭什么最终却还有一个好儿子侍候在身边? 而我郑庸自幼饱受欺凌,被父兄残害,就连唯一的儿子也死在了寒冰之手!上天实在是太过不公! 今日,我便要将这一切的结局全部改写!我要让你浩星潇启,还有那个冷衣清,都尝尝失去亲生之子的痛苦滋味!” “你这该死的老奴才!” 浩星潇启直气得双目圆睁,用颤抖的手指着郑庸,怒声喝骂了起来,“今日我便是拼着与凤山一起死在这里,也决不告诉你如何开启这扇门!” 郑庸听了,却是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道:“想死可没有那么容易!你这老昏君若是痛快地说出开门的方法,我还会让花凤山能够再多活些时候。 否则的话,我便要当着你的面,将你这个唯一的宝贝儿子给大卸八块,让你事后收尸都得不到一个全尸!” 他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迈开脚步,缓缓地向这父子二人逼近过来。 “你……你……敢……” 浩星潇启努力站直了身体,想护住自己的儿子,却被花凤山更紧地搂在了臂弯之中。 “父亲,我们根本用不着跟这奸宦拼命!他最终一定会得到该有的报应!” 听到花凤山的话,浩星潇启默默地点了点头,突然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反握住了自己儿子的手臂。 这时,郑庸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他停下脚步,对着浩星潇启阴阴一笑,道:“请陛下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们父子看到最终的结局。到时候,你们也可以给我做个见证,看我郑庸是如何替自己的儿子报仇雪恨的!” 浩星潇启顿时冷笑了一声,不屑地看着郑庸,道:“我倒是真想看看你这老奴才的结局!” 随后,他便伸手指了指那扇漆黑大门前方三尺处的地面,“就在那里!先要将乾坤密钥合而为一,然后再插入地面上的那个小孔,地府之门便会自行开启。” 郑庸立时恍然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两枚密钥,试了几下,才将它们最终合而为一。 他走上前去,低头细看,果然在地面上发现了一个极为不易察觉的小孔。 于是,他便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将近半尺长的乾坤密钥插入了那个小孔之中,仅剩下寸许长的一截仍露在地面上。 随着“咔”地一声轻响,那扇漆黑的大门瞬间便无声无息地沉入了地面。 看着骤然呈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郑庸的眼中不禁闪过了一抹贪婪之色。 旋即,他又转头看向了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凤嫣,却见这位年轻的天香教主虽仍是容色冰冷,但一双黑亮的眸中也正闪烁着一种激动的光芒。 郑庸顿时呵呵一笑,伸手示意道:“凤教主,请!” 凤嫣闻言,马上向前迈出了一步,可随即又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了一眼郑庸,徐徐地问道:“郑总管如此费尽心机地取到乾坤密钥,打开了这座地府之门,难道只是为了让凤某一尝所愿吗?” 郑庸却立即十分干脆地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凤教主想要的是那颗定魂珠,而我想要的,却是一件能够要了寒冰性命的东西!” “哦?难道这地府中竟有这样无敌的宝物?” 凤嫣微微挑了挑眉,“那郑总管何不与我一起入内寻宝呢?” “因为那件东西我已经寻到了。至于地府里面的那些奇珍异宝,实是非我所需,凤教主如果喜欢,尽可随意取之。” 听郑庸这般一说,凤嫣的唇边不由掠过了一丝冷笑。 只见他突然随手一弹,一大蓬粉末状的东西便在这位天香教主的身前猛地炸开! 郑庸见势不妙,赶紧向后飞退出数尺有余,才堪堪躲过了这蓬毒粉的袭击。 他不禁恼怒交加地瞪着犹自冷笑不已的凤嫣,尖声喝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还请郑总管见谅!” 话音未落,这位天香教主便将手中的世玉随意地向郑庸一抛,然后轻轻一个纵身,已进入了那座充满了奇珍异宝的地府之中。 郑庸连忙抬手接过了世玉,然后便将他挟在了自己的肋下。 他面色阴沉地盯了一眼凤嫣的背影,心中实是已经恼怒之极! 这奸宦原本的打算是,将凤嫣与花凤山和世玉一起,都关入这座地府之中,但要把浩星潇启留在外面。 这也是他所能想到的一个最为万全之策。 其实打从一开始,郑庸就对这位天香教主有所怀疑。 虽然凤嫣曾经声称,他夺取乾坤密钥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够进入地府,去寻找一颗所谓的定魂珠。但是在郑庸看来,这位天香教主的贪心,应该远不止此。 面对数不尽的奇珍异宝,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不动心? 如果这位浑身是毒的天香教主的确起了占有密钥,夺取宝藏之心,那将会给断箭行动带来无法预料的麻烦。 为防止这个居心叵测的凤嫣成为自己全盘计划中最大的一个变数,郑庸早就为他安排好了最终的结局——活生生地被困死在那座地府之中。 这样做,既可以一劳永逸地除去凤嫣这个潜在的敌人,又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紧张情势,逼迫寒冰早些就范。 可以想象的是,一旦寒冰从浩星潇启的口中得知,地府中关着的不仅是花凤山和世玉这两个对他至关重要之人,还有一个曾经眼也不眨就毒死数位未成年皇子的天香教主。 他的心必定会更加生乱,也会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密钥,趁凤嫣还没有为了生存而对那两人下毒手之前,进入地府,将自己的亲人解救出来。 如此一来,任他有着绝世的武功,也不得不被自己牵着鼻子走,心甘情愿地一步一步走进自己早已为他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可惜这一切的精心布置,却被凤嫣的一蓬毒粉给毁于一旦! 看到那枚乾坤密钥周围数尺之内都已被毒粉所覆盖,郑庸这才明白过来,凤嫣方才那一蓬毒粉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那枚乾坤密钥。 这样一来,他根本不敢冒险去接近那枚密钥,自然便无法关闭地府之门,进而实现自己那个一劳永逸的计划。 最终,凤嫣果然成了他那个堪称完美的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气急败坏之余,郑庸一时间也想不出合适的应对之策,只能先将身后的浩星潇启父子都尽快赶进地府之中。 可就在他怒气冲冲地一转身间,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道利芒倏然而至,径直向自己的颈侧刺了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章 孤剑营救 致命的一剑突袭而来,郑庸的反应倒是极快,猛地向斜后方一闪身,同时右臂一伸,竟是将手中的世玉往身前一举,直接迎向了那道已近在眼前的利芒! 眼看那道利芒就要沾到了世玉的身体,却陡地向后一撤,随即马上变招,又向躲在世玉身后的郑庸的颈侧狠狠地斩了下去。 郑庸的手中抓着世玉,移动起来自然不太灵活,于是这奸宦就干脆无耻地将世玉当作了盾牌,挥舞着迎向那柄不断向他要害之处招呼的利剑。 此刻,他已看清了那个出手袭击自己的人,竟是一个陌生的灰衣老者。 可是当他与那老者交手了几招之后,便知道对方究竟是何人了。 “孤剑蓝清鉴!原来你还没有死!” 这奸宦看得没有错,来者正是一直隐姓埋名,藏身于花府的孤剑蓝清鉴。 今日一早,化名清伯的蓝清鉴驾车护送花凤山来到了济世寺。 将花凤山送到浩星潇启所居的禅房门外之后,蓝清鉴便去了济世寺为他临时安排的另一间禅房内歇息等待。 虽然他能够理解花凤山身为人子所须尽的孝道,但对于那位已经退位的皇帝陛下浩星潇启,蓝清鉴却始终是难以释怀,根本连见都不愿见其一面。 十多年前,郑庸为了捉拿定亲王萧天绝,杀害了蓝清鉴的全家。当时那奸宦所奉的,就是浩星潇启的谕旨。 之后,四大神僧与忠义盟盟主雪平皓也是奉了这位皇帝陛下之命,闯入藏涧谷,杀害了湘君的父亲凌倨峰,也令湘君与哥哥凌弃羽从此失散,直至凌弃羽遇害,他们兄妹也未能再见上一面。 而不久之前,浩星潇启又将花凤山和世玉囚在宫中,并以他们相挟,让侍卫统领朱墨去相府逼迫寒冰,饮下了这位皇帝陛下所赐的掺有天毒异灭的毒酒。 一桩桩、一件件,这昏君曾经做下了数不清的恶事! 蓝清鉴实是无法原谅浩星潇启从前的所作所为,故而便选择眼不见为净,远远地避了开去。 虽然寒冰已经提醒过他,郑庸或许会寻机向花凤山下手,但蓝清鉴以为,此刻身在护国神寺之中,花凤山应该不会遇到任何的危险。 正因如此,这位孤剑不免有了稍许的松懈,没有再过去浩星潇启那边查看花凤山的情况,而是一直独自呆在房内打坐练功。入夜之后,便直接熄灯歇下。 当他突然被不寻常的动静从睡梦中惊醒,并且意识到情形不对时,却是为时已晚,后院已经被数十名身份不明的人给包围了。 好在蓝清鉴的反应也不慢,趁着那些人正逐间搜查,将禅房内的僧人们全部驱赶出来的混乱之机,他迅速从后窗翻出,直接上了屋顶。 居高临下,蓝清鉴这才将此刻所面临的形势完全看清楚,同时也推测出了发生这一变故的大致经过。 郑庸的手下扮成禁军,骗开了寺门,劫持了浩星潇启和花凤山,并将他们作为人质,逼迫寺中的僧人就范。 如今,包括慧念方丈在内的所有济世寺中的僧人,都被关在了前院的一间佛堂之内,由十余名郑庸的手下在外看守。 而浩星潇启和花凤山,则是被困在了他们自己的那间禅房之中,也由十余人单独看守。 另外,慧念方丈的禅房外面,也有数人把守,不知里面正在进行着什么事情。 了解清楚了眼前的不利局面,蓝清鉴最终还是决定,先救出浩星潇启和花凤山。 因为他知道,郑庸真正的目标就是他们父子二人,而那些寺中的僧人们应该并无太多的危险。 于是,趁着夜色,再加上漫天风雪的掩护,蓝清鉴慢慢接近到了浩星潇启父子所在的那间禅房的附近。 十余名敌人正分守四面,将那间禅房牢牢地看住了。 若是硬闯,以他这位孤剑的本事,应该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可是闯进去之后,又该如何将那两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同时救走呢? 就蓝清鉴的本心而言,他只愿意救一个花凤山。 但是他也很清楚,如果自己将浩星潇启抛下,花凤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随自己一起走的,最终的结果便是一个也救不走。 所以,硬闯的做法绝对不可行。那就只能先按兵不动,慢慢寻找合适的机会。 可惜的是,当蓝清鉴所等的那个机会终于到来时,郑庸也到了。 趁着负责看守的那些人都去迎接他们的总管大人之机,蓝清鉴迅速无声无息地跃到了这间禅房的屋顶。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几片屋瓦,就能将禅房内的情形看个一清二楚了。 当看到郑庸以花凤山相挟,欲逼迫浩星潇启打开通往地府的密道时,蓝清鉴一时间也是心急如焚。 他知道,一旦浩星潇启父子进入了密道,自己便很难再将他们给救出来了。 所以此刻,他唯一的选择,便是孤注一掷,从屋顶闯入,突袭郑庸,争取将其活擒。 有了这奸宦作为人质,他的那些手下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任由自己带着浩星潇启父子离开。 不过,蓝清鉴的心里很清楚,自己的武功只比郑庸高出一线,并无十足的把握,能够将这奸宦一举制服。 一旦失手,不仅浩星潇启父子救不出来,就连自己的一条命也会给搭进去。 本来一条性命也算不得什么,但自己若是死了,浩星潇启父子很可能也就此失去了任何活命的希望。 然而思量再三,蓝清鉴也无法想出一条所谓的两全之策。 无奈之下,这位孤剑终是心下一横,抛开了一切顾虑,打算放手一搏。 可就在他又多掀下了几片屋瓦,准备展开对郑庸的袭击之际,却异变突生,那个神秘的天香教主凤嫣忽然到了。 借着门前守卫举着的火把所发出的亮光,蓝清鉴清楚地看到,凤嫣手中抓着的那个男孩,竟然是世玉! 情势已经变得越来越糟,说实话,就连他这位孤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为今之计,只能继续按兵不动,努力寻找一个最终不知是否会出现的机会,争取将浩星潇启父子和世玉一起解救出来。 见禅房内的人先后都进入了密道,蓝清鉴也立即从屋顶进入了房内。 随后,他便按照刚刚偷听到的浩星潇启所说的方法,触动机关,打开了密道,悄然跟在了郑庸等人的身后。 看到凤嫣进入了地府,蓝清鉴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若不能抓住此刻郑庸落单的机会将其制服,一旦让所有人都进入到地府之中,那就再也没有把人救出去的希望了。 于是,趁着郑庸被凤嫣在密钥上下毒的举动扰乱了心神之机,这位孤剑终于出手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零一章 密钥之争 偷袭未成,还被郑庸卑鄙地利用世玉作为挡箭牌,蓝清鉴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主动权,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拖住郑庸,让这奸宦的下一步计划不能得逞。 据他对目前形势的分析,凤嫣与郑庸只是临时搭伙,完全是各有各的目的。而且,貌似这两人已经开始出现冲突,不太可能再共同对敌。 所以只要自己不向凤嫣出手,这位天香教主应该也不会帮助郑庸对付自己,更不会去伤害与他并无任何利害关系的浩星潇启父子。 这样一来,自己便可将全部心思都用来对付郑庸,将这奸宦死死地拖在这里,一直到寒冰赶到的那一刻。 蓝清鉴相信,一旦发现乾坤密钥丢失,寒冰定会火速赶来济世寺。到那时,情况便会逆转,郑庸的阴谋注定就会失败。 心思一定,这位孤剑的精神也不由一振。 只见他手中的利剑连闪,巧妙地避开世玉,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向郑庸的要害之处招呼,不给这奸宦留下任何的喘息之机。 而此刻,郑庸的情形,完全可以用“狼狈不堪”四字来形容! 说实话,即便对手是武功比蓝清鉴更高的寒冰,也不会让他变得如此手足无措。 因为郑庸很清楚,寒冰实在是太在乎他的这些亲人了。 当初,为了救出被囚宫中的舅父花凤山和兄弟世玉,这位隐族的少年竟甘冒性命之险,连饮下三杯掺有天毒异灭的毒酒。 故而只要有世玉在手,寒冰根本就不敢向自己出手。 可是面前的蓝清鉴则不然。 这位孤剑的全家人都死在了自己的手里,如此的深仇大恨,用一个与其并无太大关系的冷世玉做人质,根本就起不到足够的威胁震慑作用。 更何况,郑庸的武功本就比蓝清鉴稍逊了几分。如今手中又多了世玉,身法自然受到影响。 虽然他不时可以拿世玉当作人肉盾牌来用,但却根本不可能发起有效的进攻,只能边战边逃,被对手逼得不断向地府内退去。 原本,郑庸还寄希望于凤嫣刚刚洒在乾坤密钥附近的那些毒粉,或许可以帮到自己的忙,令蓝清鉴在不察之下踩到上面,就此中毒倒地。 可是,当他看到蓝清鉴也和自己一样,刻意避开了那些毒粉时,便彻底地失望了。 看来,方才他和凤嫣的一举一动,早就在这位孤剑的监视之下。甚至就连他和凤嫣之间的敌意,应该也被对方看在眼里,所以才会抓住这一时机,果断地向他出了手。 事到如今,郑庸不得不承认,由于凤嫣这个变数的出现,就此引来了蓝清鉴这第二个变数,局势已经开始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一旦寒冰赶到,整个断箭计划就会彻底失败。 而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既然凤嫣已经成为了一个导致原定计划失败的变数,那就只能在他的身上另做文章,最终让这位天香教主成为一个促使断箭行动成功的关键。 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之后,郑庸便开始有意地向这座地府的深处退去,试图将战火引向正在里面盗宝的凤嫣。 谁知就在这时,这位天香教主却突然主动地现身了。 只见他的脸上已一扫平日的阴冷,竟是笑意盈然地从某个角落里缓缓走了出来。而在他的手中,还握着的一只雕刻得极为精巧的檀木匣。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檀木匣揣入了自己的怀中,然后便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郑庸与蓝清鉴之间的拼斗,微微撇了撇嘴,转身向门外走去。 “凤教主!” 正被蓝清鉴逼得连连后退的郑庸突然情急地大喊了一声,“公玉飒容已经落在了忠义盟手中。你若还想得到他,便要用乾坤密钥去交换!” 凤嫣闻言,不由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看那个奸诈的老太监,轻笑了一声,道:“虽然明知你是不安好心,但凤某还是要多谢郑总管的这番提醒!” 话音未落,他已身形一闪,飞速向门外的那枚乾坤密钥扑了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他刚踏出大门之际,便陡然感觉到一缕疾风从自己的身后袭来! 这位天香教主的反应倒是极快,身形停也未停地继续向前飘去,同时在陡地一反手间,已洒出了一大蓬毒粉,其目标竟然是正站在不远处的浩星潇启父子! 已追至他身后的蓝清鉴一见,立即收剑后撤,护在了浩星潇启父子的身前。 只见他将手中的长剑疾挥,接连舞出一道道连绵不绝的光幕,剑风所至,将那些毒粉全都向两旁驱散开去。 花凤山自然识得这些毒粉的厉害,连忙扶着浩星潇启向后退去,不知不觉间,竟已退到了距离那扇地府之门不远的位置。 此刻,包括蓝清鉴在内,所有人的注意力皆放在了那个凤嫣的身上,竟然谁也没有察觉到,不知何时,郑庸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他们的身后! 方才,他所告诉凤嫣的那番话,与其说是在提醒这位天香教主去救公玉飒容,还不如说是在提醒蓝清鉴,赶快去争夺那枚乾坤密钥。 因为这奸宦很清楚,在进入地府之前,凤嫣突然将毒粉洒在了密钥之上。此举不仅是为了以防万一而采取的自保之策,同时也显示出这位天香教主已存了占有密钥之心。 一旦让这妖人出了地府,他必定会取出密钥,迅速离开。 那便意味着,地府之门会立即关闭,而郑庸、世玉,还有蓝清鉴,都会被关在里面,再也无法出去。 正是意识到情况危急,郑庸才不顾一切地出言提醒。 而蓝清鉴也别无选择,只能暂时放过这奸宦,转而去阻止凤嫣拿到密钥。 而郑庸在得到这个宝贵的喘息之机以后,立即放下了手中的世玉,随后便偷偷地摸到了众人的身后。 这奸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狞笑,突然一伸双手,同时抓住了浩星潇启父子的后襟,继而稍一用力,就把他们都拖入了地府之中。 接下来,他便准备对付那位孤剑了。 只要能杀掉蓝清鉴,哪怕是让凤嫣暂时得到乾坤密钥也无妨。 反正以这位天香教主的身手,根本就逃不出他郑庸的手掌心,更何况,外面还有他的那些手下所布下的天罗地网。 可惜的是,这奸宦所打的主意虽妙,怎奈那位天香教主却并不愿与他密切配合。 眼见他的一记玄阴指已经袭向了蓝清鉴的后心,本来已经抽出随身的短刀,从正面攻向了蓝清鉴的凤嫣,却突然间向后飞退,直接退出了战圈。 而与此同时,他还把手中的短刀也重新收回了腰间,完全是一副袖手旁观的架式。 蓝清鉴虽然一直在与凤嫣交锋,但是对于自己身后发生的一切,并非毫不知情。 所以一见凤嫣后撤,他也立即抓住机会向旁一闪身,避过了郑庸的那记玄阴指,同时迅疾地反手一剑,向此刻已没有世玉做盾牌的郑庸刺去。 形势陡变,郑庸在大惊之下,连忙向后飞退,想抓住身后的花凤山替自己挡剑。 可就在此时,一直在伺机而动的凤嫣却瞄准了这个空当,再次飞扑向了那枚乾坤密钥。 当他俯身将密钥从锁孔中拔出的一瞬间,蓝清鉴的剑也到了,直奔他的眉心要害! 头都来不及抬起,凤嫣便想也未想地顺手把那枚密钥向自己的面前一挡。 只听“叮”地一声脆响,蓝清鉴的剑尖正击在了那枚密钥之上。 紧接着,又是“啪”地一声轻响。 原来,那枚密钥在一震之下,突然从中间裂了开来,其中的乾钥竟从凤嫣的手中脱落,直接掉在了地上。 凤嫣在一怔之下,只觉眼前寒光一闪,那柄利剑又向他的前胸刺来。 此刻,他再也顾不得去捡那枚掉落的乾钥,连忙飘身后退,同时左手一扬,将一蓬毒粉向蓝清鉴劈头盖脸地洒了过去。 蓝清鉴见势不妙,当即双足使力,整个人向一旁急闪出去,避过了那蓬毒粉的袭击。 就当他想再度扑向凤嫣时,却见这妖人双手连挥,又是两大蓬毒粉向自己洒了过来。 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继续闪避。 当那两蓬飘散在空中的毒粉全部落尽之后,前方已经失去了凤嫣的踪影。 但是此时,蓝清鉴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追赶凤嫣的事情了。 因为他刚刚回过头去,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那扇漆黑的地府之门已经紧紧地关闭上了。 而浩星潇启父子、世玉,还有郑庸,都未出现在门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零二章 赌上一把 听到身后的门声一响,靳明不禁回头看了看,只见那位不男不女的天香教主正大摇大摆地从禅房中走了出来。 “凤教主!” 靳明连忙上前向他打了一声招呼,眼中尽是询问之色。 凤嫣却只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今夜之后,我与你们那位总管大人便算是两清了,谁也不欠谁的。所以你也不必再对我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是。” 靳明不卑不亢地答应了一声,随即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为何只凤教主一个人出来了,我们总管大人呢?” 凤嫣面无表情地答道:“郑总管还在里面与那些人废话,想必是在等着寒冰来自投罗网。凤某的事情已经办完,可没那闲心留下来继续看结果,自然是先告辞了!” 话音未落,这少年便一拽袖子,大步离开了。 望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之中,靳明不由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又紧闭上了的房门,实在想不出那位总管大人还在里面忙些什么。 既然明知道寒冰随时都会出现,为何还不让大家赶紧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在那个已功臻化境的少年高手面前,他们这些人岂不都成了一群待宰的羔羊? 可尽管靳明的心中已是焦急万分,他却实在没有那个胆量去禅房中一探究竟。 因为说实话,他这个所谓的心腹,并不真正知道那位总管大人的全盘计划。 对于今夜的断箭行动,郑庸只交待他在天黑以前带人占领济世寺,囚禁浩星潇启父子。但对于之后的事情,靳明也是一无所知。 之后…… 莫非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之后”了? 这个念头方一冒出,靳明便禁不住猛地打了一个冷战! 他忽然间意识到,郑庸故意让他们守在外面,会不会根本就是打算把他们留给寒冰? 或许正如凤嫣方才所言,这位总管大人已在里面布置下了一个陷阱,正等着寒冰来自投罗网。 而之所以让他们这些人守在外面,就是要以他们为饵,引诱寒冰往里面闯。 同时也正好可以借他们的手,消耗掉寒冰的一部分内力,令其更容易落入这位总管大人所设下的陷阱之中。 一想到这些,靳明顿时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突然迈步向前走去,一边走,口中还一边说着:“你们先守在这里,我去前面看看那些僧人们的情况。” 由于天暗,旁边的那些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他脸上那种明显的慌张之色,只随意地应了一声,便继续老老实实地守在那间禅房的四周。 一刻未停地匆匆出了后院,靳明本打算直奔大门,迅速逃离这座济世寺。 但转念一想,以郑庸的奸诈狠毒,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更何况,自己那个怀有身孕的亲妹妹还在这奸宦的手中,如果自己就这样不顾而去,真不知会有怎样的厄运降临到妹妹的头上。 犹豫再三,靳明最终还是决定,先按照自己方才所说的那个借口,去佛堂那边察看一下那些僧人们的情况,然后便借故留在那里。 一旦禅房这边出事,自己应该还有时间逃走,或者索性就将那些济世寺的僧人作为人质,以换取自己的一条性命。 既已打定了主意,他的脚步便加快了许多,不过片刻间,就赶到了关押着济世寺僧人的那间佛堂。 见到从黑暗中出现的人影是靳明,那些守在佛堂外面的人立刻放松了戒备,而其中那名领头之人谭义更是迎上前来,笑着问道:“靳兄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是总管大人让提前动手?” 靳明不由暗自一怔,并不明白谭义所说的“动手”,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他的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随意地笑了笑,道:“总管大人只是吩咐我过来看看,顺便再提醒弟兄们一声,千万要打起精神来,提防被人摸进去救人。” 谭义马上肃然答道:“还请靳兄代为转告总管大人,这里一切正常,请总管大人尽可放心。而且弟兄们都很卖力,已经按照总管大人的吩咐,在佛堂的四周堆放了足够的木柴。一待后院乱起来,我们这边便马上点火,保证会把那些臭和尚们都送去见他们的佛祖!” 靳明听了,心中更是大吃一惊! 他完全没有想到,郑庸竟然直接越过了自己,暗中向谭义下达了这种有伤天和的命令! 这些济世寺中的僧人,可谓是与世无争,更是从未招惹过郑庸。而这奸宦只为了打击寒冰,竟然如此狠毒地要将他们全部烧死,实在是太过残忍! 当然,最为重要的一点是,如此一来,他想利用那些僧人为自己谋取一线生机的希望,也会就此落空。 “好,如此就有劳谭兄了!” 靳明连忙敷衍地答应了一句,便又转身向后院的方向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还在暗自琢磨着对策。待到确定已经离开了谭义等人的视线之后,他立即一转身,往那间方丈禅房的方向大步奔去。 既然郑庸说寒冰会从这里的密道出来,那他就干脆在这里等着那位少年高手现身。 尽管靳明从未见过寒冰,但是从他所听到的那些关于这少年的各种传闻来看,寒冰虽然对敌人毫不留情,却是一个极为讲信义之人。 郑庸曾说过,那位赤阳教主独笑穹已经证实,寒冰就是离别箭。 离别箭与忠义盟之间,本是有着不共戴天的大仇。而寒冰他却甘愿冒着性命之险,在北戎营救那些被抓的忠义盟密谍。 这其中的缘由,就连郑庸这种对寒冰恨之入骨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年所为的,只是“侠义”二字。 正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侠义”二字便是寒冰的软肋,郑庸才据此制定了那个所谓的“断箭计划”。 这奸宦设下圈套,将寒冰的舅父花凤山和兄弟冷世玉掳为人质,准备将这少年逼入死局。 而迫于郑庸的淫威,靳明一直在充当着其“断箭计划”的执行者。由此也让他彻底地看清楚了这奸宦阴险狠毒,且又疯狂变态的真面目。 所以在靳明看来,与其寄希望于郑庸能够大发慈悲,最终放过自己,还不如相信寒冰可以一举除去这奸宦,并帮助自己找到那个下落不明的亲妹妹。 当然,他也非常明白,自己想要得到寒冰的帮助,并非一件易事。 因此他才决定等在这里,向寒冰投诚,并协助这少年救出浩星潇启父子和冷世玉,还有那些济世寺的僧人们。 生死关头,也只能冒险赌上一把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零三章 里应外合 “阁下是在等我吗?” 一个极为清越的声音将靳明的思绪猛地给打断了。 他不禁吃惊地看着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高颀少年,紧张地偷偷咽下了一口唾液,才勉强用一种稍显镇定的声音开口道:“寒冰公子,在下靳明,的确是一直在此等候公子现身。” 寒冰微微一挑眉,问道:“是郑庸派你来的?” 靳明连忙摇了摇头,“不,不是那奸宦,是我自己想等在这里,好与公子做一笔交易——,不,不是交易,是想请公子帮在下一个忙。当然,作为回报,我也愿意帮公子一个忙。” “哦?” 寒冰不由颇感兴趣地笑了笑,“你能帮我什么忙?” “寒冰公子若是信我,我便助你解决掉寺中那些郑庸的手下,如何?” 听到靳明这一诚意十足的提议,寒冰竟是丝毫没有犹豫,当即便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方才从密道出来之前,他就已经用追魂功将寺中的情形探查了一遍。 虽然结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毕竟没有比他想象中更糟。 舅父、世玉、浩星潇启和郑庸,都被关在了地府之中,而清伯却独自一人守在地府的门外,正对着一把乾钥一筹莫展。 出了地府,禅房外有二十余人分四周把守,应该都是郑庸的手下。这些人很可能并不知道地府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都还若无其事地守在那里。 事实上,情况最为严重的乃是前院的佛堂。包括慧念方丈在内的所有济世寺的僧人们都被人点了穴道,并且还绑在了一起,关在佛堂之内。 而佛堂的外面,已被人放置了大量的木柴,另外还有十余名郑庸的手下在四周看守。 寒冰虽然受了严重的内伤,但以他目前的能力而言,逐一解决掉佛堂外面的守卫,并将慧念方丈等人安全解救出来,应该并非一件十分困难之事。 但是既然对方已经做好了放火的准备,便很难保证在救人的过程中不被人趁机放火,令这座护国神寺再次遭受一场祝融之灾。 正是出于这样的顾虑,所以此刻听到靳明愿意相助自己,寒冰当然是求之不得。 如果有了靳明之助,便可以做到速战速决,干净利落地解决掉那些郑庸的手下,不给他们留下任何纵火的机会。 尽管他对这位前三江帮主只是略有耳闻,更是没想到其一直在为郑庸做事,但是从靳明的举止神态上来看,寒冰认为此人还是可以相信的。 结果就是两人一拍即合,在稍作商量之后,便马上展开了行动。 佛堂外,谭义看到靳明去而复返,立即迎上前去,疑惑地问道:“靳兄又有何事?” 靳明一脸肃然地道:“总管大人有令,为免夜长梦多,先将那些僧人们全部杀死,然后再放火烧寺!” 谭义不由愣了愣,没想到那位总管大人这么快就改了主意。但他知道靳明乃是郑庸的心腹,其所说的话应该不会有误。 于是,他便未再多问,转身大声命令道:“先杀人,再放火,马上动手!” 那些守卫们当即齐齐应了一声,打开了佛堂的门,一窝蜂地冲了进去。 谁知第一个冲进去的人脚跟还未站定,就被人突然掐住了咽喉,“喀”地一声轻响,脖子也随之被拧断了。 紧随其后的两人还未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便同时被人如法炮制地拧断了脖子。 后面进来的人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可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就先后都被利剑割断了咽喉。 谭义等在外面,见自己的手下冲进去之后,却迟迟没有传出那些僧人们的惨叫声,而且佛堂内的光亮也越来越弱,似乎是他们带进去的火把已逐个熄灭了。 他正自大感惊疑不定之际,一旁的靳明已用同样是惊疑不定的语气低声问了一句:“情形有些不对啊,谭兄!怎么回事?” 谭义转头看了靳明一眼,随即便将自己手中的火把递给了他,“靳兄,你守在外面,我先进去看看。” “好,谭兄可要当心些!” 靳明一边说,一边伸手接过了火把,而另一只手则抽出了悬在腰畔的长剑。 谭义见状,并不以为意,也伸手拔出了自己的剑,迈步向佛堂的大门走去。 可他刚走出去两步,便突然听到“扑”地一声闷响,随后又感到背心一凉,垂头一看,竟看到一段滴血的剑尖从自己的胸前冒了出来…… 他勉强回过头去,却看到身后的靳明正一脸漠然地看着自己。 靳明将手中的长剑用力向后一抽,谭义那具死不瞑目的尸身也随之瘫倒在地上,涌流而出的鲜血瞬间将周围的雪染红了一大片。 佛堂内,事先从屋顶潜入的寒冰,在将那些闯入的守卫们全部解决掉之后,便为慧念方丈等人解开了被封的穴道和身上的绑缚。 简短地向慧念方丈说明了一下情况之后,他们便马上赶到后院的那间禅房外面,将守在那里的郑庸手下也都一一解决掉了。 这一次,还是寒冰与靳明里应外合,一起出的手,并没有让济世寺的僧人们参与。 因为他们两人彼此都心照不宣,那些郑庸的手下一个也不能放过。否则的话,一旦这里所发生的事情被传了出去,很可能会就此触动郑庸埋藏在其他各处的引线,造成更多的危害。 而靳明更是害怕自己的这一背叛行为被人知晓之后,会因此殃及到自己尚不知被囚禁在何处的妹妹。 虽然寒冰曾向他坦言,无法保证能够找到他的妹妹,更无法保证能够将其安全地救回,但靳明还是相信这少年一定会尽力,自己的妹妹仍有活着的希望。 清理完所有的障碍之后,寒冰便由密道进去,见到了仍守在地府门口的清伯。 原来,清伯并不知道地府只能从外面用乾坤密钥开启,所以他才一直守在地府的门外,以防郑庸从里面逃出来。 如今知道了这一事实,这位孤剑不禁更是心急如焚。 那另一枚坤钥已被凤嫣夺走,又该到何处去寻找这位天香教主,夺回密钥,救出被关在地府里面的人呢? 寒冰虽然也在担心舅父与世玉的安危,但他仍是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清伯,您可曾听凤嫣说过,他为何要夺取乾坤密钥吗?” 清伯皱眉细思了一下,摇头道:“凤嫣未曾说过什么。不过我倒是听见郑庸说起什么定魂珠。后来,他又告诉凤嫣说,公玉飒容被忠义盟抓了,可以用乾坤密钥——” 说到这里,他猛地一顿,突然提高了声音,激动地道:“对了!凤嫣应该是想用乾坤密钥去交换公玉飒容!他一定是去了忠义盟!” “忠义盟!” 寒冰的面色陡地一变,“如果公玉飒容落在了忠义盟的手中,去救他的就不仅只有一个凤嫣,应该还有独笑穹!” 清伯当即断然地点头道:“不错!我们现在就去忠义盟,杀独笑穹,夺回密钥!” “不,清伯,您还是留在济世寺。如今我们的手里还有一枚乾钥,必须要守好它,以防凤嫣,或者是其他觊觎它的人再来趁机抢夺。” 话音未落,寒冰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完全不给清伯任何表示反对的机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零四章 慨然相助 独自一人,在风雪中没命地奔逃了许久,公玉飒颜终于再也听不到从身后传来的那些追兵的声音。 他又踉踉跄跄地向前奔跑了几步,才扶住了身旁的一棵树,停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边喘气,他一边犹在咬牙切齿地痛骂着郑庸那个狗太监! 这奸宦不但利用了他们这些北戎刺客去闯宫,更还挖好了陷阱,让那个死胖子郭士勋摆了他们一道! 而此刻,那些忠义盟的人还在对他穷追不舍,分明就是得到了郭士勋的授意,想将他杀了灭口,以免被他在盟主雪幽幽的面前,揭出其郑庸走狗的真实身份。 如此看来,那些追兵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肯定还会继续追上来的。 好在往前不远,就是翠微山。一旦进了山,他应该就彻底安全了。 一念及此,公玉飒颜不敢再多做耽搁,努力迈动已是酸软无力的双腿,准备一口气逃进山里去。 不料,向前才走了没几步,他便感到自己的右膝关节陡地一麻,随即一个立足不稳,竟直接跌坐在了雪地上! “混蛋——” 刚开口骂了一声,他便立刻闭上了嘴。因为他忽然间意识到,那个用暗器伤自己的人,并不是忠义盟的人! 公玉飒颜知道,若是自己落到了忠义盟的人手里,肯定难逃一死。倒不如索性就表现得英雄一些,先痛快痛快嘴再说。 可是现在,他感觉到自己的一条右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这分明是中毒的症兆。 对于擅长用毒之人,此时公玉飒颜倒是能够想出一个,那就是天香教主凤嫣。 如果袭击他的人,真是那个居心叵测的凤嫣,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凤教主,我公玉飒颜自认从未得罪过你,不知为何要对我下此毒手?” 他的这句问话响过了良久之后,才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不远处的一棵树后转了出来。 待公玉飒颜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人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时,不由微微一怔。 说实话,对于这位天香教主,他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所以一直误把凤嫣当作了一个女子。 此刻,见到这少年虽然面目清秀,身材瘦小,但举手投足间,绝对不像是一个女子。而且看其一身的装扮,分明是一副太监的模样。 公玉飒颜顿时感到有些疑惑与不解。 如果这凤嫣本就是一个女子,扮成宫女潜伏于宫中数月之久,却并未被人发现,这倒也合情合理。 但如果是女扮男装,或者干脆就是一名男子,这位天香教主又是如何瞒过了宫中那么多双眼睛,将假太监做得那么久,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之处呢? 莫非——,此人竟真的是一个妖人?! 那这个妖人几度派其手下想劫持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究竟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就在公玉飒颜的心中犹自惊疑不定之际,那个瘦小的少年已先用充满疑惑的口气开口问道:“你不是公玉飒容?” 公玉飒颜一听,不禁更是迷惑不已,难道这凤嫣根本就不认识飒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虽是满心不解,他还是警惕地摇了摇头,道:“不,我是他的兄长,公玉飒颜。” 那少年仍是满面怀疑地看着他,又追问了一句:“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公玉飒颜马上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反问道:“难道有人告诉过凤教主,我公玉飒颜一定会死在那座大裕的皇宫之中吗?” 那少年的双眼微微一眯,忽然笑了笑,道:“难道也有人告诉过你,我凤嫣是一个女子吗?” 公玉飒颜顿有所悟地摇头道:“看来是我们都被某人有意地误导了!” “这‘有意’二字,用得极好!” 凤嫣语含讥讽地说了一句,然后便从怀中掏出了一粒药丸,抛向了公玉飒颜,“这是摄魂针的解药,服下立可见效。” 公玉飒颜接过了那粒药丸,看也未看,便直接吞了下去。 因为此刻他已经感觉到,不仅是自己的一条右腿,甚至是右半边身子都开始变得僵硬麻木。 若不能尽快服下解药,恐怕整个人都会就此陷入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中,再也醒不过来了。 另外,公玉飒颜也已经完全看清楚了目前的情势,自己无论是武功,还是用毒,都绝对不是这个狡诈多疑的天香教主的对手。所以若想继续活命,就要做出一副对其俯首听命的模样,然后再寻机逃脱。 果然,公玉飒颜的这一表现立即赢得了凤嫣的欢心,这少年居然极显亲近地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 “公玉兄,令弟可是已经落在了忠义盟的手中?” 听凤嫣如此迫不及待地问起了自己的兄弟,公玉飒颜的心中顿时转了几转,实在摸不透这少年的真正意图。 犹豫了一瞬,他才点头道:“是的,就在方才,我们中了忠义盟的埋伏,飒容他没能逃得出来。” 凤嫣微皱着眉头,语声清冷地道:“北戎刺客若是落到忠义盟的手中,下场恐怕比落到官府的手中还要惨。不知公玉兄可愿冒险去将令弟给救出来?” “我——” 公玉飒颜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液,艰难地点了点头,“我自是想把飒容他给救出来。只是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此可能,不过就是羊入虎口而已。” “那如果加上我呢?” 凤嫣的声音依旧清冷,但语气间已隐隐透露出了一种热切,“忠义盟的人绝对料不到你还会回头去救令弟,故而我们成功的机会应该很大。” 公玉飒颜也不禁被他说得意动,虽然知道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但如果能够救出自己的兄弟,确是值得冒险一试。 否则的话,若是自己就这样逃回大戎,恐怕终究逃不过太后的毒手,还有师父……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凤教主与我兄弟二人可算是素昧平生,却为何甘冒性命之险慨然相助?” 凤嫣只是轻笑了一声,道:“你我虽然并不相识,却也算不上素昧平生,尤其是我与令弟之间,可说是渊源颇深。眼下救人要紧,待救出公玉飒容之后,我自会与你等细说。” 听他故意说得如此含糊,公玉飒颜也知自己不可能再从这狡猾少年的口中追问出更多的东西来了。 于是,他便重重地一抱拳,脸上尽是感激之色地道:“好,既然如此,在下便先行谢过凤教主的相助之恩了!” 凤嫣又是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突然一掌拍在了公玉飒颜右大腿靠近腿根的部位。 还未等公玉飒颜惊叫出声,便感觉到对方的掌上传来了一阵吸力。紧接着,他感到被其拍打的那处微微一疼,随即又是一阵轻松,想来那根摄魂针已被凤嫣拔了出来。 公玉飒颜连忙从雪地上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发现自己的右腿已能行动自如。 然而此时,他的心中不但未感到丝毫的快慰,反而对凤嫣的手段更生出一种惊惧之意。 原来这摄魂针上不仅沾有致命的剧毒,而且这根针本身也会顺着周身的经脉向上游走,一旦进入心脏,便是致命的凶器。 而凤嫣先前只给了自己解药,却丝毫未提那根正在自己体内游走的摄魂针,此举分明就是存了一份试探之意。如果自己不同意与他一起去救飒容,最终还是会死在那根摄魂针之下。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吧!” 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的凤嫣,忽然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便转身向忠义盟的方向行去。 公玉飒颜马上紧跟在这位天香教主的身后,心中却在转着自己的念头—— 这凤嫣心机狡诈,且又手段毒辣。他如此急于去救人,却又不说出用意何在,可见对自己的兄弟并未存着什么好心。 哼,等救出了飒容之后,便抽冷子宰了这个居心叵测的妖人,以绝后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零五章 幕后黑手 只略微瞟了一眼被狼狈地按跪在大堂之下的公玉飒容,雪幽幽便将目光转向了那位刚刚因为抓住北戎刺客而立下了大功的土木堂主郭士勋。 “郭堂主,你是如何知道北戎刺客会出现在那片竹林之中的?” 郭士勋忙上前答道:“回盟主,属下事先并不知这些北戎刺客会出现在那里,今夜碰上,纯属巧合!” “哦?” 雪幽幽不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不觉得这巧合来得实在是太巧了些吗?风雪之夜,郭堂主怎么忽然间心血来潮,跑到外面去捉拿北戎刺客?” 郭士勋的身上立时便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能够猜测得到,寒冰很可能已经通过水泠洛那小丫头,将其对自己的怀疑告诉了雪幽幽。 所以此刻,这位盟主大人才会对他抓获北戎刺客一事表现得如此诡异,非但未见任何嘉勉之辞,反而明显带着质疑之意地向他提出了一连串的追问。 不过好在不久前刚被郑庸训斥了一顿,郭士勋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自己的破绽之处,故而事先便想好了应对之词。 “此事说来确是太过巧合,难怪盟主会有所怀疑。其实属下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发现了一条可疑的密道,所以才连夜带人前去查看。结果却正巧碰到北戎刺客从那条密道之中出现,便算是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 雪幽幽闻言,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问道:“密道?你是如何‘发现’那条密道的?” 听她将“发现”二字咬得极重,分明是暗示自己在贼喊捉贼,郭士勋竟仍能保持脸色丝毫不变。 因为此刻他已经铁了心,坚决要顽抗到底。 反正雪幽幽也拿不出任何实据,仅凭寒冰的一番猜测,根本奈何不了他这位在盟中还算是颇有些势力的土木堂主。 于是,郭士勋故意装作没有听懂这位盟主大人话中的讽刺之意,继续讲述着自己那个早已编好的谎言。 “今日属下从城中回来之后,偶然听到手下的弟兄提起,在郭有忠被杀之处的附近,曾经看到过可疑的人影,可转眼之间又不见了踪迹。 大家都以为是在闹鬼,但属下却怀疑,那里可能存在着一条密道。再联想到最近北戎刺客入京的传闻,属下实是不敢掉以轻心,便决定亲自带人去一探究竟。 由于夜间下起了雪,令我们的搜索进展得十分困难,用了很久的工夫,才终于在一片竹林中找到了那条密道。 属下担心有人会利用这条密道趁夜逃跑,便决定先带人在那里守上一夜,待明日一早再将此事禀报给盟主。 没想到就在方才,这些北戎刺客竟真的从密道里现身了!于是,属下便带人上前抓捕。结果,只抓到了这个公玉飒容,却被其兄公玉飒颜乘机溜掉了。不过属下已经派人去追赶,到目前为止,还未得到任何回报。” 听郭士勋的这番说词倒也合情合理,旁边的那些堂主们不由纷纷点头,从他们脸上那种显而易见的激动神情上来看,众人都在为能够抓住北戎刺客而雀跃不已。 雪幽幽自然心如明镜,知道郭士勋定是得到了郑庸的授意,利用这一机会出尽风头,并可以就此摆脱他与那条密道的关系,更一举洗去了他勾结北人的嫌疑。 此刻,若是她再想指证这位土木堂主实际上是在听命于郑庸,利用密道送北戎刺客进城,可以说是已没有任何说服力,估计也没有人会相信。 无凭无据之下,她这位盟主大人也实是拿这个心机诡诈的郭士勋毫无办法。 微微一笑,雪幽幽的语气也随之缓和了下来,“如此说来,郭堂主实是辛苦了!一举擒下北戎刺客,郭堂主与诸位参与今夜抓捕行动的弟兄们皆是功不可没!” 郭士勋忙躬身道:“多谢盟主谬赞!属下等都是忠义盟中人,更是大裕子民,铲除这些为祸我大裕的北戎贼人,本就是责无旁贷!” 雪幽幽做出一副大为满意之状地点了点头,道:“话虽这么说,但按照盟中规矩,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待明日本座与诸位堂主商量过之后,自当对所有参与今夜抓捕行动的诸位弟兄论功行赏!” “多谢盟主!” 郭士勋表现得虽仍是极为谦恭,声音中还是不免透露出了一丝难掩的欣喜,而垂下的双眼中更是忍不住闪过了一抹自得之色。 雪幽幽将这一切皆看在眼里,不由暗自冷笑了一声,更是坚定了要尽快铲除这个吃里爬外的土木堂主之心。 随即,她便把目光转向了正颓然跪于堂下的公玉飒容,语声冰冷地道:“公玉飒容,本座已经得到消息,今夜有北戎刺客闯宫,欲行刺我大裕的皇帝陛下未遂。 按理说,你属于朝廷钦犯,下场自然是要被砍头示众。但如今你已落入我忠义盟手中,事情便不会有那么简单了。 两年前,你这位所谓的断剑阁副阁主,曾经带领阁中的杀手,截杀我盟中多名分舵主及其手下的弟兄。 你的手上,实是已经沾了太多忠义盟中人的鲜血!而我忠义盟乃是江湖帮派,一向恩怨分明,讲究血债血偿! 如果你不想在死前再吃上许多皮肉之苦,便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本座的问话。告诉我,是谁在大裕这边负责接应你们,并帮助你们潜入宫中进行刺杀的?” 公玉飒容听了,只是不屑地哼了哼,然后便闭口不言,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式。 大堂中的众人见了,脸上不禁都泛起了怒色,有些人更是喝骂出声,恨不得立即上前狠狠地教训一顿这个桀骜不驯的北戎刺客! 雪幽幽从前一向以铁腕手段著称,自是不会将面前这个小小的北戎刺客放在眼里。 她先是不急不缓地摆了摆手,制止了堂下众人的骚动,然后便带着鄙夷之色地看了一眼公玉飒容,道:“怪不得当年,令师独笑穹只是让公玉飒颜混入忠义盟,却让你去弄了个断剑阁。想必是他业已看出,你这蠢材只会听命行事,丝毫不懂得变通。” 公玉飒容依然口唇紧闭,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根本就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其实你无需回答,本座也能够猜得出,这一切的背后,都是郑庸那奸宦在作祟!” 雪幽幽扫了一眼堂下众人的脸色,又继续说了下去,“那奸宦的亲生之子,前禁军大统领赵展在比武中死于寒冰之手。 为报杀子之仇,郑庸一直在不择手段地算计寒冰,更是疯狂到了趁济王谋反之机,亲自带领众多手下,袭击相府和其他那些与赵展之死有所牵连的公侯府邸。 失败之后,那奸宦便跑到了北戎,想利用阴太后之手除去寒冰。而再次失败之后,他又潜回了大裕,继续实施谋害寒冰的阴谋。 他先是让自己的手下吴远,散布寒冰是离别箭的流言,然后再让人杀死吴远,意图嫁祸给寒冰,以挑起忠义盟与寒冰之间的冲突。 与此同时,他又将你们这些北戎刺客引入京城,就是打算借独笑穹之手杀掉寒冰。而你,不过就是那奸宦手中的另一枚棋子罢了。 本座听说,你与令师之间可以相互感应。不知此时你可曾感应到了,令师是否已在前来救你的路上?” 听到雪幽幽最后这一句话,公玉飒容猛地睁开了双目! “郑庸他为何要这么做?” 他的这一问,等于是承认了雪幽幽所说的话,郑庸就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大堂中的众人不由都有些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开始意识到自己也被郑庸给利用了! 雪幽幽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淡然笑了笑,回答了公玉飒容方才的那个问题:“因为当初,在远芳会的那场武比之后,是我阻止了郑庸的手下围杀寒冰。这奸宦是绝对不会忘记这个仇的!而我与那位赤阳教主之间,确是还有一笔账要算!” 说罢,她转头对正肃立一旁的刑堂执法万横江道:“万执法,你先命人将这名北戎刺客关押起来,待明日再审。” 万横江当即答应了一声,让人将公玉飒容给押了下去,直接关入了刑堂的地牢之中。 这时,雪幽幽慢慢地将大堂中的众人挨个扫了一眼,语声沉肃地开口道:“独笑穹顷刻便到,我等准备迎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零六章 提防之心 从那座大裕的皇宫逃出来之后,独笑穹立刻寻了一个隐蔽之处躲藏起来,开始运功疗伤。 寒冰最后所施出的那一招“倒悬天龙”,居高临下,占尽优势,其威力之大,竟是远远超出了独笑穹的预想。 结果,一场硬碰硬的比拼之下,这位赤阳教主的内腑受到了重创。 而最为糟糕的一点是,之前他所强行吸取的那十名暗卫的内力,也因这次重创而产生了反噬之效,令他即刻面临着走火入魔之危。 嫁衣功虽然本就是建立在吸取他人内力的基础之上,但凡事都会有一定的限度。 功力强者在吸取功力弱者的内力之后,必须用自身的内力将刚刚吸取到的外力尽快炼化,令其最终转变成自身的内力。 这原本就是一个极耗时间的过程,故而即便是已将嫁衣功练至化境的独笑穹,也不敢靠频繁吸取他人的内力来提高自己的功力。否则一个不慎,便会出现反噬,最终导致走火入魔。 然而这一次,为完成“刺冷”计划,更是为了将寒冰这个对手彻底解决掉,这位赤阳教主决定铤而走险,居然一口气吸取了十名一流高手的内力。 他所打的主意便是,利用与寒冰交手的机会,将自己刚刚吸取到的内力先全部释放出去,然后再通过自身内力的控制,慢慢将一部分释放出去的内力逐渐收回。 这样一去一回,至少其中一半的内力会被成功转化为他自身的内力。 说白了,独笑穹就是要利用寒冰的力量,来帮助自己炼化那些刚刚吸取到的内力。 此举看似极为取巧,其实却是一种极其愚蠢的冒险行为。 一来,那些被他强夺而来的内力,因为一时间无法被全部吸收,会有将近一半都白白被浪费掉。 二来,他的对手寒冰,本就是一个十分厉害的角色,随时都可能利用他内力运转不灵活的弱点,施出致命的杀招。 但是,虽然明知道此举会给他自身带来不可预估的危险,独笑穹却已经别无选择。 因为对于他而言,今夜如果再次输给寒冰,那就意味着一场彻底的失败。 嫁衣功从此输给了离别箭,而他这位赤阳教主也从此失去了战胜寒冰的希望。 甚至于,他们这些前来执行“刺冷”计划的人,都可能要因此葬身于那座大裕的皇宫之中。 所以,他绝对不能失败!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造化弄人,每每事与愿违。 当他因一时失察而被寒冰偷袭得手之后,独笑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败了! 正如当年在津门关外,寒冰对他所说过的那句话,强取豪夺得来的东西,终不能成为长久的依靠。 那十名一流高手的内力合起来,的确是威力强大,但独笑穹却无法将之完全驾驭。 结果便被寒冰寻到了他的这一破绽之处,石破天惊地凌空一击,直接震散了他的护体神功,令他一时间失去了对那些外来内力的控制能力。 躲在那间临时寻到的无人居住的旧屋之中,独笑穹足足花了半个时辰的工夫,才勉强将体内四处乱窜的内力压制住,总算是堪堪躲过了一场走火入魔之危。 就在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之后,却立刻感应到,自己的爱徒公玉飒容又落入了险境。 忠义盟,对于如今身受重伤的独笑穹来说,再不是当年那个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 但此刻自己的爱徒正陷身其中,他实是做不到不管不顾地掉头而去。 于是,他马上离开了那处旧屋,悄然翻越城墙,来到了景阳城的南郊。 虽然早就料到忠义盟会有所防备,但当他看到那座总舵内到处灯火通明,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式时,独笑穹的心中不免还是感到了一阵懊恼与沮丧。 偷偷摸进去救人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而以一己之力硬闯的后果,不是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就是加速忠义盟的人对公玉飒容痛下杀手。 就在这位赤阳教主感到一筹莫展之际,却忽然感应到,有人也在不断地向忠义盟接近。 既然能够被他提前感应到,说明那人也练了嫁衣功。 独笑穹马上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公玉飒颜! 因为以他对自己这位亲传大弟子的了解,就算是他们这些前来执行“刺冷”计划的人中只剩下一个幸存者,也必定是这个惯会投机取巧、不择手段的小人! 但是对于公玉飒颜为何要来忠义盟,独笑穹一时间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按理说,这家伙既已逃出了景阳城,就应该片刻不停地往北逃,一直跑回到大戎才对。 而他却出现在了南郊,直奔忠义盟而来,实是让人猜不透其目的何在。 不过,独笑穹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因为他已经发觉,公玉飒颜并非独自一人,还有另外一人与其同行。并且,从那人颇为诡异的呼吸声中,独笑穹基本可以判定,来者应该就是那个不男不女的凤嫣。 早就听说这位天香教主对公玉飒容存有非分之想,独笑穹本已暗自打定主意,在完成“刺冷”计划之后,就顺手将这个胆敢觊觎自己爱徒的妖人给除去。 如今看来,传闻果然不虚。这凤嫣与公平飒颜一同出现在此处,目的应该就是公玉飒容。 忍不住在心中冷哼了一声,独笑穹立即现身将那两人拦了下来。 “师父!” 乍然见到自己的师父,公玉飒颜可谓是又惊又喜。 以他那点可怜的嫁衣功力,独笑穹如果不想让他感应到,就是整个人站在他的身后,他都会一无所觉。 所以一直以来,他根本不知道独笑穹究竟去了何处,还以为像公玉飒容之前所说的那样,自己的师父仍在城内的某处运功疗伤。 如今师父突然出现,救出飒容的机会自然大增,而身旁那个居心叵测的凤嫣所能构成的威胁,也同时骤减。 独笑穹却没有理睬这个忽然间对自己变得如此热情的大弟子,而是把一双鹰目紧紧地盯在了凤嫣的脸上。 凤嫣虽在暗自吃惊,但面上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凤嫣见过独教主!” 独笑穹微微点了点头,根本不屑与这妖人多说废话,当即便直截了当地道:“忠义盟已有埋伏。我们兵分两路,我负责在前面引敌,而你们就趁机潜进去救人。” “是,师父!” 公玉飒颜当即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 凤嫣却不禁挑了挑眉,问道:“独教主可确知公玉飒容被关在何处吗?” “他们兄弟之间可以互相感应,此事尚无需你我操心!” 独笑穹冷淡地答了一句,便不再多言,直接向忠义盟总舵的大门行了过去。 “互相感应?” 凤嫣那双清澈的丹凤眼微微一眯,轻轻地念叨了一句,“原来还如此有意思!” 公玉飒颜本就对这个心机狡诈的妖人存着提防之心,故而一直没有将嫁衣功的秘密告诉他。 方才听到独笑穹只是用兄弟之间可以互相感应的话来敷衍凤嫣,公玉飒颜便知道,师父其实也对这位天香教主心存疑忌。 所以,他更不会再对此多加解释,只是冲着凤嫣故作神秘地笑了笑,便转身向忠义盟后山的方向行去。 可惜公玉飒颜并没有看到,身后的凤嫣又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在这位天香教主的眼中,正闪烁着一种极为可怖的阴狠之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零七章 地牢被劫 虽然知道独笑穹一向目高于顶,但雪幽幽仍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大摇大摆地闯进总舵之中。 这便令事情变得颇为棘手起来。 如果对方是偷偷潜入,忠义盟自然可以不讲江湖规矩,明枪暗箭齐施,将这位赤阳教主当场诛杀。 可是现在,独笑穹摆出一副上门挑战的姿态,并公然向她这位忠义盟的盟主提出了单打独斗的要求,确实令雪幽幽感到有些进退两难。 因为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绝非这位赤阳教主的对手。 一旦她失手被擒,甚至是被杀,必然会引起忠义盟大乱,让独笑穹可以趁机救走公玉飒容。 而更为重要的是,可能还会让那个吃里扒外的土木堂主的诡计因此得逞,趁机攫取盟主之位,继续替郑庸那奸宦为祸天下。 可如果她直接拒绝独笑穹的挑战,明显就是有示弱之意,这就会让她这位盟主在所有忠义盟中人的面前大失颜面,也会让她好不容易逐步建立起来的威信就此丧失殆尽。 就在雪幽幽犹豫不语的一瞬间,那位不久前特意从密道中赶过来传信的顺风堂主廖京东,却抢先开了口。 “独笑穹,你今夜曾带人擅闯我大裕皇宫,意图行刺皇帝陛下,根本就是北戎所派来的刺客!还有何资格来向雪盟主挑战?!” 一旁的万横江也随即接口道:“廖堂主说的不错!我忠义盟中人,皆是大裕子民,绝不会与北戎刺客讲什么江湖规矩!” 有他们这两位极有分量的堂主站出来表态,其他忠义盟中人也纷纷跟着随声附和起来,立时便化解了雪幽幽的尴尬处境。 她马上把握时机,冷笑了一声,道:“独笑穹,当初你与北戎大军一起犯我津门关,又先后两次闯我大裕皇宫,行刺皇帝陛下。 你的所作所为,已不再算是一个江湖人物,而完全是充当了那位阴太后与戎帝宇文罡的走狗爪牙!似你这种人,我忠义盟必会见而诛之,绝不容情!” 意识到自己的公然挑战之计难以得逞,独笑穹便也不再多说废话,当即飞身而起,向雪幽幽攻了过来。 雪幽幽立刻挥剑迎了上去,而其他忠义盟的人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将独笑穹团团围住。 一直跟在雪幽幽身旁的水泠洛本来也想加入战团,可是她眼角的余光却偶然间看到,那位土木堂主郭士勋正悄悄地后退。 这小丫头立时留了一个心眼儿,特意闪到一个较暗的角落里,密切观察郭士勋的动向。 只见这位土木堂主在悄然退出了战圈之后,趁着周围的人没注意,转身便向后堂奔去。 水泠洛不由撇了撇嘴,暗骂这郭胖子就是个临阵退缩的鼠辈! 可是忽然一转念,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想错了。 郭士勋本就是一个冷血的凶手,而且这个郑庸安插在忠义盟中的内奸,一直野心勃勃地想夺取师祖的盟主之位。怎么看,他都不会在如此重要的能够表现自己的时刻,忽然生出逃走的念头。 更何况,独笑穹很可能就是郭士勋故意设计引来的,其目的就是为了借这位赤阳教主之手除去师祖。 否则,他为何会深更半夜地去带人设下埋伏,抓捕独笑穹的徒弟公玉飒容呢? 公玉飒容—— 一想到这个名字,水泠洛突然间明白过来,郭士勋究竟要去做什么—— 他一定是去杀公玉飒容了! 这个内奸应该已经从郑庸那里了解到,独笑穹与公玉飒容之间能够互相感应。 一旦公玉飒容死了,独笑穹必定会被彻底地激怒。 到时候,这位赤阳教主在疯狂之下出手,首当其冲的便是正在与其交手的师祖。 眼看郭士勋的背影已消失在黑暗中,水泠洛暗自一跺脚,当即提气纵身追了过去。 可是她一路追赶到刑堂的地牢门口,也没有看到郭士勋的踪影。 而更为奇怪的是,就连那些本应呆在地牢门口的守卫们,居然也不见了踪影! 水泠洛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连忙抽出腰畔的双剑,向那座地牢的大门摸了过去。 她悄然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铁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几具刑堂弟子的尸身。 借着幽暗的灯光,她看到那些尸身的面孔均呈铁青之色,身上却没有明显的伤痕和血迹,初步判断,应该都是中毒而亡。 水泠洛的一双秀眉不由皱了皱,这种手法,完全不像是郭士勋所为。再者说,这位土木堂主的身份摆在那里,根本没有必要杀害刑堂的弟子,便能够顺利地去把公玉飒容从地牢中提出来,然后寻机杀掉。 莫非是有外敌潜进来了? 一念及此,水泠洛更是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绕过了那些可能沾了剧毒的刑堂弟子的尸身,向地牢深处慢慢潜行过去。 沿途又遇到了数具刑堂弟子的尸身,死状与门口的那些完全一致,看来凶手是同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使毒高手。 突然间,水泠洛听到一阵低弱的呻吟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而且那声音听起来又非常熟悉。 她连忙向声音传来之处赶了过去,却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而他的右胸口处,正在不停地向外淌着血。 “辛杰——” 水泠洛不由惊叫了一声,急步上前,蹲下身来,出手点了他伤口附近的几处穴道,控制住了血流。 辛杰睁开眼睛,努力喘息了片刻,才用断断续续的声音道:“是……宫彦……还有另外一个……人……劫走了公玉……飒容……” 水泠洛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先别说话了,保存些气力,我这就去叫人来救你。” 辛杰却摇了摇头,“我没有事……你去叫人……追公玉飒容……他们……” “好,你放心,辛杰,我一定不会让他们逃脱的!” 水泠洛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匆匆出了地牢。 面对着漫天的风雪,她不禁皱眉想了想。 地牢中出了事,而那些埋伏在地牢外面的暗哨均未传出警讯,原因应该只有一个,他们都已经遇害了! 而此刻,师祖和大部分忠义盟的人都在对付独笑穹,即便自己前去传信,恐怕师祖一时也无法分神,派人去追赶公玉飒容他们。 既然如此,那就自己一个人去追吧! 但具体应该往何处去追呢? 公玉飒颜他们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后堂,想必不是从前面进来的。 这家伙曾是左语松的亲随护卫,对总舵内的情况极为熟悉,自然也会知道后山上的那条小道。 虽然那条小道已经被师父下令封闭,但对于他们这些会武之人来说,所谓的封闭只是一个形式而已,根本不能真正阻住通行。 想清楚了这些,水泠洛暗自银牙一咬,向着后山的方向追赶了过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零八章 节外生枝 一路追踪着前方的那三个人影,郭士勋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出手机会。 暗自心焦之余,他不禁大叹自己的时运不济,为何所有的计划都要不断地节外生枝?! 当初杀吴远时,居然会被郭有忠碰巧看到; 后来杀郭有忠时,又弄巧成拙地被寒冰找出破绽; 今夜设下埋伏抓捕公玉飒容,偏偏公玉飒颜也跟来凑热闹,最终还让这个狡猾的家伙给跑了; 谁知公玉飒颜这一跑,后果还十分严重。因为这家伙竟然把那个一身是毒的天香教主凤嫣给找了来,然后这两人又合伙救出了公玉飒容。 如此一来,事情便完全脱离了他这位土木堂主的掌控! 方才,一见独笑穹出现,郭士勋本是窃喜不已,感到事情正往自己所预期的方向顺利发展。 接下来,他唯一所要做的,就是杀了公玉飒容,令那位赤阳教主在狂怒之下,对雪幽幽痛下狠手,就此替自己除去这个心腹之患。 然而,当他兴冲冲地赶到地牢,准备寻机对公玉飒容下毒手时,却赫然发现,公玉飒容已被公玉飒颜和凤嫣给救了出来! 一开始时,郭士勋并不知道那个身形瘦小的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还以为是某个赤阳教的弟子。 直到他发现,附近几处暗哨的人已经全部中毒身亡之后,才猛然间意识到,一定是那位传说中浑身是毒的天香教主凤嫣到了! 尽管有了几分惧怕之意,可郭士勋决不甘心让自己好不容易设计捉到的公玉飒容就此逃走。 于是,他紧紧跟在了那三人的身后,因畏于凤嫣身上的毒,迟迟不敢上前截下他们。 此刻,已经到了忠义盟的后山上,一旦让公玉飒容他们下了山,出了忠义盟的地界,独笑穹应该马上就会感应到。 到时候,这位赤阳教主很可能会立即抽身而退,不再与忠义盟的众人做无谓的争斗,而雪幽幽就可以继续安然无恙地做她的盟主。 可是他郭士勋辛辛苦苦经营了这么久,花费了无数的心血,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种结果,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忽然间,一阵猛烈的山风刮过,将一大片飞雪吹到了郭士勋的脸上。 他不禁猛地打了一个冷战,脑际却随之灵光一闪,不由暗骂自己糊涂! 在这种风雪交加的环境中,凤嫣的那些毒药根本就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 而这位天香教主的年纪如此之轻,除了用毒,武功想来也不过就是稀松平常。 至于那个公玉飒颜的身手,更是完全上不了台面。当初这家伙之所以被左语松选为亲随护卫,凭的并不是什么真功夫,而是他那张能言善辩的嘴。 在他们这三人中,功夫最厉害的,应该就是公玉飒容。可是他如今浑身是伤,尤其是那条伤腿,走路都极为困难,一直要公玉飒颜搀扶着,才能勉强行进,显然也是不足为患。 再者说,自己根本不用将这三人全都打败,只要将凤嫣和公玉飒颜逼退片刻,然后抓住机会一举杀了公玉飒容,就算是万事大吉。 一想清楚了这些,郭士勋便未做任何耽搁,直接一剑向走在后面的凤嫣飞刺了过去! 情况确如郭士勋所料,这位天香教主的武功极是一般,又是在这种风雪之夜,无论耳力和目力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因此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已有敌人临近。 待到凤嫣感觉到情况不对,进而心生警兆之时,郭士勋的剑距他的后心已不足一尺之遥! 想也未想,他便向前一扑,随即又向左侧急滚,堪堪避过了郭士勋接连刺过来的两剑。 而与此同时,他的右手猛地一扬,一大蓬白雾便向随后追至的郭士勋洒了过去。 郭士勋见状,本能地向斜后方飘退出一丈有余。 可随即,他便马上反应过来,知道自己上当了! 凤嫣所抛出的,根本不是什么毒药,而是地上的雪。 而正是趁他这一退之机,那个狡诈的少年便得以回过手来,指间轻轻一弹,一根摄魂针已无声无息地向他的眉心疾射而至! 郭士勋正自懊恼不已之际,忽然看到眼前有一道极细微的寒光闪烁。 他登时心生警兆,当即向右侧一偏头,紧接着便感到自己的左颊微微一麻,顿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左颊上的发麻之处,没有摸到任何血迹,郭士勋的心中不由略微一松,看来自己并没有中毒。 不过他现在已不敢再去轻易招惹那个浑身都是毒物的凤嫣,而是直接将目标锁定在了走在前面的公玉飒容身上。 好在凤嫣因为躲闪他方才的那两剑已经滚到了一旁,可以说是将前面的路给让了出来,此刻已没有人再能拦着他这位土木堂主向公玉飒容下手了。 只不过,目前他与走在前面的公玉兄弟二人之间的距离的确是有些远,而凤嫣又随时可能再次攻上来。 于是来不及再多想,郭士勋只猛地一抖腕,手中的那柄长剑便“嗖”地一声,径直向公玉飒容的后颈上袭去! 骤然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一声异响,公玉飒容立知不对,可是在风雪中走了这么久之后,他的双腿已有些麻木,行动也变得大为迟缓。虽然有心闪躲,可他的整个身体却已不受支配。 “大哥——” 他刚要开口呼叫,没想到身边的公玉飒颜却猛地用力推了他一把,让他直接摔跌了出去。 公玉飒容跌坐在雪地上,正自愣神之际,却忽然感到某种温热的东西溅到了自己的脸上。 他伸手一摸,顿时感到手上一片粘稠,同时鼻端也闻到了一丝血腥气。 “大哥!”公玉飒容不禁惶急地叫了一声。 公玉飒颜捂着自己右臂上被长剑划出的伤口,龇着牙,猛吸了一口凉气,低声骂了一句:“狗娘养的郭胖子,老子早晚要跟你算这笔账!” 一边骂着,他一边赶紧跑过去,将自己的兄弟从地上扶了起来。 然后,他们两人便继续头也不回地向前奔逃。 其实此刻,郭士勋也正在暗自骂个不停,公玉飒颜这个搅屎棍,又坏了自己的大事! 狠狠地一跺脚,他准备继续追上去,索性将那兄弟二人一起干掉。 可谁知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又有一道微芒直奔自己而来! 他当即向后猛地一闪,眼见一根飞针从自己的眼前掠过。 随即,他又感到头上一震,自己的发髻上居然已被插入了一根飞针! 郭士勋顿时又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知道自己刚刚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 凤嫣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子,身上到底藏了多少要人命的东西? 不行,自己不能就这么耗在这里,做这位天香教主的活靶子,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把自己的一条性命给搭了进去。 结果,这位土木堂主竟是一声未吭,便突然转身而逃,迅速消失在风雪之中。 看到那个偷袭自己的人突然调头跑掉,凤嫣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知道自己这些人的行踪已经暴露,忠义盟的人应该很快就会追上来。 他转头看了一眼前方那两个正相互扶持着艰难前行的身影,不由暗自一咬牙,缓缓抽出了那把随身的短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零九章 孽恨情仇 公玉飒颜一边搀扶着自己的兄弟公玉飒容在风雪中艰难地向前奔逃,一边还在低声安慰他道:“你放心吧,师父他只是在用调虎离山之计,将忠义盟的人都吸引到前面去,以方便我们趁机把你给救出来。 待到他能够感应到你已经脱险之后,便会自行撤走。以忠义盟那些人的功夫,根本就拦不住师父的。” “可是那个天香教主凤嫣……” 公玉飒容连喘了两口气,才又低声接着道:“他恐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那是自然!不过现在还需要他替我们阻挡追兵。等一会儿下了山,我们再寻机除掉他不迟。” 一边说着,公玉飒颜一边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身后,却发现不知何时,凤嫣已没有了踪影! 他不由奇怪地摇了摇头,道:“凤嫣不见了!莫非是去追赶郭士勋了?” 公玉飒容一边继续喘着粗气,一边冷哼了一声,道:“那便最好不过了!如果他与郭士勋能够拼个两败俱伤,倒是一件对我们有利之事。” 公玉飒颜听了,却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只要我们可以顺利地逃回大戎,其他的人便不去管他们了! 说实话,飒容,原本我就不相信‘刺冷’计划会成功。可是皇帝陛下一意孤行,你我兄弟只不过是他与太后手中的棋子罢了。 所以我这次来裕国,并未存着与你争夺教主之位的心思。我只是想——” “大哥!小心——” 公玉飒容突然大喊了一声,同时猛地将公玉飒颜向自己的这边用力一扯。 可惜,他的动作还是稍慢了一瞬。 只听“扑”地一声闷响,随即血光崩现,公玉飒颜的一条左腿已被从岩石后面闪身而出的凤嫣一刀齐膝斩断! “啊!——” 公玉飒颜凄厉地惨呼了一声,与正拉着他的公玉飒容一起摔倒在雪地中。 一招得手之后,凤嫣马上就势一个急滚,堪堪避过了公玉飒容在倒下之前向自己挥出的一掌。 “大哥!” 公玉飒容坐在地上,将疼得浑身直哆嗦的公玉飒颜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一双虎目中不禁流下了两行热泪。 他怒瞪着已站起身来,正在不远处冷冷地看着他们的凤嫣,激愤地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你!” 凤嫣忽然仰首对着漫天的风雪长叹了一声,“为了带你回去见我的姐姐!” 公玉飒容紧皱着剑眉,怒声道:“你姐姐是谁?我们与你无冤无仇,更与你姐姐没有任何瓜葛!” “我姐姐乃是天香教右护法凤妃,也是将我抚养长大,并把我扶上教主之位的人。 因我天生残疾,长了一副不男不女之身,那个生下我的女人便把我当作妖孽,丢入荒谷之中喂狼。是姐姐她将我偷偷捡了回来,救了我的一条小命。 不久,那个女人就发现我还活着,虽然没有再动杀机,却一直虐待我。而姐姐她总是保护我,为此她也经常遭受那个女人的毒打。而且,为了照料我,教我武功,姐姐她一直都没有嫁人。 我长大之后,终于有能力杀了那个女人,成为了新的天香教主。可是姐姐她,却死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上元之夜,福州灯市上的惊鸿一瞥,就让姐姐她从此痴恋上了你!为了你,她居然不顾我的苦苦劝阻,一路跟着你去了泉州,结果竟发现你被人俘虏了。 那夜,在思源客栈中,姐姐她本是打算救你,却被岫云剑派的人所杀。” 说到这里,凤嫣的声音中微微起了一丝颤抖,“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最终找到了姐姐的尸身。而她的样子,已经面目全非!可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亲姐姐,也是我心目中真正的娘亲! 我不能失去她,要让她永远都陪在我的身边。于是,我找到了一名巫师,请他行法将姐姐的魂魄招了回来,但却并不能长久。所以我需要找到定魂珠,将姐姐的魂魄彻底留下来。 不过我知道,姐姐的心里一定还在挂念着你。只有让你一直陪着她,她才会愿意继续留下来。 我从遥远的苗疆,来到景阳,就是为了找寻定魂珠,同时也为了找到你,让你去陪着姐姐。 本来,我并不打算杀你,只要你答应这一生都陪着姐姐的尸身过下去。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改了主意。 因为带着有腿伤的你,我们根本逃不出忠义盟的追杀。所以我只好亲手将你的头割下来,带回去陪我的姐姐!” 公玉飒容闻言,不禁冷笑了一声,道:“果然是一群妖人!你的那个姐姐活着时就是一个无耻的妇人,死后更是一堆下贱的烂肉!我公玉飒容宁死也不想看到那妖人的尸身一眼!” 他的这一番话,可谓是恶毒之至! 只因公玉飒容知道,自己已经绝无幸理,而且又亲眼见到自己的兄长刚刚惨遭毒手。他就是想以此激怒凤嫣,求一个痛快的了断。 谁知凤嫣听了,却只是淡淡地一笑,然后以一种异常柔和的语声道:“你都听到了吧,姐姐?我对他说了那么多,而这匹夫不但没有丝毫的感动,却还对你恶语相向!如果我现在杀了他,你应该不会怪我了吧?” 话音方落,他的人已经扑向了仍坐在地上的公玉飒容,同时手中的短刀凌空一挥,径直向其头颅斩落! 公玉飒容见状,竟是朗声一笑,依然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兄长,静待自己人头落地的一刻。 可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轻叱在他的耳边骤然响起! 人随声至,一个矫健婀娜的身影已经飞到了公玉飒容的身前,同时,其左手中的短剑一扬,直接架住了凤嫣的短刀。 只听“锵”地一声脆响,刀剑相交,火星四溅。 借着短刀上所传来的那股反震之力,凤嫣立即向后飞退,瞬间便与刚刚出现在公玉飒容身前的那位年轻姑娘拉开了数尺的距离。 他轻轻摆动了一下被震得有些发麻的右臂,心中不禁暗自吃惊,面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其功力居然还在自己之上! “你是何人?为何要救这两个北戎刺客?” 听到凤嫣这句明显带着挑拨之意的问话,那位年轻姑娘微微一笑,脆声道:“我叫水泠洛,乃是岫云剑派弟子。至于这两个北戎刺客,本就是忠义盟所要捉拿的要犯,我救下他们,只是为了要带他们回去而已。” “岫云剑派的弟子——” 凤嫣那双狭长的眸中陡地闪过了一道恨毒的光芒,“原来你就是水泠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一十章 传输内力 水泠洛细细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对自己明显怀着敌意的少年,忽然若有所悟地问了一句:“莫非你就是那个天香教主凤嫣?” 凤嫣缓缓点了点头,唇边隐隐露出一抹狞狠的笑意,道:“不错,我就是凤嫣!小丫头,既然这两人是忠义盟所要捉拿的要犯,那你只需将他们带回去就行。至于你所带回去的人是死是活,应该并无多大关系。而本教主想要的,只有公玉飒容的一颗项上人头!” “这怕是办不到!” 水泠洛当即极不客气地拒绝了这个妖人,“据我所知,公玉飒容与天香教无冤无仇,你杀他根本就没有任何道理。再者说,他曾经救过我水泠洛的命,我也应该帮他一次,决不能眼看着他被你所杀。” “救命之恩,这倒也说得过去。” 凤嫣无所谓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各凭本事吧!” 话音未落,他竟突然曲指一弹,一道细芒已经飞向了公玉飒容的咽喉! 水泠洛早就在防着这个奸狡的天香教主,见其猝然对公玉飒容出手,她连忙把手中的追日剑轻轻一挥,只听“叮”地一声,已将凤嫣所弹出的那根摄魂针击落于地。 随即,她便纵身一跃,径直向凤嫣飞扑了过去。 凤嫣偷袭未成,又自知不是水泠洛的对手,如此情势之下,实不宜再多做恋战。可是他却仍在咬牙坚持着,丝毫没有任何退走的迹象。 这其中的原因,当然有一部分是他不甘心就此放过公玉飒容。但最为主要的一点是,他也绝对不愿失去这样一个杀掉水泠洛,替自己的姐姐凤妃报仇的机会。 于是,这狡滑的少年故意摆出一副死缠烂打、誓不罢休的模样,在与水泠洛激烈搏杀之际,还不时寻机向公玉飒容发射毒针。 水泠洛的武功虽说是在凤嫣之上,但高出的也十分有限。故而在短时间内,她根本就无法将对手彻底地压制住。 另外,她又随时都要防范凤嫣对公玉飒容的偷袭,很难做到专心对敌,以至于两人交手了数个回合,竟是没有占到丝毫的上风。 这样一来,不免让身处战局之外,却又是挑起这场战局主因的公玉飒容,暗暗地替水泠洛捏了一把冷汗! 方才,他听到水泠洛对凤嫣所说的那一番话,便知道这位善良的洛儿姑娘之所以追了上来,目的并非是要抓自己回去,而是想救自己一命。 可是公玉飒容很清楚,今夜自己和兄长恐怕都已是难逃一死。 他的兄长公玉飒颜刚被凤嫣斩断了左腿,而公玉飒容自己也有严重的腿伤,都无法再继续行走。 即便此刻没有凤嫣这个敌人,他们也逃不过忠义盟的追杀。 既然明知自己兄弟二人已是在劫难逃,公玉飒容决不愿再把水泠洛也牵连进来。 虽然这位洛儿姑娘并不是忠义盟的人,但是身为裕人,她怎么也不应该放他们这两个北戎刺客逃走。 更何况,那个天香教主凤嫣心机狡诈,且又手段狠毒,稍有不慎,洛儿姑娘可能就会伤在他的手中。 一想到这些,公玉飒容便再也坐不住了。 他接连挪动了几下受伤的左腿,想要努力站起身来,去相助水泠洛。 可就在这时,被他抱在怀中的兄长公玉飒颜,突然用颤抖的声音开了口:“飒容……别急!你先……吸了我的……内力……再……去……” “不,大哥!我不要你的内力,更不会让你死!” 公玉飒容继续不断地挣动着,打算先把自己的兄长放开,然后再站起身来。 可公玉飒颜却死死地用双手抱住了他的腰,同时一脸急切地断续着说道:“飒容你先听……我说!凤嫣暂时……伤不了……洛儿姑娘。可是……忠义盟的人,随时都会……赶到。 我们兄弟不能……都死在……这里,否则……师父他恐怕会……在一怒之下,与忠义盟的人拼个……同归于尽!” 听到自己的兄长提起了师父,公玉飒容的心不禁猛地一颤,立时感应到自己的师父仍在前面与忠义盟的人浴血厮杀。 一瞬间,无尽的愧疚与痛楚一起涌上了他的心头。 为了救自己,身受重伤的师父正在被众多的敌人围攻,而自己的兄长也因此失去了一条腿!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兄长为自己而死。 “可是大哥,我不能——” “你且听我说!” 公玉飒颜立即打断了自己兄弟的话。 他急促地喘息了两下之后,才继续用颤抖的声音道:“凤嫣的那把短刀上……有毒,我已经……没有……救了。但至少……我还可以把自己的内力……全都给你。飒容,你一定要给我……报仇!” 一边说,他一边不停地摸索着,最终,拉住了公玉飒容的两只手。 当他们兄弟二人的双手紧紧相握在一起时,公玉飒颜默默地一咬牙,开始运起嫁衣功,将内力源源不断地传输给自己的兄弟。 公玉飒容强忍住泪水,竭力凝聚起心神,把兄长传过来的内力全部引向自己的丹田穴。 随着丹田穴越来越充盈,一股令人陶然欲醉的暖意渐渐向他周身的经脉漫延,并慢慢向四肢百骸间扩散。 公玉飒容感觉到,自己的全身越来越热,而与此同时,仍躺在自己怀中的兄长的身体,却变得越来越凉…… 突然,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令他瞬间清醒了过来,就此摆脱了那种让他欲罢不能的舒适暖意的诱惑。 他猛地挣脱开了自己兄长的双手,开始大口地喘着粗气。 “飒容……” 听到这声微弱的呼唤,公玉飒容一脸痛色地垂下头去,正看到自己兄长那张惨白如纸的面孔和一双神光涣散的眼睛。 “大哥——” 公玉飒颜看到自己兄弟的泪水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但他此时已经感觉不到那些眼泪的热度,正犹如他再也感觉不到那些雪花的寒意。 慢慢地,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悲伤的笑意,嘴唇蠕动了半晌,才轻声说道:“飒容,你还记得吗?大哥对你说过,这次来裕国,我并未存着与你争夺教主之位的心思。 因为你是我的好兄弟,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护我的人。然而我这个做大哥的,却一直都在误会你,也因此令你我兄弟之间一度失和。 但你要知道,飒容,虽然大哥做过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却从未想过要害你!我……我……只是想……活下去……” “大哥!——” 紧紧地抱着怀中已停止了呼吸的兄长,公玉飒容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一十一章 困兽之斗 乍然听到公玉飒容悲痛欲绝的哭声,水泠洛的心不由猛地一沉,知道这位来自北戎的汉子此刻已经完全丧失了斗志,甚至是彻底放弃了逃走的机会。 这样一来,就连水泠洛自己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了。 事实上,从一开始,她便一直处于一种极度的矛盾之中。 身为大裕子民,她自然不应该放公玉飒容这个意欲行刺皇帝陛下的北戎刺客逃走。 然而,一想到这个人曾经不记旧怨,及时提醒自己和自己的师父水心英,躲过了他那位师父独笑穹的毒手,水泠洛又觉得多少对公玉飒容有所亏欠,实在不忍心看到他就此死于非命。 方才,在追赶郭士勋时,她还可以对自己说,阻止这个郑庸的手下杀害公玉飒容,完全是为了师祖的安危着想,担心独笑穹在狂怒之下对师祖下毒手。 但在内心里,水泠洛其实很清楚,那就是在自欺欺人。 她可以暂时从郭士勋的手中救下公玉飒容的一条性命,但在那之后呢? 难道她还要将活着的公玉飒容带回忠义盟,让他面临更加残酷的刑罚吗? 正是出于这种十分矛盾的心情,当水泠洛看到凤嫣击退了郭士勋之后,她的心中立时便萌生了退意,没有打算向凤嫣出手,继而将公玉飒容他们一起都给抓回去。 可就在她已经转身离开,在风雪中继续追踪刚刚逃走的郭士勋之际,却突然听到一声惨叫,从自己身后很远的地方隐隐传了过来。 水泠洛当即便感到情况不妙,很可能是公玉飒容他们又遇到了大麻烦。 她站在那里,犹豫了片刻,终是抑制不住那份恻隐之心,想去帮他们一个忙。 结果,她却吃惊地看到,原本是与公玉飒容他们一伙的凤嫣,不知为何,竟转而向那兄弟二人下了杀手。 想也未想,水泠洛已出手截住了凤嫣砍向公玉飒容的短刀,接着便与这位居心叵测的天香教主战在了一处。 此刻,她心中所想的,只是如何阻止凤嫣伤害公玉飒容,却丝毫不知,她自己才是凤嫣最想杀死的人! 公玉飒容的哭声,令水泠洛的心不由微微一乱,而正是趁着她这一乱之机,凤嫣手中的短刀已如毒蛇一般,向她疾刺过来! 水泠洛连忙收敛起心神,立即施出一招“迷花倚石”。 只见她左手中的追日剑将已袭至自己胸前大穴的短刀猛地拨打到一边,而与此同时,右手中的奔月剑也挟着一缕劲风,刺向了凤嫣的小腹! 不料,正是借着那柄追日剑的拨打之力,凤嫣的那把短刀竟突然间脱手而飞,径直向公玉飒容的背心疾射了过去! 但凤嫣自己也被那股大力带得一个踉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右侧一倾,再也无力向后闪避开那柄刺向自己的奔月剑。 眼看自己的短剑已经刺入了凤嫣的左腹寸许,水泠洛却迅速抽剑后撤,随即扭身抖腕,那柄奔月剑便带着一串血珠,向凤嫣刚刚甩出的那把短刀疾追了上去。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短剑已经追上了短刀,二者立时在空中交汇在了一起。 随着“叮”地一声脆响,只见几点微弱的火星向四处崩溅,短剑和短刀已同时掉落在了雪地上。 可就在这时,水泠洛眼角的余光却陡地发现,一道几乎微不可察的细芒正径直向自己的前心袭来! 危机之下,她连忙向右侧猛地一闪身,可惜仍是迟了一瞬,那根摄魂针已经射入了她的左肩! 水泠洛登时感到左臂一麻,左手中的那柄追日剑也随即掉落于地。 紧接着,她便感到一阵窒息胸闷,似乎整个心脏都在一瞬间被冻结起来。 她拼命地张口吸气,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也开始肿胀麻痹,无法呼吸。 身体无意识地晃了晃,水泠洛终于失去了全部知觉,颓然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 “哈哈!” 见到自己声东击西的狡计最终得逞,凤嫣忍不住狂笑了一声,“姐姐,你看到了吗?我不但给你寻到了公玉飒容,还杀了水泠洛这死丫头给你报仇!”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捂着犹在淌血的左腹,艰难地举步向公玉飒容走去。 走了十几步之后,他忽然吃力地俯下身去,从雪地上拾起了自己那把被水泠洛刚刚击落的短刀。 然后,他重又直起身形,继续一步一步向公玉飒容逼近…… 而此刻,公玉飒容已经停止了痛哭,正双目喷火地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凤嫣。 面对着他那种疯狂嗜血的目光,凤嫣依然旁若无人地抛动着手中那把沾满鲜血的短刀,显示出这位天香教主根本就未将这个似乎仍想做困兽之斗的家伙放在眼里。 在凤嫣想来,公玉飒容所凭的,不过就是一股冲天的恨意而已。 从他目前虽是满脸愤怒,却仍旧枯坐于地的这一事实来判断,这家伙应该是再也无法站起来了。失去了行动能力,就相当于失去了大部分的攻击性,最终只能任由自己对其进行宰割。 一念及此,凤嫣那张原本清秀的脸上不禁闪过了一抹狞笑。 随即,他便猛地一挥手中的短刀,再次向公玉飒容的颈间砍了下去! 眼看那把闪着幽蓝色光芒的短刀在空中划过了一条弧线,即将降临到公玉飒容挺直的脖颈之际,却忽然听到他的口中发出了一声震天的大吼,同时,一道炙热暴烈的掌风也向凤嫣迎面扑了过去! 大惊失色之下,凤嫣连忙向斜后方飞退,却仍是被那道掌风的边缘扫过了右颊。 “啊!——” 这位天香教主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同时用手捂住被烧得皮翻肉卷的右脸,鼻端竟还闻到了一阵焦糊的味道。 这时,公玉飒容已经挣扎着从雪地上站了起来。 但他的伤腿仍是无法移动,只能站在原地,向仍在捂脸呻吟的凤嫣又发出了一记威力强大的赤阳掌。 凤嫣虽是已经疼得几近发疯,但心中那股求生的意志让他仍留有一丝灵智,对周围的环境也始终保持着一份警惕。 故而,当公玉飒容的第二记赤阳掌袭来之际,凤嫣不但及时地向一旁避了开去,更还趁机弹出了一根摄魂针。 公玉飒容看到前方细芒一闪,便知道一定是这狡诈的少年欲再度偷袭自己。他不禁冷哼了一声,只随意地一挥手,就把那根倏然而至的摄魂针击飞出去。 而凤嫣却利用这一瞬间,又向后飞退了两丈多远,脱离了赤阳掌的攻击范围。 不过,这位也受了重伤的天香教主却并未借机逃走,因为他实在是不甘心! 虽然不明白对手为何会在突然之间功力大增,但凤嫣相信,公玉飒容的伤腿已令其发挥不出应有的攻击性,只要自己与他保持适当的距离,然后用毒药暗器向其展开进攻,就能够稳占上风。 公玉飒容自然也看得出凤嫣的诡计,但此时他已经别无选择,只能凭借着刚刚吸取到的自己兄长的内力,发挥出赤阳掌的最大威力,暂时保持着不败的守势。 不过他心里很清楚,这种局面不可能持续太久。因为这里毕竟是忠义盟的地盘,追捕自己的人迟早都会赶到。 再者说,洛儿姑娘刚中了凤嫣的毒针,目前生死不明。所以他也不允许自己再与凤嫣多耗费时间,只能速战速决,一定要从这妖人的手中抢到解药,尽快给洛儿姑娘服下。 可就在公玉飒容暗自转动心思,准备以身诱敌,宁可先挨上一记对方的有毒暗器,也要把凤嫣引近一些,以便将其一击毙命之际,却忽然间心中一凛,立生警兆。 他猛地回头一看,竟赫然发现,有数条黑色的人影正冲破漫天的风雪,快速地向自己这边逼近过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一十二章 各怀鬼胎 当公玉飒容终于看清楚,那个一马当先向自己逼近过来的人,正是忠义盟土木堂主郭士勋时,他不由在心中暗叹了一声,情况简直糟得不能再糟了! 其实此刻,受到打击的不仅有他一人,还有那位正一心想要他性命的天香教主凤嫣。 在凤嫣看来,忠义盟的人此时出现,目的就是为了要把公玉飒容给抓回去。 而这一结果,绝对不是他所能接受的! 虽然明知道,公玉飒容若是落在忠义盟的手中,最终肯定是难逃一死。但凤嫣真正想要的,是这个人的那颗项上人头,也是一件能够将自己姐姐的魂魄彻底留住的东西。 所以,当凤嫣看到郭士勋等人将公玉飒容团团围住时,他心中的焦虑丝毫不亚于公玉飒容本人。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郑庸在地府中对自己说过的话,若想从忠义盟手中得到公玉飒容,便要用乾坤密钥去交换。 “慢着!”他立即对郭士勋大喊了一声。 而此刻,郭士勋正带领着刚刚召集到的几名亲信,准备向公玉飒容发起进攻。忽然听到凤嫣的这一声喝止,他不禁犹豫了一瞬,终是没有发出动手的指令。 因为不久之前,他刚吃过这位浑身是毒的天香教主的亏,知道这少年着实是非常不好惹,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不要与之为敌。 原本郭士勋还以为,凤嫣与公玉飒容是一伙的。 可就在方才,他亲眼目睹了那场发生在公玉飒容与凤嫣之间的殊死搏斗。 虽然不知道其中具体的缘由,但无论如何,对于他来说,这都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既然双方的目标一致,都是想杀掉公玉飒容,那么郭士勋自然就不会再把凤嫣当作敌人来看待。 故而方才一上来,这位土木堂主就指挥自己的手下只把公玉飒容一人围住,却将凤嫣放在了一边。 这明显就是一种没有敌意的表示,因为他相信,以凤嫣的精明,应该不会蠢到想以寡敌众,非要趟这片浑水。 “莫非凤教主还想继续与我忠义盟作对吗?” 郭士勋面色阴沉地看着凤嫣,言语中虽是透出几分威胁之意,但口气却并不十分强硬。 凤嫣强忍着右颊上传来的一阵阵钻心的灼痛,努力做出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道:“仁兄此言差矣!忠义盟与这北戎刺客有仇,而凤某也与他有怨。所以你我之间本就是目标一致,又何来‘作对’之说?” “哦?” 郭士勋的眼珠转了转,“不知凤教主与这公玉飒容之间,究竟有何怨隙?” 凤嫣神色漠然地答道:“有何怨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与仁兄一样,都想杀了此人。至于由谁杀了他,凤某其实并不在意,因为我想要的,只是他那颗项上人头!” “这——,恐怕是不太好办——” 郭士勋故意拖着长腔,心中却在暗自转着念头,该如何利用凤嫣杀了那个犹在做困兽之斗的公玉飒容,然后再将这位天香教主也一并除掉,以绝后患。 “一具无头的尸身,又如何能够证明其真正的身份呢?如此一来,我实在是不好交差啊!” “如果再加上一枚乾坤密钥呢?仁兄应该就足以交差了吧?” 凤嫣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摸出了那枚坤钥,在郭士勋的面前晃了一晃,随后又立即将它重新收入怀中。 “乾坤密钥?” 郭士勋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心中却是疑惑不已。 事实上,对于乾坤密钥,他这位土木堂主并非全然陌生。 身为郑庸的心腹,郭士勋也曾经偶尔听到那位前大内总管提起过,这枚乾坤密钥似乎是与一座地府有关系。但对于其中具体的关联,他也是不得而知了。 故而此刻,凤嫣忽然提出要用乾坤密钥交换公玉飒容的项上人头,郭士勋不免感到一头雾水。 他实在想不出,一枚传说中的密钥与忠义盟有何关联,为何凤嫣会如此笃定,自己会同意这笔交易呢? 不过,以郭士勋的老奸巨猾,自然不会轻易将心中的疑惑表露出来,而是故意做出一副考虑之状,以便再多观察一下凤嫣的反应。 果然,凤嫣一见郭士勋并未像郑庸所说的那样,对乾坤密钥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心中也不由起疑,莫非是自己又被那奸宦给骗了? 于是,他也未再多想,便抛出了另一个撒手锏,“即使仁兄对那座地府之中的宝藏不感兴趣,想必也会对此刻被关在那里面的人感兴趣吧?” 郭士勋见自己故弄玄虚的这套诡计得逞,不由暗自得意,表面上却只是模棱两可地笑了笑,道:“凤教主既然做出如此提议,想必手中还握有什么重要的人物,何妨说出来听听?” “如今那座地府之中,确是关了几位十分重要的人物。其中,有那位前朝的皇帝陛下浩星潇启,也有当今皇上的幼子冷世玉。另外,还有一位花神医。” 说到这里,凤嫣顿了顿,然后特意提高了一些声音,“而尤为重要的是,那个勾结北戎刺客,夜闯皇宫的前大内总管郑庸,也与他们关在了一起。” “郑庸?” 郭士勋的脸色不禁微微一变,暗自大呼不妙之余,赶紧追问了一句,“那座地府究竟在何处?” 见他情急,凤嫣反而心中一定,故作矜持地咧嘴一笑,却在不经意间扯动了右脸上的伤口。 忍不住“嘶”地吸了一口凉气,停顿了半晌,他才敢张口说话:“如果仁兄同意用公玉飒容的人头来交换,凤某自会将地府的位置,以及开启地府之门的方法悉数奉告。” “好,如此就一言为定!” 郭士勋立即挥了挥手,让自己的手下退后,“公玉飒容就交给凤教主了,我等决不再插手。” 凤嫣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淡淡地问了一句:“说了这么久的话,还不知仁兄究竟是哪一位?” “在下郭士勋,乃是忠义盟土木堂主。” “原来是郭堂主,应该也算是一位颇有份量的人物。” 凤嫣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中却是隐隐露出了一丝不屑之意,“但凤某不明白的是,所谓的江湖第一大帮忠义盟,做起买卖来难道竟是如此地拖泥带水吗?” 郭士勋闻言,眉头立时便皱了起来,“不知凤教主此言何意?” “既然大家的目标一致,何不联手对敌,尽快将这个北戎刺客杀了,然后再各取所需,各忙各事呢?” 凤嫣挑了挑眉,语气中更多了几分怀疑之意,“难道郭堂主还有什么别的打算不成?” 郭士勋的确是暗自存了一种观望之心,想等凤嫣与公玉飒容拼个两败俱伤之后,自己再出手,以收渔人之利。 但既已被凤嫣这奸诈的小子看出了端倪,他自然不能进一步引起对方的怀疑,以致再次节外生枝,令目前的大好局面出现逆转。 于是,他当即痛快地应承道:“好,只要凤教主你信得过,我们不妨就联手对敌!” 话音一落,这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家伙皆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当他们彼此的目光交汇的那一刻,整个漆黑的雪夜似乎都增添了一抹嗜血的阴暗之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一十三章 大发神威 公玉飒容始终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凤嫣与郭士勋之间的对话,一直等到这两人最终达成交易,准备联手对付自己。 这明显是一个对他极为不利的局面,而他却只能听之任之。 唯有这样,才能让凤嫣因为多了杀掉他的希望而继续留下来。与此同时,也给了他一个从凤嫣身上夺取摄魂针解药的机会。 此刻,看到凤嫣和郭士勋一起向自己扑了上来,而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数名忠义盟的高手,公玉飒容的双唇不由微微一抿,将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凤嫣的身上。 近身相搏,凤嫣的摄魂针便发挥不出太大的作用。而且,为了避免波及到郭士勋等人,他也无法使用毒粉一类的东西,这便令这位天香教主的攻击性大大降低。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是,凤嫣与郭士勋等人只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同伙,彼此提防,互不信任,因此完全谈不上配合默契。 于是,双方刚一交手,便出现了一种各自为战的混乱局面。 当郭士勋一剑刺向了公玉飒容的前心之际,身处公玉飒容背后位置的凤嫣本应上前夹攻,封死公玉飒容的右后路,令他避无可避。 然而,凤嫣却偏偏纵身跃起,手中短刀凌空下挥,向公玉飒容的颈间斩去。可见这位天香教主仍在心心念念地要得到他的那颗项上人头。 公玉飒容刚刚得到了自己兄长的内力,又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搏杀,已将吸取到的那部分内力渐渐炼化,使之成为自己的内力,可以收发由心,操控自如。 骤然听到身后传来的刀风之声,他当即判断出了凤嫣的举动,头脑中也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只见他猛地一曲右膝,身形顿时向下一挫,同时避过了前方郭士勋的当胸一剑,以及凤嫣从上方袭来的短刀。 随即,他又运力于那条受伤的左腿,将之打横一扫,迅疾地攻向了郭士勋的下盘。 眼见公玉飒容一腿攻来,郭士勋急忙向后飞退,而这一退,居然极其夸张地退出去了足有数尺之遥! 只因为,这位土木堂主自有他的一番鬼心思。 郭士勋可不想一上来便施出全力攻敌,将公玉飒容逼得太狠,以致让对方将自己视为头号攻击目标,拼着一死也要向自己下毒手,而最终却便宜了那个心机狡诈的天香教主凤嫣。 谁知,他的这种反应竟早已都在公玉飒容的算计之中! 从方才郭士勋与凤嫣的那一番对话中,公玉飒容便判断出这貌合神离的两人在配合上一定会出现极大的破绽,而这很可能就会给自己提供一个极为难得的致胜之机。 故而,在他扫出一腿,见郭士勋果然如自己所料,自顾自地退避之后,公玉飒容并未再趁势扑过去,继续攻击这位土木堂主。 相反地,借着左腿这一扫之力,他的整个人也随之转了一个方向,竟是由正面对上了刚从空中落下来的凤嫣。 凤嫣一见,立知大事不妙! 双足还未站稳,这位天香教主便拼命地纵身向后飞退。 只可惜这一次,他已没有了上一次的幸运! 刚退出不足一丈之遥,凤嫣的耳畔便响起了一阵可怖的呼啸声。他不由惊恐地尖叫起来,那双依旧清澈如水的眼睛里瞬间映射出一道犹如地狱之火般的明亮光芒…… 郭士勋等人被凤嫣那种可怕之极的尖叫声吓了一跳,全都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却正好看到了那极其恐怖的一幕—— 只见那位天香教主的头颅被一道飞袭而至的闪光直接击中,当即脱颈而飞,抛到了半空之中。 紧接着,这颗头颅又被一团烈焰包围起来,随着“嘭”地一声闷响,顷刻间便化作了一大片血雾,在风雪中弥漫开来…… 眼看着凤嫣被自己一掌毙命,公玉飒容不禁仰天惨笑了一声,只希望兄长的魂魄还未走远,能够看到自己已为他报了大仇! 方才的那一掌,实是已经拼尽了公玉飒容的全力。此刻,见到兄长的大仇得报,积蓄于胸中的那股支撑他战斗下去的冲天恨意也随之一消,整个人立刻颓然地摔跌在了雪地上。 郭士勋等人亲眼目睹了那恐怖的一幕,早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僵在了当场。 可随后,却被他们看到,刚刚还大发神威的公玉飒容竟突然倒了下去! 这顿时又令他们的心中生出了一种又惊又喜的感觉。 郭士勋马上向自己的两个手下一挥手,示意他们上前去查看情况。 那两人虽是心中多少有些惧怕,却又不敢违背堂主之命,只好提心吊胆地磨蹭着,一步一步向那个倒下后便一动不动的公玉飒容接近。 待他们终于走到了公玉飒容的身旁,却见这个北戎刺客正大睁着双眼静静地躺在那里,对于他们的到来仿若视而不见。 那两人不由吓得同时都往后退了两步,手中的兵刃抖了抖,却迟迟不敢冲上去向那个明显已经放弃了抵抗的人下手。 郭士勋见状,不禁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喝道:“杀了他!” 那两人得了命令,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再次逼近到公玉飒容的跟前。 然而,就当他们举起手中的兵刃,准备向公玉飒容的身上砍落之际,却见他那双原本不知看向何处的眼睛忽然转动了一下,用一种带了些悲悯的目光盯着他们。 那两人微微怔了一下,刚要继续挥动手中的兵刃,却突然被一道炙热如火焰般的掌风瞬间掀起! 眼看着自己的两名手下如纸人一般在空中翻腾了数转,最终直挺挺地跌落于地,郭士勋的心不禁陡地一沉,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救了。 而最为可怕的是,恐怕他自己也已经没有救了! 因为,他已经清楚地看到,向自己的那两个手下出手之人,并不是仍躺在地上的公玉飒容,而是一个不知何时凭空出现的高大身影。 独笑穹!赤阳教主独笑穹终于赶来了! 郭士勋的脚步开始悄悄地向后退,口中却喊道:“快拦住他们!我们的人马上就到了!” 可是,他的那几名手下早已被吓得心胆俱裂,哪里还有勇气上前动手?! 他们全都紧紧地盯着那个随时会扑过来的高大身影,同时,脚下也在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只不过,那个高大的身影却根本未看向他们,而是矮下身去,将躺在雪地上的公玉飒容扶了起来。 “飒容,我们走!” 公玉飒容却突然用恳求的声音开口道:“师父,洛儿姑娘中了摄魂针,解药在凤嫣的身上!” 独笑穹闻言,不禁一皱眉头,猛地一拉公玉飒容的手腕,便要强行带他离开。 公玉飒容连忙情急地道:“师父,凤嫣的身上还有乾坤密钥!” 这一招果然见效! 独笑穹已经跃起的身形立时一顿,先是扫了一眼正向后退去的郭士勋等人,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地上躺着的那几个人。 当他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公玉飒颜的尸身时,眸光微微一沉,随即便转头看向远处那具无头的尸身。 突然,他放开了公玉飒容的手,飞身来到应是属于凤嫣的那具无头尸身的旁边,迅速从其怀中摸出了那枚乾坤密钥。 “师父,求求你,救救洛儿姑娘——” 公玉飒容一边继续恳求着,一边吃力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独笑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伸手从凤嫣的怀中又掏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刚想用内力将这些东西悉数毁去,却忽然一转念,又将它们都揣入了自己的怀中。 紧接着,他便倏地一指点在了已经摇摇晃晃走过来的公玉飒容的昏睡穴上。 上前接住爱徒颓然倒下的身体之后,独笑穹便将他往自己的肩上一抗,纵身向下山的方向飞跃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一十四章 艰难决定 眼看就快到了山脚下,独笑穹却猛然停住了正在向前疾速飞纵的身形。 他微皱着浓眉,望着前方不远处隐隐的火光,知道下山的路已经被忠义盟的人堵死了。 实是没想到,雪幽幽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快! 方才,在与雪幽幽等人混战之际,独笑穹便感应到,自己的爱徒公玉飒容不但没有顺利逃出忠义盟总舵,更还面临着极度的危险。 一时之间,他也猜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不免令独笑穹完全失去了与忠义盟的人继续缠斗下去的心思。 于是,急于去营救爱徒的他,拼着硬挨了雪幽幽刺在左肩上的一剑,抓住机会竟一连施出了三记威力强大的赤阳掌,将那些由正面围攻自己的忠义盟的人打得纷纷飞跌出去。 其中,那位胖乎乎的忠义盟顺风堂主廖京东,更是被打得重伤吐血,倒地不起。 结果,总算是被独笑穹杀出了一条血路,闯出了忠义盟的包围圈,还一口气冲到了忠义盟的后山之上。 然而,令这位赤阳教主没有想到的是,雪幽幽竟然已经看穿了他的打算,并没有紧跟着随后追来,而是直接带人堵住了下山的通道,同时这也是独笑穹唯一的逃生之路。 此刻,如果他马上退回到山上去,也只能避过一时,最终还是会面临被忠义盟的人前后包抄的境况。 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公玉飒容,身受重伤的独笑穹自知没有那个本事,能够闯过忠义盟的重重包围,得以全身而退。 这实在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局面,也迫使他不得不做出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犹豫了一瞬之后,独笑穹从怀中掏出了自凤嫣身上搜出的那枚乾坤密钥。 只见他猛地一咬牙,竟将那枚乾坤密钥直接插入了公玉飒容左腿的伤口之中,直至齐根而没! 虽然犹是在昏睡之中,公玉飒容似乎也感觉到了那种剧烈的疼痛,不禁发出了一声无意识的呻吟。 独笑穹暗自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爱徒从肩上缓缓地放了下来,让他平躺在雪地上。 随后,他便毅然转身,又向山上飞奔而去。 说实话,此刻这位赤阳教主的心中,真可谓是又急又悔! 他方才若是同意了公玉飒容的恳求,用摄魂针的解药将水泠洛救活,或许就可以用这个小丫头作为挡箭牌,令忠义盟的人投鼠忌器,最终让他寻到可乘之机,带着自己的爱徒一起逃出去。 可如今,在耽搁了这么久之后,也不知水泠洛是否还活着?更不知他手中的解药是否还能发挥出应有的效用? 如果一切都还来得及,他便有机会用水泠洛的一条性命,去换取公玉飒容暂时不死。 因为独笑穹很清楚,水泠洛并非忠义盟中人。 虽然雪幽幽宁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下自己的这个徒孙。但是身为忠义盟盟主,她不能无视盟中所有人的反对,只为了水泠洛一人,纵放走与忠义盟结下深仇大恨的公玉飒容。 更何况,他这位公玉飒容的师父,戎国赤阳教主独笑穹,刚刚又杀伤了许多忠义盟的人。 这一笔笔血债,恐怕不是用水泠洛一条性命就可以一举抹杀的! 故而独笑穹所能希望的,只是用水泠洛来为公玉飒容多争取一些时间,以便让他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将自己的爱徒给救出来。 然而,当这位赤阳教主怀着这唯一的希望,返回到山上那处刚刚经历过多场搏命厮杀的地方时,却赫然发现,自己所要找寻的那位洛儿姑娘,此刻正躺在自己的宿敌——寒冰的怀抱中! 乍然见到寒冰出现,独笑穹的心竟不由自主地接连狂跳了数下,瞬间便被一阵莫名的恐惧所笼罩。 如果水泠洛已经死了,那么今夜别说是公玉飒容,恐怕就连他这位赤阳教主也再难逃离此地! 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独笑穹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楚,寒冰不是只简单地抱着水泠洛坐在雪地上,而是在为她运功驱毒。 只见这少年的一只右手正缓缓地在水泠洛的左胸上方不停游动,应该是在搜寻那根已经深入她体内的摄魂针。 面对眼前的这一幕,独笑穹竟一时间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他当然明白,此刻正是向寒冰下手的最佳时机。 如果运气好的话,就可以将其一击毙命。即使运气再差,也可以伤到这少年几分。 可如此一来,水泠洛应该是再无任何活命的机会。这也就意味着,他这位赤阳教主的爱徒公玉飒容,也从此失去了被救出来的机会。 正当独笑穹还在为了出不出手之事而迟疑不决之际,坐在地上的寒冰却忽然开了口:“面对如此大好的机会,独教主却迟迟不出手,莫非是为了令徒公玉飒容吗?” 再次听到这个令自己又恨又怕的清越声音,独笑穹不禁习惯性地一皱眉头。可谁知就在这时,他的脑际竟在陡然间灵光一闪,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 暗自庆幸之余,独笑穹仍是忍不住责怪自己方才当真是糊涂之至!遇到如此好的机缘,却险些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而就此错过! 在返回山上之前,他曾特意将那枚乾坤密钥藏入了公玉飒容的伤口之中,原本是打算要用密钥来与裕帝冷衣清做一笔交易,让大裕朝廷向忠义盟施压,迫使他们放出公玉飒容。 可如今,既然寒冰这位皇长子就在自己的面前,独笑穹便完全可以将这少年视作大裕朝廷的代表,直接与他进行交易。又何必再舍近求远,冒着性命之险去闯那座大裕的皇宫,找冷衣清谈条件呢?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独笑穹不由得意地笑了一声,道:“不错,确是为了公玉飒容,本座打算与寒冰公子做一笔交易!” “那就不妨说出来听听吧!” 寒冰语气漠然地回了一句,继续将大部分心神放在了搜寻那根正在洛儿体内游走的摄魂针上面。 此刻,看到躺在自己怀中已经气若游丝的洛儿,他的一颗心便犹如刀割般疼痛不已! 从济世寺出来之后,寒冰几乎是提聚起了自己全部的内力,一路飞奔地赶来了忠义盟。 然而,当他冲入那座总舵的大门时,看到的却是遍地忠义盟中人的尸体,以及一片血腥狼藉。 根本没有时间多问,他便直奔地牢,那处独笑穹最可能出现的地方。 在那里,他发现了身受重伤的辛杰,由此也知道洛儿可能去了何处。 可是,当他终于赶到这处忠义盟的后山上时,洛儿却已经遭了凤嫣的毒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一十五章 以命易命 一边用内力控制着刚刚搜寻到的那根正在洛儿体内游走的摄魂针,以阻止其顺着血脉,最终刺入她的心脏,寒冰一边竭力思索着,该如何找到解药,将洛儿救醒过来。 方才,他就已经注意到了不远处那具无头的尸体,并从其一身太监的服饰来判断,此人应该就是那位神秘的天香教主凤嫣。 不,应该说是曾经的天香教主凤嫣,鉴于此刻其已经成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然而,在翻遍了凤嫣的尸身之后,寒冰既没有找到任何解药,也没有找到那枚据说是被凤嫣夺走的坤钥。 这一结果,实是令他感到失望至极,同时更觉心急如焚! 可是在表面上,他又不得不努力保持着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以此威慑住那位正对自己虎视眈眈的赤阳教主独笑穹。 听到独笑穹主动提出要与自己做一笔交易,寒冰的心中其实并未对此抱有任何的希望,而只把这当作是一种稳住对方的手段,以便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找到解救洛儿的办法。 独笑穹自然也听得出寒冰话中的敷衍之意,但他根本就不在乎。 因为这位赤阳教主相信,一旦让这少年知道了这笔交易的具体内容,他肯定就不会再显得如此淡定了! “这笔交易其实很简单,说白了就是以命易命,用洛儿姑娘的一条命,来交换公玉飒容的一条命!” 果然,独笑穹的话音还未落,寒冰便已经猛地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你有解药?” “不错,我有洛儿姑娘所中摄魂针的解药。” “公玉飒容仍在忠义盟的手中?” “不错。” 听到独笑穹这两句不容置疑的回答,寒冰不禁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道:“洛儿中毒已深,仅有摄魂针的解药,并不能让她彻底脱离险境。 而目前唯一能够救活她的花神医,却被关在了地府之中。如果救不出花神医,洛儿便没有醒过来的希望。独教主以为,这样的交易,还算得上是公平吗?” 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形如何,但仅从凤嫣身上居然有乾坤密钥一事上来判断,独笑穹相信,寒冰所说的应该是真话。 如此看来,郑庸那奸宦很可能是利用他们这些北戎刺客闯宫之机,从那位大裕皇帝陛下的寝殿中盗取了乾坤密钥。 无论他盗取密钥的动机是什么,最终的结局恐怕都未能如那奸宦所愿。 根据传闻,乾坤密钥可以打开那座传说中的地府之门。但地府中究竟有些什么,独笑穹对此便一无所知了。 尽管已经隐隐地意识到,乾坤密钥或许会影响到戎国与裕国之间即将发生的那场战事,可为了自己的爱徒公玉飒容,独笑穹仍是决定,将这笔与寒冰之间的交易进行下去。 他一直在心中不断地安慰自己说,这些外在的不确定因素,并不能真正影响到一场完全凭实力决定胜负的战争。 “如果寒冰公子认为这笔交易不公平,那本座倒是可以再多加上一个筹码,也就是那枚被凤嫣夺走的乾坤密钥!” 寒冰的星眸微微闪动了一下,语声平静地问道:“那枚密钥可是也在独教主的身上?” 独笑穹不由哈哈一笑,反问道:“莫非在寒冰公子的眼中,本座只是一个没有头脑的武夫吗?如果摄魂针的解药与乾坤密钥都在我一个人的身上,那你恐怕根本就不会再想与我做什么交易,而是直接上来抢夺了!” “可那枚乾坤密钥若不是在独教主的身上,又让我如何相信你一定会把它交给我呢?” 寒冰一边冷静地说着话,一边抱着洛儿,从雪地上站起身来。 独笑穹一动不动地看着寒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这才肃然开口道:“事关两条性命,而且还是你我最为重视之人的性命,本座实是无心与你寒冰公子打任何诳语。 简而言之,那枚乾坤密钥的下落,只有我的弟子公玉飒容知道。如果你能够将他活着救出忠义盟,便会从他的口中得到那枚乾坤密钥的消息。” 寒冰闻言,只缓缓地点了点头。 独笑穹也不再多言,直接从怀中掏出了自凤嫣身上翻出来的那些东西,并将它们全都放在了雪地上。 望着那位赤阳教主转身离去的背影,寒冰朗声说道:“下山之后,向南离此不远的地方,有一座无名孤坟。明日巳时正,请独教主于彼处相候!” 独笑穹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大步前行,很快便消失于风雪之中。 未再去多看一眼那位远去的赤阳教主,寒冰将一直按在洛儿左胸上方的右手轻轻向上一提,便把那根摄魂针硬是从她的体内拔了出来! 将那根带血的摄魂针随手抛掉之后,寒冰重又坐回到了雪地上。 他用一只手紧紧地抱着洛儿,同时,用另一只手在独笑穹留下的那些东西上仔细地翻拣起来。 按照湘君姐姐曾经教给他的辨识方法,不久之后,寒冰便找到了一种很小的药丸。 将之放在鼻端闻了闻,他可以确定,这就是摄魂针的解药。 小心翼翼地扶着昏迷不醒的洛儿坐了起来,寒冰先把那颗解药放在自己的嘴里,然后口对口地将之喂给了洛儿。 然后,他又把洛儿转了一个身,同时,将自己的手掌抵在她的脊心大穴之上,用内力为她导气行血。 片刻之后,寒冰感觉到,洛儿那原本冰凉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温度,就连呼吸也变得均匀有力了一些。 可是,她依然没有醒过来。 “洛儿……洛儿……” 将她那柔软的身体紧紧地抱在怀中,寒冰不停地在洛儿的耳畔轻声呼唤着,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痛楚与歉疚。 就这样,在漫天的风雪中坐了许久,寒冰才从悲伤中清醒过来。 他抱着洛儿站起身来,迈步向山下走去。 走到半山腰时,他忽然离开了那条通往山下的小径,顺着一个斜坡往下走,最终到达了一处遍布山岩乱石的地方。 凭着洛儿当初的描述,寒冰终于找到了那个隐密的山洞。 曾几何时,他们在这里立下誓言,终生相许。最终,却天各一方,从此分离。 将怀中的洛儿轻轻地放在了一处平坦干燥的地方,寒冰久久凝视着她那张甜美如花的脸庞,星眸中写满了浓浓的依恋与不舍。 “洛儿,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从此与你守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俯下身去,在洛儿柔嫩的唇瓣上印下了温柔的一吻之后,他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往洞外大步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一十六章 五马分尸 猛烈的风雪依然在不停地肆虐,似要趁这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将整个世界都完全吞噬。 在忠义盟总舵那座气势雄伟的大堂前,数百名盟中弟子皆整齐地肃然默立于漫天风雪之中。 不久前,正是在这片极为宽敞的空地上,他们曾与那位北戎的赤阳教主独笑穹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杀。 数十名盟中弟子在此役中伤亡,而顺风堂主廖京东也因中了一记赤阳掌,至今昏迷未醒。 不停飘落的洁白雪花掩盖住了地上鲜红的血迹,却掩不住忠义盟众人心中冲天的怒火与恨意! 面对着群情汹汹,坐在大堂上的盟主雪幽幽的心情也是沉重至极。 今夜的浴血一战,忠义盟实可谓是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然而,造成这一结果的那个人,赤阳教主独笑穹却已安然脱逃。 而最令雪幽幽感到忧心不已的是,洛儿也不见了踪影! 之前,她一直忙于与独笑穹周旋,根本未留意到洛儿是何时不见的。 直到在山脚附近捉到了那个昏迷不醒的公玉飒容,她这才意识到地牢已经被劫,同时也震惊地发现,洛儿失踪了! 雪幽幽立即亲自带人,搜遍了整座后山,结果却只找到了四具死法各异的尸体,其中居然还包括那个曾经化名宫彦的公玉飒颜。 而令人感到十分奇怪的一件事是,在其余的三具尸体之中,除了一具无头的尸体,剩下的那两具尸体竟都是忠义盟土木堂的属下。 对于这一事实,那位土木堂主郭士勋倒也给出了一套合情合理的说辞—— 就当大家都在与独笑穹混战时,他忽然间想到,这也许是对方的一条诱敌之计。 于是,他连忙赶到了地牢,却赫然发现,公玉飒容已经被其兄公玉飒颜和天香教主凤嫣救了出来。 一见情况紧急,他这位土木堂主根本来不及多想,便匆忙召集了几名手下,寻着那三人所留下的足迹,一路追踪了下去。 结果,他们终于在后山追上了公玉飒容等人。 只不过,当时的情形已变得十分诡异,凤嫣杀了公玉飒颜,而他自己也被公玉飒容所杀。 可就在郭士勋带领手下的人,动手捉拿准备继续逃走的公玉飒容之际,赤阳教主独笑穹却突然现身,出手杀了他的两名手下,然后带着公玉飒容逃走了。 等到郭士勋他们随后追赶到山下时,却发现公玉飒容已经被捉到,而独笑穹也没了踪影。 雪幽幽当然能够猜到,郭士勋并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 只是当时负责看守地牢的刑堂弟子几乎全部被杀,仅剩下一个重伤的辛杰,也因失血过多而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故而,除了接受郭士勋的这番说辞,实是已经别无他法可想。 不过,据雪幽幽推测,这位吃里爬外的土木堂主虽然贼胆包天,但他应该并没有那个能力或是机会,伤害到对其已有所防范的洛儿。 可洛儿她究竟又去了哪里呢? 若是真如郭士勋所言,独笑穹曾经一度救走了公玉飒容,而最终,却又将他丢弃在了山脚下,独自一人逃走了。 那便足以说明,这位身受重伤的赤阳教主,实是已经没有能力带着同样身受重伤,且又不良于行的爱徒,闯出忠义盟的包围圈。 由此推之,他应该也没有那个能力将洛儿抓住,并无声无息地带走。 但如果不是独笑穹,又有谁可以让洛儿就这样凭空消失呢? 那便只有一个人——寒冰。 今夜有北戎刺客闯宫,寒冰当然会一直守在裕帝冷衣清的身边。而独笑穹之前所受的内伤,想必就是拜这位少年高手所赐。 之后,既然这位赤阳教主又跑来忠义盟中闹事,那寒冰应该也有可能紧跟着追过来。 可如果寒冰真的来了,为何从始至终,都一直未见他现身? 会不会洛儿是因为何事去找他了? …… 被所有这些混乱的思绪所困扰,雪幽幽实是没有心情再去审问那个不知何时才会醒过来的公玉飒容。 听刑堂执法万横江禀报完今夜忠义盟的伤亡情况,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地说道:“对于死者的亲属一定要好生抚恤,对于伤者更须好生救治。” “是!” 万横江躬身应了一声之后,随即又沉声问了一句,“对于那个被抓回来的北戎刺客公玉飒容,又该做如何处置?” 雪幽幽不禁微微一皱眉头,问道:“不知万执法对此可有何提议?” “此贼曾经杀害过多名我盟中的分舵主,实是与忠义盟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而今夜,又有数十名我盟中弟子被前来营救他的独笑穹等人杀伤。这笔账,自然也要记在他公玉飒容的头上!” 说到这里,万横江猛地提高了声音,神色激昂地继续说道:“属下以为,对于如此罪恶滔天的贼人,该当处以本盟最严厉的刑罚——五马分尸,以儆效尤!” 雪幽幽闻言,一时间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知道,万横江所言确实在理,对于像公玉飒容这种死仇大敌,绝不能姑息。否则,就会让忠义盟在整个江湖中自堕名头,甚至是成为笑柄。 可是,像五马分尸这般残酷血腥的刑罚,实不是她所愿意见到的。 而且,关于此事,浩星明睿也曾经托水心英劝说过雪幽幽。 大裕新君登基,实施新政,其中便包括废除某些过于残酷的刑罚,诸如凌迟、腰斩等等。 而忠义盟虽已不再奉朝廷号令行事,却仍属大裕皇帝治下的子民,自当遵守朝廷法度,不再滥用私刑,尤其是杜绝任何酷刑。 雪幽幽当即便表示接受浩星明睿的劝说。 事实上,她已经有所打算,准备在下一次的舵主聚会上提出,对盟规进行重新议定,并逐步废除一些过于残酷的刑罚。 所以,此刻听到刑堂执法万横江的提议,要对公玉飒容实施五马分尸之刑,雪幽幽从内心里是十分不赞同的。 过了半晌,她才徐徐地开口道:“万执法所言确实在理!对于这个北戎刺客公玉飒容,必须公开处以极刑,以向北人展示我忠义盟不可侵犯之威! 只不过,这五马分尸之刑过于残酷,实是有违我忠义盟的侠义风范。本座以为,还是改作斩首示众为宜。” 万横江一听,当即便表示反对道:“盟主此言差矣!这公玉飒容乃是赤阳教主独笑穹的亲传弟子,同时也是那个叛徒宫彦的亲兄弟。 无论是公玉飒容本人,还是他的师父独笑穹和兄长宫彦,都曾杀害过无数我忠义盟中人。 如此多的血海深仇,若不能从公玉飒容身上一并讨回,如何才能让那些被害的盟中弟子们安息瞑目?又如何才能让他们那些活着的亲人得以平息心中的怨气?” 这位刑堂执法的话音方落,立于堂下的众人皆随声附和起来,就连一向支持雪幽幽的流水堂主管秀波,都暗暗地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这位盟主审时度势,不要再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以免引发众怒。 暗自叹息了一声,雪幽幽不得不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无须再多做拖延。即刻将公玉飒容绑赴堂外,日出时分,当众对其施以五马分尸之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一十七章 别无选择 盘膝坐在那块曾经与洛儿一起练剑的岩石上,寒冰微皱着剑眉,思索着该如何展开营救公玉飒容的行动。 既然已经与那位赤阳教主独笑穹达成了交易,用公玉飒容的一条命,交换洛儿的一条命,寒冰自然不会做那种食言背信之人。更何况,那枚丢失的坤钥还要着落在公玉飒容的身上。 可是就在方才,他用追魂功在忠义盟的总舵中探查了一番,结果却发现,情况实在是糟糕之极! 忠义盟的人显然是已经杀红了眼,急于要把公玉飒容这个罪魁祸首杀掉泄愤。 对于这一点,寒冰其实早有所料。 但他所没有料到的是,他们居然打算采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来处死公玉飒容。 五马分尸,顾名思义,就是由五匹马,将人的头颅及四肢同时往五个不同的方向拉扯,直至脱离躯干。 此刻,看到公玉飒容的头脚已经被分别绑缚在五匹高头大马之上,寒冰一时间也感到束手无策了! 当初,他之所以答应独笑穹,会从忠义盟手中救出公玉飒容,完全是为了救洛儿和夺回乾坤密钥。而且,当时在他想来,这并非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无论公玉飒容是被继续关押在地牢之中,还是已经被绑赴刑场,寒冰都自认为有很大的机会,能够将其活着救出来。 而他所凭借的,就是自己那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以及神秘莫测的追魂功。 按照寒冰原定的计划,先用追魂功确定公玉飒容的具体方位,然后再故伎重施,冒充行云堂的杀手接近到他的身边。接下来,就可以趁人不备,除去公玉飒容身上的绑缚,并带着他一起逃走。 至于逃走的路线,寒冰也已经想好,就是从后山上那处绝壁爬下去。 那处绝壁高有百余丈,完全是直上直下的陡坡,而陡坡的下面,便是无底的深渊。 崖壁的表面是光秃的山岩,上面几乎没有任何缝隙可供草木生长。 故而,若想顺着那处陡峭的崖壁爬下去,几乎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绝无可能。 就连独笑穹那样的绝世高手,也只能勉强做到独自一人慢慢地攀爬下去。 而寒冰对自己的轻功却是有极大的信心。即便是再背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公玉飒容,他也有把握能够有惊无险地从那处绝壁上安然逃生。 可如今,这一切的计划都已经成为了泡影! 在忠义盟大堂外那一片极为宽敞的空地中央,公玉飒容正平躺在铺满厚厚积雪的地上。 他的头颈及四肢都被几道结实的绳索牢牢捆住,而绳索的另一端,则分别系在五匹烈马的脖颈之上。 那五匹烈马身上的缰绳,也已经分别握在了五个忠义盟刑堂弟子的手中。 距离行刑地点十数丈之外,还聚集了众多忠义盟的人。他们全都整齐地分列于四周,将刑场层层地包围了起来,默默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在这种严阵以待的情势之下,寒冰完全没有得手的机会。 即使他能够顺利地混入到观刑的人群里,却也无法做到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尽可能地接近行刑地点,近到足以一举制住那五名负责行刑的刑堂弟子。 而最为要命的一点是,他还要确保在整个行动过程中,不会惊吓到那五匹明显已经开始躁动不安的烈马。 否则的话,只要其中任何一匹马受惊奔跑起来,都会立即要了公玉飒容的命。 面对如此的困境,寒冰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无法按照最初的计划,单纯凭借武力,将公玉飒容从忠义盟的人手中硬抢出来。 可是,如果不使用武力,又实在是别无他途。 这都要怪公玉飒容的身份太过特殊。 这位曾经的断剑阁副阁主,因为暗杀了忠义盟多名分舵主,从此便与忠义盟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而且,他这个北戎刺客也是大裕朝廷所明令通缉的钦犯。 所以,无论是作为一个江湖人,还是作为皇长子,寒冰都没有任何立场去与忠义盟协商,要求他们将公玉飒容交出来。 如果他对忠义盟的人说,此举是为了找回乾坤密钥。那么完全可以预见到的是,他根本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因为在整个忠义盟内,恐怕只有盟主雪幽幽一人知道,乾坤密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即便寒冰最终能够说服其他忠义盟的人相信,乾坤密钥对于大裕朝廷的重要性。恐怕他们也只会采取一种手段,那就是对公玉飒容用尽酷刑,逼他说出密钥的下落。而绝对不会同意,让寒冰将人好端端地带走。 可如果寒冰向忠义盟的人言明,自己是为了救洛儿,才不得不用公玉飒容去与独笑穹做交换。那就等于在公开承认,他寒冰公子完全是为了一己私情而不顾江湖道义。 如此一来,必然会让身为忠义盟盟主的雪幽幽左右为难,同时,也会激起其他那些人的怨气。 毕竟洛儿并不是忠义盟中人,让忠义盟为了她而放过公玉飒容,实是无法令人信服,也无法对那些因公玉飒容而被杀害的忠义盟中人有所交待。 更何况,寒冰还顶着一个皇长子的身份。 若是让人传出,他为了自己所爱的女人,无视大裕律法,私纵朝廷钦犯。这就会让那位皇帝陛下在所有大裕子民的面前威信扫地,进而会影响到新政的顺利实施。 所以无论如何,寒冰都不会选择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去营救公玉飒容。 既然如此,那便只剩下了唯一的选择——用离别箭的身份,将公玉飒容救出来。 而这一选择,对于寒冰而言,其实就是一条死路。 因为无论是寒冰,还是离别箭,都不可能凭借武力,暗中将公玉飒容活着救出来。 那么,离别箭所能做的,便是与忠义盟的人公开谈判,用自己的一条命,去换取公玉飒容的一条命。 离别箭和公玉飒容,都是忠义盟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过,对于那些忠义盟中的当权人物而言,他们对离别箭的痛恨,应该远远超过了对公玉飒容的痛恨。 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由于他们很多人的亲友都被离别箭所杀,而是源自他们内心里对离别箭所怀有的那种深深的惧怕。 而这种惧怕,是公玉飒容无法带给他们的。 因此,忠义盟的人,应该不会拒绝这种明显是对他们有利的交换。 寒冰当然很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可他实是已经别无选择。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洛儿死去。 更何况,还有那枚乾坤密钥所牵涉到的无数人的身家性命。 舅父花凤山和弟弟世玉,都是他的至亲之人,寒冰又如何能忍心,让他们就此困死在那座地府之中? 而且,如果不能及时打开地府之门,取出其中的宝藏,大裕便没有足够的钱粮作为军资,出兵去援救重渊,同时还要为即将到来的那场与北戎之间的战争做好准备。 到时候,不但身在重渊的舅舅浩星明睿和水宗主,以及许多的隐族人会因此牺牲,甚至包括师父萧天绝在内的大裕将士,也会面临战死沙场的危险。 既然已经别无选择,那就只能坦然接受。 寒冰微微一抿唇角,利落地从岩石上站起身来。 他默默地伸手入怀,掏出了那张久已不用的银色面具。 这几日以来,寒冰一直都将这张面具带在身上。 他原本是打算,在杀了独笑穹之后,将其人头与这张面具一起埋在凌弃羽的坟前,以为祭奠。 可谁知造化弄人,最终还果然是让他用到了这张面具,但却是为了将自己就此埋葬。 不由带了些自嘲意味地笑了笑,寒冰将那张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然后,他便毫不犹豫地向山下忠义盟总舵的方向飞身而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一十八章 再见离别 不知何时,肆虐了一夜的风雪已经悄然停止。 沉暗天空的一角,隐隐透出了几缕淡淡的红霞,渐渐驱赶开漆黑的夜色,展露出一丝黎明的曙光。 肃立于忠义盟总舵大堂前的那数百名盟中弟子,皆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用一双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颗马上就要喷薄而出的旭日。 而在刑场中央,那五名准备执刑的刑堂弟子,却都把目光转到了万横江的身上。 此刻,这位刑堂执法正站在大堂门前的高阶之上,静待日出时分的到来。然后,便会由他亲口下令,处决那名北戎刺客公玉飒容。 盟主雪幽幽本就是为情势所迫,才不得不同意对公玉飒容施以五马分尸之刑,所以她实在无意亲自来现场,观看这一血腥的酷刑。 于是,刑堂执法万横江便成为了总执刑人,负责指挥和监督整个行刑过程。 眼看云端尽头,已经露出了大半个血红的太阳,万横江的双目中也同时映射出一道赤色的光芒。 只见他陡地高举起自己的右手,随时准备下达行刑的命令。 一时间,整个刑场都笼罩在一片沉凝的气氛之中。 那些默然肃立的人们皆瞪大了双眼,紧抿的唇角与不停上下抖动的喉节,暴露出此刻他们胸中所充斥着的那种嗜血的冲动。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万横江,心中不期然地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傲然与得意。 暗自力贯右臂,他知道,这一刻已经来了!潜藏于所有人心中的那种嗜血的愿望马上都会得到满足! 可就在他那只高举的右手即将向下挥落之际,万横江却陡然听到一声异响,自身后不远处传出! 这位执法大人的反应倒是极快,当即猛地向前一扑,直挺挺地趴倒在满是积雪的青石台阶之上。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一股劲风,直接从自己的头顶上方一掠而过。 由于方才的那声异响太过微弱,除了分立于阶下的那十几名刑堂弟子有所察觉之外,其他站得稍远一些的人们皆是浑然未觉。 此刻,见到那位本是气势不凡的执法大人,忽然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势趴倒在地上,众人在大感莫名其妙之余,不禁又暗觉好笑,有些年轻的弟子竟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然而,万横江却丝毫也不觉得有何可笑之处! 因为他听得极为清楚,那响声虽然不大,但却十分耳熟,耳熟到在自己的梦里也曾多次出现过。 离别箭!杀死左语松的离别箭! 那种可怖的箭啸声,听过一次,便足以令人终生难忘! 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万横江缓缓地转过身去,阴沉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正立于这座气势雄伟的大堂顶上的黑衣人。 “离别箭大驾光临,我忠义盟实是欢迎之至!” 他的这句话便犹如一声炸雷,立时将所有人都惊在了当场! 半晌之后,那些忠义盟的人才纷纷反应过来,赶紧抽出随身的兵刃,准备与那个不请自来的离别箭拼一个你死我活。 “万执法客气了!” 那个被称为离别箭的黑衣人依然挺立于屋顶之上,微微向下抱了抱拳,“适才为表明身份,在下不得不先展露了一手离别箭。若有唐突冒犯之处,还请万执法海涵!” 万横江此时可没有那个心情,与这个忠义盟的死仇大敌继续客气下去。 只听他用鼻孔哼了一声,极不客气地说道:“那些无用的废话大可省去不说!阁下今日突然现身,想必不是来与我忠义盟叙旧修好的。有什么指教,便痛快说出来罢!” 那黑衣人不由仰头哈哈一笑,朗声道:“万执法果然是个爽快之人!那在下便也有话直说,今日前来,就是为了与忠义盟做一笔交易。” “忠义盟从来不与仇人做交易!” 万横江想也未想,便斩钉截铁地一口回绝。 那黑衣人却丝毫不以为忤,继续朗声说道:“这件事恐怕不是万执法一个人所能说了算的!据我所知,忠义盟中能做主的人,应该是那位雪盟主吧?” 万横江不由窒了窒,再次冷哼了一声,才极不情愿地道:“即便如此,阁下也还没有那个资格让雪盟主亲自出来见你。你离别箭若真有这个胆量,便立刻从那上面下来,进去与雪盟主把事情当面说清楚。” 那黑衣人听了,立刻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随即便一个纵身,直接飞落在万横江的面前。 原本立于这座大堂阶下的那十几名刑堂弟子见状,纷纷呼喝出声,快速冲到阶上,将那黑衣人围了起来。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清楚,那黑衣人的脸上竟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 一看到这张传说中的银色面具,万横江便愈加确定,此人就是离别箭。 一瞬间,新仇旧恨尽皆涌上心头,这位刑堂执法的双目中闪动着隐隐的红光,咬牙切齿地道:“离别箭!你以为今日自己还出得了忠义盟的大门吗?!” 面对着十几名虎视眈眈的刑堂弟子,那黑衣人只轻蔑地笑了一声,道:“如果万执法想现在就与我算旧账,在下倒是乐意奉陪!只不过你真的认为,仅凭这十几个人,就能拦得下我吗?” 万横江闻言,立即伸手指了指阶下的那数百名忠义盟弟子,口中冷笑着问道:“如果再加上他们呢?” “听说独笑穹刚刚在此处大开杀戒,随后又安然脱逃。在下自诩身手并不在那位赤阳教主之下,想要全身而退,应该并不是一件难事。” 听他说得如此嚣张,那十几名刑堂弟子的脸上不禁都露出了怒色,一个个摩拳擦掌,只等他们的执法大人一声令下,便上前好好教训一顿这个大言不惭的离别箭! 可惜的是,那位执法大人并不像他们那样不知天高地厚。 方才一时间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万横江的确是起了将这个离别箭当场围杀的念头。 但是,一听到对方提起独笑穹,这位刑堂执法便忽然间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这其中恐怕是另有内情。 否则的话,为何离别箭会对刚刚发生的那场激战如此清楚?而他选择在公玉飒容即将被处死的一刻现身,难道只是巧合吗? 既然有了这些怀疑,万横江知道自己不能再鲁莽行事,而是应该把离别箭来此的真正原因弄清楚。 一念及此,他连忙挥了挥手,让围住离别箭的那十几名刑堂弟子退开。 然后,他便一脸肃然地看着离别箭,道:“方才是在下失礼!” 一边说,他一边伸手示意,“既然阁下要见雪盟主,那便里面请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一十九章 以武说话 看着大堂下站着的那个身姿挺拔的黑衣人,雪幽幽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身影,实在是太像寒冰了! 盯着黑衣人脸上的那张银色面具,雪幽幽心中的疑虑反而更深,甚至还隐隐地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惶恐与不安。 “你就是离别箭?”她忍不住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那黑衣人当即痛快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在下确是离别箭。对于这一点,贵盟的万执法当可证实无误。” 雪幽幽闻言,并没有去向正站在一旁的刑堂执法万横江进行核实,而是继续将目光锁定在面前的这个自称离别箭的黑衣人身上。 一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她便知道,此人并不是寒冰。 寒冰的声音听起来犹如泉流漱石,带有一种特殊的清越之音。 而这黑衣人的声音听起来清朗温润,但却略显中气不足,不是大病初愈,便是身上有着严重的内伤。 虽然确定此人不是寒冰,让雪幽幽稍稍放下了一颗心,但她仍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左右为难。 无论这个离别箭是凌弃羽,还是另外一个人,都与忠义盟有着解不开的血海深仇。 而她这位忠义盟的盟主曾经当众立下过誓言,一定要让离别箭血债血偿! 说实话,当初雪幽幽在忠义盟众人面前,语声铿锵地立下这一誓言之时,心中所想的却是,既然隐族人不再被大裕朝廷所迫害,那么专门为隐族人伸冤报仇的离别箭,应该也会就此消失,永不再现身。 可此刻,离别箭就活生生地站在她这位盟主大人的面前,这一始料未及的局面,顿时令雪幽幽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暗自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一边思索着应对之策,一边为了拖延时间而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痛痒的问题:“据本座所知,离别箭并非只有一人。那你究竟是谁?是凌弃羽,还是他的同伙?” 那黑衣人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道:“雪盟主有所不知,虽然离别箭确实不只一人,可一旦成为了离别箭,那便只有这唯一的一个身份。所以说,无论是凌弃羽,还是其他人,他们所代表的都只有一个离别箭。” 雪幽幽听了,立时眉头一拧,语声冷肃地道:“如此说来,你这个离别箭,便能够代表所有的离别箭,承担起他们与我忠义盟所结下的全部仇怨?” 那黑衣人泰然自若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今日在下此来,就是要代表所有的离别箭,为昔日与忠义盟所结下的全部仇怨,做一个最终的了断!” 雪幽幽的神色不由微微一动,随即便淡淡地问了一句:“不知你想怎样了断?” “以雪盟主之英明睿智,当知如今再去纠结那些旧怨的是非对错,根本已是毫无意义。故而在下提议,你我双方不必再多做任何口舌之争,一切便以武说话。” 听到离别箭这一明显带着挑衅之意的提议,雪幽幽陡地一挑眉,进一步追问道:“如何以武说话?” 那黑衣人朗声答道:“简而言之,便是你我双方一共比试三场,每一场的赌注都是一条人命!” “每场都要一条人命?” 雪幽幽略显诧异地问了一句,“你且说得清楚一些,究竟都是谁的性命?” “这却是不太好说了!因为输掉的究竟会是谁的性命,最终还要由获胜的一方决定。” 那黑衣人不由带了些自矜之意地笑了一声,才又接着道:“如此一来,才会为这场单调的比试增添些惊险的趣味!” 雪幽幽一听,忍不住心中有气,立即冷着声音反问道:“莫非在阁下的眼中,杀人竟只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那黑衣人居然哈哈一笑,道:“对于江湖人而言,生死本就是寻常事。但若能将之当作一场豪赌,自是别有一番意趣!” 雪幽幽久久地盯着这个看似狂放不羁的离别箭,心中着实拿不准,此人的真正意图到底是什么? 只从他忽然独自一人闯入总舵之中,并且还公然向整个忠义盟提出挑战,便足以可见,此人的目的绝不简单。 他方才提出的这一套比试办法,说白了,应该就是给忠义盟三次杀他的机会。而为了这三个机会,忠义盟也同样要以三条人命作为赌注。 这一做法,实在是极为凶险,而且结果也难以预料。 也许,最终只会白白地牺牲三条忠义盟人的性命,却还是无法杀掉离别箭。 而且,身为盟主的雪幽幽当初曾经立下过誓言,不能杀掉离别箭,她便要以死谢罪! 那样一来,对于忠义盟的打击,可谓是沉重已极!甚至比刚刚被那个赤阳教主独笑穹大杀四方的结果还要沉重! 或者,还有另外一种结局,那便是忠义盟在这三场比试中有一场胜出,就此杀死了离别箭。 但这也绝非雪幽幽想看到的一种结局。因为在她的内心里,从未真正将离别箭当作仇人看待,更不希望这位隐族人的英雄就此折在自己所率领的忠义盟的手中。 可是,眼前的局面已非雪幽幽所能完全掌控。 一向被视作死仇大敌的离别箭公开现身,忠义盟众人都已是群情汹汹。 如此情境之下,她这位盟主大人实是没有太多的选择。 如果拒绝离别箭的提议,那么接下来,在离别箭与忠义盟之间,势必会生一场后果难料的混战,很可能还会造成更多的伤亡。 故而思量再三,雪幽幽最终还是决定,接受离别箭的提议。目前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希望事态的展不会糟糕到无法挽回的程度。 “好!我忠义盟身为江湖第一大帮,从来不怕任何人的挑衅!无论你离别箭想如何比试,只要不失公平,忠义盟上下,绝不会退缩畏战!” 那黑衣人闻言,当即郑重地一抱拳,朗声说道:“雪盟主一言九鼎,在下佩服!” 雪幽幽只是不动声色地一摆手,沉声道:“你且说一说要如何比试吧!” 那黑衣人看起来早已成竹在胸,不紧不慢地答道:“既然‘比试三场’的办法是在下提出来的,那么为了公平起见,这第一场比试的内容,便由忠义盟来定,如何?” 见离别箭表现得如此慷慨大方,雪幽幽反倒更觉其中大有蹊跷。她的目光微微一转,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那位刑堂执法万横江。 万横江得到这位盟主大人的示意,立即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肃然道:“盟主,属下愿作为第一个下场比试之人,向离别箭挑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二十章 刑场救人 见万横江果然依照自己的暗示,向离别箭提出了挑战,雪幽幽的心中却不由感到一阵忐忑不安。 既然已经别无选择,而只能接受离别箭的提议,以忠义盟的三条人命为赌注,来换取三个向离别箭出手的机会。那么,身为盟主,雪幽幽自然要完全站在忠义盟的立场上来考虑问题。 而她所要考虑的要问题,就是如何充分利用好这三次比试的机会,争取用最小的代价,以获得最大的收益。也就是说,尽量少牺牲忠义盟的人,还要能够达到杀掉离别箭的目的。 作为忠义盟盟主,并且还是盟中的第一高手,雪幽幽本人实不宜第一个向离别箭起挑战。 因为一旦她不慎落败,对整个忠义盟的士气将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其他人很可能会就此失去继续挑战的勇气,从而让离别箭轻易获胜。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应该先派一个武功虽在她之下,但却在其他忠义盟弟子之上的人,与离别箭交手过招,以便进一步摸清楚其武功路数,甚至是找到他的致命弱点。 这样一来,即便第一个挑战者不幸失败,也会为雪幽幽赢得更多战胜离别箭的机会。 因此,雪幽幽选择让万横江率先出面挑战离别箭,确实是经过了一番仔细斟酌的。 先,万横江的武功着实不低,在整个忠义盟中,绝对是属一属二。 另外,万横江的亲妹妹万飞卿就是死于离别箭之手,而这位刑堂执法一直心心念念地要为自己的妹妹报仇雪恨。今日能有这样一个亲自向离别箭出手的机会,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所以,雪幽幽倒也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既满足了万横江的夙愿,又能够试出离别箭的实力。 虽说从任何方面而言,自己的这一选择都无不妥之处,但雪幽幽仍是忍不住暗自为万横江捏了一把汗。 如果面前的这个离别箭,就是当初杀死左语松及其六名亲随护卫之人,那么他的武功绝对是在万横江之上。而接下来这场比试的结果,恐怕就要以万横江的一条性命为代价。 虽然这位经常对自己直言顶撞的刑堂执法确实非常惹厌,但每到关键时刻,他却总是能够及时站出来,为她这位盟主大人分忧解难。 雪幽幽也因此可以确定,这位万执法并不是郑庸安插在忠义盟中的奸细,只是因其性情太过酷厉,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是令人生畏。 所以,尽管她这位盟主大人对万横江并无任何好感可言,可内心里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刑堂执法一职最为合适的人选。 故而一想到万横江可能面临的凶险,雪幽幽不免有些犹豫起来。可此时她已是骑虎难下,别无他法。 在沉吟了片刻之后,雪幽幽不得不点头道:“也好,这第一场比试,便由万执法出场。” 随后,她又忍不住温声叮嘱了一句:“只不过刀剑无眼,万执法可千万要多加小心!” 万横江当即沉声应道:“多谢盟主挂怀,属下定当尽力而为!” 然后,他便转头看向了那个黑衣人,双目中毫不掩饰地闪烁着一种恨毒的光芒,“这一战我若获胜,要的自然是你离别箭的一颗项上人头。想必阁下所要的,也是万某的脑袋?” 那黑衣人闻言,却摇了摇头,道:“万执法这颗六阳魁的份量虽是不轻,可惜在下却并不感兴趣。我所想要的,是那个公玉飒容的一条性命。” “公玉飒容?” 万横江不禁怔了怔,随即便若有所悟地道:“原来如此!你今日来我忠义盟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个公玉飒容!” 听到他的这一惊人之语,那黑衣人居然完全没有否认,而是语声平静地答道:“确是如此!只因赤阳教主独笑穹那里有我所想要的东西,必须要用他的爱徒公玉飒容来交换。因此我才会找到忠义盟,打算从你们的手中带走公玉飒容。 只不过离别箭与忠义盟一向是敌非友,谈交易实不可行。故而我才提出比试之法,就是要用杀掉我的三次机会,向你们交换公玉飒容的一条性命。 实情便是如此,不知万执法在得知真相之后,可还愿意继续进行这场比试?” 万横江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端坐于堂上的盟主雪幽幽。 雪幽幽完全没有想到,离别箭竟会甘冒性命之险,来营救那个北戎刺客公玉飒容。 他居然打算与北戎赤阳教主独笑穹,这个大裕的仇敌做交易,那么无论他是否曾经是隐族人的英雄,如今都已彻底成为了忠义盟的敌人! 对于敌人,自然没有任何客气可言! 雪幽幽的唇角微微一抿,目光坚定地对万横江点了点头。 万横江当即便对那黑衣人道:“既然雪盟主已经接受了阁下的提议,同意进行这三场比试,那便绝不会再反悔。 至于你提出这三场比试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其实根本无关紧要。因为我忠义盟的目的已经很明确,那就是要杀了你这离别箭,为所有被你杀害的盟中兄弟报仇雪恨!” “好,既然话已全部说开,那便无须再客气了!这第一场究竟要比试些什么,就请万执法不吝赐教吧!” 听那黑衣人说得爽脆利落,万横江当然也不愿再多耽搁时间,让这个大仇人离别箭得以再多活上哪怕一时半刻! 于是,他马上开口答道:“既然阁下是为公玉飒容而来,那么我们这场比试就拿公玉飒容来赌输赢。”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那黑衣人的双目在面具后面闪动着隐隐的光芒,“万执法是打算让我直接从刑场上救下公玉飒容吗?” “不错。” 万横江的唇角边不由泛起了一丝冷笑,“想必你方才业已看得十分清楚,那五名负责执刑的刑堂弟子正在等待我出行刑的指令。 只要看到我的右手挥落,他们就会驱赶开那五匹烈马,而公玉飒容也就会被当场五马分尸。 不过这一次,既然只是你我之间的较量,那五名刑堂弟子便自然不能参与其中。 所以,只要你能够在我将那五匹烈马驱赶开之前,救下公玉飒容,那么这一场比试就算是你赢了。而公玉飒容的一条性命,也就此归你离别箭所有!” 这一提议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却有取巧之嫌,根本算不上公平。 因为如此一来,离别箭的对手就不只有万横江一人,还要加上那五匹随时会受惊飞奔的烈马。 然而,面对这一颇不公平的提议,那黑衣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好,如此就一言为定罢!” 万横江的双目中顿时闪过了一道利芒,神色冰冷地伸手示意道:“那便请阁下与我一起,去刑场上走一趟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二十一章 甘拜下风 看着已经清醒过来,但却一直神色木然地躺在雪地上的公玉飒容,寒冰的心里真可谓是百味杂陈。 这一次,以离别箭的身份来闯忠义盟的总舵,他本就是打算拿自己的一条命,来换公玉飒容的一条命。 为了洛儿和乾坤密钥,牺牲自己的一条性命也无所谓。 可是,当寒冰看到公玉飒容时,却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恩师萧天绝。 那位赤阳教主独笑穹,宁愿以身犯险,独闯忠义盟总舵,甚至是不惜一切代价,与自己这个死仇大敌做交易,为的全都是他的那位爱徒公玉飒容。 将心比心,如果自己今日死在了忠义盟,对于恩师萧天绝而言,又将会是怎样一种沉重的打击?! 想起一生饱受磨难,如今已是白苍苍的恩师,寒冰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阵酸涩。 其实他很清楚,应该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活着救出公玉飒容,而又不必牺牲掉自己的一条性命。 但是,无论采取哪一种办法,都免不了要付出各种各样的代价。如果自己不愿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么其他人很可能就会为此付出更多的代价。 可能是天性中的骄傲使然,令寒冰无法做出那种让别人去替自己牺牲的事情来。 所以最终,他还是选择以离别箭的面目,向忠义盟出挑战。宁愿就此箭折人亡,也绝不退缩。 公玉飒容必须要救,但如果直接以命易命,寒冰确是感到心有不甘。 所以,他才会向忠义盟提出,进行三场比试。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通过前面的两场胜利,来为自己多争取到一些时间,去完成几件必须要由自己来完成的事情。 不过寒冰知道,最终,他一定会输掉第三场的比试。 因为,他完全可以猜测得到,自己将要在第三场面对的敌手,应该就是雪幽幽! 这位忠义盟的盟主,曾经当众立下过誓言,如果不能让离别箭血债血偿,她本人便会以死谢罪。 这也就意味着,离别箭不死,雪幽幽就要死。 面对这种两难的局面,无论如何,寒冰都不能让这位洛儿的师祖,也是自己恩师的心上人,因为输给了自己而不得不自杀谢罪。 那么唯一的选择,便是他输掉那场与雪幽幽的比试,同时也就是输掉自己的一条性命。 既然已经想好了最终的结局,寒冰便再也无所畏惧,只希望在前两场比试中可以取得最大的胜果,能够让自己的死,少一些遗憾。 而接下来所生的一切,确实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万横江果然第一个站出来,向他这个离别箭起了挑战。 对于这位忠义盟刑堂执法所提出的那个极不公平的比试条件,寒冰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之前,他这位绝世高手确实没有把握,能够从忠义盟的手中将公玉飒容活着救出来。 那是因为,他不但要同时制住五名刑堂弟子和五匹烈马,而且只要稍一遇阻耽搁,便要面对数百名忠义盟中人的围攻。 而他自己却刚刚负了严重的内伤,已经严重到足以影响出手的劲力与度。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无法保证公玉飒容的绝对安全。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近在公玉飒容身边的那五名刑堂弟子的阻挠,也没有了那数百名忠义盟中人的威胁。 只剩下一个万横江和那五匹烈马,对于寒冰而言,救出公玉飒容,便不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而且,既然他万横江能够厚颜无耻地提出一个在任何人看来,都算不上公平的比试条件,那么寒冰也决不会跟他客气,讲什么君子之道。 在万横江让那五名负责行刑的刑堂弟子退下之后,那五匹失去控制的烈马,便不由变得愈躁动不安起来。 它们不停地用前蹄刨着地上的积雪,马身在左右晃动之间,竟渐渐将系住公玉飒容头脚的绳索拉得越来越直。 见此情景,万横江的心中不禁暗自得意不已。 从离别箭提出三场比试的那一刻起,他这位执法大人便在急地转着念头,如何才能够利用这次机会,要了这个杀妹仇人的性命! 只从刚才对方所射出的那一箭的威力来判断,万横江就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个离别箭的对手。 但是为了报杀妹之仇,他早已暗自立下誓言,一定要亲手宰了离别箭。 于是,在反复思量之后,终于被他想出了一个堪称绝妙的好主意! 那就是在比试过程中,利用离别箭最想得到的公玉飒容,将其彻底逼入死局。 事实上,这绝对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试! 原因是,比试的一方只有离别箭一人,而另一方,则是万横江和五匹烈马,还有,公玉飒容。 因为在这场比试中,公玉飒容只会成为一个离别箭必须要时刻加以保护的累赘,而在无形之中,他也就成了万横江一个最大的帮手。 所以,在比试过程中,这位刑堂执法甚至都不必向离别箭出手,就可以通过惊动那五匹烈马中的任何一匹,来要了公玉飒容的命。 而公玉飒容一死,离别箭就算是输掉了这场比试,同时也输掉了他自己的一条性命。 正是由于已经成竹在胸,所以刚一来到刑场之上,万横江便十分大方地命令那五名负责行刑的刑堂弟子离开了。 而接下来,他所要做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 只需向那五匹烈马中的一匹随意击出一掌,便会令其负痛奔跑,而其它的马自然也会随之而动…… 可就在这位志得意满的刑堂执法,已将自己的一只铁掌挥至半空之际,对面的寒冰却突然抢先一步,倏地一挥右手。 随着一道尖厉的箭啸声响起,一枝离别箭已笔直地飞向了公玉飒容! 万横江见状,顿时愣在了那里! 可就在他这一愣之间,那枝原本射向公玉飒容小腹位置的离别箭,竟猛地一顿,随即便在空中炸裂开来。 紧接着,那枝炸裂开的离别箭竟一下化作了五枝,分别往五个不同的方向飞射而去。 就在包括万横江在内的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那五道捆住公玉飒容头脚的绳索,已经忽然间全部断裂开来! 而绳索另一端所系的那五匹烈马,也都被尖厉的箭啸声所惊,各自扬蹄向前狂奔起来,眨眼便冲入了四周围观的人群之中,一时间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混乱。 如今,刑场的正中央,只剩下一个公玉飒容,犹自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上。 此刻,他的脸上早已不见了木然,正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那个刚刚救了自己的黑衣人。 事实上,感到难以置信的并不只公玉飒容一人。 刚刚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万横江,也正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个已稳稳地站在公玉飒容身边的离别箭。 从其微微抖动着的身体便可看出,这位刑堂执法的内心简直是崩溃已极! 一招未出,他就已经败了! 明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个完美计划,为何竟会败得如此不容置疑,却又莫名其妙?! 本来,一切都在按照他的预期展,那个狂妄自负的离别箭想也未想,便同意了他的提议,令自己陷入了一种极为被动的不利局面。 可为何会在陡然之间,情势竟急转直下,让离别箭就那么轻轻松松地翻盘了呢? 直到此刻,万横江也未完全想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这一场比试,他实在是输得极不甘心! 然而,现实已经摆在眼前,众目睽睽之下,他万横江再是不甘心,再是蛮横无礼,却也做不出当众耍赖,拒不认输的事情来。 当然,他还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直接向离别箭出手,凭武力将其一举击杀。 可万横江绝对不是一个头脑冲动的浑人,否则,他也不可能在忠义盟这个天下第一大帮之中,混到刑堂执法这一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所以,他的心里很清楚,如果此刻自己不低头认输,而是选择继续交手,那么离别箭很可能会抓住这一机会,杀掉自己,以绝后患。 人若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更别提报仇雪恨了。 不,他万横江才不会做这种飞蛾扑火的傻事!他要留着自己的一条性命,寻找另一次机会,杀掉离别箭! 想清楚了这些之后,这位刑堂执法瞬间便挺直了略显颓然的身体,向寒冰重重地一抱拳,道:“万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这一场,是阁下赢了,公玉飒容的一条命也归你所有了!” 寒冰闻言,只是无声地笑了笑,“那就有劳万执法,命人将公玉飒容解开绑缚,送到一个暖和些的地方,好生加以照看。待我赢了接下来的那两场比试之后,再安安稳稳地带他离开。” 对于对方话语中所露出的那种明显的嚣张之意,万横江很明智地选择了一种极为恰当的态度忍气吞声。 他先是瞥了一眼犹自躺在雪地上,已被冻得口唇青的公玉飒容,然后便对寒冰默默地点了点头。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二十二章 真假离别 1 待公玉飒容被万横江安排的人小心地抬下去之后,寒冰便将目光缓缓地转向了那位端坐于忠义盟大堂门前的高阶之上,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看这场比试的忠义盟盟主雪幽幽。 “雪盟主,按照你我双方之前的约定,这第二场比试,便要由在下来挑选对手了” 雪幽幽闻言,微微地一挑眉头,充满豪气地道“不错我忠义盟中人全部在此,不会有一人退缩畏战,阁下尽可任意挑选” 透过面具,寒冰的星眸在正立于雪幽幽身后的那几位忠义盟堂主的脸上一一扫过,最终把视线停留在了那位胖胖的土木堂主郭士勋的身上。 看到离别箭的目光盯住了自己,郭士勋不由紧张地一哆嗦,暗自大呼不妙之余,却连拔腿逃走的勇气都没有了。 早在离别箭现身的那一刻起,这位土木堂主便猜测到,那张银色面具后面所藏着的,很可能是寒冰的脸 寒冰就是离别箭,对于这一点,郑庸已经从那位北戎的赤阳教主独笑穹的口中得到了确认,郭士勋自然也对此确信无疑。 另外,对于寒冰为何要救公玉飒容,郭士勋也猜出了一个大概。 方才在那座后山之上,在第二次现身之前,这位土木堂主已于暗中将情势观察得一清二楚。 当时地上一共有两具尸体,一个是公玉飒颜,而另一个,竟然是水泠洛。 据郭士勋判断,这两人应该都是死于那位擅长用毒的天香教主凤嫣之手。 随后,凤嫣又被公玉飒容所杀。 紧接着,那位赤阳教主独笑穹也出现了。 虽然在那之后,郭士勋马上狼狈而逃。但这并不影响他根据当时的情形,做出进一步的推测 凤嫣身上的解药和那枚乾坤密钥,应该都已经落入了独笑穹的手中。 而此刻,寒冰忽然以离别箭的身份出现在忠义盟,并且亲口承认,他要用公玉飒容去向独笑穹交换一些东西。 很明显,他所要交换的,一定就是凤嫣的解药和那枚乾坤密钥。 对于寒冰来说,那枚乾坤密钥想必非常重要,但是凤嫣的解药,绝对是更加重要 因为不久之前,雪幽幽曾经亲自带人搜索过那座后山,却并没有找到水泠洛的尸体。 这便只有一个可能,是寒冰把她给带走了。 如此想来,水泠洛很可能还没有死,而只是中了凤嫣的毒。 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小丫头,寒冰才不得不向独笑穹妥协,同意替他从忠义盟的手中救出公玉飒容,作为交换解药的条件。 在想通了这一点之后,郭士勋也曾经动过念头,当众揭出寒冰就是离别箭的真相,让他再也无所遁形。 然而仔细一想,他又改了主意。因为这位土木堂主意识到,此举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可言。 无论寒冰以离别箭的面目现身此处的动机是什么,其结果都只会有一个,那就是身为盟主的雪幽幽已经注定在劫难逃。 三场比试下来,化身离别箭的寒冰肯定会大获全胜,最后带着公玉飒容安然离去。 而那个曾经当众立下誓言,要让离别箭血债血偿的雪幽幽,便要为这一切承担后果,以死谢罪。 雪幽幽一死,那个已经重伤成残的副盟主古凝,根本不可能从北戎赶回来,接替盟主之位。 如此一来,新的盟主人选应该就会在那位刑堂执法万横江和他这位土木堂主之间产生。 原本,万横江可能还会在未来的那场盟主之争中,占据一定的优势。可是这莽夫偏偏沉不住气,居然异想天开地向离别箭起了挑战。 即便这位刑堂执法并没有因此丢了性命,但却也落得一个灰头土脸,还把那个北戎刺客公玉飒容给输掉了。 而那个公玉飒容,正是他郭士勋辛辛苦苦给抓回来的 两相比较之下,优劣立判。 到时候,盟中大多数人应该都会站在他这位人缘不错,且又刚刚因抓获北戎刺客而立下大功的土木堂主一边,而不会去支持那个神憎鬼厌,且又刚刚狼狈败给离别箭的刑堂执法万横江。 一想到那个自己觊觎已久的盟主之位已经近在眼前,郭士勋自然不愿错过这一大好机会,傻乎乎地跳出来揭开寒冰的真面目,迫使局面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展。 因为那样一来,确实可能会出现多种不同的结果。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应该都无法像现在这样,能够让雪幽幽干脆利落地死掉 想明白了这些,郭士勋马上闭紧了自己的嘴,同时心中还在暗涌着一种激动的窃喜,期盼着那最终的结局快些到来。 当然了,这位狡猾的土木堂主并没有忘记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曾经冒充离别箭,意图嫁祸寒冰。 不过,在郭士勋想来,寒冰此刻一定已经是心急如焚,忙于清除所有会阻碍他救出公玉飒容的人,不可能再有心思与自己去算那些无关紧要的旧账。 然而,事实证明,这一次他完全想错了 在轻松地击败了那位刑堂执法万横江之后,寒冰便毫不犹豫地找上了郭士勋。 只见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位胖胖的土木堂主,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在下听说,就在数日之前,有人曾经冒充离别箭,杀死了两个忠义盟的人。 而根据相关调查,那凶手所用的,居然是一种冰箭。如此的奇思妙想,倒真是令人不得不由衷地佩服 故而,我便也私下进行了一番打探,想找到那位心灵手巧的能人,并亲自向他表达我这个真离别箭的钦佩之情。 结果竟是天遂人愿就在我与独笑穹为了救公玉飒容的事情而讨价还价之际,这位赤阳教主居然把那个假离别箭当作了筹码,向我透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雪幽幽闻言,双眼不由微微一眯,别有深意地问道“如此说来,阁下一定知道那个假离别箭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寒冰看了一眼郭士勋那张已经开始变色的脸,突然朗笑了一声,道“那是自然。此人就是忠义盟土木堂主郭士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二十三章 真假离别(二) “你……你……胡说!” 乍然听到寒冰在众人面前毫不留情地揭穿了自己,郭士勋忍不住跳了起来,用一只略带颤抖的手指着他,开始口不择言地叫嚣起来。 “你根本就是与独笑穹狼狈为奸!否则为何会明目张胆地替这北戎刺客出头,与我忠义盟作对?!你对本堂主的那些污蔑之词,分明就是为了报复我抓了公玉飒容!” 面对这种根本不值一驳的指控,寒冰只是不屑地笑了笑,继续朗声说道:“这位郭堂主,一直以来都是郑庸的心腹走狗,替那奸宦做了不少助纣为虐之事!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一共有三件: 第一件,就是挖通一条连接景阳城内外的密道,由此放北戎刺客入城。 第二件,就是嫁祸离别箭,故意在京城中制造混乱,以便掩护北戎刺客入宫行刺。 而第三件,就是利用密道,活捉在刺杀失败之后急欲逃走的公玉飒容,就此将他的师父独笑穹引来忠义盟。 然后,便可借那位赤阳教主之手,除去雪盟主,从而为他这位土木堂主铺平道路,最终攫取忠义盟盟主之位!” 发现在场的众人似乎都已被离别箭的话说动,纷纷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郭士勋不禁愈加惊惶起来,竟突然开口道:“离别箭,你休再胡说!我知道……知道……你是谁!” “哦?” 听到这句明显带有威胁之意的话,寒冰的星眸中顿时射出了一道利芒,语声平静地道:“那你就不妨说出来罢!我究竟是谁?” “你……你……” 郭士勋张了张嘴,却只嗫嚅着吐出了这两个字,便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只因他猛然间意识到,现在说出这个离别箭就是寒冰,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加对自己不利。 首先,他并不能完全确定,这个戴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就是寒冰。 事实上,郭士勋从未见过寒冰,故而他所得出的判断,皆来自于郑庸一人的说法。 但是郭士勋知道,雪幽幽认识寒冰,万横江曾与寒冰碰过面,而在场的众人之中,也有一些人是见过寒冰的。 然而奇怪的是,所有这些人都没有对此提出过质疑,指出这个离别箭很可能就是寒冰。 对于这其中的关节所在,郭士勋实是有些想不明白,因而便也对自己先前的那个判断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而最主要的一点是,他这位土木堂主并没有任何实据,可以证明自己的说法,同时更没有那个实力,去强迫离别箭摘下脸上的面具。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就那么空口白牙地当众指认离别箭就是寒冰,不但收不到预期的效果,相反,还会给人一种做贼心虚,乃至狗急跳墙的感觉。 更何况,即便最终能够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个离别箭就是寒冰,可结果也不会给他目前的处境带来任何的帮助。 因为众所周知,寒冰与独笑穹是死对头,这一点本就毋庸置疑。所以,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相信,这位大裕的皇长子居然与独笑穹合起伙来,污蔑他这个小小的忠义盟土木堂主。 如此一来,反倒会让这个离别箭的话更有可信度,就此坐实了他郭士勋便是那个冒充离别箭,杀害两名忠义盟弟兄的凶手! 在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之后,郭士勋终是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你就是那个杀害左副盟主的凶手!是我忠义盟不共戴天之敌!在我忠义盟中,没有人会相信你这个仇人的挑拨离间之语!” 早就料到,这位心机狡诈的土木堂主根本没有那个胆量说出真相,寒冰不由得意地哈哈一笑,道:“无论有没有人相信,反正我信了!所以这第二场比试,我这个真离别箭就要会一会你这个假离别箭!” “不!” 郭士勋几乎是声嘶力竭地狂叫了一声,同时胡乱地摇动着他那颗大胖脑袋,“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你这是想要杀人灭口!” “郭堂主!” 已经忍了许久的雪幽幽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回头看着郭士勋,厉声喝道,“你乃是我忠义盟的一堂之主,岂可如此信口雌黄、胡言乱语?!” 郭士勋登时被吓得一呆,过了半晌,才面色惨白地开口辩解道:“我没有胡言乱语!这个离别箭本就身份可疑,而他所提出的三场比试,更是居心叵测。这一切,明显就是他和独笑穹一起策划的一场阴谋!” 雪幽幽不禁冷哼了一声,“今日离别箭上门挑战,我忠义盟慨然应战。双方约定比试三场,所有人当时都并无异议。 如今这二场,轮到你对战离别箭,而你却忽然声称,这是一个阴谋。究竟用心何在?! 难道说,方才万执法是故意输给离别箭的?或者,根本就是你郭士勋贪生怕死、临阵退缩?!” 说完,她便又将头转了回去,根本不屑再去看这位土木堂主一眼。 “我……我的意思是说……” 郭士勋一边慌乱地寻找着借口,一边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那几个心腹手下。 谁知他却赫然发现,那些人都不约而同地垂下头去,回避开他的目光,显然是没有为他这位堂主大人舍生取义的想法。 而与此同时,他还看到,周围的那些忠义盟中人都在用一种极其鄙夷的目光看着自己。 见此情景,这位明显是已经众叛亲离的堂主大人,顿时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绝望之中! 没有机会了!自己再也不可能坐上那个盟主之位了! 既然如此,那便只能孤注一掷! 至少杀了此人,对那位总管大人也算是有一个说得过去的交待,应该能够就此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 一念及此,郭士勋不由暗自一咬牙,突然从怀中掏出一张极为小巧的弩弓,一按机簧,一枝乌黑的小箭便从中飞出,径直向着正背对他而坐的雪幽幽的后颈射去! 随后,他的整个人便猛地腾身而起,向着那座已经空无一人的大堂内飞速退去。 因为这位土木堂主十分清楚,从那座大堂的后门出去不远,便是土木堂所在。而在土木堂内,有一条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逃生密道。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他的这番算计虽精,怎奈他的对手更精! 就在那枝乌黑的小箭将要射入雪幽幽的后颈之际,这位忠义盟盟主似是背后长了眼睛,忽然不落痕迹地微微一偏头,竟然毫不费力地就躲过了这一致命突袭。 而极有默契的是,远在石阶之下的寒冰,也随手一挥,一枝离别箭已呼啸着射入了犹自身在半空之中的郭士勋的咽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二十四章 愿赌服输 那位死不瞑目的土木堂主沉重的尸身很快便被人抬了下去,青石台阶上只留下了一滩猩红刺目的血迹。 雪幽幽神色如常地端坐在那张红木宽椅之上,一双锐利的眼睛久久凝视着那个正若无其事负手而立的离别箭。 在内心里,她并不愿意将面前的这个离别箭当作敌人。 但无奈的是,彼此的立场不同,而且中间又隔着那么多的血海深仇,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所以,接下来的这一战,注定会是一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雪幽幽从椅中站起身来,语声沉缓地道:“接下来的这一场,便由本座会一会你这位离别箭吧!” 寒冰的星眸中立时闪过了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轻轻点了点头,道:“那就请雪盟主赐教吧!” 丝毫没有作势,雪幽幽已陡地腾身而起,人尚在半空之中,那柄原是悬于腰畔的长剑,便已被她握在了手里。 此刻,旭日初升,霞光万丈,照在闪亮的剑身之上,映射出无数道刺目的光芒。 就在众人都忍不住移开被刺痛的眼目之际,这柄犹如从阳光中幻化出来的长剑,已挟着万钧之势,凌空向寒冰疾刺而下! 寒冰的反应本就比众人都快了一拍,雪幽幽的长剑刚一拔出,他便已飞快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随后,他就凭着强的耳力,听风辨位,陡地一挥右臂,向身在半空中的雪幽幽射出了一枝离别箭。 雪幽幽见状,立即将剑尖向前轻轻一点,正好点在了那枝无形的气箭之上。 只听“啪”地一声大响,那枝离别箭不但没有被击落,反而突然间变化成了五枝,再次齐齐袭向了雪幽幽! 可雪幽幽似乎对此早有防备,把手中的长剑倏地一抖,霎时舞出五朵剑花,分别截住了那五枝离别箭。 在一连串的爆响之后,那五枝离别箭已悉数炸裂消散。 而雪幽幽竟是停也未停,手中的那柄长剑犹如一道匹练一般,径直向寒冰的颈间斩落! 已睁开双目的寒冰见势不妙,急忙闪身飞退,同时左手一挥,又向身形还未落地的雪幽幽射出了一枝离别箭。 这一次,雪幽幽选择了避让。 只见她在空中一个急旋转,任由那枝离别箭从自己的身侧呼啸而过,而她手中的长剑随着这种急的旋转,立即带动起一股强劲的气流,向犹在往后飞退的寒冰扫了过去! 眼看那一剑挟着一缕劲风横扫向自己的腰间,寒冰的整个人突然猛地往后倒了下去,千钧一之际,堪堪避过了这一腰斩之危。 可就在这时,雪幽幽的人已经落在了寒冰的身前。 她手中那把刚刚砍空的长剑,只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圈儿,便又迅疾地向躺倒在地上,应该已是避无可避的寒冰刺去! 谁知,寒冰并未真的躺倒在雪地上,而只是凭着双膝的力量,让自己的整个身体与地面保持平行。 看到雪幽幽一剑刺来,他马上双足使力,身体顿时平躺着向后飞退出数尺之遥。 并且,就在双足点地的一瞬间,他的整个人已借力向上弹起,同时双手连连挥出。 随着两声不分先后的尖厉箭啸声,又有两枝离别箭齐齐袭向了雪幽幽的前胸! 雪幽幽当即将正向下疾刺的长剑反手一挑,一招“朝云暮雨”,巧妙地将那两枝离别箭分别拨打到两旁。 随即,她的身体忽然疾向前扑出,立时便将那两枝已偏离方向的离别箭甩在了自己的身后,任其再变化出多少枝离别箭,都没有了伤敌的效用。 而与此同时,雪幽幽的那只左手已经并指为掌,猛地一掌推出,直奔寒冰的面门击去! 此刻,寒冰的身形刚刚落地,根本来不及再向一旁躲闪。 无奈之下,他只能暗自一咬牙,勉力将双手向前一推,打算硬接雪幽幽的这一掌。 然而此时,他的内力正值旧力将竭而新力未生之际,哪里还接得住对方的雷霆一击?! 就在“呯”地一声闷响之后,寒冰的身体禁不住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双足却仍稳稳地站在那里,纹丝未动。 可惜的是,他这种强自支撑出的假象,未能骗过雪幽幽的一双利目。 只听她陡地出一声清叱,手中长剑如闪电一般地向寒冰的前心疾刺而去! 此刻,寒冰明显已是无力闪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闪着森冷寒光的长剑刺入自己的身体! “叮——” 锋利的剑尖刚刚刺破外面的一层薄衫,便被什么东西给挡了下来,无法进入得更深。 但剑尖上所传来的强大内力,还是将寒冰震得向后连退了两步。 刚站稳身形,他便一个没忍住,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雪幽幽在一怔之后,缓缓地将长剑收了回去。 胜负已分,她这位盟主大人实是没有再继续向寒冰出手的必要。 寒冰努力站直了身躯,然后伸手入怀,从中取出了两件物事。 乍一看到寒冰手中的那两柄十分特殊的短剑,雪幽幽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急声追问道:“你是从何处得到此物的?” 寒冰急喘了两下,竭力平复胸腹间犹自不停涌动的气血,才开口答道:“洛儿姑娘被凤嫣的毒针所伤,而解药却在独笑穹的手里。” 雪幽幽的目光中不禁透出一种怀疑之色,沉声问道:“这么说,你救公玉飒容,是为了向独笑穹换取解药?” 寒冰摇了摇头,“并非完全如此。独笑穹早就把解药给了我,并且洛儿姑娘业已服下解药,暂时脱离了危险。” “那她目前在哪里?” “在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 寒冰的唇边隐隐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而那个地方只有我知道。” 雪幽幽闻言,双眼顿时微微一眯,“你要与本座谈条件?” “不错!” 寒冰故意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雪幽幽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本座不明白的是,既然你的手中已经握有洛儿,为何不直接与我谈条件,却非要多此一举,立下这三场的赌约?” 寒冰不由略带懊丧之意地叹息了一声,随即反问道:“如果我一开始便要求用洛儿姑娘来交换公玉飒容,雪盟主真的会同意吗?” 雪幽幽沉默了一瞬,终是摇了摇头,“我不会同意。因为洛儿并非忠义盟弟子,身为盟主,我决不能徇私情,用公玉飒容这个忠义盟的大仇人,来交换洛儿的性命。” 说到这里,她突然微微一顿,又用一种奇怪的语气接着说道:“可即便如此,你也可以用洛儿来与我交换其他的东西。又何必非要采取这种方式,最终还得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呢?” “因为洛儿姑娘与我是友非敌,我决不会用她来与雪盟主进行任何交换。即便我知道,雪盟主应该是愿意用自己的一条性命,来换回洛儿姑娘的。” 寒冰一边语气淡然地说着,一边又将那两柄短剑揣回了自己的怀中。 雪幽幽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地问道:“那你还想与本座谈什么条件?” 寒冰突然郑重地向她一抱拳道:“方才这一场比试,确是在下输了!故而我的这条命,业已归雪盟主所有。 只不过,我还需要半天的时间,去处理一些旧日的恩怨。待办完了事情,在下便会回到此地,听凭雪盟主处置!” “原来是这样——” 雪幽幽徐徐地说了一句,却突然顾左右而言他地道,“你的武功本还在我之上。可之前你应是已经负了严重的内伤,故而才会有今日的失手。这一场比试,本座实是胜之不武!” “雪盟主此言差矣!是在下目中无人,自以为身手不凡,想与忠义盟赌上一把。却万万没想到,雪盟主不但武艺精湛,剑法更是群,几招之内,便将我击败。事已至此,在下实是无话可说,只能愿赌服输!” 说完,寒冰再次向这位忠义盟的盟主重重地一抱拳,表现出一副心悦诚服之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多有得罪 见离别箭这个刚刚败于己手的敌人,居然表现得如此慷慨大度,不知为何,雪幽幽的心情反而愈感沉重。 她轻轻地摆了摆手,便默然转身,回到了高阶之上。 重新在那张红木宽椅中坐定之后,她才缓缓地开口道:“这场比试,离别箭已经落败认输。按照双方之前的约定,他的一条性命便输给了忠义盟!不过,他曾在第一场比试中获胜,公玉飒容已经归其所有。 故而本座决定,让离别箭先行带走公玉飒容,待他办完自己的事情之后,再回来忠义盟,完成我们之间的那个约定。不知诸位堂主对此可有何异议?” 忠义盟原来一共有六位堂主,但是由于身兼行云堂主的副盟主古凝还在北戎养伤,顺风堂主廖京东又被独笑穹打得重伤昏迷,而那位土木堂主郭士勋则刚刚被离别箭所杀,所以此刻在场的,只剩下刑堂执法万横江、撷英堂主井元舒,还有流水堂主管秀波。 流水堂主管秀波一向都是只管自家事的老好人,并且他本人与离别箭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对雪幽幽的决定持有任何异议。 而刑堂执法万横江本来是打算表示反对的。 但他转念一想,正是因为自己输了第一场比试,才导致离别箭成功救下了公玉飒容,也给了雪幽幽放离别箭离开的理由。 如果他此刻再对离别箭所提出的那个宽限半日的请求进行刁难,便未免显得自己过于小气,完全是一副输不起的模样。 见万横江只是口唇动了动,最终却并未说出任何反对的话来,撷英堂主井元舒立时沉不住气了,突然越众而出,走到了雪幽幽的面前。 站定抱拳施礼之后,这位撷英堂主便语声铿锵地直奔主题:“禀盟主,属下以为,此举不妥!这个离别箭的身份至今成谜,如果就此放他离去,便犹如鱼入大海,再也无迹可寻。 再者说,即便半日之后,他守约回来,到时候又有谁能够确定,那个回来的人,就是真正的离别箭呢?” 听了井元舒的这一番话,旁边忠义盟的人都觉得十分有理,不禁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而众人这一表示赞同井元舒的话,其实也就等于是在反对雪幽幽先前的决定。 就在雪幽幽沉吟着没有开口之前,寒冰已朗声说道:“这个问题倒也不难解决,可以让井堂主先看过我的真面目。如此一来,便不会有被人冒名顶替之忧了。 至于怕我离别箭毁约不归,我想,在井堂主看过我的真面目以后,便也不会再有此等顾虑了!” 雪幽幽的双目中立时精光一闪,盯着寒冰脸上的面具,意味深长地问道:“如此说来,井堂主竟是曾经见过阁下的真面目吗?” 寒冰却摇了摇头,道:“这个可也说不太准。不过在下听说,忠义盟撷英堂主井元舒精于识人,具有过目不忘之能。只要让他见过我的真面目之后,我便再也无所遁形。 而以忠义盟在江湖中的势力,还会担心我这个已经暴露身份的离别箭,从此逃之夭夭吗?” 雪幽幽并没有马上答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那位撷英堂主。 由于离别箭杀害了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左副盟主,井元舒对他可谓是深恶痛绝! 故而,从离别箭现身忠义盟总舵的那一刻起,这位撷英堂主便一直用敌视的目光,紧盯着这个大仇人的一举一动。 可是,在看过了接连生的三场比试之后,不期然地,他竟对这个离别箭隐隐生出了一种钦佩之情。 一时之间,井元舒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内心为何会生如此巨大的转变。甚至他还一直在强迫自己,不要再对此进行深究。 所以,他才会站出来,当面反对雪幽幽打算放走离别箭的决定。 然而,当离别箭说,可以先让他看过自己的真面目时,井元舒的心中竟莫名地生出了一种冲动! 只要能够看清楚离别箭的真面目,其他的事情似乎都已不再重要。 尽管这位撷英堂主想努力克制住自己这一非常不理智的冲动,却仍是忍不住对向他投来征询目光的盟主雪幽幽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雪幽幽一见,当即也毫不犹豫地对寒冰点了点头,道:“好!既然如此,待井堂主看过你这位离别箭的真面目之后,阁下便可带着公玉飒容先行离开。” 寒冰不由朗笑了一声,“如此就有劳井堂主了!” 话音未落,他的人便已飞身而起,直接落在了正立于高阶之上的井元舒的身旁。 这位功夫极差的撷英堂主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忽然感到右臂一紧,随即耳畔生风,整个人已经脱离了地面! 只不过眨眼之间,他便觉自己已经站在了那座大堂的屋顶之上。 居高临下地瞄了一眼,井元舒不免感到有些心惊胆战。 大堂前方那片刚刚被用作刑场的空地上,那些密密麻麻站着的忠义盟弟子,怎么看起来似乎都变成了一只只蝼蚁…… “井堂主” 正立于他面前的离别箭忽然低唤了一声,才让这位居然还有些恐高的撷英堂主彻底地回过神来。 见井元舒的目光已经完全转到了自己的脸上,寒冰立即轻轻一抬右手,将那张银色面具揭了下来。 乍然看到眼前这张俊美绝伦的容颜,井元舒的心不由猛地一阵狂跳,忽然脚下一软,整个人竟直接倒了下去! 寒冰连忙向前一伸手,扶住了这位明显是被吓坏了的撷英堂主。而与此同时,那张银色面具又已回到了他的脸上。 “虽然我们彼此素未谋面,但我想,井堂主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究竟是谁。而你是一个聪明人,自然能够明白守口如瓶的重要性。 所以这个秘密,要一直存于你的心中,绝不能向任何人泄露,包括你们的那位盟主大人。不知井堂主可听懂了在下的意思?” 井元舒的身体兀自微微地着抖,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 寒冰怕时间耽搁久了,会引起那位精明的雪盟主的怀疑,所以他便未再多话,直接拉着井元舒从屋顶上一跃而下,重又立于雪幽幽的面前。 见雪幽幽正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盯着井元舒那张神色慌张的脸,寒冰马上满含歉意地向这位撷英堂主一抱拳,道:“是在下太过鲁莽,未想到井堂主居然有恐高之症。唐突之处,还请见谅!” 井元舒此刻也回过神来,立即配合地苦笑了一下,“惭愧,惭愧!井某自幼便有这种怪病,却是让阁下见笑了!” “是在下多有得罪了!” 寒冰又向他客气了一句之后,便将目光转向了雪幽幽。 他再次郑重地一抱拳,道:“多谢雪盟主的慷慨大度,成全了在下的这一不情不请!今日日落之前,我必会如约赶回此地,并且带来洛儿姑娘的消息。到时候,我离别箭的这条命,便听凭忠义盟处置!” 雪幽幽肃然点了点头,道:“好,如此就一言为定!忠义盟上下必会准时恭候阁下的大驾!” 寒冰的唇角不由微微一牵,把已被人抬过来的公玉飒容往自己的肩上一扛,便潇洒地转身大步离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一曲挽歌 “洛儿……姑娘……怎么样了?” 虽是被寒冰略显瘦削的肩膀硌得胸腹间生疼欲呕,公玉飒容却仍是咬着牙,吃力地向他问起自己最为关心的一件事情。 此刻,他们已经出了忠义盟的大门很远,可寒冰并没有将公玉飒容放下来的意思,任由这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伏在自己的肩上,姿势颇为尴尬地前后摇晃不已。 “令师已经把摄魂针的解药给了我,但洛儿她中毒已深,服下解药之后并没有醒过来。目前唯一能够救她的人,便是花神医,可他却被凤嫣关在了地府之中。 我需要乾坤密钥,才能打开地府之门。如果你这家伙知道密钥的下落,便痛快说出来,免得本公子我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你!” 听寒冰说得如此不客气,公玉飒容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当即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然后便以一种同样无礼的态度回敬道:“求人还求得这般理直气壮!你寒冰公子可真够目中无人! 莫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乾坤密钥的下落,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老子连五马分尸都试过了,还会怕你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哎哟!” 话音还未落,他便突然被寒冰从肩上一把掀下,直接摔在了雪地上! 这一摔,公玉飒容根本就毫无防备,竟是结结实实地跌了个四脚朝天! 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屁股似乎都已经被摔成了八瓣! 而最为不幸的是,他那条受伤的左腿居然刚巧撞到了路旁的一截树桩,本已开始凝结的伤口立时崩裂开来,鲜血又开始不断地向外涌流而出。 公玉飒容狼狈不堪地侧卧在地上,用手捂着腿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同时咬牙切齿地瞪向正一脸冷笑看着自己的寒冰。 “有种你就杀了我!” 寒冰的星眸闪了闪,突然哈哈一笑,道:“既然都已经把乾坤密钥拿出来了,你这厮何必还要继续嘴硬讨打?!” 公玉飒容闻言,脸色立时一变,捂在伤口上的那只左手也不禁微微一抖。 其实,他在忠义盟中刚醒过来时,便感觉到自己左腿处的伤口似乎有些不对劲。 只不过当时他的手脚被缚,正面临着五马分尸的酷刑,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无法再去冷静地思考任何事情了。 再者说,在冰冷的雪地上躺了那么久,失血过多的他几乎完全被冻僵,对身上那些伤痛的感觉已变得越来越麻木。 虽然最后,他被寒冰莫名其妙地救了下来,又被送到一个暖和的房间里烤火,让自己被冻僵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 但那时,他仍是一直处于忠义盟中人的监视之下,自然没有机会去查看伤口处的异状。 之后,他便被寒冰扛在了肩上,双腿在前,头和双臂却在后,更是没有可能触摸到自己的伤口。 直到方才,被寒冰这么狠狠地一摔,那条伤腿碰到了树桩上,公玉飒容顿时感觉到,伤口中有某个坚硬的异物,已被那一摔之力震得向外掉了出来! 他连忙伸手捂住了那处伤口,同时也把那个硬物悄悄地拔了出来,偷偷攥在了手心里。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极其细微的动作,竟还是让目光锐利的寒冰察觉到了端倪,更进一步猜测出,那个硬物就是乾坤密钥。 “居然想到把那么大的一枚密钥生生藏进伤口之中,看来令师为了救你,真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寒冰一边语带嘲讽地说着,一边得意洋洋地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掌,“赶快把密钥扔过来,否则本公子就让你一路爬着去见你的那位恩师!” 公玉飒容虽是有些不甘,但面对这个心狠手辣,且又武艺高强的少年,他也实在想不出任何与之对抗的有效手段。 负隅顽抗的结果,只会让他自己再多吃些苦头,却根本阻止不了寒冰得到其想要的东西。 无奈之下,公玉飒容只好慢慢地将刚从自己伤口中取出来的,那枚染血的乾坤密钥举了起来,然后轻轻一抖手,把它抛给了寒冰。 用自己的衣襟把密钥上的鲜血擦拭干净之后,寒冰便将它收入了怀中。 随后,他又从衣襟上撕下了一块长长的布条,走过去帮助公玉飒容包扎腿上的伤口。 被这个下手极重的家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一番折腾,公玉飒容直疼得剑眉紧皱。 可他仍是倔强地咬紧了牙关,哼也不哼一声。 忽然,他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问了一句:“你真的将自己的一条命输给忠义盟了?” 寒冰却继续头也不抬地忙着手上的活计,理也未理公玉飒容。 眼看已经基本包扎妥当,他的双手猛地一用力,将那块缠住公玉飒容伤口的布条紧紧一勒,随后便快地将其两端系在一起,并打上了一个死结。 公玉飒容终是忍不住疼得闷吭了一声! 看了一眼自己那条被极为拙劣的技术包扎过的伤腿,他气咻咻地道:“别以为我会因此感激你!若不是为了洛儿姑娘,我宁可吞了那枚乾坤密钥,也决不会把它交给你这个混蛋!” 听到公玉飒容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居然还敢在自己的面前提起洛儿,寒冰的星眸中不由闪过了一道慑人的寒光! “公玉飒容,为了那位把你当成宝的师父着想,你最好赶快闭上自己的一张臭嘴!否则,我保证会当着独笑穹的面,把你的脑袋给揪下来!” 公玉飒容犹自不服气地张了张嘴,但当他看到寒冰眼中闪烁着的那种森冷的光芒之后,顿时气势一弱,终是没敢再出任何声音。 寒冰也根本就不想给这家伙再次开口的机会,只见他直接单臂一较力,便将公玉飒容从地上一提而起,重新扛上了自己的肩头。 可才走出去没几步,那个就是不肯安分的公玉飒容,还是断断续续地开了口:“我……还想……问……一件事,我兄长的……尸身……如何了?” 这一次,寒冰没有再冷言冷语,而是语声和缓地道:“放心吧,忠义盟毕竟还是讲江湖道义的,绝不会与逝者的尸身过不去。虽然令兄曾是他们的敌人,但雪盟主已经交代过手下的人,要让他入土为安。” 公玉飒容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道:“兄长他……曾对我说过,这趟裕国之行,应该就是他的……死亡之路。没想到……竟真的一语成谶……” 听到他声音中那一丝难掩的哽咽,寒冰也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 国仇家恨,实是很难用一句简单的对错来判定。 只因各自的立场不同,便注定要斗个你死我活。 然而几经沧海桑田、人世变幻之后,又有谁还会想起,那些累累白骨也曾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们也曾有过爱恨情仇,有过父母兄弟?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听到寒冰忽然高声吟诵出的这几句挽歌,公玉飒容的热泪终是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 在感慨伤痛之余,他不由也对这个正背负着自己的少年生出了几分感激之情。 因为就在这一刻,他似乎读懂了这少年的一腔铁血柔情与豁达胸怀,竟是禁不住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意。 直到多年以后,每逢身边的亲友长逝之时,公玉飒容的耳边仍是会不时回响起,那个飘逸的少年用泉流漱石般清亮的声音所吟诵出的那曲挽歌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每当此刻,已经身为教主之尊的公玉飒容,总会忍不住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同时他的心中还在想,也许那小子不只是在为兄长公玉飒颜吟诵挽歌,更是为了他自己。 因为当时寒冰的心里应该十分清楚,他恐怕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二十七章 最后心愿 当寒冰扛着公玉飒容,到达凌弃羽的坟前时,独笑穹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事实上,从忠义盟后山上那处天险一般的绝壁攀爬下来之后,这位赤阳教主就哪里都没有去,而是径直找到了寒冰所说的这处孤坟,并在这里开始了焦急的等待。 从漆黑的雪夜,一直等到雪停日出,独笑穹只觉得这似乎是他一生之中,最为漫长的一个夜晚。 尽管他能够通过嫁衣功感应到,公玉飒容依然还好好地活着,但由其心绪上的巨大起伏,这位赤阳教主便可猜测到,自己的爱徒着实是经历了一场千钧一的生死之险! 此刻,终于看到爱徒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独笑穹的心头不由涌上了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 虽然努力想在对手的面前保持住自己一派之主的尊严,可当他从寒冰的手中接过公玉飒容时,那种异乎寻常的小心翼翼,仍是不自觉地暴露出了这位赤阳教主对爱徒的一片呵护之心。 然而十分遗憾的是,他的那位爱徒却并未完全体谅到,自己的恩师尚沉浸在那种失而复得后的狂喜之中,居然在方一见面时,便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去。 “师父,乾坤密钥被寒冰抢走了!” 独笑穹闻言,登时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心知大事不妙了! 原本,他所打的主意是,待寒冰救出公玉飒容之后,再用乾坤密钥继续要挟寒冰,逼其做出保证,放他们师徒二人平安离开裕国。 因为独笑穹很了解这个心机诡诈的少年,虽然他为了得到摄魂针的解药和乾坤密钥,答应救出公玉飒容,但他却并未答应,之后不会再继续追杀他们师徒。 独笑穹深知,以自己目前的重伤之身,独自逃回大戎并不是一件难事。但若是带着公玉飒容,便绝对躲不过寒冰的追杀。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乾坤密钥不得不被再拿来利用一次。 可如今,寒冰竟然已经抢先得到了密钥! 那便意味着,从他们师徒二人离开这处孤坟的那一刻起,这位少年高手随时都可以寻机向他们出手。而这段回去大戎的遥远路途,便会成为他们师徒二人的亡命之旅…… 一股深深的寒意,瞬间袭上了独笑穹的心头! 可是面对焦急不安的爱徒,他这位赤阳教主只能故作平静地点了点头,将公玉飒容慢慢扶坐在了地上。 然后,他便转过身来,面对着正负手而立的寒冰,缓缓地开口道:“我曾经设想过,你我之间的最后一战,将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没想到的是,今日便会知道结果了!” “能够在弃羽哥的坟前,与你这位赤阳教主决一死战,的确是一件令人大感快慰之事。” 寒冰一边轻声说着,一边俯下身去,用手将凌弃羽坟上的积雪慢慢拂落,“可是我想,真正能够让弃羽哥安心的,是把湘君姐姐救回大裕。” 独笑穹不由将目光转向了那座孤坟,一时间沉默无言。 凌弃羽—— 那个在强权面前誓不低头的离别箭,最终却被自己这个亲舅舅震断了心脉。 原来他的尸骨就埋在这里,怪不得寒冰会选择此处,作为与自己了断的地点。 想起那日在襄州城外的荒岭之上,凌弃羽在提到他的娘亲,那个将她的内力和性命都交给了自己的妹妹独蕊娇时,所流露出的那种难掩的伤痛,独笑穹的心中多少还是感到了一丝歉疚之意。 这也就是他虽然明知道湘君就在北戎的皇宫之中,却从来没有去看过她一眼的原因。 事实上,当他向自己的亲外甥凌弃羽施下毒手之时,独笑穹从未曾有过丝毫的犹豫和心软。 只因为,当时在这位赤阳教主的心里,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赤阳教扬光大,最终成为天下第一神教。为了达到这一宏伟的目标,任何牺牲都不值一提! 可不知何时,独笑穹竟有些不知所措地现,那个原本并无任何与众不同的弟子公玉飒容,已在自己的心中占据了几乎与赤阳神教相同的位置。 为了保护这个爱徒,他不得不一再地妥协,向太后,向宇文罡,向公玉飒颜,甚至是向自己的死对头寒冰。 “寒冰,你若答应就此放我和飒容一起平安回到大戎,那我便会帮助你,将湘君姑娘毫无伤地送回大裕!” 见这位赤阳教主在听了自己的一番话之后,果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提出了这笔还算公平的交易,寒冰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救出湘君姐姐,这应该是他的最后一个心愿了! 每当想起远在北戎,仍身陷虎穴之中的湘君姐姐,寒冰的心中便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歉疚! 当初分别之际,他曾信誓旦旦,一定会亲自去把湘君姐姐从那座北戎的皇宫中接出来。 可如今,誓言成空,恐怕他今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湘君姐姐。唯有让自己不死的魂魄,去向伤心失望的湘君姐姐负荆请罪! 淡淡地咧嘴一笑,寒冰点了点头,朗声道:“如此就一言为定!我寒冰在此以隐族之血立誓,决不会亲自或是协助他人,沿途追杀你们师徒。” 独笑穹也爽快地点头道:“好!我独笑穹便以赤阳神教立誓,在返回大戎之后,会马上帮助湘君姑娘逃出皇宫,并派人一路护送她平安回到裕国境内。” 虽然明知道寒冰也许只余半日的性命,根本没有时间再去追杀他们师徒,公玉飒容却对此选择了沉默,没有当场向自己的师父揭出这一真相。 无论是为了那位让他心存敬意的凌弃羽,还是为了眼前这个让他惺惺相惜的寒冰,公玉飒容都希望他们所关心的人——那位无辜的湘君姑娘,能够早日脱离那座像牢笼一般的皇宫,回到她自己亲人的身边。 寒冰自然也意识到了公玉飒容这一明显是心存善意的沉默,不由对他微微一笑,道:“听说公玉兄喜欢收集古老失传的剑谱,那座地府之中应该会有一些。若能找到,我便让人给你捎去几本。” 公玉飒容的眼睛顿时一亮,可随即又变得有些黯然。 因为此刻,他已经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应该是自己与寒冰的最后一面了! 无论今后这少年是生是死,他们两人之间,应是缘分已尽。 只不知那位可爱的洛儿姑娘,自己是否还有缘一见呢? 所幸的是,还未等这个已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的家伙,再次问出那个令寒冰醋海生波的问题,他的那位恩师独笑穹便已经一伸手,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然后直接背在了自己的身后。追魂一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二十八章 任由宰割 目送着那对师徒略显凄惶的背影消失之后,寒冰的薄唇微微一抿,转身向忠义盟的后山行去。 到了那处隐密的山洞中,他小心翼翼地将仍是昏迷未醒的洛儿抱了起来,大步出了山洞。 下了山,他便一路飞奔入城,直接去了那座离皇宫不远的花府。 把洛儿托付给花府的人照料以后,他又匆匆离开了花府,直接从东门出城,赶去了济世寺。 进入密道,与仍守在地府门前的清伯会合以后,寒冰没有马上急着开启地府之门,而是运起追魂功,用自己的精神意念,将地府中的情况仔细探查了一番。 结果竟真如他所料,那个似乎已经陷入山穷水尽之境的郑庸,并没有因此变得沮丧抓狂,而是十分镇定地挟持着他手中的人质,静候那扇地府之门被重新打开的一刻。 可能是受地府之中的条件所限,让这奸宦难以设下真正的机关陷阱,便只能充分利用自己手中的人质,设下一个死亡之局。 面对着地府之门的方向,花凤山正席地而坐。在他的怀中,还抱着自己那位已经病入膏肓的老父亲浩星潇启。 而狡猾的郑庸,则是盘膝坐在了花凤山的正后方。在他的身旁,躺着依然昏迷不醒的世玉。 同时,在这奸宦的双手中,各自握着一支不知从何处寻到的青铜匕首,分别抵在了花凤山的后心和世玉的颈间。 看清楚了地府内的这番情况之后,寒冰也不免感到有些棘手。 无论采取何种营救方式,都存在一定的风险,很难避免郑庸在狗急跳墙之际,伤害到他手中的人质。 但事已至此,既然想不出任何万全之策,那便只能尽一切努力,争取将风险减至最低。 在与清伯略一商量之后,寒冰便用乾坤密钥打开了那座地府之门。 看到地府之门开启的一刹那,郑庸那张枯瘦的老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狞狠的笑意。 终于到了最后的决战时刻! 尽管之前,由于出了凤嫣这一最大的变数,令他这位总管大人的一番精心策划全部付之东流,更是让他本人也就此深陷危境,几乎失去了逃生的可能。 但是郑庸相信,只要花凤山和世玉还在自己的手中,寒冰便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只能任由自己宰割! 下意识地,他把手中的那两支青铜匕首握得更紧了一些,随即便冲着当先走进来的寒冰尖笑了一声,道:“若想保全花凤山和冷世玉的性命,那就最好站在那里别动!” 寒冰立刻停下了脚步。 而跟在他后面的清伯见状,当即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同两丈之外的郑庸遥相对峙。 “郑庸,看到我此刻出现在这里,想必你也能猜到,你的那些手下都已悉数伏诛。而你的那个同伙,天香教主凤嫣更是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听到寒冰明显带着恫吓成分的这番话,郑庸只是冷笑了一声,道:“那又如何?本来他们那些人就是我早已打算放弃的棋子,死不足惜! 因为从头到尾,我所想要的唯一结果,就是将你这枝离别箭生生折断!如今,花凤山和冷世玉都在我的手中,你又如何能够逃出我的手掌心?!” “你想让我用自己的命,来交换他们两人的命?”寒冰平静地问了一句。 郑庸马上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不错!” “那你自己的命呢?”寒冰又平静地问了一句。 “自然也要扔在这里!” 郑庸做出一副完全豁出去的模样,“能够看到你这杀子仇人死在我的面前,便了却了我最后的心愿。反正我的手下都已经死光了,剩下我一个孤伶伶的老太监,生死实是已无太大的分别!” 寒冰的星眸闪了闪,断然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谁知他的话音未落,一旁的清伯已经急声反对起来:“不可!寒冰!这奸宦的话绝不可信!若是你真把命赔给了他,可他却又出尔反尔,对凤山和世玉下毒手怎么办?!” 寒冰闻言,不禁露出了一抹犹豫之色。 郑庸连忙道:“只要你先斩下自己的双腿和一只右手,我便把浩星潇启父子和冷世玉都交给蓝清鉴。” 他的这一提议看似已有所让步,但其实却是暗藏机心。 试想,如果寒冰失去了双腿和右手,便等于失去了反抗之力。到时候,只剩下蓝清鉴一人,根本无法同时照应到所有人。而已经存了拼命之心的郑庸,就会有很大的机会,拉上一两条人命一起死。 然而,寒冰此时似乎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冷静,眼见自己的至亲之人命悬一线,他只想尽快让他们脱离险境。 于是,他立刻从怀中取出了那柄奔月剑,用左手拔剑出鞘,随即便向自己的右腕砍去! 只听“叮”地一声,奔月剑还没有砍到寒冰的右腕,便被蓝清鉴的长剑给架住了。 “清伯!” 寒冰焦急地大喊了一声,同时再次挥剑,向自己的左膝砍去! 谁知又是“叮”地一声,奔月剑又被架住了。 郑庸不由看得心头火起,用尖细的声音高叫道:“蓝清鉴,难道你真的不想要花凤山的命了吗?!” 不料,在听到他的这句威胁以后,那位孤剑和寒冰竟同时转头,向他大吼了一声:“你闭嘴!” 两位高手用内力共同发出的吼声,威力自然非同异常! 郑庸顿时被震得一阵头昏眼花。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模糊地看到,寒冰的星眸中似乎异光一闪,居然向自己露出了一个奇特的微笑! 瞬间,这奸宦就失去了全部意识。 一见那两支原本抵在花凤山和世玉身上的青铜匕首,突然间撤了开去,随后又从郑庸的手中松脱,掉在了地上,蓝清鉴当即飞身上前,将花凤山和浩星潇启从地上提了起来,旋即便疾速退出了地府。 这时,郑庸那双微闭的小眼睛突然猛地一睁,正看到蓝清鉴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地府的门外。 这奸宦不由悚然一惊,忙把目光一垂,看向躺在自己身边的世玉。 可当他看到世玉竟然也睁开了眼睛,并向自己露出了一抹与寒冰一模一样的微笑时,郑庸立即吓得把双眼紧紧一闭,再也不敢去看那种奇怪的笑容。 而就是趁着他一惊闭眼之机,世玉的身体居然陡地从这奸宦的身旁滚开,并且火速地越滚越远。 郑庸的反应也是极快,刚一发觉不对,他想也未想,便向世玉逸走的方向点出了一记玄阴指。 眼见那记玄阴指直奔自己的咽喉而来,世玉犹自躺在地上的身体当即向左侧方一仰。 这一招虽然避开了咽喉要害,但那记玄阴指却仍是结结实实地点在了世玉的右胸口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二十九章 报应不爽 眼见世玉在中了自己一记玄阴指之后,身体突然猛地一震,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郑庸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在刚刚恢复神志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便完全被试图逃开的世玉所吸引,却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死仇大敌寒冰就站在不远处,随时都可以向自己出手。 此刻,仍坐在地上的郑庸已经来不及去细想,为何寒冰见到自己在追击世玉,却仍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根本没有试图出手阻止。 虽然这奸宦已经感觉到,现在再对寒冰采取行动,不过就是一番徒劳的最后挣扎,但他却还是凭着本能,向仍旧一动不动的寒冰也攻出了一记玄阴指。 果然,一切都为时已晚! 就在世玉静止不动的那一刻,寒冰却忽然动了! 只见他的右手轻轻一挥,已出了一枝威力强大的离别箭,瞬间便将郑庸的那记玄阴指完全击散。 而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也迅疾地向前挥出,又一枝无声无息的离别箭已倏地一下,没入了郑庸的下腹! “啊!——” 郑庸顿时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他用手捂着不断向外喷血的伤口,颤抖着声音道:“你……你……用的……究竟是……什么……妖法?!” 寒冰根本不屑再去搭理这个丧心病狂的狗太监,只随手一挥,便点了郑庸的软麻穴,令其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未再多去看那奸宦一眼,他已经快步奔到了世玉的身边。 看到世玉的胸前隐隐透出了一些血迹,寒冰的心不由一紧,立即蹲下身来,匆忙解开了世玉的衣衫。 结果,他便赫然看到,世玉的右胸上有两处破裂的伤口,正在向外冒着血。 好在那两处伤口都不深,入肉还不到一分,并不会造成任何致命的伤害。 可是原本戴在世玉颈间的那枚玉玦,却已经碎裂成了几块…… 寒冰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猛地一把,将世玉紧紧地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此刻,他完全体会到了独笑穹见到公玉飒容时,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之情! 方才,在采取行动之前,寒冰心中的忐忑实是已经过了从前的任何一次。 虽然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出世玉,但是寒冰很清楚,自己的一条性命已经输给了忠义盟,绝对不能再被自己用来交换世玉的命。 否则的话,自己便成了一个食言背信之人,同时也会让雪幽幽在忠义盟中人的面前,彻底失去了盟主的威信。 所以,面对一心想要自己性命的郑庸,寒冰只能选择行险一试,用“追魂一笑”救出世玉。 不过寒冰知道,郑庸这奸宦一心要为自己的亲儿子赵展报仇,其心志之坚,非一般人可比。 而寒冰又已身受重伤,追魂功的功力也受到了一定影响,无法挥出最强的威力。 所以他实是没有太大的把握,在自己的精神意念侵入郑庸的身体之后,可以成功控制住这奸宦的意志,令其身体完全听从自己的指挥。 于是,寒冰便与蓝清鉴商定了一个计划。 在郑庸的面前,他们两人故意颇为逼真地表演了一出自残遇阻的戏码,就此引了这奸宦的急躁情绪。 然后,趁这奸宦心神一乱之际,他们两人又合力用狮子吼将其震懵,为寒冰的精神意念制造了一个极为宝贵的入侵时机。 在成功控制住郑庸的意志以后,寒冰便让他自动放弃了手中的武器,给蓝清鉴救走花凤山和浩星潇启赢得了时间。 但由于郑庸的精神力量过于强大,而寒冰的功力又因受伤而被限,让他很快就失去了对这奸宦的控制力。 然而此刻,世玉仍在郑庸的威胁范围之内,寒冰根本无法保证,在自己的精神意念返回身体以后,能够及时从郑庸的毒手下救出世玉。 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继续赌上一赌。 他赌的是,出于恐惧和不甘,郑庸会先向世玉出手,而不会直接挑战实力强过自己太多的寒冰。 于是,在精神意念脱离郑庸的身体以后,寒冰没有立即回到本体,而是又进入了世玉的身体。 这一来,确实是大出郑庸的意料之外! 见到本是昏迷不醒的世玉忽然间醒了过来,并还果断地打算逃出自己的控制,郑庸根本未及多想,便向世玉出了手。 而此刻,正用自己的精神意念控制着世玉身体的寒冰,很难让世玉因长时间昏迷而变得麻木迟滞的身体灵活运转。 面对那记飞袭过来的玄阴指,不得己之下,他只能选择尽可能地闪避。 幸好在千钧一之际,寒冰竟猛然想起了世玉颈间的那枚玉玦。 于是,他便竭力转动世玉的身体,让悬在其胸前的玉环正好挡下了郑庸那记狠毒的玄阴指。 如今看到世玉安然脱险,寒冰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本想马上解开世玉的昏睡穴,将他救醒过来。 但一转念间,他又改了主意。 继续将世玉抱在自己的怀中,寒冰大步走到瘫在地上的郑庸面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便飞身出了地府的大门。 从密道口出来,到了外面的禅房内,寒冰便把郑庸往蓝清鉴的面前随意地一丢。 他先是看了一眼被重新安置在床榻之上的浩星潇启,还有正守在其身边的花凤山,然后便把目光转向了蓝清鉴。 “清伯,郑庸已被我破了气海穴,废去武功,应是再也没有机会去害人了!还要麻烦清伯您辛苦一趟,把这奸宦送去禁军大统领府,交给宋青锋审问。” 蓝清鉴闻言,不由微微一怔。 按理说,以郑庸现在的身份而论,应该将他交给京兆府衙门拘押审讯。 可是寒冰却要把他交给禁军大统领宋青锋,其中必有缘由。 “莫非你认为这奸宦还有其他的同党?” 见蓝清鉴猜出了自己的意图,寒冰的唇边顿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道:“不错!以京兆府尹段朴青的圆滑世故,必然不敢使用太过酷厉的手段,来对付这奸宦。 这样一来,恐怕在短时间内,问不出什么结果来。而一旦这奸宦的同党得到风声,狗急跳墙,采取其他的破坏行动,那将会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蓝清鉴却摇头叹道:“但以这奸宦的奸狡狠辣,怕是就连宋青锋也没有这个能耐,很快撬开他的嘴!” 谁知听了他的话之后,寒冰唇边的笑意竟变得更深了一些。 只见他缓缓地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只白色的小玉瓶。 然后,他便把那只小玉瓶交到了蓝清鉴的手中,淡淡地道:“从知道这奸宦勾结北戎刺客的那一刻起,我便把这只玉瓶带在了身上。就是准备有朝一日抓住这奸宦以后,把这玉瓶中的东西给他尝上一尝!” 蓝清鉴的目光不由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地追问了一句:“你是从何处得到此物的?” 寒冰笑了笑,“从公玉飒颜那里。清伯您应该记得,他可是郑庸收下的另一位义子,自然也从这奸宦那里得到了一些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蓝清鉴顿时哈哈一笑,当即打开那只小玉瓶,从中倒出了一粒绿色的小药丸。 方一听到寒冰提起公玉飒颜时,郑庸便不再闭目装死,而是将充满惊惧的目光紧紧盯在了那只白色小玉瓶上。 当这奸宦看到,蓝清鉴从那玉瓶中所倒出的,果然是一粒绿色的小药丸时,登时被吓得体如筛糠。 “无尽丹……居然是……无尽丹……” “不错!苍天有眼,报应不爽!终于等到让你这奸宦也尝尝其中滋味的一日!” 蓝清鉴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撬开了郑庸试图紧闭的嘴,将那粒无尽丹强塞了进去。 c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三十章 完璧归赵 蓝清鉴驾着马车,把花凤山、寒冰、昏迷未醒的世玉,还有已被那颗无尽丹给生生吓昏过去的郑庸,一起送到了花府。 随后,花凤山和寒冰便带着世玉下了车,而蓝清鉴又继续拉着郑庸,直奔那座禁军大统领府而去。 原本,花凤山还想继续留在济世寺中,以便照顾因为刚受到一番惊吓和折腾,病情已有所加重的浩星潇启,但寒冰却以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恳求了一句。 于是,这位花神医便二话也没说,与寒冰他们一起回到了花府。 一进门,寒冰便把世玉交给了小安子代为照看,而他本人则跟随花凤山一起,走入了洛儿所在的那间屋子。 仔细查看过洛儿的伤情之后,花凤山不由眉宇深皱着,许久都没有说话。 寒冰见状,一颗心陡地一沉,声音中禁不住带了一丝颤抖,“舅父,洛儿她……还能醒过来吗?” 花凤山看了他一眼,沉吟半晌,才缓缓地答道:“寒冰,以舅父现有的医术而言,恐怕无法彻底解去洛儿姑娘身上的余毒,让她完全清醒过来。 为今之计,只能先采用‘金针渡劫’之术,慢慢清除那些仍存留在她体内的毒素。但这种方法耗时长久,并且还很难保证洛儿姑娘究竟何时才能够清醒过来。” 寒冰闻言,只能默然地点了点头。 他忽然单膝跪在了洛儿的病床前,用双手握住她一只柔软无力的小手,慢慢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她的掌心。 此刻,寒冰的心中有悔恨,也有愧疚,但同时也有一丝隐隐的释然。 从前的每一次离别,他都能够感觉到洛儿心中的难过与不舍。 而这一次的离别,他却无需再面对洛儿那双曾经令自己心痛欲碎的泪眼,更无需对洛儿许下再也无法实现的诺言。 这样一来,也许就会让自己能够走得轻松一些…… 这时,花凤山在一旁轻轻拍了拍寒冰的肩,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道:“寒冰,虽然舅父无力回天,但还是可以尽力让洛儿姑娘慢慢恢复。等到……等到湘儿回来了,她一定会有办法救醒洛儿姑娘的。” 寒冰的星眸中顿时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轻声道:“我相信湘君姐姐一定会回来,而且她一定会把洛儿救醒!” 一边说,他一边缓缓放开了洛儿的手,随即挺身而起。 转身面对着舅父花凤山,他忽然双膝着地,重又跪了下来。 “舅父,这一切都要怪寒冰无能!不但没有救回湘君姐姐,又让洛儿她也遭遇凶险,还要辛苦舅父您费心救治。” 花凤山连忙俯身把寒冰从地上扶了起来,同时摇头叹道:“你这孩子何必要说这种话!我早就说过,湘儿留在北戎皇宫,是有她自己的使命要完成,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而这两日所发生的事,也都是郑庸那个奸宦一手造成的。他策划这个阴谋时日已久,还有许多的帮手,又岂是凭你一人之力所能应付得来的?” 寒冰看着须发已带银丝的舅父,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句无声的叹息。 “舅父,那洛儿就暂时托付给您了。我还要把世玉送回皇宫,然后还得去一趟忠义盟,给雪盟主报个信儿。” 花凤山闻言,不疑有他,只连连点着头,道:“你就放心吧!洛儿姑娘这里我一定会安排好的。倒是世玉的伤口,虽然我已经给他进行了简单的包扎,但等他醒过来之后,难免还是会不时感到疼痛。” “好,舅父,我会叮嘱那些御医好生照料世玉的。” 寒冰一边说,一边又向花凤山深深一揖,才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寒冰远去的背影,花凤山禁不住出了一会儿神,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他只能不得要领地摇了摇头,将心神重又转到昏迷不醒的洛儿身上。 拜别了舅父花凤山之后,寒冰并没有马上离开花府,而且又做了另外几件事。 他先是回到自己所居的那座东跨院,匆忙将身上那件已是破烂不堪的黑衣脱了下来。 找出一件单薄的白衫换上之后,他把那张银色面具重新揣入了怀中。 想了想,他又将一件厚实的黑色大氅披在了身上。 然后,他便打开了一处暗格,从中取出了一件物事,却正是当初舅父花凤山交给他的那枚玉玦。 他把那枚玉玦放在掌心上,端详了许久,终是下定了决心。 只见他的手指略一用力,便将玉玦上面那个细小的“漱”字给轻轻抹去了。 看到玉玦表面上仅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凹陷,寒冰的薄唇不由微微一抿,轻声道:“这样看上去倒也逼真!” 随后,他便来到依然在昏睡的世玉身边,从他的颈间解下了原本挂着被郑庸所击碎的那枚玉玦的丝线。 细心地将那枚原本属于自己的玉玦,穿在了那根丝线上之后,寒冰又把它重新挂回了世玉的颈间。 然后,他便把世玉轻轻抱在自己的怀中,大步出了房门。 此刻已是午后,烈日当空,艳阳高照。 地上的积雪已在渐渐融化,但刺骨的寒风阵阵吹过,仍是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 寒冰把自己身上所披着的那件厚实的黑色大氅略微向上拉起,盖住了世玉略显单薄的身子。 然后,他便抱着世玉,一路出了花府,向不远处的皇宫行去。 看到寒冰带着世玉安然归来,整夜都没有合眼的裕帝冷衣清,终于可以将那颗始终高悬着的一颗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寒冰上前把世玉交到了他的手中,同时恭声道:“陛下敬请放心,世玉他只是受了些轻伤,花神医刚为他处理过伤口,应是已无大碍。 我想让他好好歇息一会儿,故而便点了他的昏睡穴。两个时辰之后,穴道便会自行解开,世玉也会立刻醒过来。” 冷衣清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世玉,见他的一张小脸略显苍白,虽然仍处于昏睡之中,但却眉头紧皱,想必是此前受了不少的苦。 他这当父亲的不禁一阵心疼,小心翼翼地把世玉安放在了自己那张宽大的龙床之上。 细心地替世玉盖好了锦被之后,冷衣清便将目光又转回到了寒冰的身上。 这时他才发觉,寒冰的面色看起来竟是比世玉还要苍白! 他立即关切地问了一句:“你自己……可是也受了伤?” 寒冰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道:“先前与独笑穹交手时,不小心受了些内伤,却也无甚大碍。” 一边说,他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乾坤密钥,交到冷衣清的手中,“郑庸已经落网,关在禁军大统领府中待审。乾坤密钥完璧归赵,而地府中的宝藏也都安然无恙。” 冷衣清神色激动地看着那枚失而复得的乾坤密钥,心中自然很清楚,在寒冰轻描淡写的这几句话背后,不知经历了多少的凶险! “辛苦你了,寒冰!劳累了一夜,你也赶快回去歇息吧!” 寒冰闻言笑了笑,随即轻轻一掀身上的大氅,单膝跪在了冷衣清的面前,拱手朗声道:“谢陛下挂怀!寒冰告辞了!” 见这个一向桀骜不驯的假儿子,突然间对自己行此大礼,冷衣清不禁愣在了那里。 寒冰却未再多言,站起身来,转身大步离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三十一章 血债血偿(一) 昂然挺立于忠义盟总舵的大堂内,寒冰向高坐堂上的盟主雪幽幽抱拳施了一礼,道:“多谢雪盟主宽限了半日时间,让在下得以了结了一些事情。现在我已如约归来,就此便将自己的这条性命交给忠义盟任意处置了!”&1t;/p> 雪幽幽看了一眼他脸上那张银色的面具,转头对撷英堂主井元舒道:“井堂主,你可还要重新确认一番这个离别箭的身份?”&1t;/p> 站在堂下的井元舒闻言,只神色木然地摇了摇头,口中吐出了三个字:“不必了!”&1t;/p> 雪幽幽这才意识到,自从今日见过离别箭的真面目之后,这位井堂主便一直表现得有些古怪。&1t;/p> 刚开始时,她还以为是他这位士子出身的撷英堂主由于恐高之症而受到了惊吓,便也没有对他之后的反常表现太过在意。&1t;/p> 可直到现在,面对死仇大敌离别箭的再次出现,这位井堂主竟然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这就已经不只是反常,而是大有蹊跷了!&1t;/p> 雪幽幽不禁微微一皱眉,刚想追问井元舒的情况,却被一旁的寒冰给出言打断了。&1t;/p> “雪盟主,在下还有一个关于洛儿姑娘的消息奉告。”&1t;/p> 雪幽幽的心神瞬间被他的话给拉了回来,忍不住问了一句:“洛儿她现在何处?”&1t;/p> “洛儿姑娘体内的余毒未清,依然还在昏迷之中。目前她正在花府,由花神医亲自诊治,应是没有性命之忧。”&1t;/p> 听寒冰如此说,雪幽幽不由惊讶地一挑眉,“你竟也与花神医相熟?”&1t;/p> 寒冰摇头一笑,道:“花神医已把洛儿姑娘当成了自家人,倒也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会对她悉心救治。”&1t;/p> 雪幽幽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道:“你救了洛儿的性命,作为她的师祖,本座确是铭感五内!只不过我辈江湖人,向来恩怨分明。离别箭与忠义盟之间所结下的血海深仇,实非仅凭我一人之力便可化解。”&1t;/p> 寒冰笑了笑,道:“在下明白,离别箭与忠义盟之间的恩怨,只有用鲜血才能够彻底化解。故而雪盟主实不必再为此多做纠结!今日我离别箭愿意血债血偿,将自己的一条性命赔给忠义盟!”&1t;/p> 雪幽幽默然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了刑堂执法万横江。&1t;/p> “万执法,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由刑堂负责吧!”&1t;/p> 万横江忙上前一步,躬身应道:“是!属下已命人将刑场布置妥当,请盟主与诸位堂主一起前往观刑!”&1t;/p> 雪幽幽再次默然点了点头。&1t;/p> 万横江转过身来,对着寒冰抱了抱拳,沉声道:“那就多有得罪了!”&1t;/p> 寒冰只平静地回了一句:“请万执法先前带路吧!”&1t;/p> 万横江也不再多言,当即率先向堂外大步行去。&1t;/p> 寒冰步履从容地跟在万横江的身后,其他的人也6续跟在他们的后面,一起出了大堂。&1t;/p> 此刻,在这座忠义盟的大堂外,已经聚集了数百人。&1t;/p> 他们皆默默地站在那里,面色凝重,而其中许多人的眼里,都闪烁着一种复仇的火花。&1t;/p> 自从离别箭出现的那一日,忠义盟之中,上至副盟主左语松,下至普通的盟中弟兄,已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那枝离别箭之下。&1t;/p> 这笔血债,只有用同样的鲜血才能还清!&1t;/p> 看到眼前这些脸上充满了愤怒之情的人们,寒冰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和弃羽哥相比,也不知到底是谁所结下的仇人多!&1t;/p> 他被带到了一棵高有数丈的大树旁,两名手执绳索的壮汉已经等在了那里。&1t;/p> 走过去用手轻轻拍了拍那坚实的树干,寒冰转身对万横江道:“虽然无法选择面对什么,但我能够选择如何面对。”&1t;/p> 他的语声平静,星眸中闪着沉毅的光芒。&1t;/p> 万横江闻言,一对浓眉不由向上挑了挑,随即便挥手制止了那两个欲上前用绳索捆绑寒冰的壮汉。&1t;/p> 他的脸上隐含着一抹狞狠的笑意,道:“但愿在你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都能够像这般一直面对下去。”&1t;/p> 说罢,他又自冷笑了一声,转身带着那两个壮汉离开了。&1t;/p> 寒冰慢慢解下了身上的那件黑色大氅,随手一抖一送,便将它挂在了自己身后那棵大树的一根枝桠之上。&1t;/p> 此刻,已是黄昏将至。&1t;/p> 冬日的寒风吹动枯黄的树叶,出“沙沙”之声,令这片略显空旷的刑场更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1t;/p> 而那件挂在树枝上的黑色大氅,在鲜红如血的夕阳下迎风飘扬,似一面死神的战旗,透出一股浓重的惨烈意味。&1t;/p> 一袭单薄白衫的寒冰静静地站在树下,腰束玉带,白色的衣袂被风吹起,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出尘之感。&1t;/p> 大堂外的高阶之上,雪幽幽依然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椅中,面容沉肃。&1t;/p> 她看了一眼并排肃立于阶下的那几名壮汉,只见他们每人的双手中都托着一个巨大的铁盘,而这些铁盘中所盛放的物事包括——&1t;/p> 一张巨大的铁胎弓,以及数十枝足有两尺多长,闪着森冷光芒的铁羽箭。&1t;/p> 雪幽幽的心中不禁暗自叹息了一声,万横江确已是将这离别箭恨入骨髓了!&1t;/p> 由于大裕自新帝登基之后,便已废除了凌迟之刑,故而她这位盟主也不准许在忠义盟中,对任何人再施用这样的酷刑。&1t;/p> 于是,万横江便想出了这种万箭穿身的刑罚。&1t;/p> 弓只有一张,箭便只能一枝一枝地射。若不是正中要害,恐怕就是数十枝箭都射完了,人在一时半刻内都不会死去,但其所遭受的痛苦,又何尝少于凌迟碎割呢?!&1t;/p> 虽然很清楚万横江的歹毒用心,但雪幽幽却也想不出任何合适的理由加以制止。&1t;/p> 毕竟离别箭曾经夺去了忠义盟无数条鲜活的生命,今日让他也死于忠义盟复仇的铁箭之下,确也算是一种公道。&1t;/p> 万横江大步走到忠义盟众人的面前,站定之后,方朗声道:“今日,忠义盟与离别箭将在此做一场彻底的了断!凡是本人或是亲友,曾经遭受过离别箭残害的忠义盟中人,都可以一枝利箭来向其报仇雪恨!”&1t;/p> 在场的忠义盟中人在沉寂了一瞬之后,立时一片欢声雷动,脸上皆透出一种嗜血的暴烈之气。&1t;/p> 万横江又快步走上了高阶,向雪幽幽躬身请示道:“盟主,可以开始了吗?”&1t;/p> “开始吧!”&1t;/p> 雪幽幽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地望着离别箭身上的一袭白衫和脸上那张银色的面具,忽然低声加了一句,“你务必叮嘱他们,不可伤损那个离别箭的容颜,我一定要弄清楚,他到底是何许人也!”&1t;/p> 万横江连忙答应了一声,随后便下了石阶,将雪幽幽的话小心地吩咐了下去。&1t;/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三十二章 血债血偿(二) 面对死仇大敌离别箭,那些忠义盟中人虽都表现出一副群情汹汹、义愤填膺之状,但真说要拿起那张铁胎弓,向他的身上射出复仇之箭,一时间却没有人能马上鼓起那么大的勇气。 最终,第一个找上离别箭的,竟是撷英堂主井元舒。 说实话,如果不知道面前的这个离别箭就是寒冰,井元舒早就毫不犹豫地第一个站了出来,替那位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左副盟主报仇雪恨。 然而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无法再改变。 无论这位撷英堂主有多后悔自己当初的多嘴,以致看到了离别箭的真面目,却也只能将这一苦果独自吞下去。 因为他十分清楚,如果自己在所有忠义盟中人的面前,揭出离别箭就是寒冰这一真相,那么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忠义盟而言,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首先,一旦寒冰的身份被揭出,马上就会在忠义盟内部引起很大的分歧与混乱。 一些曾经受过寒冰恩惠的盟中弟兄,甚至包括盟主雪幽幽,很可能都会出面替寒冰说情,要求减免,或是干脆放弃对离别箭的惩罚。 还有一些老成持重之士,出于慎重考虑,或者坦白地说,就是畏惧强权,也会提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对向离别箭采取激烈的报复行动。 那么接下来,便只会有两种结果—— 第一种结果便是,对离别箭的仇恨占据了上风,忠义盟仍会坚持让寒冰这个离别箭血债血偿。 而第二种结果便是,忠义盟最终选择妥协,决定放寒冰这个皇长子一马,就此让他这个离别箭逃过一劫。 如果出现第一种结果,那么对于井元舒而言,说不说出那个真相,并无任何实际意义。可是对于忠义盟而言,则是在自找麻烦。 因为若是寒冰的身份没有被暴露,忠义盟向他这个离别箭寻仇,可以说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 但若是真相被揭出,忠义盟在明知对方就是皇长子寒冰的情况下,却仍要一意孤行,对其进行血腥的复仇。那就会直接引起寒冰的亲朋至友,乃至朝廷的愤怒与敌意,后果将不堪设想。 当然,如果出现的是第二种结果,井元舒又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的。 他早已在左副盟主的坟前立下重誓,一定要让凶手离别箭血债血偿! 可如今,只因发现离别箭竟然是寒冰,便要对这个凶手网开一面,却又让他如何再去面对左副盟主的在天之灵? 所以思前想后,井元舒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对离别箭的真实身份闭口不谈。 他当然很清楚,一旦寒冰这位皇长子死在了忠义盟,就一定会给忠义盟带来无尽的麻烦,甚至是灾难。 但即便如此,在井元舒看来,身为江湖人,自当有江湖人的血气与风骨,岂能因惧怕强权而畏缩不前? 既然寒冰这个离别箭欠下了忠义盟如此多的血债,那便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这一箭,我是为左副盟主射的!” 强劲的弓弦响处,一枝利箭带着慑人心魄的尖啸,径直射入了寒冰的右肩胛,竟有寸许长的一截染血的箭尖,已是透肩而出! 寒冰依然静静地垂手站在那里,肩头的鲜血很快便顺着手臂流淌而下,一滴滴落在脚下的雪地上,并慢慢地向四周漫延开来。 井元舒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寒冰,心中忽然莫名地涌起一阵极其复杂的滋味。 他原本以为,在射出了那枝复仇之箭以后,自己的心愿得偿,始终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也会就此消失,整个人都会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与释然。 然而此刻,面对着被自己一箭穿肩的寒冰,井元舒只觉得胸中反而更多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郁闷滞涩。 第一次,他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质疑—— 这一切,果真就是所谓江湖人的恩怨分明吗? 可无论这位撷英堂主的内心有着怎样的波澜,既然已经由他开了一个头,这场令人质疑的血腥报复便会继续进行下去。 不断有人走上前来,一枝枝铁羽箭带着每个人对离别箭的刻骨仇恨,深深地射入寒冰的身体之中。 但由于那位在盟中身份极高的撷英堂主,也只是射伤了离别箭的肩头,后面的那些人自然也不敢太过放肆,直接向其要害之处下手,一箭要了这个大仇人的性命。 而寒冰始终笔直地站在那里,身上的一袭白衫已经完全被鲜血浸染,脚下的雪地也被溅了猩红的一大片,彻底变成了血地。 这时,一个双目已盲的白发老人走上前来,他的声音中带着说不尽的悲痛与怨毒:“我唯一的儿子,孟飞,一个孝顺仁义的好孩子。他还没有成家,没有给我孟家留后,就那么走了,也带走了我今生唯一的期盼和指望。这一切,全都是拜你离别箭所赐!” 老人一边说,一边激动地拉开了那张巨大的铁胎弓,但却迟迟没有射出这一箭。 忠义盟中的人都知道,这位盲侠孟一山也曾是一位一流高手,却不幸晚年丧子。 这一沉重的打击,已经彻底摧毁了孟一山的信心和斗志,就连平时赖以听风辨位的灵敏耳力,也开始渐渐消退。 此刻,虽然明知杀子的仇人近在眼前,可他却苦于找不到那个离别箭的准确位置。 众人一片默然,却是谁也不知该如何来帮助这位无助的老人。 这时,寒冰忽然平静地开口道:“来吧!” 虽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却已足够用了,盲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只听弓弦声震天而起,一枝闪着幽光的铁羽箭,带着他刻骨的仇恨,呼啸着射向了那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但是,众人很快就看出来了,盲侠的这一箭射偏了! 可就在有人已禁不住开始悄悄叹息的时候,那本该射空的一箭,竟然莫名其妙地射入了离别箭的右胸上方! 众人立时皆忍不住发出了惊叹之声。 而盲侠却已是老泪滂沱,仰天狂笑了三声,扔下了手中的铁胎弓,转身急奔而去。 事实上,一些眼力高明的人都已看出,是那个原本一动不动的离别箭,巧妙地施出了“移形换位”的身法,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盲侠的那一箭。 雪幽幽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这又是何必?” 寒冰的身体微微晃了晃,猛地一声呛咳,口中吐出的血水顺着那张银色的面具不断滴下。 他用略带喑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离别箭欠忠义盟的每一笔血债,今日都要一并还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三十三章 血债血偿(三) 这时,一个瘦瘦小小的男童走了过来。 只见他仰着小脖子对万横江道:“万大叔,我也要为我大哥报仇!” 万横江低头看了他一眼,难得地将一向冷沉的声音放得温和了几分:“二倌儿,你还太小,没有力气拉开那张弓。放心吧,万大叔会替你为你哥哥报仇的!” 那个被称为二倌儿的男童却固执地摇了摇头,道:“杀死我大哥的仇人就在这里,而我是他唯一的弟弟,必须要亲手为他报仇!” 忽然,一个低哑而柔和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你多大了?” 二倌儿一抬头,正看到那个浑身浴血的离别箭,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的身旁。 他不禁双手紧握,怒瞪着这个杀害他唯一兄长的仇人,大声道:“我八岁了,已经能够为我大哥报仇了!” 寒冰缓缓地蹲下身来,平视着二倌儿的眼睛道:“你说的对,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开始闯荡江湖、快意恩仇了。你大哥是谁?他一定会为有你这样一个勇敢的兄弟而感到骄傲!” “我大哥叫罗兴,他是左副盟主的亲随护卫,他的武功很厉害!” 二倌儿的小脸上尽是一片傲然之色,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却闪动着泪花。 寒冰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那个罗兴,二倌儿的大哥,确实是死在自己的手中。 在那次刺杀左语松的行动中,这位左副盟主身边的六名亲随护卫也都被自己一并诛杀。 虽然很难说清这其中的是非对错,但毫无疑问的是,那些死者的亲人们,从此都承受着无尽的悲痛。 “你说的对,二倌儿,你的哥哥确实很厉害。当时若不是偷袭成功,恐怕我也很难得手。” 一边说,他一边慢慢伸出染血的左手,把插在自己大腿上的一枝铁羽箭生生拔了出来,并将它递给了二倌儿,“箭并不一定非要用射的,现在你就可以为你的大哥报仇了!” 二倌儿伸出一双颤抖的小手,接过了那枝箭尖的倒钩上犹自挂着一条血肉的长箭。 他将目光转向面前这个杀害了自己哥哥的大仇人,透过那张冷冰冰的面具,看到了面具后面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中,所流露出的深深的愧疚与悲悯之色。 忽然,二倌儿猛地摇了摇头,用稚嫩的声音说道:“我大哥是一个英雄好汉,所以他才会有你这样的敌人。 将来,我也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决不会在这种情形下找你报仇,因为这不是英雄好汉的行径!” 这男童的一席话,便犹如一声惊雷,瞬间将所有忠义盟中人都震得呆在了当场! 今日,他们这许多人聚集在这里,口口声声地要向离别箭讨还血债。 不管他们每个人的理由是多么地充分,手段是多么地光明正大,然而说到底,也是这么多人,在对一个毫不反抗的人痛下杀手。 而这——,却是连一个八岁的幼童都不屑为之的! 寒冰没有说话,只轻轻拍了拍二倌儿稚嫩的小肩膀,星眸中闪过一抹赞许之色。 然后,他又缓缓地站起身来,回到那棵大树下,继续镇定自若地挺直身躯,等待下一个复仇者的铁箭。 但却再也没有其他人上前了。 万横江不由暗自皱了皱眉头,上前缓缓地拿起了那把铁胎弓。 这场复仇行动应该可以就此结束了! 于是,他将利箭笔直地射向了离别箭的心脏位置! 这贯注了万横江十成功力的一箭,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劲力,竟是将寒冰震得接连向后退了数步,直至撞上了身后的那棵大树,才终于止住了身形。 他颀长的身体紧紧地倚靠在坚实的树干上,挺直如昔。 可是,他的一颗头颅已经微微垂了下来,似在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枝几乎穿透了自己左胸的利箭。 在场的众人顿时发出了一阵骚动,就连雪幽幽也从座位上陡地站起身来。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那个倚树而立的离别箭身上。 时间似已完全停滞下来,那如血的夕阳,也只剩下一缕残照。 雪幽幽一步一步地走下了青石台阶,来到了那个始终不言不动的离别箭面前。 这时,寒冰也慢慢地抬起头来,依旧明亮的双眼望着面前这个曾与自己恩怨牵缠的美丽妇人。 当雪幽幽伸手扯落他脸上的那张银色面具时,寒冰的星眸中不由掠过了一抹悲伤之色。 凝视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俊美面孔,雪幽幽竟似痴了一般,呆立在那里,默默无语。 忠义盟里的人也有不少是识得寒冰的,全都忍不住纷纷发出了惊呼之声。而其中有些人的脸上,已明显地露出了痛悔之意。 寒冰微微张了一下嘴,本想说些什么,却突然间剧烈地呛咳起来,再也压制不住的逆血已夺喉而出,顺着嘴角不停地流淌而出。 他吃力地抬起手来,想用衣袖拭去唇边的血渍,然而目光一触及到那同样鲜血淋漓的袖口,不由又颓然地垂下了手去。 此时的他,不但已是浑身浴血,身上的那二十几枝长箭,看上去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但当他终于勉强止住了咳声,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望向雪幽幽时,目光中却仍是一片湛然,“这最后的索命一箭,应该由雪盟主亲自来射吧?” 雪幽幽的眉头已紧紧地蹙在了一起,勉强用一种还算是镇定的声音问道:“在万执法那穿心一箭之下,你自信还能支撑多久?” “足够支撑到我的血流尽的那一刻。因为那本该穿心的一箭,其实射错了地方,我的心脏是长在右边的。” 雪幽幽微怔了一下,“原来是这样——” 随即,她又问了一句:“但我个人与你无怨无仇,又凭什么要射这一箭呢?” 寒冰不禁也听得一怔,又强咽下一口鲜血之后,才用低哑的声音道:“我已经答应过,要与忠义盟结清昔日的全部血债——” 雪幽幽立即沉声接口道:“今日,离别箭与忠义盟的旧怨已清,从此再也不欠我等什么了!” 她转过身去,望着那些忠义盟的属下,猛地高声喝问道:“何人对此还有异议?” 包括万横江在内的所有忠义盟的人,闻言都不禁垂下头去,不敢直视她凌厉的目光,口中却齐齐说道:“盟主英明,我等绝无异议!” 寒冰听到了,唇角微微牵动了一下,轻声说了一句:“好,终于两清了——” 刚一说完,他的身体便颓然地滑落下去,身后的树干上,留下了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长长的血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三十四章 束手无策 在那条长满绿柳的池畔小径上,高大魁梧的师父背着尚不足四岁的他,一边缓缓地走着,一边轻声地向他讲述着关于娘亲的故事。 和煦的微风轻轻吹动着柳叶,不时拂过他稚嫩的面庞,仿佛是娘亲的双手在温柔地抚摸着他…… “娘……娘……” 在昏迷中发着高热的寒冰,喃喃地不停说着呓语,一只手也无意识地伸向了床边,徒劳地想抓住些什么。 一直守在近旁的雪幽幽,连忙伸出手来,握住了这伤病中的少年那只虚弱无力的手。 同时,她又抬起了自己的另一只手,为他轻轻拂去额际汗水粘连的发丝。 寒冰终于慢慢地安静了下来,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看着这少年那张惨白得毫无一丝血色的面孔,雪幽幽忍不住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更是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愧疚。 昨日,就在看到重伤的寒冰颓然倒下的一刹那,不知为何,雪幽幽眼前所闪过的,竟然是数十年前,浩星潇隐在自己面前中箭倒下时的惨烈情景。 一阵锥心的剧痛,瞬间便穿透了她的整个身体,令她痛苦得几近窒息。 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雪幽幽飞扑到了浑身浴血的寒冰身旁,想赶紧替这少年止血包扎,以尽力挽救他的生命。 然而,令她感到万分震惊的是,无论自己使用何种止血手法,都丝毫阻止不住那些不断向外涌流的鲜血。 她试图用手去捂住寒冰身上各处的伤口,但却绝望地感觉到,这少年的呼吸已经变得越来越微弱…… 就在雪幽幽已经完全束手无策之际,一辆马车忽然直接冲入了这座忠义盟的总舵之中。 当雪幽幽得知,那个驾车的人竟然是传闻中已经自刎身亡的孤剑蓝清鉴,而马车中所坐的人,正是神医花凤山时,她立即制止了忠义盟中人的阻拦,让花凤山他们带走了已是气息奄奄的寒冰。 此刻,她再也顾不得自己的盟主形象,更不愿去在意任何人的看法,在向盟中的几位堂主简单交待了几句之后,她便也急匆匆地赶去了花府。 进了花府,便见全府上下都已忙成一团,灯火更是亮如白昼。 不断有下人跑前跑后地,穿梭于寒冰所居的那座东跨院内的厨房与那间宽敞,但却门窗紧闭的正厅之间。 一盆盆温热的清水被端进去,又有一盆盆冰冷的血水被端出来。 不小心被洒在院内小径上的水,很快便凝结成了冰,而这些冰,又很快被那些溅出的血水染成殷红一片。 众人的脚踩上去,很快又把那些殷红的冰践踏成殷红的泥浆,令整条小径彻底变成了一条血路。 心情无比沉重地走过这条血路,雪幽幽与正守在厅门外的孤剑蓝清鉴面面相对。 此刻,一切的解释都已是多余,她只开口问了一句:“寒冰怎么样了?” “花神医正在尽力救治。” 蓝清鉴垂目答道,不让雪幽幽看到他眼中的悲痛之色。 雪幽幽的心不由猛地一沉,面色苍白地追问道:“就连花神医也束手无策吗?” 蓝清鉴抬眼看着她,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地道:“一切都还言之尚早,还请雪盟主稍安勿躁。” 雪幽幽只好点了点头,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切都是我雪幽幽的过错!” 看出她心中的愧疚与难过,蓝清鉴也禁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对于离别箭与忠义盟之间所结下的仇怨,寒冰嘴上虽然不说,其实心里却一直在耿耿于怀。但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这孩子居然会起了血债血偿的念头。 若不是听我提起寒冰从忠义盟手中抢回了乾坤密钥,花神医才忽然有所警醒,带着我一起赶了过去,恐怕这孩子便真的已把自己的一条性命留在忠义盟了。 不过,在这整件事情中,实是有着太多的曲折内情,很难说清楚其中的是非对错。当然,就更不能将这一切过错都归于雪盟主一人!” 听了蓝清鉴这番明显带有安慰之意的话,雪幽幽只是苦涩地笑了笑,默然与他一起守在那间仍是人来人往的厅门外。 终于,所有的下人都从那间正厅中退了出来,只有神医花凤山还留在厅内,继续为寒冰施救。 周遭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反倒更增添了一种莫名的紧张之感。 也许是为了打破这种不祥的死寂气氛,那位一向沉默寡言的孤剑,竟主动与雪幽幽交谈了起来,两人一边交谈,一边等候。 结果,这一等,就足足等候了一整夜。 而在这一整夜间,雪幽幽从蓝清鉴的口中,听到了太多令她震惊不已的真相。 至此,她终于彻底明白了,寒冰,也就是当年的萧玉,为了她,同时也是为了他的师父萧天绝,无怨无悔地做出了何等巨大的牺牲! 如今,再多的悔恨之语,也无法让雪幽幽从悲伤与自责中解脱出来。 当那扇紧闭的厅门终于缓缓开启时,天边已露出了一抹红霞。 雪幽幽与蓝清鉴都把充满了希冀的目光,转向那位正步履蹒跚地从厅门内走出的神医花凤山。 结果,他们两人却都同时愣在了那里! “花神医,你这是怎么了?” 盯着一夜之间竟已变得满头白发的花凤山,雪幽幽终于忍不住震惊地问了一句。 花凤山用一种近乎的呆滞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摇着头,喃喃地道:“没有办法了……没有办法了……天毒异灭已经彻底发作,没有解药……就连三日也撑不过了……” 一旁的蓝清鉴连忙抢步上前,扶住了身体已是摇摇欲坠的花凤山。 而花凤山在断断续续说出了这几句话之后,就因精力损耗过度而昏了过去。 蓝清鉴顾不得多说什么,便将花凤山背进了旁边的另一间屋内,立刻用自己的内力为他导气归元。 而雪幽幽则悄然推开了那扇厅门,缓步走了进去。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便是厅中央那张宽大的木桌。 光滑如镜的桌面上只摆放了一个大木盘,木盘中堆放着二十多枝铁羽箭。 箭身上所沾染的鲜血,以及箭簇的倒钩上所沾连的血肉,正散发出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气。 雪幽幽禁不住微微闭了闭眼,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 她继续往里走,来到另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推门而入后,她便看到了那个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的少年。 雪幽幽来到寒冰的床边,低头仔细察看他的情况。 只见这少年的眉宇轻皱,如玉的面容仿佛已经凝结成冰,细弱的呼吸几乎微不可闻。 天毒异灭,天下第一奇毒。 蓝清鉴曾经说过,世上仅存的那几颗天毒异灭的解药,都还远在重渊。 远水难解近渴,没有解药,只靠花神医的“金针渡劫”之术,根本留不住寒冰已在渐渐逝去的生命。 难道,这一切竟真是再也无法挽回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三十五章 人之将死 坐在颠簸的马车中,听着车轮碾过铺满积雪的路面所不断出的那种杂乱的“咯吱”声,花凤山的一颗心不禁更添烦乱。 经过一整夜的紧急救治,虽然总算是保住了寒冰的一条性命,但也只是暂时。 而这个“暂时”,实在是太过短暂,仅有不到三天的时间。 三日之内,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找到天毒异灭的解药。 悲痛与绝望,再加上因频繁施用“金针渡劫”所导致的心力损耗过剧,一下子便将这位举世闻名的花神医给击垮了! 孤剑蓝清鉴耗费了大量的内力,才把昏迷过去的花凤山给救醒过来。 只是这位花神医的人虽然醒过来了,但他的精神,却如他那一夜变白的须一般,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而就在这时,偏偏又要雪上加霜,一个噩耗猝然传来,那位前皇帝陛下浩星潇启病情转危,已是命在旦夕。 惊闻这一消息之后,花凤山不得不强撑着依然十分虚弱的身体,坐上蓝清鉴所赶的马车,去济世寺中看望自己的那位生身之父。 当他终于赶到浩星潇启的病榻前时,这对父子却都不禁为彼此的憔悴不堪而感到惊诧难过不已。 花凤山重新为浩星潇启把了一次脉。随后,他便心情沉重地看着面前这位已经不久于人世的父亲,默默叹了一口气。 “凤山……你的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浩星潇启睁着那双已变得异常浑浊的眼睛,直盯盯地看着花凤山的满头白,努力了良久,才气喘吁吁地问出了一句。 花凤山却只是难过地摇了摇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他实在有些不忍心,让这位濒死的父亲,再次为他自己所犯下的罪孽,承受一回良心的谴责。 这时,浩星潇启向花凤山颤颤巍巍地伸出了一口手,喘息着道:“凤山……你不要难过。为父这一生……可谓是罪孽……深重,能够苟延残喘了……这么久,已经是……天幸了。” “父亲……” 伸手拉住浩星潇启那只枯瘦的手,花凤山的眼中不禁涌出了两行热泪。 正如这位前皇帝陛下自己所言,他这一生的确是做过许多错事,更犯下了滔天的罪孽。但是无论如何,看到他这副气息奄奄的模样,花凤山还是忍不住为即将失去这个所谓的父亲而难过不已。 浩星潇启应该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反倒变得更加坚持起来,再次费力地追问道:“你的……头……为什么突然……白了?” 面对他如此迫切的追问,花凤山知道无法再隐瞒,便将寒冰用自己的一条性命换回了乾坤密钥,在忠义盟遭受箭刑,以致引天毒异灭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浩星潇启述说了一遍。 听完花凤山悲痛不已的述说,浩星潇启不由默然无语。 过了半晌,他才断断续续地开口道:“原来……寒冰果然是……隐族人!中了……天毒异灭的隐族人……居然还能活……下来,实属……异数!看来,是上天……想要留住……他……” “但即便是我每日都为他施针,恐怕寒冰也撑不过三日之期了!” 花凤山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不已。 浩星潇启却微微摇了摇头,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这却是……未必……” 听他如此说,花凤山不由怔了怔,忽然激动地追问道:“莫非父亲您知道其他的解毒之法?” “不是……解毒之法,而是……解药……” “真的吗?解药在……哪里?!” 花凤山猛地紧握住了浩星潇启的手,声音都跟着紧张地颤抖起来。 浩星潇启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复杂的情绪,用更显微弱的声音说道:“当初,我从一个……投井而亡的……北戎奸细的身上……搜到了一些……毒粉,就把它们……交给了一位……擅长毒术的……药师,并命他……加以仔细……研究。 结果……那位药师竟然现,那些毒粉……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奇毒……天毒异灭!于是……我就让那药师据此……复制出了更多的……天毒异灭。 没想到,那药师过于……痴迷毒术,在复制出了……天毒异灭之后,他竟然……背着我,又研制出了……天毒异灭的……解药…… 这件事……被我现以后,就把那药师……秘密处死了。而他所研制出的……天毒异灭的……解药,我本是……想就此……毁去,可不知为何,最终……却没有那么……做。 我将那药师……所制出的……几颗解药,都藏在了……地府之中……” 听到这里,花凤山已经再也坐不住了,他松开了浩星潇启的手,猛地站起身来。 可当他刚要转身离去时,却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便又转过头来,看向在说完了那么多话以后,就闭上了眼睛,显得异常平静而安详的浩星潇启。 “父亲……” 浩星潇启没有再睁开眼睛,只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去吧……凤山,去救人……去替我……赎罪……” 花凤山犹豫了一瞬之后,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好,父亲!我去替您赎罪!” 话音未落,他的人便已冲出了这间禅房。 此时,浩星潇启已经睁开了眼睛,目送着自己的儿子匆匆离去的背影,两滴浑浊的泪水慢慢流淌而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位前皇帝陛下知道自己的大限将至,便也彻底放下了从前的恩怨,想要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尽可能地做出某些补偿。 正是由于他的这一丝善念,让花凤山看到了挽救寒冰的希望,也让一向慈心济世的花神医,对自己的这位父亲真正生出了原谅之意。 遗憾的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向浩星潇启表达自己的这种想法了。 当花凤山亲自赶去皇宫,以急需地府之中的一种灵药来救治病人为由,向裕帝冷衣清求取到乾坤密钥,然后再回转济世寺时,他的父亲,那位前皇帝陛下浩星潇启,已经安静地离开了人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三十六章 危机重重 大戎皇宫寒香阁内的一间偏厅之中,花湘君匆匆读完翠儿刚从宫外取回的那封密函以后,一张俏脸已变得苍白如纸。 一旁的翠儿见了,连忙悄声问道:“小姐,出什么事了?” 花湘君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以免积蓄在眼眶中的热泪流淌下来。 见自己的小姐忽然变得如此失态,翠儿也意识到情况严重,再次急声追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啦?到底出什么事了?” 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花湘君努力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是寒冰,他身上的天毒异灭已经彻底作了!” 翠儿听了,一张小脸也立刻急得失去了颜色,“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公子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花湘君的嘴唇不禁哆嗦了起来,哑着声音道:“他……在忠义盟遭受了箭刑,险些丢了性命……” “箭刑?!” 翠儿的小脸顿时又气得红了起来,一双大眼睛中也泛起了泪花,“忠义盟为什么要这么做?!公子他曾经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把忠义盟的密谍从北戎人的手中救了出去。他们……他们为何要恩将仇报?!” 花湘君摇了摇头,道:“具体原因不明,可能是在密函中写不了那么详细。上面只说寒冰受了伤,天毒异灭因此作。目前虽然找到了解药,暂时控制住了毒性,但寒冰他仍在危险之中。而且,他的人也一直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那……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听到翠儿这句情急之下的追问,花湘君暗暗咬了咬嘴唇,突然沉声道:“我们必须尽快得到天毒异灭的解法!明日我便去见阴太后,让她兑现承诺,将天毒异灭的解法马上教给我。” 翠儿不由怔了怔,呐呐地问道:“那个阴太后不是说,要用活人来演示施针的方法吗?小姐你打算……到何处去找那个……用作演示的人?” 花湘君淡淡地一笑,道:“在这整座皇宫之中,便只有我一个隐族人,当然是把我用作那个演示之人。” 翠儿却慌张地摇头道:“不!小姐!那样太危险了!再者说,如果你服下了天毒异灭,处于昏迷之中,又如何学得会阴太后的施针方法? 而我虽然也懂得金针之术,但根本无法一下子记住那么繁琐的解毒之法。若是万一出错,岂不要误了大事吗?!” 花湘君轻轻拍了拍翠儿的小手,温言安慰道:“别慌,翠儿。我会运起追魂功,让精神意念离体,亲自观看阴太后施针的手法。” 翠儿却仍是摇头道:“可是小姐你的追魂功还没有完全练成,意念离体的时间只能持续一刻钟。万一阴太后施针所用的时间过一刻钟,那小姐你该怎么办?” “那接下来便要靠翠儿你了。” 花湘君微蹙着秀眉,淡然说道,“据我推测,这种解毒之法可能共需九针。一刻钟之内,即便阴太后的出针再慢,至少也应该完成了六针以上。那剩下的三针,就需要翠儿你来记下了。 你学针的时日已久,那三针的施用方法虽然会极为繁复,但以你的聪慧与领悟,想必不会记错。” 翠儿眼中的泪珠终于掉了下来,“可是……可是小姐你的身体那么弱,又怎能经受得住天毒异灭的折磨?!” 花湘君毫不犹豫地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赌了!希望我的身体能够坚持到最后一刻。” “可是——” 翠儿还想找更多的理由反对,却被花湘君坚定地摇头打断了,“不能再犹豫了!翠儿,你赶紧去知会小风一声,让他立即出,星夜兼程,将那颗天毒异灭的解药送回大裕。也许赤阳王的解药会更加有效一些,让寒冰能够坚持住,等到我回去救他!” 见自己小姐的态度如此坚决,翠儿也知情况严重,不敢再多做耽搁。 于是,她当即听话地点了点头,抹了一把小脸上的泪水,便快步离开了。 此刻,厅中只剩下了花湘君一人,她忍不住又低头将手中的那封密函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一颗心一直在隐隐地作痛。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寒冰既然会做出那般惨烈的一种选择,想必是已经被逼迫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 否则,他肯定不会弃当初的誓言于不顾,轻易舍去自己的一条性命,却把她从此留在这座牢笼一般的北戎皇宫之中。 而如今,即便她已经从阴太后那里学会了解毒之法,也无法马上逃出戒备森严的重重宫城,回到大裕为他解毒。 正自一筹莫展之际,外面突然有宫人来报,皇帝陛下的御驾已经到了寒香阁外。 花湘君连忙整理好思绪,将手中的密函丢入了一旁的火盆之中。 看着那封密函烧成了灰烬之后,她便步履轻盈地出了这间偏厅,来到正厅的门外,恭候那位皇帝陛下的大驾。 见到湘君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衫裙,站在刺骨的寒风中向自己屈膝行礼,戎帝宇文罡的浓眉当即便皱了起来。 “湘君,外面这么冷,你又何必如此多礼呢?” 一边说,他一边快步上前,把花湘君扶了起来。 两人一起回到厅内坐定之后,宫人马上奉上了热茶,然后便自觉地全都退了下去。 花湘君轻啜了一口茶,借机扫了一眼宇文罡略显阴沉的面色,才柔声问道:“陛下匆匆赶过来,莫非是外面又生了什么事情?” “朕刚刚收到从重渊那边传回的消息,西域诸国的联军已经攻破了隐族人的第一道防线,正在从四面向隐都挺进。一旦隐都被包围,估计不出一月,重渊便会彻底沦陷。” 宇文罡一边喝着茶,一边沉声述说着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太后得知此事后,极为欢喜,同时也十分心急。她打算立即派遣十万铁骑前去重渊,一定要抢在西域联军前面,率先攻陷隐都。” 乍然听到这个虽是早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会生得如此之快的坏消息,花湘君的心不由猛地一沉,顿时生出一种危机重重的窒息之感。 但此刻,面对着疑心极重的宇文罡,她只能做出一副恰当的关切之状,道:“可是如此一来,陛下准备在腊月之前出兵南下的计划,便要因此受阻了!” 宇文罡不禁重重地一拍椅子的扶手,恨声道:“朕原本打算派遣三十万铁骑,一举攻下津门关,横扫裕国北境,直逼裕国的京城景阳。 若是被太后从中抽调走十万精锐,只剩下区区二十万人,便很难做到一鼓作气拿下津门关,而当年的兵败之耻也再难洗雪!” 花湘君闻言,先是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便不痛不痒地安慰道:“陛下也不必为此太过焦虑。重渊远在千里之外,若要在冬季出兵,尚需一段时日的准备。或许陛下可以利用这段时日,劝说太后再详加考虑,慎重行事。” “以太后的固执己见,定不会将朕的劝说听入耳去!” 宇文罡沮丧地摇了摇头,停顿了片刻,才又思量着道,“不过湘君你说的对,在冬季远征重渊,必得做好粮草辎重等各方面的万全准备。若是在这期间,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事情做得有所拖延,却也不是不可能。 而如果最终不能及时出兵,被西域联军率先攻下了隐都,或许太后便要改变策略,不必再兴师动众地派兵远征,而是坐下来与西域诸国和谈,共同瓜分重渊。” 花湘君的明眸闪了闪,忍不住赞许地点头道:“陛下确是睿智善谋!如此一来,等太后与西域诸国进行和谈之时,陛下便可趁机挥师南下,实现一统天下的宏图大志!” 被她这一夸,宇文罡不由飘飘然起来,眼前立时浮现出自己怀拥美人,笑指江山的盛况美景。 3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三十七章 侠肝义胆 ,精彩小说免费! 突然接到有人擅闯宫门的消息,身为禁卫军统领的沈云鹏忙匆匆赶了过去。 当他到达现场,看清楚了那个正与把守宫门的十几名禁卫军战在一处的黑衣少年那张冷峻的面孔时,这位统领大人的浓眉不禁微微一挑,高声断喝道:“住手!” 那些禁卫军一见统领大人驾到,连忙听话地退到了一旁。 沈云鹏瞪着那个分明就是来找事的黑衣少年,道:“6远风,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跑到我的地盘上来撒野!” 鉴于妹妹沈青萝与寒冰之间所建立的友善关系,沈云鹏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时与6远风,以及那些隐族密谍,始终都保持着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但在表面上,他这位禁卫军统领职司所在,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胆敢私闯大戎皇宫的歹人。 所以,此刻看到6远风这个大麻烦忽然出现,沈云鹏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他故意出言喝问一番,只希望这个胆大包天的混账小子能够及早醒悟,赶快滚蛋走人。 谁知6远风这小混蛋还真就不给他这位统领大人面子,居然还泰然自若地站在那里,完全就是一副自找麻烦的模样! 沈云鹏直气得眼睛瞪得溜圆,右手也按上了腰间的长剑。 6远风见状,终于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沈统领想必是误会了!在下此番是得到太后的允许,前来探望湘君姐姐的。” “太后的允许?” 沈云鹏只听得一头雾水,“太后何时允许的?你手上可有太后的懿旨?” 6远风摇了摇头,从容不迫地答道:“虽然没有懿旨,但太后确是向我家公子寒冰许下过承诺,无论何时都不会对我有所伤害。统领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当面去向太后求证。” “这是自然!” 沈云鹏不由暗中松了一口气,表面上却仍是做出一副不甘之状,悻悻然地对一旁的手下命令道:“你等且守好宫门,本统领要带6远风去面见太后。” 那些禁卫军忙躬身领命。 沈云鹏当即向6远风使了个眼色,随后便带着他径直向宫内行去。 待他们二人走到了无人之处,沈云鹏立刻缓下了脚步,开口向6远风问道:“你为何要见湘君姑娘?” “因为湘君姐姐有危险!”6远风语声急切地答道。 沈云鹏顿时吃了一惊,“你说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曾经承诺过,要教湘君姐姐天毒异灭的解法。但是,这一解法必须要在中了天毒异灭的活人身上进行演示。今日,湘君姐姐就要向太后学习此法,而那个将被用作演示的人,就是她自己!” 沈云鹏闻言,脸色不禁一变,“你是说,湘君姑娘要亲自服下天毒异灭?万一太后一时……失手,岂不是因此断送了湘君姑娘的性命?!” 6远风冷笑了一声,道:“太后早就想加害湘君姐姐,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想必她不会轻易放过!” 沈云鹏不禁窒了窒,没有说话。 其实他也早就听紫薇说过,对于湘君姑娘操纵那位皇帝陛下,处处与太后作对一事,太后感到极为不满,确实已经流露出要除去湘君姑娘的意思。 “请沈统领将我直接带去太后的慈宁宫,应该还来得及阻止湘君姐姐服下天毒异灭,最终被太后所害!” 听到6远风的这一请求,沈云鹏已经来不及多想,马上痛快地点头道:“好,那你便随我来吧!” 话音未落,他已迈开大步,往慈宁宫的方向飞奔。 而6远风也紧随其后,一路急行而去。 当他们二人赶到慈宁宫时,恰巧在宫门外遇到了前来拜见太后的花湘君和翠儿。 看到6远风竟然在此处出现,花湘君的心不由一阵烦乱,当即便沉下了一张俏脸,问道:“小风,你怎么会来这里?” 6远风见她生气,顿时低下了头去,闷声解释道:“湘君姐姐,你千万别生气。送解药的事情,我昨日便派人去办了,一定不会有误。而我留下来,就是想帮助姐姐,向阴太后学到天毒异灭的解法。” “你——” 花湘君陡地吃了一惊,随即便回头瞪了一眼翠儿,心知一定是这个小丫头泄的密。 翠儿倒也不想隐瞒,鼓着一张小嘴,脆声道:“小姐的身子那么弱,肯定禁受不住天毒异灭的毒性。再说那个居心叵测的阴太后,可能早就起了加害小姐的心思。如果小姐你真的被她害死了,还有谁能够再去救公子呢?” 花湘君竟是被这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给问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6远风连忙在一旁接口道:“是啊,湘君姐姐!公子他已经危在旦夕,如果你再出事,公子肯定也活不成了! 所以就让我服下天毒异灭,让阴太后用我来做演示,教会姐姐天毒异灭的解法。待姐姐学会之后,便有机会去救公子了。” “是啊,小姐,为了公子,你就听小风哥哥的吧!” 翠儿上前拉住了花湘君的手,语声急切地恳求道。 然而,花湘君只是默默地摇着头,眉宇间泛起了一片愁容。 沈云鹏见状,竟也忍不住出言劝说道:“湘君姑娘,舍妹曾经答应过寒冰公子,要对姑娘你善加照顾。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面对众人的苦口相劝,花湘君却依然保持着沉默。 过了半晌,她才将目光缓缓转向了6远风,语气极为凝重地道:“小风,你要知道,一旦中了天毒异灭,即便是可以用阴太后所教授的解毒之法将体内的毒性全部清除,但你的武功也会随之尽废,从此形如常人,再也无法凝聚内力。” 一旁的沈云鹏和翠儿听了,不由都愣在了那里。 可6远风却毫不迟疑地答道:“放心吧,湘君姐姐,我早就知道这一切!就算是从此再不能用剑,我也一样会保护好你!” 花湘君注视他良久,终于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小风!” 6远风那张冷峻的脸上掠过了一抹温柔的笑意,柔声道:“湘君姐姐,无论是我,还是小飞,都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花湘君的眼中顿时泛起了一层泪光,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这时,沈云鹏也带着一脸敬意地对6远风一抱拳,道:“小兄弟能有如此的侠肝义胆,沈某实是佩服之至!” 6远风只是淡淡一笑,同时抱拳回了一礼。 目送着那三个步履沉缓而坚定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重重的宫门之内,沈云鹏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第一次真正对自己这个禁卫军统领的身份,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厌倦之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三十八章 故弄玄虚 阴太后果然没有让人为难6远风,而且还没有做任何拖延,便在宁心轩中召见了花湘君三人。 听到花湘君所提出的,让自己教授她天毒异灭解法的要求之后,阴太后的唇边不由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看来,宇文罡的“刺冷”计划虽然没有成功,但郑庸的那个“断箭”行动,应该是有了很大的收获。 一定是寒冰身受重伤,进而引起天毒异灭再次作,所以花湘君才会如此急于得到彻底的解毒之法。 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重渊沦陷之期,已是指日可待。 失去了隐族人支持的裕国,更将是岌岌可危。 如今,就连那位有着隐族血脉的裕国皇长子寒冰,也已是命悬一线。就处是能够及时解去他身上的天毒异灭,这位绝世高手也将从此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没有丝毫内力的寒冰,再也不会对大戎造成任何威胁。 更何况,花湘君此刻被困大戎的皇宫之中,即便得到了天毒异灭的解法,也无法为远在裕国的寒冰解毒。 除非寒冰愿意自投罗网,跑来这里送死,否则的话,花湘君便不得不想办法冒险出逃,返回裕国。 这样一来,就给了她这位太后一个除去她的最好机会! 而那位一向心性凉薄的皇帝陛下,无论多么宠爱花湘君,也绝对不会容忍她的这种背叛行为。 若是没有了花湘君这个幕后军师,也没有了公玉飒颜那个打手爪牙,宇文罡便再也没有能力摆脱她这位太后的操控,只好乖乖地做一个听话的傀儡。 到了那时,大戎的军政大权便会完全掌握在她这位太后的手中,大戎铁骑征服天下之日,实不远矣! 想到得意之处,阴太后的心情立即大好,就连晨间与那位皇帝陛下因派兵一事争执起来所引的稍许不快,都被瞬间抛诸于脑后。 轻咳了一声,她故意摆出一副端肃之状,道:“本宫既已做出过承诺,自然不会食言。湘儿你若想此刻就学习那解毒之法,那本宫此刻就教给你。只不过,那个用作演示针法之人,你们可已找到?” 6远风闻言,当即上前一步,朗声道:“在下愿作试针之人。” 阴太后的双眼不由微微一眯,不动声色地问道:“想必你就是那个6远风?” “正是在下。” 6远风笔直地站在那里,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阴太后又盯了他良久,方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好,如此甚好!没有了寒冰,再少了一个6远风,本宫的烦恼果真是越来越少了!” 说完,她马上转过头去,向侍立于一旁的紫薇轻声交待了几句。 紫薇当即低应了一声之后,便悄然退了出去。 整个宁心轩里的人立时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片刻之后,紫薇又悄然回转,向太后恭声禀报道:“老祖宗,一切均已准备妥当,请您移驾御风堂。” 阴太后轻嗯了一声,便由紫薇搀扶着站起身来,慢步出了宁心轩,随即转入了相隔不远的那间御风堂。 花湘君等人也一同跟了进去。 随后,那扇御风堂的大门便被人从外面紧紧地关上了。 当那扇大门又被人从里面再次开启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紫薇搀扶着神色略显疲惫的阴太后,缓步走出了御风堂,又回转了宁心轩。 许久之后,花湘君和翠儿才扶着面色苍白,且又步履虚浮的6远风,一起走出了御风堂的大门。 他们三人未做任何停留,直接出了慈宁宫,一路艰难地走回了寒香阁。 将浑身都冒着虚汗的6远风安置在了一间偏殿的床榻上之后,花湘君便又仔细地为他把了把脉。 把完了脉,她才终于缓缓地松了一口气,道:“小风,你体内的天毒异灭确实已被清除净尽,不会再有复的可能。” 6远风一听,双眼中也不禁闪过了一抹欣喜之色,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这么说来,公子就有救了!” 花湘君轻轻点了点头,但她的秀眉却始终微蹙着,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时,一直在一旁偷偷抹眼泪的翠儿,忽然拉住了6远风的一只手,哽咽着问道:“小风哥哥,你还能好起来吗?我们还能一起回大裕吗?” 6远风微笑着道:“当然能!虽然没有了内力,但我的剑还在,依然能够保护你和湘君姐姐回到大裕。” 翠儿不禁嘟了嘟小嘴,摇着头道:“可是现在,我们就连这座皇宫都出不去啊!” “虽然此刻出不去,但终会有办法出去的!” 6远风语气坚定地说道,“公子他绝不会就这样把我们留在北戎!我知道,他一定是已经做好了某种安排。” 翠儿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继续晃着小脑袋问道:“但是小风哥哥,公子他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又如何能够再替我们做出什么安排呢?” 这时,一直在皱眉沉思的花湘君,忽然平静地开口道:“翠儿莫慌,小风说的对,寒冰他肯定已经替我们做好了某种安排。而我们只需耐心等待,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听到自家小姐也这么说,翠儿这才终于看到了希望。 她的一张小脸立时便绽开了欢快的笑容,脆声问道:“那小姐你猜,公子他究竟会派谁来救我们出去?” 花湘君若有所思地摇头笑了笑,“他的行事作风一向诡谲莫测,我又哪里能够猜得到?不过我相信,无论最终那个来救我们的人是谁,都一定会大出我们所有人的意料。” 翠儿的大眼睛不由骨碌碌地转了转,突然悄声问道:“小姐,你方才向阴太后提出,要让小风哥哥在寒香阁中休养一个月。这应该就是为了到时候我们能够一起逃走吧?” 花湘君含笑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确是如此,但又不止如此。” 翠儿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急声追问道:“那还有什么?” 花湘君没有马上答她,却将目光转向了同样也在好奇地看着自己的6远风,终于微微一笑,道:“这一个月的时间,或许足够我想明白一些事情了。” 见自家小姐做出这种罕见的故弄玄虚之状,翠儿不由更是难掩好奇。 她急忙拉住了花湘君的衣袖,央求着道:“小姐,你快告诉翠儿,究竟要想明白什么事情?” “天毒异灭!” 花湘君的唇边挂着一抹浅笑,秀目中更是闪着一种睿智的光芒,“我需要弄清楚的是,天毒异灭的毒性与太后所教的解法之间,究竟还存在着什么未被看破的秘密?” 翠儿神色茫然地看了一眼同样也是神色茫然的6远风,不由撇了撇小嘴,道:“我看小姐是越来越像公子了!成天故弄玄虚地让我们猜来猜去,把我的脑袋都给猜坏了!” 花湘君忍不住“扑哧”一笑,道:“这你可怪不得我!说实话,我自己也是在猜,尚不知自己猜得对不对,便只好先故弄玄虚了。” 见到她笑靥如花的模样,6远风不由看得有些痴了,心中竟暗暗感到庆幸,自己终于又有机会与湘君姐姐呆在一起了。追魂一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三十九章 江湖势力 宁心轩内,阴太后面色阴沉地听完了紫薇所做的禀报。 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沉声问了一句:“查清楚了那队偷袭西域联军的人马,究竟来自何处了吗?” 紫薇忙恭声答道:“查清楚了。那队人马大约有五百余人,皆是来自裕国的隐族人。但那个领头之人的身份尚未查明,只知道是一位年约四旬的玉面将军。” 阴太后微微点了点头,又带了些疑惑地问道:“那些西域联军号称有八万之众,再是猝不及防之下遇袭,也不至于被一支五百余人的人马一击即溃吧?” “此事确是大有蹊跷,故而奴婢也曾命人详查。大致的原因应该是由于那些西域联军之间早就起了内哄,结果在遇袭之下,便竞相奔逃,毫无配合可言。” 听紫薇如此一说,阴太后不禁大为懊恼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些西域联军只是临时拼凑,没有统一的主帅。 本来他们都是从四面进攻,各自为战。直到最终会师于隐都城下时,彼此之间才真正有了交集,各种龌龊争执便也随之而生。 原本,我正打算利用他们之间的这种不和,予以各个击破,将重渊完全置于我大戎铁骑的控制之下。没想到,却被那些前来增援的隐族人抢到了先机!” 紫薇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如今西域联军虽然重又夺回了阵地,但彼此间的不睦已经愈演愈烈,随时都会诱发新的冲突。 而那些前来增援的隐族人,却已从先前所打开的那个缺口进入了隐都。援军一到,困守隐都的隐族人立时士气大振,并且进一步加强了城防。 如此一来,此消彼长之下,西域联军攻下隐都的时间,恐怕又要向后推迟月余之久。” 阴太后听了,并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闭目沉思起来。 紫薇见状,便也不敢再多话,静静地侍立一旁。 过了半晌,阴太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徐徐地道:“仔细想来,这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皇帝一直在暗中阻挠本宫向重渊派兵的计划。他所打的算盘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直到西域联军在我大戎出兵之前便攻下了隐都。 到了那时,派兵已毫无意义,大戎只能与西域诸国和谈,通过某些威胁或是利诱的手段,争取从中分一杯羹。而皇帝便可趁机出兵南下,与裕国开战。 但如今,西域联军失利遇阻,这便给我们派兵赢得了更多的时间。皇帝的手段再多,却也无法将派兵的时间往后拖延一月之久。” 紫薇连忙乖巧地道:“老祖宗说的是!虽然在粮草集结方面遇到了一些麻烦,但这一问题最多在半月之内便可解决。到时候,十万铁骑必能顺利出师重渊。” 阴太后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但随即便又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马上开口问道:“裕国方面可有何消息传来?裕帝冷衣清打算出兵重渊的那个提议,是否还有机会被他们的内阁通过?” 听到太后突然问起关于裕国的事情,紫薇的脸色不禁微微一变,呐呐地答道:“老祖宗,关于裕国方面的最新消息……奴婢至今还未收到……” 阴太后立时皱起了眉头,面色不悦地道:“你且说得清楚些,到底有多久未收到来自裕国的消息了?” 紫薇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才低声道:“大概有……三日了……” “三日?!” 阴太后的声音陡地高了起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可查清楚了?” 被太后凌厉的目光扫过,紫薇再也不敢有所隐瞒,连忙如实答道:“目前还未完全查清楚详情。只知道是忠义盟突然出手,命其北境各分舵严防死守,几乎断绝了我方密谍向外传递消息的所有渠道。” “裕国朝中不是还有我们埋藏了许久的几枚棋子吗?难道他们之中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三日前,奴婢确曾接到过其中一枚棋子传出的消息。那人说,他已经鼓动了一批朝中大臣,坚决反对裕帝冷衣清出兵重渊之议。但不料,那些反对的大臣很快便又改了口,转而坚决支持那个出兵之议。 那人怀疑,是忠义盟在暗中搞的鬼,通过一些下三滥的手段,威迫那些大臣改变了立场。所以他打算查证清楚之后,便向内阁揭发此事,令冷衣清的出兵之议就此泡汤。 可是从那之后,奴婢便再未收到过来自那人的任何消息。而且,就连其他的那几枚棋子,也都完全断了音信。” “忠义盟——” 阴太后狠狠地咬着牙,发出了一声冷哼,“这些只知打打杀杀的江湖莽夫,何时竟如此关心起裕国的朝政来了?!” “据奴婢猜测……” 紫薇犹豫了一瞬,才又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忠义盟突然在暗中插手朝政,帮助裕帝冷衣清,应该是为了……寒冰。” 阴太后不禁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此话怎讲?寒冰差点儿就死在了忠义盟手中,为何忠义盟又转而帮助于他?” “之前在大戎时,寒冰曾经救过忠义盟被抓捕的密谍,也算是卖了他们一个人情。而之后,他又用自己的一条命,将离别箭与忠义盟所结下的仇怨全部还清。 如此一来,他与忠义盟之间,便只剩下了当初救人的那一份恩情。而忠义盟在江湖上又一向以侠义自居,讲究恩怨分明。他们自然是要加倍偿还那个对寒冰所欠下的人情。” 听到紫薇的这番详尽解释之后,阴太后顿时不屑地撇了撇嘴,道:“这些自以为是的草莽匪类!朝政大事,非同儿戏,又岂能掺杂进这等可笑的江湖恩怨?! 即便这一次,他们确实帮到了冷衣清,但是身为一国之君,他又如何能容得下另一股足以左右裕国朝局的江湖势力存在?忠义盟,恐怕已是离‘狡兔死,走狗烹’之日不远了!” 紫薇知道太后此刻正在气头上,说出的话也有些不着边际,不过都是一些发泄之辞而已。 以她这位总司大人的聪明乖巧,自然不敢当面反驳太后的这些话,但也更不敢加以随声附和。 因为紫薇知道,一旦太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懊恼之下,恐怕马上就会牵怒于她。 所以此时,最恰当的一种做法,就是少说话,多称是。 果不其然,太后刚一发泄完自己的那股邪火,便又马上陷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之中。 半晌之后,这位缓过劲儿来的老祖宗才又开口问道:“独笑穹他们何时回来?” 这个问题却是难不倒紫薇,在悄悄松了一口气之后,她立即肃然答道:“独教主等人已经顺利进入大戎境内,但是在越境时,又遭到了忠义盟的截杀,都受了些轻伤。估计最迟在五日之内,他们便可到达京城。” 阴太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微眯着眼睛,道:“等到他们回来以后,本宫的那个‘欲擒故纵’之计,便可以开始着手实施了!” 紫薇听了,却不由得暗暗打了个冷战,心知这一回,自己将会无可避免地被卷入到一个可怕的漩涡之中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四十章 欲擒故纵 经过一夜的狂风暴雪,清晨日出,寒香阁的后园中,万木萧疏,积雪盈尺。 只穿了一件单薄衣衫的陆远风,独自在刺骨的寒风中练剑。 虽然没有了内力,但那些早已熟记于胸中的剑法还在,那份宁折不弯的勇气与毅力还在,他便决不会从此自暴自弃,一蹶不振。 只见他手中的长剑映着初升的旭日,在挂满冰雪的枝桠间飞旋舞动,幻化出一道道炫目的光芒。 待他将一套剑法练完,收剑站定身形之际,却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花湘君也来到了后园中,正站在不远处含笑望着自己。 “湘君姐姐!” 他连忙快步跑上前去,满脸关切地道,“天这么冷,你不能在外面呆太久!” 花湘君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不禁笑着举袖为他轻轻拭去了颊边的汗珠,柔声道:“你的身体也刚刚恢复,不能过于劳累。练剑也须得循序渐进,切莫心急。” 陆远风那张原本冷峻的脸上,不觉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绯红之色,他赶紧垂下头去,低声道:“是,我自是一切都会听姐姐的话。湘君姐姐,外面冷,我们还是进里面去说吧!” 花湘君微微点了点头,便与他一起出了后园,回到了温暖的殿内。 此刻,宫人们已在一间偏厅中摆好了早膳,翠儿一见他们两人走进来,便忙着把那些侍候的宫人们都打发下去了。 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便也不用再分什么主仆,一起都坐在桌边用起了早膳。 喝下了两口热乎乎的白粥之后,翠儿忽然悄声说道:“小姐,我刚刚打探清楚了,那位赤阳教主独笑穹昨日已经返回新京。可能今日阴太后便要召见他,然后他们就会一起商量那个害我们的阴谋了。” 花湘君随手夹了一块香喷喷的蒸米糕给她,抿嘴笑道:“那你就多留心一些,看那独笑穹何时入宫。到时候我也好再去听听那位太后老祖宗的壁角,多得些有用的消息回来。” “是啊,上次小姐你说,阴太后要用什么‘欲擒故纵’之计害我们。这一次,应该就知道那老太婆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翠儿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蒸米糕,一边兴高采烈地晃着小脑袋。谁知目光一转,却见陆远风一直在那里闷头吃东西,显得异常沉默。 她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小风哥哥,你在想什么?” 陆远风闻声,停下了手中的筷箸,犹豫了一瞬,才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花湘君,道:“湘君姐姐,公子临走前曾经叮嘱过,让我多提醒姐姐,追魂功极为耗费心神,不可过于频繁施用。 尤其是姐姐的身体本来就弱,又没有丝毫内力护体,实是不宜让精神意念长时间离体,以免对自己的身体造成某种不可挽回的损害。” 花湘君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故意做出一副委屈之状道:“这些话我都记得了,小风,也一定会注意的。” 一旁的翠儿也嘟起了小嘴,瞪着陆远风,道:“是啊,小风哥哥,这些话你都说过好几遍了!以前只有小飞哥哥才这么多话的,怎么你现在变得比他还要絮叨啊!” 陆远风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来:“我是……替公子说的……” 翠儿却嘻嘻一笑,道:“我看就是你自己不放心小姐,才打着公子的旗号来吓唬小姐!” “我……我没有……” 陆远风此时的神情,已不能仅用“狼狈”一词来形容了。 他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匆匆说了一句,“我去练功”,便站起身来,落荒而逃。 翠儿的大眼睛眨了眨,转头看向花湘君,道:“小姐,你觉不觉得,小风哥哥他最近变得好奇怪啊!” 花湘君的美眸不禁微微一垂,轻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懂事的翠儿似乎意识了什么,也不再多话,只是用筷子夹了一些吃食,统统都放进了花湘君的碗中。 花湘君看了她一眼,柔声道:“吃饭吧,翠儿。” 翠儿抿嘴笑了笑,两人又低头默默地吃了起来。 早膳过后,翠儿便又出去打探消息。 还果然让这机灵的丫头打探到,独笑穹一早便进宫来拜见太后。 由于花湘君的追魂功还未完全练成,精神意念离体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刻钟。 故而,她又多等了一些时候,估计独笑穹已向阴太后讲述完裕国之行的情况之后,才运起追魂功,让自己的精神意念悄然潜入宁心轩内,偷听阴太后与独笑穹接下来要商议的事情。 幸好她的时机拿捏得较为精准,倒真是将阴太后那个所谓的“欲擒故纵”之计,听了个大致分明。 当她的精神意念回归本体之后,睁开眼来,便看到陆远风和翠儿这一大一小两个人,齐齐站在自己的床榻前,正在用一种极为焦虑的目光盯着自己。 此刻,看到花湘君及时醒转过来,他们两人才全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翠儿连忙伸手将她从床榻上扶坐了起来,同时急声追问道:“小姐,你没事吧?已经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了!” 花湘君含笑摇了摇头,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应该是我的追魂功已经又有所精进,意念离体的时间也相对延长了一些。” 一边说,她一边掀开身上盖着的锦被,想起身下地。 陆远风却赶紧出言劝阻道:“湘君姐姐,你还是在床上多歇息一些时候,待精神完全恢复了,再起身不迟。” 花湘君已经开始习惯于他的啰嗦了,只是浅笑了一下,便老老实实地坐在床榻上不动了。 这时,翠儿终是忍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小姐,你去了这么久,可是听到了些什么重要的消息?” “确是听到了一个与我们性命攸关的消息。” 花湘君故意向翠儿眨了眨眼睛,淡然笑道,“阴太后的那个‘欲擒故纵’之计,就是要制造一个让我们出宫的机会,然后再布置下一个我们私自出逃的假象,最终将我们全部诛杀于新京城外通往大裕方向的官道之上。” “出宫的机会?” 翠儿的眼中不由闪过了一抹激动之色,“我们真的会有出宫的机会吗?” 花湘君点了点头,“腊日冬猎,祭祖敬神,阴太后打算在那一日放我们出宫,去宗庙参与祭天。” “去宗庙?!” 这一回,是陆远风忍不住发问了,“可是我们与他们北戎皇族根本就毫无关联,阴太后又能以何种借口,让我们有资格去宗庙,一起参与祭天呢?” 花湘君看了他一眼,轻吐了一口气,道:“虽然算起来,阴太后是我的外祖母,但我与宇文皇室确是毫无瓜葛。所以这一次,阴太后所用的借口是,准备在祭祖时当众宣布,立我花湘君为大戎之后。” 陆远风的剑眉当即向上一挑,“卑鄙!阴太后此举,就是想利用宇文罡的疑忌之心,害死姐姐!” 翠儿也在一旁点头道:“就是这样!宇文罡对小姐一直都有觊觎之心,当然会同意阴太后的提议,带小姐去宗庙祭天。可如果小姐中途逃跑,以宇文罡的暴虐性情,必然会在狂怒之下,对小姐下杀手。” “为了做得逼真,阴太后让独笑穹派赤阳教弟子扮成隐族密谍,袭击负责护送我们去宗庙的禁卫军,将我们救走,以此制造出一种我等早有计划,里应外合出逃的假象。” 花湘君徐徐地说着,唇边挂着一丝冷笑,“如果我们最终死在了宇文罡派出的追兵之手,阴太后便不算是违背自己当初的诺言,更还收到了一箭双雕之效,既除去了我这个眼中钉,又重重地打击了宇文罡。” “那小姐……你可想到了什么应对之策?” 翠儿皱着小眉头,突然问了一句。 花湘君也不禁皱起了秀眉,思索着道:“腊日祭天,原本确是一个逃走的极好机会。但如今有那位赤阳教主插手其中,我们所要冒的风险着实太大。 所以,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我们要一直固守宫中,等待寒冰派来的人与我们接洽,然后再做下一步出逃的打算。” 翠儿的大眼睛转了转,立时拍手道:“对啊!若是阴太后突然宣布要带我们出宫,倒是真的可能让她的狡计得逞。可如今我们既然提前知道了她的打算,那便要狠狠地气一气她,就是不出宫,最终让她无计可施!” 花湘君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们便好好地演一出戏,来给那位老祖宗看看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四十一章 出兵之期 刚下了朝,戎帝宇文罡便急匆匆地赶到了寒香阁,前来探望昨日因偶感风寒而卧床不起的花湘君。 看到病榻上的花湘君那张原本娇艳如花的面庞上,已泛起了一片片可怕的潮红,明显是在着高热,宇文罡不由感到心疼万分。 他一把从正在一旁伺候的翠儿的手中,抢过了那块刚拧干的冷布巾,然后便小心翼翼地替花湘君拭去额上不断冒出的汗水。 这时,花湘君终于缓缓睁开了一直紧闭的眼睛,哑着声音艰难地道:“陛下……明日就是祭天之期,而我却……病倒了,实在是辜负了圣望……” 宇文罡忙关切地道:“湘君你切莫多虑!祭天之事,朕自会与皇祖母说明,便不要你再出宫去折腾一番了,以免病情加重。你的身子弱,此刻就不要说太多的话,尽量省些气力才是。” 花湘君微微摇了摇头,继续喘息着道:“不,陛下,祭天之事,非同小可。若要不去祭天,须得思量妥当之后,方可再去求得太后的俯允。否则的话,怕是又要多起一番争执!” 宇文罡闻言,浓眉顿时一拧,粗声大气地道:“湘君你马上就要成为朕的皇后了,皇祖母她再是霸道,却也不能强迫你拖着病体,去祭坛下面吹冷风吧?!” 花湘君闭了闭眼睛,努力攒足了些气力,才再次开口道:“陛下误会了!我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说陛下,不可参与明日的祭天。” 宇文罡不禁怔了怔,不解地问道:“这却是为何?祭天乃是举国大事,身为大戎帝君,朕怎可随意推卸这一天子之司?” “陛下请细想,太后原本并不赞同年内立后,却为何突然之间改了主意,急着要在祭天之时召告天下,大戎皇帝要另立新后呢?” 经花湘君这一提醒,宇文罡不由皱眉沉思了起来。 随后,他便突然有所醒觉地道:“湘君你是不是认为,皇祖母她只是以立后为幌子,其实是另有他图?” 花湘君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初太后将我接入宫中,原本就是想利用我的隐族血脉,以实现她那个占领重渊,彻底征服隐族人的计划。 但由于陛下与太后的意见多有相左,令她占领重渊的计划遇阻,故而她也并不急着立我为后,以免我有更多的机会相助陛下,共同与她为敌。 那么由此不难推测出,太后既然决定在明日祭天之时宣布立我为后,这很可能便意味着,明日,就是她出兵重渊之期!” 宇文罡的面色陡地一变,恨恨地一跺脚,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几日以来,她一直让人用祭天和立后的诸般琐事缠着我,背地里却是在谋划出兵重渊之事!” “如果在明日祭天之际,太后与陛下同立于祭坛之上,向天下人宣布,立我花湘君为大戎之后,而与此同时,大戎即刻出兵重渊,以为庆祝。面对如此情境,陛下又将如何应对?” 被花湘君这一问,宇文罡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心知自己险些被那个居心叵测的老太婆给算计了! 花湘君扫了一眼他难看的面色,又接着分析道:“面对朝野上下的一片欢呼之声,陛下只能默认,配合太后将这场祭天之戏演完。可是接下来的一切后果,却是要由陛下一人来独自承担了。 陛下应该很清楚,太后此次出兵重渊,并未做好万全的准备。起码到目前为此,粮草方面依旧有极大的短缺。 如果一切并不像太后所预期的那般顺利,前方战事若是失利遇阻,而粮草又供应不上,还是在这种寒冷的冬季里,那十万大戎儿郎,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而一旦生这种情况,太后完全可以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陛下祭天不诚,甚至还可以说是我这个大戎新后本就不祥,故而招致天谴。” 宇文罡竟是越听越心惊,而且他相信,花湘君并非是在危言耸听。以那位太后老祖宗一贯的狠辣作风,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做出此等事情来。 到了那时,他和花湘君,大戎国的皇帝陛下和皇后,都会成为太后出兵重渊的替罪羊,面临着被废黜,甚至是被杀掉的命运。 “湘君,明日就是祭天之期,你可有何办法,让太后的阴谋难以得逞?” 见这位大戎的皇帝陛下明显已经乱了方寸,花湘君不由心中暗笑,表面上却做出一副难受而苦恼的模样,虚弱地叹了一口气,道:“以太后的强势霸道,若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陛下恐怕还是免不了会被她押去宗庙的。”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才又慢慢地开口道,“也许……对于一向身体强健的陛下而言,生病并不是一个好借口。但如果是受伤……尤其是腿上受了伤,应该便足以躲过明日的祭天之礼了。” 宇文罡的鹰目接连闪了几闪,突然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道:“好主意!皇祖母再是坚持,却也不可能当着天下人的面,将我这个身受重伤的皇帝陛下抬上祭坛。” 花湘君的眼中闪过了一抹浅浅的带了些调皮意味的笑意,“那陛下打算如何让自己的龙体在不慎之下,身受重伤呢?” 宇文罡不由“哈”地一笑,想了想,道:“湘君你抱病在床,朕心甚为不安,便想到要为你这位未来的皇后做些事情,却不慎将自己给弄伤了。这个故事听起来如何?” 花湘君忍不住牵唇一笑,柔声道:“那陛下可要千万小心,别真的伤到自己。” 宇文罡听她如此关心自己,更是心情大好,哈哈笑着道:“虽是假戏,却也要真做。不过湘君你放心,朕乃是习武之人,自有分寸,绝不会让自己伤得过于狼狈不堪的!” 花湘君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可她的脸上却隐隐露出了一种难掩的困顿疲惫之色。 宇文罡看在眼里,忙心疼地道:“你还病着,实在不宜多费心神。还是好好睡上一觉,休养一下精神。” “谢陛下挂怀,可是我还想与陛下……多说一会儿……话……” 一边说,她的一双眼睛却已渐渐地合在了一处。 宇文罡满脸宠溺之色地看着她娇美的睡颜,又小坐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去。 而这位皇帝陛下方一离开,翠儿便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粒小小的药丸,并取过一杯水,将药丸溶解在了水中。 然后,她又将那杯水小心地喂花湘君喝了下去。 不到片刻工夫,花湘君便悠悠醒转了过来。 翠儿用自己的小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由欣喜地点了点头,道:“不再热了!小姐的医术果然神奇,只一粒药丸,便将那所谓的风寒之症给治愈了!” 花湘君笑着白了她一眼,“傻丫头,如果真是感染了风寒,哪里有这么容易就被治愈的?!” 翠儿只是嘻嘻一笑,随即又好奇地问道:“小姐,你方才对宇文罡所说的话可是真的?阴太后明日就会出兵重渊?” 花湘君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地道:“千真万确!” 翠儿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才又开口道:“大裕已经通过皇帝陛下的出兵之议,定亲王爷现在应该正率军赶往重渊的途中。而北戎骑兵明日也要出,不知他们双方谁的度会更快上一些呢?” 花湘君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莫测的笑容,“我已让小风将当初我们被赤阳王劫去时,曾经呆过的那处荒岭周围的地形绘制成图,并将之传递给了定亲王爷。 我想,那位极善兵法的王爷,一定会充分利用好这一情报,在那里设下埋伏,给那些北戎骑兵一次狠狠的教训! 而阴太后费尽心机所选定的这一出兵重渊之期,最终就会成为她从权力巅峰跌落的起始之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四十二章 真正对手 腊日祭天,本是大戎宇文皇族的一件举国大事,每年都会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也算是年终岁尾的一次圆满完结。 然而今年,这一极为重要的祭祖敬神仪典,却不得不被迫取消了。 原因很简单,就是那位大戎的皇帝陛下宇文罡突重病,以致卧床不起,根本无法完成祭天之礼。 当然,这些都只是对外的一种说法。 事实上,在大戎皇宫之内,距离权力中心比较近的那些人都已是心知肚明,那位皇帝陛下并非真的是生了重病,而是受了伤。 至于皇帝陛下为何会突然不慎受伤,说出来,倒也是一段足以令人感动的闺阁佳话。 原来,皇帝陛下未来的皇后,那位有着天人之姿的湘君姑娘,前两日因为感染了风寒,缠绵病榻而致心情抑郁。 皇帝陛下在心疼之余,特意亲自去园中采梅,以求博得湘君姑娘的欢心。 不料,梅园中积雪未清,结果皇帝陛下一个不慎,竟然失足滑倒,不幸伤到了左膝。 伤得虽然不重,但行走间已是大受影响。 这位跛足的皇帝陛下,自然不宜再登上那座高高的祭坛,向天下人展示自己的狼狈情状。 故而,祭天仪典便被迫取消。 对此,阴太后着实是懊恼之极! 虽然明知,这一定是那个明显是在装病的花湘君所使的诡计,但她这位太后老祖宗在无凭无据之下,却也拿那个狡猾的小丫头没有办法。 更何况,阴太后此刻最需要操心的,乃是出兵重渊的大事。 尽管取消了祭天之礼,但出兵重渊之举已如箭在弦上,容不得再多做拖延。 于是,腊日那天,十万大戎铁骑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向重渊进了。 站在新京城那座高高的城楼之上,已过耄耋之年的阴太后在紫薇的搀扶下,站在寒风中,目送着十万大戎雄师踏着皑皑的白雪,一路向西而去。 待到她们顺着陡峭的石梯慢步下了城楼,却见赤阳教主独笑穹正肃立于城墙之下,身后还跟着他的那位亲传弟子公玉飒容。 “见过太后!” 独笑穹与公玉飒容齐齐躬身施礼。 “免礼吧!” 阴太后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神色淡然地问了一句,“何事不能等到回宫再说?” 独笑穹忙上前一步,放低了一些声音道:“确是有一件万分紧急之事,需要立即禀明太后!” “那就说吧。” 阴太后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紫薇。 这位大宫女马上知机地向身旁的那些宫人挥了挥手,让他们全都退到了远处待命。 独笑穹这才肃然禀报道:“昨日傍晚时分,一队约五十余人的骑队秘密南下,很可能是那位皇帝陛下派出的人。” “哦?” 阴太后明显吃了一惊,“你是如何现的?能否确定他们就是皇帝的人?” “昨日,我派飒容带人提前埋伏于南下的官道附近,计划于今日袭杀出宫潜逃的花湘君等人。但由于计划突然有变,没能及时通知飒容他们取消行动,便让他们在那里又多呆了一些时候。 结果,竟让他们现了那支五十余人的骑队。这队人马行动十分诡秘,没有走官道,而是穿越狭窄的山间小径。尤为可疑之处是,他们还带着一些攀爬用的索具等物事。” 听了独笑穹的这番解说,阴太后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看来皇帝的腿虽然伤了,心却还没有死。那队人马一定是他派去开辟那条传说中的峡道的!” 说到这里,她那对疏淡的眉毛突然一拧,向紫薇吩咐道:“派人追上去拦住他们。胆敢反抗者,杀无赦!” 紫薇忙躬身领命而去。 随即,阴太后又将目光转向独笑穹,语气狞狠地道:“最近这段时日,你要多派些教中弟子,守住南去的所有路径。如若再现此类人马,直接杀了即可!” “这……” 独笑穹犹豫地看着太后,“这样做,怕是有些不妥吧?毕竟他们都是皇帝的人,一旦为此冲突起来,恐怕便不好化解了。” 阴太后顿时冷笑了一声,道:“那个皇帝已经完全走火入魔了!他一心想着在年内出兵攻裕,就是把全部的赌注都押在了那条传说中的峡道之上。 可他却不明白,既然郑庸能够现他寻找峡道的那些举动,裕人很可能也对此已经有所察觉。 如此一来,那条峡道便成了一把双刃剑。若是利用不当,不但无法收到奇袭之效,恐怕还会被对方用以反制,直接导致我大戎军的又一次惨败!” 听太后说得如此严重,独笑穹便也不敢再多嘴,立即应声道:“太后说的极是!我这就命教中弟子守住南下的所有路径!” 阴太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招手叫过了凤辇。 恭送太后的凤驾离开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公玉飒容突然开口问道:“师父,湘君姑娘的事情怎么办?” 独笑穹不由冷哼了一声,道:“这次原本是打算利用她出宫的机会,直接送她回去裕国。可谁知她却不肯出来,这便也怨不得我不救她了!” “可是师父您已经答应了寒冰,会尽快送湘君姑娘回去的。这次不成,那就赶紧再想其他的办法吧!” 公玉飒容继续直言直语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师父的脸色已经愈加不悦起来,“反正我们赤阳神教,绝不能失信于寒冰那小子!” 独笑穹一言不地瞪了这个有些憨直的爱徒良久,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恐怕为师真的是老了!再也没有了年轻时的热血与豪气!” “师父,弟子……错了!” 公玉飒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独笑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句话惹得师父竟生出如此多的感慨?! 独笑穹却向他轻轻摆了摆手,嘿然一笑,道:“无妨!飒容你说的对,为师既然答应了寒冰,便绝不会食言!他能够坚守承诺,用自己的一条性命换回了你,那为师便也能够做到不惜一切代价,替他救出花湘君!” 看到师父虽然说得慷慨激昂,但脸上却依然是一副郁郁寡欢之色,公玉飒容不禁关切地问了一句:“师父,您究竟在担心什么?” 独笑穹默然良久,才叹息了一声,道:“我在担心太后!” “您是怕,如果让太后知道您救走了花湘君,在盛怒之下,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吗?” “不,” 独笑穹摇了摇头,“我是在担心,恐怕不久之后,太后就什么事情都无法做了!” 公玉飒容不解地皱了皱眉,“难道师父您是在担心,太后斗不过那位刚愎自用的皇帝陛下?” 独笑穹突然仰天长叹了一声,道:“太后真正的对手,并不是宇文罡,而是上天!这一次,上天可能并不会给她机会,去占领重渊,实现她一统天下的梦想。而且——” 他顿了顿,才以一种略显滞涩的声音接着道,“而且,上天可能也不会再给她更多的时间……” 公玉飒容这才终于听明白了,不由垂下头去,低声问道:“那师父您打算怎么办?” 独笑穹看着他,忽然哈哈一笑,道:“我与太后不同,因为我还有一个好徒弟,可以承继我的衣钵。” 他重重地拍了拍公玉飒容的肩,“三日之后,便要召开赤阳神教的祭祀大典。为师将会当众宣布,你就是我赤阳神教的下一任教主!” c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四十三章 愁云惨雾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 这一日,家家户户都要送灶神,叩头敬香,着实是会好好地热闹上一番。 然而,今年的小年夜,大戎新京城中却是一片凄凉景象。 没有百姓们祭灶神的祷告声,也没有乞丐们送灶君的吟唱声,更没有孩童们快活的嬉笑打闹声。 各处大街小巷之中,隐隐传出的,只有一阵阵悲痛欲绝的哭声…… 可惜的是,这些哭声根本无法穿透重重的宫墙,搅扰到宁心轩内那位太后老祖宗的膳后小憩。 为躺在榻上的太后盖好了轻软而厚实的锦被之后,紫薇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窗外阴翳沉暗的天空,知道又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 事实上,近日以来,大戎境内已经接连出现了几场罕见的大暴雪,天灾之相已露端倪。 朝野上下本就对此等不祥之兆议论纷纷,以致人心惶惶,皆有一种大难临头的不安之感。 结果,兵败重渊的消息就骤然传了回来。 整整十万大戎铁骑,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遥远的域外荒岭之间。 今晨噩耗刚刚传至时,太后当场便呆在了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就连那位脾气暴躁的皇帝陛下,也表现得异常沉默,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半日之久,竟连午膳都没有吃。 之后,他便又匆匆摆驾寒香阁,想必是向湘君姑娘去寻求慰藉了。 然而,无论如何竭力掩饰,兵败的真相还是被人传了出去,并迅速散布开来。 不到半日的时间,这一消息已由宫内传到了宫外,整座新京城顿时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想起日间听到的手下人对京城中情况的禀报,紫薇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中尽是焦虑与伤痛之色。 她自己虽然没有任何亲人在那支西征重渊的队伍之中,但在她所熟识的一些宫中姐妹里,却有人从此失去了父兄。 看到经历了这一沉重打击的太后,在勉强进了一些清粥之后,终于沉沉睡去,紫薇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利用这难得的片刻闲暇,去看看那些犹自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宫中姐妹。 她悄然开门出了宁心轩,叮嘱守在外面的宫人,一定要仔细留意里面太后的动静,然后便独自匆匆离开了。 而就在紫薇离开之后不久,花湘君却带着翠儿来到了慈宁宫。 那些宫人自然十分清楚这位湘君姑娘未来皇后的身份,更知道她与紫薇姑娘极为相熟,便谁都没有加以阻拦,任由她们主仆来到了宁心轩的门外。 守在门外的宫人见到她们二人,虽然感到有些奇怪,却仍是毕恭毕敬地上前施礼。 花湘君轻轻一摆手,让他们免礼。 随后,她便将握在手中的一枚龙形玉佩向那几个宫人晃了晃,语声温和地道:“听说太后老祖宗身体有恙,陛下让我前来代为探病问安。” 那些宫人都识得,这枚龙形玉佩乃是皇帝陛下的贴身之物,自然不敢再多言,连忙主动打开了宁心轩的门,请这位湘君姑娘入内拜见太后。 向翠儿悄悄使了一个眼色之后,花湘君便独自走进了宁心轩。 而留在门外的翠儿,立刻示意那些宫人,把门重新关上了。 花湘君来到轩内,径直走到了屋角所摆放的一只造型精巧的香炉近前。 她小心地打开了香炉的盖子,然后,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纸包,并将纸包中的一些白色粉末全部倒入了香炉之中。 再小心地盖好香炉的盖子之后,她便举步来到了阴太后所躺的床榻前,在一旁的椅中缓缓地坐了下来。 这时,原本沉睡着的阴太后似乎有所警觉,陡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目。 当她终于看清楚,那个安静地坐在自己床边的人竟然是花湘君时,她那双昏黄的老眼中不禁迅速地闪过了一道精芒! “湘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一边问,一边缓缓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脸上露出一种明显的戒备之色。 花湘君却只是淡淡地一笑,不紧不慢地答道:“我自然是来探望太后老祖宗您的。” “是宇文罡让你来的?” 阴太后刚问了一句,却又马上摇了摇头,“不,到了这时候,他才不会再有闲心来看我这老太婆究竟怎么样了!此刻,想必这位皇帝陛下正忙着谋划,如何从我的手中夺走全部的军政大权。” 听她这么说,花湘君居然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道:“不错,皇帝陛下刚刚离开了寒香阁。他已经决定,连夜召集群臣,商议应对之策。” “什么应对之策?”阴太后马上警惕地追问了一句。 花湘君继续不紧不慢地道:“十万大戎铁骑,悉数葬身于域外荒岭之间,尸骨无存,此乃举国之殇。身为大戎帝君,自当担负起这一战败之责,给天下万民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阴太后当即不屑地反驳道:“交代?什么交代?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根本无需过于大惊小怪! 再者说,此次西征的主帅既已阵亡,自然是对战败之事已有了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而皇帝他乃是一国之君,焉有向那些什么都不懂的百姓做出交代之理!” “果真如此吗?” 花湘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当初太后提议出兵重渊,皇帝陛下曾三番两次地表示出反对之意。可太后却还是一意孤行,依然让此议在朝堂上得以通过,结果就有了十万大戎铁骑全军覆没的下场。 当然,对于你这位太后老祖宗,皇帝陛下确是有些束手束脚,不敢轻易动你。但对于那些曾经在朝堂上替你摇旗呐喊、站脚助威的误国庸臣,陛下多少还是能够动得一些的。 如果不多杀几个这样的罪人,又如何能向天下百姓显示出陛下的天子之殇与天子之怒呢?” “你……你这个奸诈的小贱人!” 阴太后不禁咬牙切齿地骂了出来,已经完全顾不得再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尊贵模样,“这一定都是你向皇帝进的谗言!” 狂怒之下,她猛地伸出枯瘦的手爪,向花湘君的前额一掌拍了过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四十四章 孰胜孰负 眼看阴太后的一掌已到了自己的面前,花湘君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之意,仍是稳稳地坐在那里,一双秀目中闪动着一抹鄙夷之色。 而阴太后的那一掌刚刚挥出,她自己便意识到了不对。 不但丹田中提不起丝毫的内力,甚至是浑身的血脉也都在瞬间凝滞。 于是,那原本应该蓄满内力的一掌,竟然没有带动起一丝风声,就那么软绵绵地,在距离花湘君额头数寸之处,自动停了下来,又颓然垂落了下去。 “你……对我做了些什么?” 这一次,阴太后的声音中已露出了明显的恐惧之意。 花湘君微微一笑,道:“天毒异灭既然是天下第一奇毒,当然不可能只对隐族人有伤害。所以,我试着把上次从你这里偷去的天毒异灭做了些处理,稍许改变了它的毒性。 太后也是善毒之人,自然知道天毒异灭原本就有加速人体血脉流动的作用,而经过我的一番调整,已令其功效更为猛烈。 常人在吸入这种天毒异灭之后,如果将身体的移动及呼吸尽量放缓,便也无甚大碍。 但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在中毒之后,若是骤然提聚内力,血脉必定会承受不住剧烈的贲张,以致受到无法挽回的重创,甚至是直接发生爆裂。 从太后目前的情形来看,恐怕你的整条右臂已就此废了!” 阴太后此时只觉得两耳轰鸣,整个身体都已不受自己的支配,就那么像一堆烂泥一般地瘫倒在了床榻之上。 “放平呼吸,便不会觉得太难受了。虽然今后你再也无法离开这张病榻,但仍有足够的时间,看着自己手中的权力从指缝间慢慢流逝。” 花湘君一边慢声细语地说着,一边伸出手来,帮这位太后老祖宗把身体略微摆正了一些,让她的头能够重新枕在那只玉枕上,又将那张锦被向上拉起,盖住了她已经变得僵直的身体。 “你就不怕……我立即……命人杀了你?” 阴太后吃力地从喉间吐出了这句话,一双眼睛也一直恨毒地瞪着花湘君那张如花的娇颜。 花湘君却含笑摇了摇头,道:“稍时,皇上便会派御医来为你诊脉,然后当众宣布,因受到重渊兵败的打击,太后已然意识不清,神志失常。 到了那时,你以为在这座皇宫之中,还有多少人会愿意听从你这位明显已是时日无多的太后老祖宗的懿旨?” 阴太后猛地闭上了眼睛,良久之后,才又慢慢地睁开,目光中尽是阴冷的恨意。 “即便我承认自己败了,可你也没有赢!” 她用低弱的声音缓缓地开了口,“没有了我从中阻挠,皇帝他会毫不犹豫地立即兴兵攻裕。而在那之前,他还会做一件事情,那便是立你为后。 我想,这对于你而言,恐怕是一种比死还要可怕的结局吧?因为你我都心知肚明,你只是一直在利用皇帝与我为敌,事实上,你对他从未有过半点真心!” 花湘君点了点头,神色从容地侃侃而言道:“不错,我确实一直在利用宇文罡,利用他的急功近利与对权力的极度贪婪,来与你作对! 如今,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权力,而我也达到了将你赶下神坛的目的。不过,至于以后的事情,恐怕还是不会如你所愿。 事实上,从你为了那个所谓天下一统的梦想,而毁灭亲情的那一刻起,便没有任何事情是真正如你所愿的! 你的亲哥哥阴国师,为了阻止你,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建成了得保大裕江山稳固的护国神柱。 我的娘亲,你的亲女儿,宁愿牺牲自己,保全了藏涧谷中的隐族人。而所有大裕的隐族人,都会为保卫大裕,抗击北戎而奋不顾身! 想必你也知道,这一次,西域联军被来自大裕的隐族人偷袭,让被围困的重渊得以继续支撑下去,终于等到了大裕的援军。 而你派去的那十万西征大军,早已被大裕的军队全部歼灭。当然,伏击他们的相关情报,都是由我所提供的。 这一切,全都没能如你这位太后老祖宗所愿。不过我想,真正让你失望之极的,并不只有这些,还有那位由你一手扶植起来的皇帝陛下! 你为了实现自己的宏图大志,不惜唆使宇文罡发动宫变,亲手杀死了他自己的生身之父,也是你的亲生之子宇文继恒。 然而到头来,你却发现,宇文罡并不是你所预想中的那个能够担当大任,替你实现天下一统的千古一帝。 而且恰恰相反,他的急功近利与刚愎自用,时刻都在威胁着你至高无上的权力,更令你离那个天下一统的梦想越来越远。 所以,当他终于攫取到了权力,完全取代了你之后,宇文罡仍是不会如你所愿,做出任何一件足以让你感到安慰的事情来。 如果你还能活得足够长久,便会亲眼见证到,所谓的大戎帝国是如何在宇文罡的手上分崩离析,最终走上覆亡之路的!” 听着花湘君这番明显带着胜利者姿态的言辞,阴太后的双眼不禁越睁越大,嘴唇也一直在不停地抖动着。 费了半天劲,她才总算是低哑地吼出了一句:“我……不……相信!” “你当然不会相信!因为在你的心目中,唯有权力是无坚不摧的。但是很遗憾,你完全错了。真正无坚不摧的,是不灭的情义!你以为,我花湘君身处这座戒备森严的皇宫之中,便真的是孤立无援了吗? 无论是你这位已经失势落魄的太后老祖宗,还是那位刚刚大权在握的皇帝陛下,此刻恐怕都已没有那个本事,能够逼我花湘君屈服就范!” 说到这里,花湘君故意好整以暇地慢慢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同时唇边也多了一丝莫名的笑意,“这也就是为何我能够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你的病榻前,并且还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你下了毒,然后再眼睁睁地看着你做最后的挣扎,却不会有任何人进来阻止我的原因。” “你……你竟然能够买通我身边……所有的人?!” 阴太后不甘心地挣动了一下,却发觉自己的右半边身子已变得僵硬麻木,丝毫动弹不得。 花湘君冷冷地一笑,缓缓站起身来道:“你以权力控制他们,所以一旦你失去了权力,便也同时失去了对他们的控制。而我根本无需买通他们,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我从来就不是敌人!” 话音方落,她便断然转身离去。 宁心轩内,只剩下那位一脸绝望的阴太后,孤伶伶地躺在床榻之上,继续为自己心中的那份执念而狂乱不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四十五章 安然脱身 花湘君带着翠儿一路出了慈宁宫之后,便看到陆远风正站在宫门外等候她们。 而在陆远风身后不远处,居然还站着那位禁卫军统领沈云鹏。 “湘君姐姐——” 陆远风迎上前来,低声说道,“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我们这就出宫吧!” 花湘君微微点了点头,走到沈云鹏的面前,深深施了一礼,道:“承蒙沈将军屡次相助,湘君实是感激不尽!” 沈云鹏连忙拱手回礼,道:“湘君姑娘客气了,沈某实是愧不敢当!我这就护送你们一起出宫,到了宫外,青萝业已安排好了马车予以接应。南城门处的守卫也都是自己人,保证姑娘等人可以安全出城。” 花湘君又默默地深施了一礼,便与翠儿和陆远风一起,跟在沈云鹏的身后,往出宫的方向行去。 有了沈云鹏这位禁卫军统领护送,的确是一路通畅。花湘君等人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便顺利出了那座皇宫的大门。 宫门外不远处,果然停着一辆极为普通的双轮马车,显然是在那里相候。 待花湘君、翠儿和陆远风一起上了马车之后,沈云鹏便立即转身回到了宫内。 看着那扇厚重的宫门重又紧紧地关上了,花湘君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将目光转向坐在车内的沈青萝,关切地问道:“令兄私放我们出宫,不会因此担上极大的罪责吗?” 沈青萝镇定地摇了摇头,道:“再大的罪责,也不会落到他这个已经准备挂印而逃的禁卫军统领头上了。哥哥他只是回去接紫薇,然后便与她一同出城躲避,再也不会回来了!” 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她又继续说道:“出兵重渊之举,已让哥哥对太后感到彻底的心灰意冷。他再也不愿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英勇的大戎儿郎,为了某个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葬身域外。 所以从那时起,我们便开始商量脱身之策,同时也在思量救你们出宫的办法。好在有古凝与隐族密谍的帮助,让我们与你取得了联系,能够互能消息,为大家安排好了各自的退路。 今日晨间,重渊兵败的消息传了回来,哥哥虽是深受打击,但也愈加坚定了他马上离开的决心。 不过此前,他一直没有与紫薇说明自己的这一想法,主要是怕她在太后身边已呆得太久,可能会一时想不通,不愿做出背叛太后的事情来。而且,弄不好反倒让太后看出端倪,就此惹祸上身。” 花湘君一听,马上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道:“紫薇姑娘心性善良,对沈将军也是用情极深。但是以她的为人,的确做不出公然背叛太后的事情来。可她若是继续留在宫里,恐怕迟早都会遭到宇文罡的毒手!” “是啊,此刻宇文罡正忙着与他的那些心腹之臣密商夺权事宜,自然想不到要顾及其他。这便是我等脱身的最佳时机——” 说到这里,沈青萝突然看了花湘君一眼,然后又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不知太后那里的情况如何了?” 花湘君微微一抿唇,笑了笑,道:“大势已去,黄粱梦醒,那位太后老祖宗自然有满腹的遗憾无处发泄——从此再也不能呼风唤雨,操控他人。 相信今后的每一日,她都会活在对往昔那种风光无限之时的追忆中。因为像她这样的人,便是到了最后一刻,也永不知悔改!” 沈青萝的眼中不禁闪过了一丝怅惘之色,摇了摇头,道:“对于太后而言,失去了权力,便是生不如死。而我所担心的是,以那位皇帝陛下的心性为人,恐怕就连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都不会留给太后。” 花湘君皱眉细思了一下,道:“只要独笑穹还是赤阳教主,宇文罡想必不敢轻易对太后下毒手。” 沈青萝闻言,脸色顿时一变,道:“你尚且不知,就在不久之前,独笑穹已将教主之位传给了公玉飒容!” 花湘君不由怔了怔,“这样一来,事情倒是有了更多的变数!” 沈青萝只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没有再多言。 当他们所乘坐的马车到达南城门时,天上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 沈青萝与花湘君等人告别之后,便下了马车,随即又登上了等在那里的另一辆马车,匆匆离开了。 那些负责把守城门的卫兵早就得了命令,问也未问,便打开了城门,放花湘君他们的马车出了城。 随后,那辆马车便一路向前,行走在南下的官道上。 此时已经入夜,呼啸的北风吹着雪花,不停地拍打在车厢的外壁上,传来一阵阵萧索而单调的“沙沙”声。 车内的三人谁也没有说话,似乎都在静静地聆听着外面的风雪声。 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忽然,马车竟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陆远风的反应最快,只见他的眼中陡地寒光一闪,迅速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当他挡开扑面而来的风雪,凝神看清了那个正负手挡在马车前面的人时,一颗心不禁猛地狂跳了一下,知道这回遇到大麻烦了! 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立即挺身大步上前,抱拳施礼道:“独教主深夜驾临,不知有何见教?” 那个于风雪中拦在马车前面的人,正是前赤阳教主独笑穹。 他看了一眼陆远风,脸上不由闪过了一抹惊诧之色,但随即,他便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坐在车上不言不动的车夫,冷冷地一笑,道:“没想到在这种风雪之夜,寂静无人的官道之上,竟能让独某同时遇到两个不错的对手!” 听他如此说,陆远风也不禁好奇地转头看向了那位车夫,却见那人正缓缓地将头上戴着的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长了一对狭长眼睛的森冷面孔。 “独教主果然目光敏锐,古某佩服!” 话音未落,古凝已经利落地从车上一跃而下,与陆远风并肩站在了独笑穹的面前。 独笑穹又仔细地打量了面前这两个曾经的对手半晌,突然叹一口气,道:“惹非亲眼所见,独某实是不会相信,你二人还有能够站在我面前的一天!” 古凝眼中的精芒陡地一闪,沉声道:“独教主突然现身拦路,想必是早就发现了古某的行踪,一路跟踪而至。既然如此,那便无需太多废话,索性再打上一场吧!” 独笑穹瞥了一眼右手已经按上腰间长剑的陆远风,不屑地笑了一声,道:“就凭你二人目前的状况,根本无法击退宇文罡派来的追兵,护送那位湘君姑娘安全回到大裕。” 古凝和陆远风彼此对视了一眼,又齐齐转头看向了独笑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独笑穹见状,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道:“你们还是快些赶路吧!前面有二十名赤阳教弟子,他们会负责一路保护你们,直到裕国的边境。” 古凝和陆远风又彼此对视了一眼。 这一回,陆远风终于开了口,“你为何要这么做?可是有何交换条件?” 独笑穹冷哼了一声,道:“的确是有交换条件,但与我做交易的那人不是你们,而是寒冰!勿要再多说废话了!免得我突然反悔,把你们两个都给杀了!” 陆远风立时明白了过来,原来公子派来救湘君姐姐的人,竟然是赤阳教主独笑穹! 面对这种颇有些匪夷所思的情景,他不禁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随即便用肘尖轻轻地碰了一下古凝。 古凝当即会意,二话没说,便与他一起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马车继续前行,在经过已让到路旁的独笑穹时,车窗上的布帘始终低垂着,丝毫没有被人掀起的痕迹。 独笑穹一直站在那里,目光炯炯地盯着那面始终低垂的布帘,心中不由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车中所坐着的,是他的亲外甥女。 而那面布帘所隔开的,却是洗不尽的仇怨! 虽是暗夜沉沉,独笑穹却似乎在那面纹丝不动的布帘上看到了从前所发生的一幕幕情景—— 他的亲妹妹独蕊娇,在将自己全部的内力传输给他之后,弥留之际抓着他的手,让他远离自己的儿女家人,不要踏入藏涧谷半步。 他的亲外甥凌弃羽,面对他所代表的强权,宁愿被震断心脉,也始终一步不退,决不屈服…… 就这样,这位前赤阳教主,怀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心情,默默地目送着花湘君所乘坐的马车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了风雪之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四十六章 青出于蓝 年关将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都在兴高采烈地准备过年。 可就在这时,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突然传了出来—— 北戎三十万铁骑悍然挥师南下,已经逼近津门关。 大裕的百姓们在惊恐之余,自然全都失去了过年的兴致。 不过,朝廷所设立的募兵处,却是热闹非凡。那些有志保家卫国的年轻人都聚集在此,纷纷踊跃报名。 而在大裕的朝堂之上,裕帝冷衣清与群臣在紧急相商之后,决定派禁军大统领宋青锋为主帅,率领刚刚召集到的十万援北军,立即奔赴津门关,与靖远侯宋行野所统帅的北境军一起,共同抗击北戎大军。 正值新年的那一天,十万援北军从景阳城外出发,踏上了北上的征程。 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裕朝野上下便于不安的等待中,渡过了一个最为漫长的年关。 上元节刚过,终于有北境的战报传了回来。 大裕北境军在津门关外,与北戎大军首次交锋。双方激战了整整一日,最终未分胜负,遂各自收兵,暂时休战。 花府中,神医花凤山把这一刚得到的消息,立即转告了从北戎回来才不过数日的花湘君。 “看来新京那边传来的情报果然无误!” 花湘君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一直轻蹙的秀眉也不由微微舒展了一些,“所谓的北戎三十万大军,其实只是宇文罡虚张声势的一种伎俩而已。真正的戎军数量,恐怕也就在二十余万人左右。” 花凤山也颇感欣慰地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津门关应该暂时不会有失。待到定亲王从重渊回师,北境之危便指日可解!” 花湘君却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听说,那位前赤阳教主独笑穹也到了北境。有这样的一位绝世高手存在,随时都可能会令战局生变。” 花凤山一听,不禁皱起了眉头,“我所担心的是,如果让寒冰知道了这件事,他肯定会忍不住跑到津门关去对付那个独笑穹。”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花湘君又苦恼地蹙起了秀眉,“寒冰身上的天毒异灭虽然已解,但因为他此前曾经受到了极重的内外伤,若想让功力恢复如初,怕是至少还需要一年的时间。 可是以他的性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府中养伤,却让自己的那些好兄弟们在前线与敌厮杀。” 花凤山突然懊悔地跺了跺脚,道:“当初得知湘儿你已经从阴太后所教授的解毒之法中,进一步悟出了新的解法,既可以解毒,又不会封住人的内力,为父着实是替寒冰和小风感到万分的庆幸。 可是如今看来,我倒是希望他们都没有了内力,就不会再跑出去好勇斗狠、打打杀杀,害得我终日为他们担惊受怕!” 花湘君闻言眨了眨大眼睛,唇边隐隐泛起了一丝调皮之意,“爹爹您曾经教导过湘儿,身为医者,救死扶伤,自当尽力而为。若我明知有更好的解毒之法,却眼睁睁地不去救他们,又让我于心何忍呢?” 被她这一挤兑,花凤山不由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为父的头上!根本就是你心疼那两个小子,我又岂会不知? 其实为父也能理解,一个武林高手若是没有了内力,便如同我这个所谓的神医失去了治病救人的本事,其内心的痛苦自然可想而知。 说实话,如果你没有找到新的解毒之法,我还真是不忍心看到那两个小子变成普通人之后的失落模样!” “其实爹爹,那新的解毒之法并非是我一个人悟出来的,而是受到了清平公主的启发。” 花湘君忍不住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清澈的眸中也闪过了一抹怅然之色,“我曾经听寒冰说过,他的师父定亲王总是重复做着一个噩梦,就是当年永王浩星潇隐被乱箭射杀,清平公主抱着自己儿子的尸身跳入火中自焚而亡的情景。 当时,我的心中便存了一个疑问,清平公主因中了天毒异灭而被阴太后封住了内力,那她又是如何能够做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永王被杀的现场,并抱着他的尸身跳入燃烧的火堆之中呢?” 花凤山顿时若有所悟地接口道:“你是不是怀疑,清平公主已经想出了恢复内力的办法?” 花湘君轻轻点了点头,“不错。于是我便也有了信心,一定能够像清平公主一样,找到一种新的解毒之法。 所以,在小风服下了天毒异灭,并由阴太后替他解毒之后,我便设法把他留在了宫中,并开始在他的身上试针。 结果慢慢地,竟真的让我摸索出了一种新的解毒之法。不但就此提高了解毒之效,而且还让小风渐渐恢复了一部分内力。” “怪不得你刚一回来,马上就给寒冰施针,而第二日,他便醒了过来。” 花凤山一脸欣慰地看着花湘君,同时感慨地叹了一声,“湘儿你果然是青出于蓝!而为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花湘君听了,只是略显羞涩地低头一笑,道:“爹爹千万不要这么说!湘儿所学,皆是得自您的教诲。只不过爹爹一生致力于治病救人,而湘儿却喜欢研究解毒之术。” 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忽然微微一收,清丽的面庞上也露出了一抹愧疚之色,“爹爹,其实湘儿并没有向您说出我在北戎的全部经历。 我……我在那里,不但没有治病救人,却还一直在想方设法地算计人。甚至于,我还自制出了一种毒药,用于害人。 每当回想起那段不堪的经历,我……我……只觉得……就连自己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看到女儿眼中闪烁着的晶莹泪花,花凤山不由感到一阵心疼,他连忙拉过花湘君的小手,带着安慰之意地轻轻拍了拍。 “湘儿,过去的那些事情,便不要再去多想了!爹爹知道,你是一个心性善良的好孩子。可是你的那些遭遇,却又实在太过凄惨! 失去了父母兄长,又失去了小飞,被赤阳王所掳,又被阴太后胁迫入宫。面对这一切,如果说你心中不恨,那便是彻底辜负了自己身上的隐族血脉! 身为医者,确是要以治病救人为己任。但是面对世间的诸多迫害与不公,任何人都应该挺身而出,对抗强权,绝不屈服! 所以说,无论湘儿你在北戎做了些什么,都不必为此感到后悔和自责。 因为,正是你这个小小的弱女子,让那些迷信权力的愚者们,见识到了情义的力量与人性的光辉!爹爹实是以你为傲!” “爹爹——” 花湘君终于一头扑入了花凤山的怀中,失声痛哭了起来。 花凤山用双臂紧紧地搂着这个曾经饱受磨难的女儿,眼中也止不住地落下泪来。 如此过了良久,他们父女二人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同时也各自慢慢收住了悲声。 花湘君抬袖拭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爹爹,给寒冰施针的时辰快到了,您这就过去吧!而我也该去看看洛儿姑娘了。” 花凤山立即点了点头,与花湘君一起走出了所置身的这间偏厅。 不料,他们刚一出了厅门,便看到管家花英急匆匆地奔了过来。 “老爷,四下里都找不到公子,他定是又偷偷溜出府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四十七章 兄弟话别 景阳城南郊。 已近正午,冬日的太阳当空而照,虽然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但地上的积雪却已在渐渐消融。 仅穿了一袭单薄白衫的寒冰,手中拿着一只大酒囊,独自坐在凌弃羽的坟前。 “弃羽哥,想必你都已经知道了,湘君姐姐从北戎平安归来,而那个梦想天下一统的阴太后,最终却落得一个在病榻上苟延残喘的下场。重渊之危虽解,但大裕正面临着与北戎的又一场大战。” 他一边说,一边举起酒囊,痛饮了一大口酒。 可能是由于酒太烈,令他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孔,竟隐隐透出了一丝血色。 “这一次,全赖舅父和湘君姐姐的竭力相救,我才能够死里逃生。从今以后,实不该再让他们为我担心了!可是,弃羽哥,你一定能够明白,离别箭与独笑穹之间,终是免不了要有最后一战! 而此刻,独笑穹就在津门关外。我能够感觉得到,他是在等我,等着与我的那最后一场交锋。所以,我必须要去!” 他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随后又向地上也倒了一些,笑着道:“弃羽哥,你也来上一口!然后你可要告诉我,与独笑穹的这最后一战,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这时,一阵寒风猛地刮过,吹动周围树上的枯枝,发出一连串细碎的“沙沙”声。 寒冰默默地喝着酒,做出一副凝神细听之状。 忽然,他哈哈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弃羽哥你也猜不出!不过你尽可放心,兄弟我是一定不会输的!” 话音未落,他便利落地站起身来,将手中的酒囊往凌弃羽的坟前一放,便大步往回城的方向行去。 进了城之后,他又径直去了那座大裕皇宫。 把守宫门的禁卫与巡视内城的侍卫,自然都识得这位了不起的皇长子寒冰,便一路放行,任由他大摇大摆地进入了深宫大内。 毓秀宫中,小皇子世玉一见寒冰就这样突然间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不由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寒冰也没有动,只是冲着他微微一笑。 “哥哥!——” 世玉总算是回过神来,立刻惊喜地跑上前去,一把拦腰抱住了寒冰,“你终于醒过来了!” 寒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带了些自嘲意味地笑了笑,道:“是啊,睡了这么久,觉得浑身的筋骨都快打结了,自然要多出来活动活动。” “我去看过你,但他们不让我看你身上的伤口。听师父说,你中了很多箭,流了很多血,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说着说着,世玉禁不住开始呜咽起来。 寒冰轻轻抚摸着他不停颤抖的稚嫩肩背,柔声安慰道:“哥哥没事,世玉,一切都过去了。你看哥哥不是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世玉抬起泪眼模糊的小脸,看着寒冰,“爹爹他也很惦记你,时常向师父打听你的情况。不过他刚去了前面与朝臣们议事,我这就让人去禀告他一声——” 寒冰连忙摇头打断了世玉的话,“不必了!我这次是专为看你而来的。世玉,明日哥哥就要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世玉一听,不由得把寒冰抱得更紧了一些,哑着声音问道:“哥哥你要去哪里?是去重渊吗?” “不,我要去津门关,跟你的师父宋青锋一起,与那些北戎人再好好地打上一架!” 听寒冰如此说,世玉立时瞪大了眼睛,急声问道:“那哥哥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 寒冰笑着摇了摇头,“现在你还太小,去那种危险的地方,你的爹娘定然不会放心。” 他一边说,一边轻拍着世玉稚嫩的肩头,“放心吧,等你长大了一些,哥哥一定会带你出去闯荡一番!” 世玉垂着小脑袋,没有说话,然后慢慢放开了抱紧寒冰的双臂。 寒冰自然能够看出他的失望,当即矮下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世玉,在临走之前,哥哥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托付于你。这件事对我十分重要,而且并不容易办到,不知你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世玉对他点了点头,却突然开口问道:“听师父说,你就是离别箭,也是隐族人。那你一定就是我的亲哥哥,对吗?” 寒冰不禁沉默了一瞬,随即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你只要记住,无论何时,我都是你的寒冰哥哥。” 世玉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犹自不甘心地追问道:“我也问过爹爹,他说哥哥的身上应该有一枚玉玦……” 一边说,他一边将挂在颈间的那枚玉玦摘了下来,递到了寒冰的面前,“与这枚一模一样的玉玦,哥哥你有吗?” 寒冰将那枚玉玦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摇着头道:“没有。不过你的这枚玉玦我倒是见过的。当时在地府之中,那个丧心病狂的郑庸突然对你下起了毒手。好在他所使出的那记玄阴指,恰巧就点在了你颈间的这枚玉玦上,没能真的伤到你。” “怪不得这枚玉玦上面忽然多出了一个小坑,原来是这么来的……” 世玉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小脸上却挂着一抹难掩的失望之色,“如果爹爹知道你没有玉玦,他还是不会相信你就是我的亲哥哥。可是我知道,你就是我的亲哥哥!” 寒冰轻轻抚拍了拍他的小脸儿,星眸中闪动着浓浓的关爱之意,笑着说道:“有些事情无需证明,只要用心去体会便可。” “我明白哥哥的意思了!” 世玉终于释然地点了点头,小脸上也泛起了一个纯真的笑容。 寒冰把手中的那枚玉玦重新挂回了他的颈间,同时口中还温声叮嘱道:“既然这枚玉玦是你的祖传之物,而且还曾经救过你的命,那你一定要好好保管他,千万不可遗失。” 世玉再次听话地点了点头。 可随即,他又似猛然想起了什么,脱口问道:“对了,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要让我去办的那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没想到,寒冰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此事不急,待我到了津门关之后,会让人传信给你。你只要按照我信中的指示去办,便不会有误。” 世玉皱着小眉头想了想,才又闷声追问道:“那哥哥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打败了北戎军,哥哥自然便会回来。” 寒冰含笑答了一句,却见世玉依然皱着眉头,大眼睛里也闪着担忧之色。 他便用手牢牢地握住了世玉的双肩,语声坚定地道:“放心吧,世玉,哥哥一定会回来的!而且你记住,只要那枚玉玦在,哥哥就在,永远也不会离开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四十八章 此生一诺 轻轻地用手将遮在洛儿额前的发丝拂到一旁,寒冰凝望着她沉睡中的娇颜,星眸中充溢着无尽的怜惜与疼爱。 “洛儿,湘君姐姐说了,只要小风从苗疆带回她所需的那味药草,便能够配制出彻底除去你体内余毒的解药,把你救醒过来。只可惜,我明日就要走了,等不及看到你醒过来的那一刻——” 他将洛儿的一只小手握在自己修长的掌中,温柔地摩挲着,“如果你醒来时,我却不在你的身边,洛儿你会不会怪我? 其实在每一次分别时,我都会对自己发誓,若是还能够回到你的身边,便与你从此不再分离。可是每一次,我都没能遵守这个诺言。 而这一次,我就连那个承诺都不敢再说出口。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回来。 洛儿,如果我真的不能再回来了,你一定会很伤心。可是在伤心之后,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快活起来。知道吗?你欢笑时的样子,一直是我心中最美好的记忆……” 一边说着,他一边缓缓地俯下身去,在洛儿柔嫩的双唇上留下了深深的一吻。 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洛儿的手,他又默默地凝视她良久,才悄然退了出去。 当他来到外面的庭院中时,却发现花湘君正独自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湘君姐姐——” 他轻唤了一声,连忙解下穿在外面的黑色大氅,披在仅穿了单薄衫裙的花湘君身上。 花湘君转头看向他,清澈的双眸中充满了浓浓的忧虑与悲伤。 “听爹爹说,你明日就要离开,是吗?” 寒冰的脸上不由掠过了一抹愧疚之色,默然地点了点头。 “之所以要瞒着我,是怕我会阻止你,对吗?” 寒冰再次默然地点了点头。 花湘君的俏脸微微一沉,带着责备之意地道:“只有爹爹和我清楚,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仅仅是恢复了原来三成的内力而已。 可是爹爹他没有见过独笑穹,更不知道那位前赤阳教主能够凭借嫁衣功,不断吸取他人的内力,以提高自己的功力。 所以爹爹他并不知道,这次你去与独笑穹对决,无异于是去送死!” “湘君姐姐!” 见花湘君的神色不对,寒冰当即心知不妙,忍不住有些惶急地为自己辩解起来,“我的内力尽管大不如前,但一直都在迅速恢复之中。 而独笑穹自上一次因一下子吸取了过多的内力,以致差点走火入魔之后,应该不敢再冒险胡来,随意吸取他人的内力了。 再者说,虽然他也在津门关,但中间隔着裕戎两国数十万大军,我与这位前赤阳教主未必就会有正面交锋的机会。 而且湘君姐姐你也知道,有独笑穹这位绝世高手在一旁虎视眈眈,时刻都会对我大裕统兵的将领们构成致命的威胁。 所以这次我去那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保护那些将领们的人身安全,以免战局因此生变。 另外,今日我还从那位郑庸从前的心腹靳明那里,得到了一个非常不利的消息—— 当初,郑庸从景阳逃走之后,原来竟是在永州潜藏了很长一段时日。而在此期间,他曾经派人勘查过一座与北戎相邻的山口,似乎是在寻找一条传说中的峡道。而且据说,北戎人也在寻找这条峡道。” 听着,听着,花湘君的秀眉不禁慢慢皱了起来,突然问道:“这个靳明的话可信吗?为何我从未在阴太后或是宇文罡那里听说过关于峡道的任何消息?” “靳明是因为自己的妹妹被郑庸控制,才不得不听命于那个奸宦。后来在济世寺中,他曾经帮助我粉碎了郑庸杀人焚寺的阴谋,而我也答应替他找回妹妹。 我将此事托付给了清伯,于是他便从服下了无尽丹的郑庸口中,逼问出了靳明妹妹的下落。 不久之前,靳明与妹妹终于团圆,便派人给我捎来了一封书信,以表谢意。而在这封书信中,他还提到了关于峡道的事情。 所以我认为,靳明的消息应该是可靠的。至于姐姐你没有从阴太后和宇文罡那里听到相关的消息,想必是因为此事实在太过隐密,他们谁都不愿轻易在人前提起。 可以设想一下,如若这条峡道果真存在,那么北戎人便可以通过它,绕到我军的背后进行偷袭。如此一来,足以彻底改变战局,令津门关失守,北戎铁骑便可以长驱直入,迅速占领北境。” 听到寒冰的这番话,花湘君也感到情况严重。 她低眉细思了一下,才开口问道:“既然郑庸知道峡道的事情,可否向他进一步逼问出更多的详情?” 寒冰却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那奸宦可不是什么硬骨头!只吃了两个晚上的苦头,便再也熬不住无尽丹的折磨,寻了一个机会撞墙自尽了。” 花湘君闻言,不由轻叹了一声,“再是恶毒之人,真到了报应临头之时,也都不免会心生恐惧,不敢面对那些他们曾经无情地施予别人的残酷手段!” 寒冰知道她又由此想到了那位与她恩怨纠缠的阴太后,怕她因而心情郁结,便连忙转移了话题,道:“关于峡道的事情,我已让人传信给了雪盟主。她目前就在永州,正带领忠义盟的人,与北境军共同抗击戎军。 我想以忠义盟的人手和实力,应该不难找到那条峡道,让北戎人的阴谋就此落空!” 花湘君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默然看了寒冰良久,才幽幽地开口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已决,谁都无法阻止你去津门关,更无法阻止你去与独笑穹决斗。 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忘了当初与我的那个约定——每年春日,你都要送给我一根亲手折下的杨柳枝!” 寒冰顿时嘻嘻一笑,道:“姐姐放心!这虽是我们儿时所许下的约定,但玉儿所折下的杨柳枝,姐姐必定年年都会收到!” 说到这里,他的笑容不禁微微一收,声音中也多了几分凝重之意,“不过姐姐也曾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会避世而居,从此远离红尘。” 花湘君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地沉声道:“你若践约,我便守信。你若毁诺,我便食言。” 一边说,她一边脱下了身上的那件黑色大氅,并将它重新披在了寒冰的肩上。 寒冰没有说话,一双明亮的星眸微垂,默默看着花湘君轻轻惦起脚尖,将那件大氅的带子替自己仔细系好。 他忽然咧嘴一笑,道:“好,湘君姐姐,我便向你保证,此生一诺,此生必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四十九章 碎玉之约 大裕北境永州城。 寒冰刚一入城,便直奔城南的一家茶肆而去。 将流云交给了茶肆中的一名伙计照料之后,他就在另一名伙计的引领下,进了这家茶肆后面一个十分隐密的雅间。 雅间里已经有一个人在喝茶相候,正是那位刚从北戎归来不久的忠义盟副盟主古凝。 见到寒冰进来,他立该起身相迎,同时极为郑重地抱拳躬身施了一礼,道:“大恩不言谢,寒冰公子,请受古某一拜!” 寒冰一见古凝,星眸中不禁闪过了一丝欣喜之色,当即也抱拳回了一礼,口角含笑地道:“古兄看上去气色不错,想必是已经完全康复了?” 古凝那张略显森冷的脸上竟也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虽未完全康复,但已不影响杀人。” 寒冰闻言,不由摇头失笑道:“看来青萝姑娘虽然治好了古兄的伤,却仍是祛除不了你这一身的杀气!” 古凝脸上那稍许的笑意立时僵在了唇边,他微眯着那双狭长的眼睛,语气低沉地问了一句:“这种杀气……是不是很讨厌?” “呃——” 寒冰顿时怔了怔,没想到这位杀手之王会把自己这句玩笑话如此当真。 他不禁咧了咧嘴,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道:“我倒是没有这种感觉,不过古兄的对手想必会很讨厌你身上的杀气吧!” 古凝默然盯着寒冰看了许久,实在是有些想不通,这小子一向自负聪明机变,怎么竟连如此简单的话都听不明白呢? 谁管他这心狠手辣的小子对杀人有什么感觉了,自己分明是在问他,青萝会不会讨厌自己这一身的杀气嘛! 被古凝用这种古怪的目光一瞪,寒冰这才终于醒过味儿来,星眸一连眨了几眨,居然就那么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古凝只气得连连摇头,竟有些口不择言地道:“什么风流浪子,我看你小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洛儿姑娘年轻识浅,才会上了你的当。还是青萝说的对,在你的心里,永远有比女人更重要的东西!” 也许是被他的这句话直接戳中了痛处,寒冰陡地收住了笑声,默然在桌旁坐了下来,端起面前的一盏茶,仰头一饮而尽。 古凝也随即坐在了他的对面,喝了一口茶,问道:“洛儿姑娘的情况如何了?还没有醒过来吗?” 寒冰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道:“古兄你说的没有错,我的确是对不起洛儿!几乎每一次离开她,为的都是那些所谓更重要的事情!” 谁知古凝听了,竟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想必这也是在得知我要回大裕之后,青萝她突然间不再理我的原因!” 听他如此说,寒冰不由再次摇了摇头,将两人面前的茶盏都满上了。 然后,这对难兄难弟竟不约而同地举起自己的茶盏,轻轻碰了碰杯,随即便将那盏不知何时已变得无比苦涩的冷茶喝了下去。 放下手中的茶盏,他们不禁尴尬地彼此对视了一眼,竟又突然不约而同地纵声大笑了起来。 笑声方歇,古凝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样绢帛状的物事。 将之在桌上打开铺平之后,才看出这块绢帛竟是一张草绘的舆图。它的上面主要画了几座山峰,及其附近大致的地形地貌。 古凝伸手在其中两座一高一矮山峰的相连之处点了点,道:“那条传说中的峡道应该就在此处!我向长期居住在那里的山民们打听过,那一片山区在数十年前曾是北戎的疆域。 后来,镇北王凌天在荆江大败北戎国主宇文雄,那几座山峰从此便被收入到大裕的版图之中。 可是就在二十几年前,北戎人又重新夺回了一些失地。最终,那些山峰便成为了裕戎两国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无法判断其归属。 正是由于北戎人曾经占领过那片区域,因此便知道了那里曾经有一条峡道存在。但是经过数十年的变迁,山顶的落石和积雪渐渐将那条峡道填埋起来,再也无迹可寻。 这一次,北戎人很可能是根据以前所留存的记载,找到了那条被填埋的峡道,并打算把它重新挖通。 我曾亲自去那里勘查过,的确发现有异常的动静,从峡道的另一边出口处隐隐传过来。我已派人守在附近,日夜监视,一旦发现峡道有被挖通的迹象,便立即报予我知。” 寒冰缓缓地点了点头,同时思索着道:“如今想来,这条峡道恐怕就是宇文罡急于出兵南侵的原因。 春季将至,一旦山上的积雪开始融化,随时都会与松动的山石一起掉落下来,把北戎人费力挖开的峡道又重新填埋起来。 而待到夏季,山脚的积雪彻底消融,这条峡道又会被完全暴露出来,成为双方设防的关键所在,再也收不到任何奇兵偷袭之效。 既然宇文罡费尽心机,找到并挖通了这条峡道,想必是已将赌注全都押在了它的上面,自然绝对不容有失。 他事先应该已经做好了通盘的考虑,为了使偷袭收到最佳的效果,必定还要在其他阵线同时发动攻击,彼此遥相呼应,以分散我方的注意力——”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了顿,随后便问了一句,“对了,古兄,这条峡道旁边那座较高的山峰叫什么名字?” 古凝刚一张嘴,还未来得及出言答他,便听到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一个声音也在门外响了起来:“古副盟主,有人刚刚在前面留下了一封信函,要求转呈寒冰公子。” 寒冰当即站起身来,走过去打开了房门,直接从那名忠义盟弟子的手中接过了那封信函。 将它拆开一看,他那张俊美的脸上不由泛起了一抹冷笑,轻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果然如此……” 随即,他便转头看向古凝,直截了当地问道:“那座山峰的名字,可是叫‘碎玉峰’?” 古凝马上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同时沉声问了一句:“是独笑穹?” 寒冰将那封信函递给了他,语声平静地道:“不错。他约我三日之后,于碎玉峰顶,决一死战!” 古凝那双狭长的眸中立时闪过了一道精芒,“看来这位前赤阳教主已经死心塌地地听命于宇文罡,准备配合他的偷袭行动了!” “如此正好!” 寒冰不由朗笑了一声,“我等便不必再去费心猜测,宇文罡究竟何时会发动这场偷袭了!三日之后,碎玉峰旁,就让那些妄图偷袭我大裕军的北戎人有来无回,全部葬身于那条峡道之中!” “那你呢?” 古凝看着他,目光是充满了关切之意。 寒冰的薄唇微微一抿,星眸中闪着冷峻的光芒,“这将是我与独笑穹的最后一战,自然不能失约!”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五十章 有所交代 两日之后,清晨的薄雾方一消散,寒冰与宋青锋便来到津门关的城墙上,一同俯瞰着远处那一座座连绵不绝的敌军营帐。 就在这时,城外的戎军突然有所异动,似乎正在开始迅速集结。 宋青锋见状,顿时皱起了剑眉,道:“看来果然如你所料,戎军正准备发起第二轮攻势,应该是为了配合峡道那边的偷袭行动。” 看到那些戎军的行动十分紧张而有序,各兵种分列排布,逐渐形成了一个极有攻击性的阵式,寒冰不由赞叹了一声,道:“那位戎军的主帅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劲敌!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是新晋封的北戎平南王宇文良,也是戎帝宇文罡的堂弟。” 宋青锋轻拍着城垛口处粗糙的青石砖,容色沉静地道,“两年前,他曾经是当时的四皇子宇文罡的副帅,与我在津门关外交过几次手,的确称得上是一位有勇有谋的悍将。 而数日之前,我们又再度交锋。虽然最终打成了一个平手,但当时我便感觉到,宇文良只是在故意试探,并未展示出其真正的实力。 如今看来,他应该就是在等待那条峡道被彻底挖通之时,再与我进行一场最后的决战!” 寒冰听了,不由朗笑了一声,道:“如此正好!你在津门关与宇文良对决,而我去碎玉峰找独笑穹单挑,倒是谁也不会错过属于自己的那场热闹!” 宋青锋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一笑,道:“我刚刚收到一个消息,数日前,定亲王所率的西路军已经从重渊班师回朝。此刻,他正在赶来津门关的路上,最迟今日日落之前便会到达。在你去赶与独笑穹的那场热闹之前,还是想一想该如何对定亲王有所交代吧!” 寒冰一听,顿时傻在了那里,似乎忽然间化作了城头的一具石雕。 宋青锋走过去,在他的肩头重重一拍,道:“不是兄弟我不想帮你,只是宇文良那厮已经摆好了阵式,陈兵以待,我可也得带领儿郎们前去凑凑热闹才是!” 他一边说,一边又重重地在寒冰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便大步向城下走去。 紧接着,城下某处便传来了这家伙那明显透着幸灾乐祸之意的大笑声。 寒冰这时才醒过神来,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把自己已略感僵硬的脸,借此掩去了那一声脱口而出的哀叹! 师父来了!竟然来得这么快!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费神去想,究竟是谁给师父通的风、报的信了。 因为此刻最为关键的问题,正如方才宋青锋所言,是该如何向师父有所交代? 还记得在师父离京赴任之前,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向他老人家保证过,一定会照顾好身边的每一个人,不让他们受到任何伤害。 可结果却是,洛儿至今昏迷不醒,而舅父花凤山也为了救自己,一夜之间熬白了头发。 不管怎么说,这些事情也许还勉强可以交代得过去,因为毕竟是已经发生过了,并且也没有造成任何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 可是,对于眼前即将发生的那件事情又该怎么解说? 自己与独笑穹约战碎玉峰一事,已被传得尽人皆知。 师父如若问起,自己又该如何对此做出交代? …… 苦思无计之余,寒冰禁不住开始在这段已经空无一人的城墙上面,来回地踱起步来。同时,他的口中还在不停唉声叹气地自言自语些什么。 就在他又发出了一声苦恼的哀叹之后,却忽然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苍老声音,从自己的身后响了起来:“玉儿,你给我站住!” 寒冰的身体登时猛地一震,立刻停步转身,正看到自己的师父一脸肃然地站在那里。 就见萧天绝一身的戎装上面满是灰尘,想必是由于匆忙赶路,头上的发髻也变得有些歪斜松脱,几缕散落的白发兀自随风飘动不已。 “师父!” 寒冰连忙快步迎上前去,随即双膝一屈,便直接跪在了自己师父的面前。 这一次,萧天绝并没有像往常那般,马上万分疼爱地把自己的宝贝徒儿扶起来,甚至是都没有让寒冰赶快免礼起身。 只听他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之后,才开口喝问道:“在你决定用自己的一条性命,去偿还离别箭与忠义盟之间的血债时,心里可曾想到过为师吗?!” “师父,徒儿知错了!当时看到洛儿她命悬一线,徒儿就……就乱了方寸……” “方寸再乱,也不应做出那等无可救药的蠢事来!你本可以向雪盟主说明实情,让她暗中帮你放出那个公玉飒容。 这样做虽然不免会令她为难,但我想她绝对不会拒绝。无论怎么说,都要好过你那个以命易命的下下之策!” 说着,说着,萧天绝的声音不禁起了一阵颤抖,“你可曾想过,若是你真的死在了忠义盟,为师……为师……我该如何面对忠义盟?又该如何面对雪盟主?!” 寒冰满脸愧色地垂下头去,哑着声音道:“都是徒儿一时糊涂,完全忘记了您的教诲,还请师父重重责罚!” 萧天绝却摇了摇头,道:“为师还没有老糊涂!更没有糊涂到居然会相信,自己的徒儿能够做出那种‘一时糊涂’的事情来! 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玉儿你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已经预料到,自己离别箭的身份迟早会有暴露的一天。而你又不愿让别人来替你承担后果,于是便将一切责任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正如这一次,虽然明知道独笑穹的约战,很可能就是一个诡计,根本无须认真对待,可你却还是要去稳住他,以此让宇文罡的偷袭行动彻底落空!” “原来师父您……都知道了……” 寒冰呐呐答了一句,始终不敢抬起头来,但口中却没有放过解释的机会,“宇文罡已将全部赌注都押在了那条峡道上,所以他肯定要防着自己的意图会被我方察觉。而独笑穹把决战地点选在碎玉峰,其中必是存着某种试探之意。 如果我不肯应战,或者是在应战之后,却没有出现在碎玉峰,独笑穹必然会亲自潜进来一探究竟。以他的身手,应该很快就会发现我们布在峡口附近的那些监视哨,进而猜到我们已经知道了峡道的存在。 如此一来,宇文罡很可能会立即取消原定的偷袭行动,而以他那种刚愎自用的性情,却又绝对不会就此收兵罢战的。 二十万裕军,对抗二十万戎军,双方可谓是势均力敌。一旦僵持下去,必将成为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而这无论是对于大裕百姓,还是对于戎国百姓来说,都将是一场无休无止的灾难!” 听完寒冰的这番解说,萧天绝站在那里,一直沉默不语。 寒冰向前膝行了一步,用力拉住师父那双枯瘦的手,语声急切地恳求道:“师父,徒儿已经想好了一个制敌之策,既能将那些试图穿越峡道偷袭我军的北戎人一网打尽,又能将那条峡道重新封住,从此再也不必担心还会有人在这上面动歪心思了!” 萧天绝又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再好的制敌之策,都要先想到保护好自己。所以我想听到的是,你究竟打算如何从碎玉峰上活着回来?” “师父——” 寒冰刚想继续恳求,萧天绝却断然挣脱了他的手,转身大步向城下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沉声说道:“如果碎玉峰就是你的埋骨之地,那我这个师父不当也罢!” 望着师父决绝而去的背影,寒冰的心中不禁充满了一种绝望的无力感。 他的唇边慢慢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轻声说道:“既便是谎言,也要让师父能够一直相信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五十一章 尽作前尘 次日清晨,寒冰与宋青锋一起肩并肩地走出了北境军帅府的大门。 听到从城外隐隐传来的阵阵号角声,宋青锋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寒冰,沉声道:“就要开始了!” 寒冰泰然地点了点头,唇边露出了一抹自信的微笑,“今日,我们便要让那些北戎人吃一场大败仗!” “由定亲王亲自带人把守那处峡口,我自是极为放心。” 宋青锋微皱着剑眉,目光转向正在远处集合队伍的定亲王萧天绝,“可令我不放心的是,你真的有把握击败独笑穹,并顺利封住那条峡道吗?” 寒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而肯定地道:“放心吧!既然师父他都接受了我所提出的那个制敌之策,自然是相信我能够做到万无一失。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谁知宋青锋听了,原本微皱的眉头不但丝毫没有松开,反而更是紧锁在了一处。 “说实话,这正是我所担心之处!你小子只把计划告诉了定亲王一人,竟是连我这个主帅都被蒙在鼓里,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阴谋存在! 你这个当徒弟的,一向都知道怎么糊弄自己的那位师父。而我,你却是很难糊弄过去的。 所以你才故意不把全盘计划告诉我,就是怕我从中看中破绽,然后向定亲王揭发你这个竟敢‘欺师’的家伙!” 寒冰一直笑嘻嘻地站在那里听着他说,星眸中还不时闪动着狡黠的光芒,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说:“即便如此,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柔美的声音从不远处响了起来:“寒冰!” 乍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寒冰这小子顿时吓得缩了一下脑袋,脸上那种无赖的笑容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雪盟主——” 他略显尴尬地转过身去,向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雪幽幽躬身施了一礼。 雪幽幽微微点了点头,未再开口说话,可是一双眼睛却在仔细地上下打量着他,直看得寒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自从上次在忠义盟遭受箭刑之后,他便再没有与这位雪盟主有过正面的接触。 不过寒冰知道,在自己昏迷期间,雪幽幽曾经多次来探望过自己。 后来,戎帝宇文罡骤然兴兵南侵,这位豪气不输男儿的雪盟主便毅然带领忠义盟的人奔赴津门关,与北境军共同抗击北戎大军。 说实话,这倒是让寒冰暗自松了一口气。 因为对于这位洛儿的师祖,同时也是自己师父的心上人,寒冰始终都存着几分敬畏之意。 一想到自己没有保护好洛儿,让她至今昏迷未醒,寒冰的心中便充满了愧疚,更觉得无颜面对雪幽幽。 最主要的是,他一直对雪幽幽隐瞒了自己离别箭的身份,而最终,又是以那样一种激烈的方式,在她的面前赫然揭开了真相。 对于这一切,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做出解释,才能让这位雪盟主真正原谅自己。 于是,他便十分窝囊地选择了逃避。 之前,所有与忠义盟的联络,他都是尽量假手他人。 而来到永州之后,见到了古凝,他更是就此放下心来。有事便直接找这位古副盟主商量,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位盟主雪幽幽。 然而古语有云:是祸躲不过。 本以为躲过了今日,或许一切都将会烟消云散。 可是此刻,一直在躲避的那个人,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寒冰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在这时,一旁的宋青锋也走上前来,向雪幽幽抱拳施礼,总算是暂时替寒冰解了围。 但雪幽幽早已与这位北境军主帅相熟,近日又时常在一起商议军务,彼此间自然无需那么多客套,才不过几句话,便将宋青锋给打发了。 临走之前,宋青锋犹自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寒冰一眼,却见这个好兄弟也正默默地看着自己,一双星眸显得格外深邃而明亮。 虽然表面上是在目送着宋青锋骑马远去,但其实,寒冰的心思早已悄悄地转到了那位仍在目光炯炯地审视着自己的雪盟主身上。 “雪盟主——” 他刚想找个借口赶快离开,却被雪幽幽的一句话给打断了。 “洛儿会醒过来的!” 他不由怔了怔,然后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是的,湘君姐姐一定能够配制出解药,把洛儿救醒过——” 谁知他还未说完,就再次被雪幽幽的下一句话给打断了。 “所以你也一定要回来!” 这一次,寒冰没敢再开口说话。 雪幽幽容色平静地看着他,又徐徐地言道:“洛儿苦等了两年,才把她的萧玉给盼了回来。这一次,你不能让她再等了!” “雪盟主,我……” 寒冰不由垂下了头去,不敢直视雪幽幽那双充满了期盼之意的眼睛。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位雪盟主竟然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 作为寒冰,他也许还可以心存侥幸,向这位洛儿的师祖,说上几句敷衍之词。 然而作为萧玉,他实在没有勇气,向这位被自己一再欺瞒的雪盟主,讲出更多的不实之语。 见寒冰露出了这种神情,已经心如明镜的雪幽幽只是微微一笑,道:“我会率领忠义盟的人,在山下接应你。无论如何,我都要把洛儿的心上人带回到她的身边。” 语气淡然地留下了这几句话之后,这位忠义盟盟主便步履从容地转身离开了。 寒冰又独自呆立了半晌,终是微微一抿唇,便飞身上了流云。 在策马离去之前,他向着远处正遥望着自己的师父,恭敬地拜了三拜。 当寒冰抬起头来时,却见师父正向自己缓缓地挥了挥手。 他当即仰头发出了一声清啸,然后提缰纵马,向着那座碎玉峰飞奔而去。 望着徒儿策马远去的挺拔背影,萧天绝的双目中不禁闪过了一抹深深的担忧之色。 昨日,寒冰已把自己所想出的那个制敌之策,向他这个当师父的尽可能详尽地述说了一遍。 按照寒冰的计划,此次行动一共要兵分三路—— 第一路,只有寒冰一人。他要去碎玉峰赴约,借此牵制住独笑穹。 第二路,则是由古凝带领十几名忠义盟的高手,攀到与碎玉峰相邻的那座稍矮一些的无名峰的半山腰,然后再悄悄绕到那条峡道的上方。 第三路,就是由萧天绝率领两千人马,埋伏在峡口附近。 一见寒冰现身,独笑穹自然会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就没有余暇去监视峡道附近的动静。 而古凝等人便可趁此机会,摸上那座无名峰的半山腰,占据峡道上方的有利位置。 如果到时候,潜藏在峡道内的戎军还没有开始偷袭行动,那么古凝等人就可以抢先利用山上的滚石和积雪,向峡道内的敌人发动偷袭。 但如果在古凝等人到达峡道上方之前,敌军便已经冲出峡口,那么接下来,便由萧天绝所率领的那支人马负责将其悉数歼灭。 而古凝等人则是要利用山上的岩石与积雪,尽快将那条峡道重新填埋起来。 一旦山下的异常响动传到了山顶,一直与独笑穹尽量保持缠斗的寒冰,便可以趁那位前赤阳教主因发觉到偷袭行动失败,而心神大乱之机,赶紧抽身而退。 在听完寒冰的这一制敌之策以后,萧天绝虽然认为他的想法未免有些太过冒险,但迫于情势,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然而今早一觉醒来,这位定亲王爷便开始感觉到,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于是,他又将寒冰所说的计划仔细回想了一遍,却仍是没有发现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问题。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徒儿,直奔碎玉峰而去。 等到寒冰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萧天绝才勉强收拾起不安的心绪,对正在列队待命的那两千名大裕将士一挥手,带领他们向着那处峡口进发。 “潇宇!” 听到这声仿若隔了沧海桑田,几经千载轮回的久违的呼唤,萧天绝猛然停下马来,缓缓回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那个骑在马上的女子,一身戎装,蛾眉淡扫,那张历经岁月风霜却依然美丽如昔的脸上,挂着一抹柔和的浅笑。 “幽幽!” 一瞬间,大半生沉积下来的沧桑尽扫,他的眼中又恢复了年少时的那一片澄澈明净。 “我想投入你的军中,去参加碎玉峰一战,可以吗?” “你的要求,我何时拒绝过?” 两位多年前的挚友,不由相视而笑,一切恩怨,尽作前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五十二章 埋骨之地 碎玉峰,顾名思义,终年的积雪几乎覆盖了整座山峰,而那些被冰雪包裹的山岩,远远望去,便犹如一块块散落的白色玉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放射出一种炫目的光彩。 独立于峰顶一块较为平坦的巨大岩石之上,独笑穹一直在默默俯瞰着山下的某处。 虽然被山间的云雾遮挡住了视线,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但他还是清楚地知道,此刻正有一支数百人的队伍,躲藏在那条狭窄的峡道之中,等待着他所发出的进攻号令。 这支队伍里的人,大多都是从军中选拔出的身手不错的将士,另外,还有五十名赤阳教弟子。 说实话,对于宇文罡所策划的这次偷袭行动,独笑穹根本就不看好。 或者干脆一些说,对于宇文罡所发动的整个南征之举,独笑穹都是持坚决反对的态度。 在这位前赤阳教主想来,即便此次行动一切顺利,这支数百人的队伍穿过峡道,绕到了裕军的背后,偷袭成功,甚至还直接打开了津门关的大门,放戎国大军长驱直入,进而攻占了整座永州城。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整个南征之举就能最终成功。 因为接下来,就要深入到裕国境内。大戎铁骑所面临的,必将是敌方的坚壁清野,以及来自各路裕军的不断骚扰与围攻。 这次大戎南征军的主帅,虽然是宇文罡所倚重的堂弟宇文良,但队伍里其他的一些重要将领,仍然是太后一手提拔起来的军中心腹。 尽管宇文罡已经控制了病中的太后,并进一步攫取到了军政大权,可是在大多数大戎朝臣与将领的心中,对这位弑父篡位、刚愎自用的年轻皇帝,还是抱着一种鄙视与怀疑的态度。 而这种鄙视与怀疑的态度,自然也会从那些将领的身上,潜移默化地扩散到每一个士兵的心中。 宇文良虽是一名悍将,但他绝对没有那个本事与时间,彻底打消那些将士们心中的疑虑,将这支二十余万人的队伍,完全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下。 如此一来,在粮草不足、军心涣散的不利情势之下,这支看似所向披靡的大戎铁骑,究竟还能前进多远呢? 虽然已经清楚地预见到了这一可怕的后果,独笑穹却只能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因为,太后还在宇文罡的手中! 尽管独笑穹很清楚,在那位太后的心中,从未把自己当作亲生之子来对待。但他却仍是做不到,对那个曾经生养过自己的女人置之不理。 于是,他这位前赤阳教主不得不向宇文罡低头,硬是厚着脸皮,向这位皇帝陛下索要了五十名赤阳教弟子,同时也是暗卫司的暗卫,以供自己驱策。 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他这个为人子者,为那位太后老祖宗所能尽到的最后一次孝道。 对于这场与寒冰的最后一战,独笑穹的心中其实并无必胜的把握。 虽然他知道,寒冰在重伤之后,功力必然难以全部恢复。但是他也知道,那个智计百出的少年,绝对不会随意任人宰割! 高手相争,争的只在毫厘之间。 而绝世高手相争,争的却在一念之间。 或许寒冰的功力已远远不如独笑穹,但是就获胜的信念而言,那少年却远远强过了他这位前赤阳教主。 因为对于寒冰来说,若是获得了这场决斗的胜利,便能够就此鼓舞士气,令大裕的江山更加稳固。 而对于独笑穹来说,即便打败了寒冰,也不能挽回涣散的军心,更无法拯救太后已在苟延残喘的生命。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丝毫改变不了大戎走向覆亡的命运! 赤阳神教的创始者,那位具有天人之智的赤阳王,曾经留下过两句谶语:祝融之灾,塌天之祸。 并且他还警告说,一旦出现这两种征兆,大戎绝不可在年内与裕国开战,否则,便会有亡国之危。 如今,祝融之灾与塌天之祸,已经由那位裕国的皇长子寒冰一手造成。而宇文罡又完全无视太后的警告,终于还是在年内兴兵攻裕,开始了他的所谓南征大业。 这一切事情的发生,已让独笑穹的心中渐渐被一种绝望的情绪所占据,再也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这也就是他毅然将教主之位传给公玉飒容的一个重要原因。 因为独笑穹已经预料到,在太后失势之后,心胸狭窄的宇文罡必然会将多年积蓄于心头的对赤阳王,甚至是对太后的恨意,全部发泄在他这个赤阳王与太后的私生之子的头上。 如果他还是赤阳教的教主,宇文罡肯定会先下手翦除他的羽翼——赤阳教,然后再着手对付他。 所以独笑穹决定,替宇文罡省了消灭赤阳教这一步,自己提前与赤阳教脱离关系,让宇文罡也无从着手,暂时拿赤阳教没有办法。 而且独笑穹认为,自己的爱徒公玉飒容虽然性情有些憨直,但正因为他这种单纯的心性,才能够带领赤阳教逐步摆脱与朝廷的诸般瓜葛,回到修身养性、追求天道的正途,最终成为真正令世人膜拜的赤阳神教。 另外,没有了赤阳教的牵绊,独笑穹自己也感到了一阵解脱与释然。 接下来,他便可以尽自己的全力,为那位太后老祖宗,做好最后一件事情,并希望由此能够替她争取到一个得以寿终正寝的机会。 宇文罡曾经以宇文皇族的名义,向独笑穹做出过承诺—— 无论他与寒冰这场决战的胜负结果如何,只要他能够保证偷袭行动最终成功,太后便可以继续安然地呆在慈宁宫中,一直享有她后宫之主的尊荣。 独笑穹相信,宇文罡一定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因为对于这位皇帝陛下而言,太后已经不会再对他构成任何威胁,而只是一个可以用来牵制独笑穹的工具罢了。 而且,独笑穹清楚地知道,此刻在碎玉峰下的某处,还潜藏着另一批人马,应该就是宇文罡特意准备下的,用来对付他这位前赤阳教主的高手。 如果他足够幸运,能够在与寒冰的决战中获胜,那么接下来所要面对的,就是这些高手的围攻与追杀。 事实上,在最初发现这些高手的踪迹时,独笑穹原本有很大的机会,将他们全部除去。但他却没有出手,而是任其跟在自己的身后。 因为对于这位前赤阳教主而言,除了与寒冰的最后一战,其他的一切都已经无所谓。 甚至于,他还隐隐地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想法,这座高耸云宵的碎玉峰,倒也不失为一个理想的埋骨之地。 只不过,究竟是谁的埋骨之地呢? 当独笑穹看到那个俊美的白衣少年,飘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心中忍不住闪过了这个疑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五十三章 最后一战(一) “本公子如约而至,怎么独教主反倒露出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 寒冰的唇边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神态自若地看着一脸肃然的独笑穹。 “你迟到了!” 独笑穹冷冷地说了一句。 “哦——” 寒冰不禁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的确是比约定的时辰迟了片刻,但也是情有可原。因为本公子在上山的途中遇到了些许阻碍,不得不先动手清理了一下。” 独笑穹的眉头顿时一皱,追问道:“竟敢有人向你出手?” 寒冰摇了摇头,“那些家伙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我,自然也不会傻到要主动招惹我。只不过,本公子可不想你我之间的这最后一战被人从中破坏,所以便将他们都给赶下山去了。”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又随口问了一句:“莫非独教主也发现了那些人?” 独笑穹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一些。不知为何,他竟隐隐地有一种感觉,事情恐怕并非像寒冰所说的那么简单。 于是,他便故作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那些人的目标原本就是我,根本用不着你寒冰公子多此一举!” 寒冰闻言,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摇着头道:“看来独教主对你们的那位皇帝陛下,实在是误会颇深啊!” “此话怎讲?” 独笑穹的眼中顿时露出了几分警惕之意。 寒冰见状,不禁一脸得意地道:“独教主很可能以为,那些高手是宇文罡派来对付你的。而事实上,他们确是宇文罡所派,但却并不是来对付你的。” “哦?” 独笑穹意似不信地挑了挑眉,“不过看起来,他们也不是来对付你的!” “不错,宇文罡派他们来的目的,既不是要对付你,也不是要对付我,而是要确保他的那个偷袭行动能够顺利进行。” 听到寒冰随口说出的这句话,独笑穹不禁呆在了那里,一时间无言以对。 寒冰却仍是意态悠闲地负手望着山下看不见的某处,不紧不慢地说道:“独教主不会不知道,在这座碎玉峰下的一条峡道之中,此刻正潜藏着一支数百人的队伍,随时准备冲出峡道,从后方对津门关的大裕守军发动偷袭。 但你所不知道的是,除了那数百人之外,宇文罡还准备了一支近万人的骑队,正在峡道另一端的入口处待命。 同时,这位志在必得的皇帝陛下还派出了数十名高手,分别守卫在那条峡道上方的两边,以确保峡道,以及峡道中那些人马的安全。” “原来,他竟还做了如此多的准备……” 独笑穹不由颇感意外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可随即又突然间感觉到不对,当即盯了寒冰一眼,“这一切就连我都不知道,为何你却知道得如此清楚?!” 寒冰自然不会向这位前赤阳教主承认,自己也是不久前通过追魂功的意念离体,才发觉了宇文罡的全部阴谋。 当时已经没有时间去提醒正带人埋伏在峡道外面的恩师萧天绝,还有正向无名峰的半山处攀爬的古凝等人。 所以这场危局,只能由他一个人来摆平。 想到这里,寒冰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笑容,故意以一种得意洋洋的语调道:“那自然是因为我比宇文罡所做的准备更多,也更充分! 他既然能够想到要在峡道的上方布置守卫,那我便也能够想到要派人去除掉那些守卫。 守在碎玉峰这边的高手,想必是已经奉了严令,不可暴露出他们的真实行藏,以免被我借此识破宇文罡的阴谋。 所以,他们都扮成是前来看热闹的江湖人物,一见到我露出了驱赶之意,便故作惊骇之状,纷纷作鸟兽散了。 既然这些家伙如此喜欢做戏,那本公子自然也要配合上一些,根本未费吹灰之力,只大声呼喝了几句,就把他们都给赶下了山去。 而守在对面那座无名峰上的高手,便不会有这么幸运了。忠义盟的人应该很快就能把他们逐个解决掉。 然后,忠义盟的人便会推动山石和积雪,把那条峡道,以及正藏身于峡道内的那些鼠辈全部填埋起来。 至于那支正在峡道外待命的万人骑队,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峡道在他们的面前消失,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独笑穹一直面色阴沉地听着,最终却冷笑了一声,道:“如果一切真如你寒冰公子所言,大戎已面临着又一次惨败,那你又何必应我之约,来这里白白送死?” “送死?” 寒冰不由略带惊讶地挑眉一笑,“独教主真的认为我只是来送死的吗?” 独笑穹断然地道:“以你目前的功力,在我手下恐怕连百招都支撑不过去。所以你上这碎玉峰来,若不是送死,便是另有目的!” 寒冰听了,竟然缓缓地点了点头,“不错,我此来确是另有目的。对于你我之间的这最后一场决战,我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在武力上与独教主一争长短。故而,我打算与你比拼一下心志!” 独笑穹没有说话,只是不置可否地漠然一笑。 寒冰却完全没有被他这种轻蔑的态度所影响,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想此刻,那支潜藏在峡道内的人马,应该正等着独教主所发出的进攻号令。而你却一直迟迟没有发出那个号令,更还不惜浪费许多的唇舌,与我在这里说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废话。 这其中的原因,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一直在犹豫不决,不知道在让那些人发起进攻之后,究竟会出现怎样的一种结果?” 显然是被寒冰一语说中了要害,独笑穹的面色不由一僵,反驳的话也当即脱口而出:“起码我不会相信,你真的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寒冰顿时好整以暇地笑了笑,道:“那我们何妨就赌上一赌?” “如何赌?” “我赌你独教主最终也不敢发出那个进攻号令。如果本公子输了,便立即将自己的这颗项上人头送给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五十四章 最后一战(二) 听到寒冰竟敢如此口出狂言,独笑穹的眼中不禁闪过了一道锐利的光芒,冷着声音问道:“你凭什么有此自信?” “因为我相信,忠义盟的人一定会击退宇文罡所派来的那些高手,并且将那条峡道填埋起来。而你独教主所担心的,也正是这件事。 此刻藏身于峡道中的那队人马,应该还都算得上是高手。一旦觉山上有任何异动,他们尚能够快应变,及时撤出峡道,进而组织起进攻,冲上山去阻止忠义盟的人填埋峡道的行动。 可若是你让他们现在就向峡口起进攻,按照原定计划开始偷袭行动,那么等他们冲出了峡道之后,所面临的很可能就是无数的伏兵。 而与此同时,忠义盟的人便可以从容地填埋峡道。如果正好那支在另一端峡口处待命的万人骑队,也随后冲入了峡道,那便会是一场无可挽回的灾难。” 见寒冰说话时,完全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独笑穹的心中可谓是恼怒之极! 说实话,他真想立即不顾一切地向峡道内的人马出进攻号令,然后便可以看着面前这个无比张狂的小子,把他自己的那颗脑袋就此输掉! 可是转念一想,独笑穹又忍不住开始犹豫起来。 或许,这正是寒冰费尽心机所要达到的目的,也未可知。 这少年甘冒性命之险,到碎玉峰上来赴这场必死之约,定然是有其迫不得已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绝对是与这次偷袭行动有关。 仔细推敲起来,应该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就是裕军确实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寒冰此来,只为了稳住独笑穹,甚至是诱使他马上出进攻号令,从而让参与偷袭行动的戎军落入裕军所布下的罗网之中。 第二种可能,就是裕军并未做好充足的准备,甚至是对这次偷袭行动根本就一无所知。 而寒冰此来,就是为了阻止独笑穹出进攻号令,以免裕军在准备不足,甚至是猝不及防之下遭受到重大的损失。 可是事情的尴尬之处就在于,独笑穹完全拿不准,在这两种可能性之中,究竟哪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也就是说,他完全无法判断出,寒冰此刻所在唱的,究竟是一出十面埋伏,还是一出空城计! 而以这位前赤阳教主狂傲的个性,当然并不想输了与寒冰的这场赌约。但他也不想让那些大戎的儿郎,只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就此丢掉了性命。 于是,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独笑穹终是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又带着质疑之意地试探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出自你一人之口。也许那些忠义盟的人,还有那些峡道外面的伏兵,甚至是那支所谓的万人骑队,都根本就不存在!” 谁知,在听到他的这一番质疑之后,寒冰这小子居然恬不知耻地点了点头,道:“嗯,倒也有此可能!本公子的确是喜欢偶尔说一些无伤大雅的不实之词。至于其中的真假,便要靠教主大人独具慧眼,去仔细加以分辨了。 只可惜,眼下留给你分辨的时间已经不多。待到忠义盟的人击退了那些北戎高手之后,就会开始填埋峡道。 到了那时,独教主应该可以通过嫁衣功,感应到峡道内那些赤阳教弟子们的行动。当然那也就足以证明,我赢了!” “就算是你赢了,又能如何?那些大戎儿郎会就此逃过一劫,而你寒冰公子,却是再也逃不过被我当场格杀的结局!” 独笑穹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却在暗暗观察着寒冰面上的表情,希望能够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可寒冰却只是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道:“杀就杀吧!反正我的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狡黠地一笑,“不过这么听起来,独教主应该是已经完全相信了我的话,不打算出进攻的号令了。 但你可曾想过,如果我所说的这一切都只是在虚言恫吓,而你独教主仅凭一己的臆想,便让宇文罡策划已久的一场偷袭行动就此落空,后果又会是什么?” “你!” 被寒冰这一连串绕过来又绕过去,听起来也全都似是而非的鬼话搅和了半天,独笑穹只觉得头大如斗,思绪杂乱不已,一时间再也无法做出任何正确的判断。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选择 是相信寒冰的话,让峡道内的人马立即撤退? 还是不相信寒冰的话,让峡道内的人马开始进攻? 或者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等待后续的展? 而最令独笑穹感到沮丧的是,无论他最终选择哪一种做法,都有可能会造成这次偷袭行动的彻底失败。 果真如此,太后的结局堪忧,大戎的结局更是堪忧! 豆大的汗珠开始自他的额角边,慢慢地渗了出来…… 而独笑穹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只是徒然地瞪着一双略显失神的眼睛,望向山下那条根本看不见的峡道。 这时,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令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 而就在这一瞬间,这位前赤阳教主的思绪竟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整个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寒冰的话是真是假,而在于他自己选择信,还是不信。 而无论信,还是不信,他都必须立即采取行动。 因为寒冰此举的真正目的非是其他,就是要让他这位此次偷袭行动的指挥者,失去应有的判断能力,一直举棋不定,最终错过最佳的进攻时机,或者是,最后的撤退机会…… “我上当了!” 独笑穹这才恍然大悟地断喝了一声,顿时猛地抬起头来,双目喷火地怒瞪向寒冰。 不料他这一瞪,竟是将他的整个人都瞪得完全呆在了那里! 只见那个一袭白衫的飘逸少年,正仪态潇洒地负手立于崖边,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上,慢慢地绽出了一抹奇特的微笑。 这一笑,宛若冰河解冻,春花绽放,犹如一缕和煦的阳光,直射入冷寂的心田,又似一阵微凉的清风,吹动无波的古井,竟是如此地令人目眩神迷! 转瞬之间,独笑穹那双原本怒睁的眼中,竟已不见了任何神光,只剩下一片无尽的呆滞茫然。 突然,他一抬右手,猛地挥出了一记蓄满十成功力的赤阳掌! 这一掌,无声无息,且又极为缓慢,以一种黑云压城之势,笔直地击向了他与寒冰二人此刻正立身其上的那块巨石。 只听“轰”地一声闷响过后,整座碎玉峰似乎都随之一颤,而他们脚下的那块巨石,业已应声裂开了几道深深的宽大缝隙。 就在这时,又有一道响彻云宵的箭啸之声骤然划破了长空。 只见五道无形的箭气,直贯入了那些刚刚裂开的宽大缝隙之中,终于令整块巨石彻底地炸裂开来! 飞溅的碎石带动着山上的积雪倾泻而下,形成了一道道白色的巨浪,呼啸着向山脚下席卷而去…… 只不过转瞬之间,整座碎玉峰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而那两位曾经立于峰顶之上的绝世高手,也从此失去了踪影。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碎玉峰上,风吹乱雪,唯余空山寂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五十五章 天意如此 随着“扑”地一声闷响,玄铁匕已深深刺入了一名北戎高手的背心! 古凝还没来得及抽匕后退,便陡地感到自己的左肩背处起了一阵锐痛,应该是刚刚被人在上面刺了一剑。 他立即闪身回头,又与另两名北戎高手缠斗在了一起。 而此时,他的心中实是恼火不已。只恨自己的身体再不复往昔的敏捷灵活,每当施出那些熟悉的致命杀招时,却总有一种力不从心之感。 若是放在以前,仅凭眼前的这二十几个北戎高手,他这位杀手之王一个人,便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其解决掉大半。 可是现在,他带着十几个忠义盟的手下,已与这些北戎高手厮杀了半天,不但未占到丝毫的上风,竟还渐渐地被对方逼得向山下退去。 而这样一来,便根本无法再去完成寒冰托付给他的任务,尽快将那条峡道填埋起来。 暗自心焦之余,古凝的心中也一直在责怪自己太过轻敌,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埋伏。否则的话,如果能够多带些人手上来,也不至于落得像现在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但无论如何,哪怕是要赔上所有人的性命,他都决不会就此放弃。 猛地一匕挥出,在其中一个对手的颈侧开了一个血洞之后,他自己的右肋下也多了一道寸许深的伤口。 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脚下微微一震。 随即,一阵轰然巨响便从对面碎玉峰的方向传了过来。 还未来得及回头去看究竟生了什么事,古凝便已从那个正与自己交手的北戎高手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惊骇之极的表情。 他连忙向后飞退了两步,然后也忍不住回过了头,向自己身后的那座碎玉峰看去 只见那座高高的山峰,似乎刚被几记重锤击中了一般,正在不断地向下崩塌。 飞泻而下的碎石和乱雪,卷起了一道道狂流,瞬间便淹没了那条峡道,以及周遭的一切…… 幸好他们这些正在这座无名峰上缠斗的人,已经远离了那条峡道的边缘,这才算是逃过了一劫,没有被那些漫延而至的积雪给全部活埋了。 当那令人惊恐的一幕生之际,他们这些人皆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打斗,一个个呆呆地站在那里,都有些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待到一切尽归于平静之后,这些幸存下来的人,也都没有了再继续搏命之心。 那些北戎高手互相看了看,不知是谁突然打了一声呼哨,他们便都一声不响地往北边的山脚下迅退去了。 古凝也看了看自己身边剩下的那几名忠义盟的手下,猛地沉声说了一句:“跟我去救人!” 随即,他们这一行人便往碎玉峰的方向飞奔而去。 …………………………………………………… 就在那场山崩地裂生的前一刻,萧天绝还一直都在为自己的徒儿担心不已。 寒冰曾经向他这位师父坦白过,自己是通过追魂功的精神离体之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探查到了敌方的军情,并由此定下了制敌之策。 按理说,徒儿的话不应有假。 可是令萧天绝感到不解的是,为何自己已经带人在峡口附近埋伏了许久,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敌方的人从那条峡道中出现呢? 而且,那条峡道的出口处仍然未见任何被挖通的迹象。这说明,即便此刻峡道内确实藏有敌人,也不会马上起进攻。 另外,还有一件令人不安的事情。那就是,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些负责在无名峰上填埋峡道的忠义盟的人,却迟迟没有开始行动。 面对如此诡异的情形,萧天绝的心中实在是焦急万分! 如果这种毫无动静的局面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难道要让所有的人也都这么一直等待下去? 而此刻,寒冰应该已经登上了碎玉峰,甚至已经与独笑穹交上了手。以他目前的功力,究竟能够在那位前赤阳教主的手下支撑多久? “我去看看寒冰!” 一旁的雪幽幽忽然轻声说了一句,随后便径自翻身下了马,飞向碎玉峰的山脚下行去。 可谁知才走出去没几步,她便听到一阵轰然巨响,陡地从头顶上方传来。 抬头一看,却见整座碎玉峰正在自己的面前开始崩塌! 面对此情此景,即便是以雪幽幽这位久经战阵的忠义盟盟主,也不禁登时变了脸色! 她急忙回过头去,看到萧天绝定定地盯着那座正在不断消失的碎玉峰,面如死灰! “潇宇!” 雪幽幽立即飞身扑过去,将在马上摇摇欲坠的萧天绝给扶了下来。 “玉儿” 萧天绝的双目猛地一闭,却没能及时阻止住那两行奔涌而出的泪水。 雪幽幽也面色凄然地叹息了一声。 这时,萧天绝突然又重新睁开眼睛,转身看向身后的那队人马,高声命令道:“立刻全部下马,脱去身上铠甲,随我去救人!” 那一千名大裕将士当即齐齐应了一声,便纷纷跳下马来。 萧天绝与他们一起,把身上沉重的铠甲全都脱了下来,随后便大步飞奔向那座几乎已经完全被积雪所掩埋的碎玉峰。 …………………………………………………… 当那一阵奇特的轰响声从远处隐隐传来时,北境军主帅宋青锋正在津门关外,与北戎的平南侯宇文良交战正酣。 只听金鼓齐鸣,号角阵阵,千军万马拥挤在一起,展开了一场极为激烈的浴血厮杀。 而这一切,却在碎玉峰崩塌的一瞬间,完全停止了下来! 望着远处那座高高的山峰,犹如破碎的玉石一般,散落成一片白色的齑粉,那些刚刚还在相互搏命的两军将士,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傻在了当场。 随后,一些北戎士兵便纷纷面朝着那座崩塌的山峰,双膝着地跪了下来,同时口中还在低声祷告着什么。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北戎士兵都开始跪下来祷告,甚至叩头。 宋青锋一时间也不知这场仗应该如何打下去了,只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对面的宇文良一眼。 宇文良坐在马上,目光沉肃地环视了一眼整座战场,突然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宋帅有所不知,我们戎人自古相传,碎玉峰乃是一座千年神山。 而今日,这座千年神山在戎裕两军交战之时突然崩塌,想必是因为我等的行为触怒了天神,才用这一山崩之兆,予以警示。 天意如此,我大戎注定无法攻破这座津门关,夺取裕国的江山。夫复奈何!” 话音方落,这位满脸失意之色的平南侯,便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收兵的命令。 看到那些方才还犹如凶神恶煞一般疯狂厮杀的北戎士兵,忽然就这样静悄悄地从这座一片狼藉的血腥战场上全部退走了,所有大裕将士们在呆怔了片刻之后,竟都齐声欢呼了起来。 含笑看着面前这些激动得欢呼雀跃的弟兄们,宋青锋的眼中却隐隐泛起了一层泪光。 寒冰,他真的做到了! 填平了那条危险的峡道,埋葬了那些准备动偷袭的北戎人,甚至还解决掉了那位有着绝世武功的前赤阳教主独笑穹。 可是,自己的这位好兄弟,是否也会从此一去不复返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五十六章 希望渺茫 已是入夜时分,定亲王萧天绝带着手下那支一千人的队伍,仍在不停地清理着从碎玉峰上滚落下来的碎石和积雪。 宋青锋曾想多派些兵士过来帮忙,但却被这位老王爷给断然拒绝了。 因为这座碎玉峰虽已是完全崩塌,但仍有一部分山体残存了下来,偶尔还会有零星的碎石和雪块从上面突然掉落。并且,那些残存的山体也随时都会有继续崩塌的可能。 尽管萧天绝急于找到自己的徒儿寒冰,但他却决不会让更多的人为此冒性命之险。 而且人多易杂,反倒会给需要有序进行的搜寻工作,增添一些不必要的混乱。 所以,萧天绝还是坚持由自己带领的那一千兵士,还有雪幽幽带领的数十名忠义盟的人一起,来完成这项异常艰辛的雪下寻人任务。 由于已经充分意识到所面临的危险,每一个在山下清理碎石和积雪的人,行动起来都极为小心,将挖掘和搬运碎石时所出的声响,尽量控制在最低的程度。 他们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谈,全都借着周围燃起的数十只火把的光亮,用双手在这一片区域默默地搜寻着。 “潇宇,你真的确定我们能够在这里找到寒冰吗?” 雪幽幽稍稍直起腰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忍不住有些性急地低声问了一句。 萧天绝的双手还在一刻未停地在雪中摸索着,同时以一种极为肯定的语气回答道:“那孩子的心志极坚,且又无比聪慧。即便是在生死一线之时,他也会想方设法地找到存活下去的希望。 而且,以他的轻身功夫,虽是直接从峰顶跌落,应该也能尽量控制住方向,选择从南坡这边落下来。” 听他这么一说,雪幽幽总算略微放下心来,想了想之后,却又忍不住追问道:“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他真的能够坚持下来吗?” 萧天绝的双手不由微微一顿,沉默了半晌,才语声沉缓地答道:“如果他能够及时用化蝶功护住心脉,即便是在雪中被埋上一日一夜,应该也会留有一线生机。” 一日一夜,他们果真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这一大片层层的碎石与积雪下面,找到那个根本不知身在何处的少年吗? 雪幽幽并没有将心中的这一疑问说出口来,因为她很清楚,正是这个近乎渺茫的希望,在一直支撑着萧天绝,让他没有被失去爱徒的悲痛所击倒。 她又默默地擦了一把汗,便再次弯下腰去,准备继续挖掘身前的那些碎石和积雪。 谁知这时,萧天绝却突然伸过一只手来,用力地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放心吧,幽幽,玉儿从未让我失望过。而我,也决不会让他失望!” 被他这种毫不避嫌的举动吓了一跳,雪幽幽不由怔在了那里,同时感到脸上已在开始一阵阵地热。 这个人,竟是一直都没有变! 还像当年那般任性率真,毫无顾忌! 自己如今可是堂堂的忠义盟盟主,而他居然当着那么多忠义盟中人的面,就这般理所当然地拉住了自己的手。 这,这让自己以后如何再面对那些属下?并且还要俨然摆出一副似乎什么也不曾生过的模样,继续向他们号施令? 一想到这些,雪幽幽忍不住暗中使劲,想挣脱开那只看似枯瘦无力的手。 不料却被萧天绝抢先一步现了她的企图,竟是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其实,以雪幽幽的功力,根本不会让萧天绝这种毫无内力之人,真正地钳制住自己。 然而,在感到对方那种固执的坚持之后,她竟忽然间被触动了心中某个最为柔软之处,不想再让他伤心失望了。 于是,她便放弃了挣动,任由他将自己的手紧握不放。 而与此同时,她也默默地将目光转向仍在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萧天绝。 在周遭火把忽明忽暗的闪烁中,那些白和皱纹都被仁慈地隐去了,雪幽幽眼中所见的,隐约还是当前那个雄姿英的少年郎 那个为了她而不惜违抗军令,在被打了四十军棍之后,仍是咬牙强忍疼痛,好言好语地哄她回京的那个定王殿下。 “这么多年了,你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变!”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终于忍不住叹息出声。 “幽幽,在我的眼里和心里,你也一直都没有变,还是那个世间最美丽,也最让我心疼的女子!” 萧天绝依然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眼中闪着一种异常明亮的光芒,“我原本打算,由重渊回来之后,便立刻辞去帅印。如果你愿意的话,从此我们一起去浪迹天涯,就像年少时候所憧憬的那般,做一对逍遥自在的江湖人。 可是现在玉儿下落不明,我这当师父的决不能弃他于不顾。无论要花费多长时间,哪怕是要将这座碎玉峰翻一个底朝天,我也一定要找到玉儿!” 雪幽幽深深地看着他,同时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潇宇,从今以后,我愿意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我们一定会找到寒冰,也一定会实现年少时的梦想,一起去浪迹江湖。” 萧天绝的脸上不禁闪过了一抹激动之色,也极为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幽幽,那我们就先一起找到玉儿,然后再一起去浪迹江湖!”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耳中便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潇宇!” 雪幽幽突然惊叫了一声,反手拽住了他的手腕,随即便猛地纵身一跃,向远处飘出去数丈有余,堪堪躲过了那阵从碎玉峰上坠落的积雪。 而其他那些人的反应也不算慢,大多数都能够及时逃了开去。 但也有少数几人没能完全避开,瞬间便被积雪掩埋了起来。好在旁边的人立即冲上去帮忙,很快又把他们都及时救了出来。 看到所有的人都已安然脱险,雪幽幽不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萧天绝,却见他正一脸苍白地盯着前方,眼中尽是绝望之色! 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崩,几乎把他们辛苦了半日所清理出来的区域,又全部覆盖了起来。 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潇宇,我们还有时间。而且,这次落下的只是积雪,并没有碎石,清理起来会省事很多。” 雪幽幽一边出言安慰着萧天绝,一边挥手让大家继续开始清理积雪。 可是,萧天绝却缓缓地摇了摇头,用一种疲惫而沙哑的声音道:“幽幽,下雪了……” 雪幽幽听了,不由怔了怔。 她向上仰头一看,只见原本黑如墨染的夜空中,忽然间多出了无数星星点点的白色微茫,片片如鹅毛一般的雪花正静静地向下飘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五十七章 阵亡名录 三日之后,戎国大军突然北撤。 仅一夜之间,盘踞在津门关外长达月余的二十多万北戎铁骑,便一下子走了个精光。 捷报进京,大裕举国欢腾。 百姓们皆奔走相告,争向传递着这一大快人心的好消息。 一时间,景阳城的大街小巷之中,鞭炮阵阵,到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 这种喜悦的气氛,自然也传到了宫里。 在张灯结彩地庆祝了一番之后,皇后苏香竹便带领着宫人们,开始喜气洋洋地制作起各式糕点,缝制出新衣新鞋,以及各种香囊饰物。 而这些东西,都将会与朝廷所颁下的各种奖赏一起,由皇帝陛下所指定的特使带到北境,去慰劳那些刚刚打了胜仗,为国立下大功的前线将士们。 不过,与后宫中的热闹情景相反,选德殿内却依然是安静如昔,甚至是有些过于安静了。 裕帝冷衣清独自坐在龙案前,默默地将那册厚厚的阵亡将士名录,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展开,然后便开始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细细阅看着。 尽管他并不认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但这位大裕的皇帝陛下深深地懂得,正是这些他所不认识的陌生人,为了大裕国,也为了大裕子民,奉献出了自己最为宝贵的生命。 当他带着一种由衷的敬意,仔细看完了所有阵亡将士的名字之后,冷衣清终于把目光转到了这册名录的最后一页。 那上面所记载的,是在此次战役中阵亡的所有平民的名字。而这些所谓的平民,几乎全都是忠义盟的人。 对于这些人,冷衣清依然是一个也不认识,但他却怀着更大的敬意,将他们的名字一个个高声诵读了出来。 因为他感到,似乎这样一来,自己就算与他们真正地认识了。 那些守在选德殿外的侍卫们,听到他们的皇帝陛下用激昂的声音所读出的一个个名字,竟都不约而同地在嘴中跟着重复起那些名字来。 他们的声音由最初的低沉,渐渐变得高亢,在选德殿中回响不绝,进而远远地传出了这座大殿。 那些听到这些诵读声的宫人们,似乎也都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纷纷跟着一起高声诵读起来。 一时间,那些本来并不为人所知的,为国捐躯的勇士们的名字,便响彻了整个大裕皇宫。 然而,就在加入诵读的人越来越多,而人们的情绪也越来越激昂之际,裕帝冷衣清的声音却陡地嘎然而止! 因为此刻,他正读到了这份名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寒冰。 久久地凝视着这个自己唯一熟悉的名字,冷衣清的喉咙突然间变得干涩紧,竟是再也无法出任何的声音来。 他缓缓地合上了那册名录,然后站起身来,迈步走出了选德殿。 站在殿门外高高的玉石台阶上,扶栏远望,只见天边那轮血红的落日,正以一种令人难以捕捉到的度,向地平面飞快地坠去,似乎是对这人世间已再无一丝的留恋。 这时,一阵犹带着寒意的晚风吹过,令沉浸在某种莫名思绪中的冷衣清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他面色沉郁地最后看了一眼那抹渐渐消失的余晖,便转身下了玉石台阶,默然负手往前面宫门的方向大步行去。 那些大内侍卫们没有得到谕令,只能远远地跟在这位皇帝陛下的身后,竟一路跟着他出了宫门。 此时天色已暗,路上的行人本就不多,更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的皇帝陛下正独自一人,走在这座景阳城的大街上。 就这样默默地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直至明月初上,冷衣清才终于驻足于那座从前的相府门前。 看门的下人一见是皇帝陛下来了,急忙将他迎了进去。 冷衣清只是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跟随。 然后,他便又独自一人,往旁边那座徽园的方向缓步行去。 恍惚中,竟令人生出了一种错觉,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夜晚 因为心中惦记着迟迟不归的大儿子寒冰,他这位左相大人便趁着月色,悄悄来到了徽园。 只是这一次,已听不到房内所传出的那些极力压抑之下的痛苦喘息声,也没有了夫人焦急的呼唤声。 冷衣清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房门,走了进去。 床榻上的被褥依旧整洁如新,全然是没有人睡过的样子。 几乎想也未想,这位皇帝陛下便合衣躺到了那张久已无人睡过的床榻上。 透过那扇糊着薄薄油纸的轩窗,遥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他的思绪已飞回到了那些并不算久远的过去 初见寒冰,那个扮成了七仙女的俊美少年,就那么当着他的面,一脸倔强地擦去了自己脸上的油彩…… 由郑家戏园唱罢《鹊桥会》归来,他本打算与寒冰真正明确一下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而那少年却笑语轻浅地说道,要与他从此划清界线…… 细雨迷蒙的湖心亭中,端着那杯掺有天毒异灭的毒酒,寒冰微垂着星眸,请求他原谅自己昔日所犯下的过错,然后,那少年便将整杯毒酒一饮而尽…… 济王叛军围城之日,寒冰赶着马车,语声清朗地笑着说,自己驾车的手艺着实太差。然后,那少年便带着他闯出了敌人所布下的重重罗网…… 叛乱平定,寒冰去翠微山中接他。站在月下,那少年用泉流漱石般清越的声音,微笑着向他问候了一句,父亲大人,这一向可还安好?…… 分别在即,他问寒冰是否还能再见。那少年犹豫了半晌,才终于答应,在彻底离开之前,会来见他这位父亲大人最后一面…… 而对于与寒冰的最后一面,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身披一件黑色的大氅,单膝跪地,拱手向他辞行的情景。 也许当时,他的心中已经隐隐地感觉到,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道别。可他却只是呆呆地目送着那个已经决心赴死的少年,最终远去…… 后来,虽然明知寒冰因受箭刑而重伤昏迷,他却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与各种各样的顾忌,一次也没有去探望过那个少年…… 直到那一日,在选德殿内忙于议事的他,听说伤愈的寒冰入宫来了。可当他终于能够脱身出来时,却只远远地看到那少年单薄的白色身影,消失在了重重的宫门之外…… 一幕幕往事,如潮水般地涌上了冷衣清的心头,令他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滋味。 躺在寒冰曾经躺过的那张床榻上,已多日无法入眠的他,就那么沉沉地睡了过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一池烟柳 忽然被某种奇怪的响动惊醒,冷衣清睁开眼睛,发现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 他起身推门而出,却见世玉正在外面的院子里练功。 其实冷衣清早就知道,自从寒冰走后,世玉几乎每日都要到这座院子里来练功。 即便是全家人都已搬入了皇宫,世玉还是每日都会回到这里。也许这个有些倔强的孩子是觉得,这样就能够让寒冰看到他吧。 如今已近三月,天气和暖。 世玉只穿了一件白色单衣,领口微敞,可以看到一串串汗珠正顺着他的颈间不断淌下。 冷衣清虽然不懂武功,但看到世玉身姿矫健,手中的长剑舞得如行云流水一般,迅疾飘逸,他这个当父亲的心中也是甚感快慰。 这时,只见世玉陡地腾身而起,手中长剑幻出一片炫目的光影,同时身体也凌空翻转了一圈,才又稳稳地落在地上。 可就在他落地的一刹那,有一样东西突然从他的颈间甩脱出去,正巧落在了冷衣清的身前。 不经意地低头一看,冷衣清立即认出,那是世玉自小便带在身上的一枚玉玦。 于是,他便走上前去,俯身将它拾了起来。 世玉也当即收了剑,快步跑过来,躬身施礼道:“玉儿见过爹爹!” 冷衣清点了点头,颇带赞许之意地道:“玉儿如此勤勉,甚好!” “师父他曾经教诲过,习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且师父还说,从津门关回来之后,要考较我的功夫。孩儿自然片刻也不敢偷懒。” 世玉一边说,一边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紧接着又随口追问了一句,“爹爹,师父他们到底何时才能够返京?” “应该就在下月了吧!” 冷衣清下意识地抚摸着手上的那枚玉玦,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世玉不由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犹豫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冲口问了出来:“那哥哥呢?他会不会也一起回来?” 看到冷衣清的脸色陡地阴沉了下来,世玉立时想起,爹爹不允许自己再把寒冰称作“哥哥”。 于是,他慌忙改口道:“我是说寒冰……哥哥……” 直到此刻,冷衣清才突然间意识到,原来自己的一颗心,竟一直在隐隐地抽痛不已。 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如何告诉世玉,那个被他唤作哥哥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不禁低下头去,望着手中的那枚玉玦,久久不语。 世玉以为自己的爹爹还在生气,便不敢再多问,目光也随之转向了那枚玉玦,同时口中还颇觉奇怪地嘟囔了一句:“好端端的,丝线怎么会突然断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想要从自己爹爹的手中接过那枚玉玦。 谁知,冷衣清却突然将那枚玉玦高举到自己的眼前,紧紧地盯着它看了半晌,而他那只握着玉玦的手,也一直在微微地颤抖着。 “玉儿,这玉玦……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世玉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爹爹,“这玉玦是我从小就戴在身上——” “不!这不是你原来的那枚玉玦!这上面的缺损之处,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衣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玉玦缺口附近那处浅浅的凹陷,心中却是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当年赴京赶考之前,他将祖传的一对玉玦中的一枚交给了芳茵,并亲手在上面刻下了一个“漱”字,说是作为他们第一个孩子的名字。 后来,老母在临终时告诉过他,芳茵在拿了休书之后,只说了一句话,别的什么都不要,只求让她留下那枚玉玦,作为休妻的信物。 如今,那枚玉玦已随芳茵不见了二十年,但冷衣清依然能够清楚地记得,当年他所刻下的那个“漱”字,与现在所看到的凹陷处,完全是在同一个位置上。 为什么会这么巧?这个凹陷究竟是如何留上去的? 听到父亲问起玉环上的损毁之处,世玉不由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去,嗫嚅地道:“那日我不慎被人从宫中劫走,便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并不清楚后来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寒冰哥哥告诉我说,在地府中时,郑庸曾用玄阴指击中了我颈间的这枚玉玦……” 冷衣清的脸色顿时一变,声音也随之颤抖了起来,“你是说……那奸宦险些杀了你?!” 世玉的头垂得更低了些,“是寒冰哥哥从郑庸的手上救下了我。不过当时,也凑巧是被这枚玉玦挡下了郑庸的那记玄阴指,我才没有受伤,可玉玦的上面却留下了这处浅痕。” 冷衣清默默地看着那枚玉玦,怔忡良久,最后终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它交回到了世玉的手中。 然后,他便拉着世玉的手,一起出了寒冰从前所居的这座院子,在徽园中信步闲逛了起来。 不知何时,天上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他们父子此刻正走到了湖心亭附近,便一起进了亭中避雨。 冷衣清在亭中的那张石桌边坐了下来,不期然地举目向远处的那片柳林望去。 雨中的柳林,透着一种别样的凄清与迷蒙,仿若那些久远的往事,如梦如烟,却丝丝缕缕地渗入到人心深处。 这时,他的耳边依稀又响起了寒冰那如泉流漱石般清越的声音:“父亲大人尽管放心,这徽园中的一草一木我都不会动。待将来我离开之时,必会还你一个一模一样的徽园。 到时候,父亲大人还可以像今日这般,坐在这湖心亭中,看细雨如愁,赏一江烟柳!” …………………………………………………… 回到宫中以后,冷衣清又独自来到选德殿内,将依然静静地摆放在龙案之上的那册《阵亡将士名录》重新打开。 翻至最后一页,他又盯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看了许久。 随即,他便拿起了一旁的朱笔,略一沉吟之后,在“寒冰”二字的前面,加上了一个鲜红的“冷”字。 虽然这少年不是自己的亲生之子,但他毕竟喊过自己一声父亲,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就这样有名无姓地死去。 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朱笔,冷衣清又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许久,许久,直到双目渐渐湿润了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一枝春色 三月江南,草长莺飞。 那座久已无人居住的藏涧谷中,更是野花遍地,杨柳青青。 在那条穿谷而过的明净小溪旁,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座新盖起来的独门小院。 院子正中是并排的几间竹屋,屋前屋后都有翠竹环绕,显得格外清雅幽静。 不过,最为出奇之处,是院子里及围墙边所种植的各种药草,在春日里散出一阵阵似有若无的幽幽清香。 这日清晨,似乎从未有人问津过的院门外,忽然传来了几下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正在院中准备晾晒药草的花湘君闻声抬起头来,一张清丽的俏脸上抑制不住地闪过了一丝喜色。 她急忙直起身来,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听到响动,那位原是背门而立的白衣小公子,立刻转过身来,在他那张犹如粉雕玉琢一般精致的面孔上,挂着一抹清澈明亮的笑容。 乍然看到这个与十几年前的那人一模一样的笑容,花湘君那双深邃的美眸中,不禁泛起了一阵恍惚之色。 这时,那位白衣小公子冷世玉已将手中拿着的一枝新柳递到了她的面前,并用依旧带着些童稚的声音道:“湘君姐姐,这是玉儿刚刚折下的一枝春色……” 花湘君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的笑容看了许久,这才终于一伸玉手,接过了那根柳枝。 将它凑在鼻端轻嗅了一下,只觉一股清新的气息直透心脾,她不由满意地嫣然一笑,道:“好吧,算他有心!” 世玉当即涎着脸笑道:“哥哥他不是不想亲自践约,只不过他的师父,也就是那位定亲王爷已经下了严令,在哥哥的双足没有彻底恢复知觉之前,绝对不许出门。” 花湘君却没有被他的这番话给轻易骗过去,微微撇了撇嘴,道:“在他去津门关之前,答应下这个约定时,我便猜到他的心里必是存了别的想法。 如今看来,他当时就已打定了主意,一旦再也不能回来,便让你这个玉儿,来顶替他那个玉儿,给我送来新春的杨柳枝。” “可无论如何,哥哥他还是回来了。湘君姐姐,就请你原谅他这一次,不要再避世远居,还是回景阳花神医那里去吧!” 听世玉说得极为恳切,花湘君不禁笑了笑,解释道:“不久前,我将娘亲的骨殖迁回了藏涧谷,与爹爹合葬在了一起。所以我便想守着他们两人多些时日,但并非是打算永居此地,再也不回景阳了。” 世玉的眼睛眨了眨,又带了些乞求之意地问道:“那……湘君姐姐,你就是不再责怪哥哥他没有守约了?” 花湘君自然明白这少年的意思,于是神秘地一笑,道:“你且去问问你的那位哥哥,可还记得当初他们所约定的那个再见之所?下个月圆之夜,自会有人去那里会他。” 世玉一听,顿时满脸欣喜地道:“如此就多谢湘君姐姐了!玉儿保证,以后每年此时,姐姐都会收到这人间的第一枝春色!” 花湘君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犹自轻嗅着手中那根青翠欲滴的杨柳枝,唇边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世玉恭敬地向她施礼告辞之后,便独自牵着马,一路欣赏着周围的美景,缓缓地向谷外行去。 他刚转过溪头的一片小树林,就见一位身姿挺拔的黑衣年轻人,正微皱着剑眉,盯着面前的一棵柳树呆。 显然是对眼前的这一情形早有预料,世玉的唇边竟飞快地掠过了一丝调皮的笑意。 随即,他便快步走上前去,躬身施礼道:“小风哥哥,世玉有礼了!” 6远风有些不自然地转头看向他,那张冷峻的面孔上难得地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对我就别这么多礼了!” 世玉的小脸上也露出了一个十分乖巧的笑容,可他那张小嘴中所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儿也不乖巧。 “小风哥哥,你是特意来这里等我的吗?” 一下子被他的这种童言无忌道破了心事,6远风不禁尴尬地微微咧了咧嘴,犹豫了一瞬之后,才不得不点头承认道:“确是如此!世玉,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为何那么普通的一根杨柳枝,对湘君……姐姐竟会有如此重要呢?”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来,世玉不由皱着小眉头思索了片刻,才回答道:“因为对于湘君姐姐来说,从前在藏涧谷中的那些日子,才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那时,她的身边有疼爱她的父兄,还有终日逗她开心的玉儿。故而这根十分普通的杨柳枝,却是代表了一段极不普通的回忆,其中承载着湘君姐姐曾经拥有过的那些最为珍贵的情感。” 6远风一直专注地默默听着,幽深的双眼中不见任何波动。 看着这位平日不苟言笑,更不善于表达内心情感的小风哥哥,世玉的心中不由微微一动。 只见他那双乌黑灵动的眸子转了转,又马上接着说道:“不过,在世玉看来,回忆虽然弥足珍贵,却只是往事如烟,再也寻不回来。 一段过去的感情,未尝不能用一段新的感情来替代。而同样是一根小小的杨柳枝,如果去送的人不同,其所代表的意义自然也就大有不同了。” 果然,在听了他的这番点拨之后,6远风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但他那略显清冷的声音中,犹是忍不住带了几分犹疑。 “你是说……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既然人都可以死而复生,柳树也可以抽枝芽,为什么感情就不可以重新开始呢?” 世玉含笑看着6远风,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尽是鼓励之意。 6远风却继续皱着眉头,沉思了片刻,最后仍是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那你说,究竟该如何做呢?难道也要送柳枝?” “这又有何不可?想当年,可是一共有两个人,给湘君姐姐送过柳枝的” “对啊!” 6远风终于恍然大悟地一掌拍在了面前的那棵柳树之上,“一根柳枝代表过去,一根柳枝代表我” 倏地一下顿住了话头,他那张犹如千年冰封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抹可疑的赭色。 世玉却仍是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尽情欣赏着一向冷峻的小风哥哥这种难得一见的羞涩表情。 这时,终于回过味儿来的6远风,不由将犀利的目光盯在了世玉那张犹是十分稚嫩的脸上,皱眉问道:“你小小年纪,为何会懂得这么多?” 世玉却只是调皮地嘻嘻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一见到他的这副表情,6远风的心不禁“咯噔”一跳,暗自琢磨起来 笑得这么奸诈,这小子的神情……怎么看起来那么像公子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百六十章 此情长在(大结局) 皓月当空,晚风习习。 水泠洛步履轻盈地登上了忠义盟总舵的后山,径自来到了那个她极为熟悉的石洞外。 站在那里,她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借此平复了一下激动不已的心绪,然后才迈步走入了洞中。 借着洞口透入的一缕月光,她看到一个高瘦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 “你——” 水泠洛有些不敢置信地轻声吐出了一个字,却又马上停顿了下来,怕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梦境。 因为像这样的梦,她已经做了数月之久。 在重伤昏迷时做过,在被救醒过来之后还依然在做。 每次出现在梦中的,都是这个高瘦挺拔的背影,却永远也不见他转过身来,让自己看清楚他的脸。 然而这一次,水泠洛终于惊喜地看到,那个背影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她刚想张口呼喊出他的名字,却赫然发现,那人的脸上竟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 “凌大哥……” 水泠洛不由迟疑不定地轻唤了一声,一双充满疑惑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张银色的面具。 而那人也在面具后默默地看着她,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里闪着某种激动莫名的光芒。 水泠洛的柳眉微微皱了皱,接连眨动了几下大眼睛之后,忽然若有所悟地咯咯一笑。 随后,也不见她说话,只是忽然伸出手来,轻轻地扯动了一下自己的右耳。 那人的双眼瞬时更加明亮起来,也伸出手来,扯了扯自己的左耳。 “凌大哥,果然是你!” 水泠洛顿时激动地跑上前去,一把拉住了那人的手,“你是何时回来的?又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那人没有说话,而是抬起一只手,将脸上的面具缓缓地摘了下来…… 呆呆地看着面前这张如冰雕玉刻般俊美的面孔,水泠洛清澈的双眸中慢慢泛起了一层泪花。 “寒冰——” “洛儿——” 寒冰叹息着低唤了一声,将水泠洛温柔地拢在了自己的怀中。 “湘君姐姐告诉我,你还活着……” 水泠洛将头埋在他宽阔温暖的胸口上,略带哽咽地说道,“可是她也不知道你究竟在何处。只说是让我在这个月圆之夜,来这里等……” “洛儿,当我从碎玉峰上跌落的那一刻,眼前闪过的唯有你的影子……” 寒冰一边轻吻着洛儿幽香的发丝,一边在她的耳畔深情地述说着,“当时我就在想,如果还能有最后一次机会,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所以,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我便请求雪盟主把我的名字写在了阵亡名录上。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而是每时每刻都要守在你的身边!” 水泠洛在感动之余,突然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窄腰,“我也不想再与你分开!我不想总是在梦中见到你,我想每天都能看到真正的你,就在我身边!” “放心吧,洛儿,对于我而言,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你更重要。我想与你一起去云游四海,从此做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 寒冰一边动情地表达着自己的心声,一边在她娇嫩的面颊上落下了一连串的轻吻。 水泠洛虽是被他吻得有些意乱情迷,但一听到他最后的那句话,仍是忍不住羞红了一张俏脸。 她当即轻轻推开了寒冰,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谁说要……要跟你做什么神仙……眷侣了!若是我师祖和师父不同意,我……我才不会跟你在一起呢!” 寒冰不由狡黠地一笑,涎着脸硬是又将她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洛儿你就放心吧!令师祖雪盟主本就对我青眼有加,更何况,如今她还与我的师父已经言归于好,自然是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了。 而令师嘛,她也即将与我的明睿舅舅在重渊大婚。我正想带你一起去恭贺他们,顺便再送上一份大礼,当面求娶她的爱徒。 到时候,当着舅舅的面,她这位舅母想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我这个亲外甥,说出那个‘不’字来的。” 水泠洛不禁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道:“你这家伙向她们隐瞒了这么久的身份,凭什么认为自己就能够顺利过关?!若是我师父问起来,想要求娶我的人究竟是谁?你又该如何作答?” 寒冰的星眸闪了闪,知道洛儿是气不过自己瞒了她这么久,所以才故意打着她师父的旗号,来跟自己算总账的。 他暗自转了转眼珠,心想最重要的还是要把洛儿哄得开心,自己才能最终顺利过关。 “洛儿,你是喜欢萧玉,还是寒冰?” 看出这家伙明显是在取巧,水泠洛不由撇了撇小嘴,漫声问了一句:“谁是寒冰?” “……” 寒冰顿时哑在了那里,心中更是大呼不妙,知道自己今日怕是要被这小丫头给狠狠收拾一顿了。 果然,水泠洛见他不说话,马上又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快说啊,究竟谁是寒冰?” 寒冰不禁咧了咧嘴,苦笑着道:“洛儿你难道忘记了吗?就是那个总是缠着你,与你一起赏月、游湖、逛夜市,还带着你骑马的那个寒冰啊!” 水泠洛故意做出一副皱眉苦思之状,半晌才眨了眨大眼睛,道:“哦——,我想起来了!他送过我一付非常漂亮的马鞍……” “对!就是他!那洛儿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萧玉多一些?” 寒冰一脸期盼地看着她,同时心中已打定了主意,无论洛儿说喜欢谁,自己今后也就是那个谁了。 谁知水泠洛转了转眼珠之后,竟然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个嘛——,其实我是喜欢凌大哥多一些的。” “洛儿……” 寒冰只好无可奈何地继续看着她苦笑不已。 “唉,其实我自己也不太确定……凌大哥……萧玉……寒冰……” 水泠洛一边装模作样地晃着小脑袋,一边一脸得意地看着寒冰。 忽然,她又笑着一拍手,道:“这样好了,以后你每天都换作是其中的一个,让我仔细分辨一下,自己到底喜欢哪个多一些?” 寒冰这下是真的被吓了一大跳,马上苦着脸,低声下气地哀求起来:“洛儿,这样会很辛苦的——” 水泠洛顿时瞪圆了一双大眼睛,气鼓鼓地道:“哼,当初你骗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辛苦呢?见我信了你的那些鬼话,当时你的心里一定是已经乐开了花吧?今后我就是要让你每天都乐上一乐!怎么样,这个主意好不好?” “……”寒冰又垂头丧气地哑了声音。 水泠洛调皮地歪着头,瞧了瞧他,“看你一副不爱说话的样子,今日所扮的,一定就是萧玉了。不过萧玉可是一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的,你可不要忘了这一点哦!” “洛儿,我错了……” 见寒冰一副吃了憋、得了教训的样子,水泠洛终是忍不住咯咯一笑,拉着他的手,语声轻柔地道:“我们一起去赏月吧!” 寒冰也不由朗声一笑,与她一起出了石洞。 他们二人来到了水泠洛平日练剑的山顶,并排坐在崖边的一块岩石上,相互依偎着,在月下喁喁私语。 清风徐来,明月照人,心心相印,此情长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