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行》 序言 公元1279年,宋亡。 陆秀夫负少帝蹈海,士民十数万随之。自此,华夏文明进入了最黑暗时代。 公元1351年秋,芝麻小贩李二不愿继续为奴,揭杆而起,一举攻破萧县县城,聚饥民数万。 萧县城小民穷,四下无险可凭。 蒙元大兵旦夕即至,而义军粮草已尽。 不得已,芝麻李二将所有军粮集中起来,做了几筐烧饼。对所有将士宣布:即将向军事重镇徐州发起进攻,死中求活。愿意跟自己一同去者,上前取两个烧饼充当战饭。愿意苟活者取一个烧饼自行离开。 “俺彭大肚子大,一个烧饼不够吃”话音刚落,有壮汉上前,一手抓起一个烧饼,狼吞虎咽。 “不就是死么,这世道,谁能活到四十岁”穷酸秀才赵君用笑了笑,拿起两个烧饼跟在了彭大身后。 “俺,俺不会说,俺,俺怕饿。”村中无赖潘秃子嘻皮笑脸上前,抢了两个烧饼牢牢揣进怀里生怕被人抢走。 “俺长这么大,就这几天觉得自己是个人样子”脚力汉毛贵想了想,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去死死出个人样子来”抬棺材的张氏三兄弟挥动着胳膊上前抢了烧饼,流着泪,大口大口往肚子里填。 “去死去死死出个人样子来”群情汹涌,无数汉子流着泪,把手伸向烧饼筐。 转眼,芝麻李身边的将士由八人变成八百、八千、乃至更多。 筐中烧饼早已散尽,芝麻李身后的汉子却越聚越多。 尽管,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手里只有木棍和石头。 他们知道此行九死一生,他们去了。 此后数十年,他们的热血洒遍华夏大地。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没能亲眼看到胜利的到来。 他们却用热血和生命,在天地间写下了一个挺立的“人”字。 一撇,一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章 鬼上身 “各坊各里,菜刀从速上缴,有私藏寸铁者,与谋逆等罪,阖里连坐啊”弓手苏先生带着七名小牢子,大声宣告,所过之处,鸡飞狗跳,遍地狼藉。注1 他是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眼下虽然为生计所迫做了小吏,但像这等沿街吆喝的事情,还是不屑亲自去干的。因此,自管倒背着双手,在污水横流的小巷子里做闲庭信步状。麾下几个小牢子也体谅自家师父的脸皮,故意拖后几十步距离,将手中铜锣敲得震天般响,“铛铛,各坊各里,菜刀从速上缴,有私藏寸铁者,与谋逆等罪,阖里连坐啊铛铛” 话已经撂得很明白了,然而总有一两个不开眼的黔首,从又脏又破的柴门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只脑袋,陪着笑脸打听,“苏先生,苏先生前天不刚交完磨刀钱么怎么又要把菜刀收上去”注2 遇到这些没眼力架的东西,苏先生则立刻皱起眉头,眼睛看着天边的晚霞大声回应,“这话你跟我说不着,嗄有本事跟州尹大人问去说不准,他看你直言敢谏的份上,就特许你个持刀的牌子,嗄,以后连磨刀钱都一并省了呢” 被骂的人则立刻红了脸,低声下气地补充,“咱,咱不是随便问问么您老何必,何必这么大火气行,行,您老别瞪眼睛。菜刀,菜刀已经给您拿出来了您,您看看上面的编号” “交给孙三十一和吴二十二”苏先生依旧不肯拿正眼看对方,甩了下衣袖,继续迈动四方步昂首前行。 跟后边的七名小牢子中,立刻跑出满脸横肉的两个。劈手从挨骂的百姓手中夺过菜刀,看都不看就朝麻袋里头一丢,随即一脚将对方踹回门内,“哪那么多废话,没见我家先生正忙着么天黑前梳理不完城西南这二十几个坊子,刘判官追究下来你给担着” 寻常百姓平素见了苏先生这种无品无级的弓手都得哈着腰,哪有跟正七品判官说话的福分登时被吓得脸色煞白,躲在柴门后拼命作揖。直到苏先生和他的小徒弟的走得远了,才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低声骂道:“德行,不就是个弓手么,还是卖了自家妹子换回来的装什么大头蒜等哪天老子发达了.....” 骂到一半儿,抬头看看眼前东倒西歪的茅屋,忍不住又低声长叹,“唉。这世道啊” 这世道啊,可真是不让人活大元朝先出了个叫伯颜的丞相,倒行逆施,横征暴敛,将老百姓家里头搜刮得留不下隔夜口粮。好不容易盼到伯颜倒台,换了他的侄儿脱脱辅政,天天变着法地印钞票。面值越印越大,能买的东西却越来越少。三年前一贯钞可换米二十斗,现在连一斗都换不到。而朝廷却对民间的悲声充耳不闻,印完了旧钞印新钞。 想那寻常百姓家,拼死拼活干上一整年,才能攒下几个钱啊 被朝廷这么来来回回一折腾,立刻家徒四壁。可那当官的,为吏的,还有像苏先生这种扒了门子混进官府的弓手、白员、小牢子,却个个利用朝廷的一次次折腾,捞了个膘肥体壮,满肚子流油。注3 难怪有人说,到衙门里随便拉出一个人来嘴巴中塞根草芯,就能点着了当火炬使。再朝屁股上插根棍子竖在这徐州城的十字路口,至少能让全城百姓亮堂三四个月这话虽然损了点,却也基本附和事实。 至于官吏们那些捞钱的法子,更是花样百出。什么追节钱,撒花钱,生辰钱,常例钱,人情钱,赍发钱,公事钱......,鹭鸶腿上劈肉,蚊子腹内刮油。 你就拿这寻常老百姓家里头的菜刀来说吧伯颜丞相当政时,严禁汉人百姓家中拥有寸铁。可老百姓家总得切菜做饭吧,怎么办呢“好心”的孔目麻哈麻大人就“替”百姓想了个通融法子,将全城的刀具都收归官府所有,铭上编号。准许老百姓租回家中使用,按照刀的新旧程度和大小长短,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租金每月收一次,曰:磨刀钱。只准用零散铜钱缴纳,不收大额的至正纸钞 光是这一项,徐州城内七万多户人家,每月就能给官府贡献铜钱一千四五百吊。一州之长,蒙古人达鲁花赤分走三成、州尹、同知、判官等诸位大人再分走三成,再拿出两成去给诸位同僚和帮闲们分润,最后落到麻哈麻孔目手里,还能剩下两百八十多吊。比七品判官大人在账面上的俸禄都高并且全是不会贬值的铜钱,绝非废纸都不如的交钞。 只要身在公门就能捞到充足的油水,所以像苏先生这种落魄读书人,虽然觉得有辱斯文,却也干劲儿十足。但也不是家家户户都任其搜刮,街巷口倒数第二家一处青砖院落,就走出一名身穿长袍的门房来,冲着苏先生把眼睛一瞪,大声呵斥道:“吵什么吵,就不知道小点儿声么吓着我家三少爷,有你好看” “二爷,二爷,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有胆子故意吓唬三公子”苏先生立刻换了一幅眉眼,像哈巴狗一般晃着屁股凑上前,满脸堆笑,“这不是都是芝麻李那穷鬼给闹的么不在家好好等死,居然敢煽动一群饿殍造反判官大人这才命令小的.....” “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也不管是谁下的命令”门房用眼皮夹了苏先生一下,撇着嘴吩咐,“动静给我小点儿。三少爷刚刚睡下,如果被谁吵醒了......” “不敢,不敢”没等门房说完,苏先生已经变戏法般,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颗亮晶晶的银豆子,快速塞进门房手里,“三公子的满月酒,我等俗人是没资格喝的。但这份心意,还请二爷帮忙带给张老爷。就说......” “行了,行了,行了”门房利落地一抬手腕,银豆子立刻不见了踪影,“你们也都不容易,以后注意点儿就是了赶紧去下一坊吧,我这边还忙着呢” 说罢,转身就朝大门里头迈。苏先生见状,赶紧伸手轻轻拉住了对方的一点衣角,“二爷” “怎么着,我们家的菜刀,你也要收上去么”门房迅速扭过头来,怒目而视。 苏先生浑身上下的勇气登时被抽了干干净净,矮下身去,大声解释,“没有,没有,绝对没那个意思二爷误会,误会了。我只是想问问,府上还有什么需要我等效劳的。比如说找人清清街道,通通下水渠什么的,只要二爷您一句话......” “你倒是个聪明人”门房上上下下重新打量苏先生,满脸不屑。“弓手苏明哲是吧我记下了需要时一定会派人知会你。赶紧忙你的去吧,别在这里瞎耽误功夫” “唉,唉,二爷您慢走,二爷您慢走”苏先生又做了两个揖,倒退着走开了。一直退出了街巷口外,才抹了一把头上的油汗,喃喃地骂道:“德行不就盐贩子家的一个门房么充什么大老爷有本事你去衙门里跟麻孔目支棱一下翅膀去,生撕了你” 骂罢,继续迈起四方步,施施然向下一条巷子巡去了。 才走了三五步,忽然听到身背后一串刺耳的铜锣响,紧跟着,衙门里一名唤作李四狗的小帮闲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离着老远,就躬下了身子,单手扶着自家膝盖大声喊道:“苏先生,苏先生,了不得了。你赶紧去骡马巷,赶紧,朱,朱老蔫儿被鬼附身了” “胡说”苏先生迅速向临近的高墙大院看了看,小声斥责,“这太阳刚落山,哪里来得鬼到底是怎么回事骡马巷那边不是归你二叔负责么,哪用得着我去” “二叔,二叔被朱老蔫给劫持了,刀子就顶在这儿”小帮闲李四狗用手朝自己咽喉处比了比,带着哭腔回应,“都见了血了朱老蔫现在操着一口北方腔,我们谁都听不懂。所以才请您老出马” “孽障”苏先生低低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骂那个惹祸的朱老蔫,还是在骂拉自己下水的小帮闲,“报告给孔目大人了么他怎么说”注4 小帮闲李四狗跪了下去,用脑袋将铜锣撞得当当响,“已经向麻哈麻大人汇报了他老人家正在调集人手命令我来找您您老会北方话,跟朱老蔫也认识。麻烦您老先去跟朱老蔫套套关系,稳住此人,别让他害了我二叔的性命求求您了,救救我二叔吧我这里给您磕头了” “起来起来,你这是干什么”苏先生无路可退,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从地上搀扶起李四狗,“我跟老李也是过命的交情,肯定不能看着他落难不管。可你得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杀猪的朱老蔫是个有名的窝囊废,三棍子都敲不出个屁来,怎么被你们叔侄两个逼到那个份上” “是,是因为一把杀猪刀呜呜,呜呜”小帮闲李四狗一边哭诉,一边拉着苏先生,大步流星朝骡马巷赶,“前天二叔手头紧,就一口气收了他三个月的磨刀钱谁料想今天知州大人就下令收缴刀具。朱老蔫跟二叔讨人情,二叔没功夫搭理他,就用铁尺在他脑袋上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他就昏了过去,呜呜。然后二叔就让孙师兄去把刀子捡起来还没等孙师兄弯下腰,他突然就被鬼给上了身。跳起来,一脚就把孙师兄给踹飞了。然后又是一把将二叔掠在了身前,用刀子直接架在了咽喉上” 注1:弓手,旧时衙门里的小吏,负责维护治安和收缴税款之类的工作。类似于现在的城管队长。 注2:黔首,百姓,贱民,含贬义。 注3:白员,小牢子,都是编外小吏,协助弓手执行人物。属于临时工,协警。白员的地位比小牢子略高。 注4:孔目,衙门里高级小吏,类似办公室主任或者领导秘书。级别不高,但权力极大。有的甚至能干涉一个州的司法、行政运转和人才选拔。 ps:6月17日当天三更,为0点,12点,晚8点,欢迎大家投鲜花支持。网站准备了十重活动闹翻天,第一重就是送鲜花。6月17日7月17日,鲜花榜tp100的读者朋友,将获得网站提供的免费阅读卡一张,tp3的读者朋友将获得酒徒泰文版作品一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章 朱老蔫 “孽障”苏先生轻轻皱了一下眉,再度低声喝骂。什么鬼上身分明是自己的同行,负责城东那一片的李四十七,把朱老蔫给逼到了绝路上 杀猪刀不比寻常百姓用的切菜刀,按照麻哈麻孔目给定下的规矩,每月的磨刀钱要整整六十文。那李先生一次性收了朱老蔫三个月磨刀钱,就是一百八十文。结果才用了三天就要把刀收回去。租金肯定不会退还不说,这场风波过后,想继续租刀子肯定还得重新再交一笔,也难怪朱老蔫要跟他拼命就是换了任何人,恐怕也得跟李先生好好说道说道,不能让这么大一笔钱平白地打了水漂 小帮闲李四狗被骂得一个激灵,哭声立刻就小了下去,红着眼睛辩解,“我,我二叔也不是存心想打晕他。是,是他死活拖着不肯交出刀子,我,我二叔才,才轻轻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是啊,轻轻敲了一下,就敲出了一个疯子来”苏先生狠狠瞪了小帮闲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对方口里的二叔李先生,在混进衙门口之前,是个远近闻明的泼皮,身手极为强悍。一铁戒尺敲下去,换个不结实点的,脑浆子都能给人打出来,还说什么只是轻轻敲了一下那朱老蔫要不是被敲成了傻子,才不会冒着被株连九族的风险,抢了刀子跟给官府干活的人拼命 “真的,真的只是轻轻一下,我当时就站在我二叔旁边。亲眼看着的”小帮闲也算良心未泯,红着脸,解释的声音越来越低。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看看怎么才能救你二叔吧”苏先生又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唉,这事难办了。按照大元律例,只要朱老蔫把刀子拿了起来了,结果就都是一样。好在,唉,好在他家里只剩下了他一个,牵连不到旁人” 小帮闲闻听此言,对自家叔叔的担忧,也有几分转成了对肇事者的同情。一边小跑着,一边轻轻摇头。“这,我叔叔没想害他,真的,真的没想苏先生,你办法多,能,能留他一命么” “留,怎么留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唉,这都是命啊别说了,赶紧去救你二叔吧”想到朱老蔫最终难逃一死,苏先生的书呆子气又犯了,忍不住低声叹气。 拒不交出刀具,还挟持前来收缴刀具的差役,这都是实打实的罪名啊在芝麻李带领反贼大兵压境的节骨眼儿上,几位官老爷们怎么可能不把刺头儿提前抓出来,杀鸡儆猴 更何况这朱老蔫上无父母,下无妻儿,孤零零光棍一条。即便被冤枉了,也没人替他出头鸣不平,更没人会拿着钱去上一级衙门里头疏通打点,这节骨眼上,不拿他立威还要拿谁 总之,这全都是命。在这大元朝,汉人命贱,南方汉人尤甚没办法事情,只能求早死早托生罢了 正郁郁地想着,骡马巷已经到了。只见十多名衙门里的白员和帮闲像准备扑食的野狗般,将一个半露天的猪肉铺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铺子里,则背靠墙站着一名满脸油渍的彪形大汉,手里紧握着一把尺半长的杀猪刀。刀刃所对,正是徐州城另外一名弓手李老小的喉咙。 “朱老蔫,你赶紧把李先生放了。念在你初是初犯的份上,咱们向判官老爷求情,饶你不死”众白员和帮闲都是本地人,操着不南不北的徐州话,翻来覆去地喝令。 “税死朱老蔫他操着明显的北方腔调,口齿也非常含糊,仿佛舌头不听使唤一般。非但令围着他的那些白员和小牢子们满头雾水,连号称博学多闻的苏先生,也没能听懂一个字 但此时苏先生者无论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观,仗着曾经跟朱老蔫已经去世的姐夫有过数面之缘的份上,挤到人群之后,探出半个脑袋,大声劝解:“朱,朱小舍,你别这么冲动。有话,有话好好说。你再闹下去,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整个坊子的邻居,少不得都被你牵连” 话音刚落,四下登时哭声一片。周围的邻居们纷纷走出来,隔着帮闲们,冲朱老蔫跪倒,不断地磕头,“朱小舍,你行行好,放过李先生吧大伙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您还真的忍心拉大伙一块给你陪葬么” “朱校社陪葬”朱老蔫显然没听懂邻居们的哀求,瞪圆了猩红色的眼睛四望,目光中充满了困惑。 “小舍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猜出朱老蔫没听懂,却没猜到此人听不懂的原因,小帮闲李四狗大声解释,“按照咱们大元律例,一人谋逆,坊里连坐。这些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街坊邻居,你杀官造反,不是活活害死了他们么”注1 “做饭”朱老蔫好像又听懂了几个字,目光中露出了几丝愤怒。“泥煤票呢,这都神墓饰带勒,又是一串怪异的北方腔,比先前稍微清晰了点儿,但大伙还是听不懂。正惶急间,耳畔忽闻一串清脆的马蹄声响,有名横竖差不多长短的色目人带着十几名官府的兵丁杀到。先指挥着兵丁们用铁蒺藜和木栅栏将巷子口封了,然后用刀尖朝朱老蔫戟指,“兀那弥勒教的妖人,还不赶紧将李四四十七放了。否则,休怪本官下手无情” “完了”闻听此言,苏先生立刻将眼睛一闭,默默退到了一旁。 其余白员和帮闲们闻听,也慢慢地退开十几步,紧握着手中的铁尺、皮鞭和水火棍,与手持弓箭、利刃的兵丁们一道,重新组成一个大包围圈,将朱老蔫围得插翅难逃。 周围的百姓们见状,跪在地上,哭得愈发大声。整个徐州城里谁不知道,最会搂钱,也最心黑手狠的,就是骑在马背上这位孔目麻哈麻大人。他没带差役,而是直接从军营里请了兵丁帮忙,摆明了是要把这件案子当作谋逆要案来抓。再加上那句无中生有的“弥勒教妖人”,恐怕今天骡马巷里非但朱老蔫本人难逃一死,其他左邻右舍,也免不了要倾家荡产的下场。 唯独没什么变化是朱老蔫自己,两只眼睛继续茫然地看着众人,仿佛他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般。直到被他劫持的李先生已经尿了裤子,才抽了抽鼻子,皱着眉头问道:“难倒布斯筵席田迪夏娜油咋么黄汤德式这一回,他的口齿更加清晰,仿佛舌头已经慢慢适应了嘴巴。苏先生也终于听懂了他所说的最后几个字,急得直拍自家大腿,“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真的朱老蔫,你真的被打傻了不成赶紧放下刀子自首,免得连累别人我会尽量跟牢头安排,让你上路之前,不受任何苦楚” 说完了这句话,又鼓足了勇气跑到孔目大人麻哈麻的坐骑前,连连作揖,“大人,大人,这厮被李先生一戒尺打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周围的街坊邻里,平素也跟他没啥来往” “真的,你敢替他担保么我怎么听消息说,他是弥勒教大智分堂的副堂主,准备与芝麻李里应外合攻打徐州呢”孔目麻哈麻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直戳苏先生心底。 苏先生被戳得亡魂直冒,颤抖着身体连连后退,“属下,属下只是,只是觉得老李,老李挺可怜的。他,他为您鞍前马后忙活了那么多,那么多年。如果不想办法将朱老蔫稳住,老李,老李这回恐怕就,恐怕就在劫难逃了” “大人开恩”被朱老蔫劫持在手里的弓手李四十七仰起头,冲着麻哈麻大声哭嚎。 “大人开恩”小帮闲李四狗也跪了下去,请求麻哈麻高抬贵手。 周围百姓更是恐慌,跪在地上,头如捣蒜。甘愿献出家中一切,只求麻哈麻别把朱老蔫当弥勒教的妖人来抓,免得自己遭受池鱼之殃。 “既然你们都是有家有产之人,想必跟那弥勒教没太大牵扯”见众人态度“诚恳”,孔目麻哈麻也不愿意涸泽而渔,摸着颔下卷曲的黄胡子,大声宣布,“那就烦劳尔等自己去把他给我抓过来吧抓了他们,自然就证明了尔等的清白。” 随即,又迅速将锅盖大的面孔转向朱老蔫,“你要是不想让他们死的话,就赶紧放了李四十七本官念在你年少无知的份上,只取你一人性命,绝不会株连你的家人。” 众百姓闻听,先是愕然,然后个个脸上露出了不忍的表情。但是不忍归不忍,如果他们不想自己全家受到牵连,只能遵照麻哈麻的命令行事。 有一名老汉带头,其余邻居哆哆嗦嗦地跟上,从帮闲们手中接过铁尺、皮鞭和棍棒,咋咋呼呼朝朱老蔫身前凑。一边凑,一边还哭喊着解释道:“老蔫,老蔫,别怪大伙孔目大人的话你也听见了,大伙也没办法,没办法啊” “你们”朱老蔫愣了愣,看着众人,满脸难以置信。 “救我,救我啊”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被劫持的弓手李先生就拼命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刀刃,撒腿就往麻哈麻的身边跑。 “我草你马”朱老蔫先是微微一愣神,随后举着杀猪刀紧追不舍。 这句话,所有人都听懂了。众邻居不敢挡了李先生的逃生道路,赶紧侧着身子往两侧闪。朱老蔫则一边大骂着,一边手擎杀猪刀紧追不舍。刀尖直在李先生背后画影儿。 脚步刚刚冲出邻居们的包围,兵丁们手中的弓箭就射了过来。两支射在他旁边的百姓身上,另外一支,则插在了他的头发上,微微颤抖。 “补痛”朱老蔫被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停住了脚步。众白员和小牢子们见有机可乘,立刻蜂涌冲过去,试图将此人生擒活捉。 还没等众人冲到朱老蔫身边,后者突然一咧嘴,“不痛,果然是做梦,我操” 一刀捅过去,将冲过来拦阻自己的李四狗捅了个透心凉。紧跟着,如同疯了般拔出血淋淋的刀刃,紧追着李先生的脚步,直扑正方形孔目麻哈麻。 周围的兵丁们赶紧放箭拦阻,奈何他们平素疏于训练,朝廷配给汉人兵丁的木弓质量又奇差无比。接连两轮箭,没射到朱老蔫,却把追在他身后白员们放翻了好几个,躺在地上,抱着伤口大声哀嚎。 还没等兵丁们第三次将木弓拉开,朱老蔫已经冲到他们身边,一刀一个,接连放翻两人在地。周围立刻“呼啦啦”一下,空出了老大一片。所有兵丁都吓得抱头鼠窜,再也不敢回头 徐州孔目麻哈麻也吓得魂飞魄散,双腿拼命去夹战马的肚子,试图摆脱追杀。可怜的战马驮着三百多斤的他迈动四蹄,冲向巷子口。一不小心踩在先前士兵们安放的铁蒺藜上,悲鸣一声,软软栽倒。 麻哈麻被摔得眼冒金星,手忙脚乱往起爬。还没等他将自家身体的横竖分清楚,朱老蔫已经追到。刀尖在他水桶粗的脖子上狠狠一勒,“噗”地一声,血浆窜起半丈多高。 再看朱老蔫,浑身都被血浆给染红了,却丝毫不觉得难受。伸出血淋淋的左手,在麻哈麻腰间来回乱翻,“装备呢,怎么只剩下钱装备哪去了,怎么一件儿都没掉” 注1:坊,里,都是元代的城市户籍划分单位。某处有人犯下谋反重罪,则全里,甚至全坊连坐。 ps:相信大家看出来了,朱老蔫是个穿越的人,但酒徒保证这绝对不是烂俗的穿越剧,里面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另外网站为男儿行准备了十重活动,时间跨度会长达一年。目前第一重活动“送鲜花”刚刚开始,是截止7月17日鲜花榜tp100,网站给100张免费阅读卡。鉴于目前已有朋友投了不少鲜花,酒徒感怀,所以特地拿出三本书泰文版,不好买,恕不能大家每人送一套,权当添个小彩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章 我在哪 人在遭遇到突如其来的打击,或者难以理解的事情之后,往往会本能地自我麻痹。身处于一三五一年秋天朱大鹏就是如此。 睡觉前还在电脑旁打游戏,领着一群网络小弟大杀四方。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变成了什么朱老蔫儿还被一名衣着古怪,浑身散发着汗臭味道的大老爷们朝脸上尿这种事,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 然而当他凭着身体里遗留的本能抓起刀子,并将朝自己脸上撒尿的家伙拎在手里之后,整个世界瞬间就变了模样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操着陌生古怪的方言,跟自己不断吱吱歪歪。有人恶声恶气,有人佯装可怜,但目的都是一个,让自己放掉被抓住的家伙。 并且这些陌生人连最基本的谈判技巧都不懂,居然放人的结果,还是难逃一死。更令人气愤的是,那个几乎长成了正方形的蓝眼睛死胖子,还拿其他陌生人的性命来威胁自己 笑话,这简直是朱大鹏自打记事以来,见过最荒唐的事情在陌生的世界里,这些人分明是一伙的,自己才是他们所有人的对立面儿,怎么可能被如此拙劣的手段威胁到 当时他第一反应是,有人在恶作剧,设计了类似电影楚门的世界那种场景,准备看自己的笑话。然而在花费一些时间,发现所有陌生人都不像在演戏,周围布景也过于逼真之后,朱大鹏又自我麻醉地认为,自己是在做梦。眼前一切,都是梦境,只要自己找到梦境与真实的差别在哪,就立刻从梦境里边走出去。 作为资深技术宅,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试试弓箭射在身上疼不疼。如果疼的话,则自己会被痛觉刺激醒。如果不疼的话,则说明自己的确是在做梦,照样能顺利醒来。 正如他事先预料,箭,射在身上,果然不疼。然而那些在梦里被杀掉的人,血液居然是耀眼的红 梦是没有颜色的。除非梦里边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当一个人自我麻醉到极限程度,所有思路都会围着假设转。 于是梦境变成了游戏,其他所有人都变成np。只是游戏里的那个bss,被杀后居然不掉装备 不是玩笑,不是梦,也不是游戏,那自己到底在哪里还没等朱大鹏的脑细胞给他杜撰出第四个答案,身背后再度传来了喊杀声,“抓妖人”“抓妖人给麻孔目报仇”“妖人,还不放下兵器,速速送死” 紧跟着,“蹦蹦蹦”连声脆响,三支羽箭从背后破空而来,两支插在了大胖子的尸体上,最后一支,却正中朱大鹏左肩膀。 “哎呀”朱大鹏疼得跳了起来,一把将羽箭扯在了地上。出血了,好疼,头也开始发晕。口袋里居然没有红瓶子和蓝瓶子可吃而对面,刚才被自己劫持的那个家伙和另外两名打扮跟他差不多的人,正在哆哆嗦嗦地拉弓。其他一群叫花子般的家伙则拿着木棒、皮鞭之类的东西,跟在弓箭手身后大放厥词。 “杀”一瞬间,朱大鹏就顾不上思考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了。跳起来,直扑正在放箭的李先生、苏先生和另外一名衙门里的弓手。 武士对弓手,贴身近战乃为王道。多年玩游戏养成的习惯,在他的思维里已经形成了定式。 见到浑身是血的朱老蔫拎着杀猪刀扑将过来,呐喊助威的白员和小牢子们魂飞魄散,立刻丢了手里的皮鞭、木棒,落荒而逃。 三名弓手的胆子比他们略大一些,对准朱老蔫的胸口又放了一轮箭。然而弓手们的准头实在太差,仓促间射出的羽箭连朱老蔫的汗毛都没碰倒一根 “妖术他用了弥勒教的妖术”站在最左首的弓手王先生突然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般,大叫着丢下木弓,撒腿儿就跑。两行热尿顺着裤腿儿淋漓而下。 弥勒教,喝清水,吃青菜,念声佛号,刀枪不入。想想麻孔目生前硬栽给朱老蔫的罪名,弥勒教大智分堂副堂主苏先生的也是浑身发软,把手中弓箭朝地上一丢,拔腿就步了王先生的后尘。 只剩一个李先生,还想着给自家侄儿报仇,继续哆嗦着朝弓臂上搭箭。已经彻底弄不清是游戏还是现实的朱大鹏哪肯给他更多的机会三步两步冲到近前,杀猪刀借着惯性朝此人胸口处一捅,“噗”,刀刃贴着肋骨的缝隙扎进去,直接把李先生穿了个透心凉。 “杀人啦,杀人啦,弥勒教的妖孽当街杀人了”跑到远处偷偷回头张望的白员和小牢子们恰恰看到此景,扯开嗓子,声嘶力竭。 “快跑,快跑,朱老蔫把麻孔目和李先生都给捅了” “快跑,快跑啊朱老蔫是芝麻李的暗桩,杀官造反了”先前试图帮助麻孔目捉拿朱老蔫归案的邻居们跑得更快,一边逃,一边将自己推测出来“事实”四下传播。 “轰”如同油锅里放入了半碗冷水般,萧瑟寂静的暮色里,忽然跳出了无数人影。跌跌撞撞,没头苍蝇般四下乱窜。 仿佛与纷乱的叫嚷声相呼应,城东、城西、沿着朱雀大街两侧,猛地窜起了数道浓烟。火光从院子里跳了出来,带着妖异的红色,直冲云霄。。 “芝麻李,芝麻李的兵将,打进城里来了” “红巾军,红巾军。喝符水的红巾军,刀枪不入” “杀啊,杀鞑子,迎李爷进城啊” “杀贪官,均贫富是爷们的跟我上啊” 刹那间,无数人在大声呐喊,无数双粗糙的大手拎着削尖的木棒,从一栋栋低矮的茅屋中冲出来,汇成一股毁灭的洪流。 一个个拦路者被打倒,无分贫富贵贱。一扇扇院子门被撞开,无分华丽简陋。一栋栋房子被点燃,再也分不清哪个是茅草屋,哪个是青砖碧瓦。 毁灭的洪流,瞬间横扫一切。哭喊声,哀求声,怒骂声,刀枪碰撞声和房屋倒塌声,转眼成了傍晚的主旋律,令所有闻听到它的人,都迅速陷入疯狂。 暗红色的天空下,朱大鹏却对周围传来的嘈杂声充耳不闻。杀人了,并且一杀就是六七个。虽然以往的虚拟游戏中,他杀掉的敌人数以百万计。但是没有任何一次,给他的感觉如同今晚这般真实。 血是粘的,喷在脸上还带着体温。敌人会怕,杀掉带头的几个之后,其余的会一哄而散,而不是像以往游戏中那样继续冲上来给自己涨经验。每一名对手临死前的表情,都非常逼真,并且还会大小便失禁,恶臭的味道令人恨不能将自家肠子都吐出来。 但是,他现在却不能吐。他必须弄清自己身在何处那个死去的胖子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什么弥勒教徒这里跟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什么关系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一条通道把自己送回去 所以稍稍一愣神之后,他就以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熟练动作,从李先生的尸体上拔出了那把惹祸的杀猪刀,拎着它,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用无比生硬的普通话喊道:“站住不要跑再跑,我就放大招了” “果然是弥勒教的人”不幸被他盯上的苏先生踉跄两步,两条腿捣腾的更快。“天可怜见,刚才我居然还替他说情。这下惨了,即便今晚逃得性命。日后官府追究起来,也说不清楚了。老天爷,我苏明哲到底造了什么孽,居然让我惹下这抄家灭族的麻烦” 他跑得快,朱大鹏追得更快,一转眼,刀尖已经又瞄着后心画影儿。可怜的苏先生吓得魂飞魄散,脚一软,“噗通”摔了个狗啃屎。又哭泣着向前爬了两步,双手高高举起,“饶命” “饶命”这两个字和相应的动作,也是南北通用,四海皆准。朱大鹏猛刹了一下没刹住,差点从苏先生脊背上直接踩过去。好在他身体今晚的协调性,远远超过了平日。关键时刻腾空而起,掠过半丈多远距离,在距离苏先生头顶几寸处稳稳落地。旋即猛地一个转身,刀尖下压,指着苏先生的鼻子喝道:“别动再动就真捅下去了” “不动,不动”苏先生头皮一阵阵发麻,高举着双手做僵尸状,“爷爷饶命,弥勒教的爷爷的饶命” “弥勒教”朱大鹏愣了愣,满头雾水。他的耳朵和舌头已经渐渐适应新的环境,很神奇地听懂了这里人所说的话,并且以类似的腔调与对方交流。但思路,却无论如何都跟不上趟。 “小的,小的先前不知道您是弥勒教的老爷”苏先生以为自己的口音引起了误会,赶紧掰弯了舌头,学着大都、永平一带的腔调补充,“如果知道您是弥勒教的老爷,就是再借小人三个胆子......” “少废话这里是哪你们又是干什么的”朱大鹏听得不耐烦,刀尖向前点了点,继续追问。 “老爷饶命,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没断奶的婴儿”苏先生又给吓得一哆嗦,求饶的话脱口而出。说完了,才发现自己好像答非所问。赶紧又磕了一个响头,慌慌张张地补充道“小的是衙门里的弓手,大前年才买到的这个位置,从没干过,不对,是还没来得及干任何昧良心的事情弥勒爷,饶命” “别废话,这是哪快告诉我这是哪”朱老蔫的眼睛越来越红,死死盯着苏先生,刀尖不断下压。 “这里是徐州城,大元朝河南江北行省归德府徐州城”猛然间意识到朱老蔫现在是被弥勒佛上了身,未必清楚人间俗事,苏先生像倒豆子一般接连补充。“徐州城西南斜儿坊骡马巷啊弥勒爷,您,您这是怎么了爷,爷您的刀子,妈呀,饶命” “当啷”已经捅到他眼皮底下的杀猪刀,忽然掉在了地上。再看朱老蔫,一瞬间就像被抽空了全身力气般,软软坐倒。两眼呆呆地看着正前方,嘴里喃喃说道:“徐州,我怎么会到了徐州我昨天睡觉时还在邯郸的家中,不对,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一定是......” 弥勒佛走了苏先生愣了愣,在自己心里偷偷嘀咕。他以前看过别人请神,神一走,巫婆表现出来的状态,与朱老蔫儿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既然神走了,就别怪苏某不客气了心内瞬间转过了无数个主意,苏先生认定的最佳选择,还是趁机把朱老蔫给捅死,将功赎罪。又偷偷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朱老蔫,他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右手,手指慢慢向刀柄处伸,三寸,两寸,一寸...... 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猛抬头,只见先前逃走的同僚王先生,被一名头裹红巾的壮汉,带着一群百姓如同追野狗一样追了过来,一砖头拍倒在地,棍棒齐下,转眼间就没了动静。 “父老乡亲们不要怕,红巾军只杀鞑子,杀贪官污吏,不杀百姓”头裹红巾的壮汉骄傲地举起刚抢来的铁尺,振臂高呼。 “杀鞑子,杀贪官污吏,不杀百姓”平素见了王先生连大气都不敢出的百姓们,此刻却像脱胎换骨一般,扯开嗓子,大声重复。随即,跟在壮汉身后,转向下一个街角。 “杀鞑子,杀贪官污吏,不杀百姓”暮色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大声响应。无数火头在徐州城内点起来,将整座城市,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杀鞑子,不杀百姓”一瞬间福灵心至,苏先生也大喊着撩开外袍,从半旧的红色小衣上撕下两条布,一条缠在自己头上,另外一条双手递给朱老蔫。 “杀鞑子,不杀百姓”几名躲在百姓家门洞里避祸的白员和小牢子也都受到提醒,大喊着跳出来。或者撕开自家贴身穿的暗红色小衣,或者从死者的尸体身上撕下染血的布条,手忙脚乱地绑在头上。然后重新抓起铁尺、皮鞭和木棒,如得胜归来的士兵簇拥着自家将军一般,把朱老蔫护在队伍正中央,继续大声高呼,“杀鞑子,不杀百姓”“杀鞑子,不杀百姓”“杀鞑子,不杀百姓” 公元一三五一年八月十六,芝麻李伙同兄弟八人,义民九千,攻克黄河南岸重镇徐州,天下震动 ps:继续求鲜花,花越多越开心。17k鲜花上限应该是24朵,大家多投投,放着每天也会清空,不如投给酒徒开心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章 我是谁(盟主加更) 接下来的事情,愈发像是在做梦。看到朱老蔫并没拒绝苏先生等人的投靠,先前躲得不知去向的左邻右舍们也纷纷找了红布包住头,拿着门闩走了出来,团团堵住了坊子口。 为了证明自己跟城里的其他红巾军是同伙,他们还毫不犹豫地将麻孔目、李先生和被杀的那几名兵丁的身体抬到了坊子口,直接挂在了附近的树枝上,以显“首义之功”。 这一招果然奏效,几支头裹红布的汉子杀到近前,看见挂在坊子口的尸体和手持兵器严阵以待的苏先生等人,立刻调转方向,朝其他坊子杀过去了。从始至终,都没人过问骡马巷这支“红巾军”的究竟。 能混进衙门里做编外差役的都不会是笨人,发现浑水摸鱼手段着实有效,众白员和小牢子们立刻开始分头溜出去接自己的亲戚朋友前来避难。骡马巷的街坊邻居们也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每个人难免都有几个亲朋故旧。为了让亲友们不受乱兵波及,也顶着红布跑出去,以弥勒教大智慧分堂朱堂主的名义“广施恩泽”。 待到“朱堂主”从震惊中多少恢复了几分神智之时,非但身后的骡马巷成了他的领地,临近的砖瓦巷、柴碳巷、苦水巷、草鞋巷、驴屎巷以及大半条匠户巷,也稀里糊涂地成了弥勒教大智分堂的“势力范围”。里边的五六百户居民,无论贫贱,几乎全都火线加入了弥勒教,成为忠实信众。追随在他朱堂主身后,口诵苏先生临时杜撰出来的弥勒转世经,发誓要一道“驱逐黑暗,迎接光明” 那一夜,义军与官兵在街道上恶战,地痞无赖趁火打劫。混乱中,不知道多少茅草屋和青砖院落一起被点成了火炬,不知道无辜者稀里糊涂地失去了性命。柳条斜二坊骡马巷及其附近几条巷子,竟然出奇地太平。只有孔目麻哈麻和弓手李先生等七八具尸体,糊里糊涂地在树上挂着,警告那些试图发战乱财者远离此地,不要犯在朱堂主手里,平白丢了性命。 而被苏先生和临近街巷的百姓们推做护身符的朱老蔫,也始终没有找到跟义军说明事实真相的机会。待到天色微明,周围喊杀声渐渐平息,他已经不必跟任何人去说明了。芝麻李二麾下的红巾军将士,给足了他“朱堂主”面子。如果现在他来个翻脸不认账的话,嘿嘿,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朱大鹏本来神经就非常粗大,否则也不会在没弄清自己到底身处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情况下,就敢暴起伤人。发现自己冒充弥勒教大智堂副堂主之事已经骑虎难下之后,想了片刻,就干脆认了下来。。 但是,他却不肯就这样糊涂一辈子。先用吐沫清洗了一下肩膀上的箭伤,然后用手指点了点被百姓们自动视为除了自己之外第二号人物的苏先生,低声命令,“那个苏,苏先生是吧你坐过来,跟我好好说说,我到底是谁” 苏先生在死亡的威胁渐渐去远之后,也发现了今晚大多数事情都不对头。但是此人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系列误会的始做俑者,侧着身子朝自己认识的朱老蔫身边走了两步,挤着眼睛重申,“爷,您又说笑话了。这街坊四邻,谁不知道您是弥勒教大智堂的朱堂主。我们跟官府早就不是一条心了,所以才没人去向官府告发。不信您问问,问问他们几个” 说着话,扭过头朝周围的白员和小牢子们使眼色。那些白员和小牢子,平素就对苏先生等弓手俯首帖耳,此刻变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更是唯命是从。居然纷纷点着头附和,“是啊,是啊朱爷,您老忘了么您老一直在家里烧香敬弥勒,我们大伙都知道。一直都替您遮掩着呢” “放屁”朱大鹏皱着眉头喝骂。“我要是弥勒教的堂主,你们就是我手下的香主,师爷,和红花双棍” “谢朱堂主赐封”苏先生又偷偷使了眼色,带领众白员和小牢子们跪了下去,五体投地。 “去你奶奶的”朱大鹏气得火冒三丈,抬起一脚,将苏先生踢了个跟头。“你才是朱堂主,你们全家都是朱堂主” “堂主大人饶命”苏先生在地上打了个滚,立刻又跪了起来,头如捣蒜。“堂主大人饶命小人没窥探您的位置的意思小人真的没有” “滚”朱大鹏又踢了对方一脚,知道自己今天这个弥勒教的堂主是当定了。咬了咬牙,决定暂且放过这个话题,“老子不是问你什么堂主不堂主。老子是问,老子到底,到底是谁赶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麻溜着” “您,您是大智堂堂主朱八十一啊”苏先生抬起眼睛偷偷看了看朱老蔫儿的脸色,小声回应。眼见着对方的眉毛又要竖起来,立刻想起了此人曾经被衙门里的同行李四十七用铁尺活活砸晕了过去的事情,赶紧将身体向后挪了几尺远,连声解释,“大人息怒,小人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您是刚刚被弥勒佛上过身,心神消耗过大,所以忘了自己的俗世身份。待会儿小人去胡郎中家里给您抓一幅安神的药.......” “少啰嗦,赶紧说我是谁”朱大鹏很不喜欢苏先生绕来绕去的说话方式,狠狠瞪了此人一眼,大声催促。 “是,是”苏先生又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补充,“您老的俗家名讳是朱八十一,至正初,初年,从北边逃难而来.......” 他啰啰嗦嗦解释了好半天,朱大鹏终于有点明白了。自己好像是中了二十一世纪的特等大彩,穿越车票一张。还是灵魂穿越,有去无回的那种。 “老天爷,你怎么这样玩我”顶着朱老蔫躯壳的朱大鹏手按额头,眼前一阵阵发黑。, 作为经常看网络小说的技术宅,对穿越这回事,朱大鹏倒不拒绝接受。然而他实在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穿越后的待遇居然和其他穿越的同行相差了这么远。既没有跟皇帝拜把子,也没有当官员的老爹做后台,并且还穿越到了元末,红巾军刚刚开始造反的元末宿主是个屠夫,既没读过一天书,也不会任何武功。除了一把租来的杀猪刀和半间马上倒闭的肉铺子之外,一无所有 至于宿主的身份,则是贱到没法再贱的流民,十年前因为黄河决口失去家园和父母,与姐姐一道逃难至徐州。然后被官府收容,编号为八十一,所以名字就叫朱八十一,人送绰号朱老蔫。 朱八十一的姐姐则被编号为朱三十二,因为模样长得还算端正,被衙门里的一名五十多岁的李姓巡检看上,收进府中做了第五房小妾。托自家便宜姐夫的情面,朱老蔫从八岁开始就“幸运地”被送到一家屠户手下当不拿工钱的学徒。师父死后则继承了屠宰铺子,替人杀猪、宰羊,劁猪、阉牛,赖以养家糊口。 原本做屠户的日子也能过得下去,至少每天刀前刀后,什么血脖子、大肠头等下脚料能落下几两,胜过吃糠咽菜。然而朱老蔫的命格实在有些“贵得离谱”,用苏先生的话说就是,弥勒佛在俗世的替身,一般人遮盖不住,先是在十三岁时克死了自家姐姐和没出世的外甥,去年他的那个便宜巡检姐夫,又在衙门里的酒宴上跟人比赛摔跤,被蒙古达鲁花赤的侍卫失手扭断了脖子,一命归西。 所以自从便宜姐夫过世之后,朱老蔫的日子就每况愈下。非但衙门口的李先生等人总是找借口欺负他,周围的地痞无赖,也经常到肉铺子这里捣乱。然而朱老蔫却“心胸宽广,不屑与俗人一般见识”苏先生语。逆来顺受,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直到昨天傍晚,因为多付了三个月的磨刀钱与李先生讨人情,被后者一铁尺打晕了过去。 随后的事情,就不用苏先生再多啰嗦了。朱大鹏自己恐怕是这世界上最明白其中来龙去脉的人。朱老蔫被李先生一铁尺给打死了,或者说灵魂给打出了窍。而自己,那个二十一世纪的理工科技术宅朱大鹏,却因为彻夜打游戏体力消耗过度,灵魂脱离了躯壳,在若干用科学解释不了的巧合因素影响下,来到了朱老蔫的脑袋里。然后因为弄不清自己到底身在现实世界还是虚拟世界,奋起反抗,把徐州城最有钱的孔目,色目人麻哈麻当游戏里的小bss给宰了。虽然连绿装都没捞到一件,却不小心提前引发了城内红巾军暗桩的起义。早就潜伏在城外的红巾军主力也当机立断,立刻发起了总攻。 “带头的红巾领袖,我是外边那些义军,谁是他们的大当家”想到自己早晚要跟城里红巾军打交道,朱大鹏按着自己因为短时间内超负荷运转,已经开始发烫的脑袋,有气无力地询问。 “您老,您老跟他们没.....”苏先生吃了一惊,本能地反问。话说到一半儿,又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纠正,“啊,我知道了,您老这还是因为弥勒佛上身的缘故,什么都记不得了。那芝麻李,李大当家,想必跟您是老相识。他以前经常来城中贩芝麻,有好几次到您那边买猪蹄子吃呢” “芝麻李”朱大鹏拼命揉着太阳穴,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无数小星星上下跳动。他知道有朱元璋,有彭和尚,还有张士诚,沈万三什么的,也知道最后是朱元璋得到了天下,其他人都做了死在沙滩上前浪。但朱元璋此刻应该在哪是在当和尚还是已经投了明教那个会九阳真经的恋足癖张无忌呢,他在哪里屠狮大会已经召开了么武穆遗书和九阴真经,现在落到谁手中如果平行时空存在的话,目前自己所在的这个星球和地球之间的关系是..... “他妈的,历史老师死得早”在苏先生和一众百姓充满期待的目光中,朱大鹏,不,朱八十一嘴里突然冒出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又一个打游戏把自己活活累死的”二十一世纪地球,北京天坛医院,护士叹了口气,拉起白被单,盖住了一张年青而苍白的脸。 ps:非常感谢大家的盖章和贵宾票,酒徒惶恐不已。写书这么多年,酒徒从未让读者朋友们花过额外的钱,因为酒徒觉得大家看书、看正版的书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支持了。 本次17k网站为酒徒的新书设计了十重活动,第二重是“尊盟主”。本章为盟主“无上荣光”加更,并赠送签名书一套,外加线下见面会门票一张因酒徒远在国外,所以签名书将在2015年5月份当面赠送邮寄,盟主参加见面会事宜届时请联系我的编辑血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章 佛子 第五章 佛子 我是朱老蔫,杀猪的。从八岁起就跟着师父学杀猪,劁猪,给猪褪毛,洗猪肠子,一年四季不得停歇。干不好,就被师父打一顿。干得好了,也不过是饭菜里多一勺子大油..... 睡梦中,朱大鹏看见一个倔强的少年,姓朱,名八十一,绰号朱老蔫。 少年很粗壮,皮肤黝黑,表情木讷,但是朱大鹏却觉得自己好像跟此人认识了很多年一般,打心眼里儿感觉亲切。 与苏先生口中那个克死姐姐、外甥和姐夫的倒霉鬼不一样,这个名叫朱八十一的少年无比鲜活。 他的命运,亦无比坎坷。 师父是个酒鬼,无儿无女,对他这个唯一的徒弟也不甚喜欢。每天就是逼着他拼命干活,干活,稍不如意,立刻拳打脚踢。 砍柴、挑水、洗锅、捆猪,清理粪便和血迹,洗猪肠子。 洗猪肠子必须用冷水,热水会把猪粪味道留在肠子上,而冷水,却可以让肠子干净顺滑,并且带着内脏特有的清香。 必须用冷水,无论任何天气,任何季节。哪怕是寒冬腊月,也是一样。 所有记忆里,朱八十一记忆中唯一的温暖的,就是姐姐的手。 但是姐姐却被巡检大人强拉回府邸中做妾了。那个巡检已经五十多岁,比朱八十一被洪水冲走的爷爷年纪还大。 从此,他再也不能接受姐姐的抚摸。哪怕逢年过节,也只能走到巡检大人家的后门口,隔着门缝跟姐姐问个好。然后在家丁们鄙夷的目光中,接过姐姐给做的一双布鞋,几套足衣。 有一天,姐姐告诉自己,她怀了孕,可能是个男孩。 朱老蔫很开心,虽然巡检姐夫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但有了男孩,姐姐在巡检家的地位就保住了,至少,不会在年老时被赶出门外,衣食无着。 那段时间,他干什么都有力气,总想着自己能攒点钱,给未出世的小外甥买一件像样的礼物。做舅舅的被人瞧不起,但做外甥的一定会出人头地,活得有滋有味。 然而,没等自己把钱攒够,姐姐的尸体却被从巡检家送了出来。一尸两命,说是难产。但朱老蔫分明在姐姐的脖颈和手腕上,看到了一道道青zi色的伤痕。 死了,也就死了,除了一张草席之外,别无所有。 妾的地位,等同于家奴。 而对于朱八十一这种流民来说,巡检大人就是天。他无法给姐姐讨还公道,甚至连问一问姐姐的死因都不能。 好在老天有眼,去年那个巡检突然在摔跤时,扭断了脖子,死得凄惨无比。 姐姐没了,仇人也死了。朱八十一在这世界上,已经别无留恋。 每天买猪、杀猪、卖肉。然后再买猪,杀猪,卖肉,然后再继续循环,日出日落,无止无休。对他来说,躯壳早已成为牢笼,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有任何遗憾。 小混混们拿了肉不给钱,没心思去争。 泼妇派遣孩子来偷肉骨头,睁一眼闭一只眼,几根骨头而已,谁吃不是吃呢。 直到有一天,少年的眼睛里出现一抹柔柔的绿色。 生活突然亮了起来,朱八十一开始拼命挣钱,存钱,希望有朝一日,将那抹绿色永远的留住。 然而,那抹绿色,却被李先生亲手送到达鲁花赤大人府邸。那是李先生的亲生女儿啊,嫁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蒙古老头子,亏他下得了狠心。 成亲的那一天,朱老蔫跟着花轿,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 眼睁睁地看着花轿进了达鲁花赤大人的家,朱红色的门轰然紧闭,将门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回家的路上,衙门的小牢子们冲出来,将他打翻在地。朝他身上泼脏水,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不敢还手,不敢求饶。他痛恨自己,为什么只能是癞蛤蟆为什么永远没有飞上云端的那一天。哪怕是短短一瞬,也胜过千年万年。 弓手李先生找上门来,百般刁难。 朱老蔫一忍再忍。 直到昨天傍晚,被李先生一铁尺砸在后脑勺上。 那一刻,朱八十一看到自己终于飞了起来,从此再不被红尘所束,再不理睬人间喧嚣。 飞起来的感觉,真好 只是,傍晚的阳光怎么如此刺眼。什么东西逆着傍晚的阳光飞了过来,是传说中的太岁么。 太岁冲日,天翻地覆 来自天空的白光,协裹着汽车、电脑、互联网和虚拟世界,与八十一的灵魂撞在一起,轰然炸开,然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黑暗,无边的黑暗。 两股来自不同世界的能量流,在黑暗中纠缠、碰撞、毁灭、融合。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几千万年。 一颗绿色的幼苗,突然从黑暗中钻出来,茁壮成长 整个混沌世界,陡然明亮。 那颗幼苗,叫做梦想 当朱大鹏再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正午。阳光透过淡绿色的纱窗照在涂了桐油的地板上,荡漾起一团团暖洋洋的绿意。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很大,很糙,上面布满了老茧,指关节处明显比正常人粗出了一整圈,那是因为常年在冷水里劳作的缘故,里边的腱鞘已经变形。而在上个世界的记忆中,他的手指却是又细又长,除了钢琴之外,只敲过键盘。 粗糙就粗糙一点儿把,至少比上辈子那双手看起来更有力气。在乱世中,多一分力气就多一条活路。弹钢琴的手,只能活活饿死。本着随遇而安的想法,朱大鹏自己宽慰自己。 经历了梦境中的碰撞与融合,他已经慢慢接受了自己新的身份,以及朱八十一那凄苦的命运。正欲用手支撑着身体爬起来,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的新躯壳整体是什么模样,无意间,却发现手腕处的衣袖,与两个世界的记忆都截然不同。 衣服是用一种非常细密的织物做的,朱大鹏分辨不出它的质地,却知道它的价值肯定不会便宜。再低头细看,身下的宽大木床,脑袋下的绸缎枕头,还有窗子旁那个边缘处雕刻着精致花纹的书桌,一件件,一样样,竟然从内往外透着股富贵气。 “难道又穿了”朱大鹏愣了愣,迅速跳下床,光着脚四下张望。“这回看样子待遇不错至少是个富贵人家” 正暗自庆幸间,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令人讨厌的面孔。苏先生满脸堆笑,媚媚地问道:“佛子大人醒来了,需要净面更衣么小的,小的这就给您把丫鬟喊进来秋菊” “等等”朱大鹏迅速上前半步,一把拉住苏先生的衣领。 苏先生被吓了一跳,后半句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红着脸,摆着手,拼命朝后退去,“大人,大人开恩。小的,小的粗鄙之躯,实在,实在无福承受大人的怜惜。” “怜惜”朱大鹏又微微一愣,松开手,诧异地上下打量。实在弄不明白,眼前换了一身文士打扮的苏先生,到底粗鄙在什么地方。 那苏先生则以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利落跳开数步,屁股紧紧贴着墙,喘息着继续哀求,“小的不知道,不知道先前大人的喜好,所以,所以才没敢胡乱安排。小的,小的这就去,看看院子里有没有粉嫩的小厮,把他请过来伺候大人” “小厮我要小厮干什么”朱大鹏先是满头雾水,旋即,方方正正的脸孔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才是玻璃,你们全家都是玻璃不过是叫你问些事情罢了,你躲那么远干什么,赶紧给我滚过来” “唉,唉”苏先生虽然不懂得自己为什么全家都会变成玻璃,却从朱大鹏的脸色中,猜出刚才的确是一场误会。连忙小声答应着,一点一点儿朝床边蹭。屁股却始终对着墙壁,随时准备贴上去,宁死不从。 看到他一幅三贞九烈的模样,朱大鹏不禁哑然失笑。笑过了,怒气也就消了。无可奈何摇了摇头,快步走到书桌旁。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嘴对嘴鲸吞。 “佛子大人,小心茶凉”苏先生赶紧开口劝阻,又怕逆了眼前这位佛子的性。眼巴巴地看着朱大鹏把一壶凉茶给喝干净了,才双手接过茶壶,低声补充道:“大人如果想喝水的话,晃晃床头那个铃铛就行了。您是万金之躯体,出了事情,小的们可担待不起” “万金之躯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金贵了佛子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口口声声叫我佛子”朱大鹏一边回味着茶水的清甜,一边低声重复。穿越以来,这是他最常用的说话方式。很多事情都无法习惯,只能一边被动接受,一边继续刨根究底。 “大人您莫非因为弥勒佛上了一回身,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苏先生眼神微微乱了乱,避开朱大鹏的目光,煞有介事地回应,“您是弥勒教大智堂的堂主,一直秘密潜伏在徐州城里发展教众,寻找机会,驱逐鞑虏。我和肖十三、孙三十一、吴二十二,还有牛大、周小铁他们,都是您麾下的教众。昨夜趁着红巾军抵达城外之机,佛子大人您断然请弥勒上身,率领我等在骡马巷起事。当街格杀带兵前来弹压的孔目麻哈麻,弓手李诚、王进,还有其余战兵五人、帮闲七人,还有趁火打劫的溃兵二十余......” ps:第四章我是谁出了以后,有读者问主角是不是朱元璋,这个,回答了就是剧透。网站第三重活动叫“猜主角”,也是编辑看了文以后有的想法。咱们打个赌,在2014年9月17日之前,大家可以在书评区发帖,格式是#猜主角#,我认为主角是xxxxx。如果是有人能猜到主角的真实身份,酒徒包食宿,来北京一醉方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章 弥天大谎 第六章 弥天大谎 “等等,再等等”朱大鹏听对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大声打断。 自己昨天稀里糊涂之中,把现实当成了虚拟世界,的确杀掉一个胖子,一个使木弓的小矮个,还有几条杂鱼。但全部加起来也就是五六个人的模样。怎么今天在苏先生嘴里,数量就凭空涨了五倍还多 并且这个大智堂堂主,明显是昨晚那个胖子孔目为了杀良冒功,胡乱安在自己头上的。做为衙门里的人,苏先生对此应该心知肚明才是。怎么事情过去之后,依旧继续揣着明白装糊涂 如果说昨夜姓苏的是为了避免被义军冲击,才胡乱指认自己为弥勒教堂主,借机浑水摸鱼。怎么今天城里已经安静下来了,他仍然不肯去找芝麻李说明真相仍然要继续把自己这个假堂主摆在前面 莫非,姓苏的另有图谋,要想拿着这个秘密永远的要挟自己,让自己永远地当他的傀儡 是这样,肯定是这样,姓苏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又当了这么多年二鬼子,坏上加坏,能安着好心肠才怪 几乎在一瞬间,朱大鹏脑海里就闪过了无数设想。每一条,都将矛头指向了眼前的苏先生。 而苏先生兀自在喋喋不休,嘴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是,佛子大人然后大人您就因为心神消耗过度,昏了过去。我等奉大人您的命令,持械护卫乡邻,使他们免于溃兵之殃。直到芝麻李,红巾军的李总管率领亲兵进城,下令封刀。才按照您事先的部署,把几条街巷完完整整地献给了他老人家” “我命令你们持械护卫乡邻我命令你们将几条街巷献给芝麻李”时令已经过了中秋,朱大鹏额头上却冷汗滚滚。 什么持械护卫乡邻说白了,就是打着弥勒教大智堂的旗号与杀入城中的红巾军对峙,硬是从后者手里抢下了一块地盘 什么把街巷完完整整地交给了芝麻李说白了,就是制造既成事实,逼着芝麻李当众承认弥勒教大智堂拥有瓜分破城红利的资格 “姓苏的,你缺八辈子德了”朱大鹏在上辈子虽然是宅男,却非一个纯粹的社交白痴至少在跟网友们组队刷怪时,知道胡乱跑来抢怪者会落个什么下场。“你,你竟然打着我的旗号,去要挟那个芝麻李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人家讨价还价你就不怕他被逼急了,直接下令剁了你你这个老王八蛋,你这老玻璃,可是把我给害惨了” 说着话,冲上前一把拎住苏先生的脖领子,直接将此人拎到了半空当中。 朱大鹏昨夜是怕红巾军的将士们杀红了眼,一怒之下将自己碎尸万段,才没敢将真相告诉对方。但是他心里却明白纸里头肯定包不住火。为了长远计,待城中的混乱状态一结束,他就应该找个合适机会向芝麻李或者芝麻李麾下说得算的人,主动承认自己这个堂主是冒牌货。相信芝麻李念在自己是出于无心的情况下,也不会过分追究。而自己在取得对方的谅解之后,就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或者买船出海,或者想方设法去投奔朱元璋,抱这个历史上最后胜利者的大粗腿。 可这下好了,姓苏的趁自己昏迷不醒时胡乱一番折腾,把个骗子的帽子,彻彻底底扣在了自己头上。此刻再想去找芝麻李说明真相,即便后者不追究自己蓄意欺骗的罪责,红巾军的其他将领也跟自己没完 因为出离愤怒,他像上辈子那样,抓住苏先生的脖领子,破口大骂。谁料穿越后的躯壳,远比二十一世纪那个宅男强壮。转眼之间,就将苏先生给勒得翻了白眼。嘴巴里不断发出“呃,呃”的声音,一双手却始终紧紧捂在屁股上,宁死也不挪开分毫。 正在门外偷听动静的白员和小牢子们察觉事态不对,赶紧冲进来,试图将苏先生救下。朱大鹏哪肯再受他们的控制,抬起腿,一脚一个,全都踢翻在了地上。“别乱动,再敢乱动,老子直接勒死他你们这帮缺德带冒烟的,居然敢联合起来糊弄老子” “佛爷饶命”白员和小牢子们甭看平素仗着官府威势四处横行,手底下的功夫却都稀松平常。挨了杀猪屠户朱老蔫的窝心脚,立刻手捂肚子,满地打滚,“佛爷饶命我们,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不是故意要欺骗您。我们,我们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啊” “还说不是故意的”看到众人这幅耸样,朱大鹏更加怒不可遏,单手拎着苏先生,用比自己上辈子大了三号的脚丫子朝这些家伙身上猛踹,“还说不是故意的都把老子逼到这份上了,还说不是故意的。你们要是故意的,还不得把老子直接打成傻子,然后在脖颈上拴根绳儿,随着你等摆布” “不敢,不敢,佛爷,我们真的不敢佛爷误会了,我们真的不敢啊”众白员和小牢子们不敢还手,俯卧在地上,撅起屁股,苦苦哀求,“您昨晚被弥勒佛上了身,我们都是亲眼所见的。我们即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去摆布弥勒佛在人间的替身啊” “你们不敢你们还有不敢做的事情”朱大鹏根本听不进去,继续朝着众人的肚子猛踹,“你们连芝麻李都敢糊弄,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不敢的。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德行,连老子都糊弄不过,还想去糊弄芝麻李” “那芝麻李,可比您好糊弄多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吃痛不过,张嘴就来了一句大实话。“他听说您是因为请神上身消耗过度才晕过去的,立刻命人把这座宅子腾了出来,还安排的最好的大夫来帮您诊治” “你们这群.....”朱大鹏闻听此言,嘴巴瞬间张得老大,抬在半空中的脚也踹不下去了。 芝麻李居然这么容易就相信了眼前这群骗子的谎言,他可是堂堂红巾军的一方统帅如此,如此粗心大意,也难怪,难怪做了沙滩上的前浪,在中学历史课本上没留下任何痕迹 趁着朱大鹏被说愣了的功夫,众白员和小牢子们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跪成两排,冲着他“咚咚”磕头,“佛爷,佛爷明鉴我们,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我们也没办法啊开头一直以为您就是大智堂的堂主,想跟在您身后求个平安。后来谎越撒越大,越撒越大,等到芝麻李进了城,就已经没法主动认错,只能咬着牙硬撑下去了” “佛爷明鉴我们真的是没办法啊昨晚红巾军入城,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烧了多少条街。全城之中,也就是斜二坊这一片,因为打着您的旗号,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朱佛爷,您就开开恩,替我们大伙担待一下吧天明时为了不让乱兵进入巷子烧杀,苏先生可是带着街坊们动了真家伙如果您现在把这个谎儿给戳破了,死得可不光是您和我们,西南斜二坊,斜三坊和斜五坊,十几条街巷千余户人家,恐怕谁都落不下好啊” 一边磕头,众人一边七嘴八舌地解释。把个朱大鹏听得越来越心凉,越来越心软,到最后,拎在苏先生脖领子上的手,不知不觉就松开了,任由后者软软地掉在了地上。 这哪里是弥勒教大智堂是弥天教大谎堂才对。一个老骗子领着一群小骗子,把自己这个脑子被打坏了的傻蛋摆在牌位上,居然在昨夜的大混乱中,保住了上千户人家不受冲击毫无疑问,那多出来的二十几具尸体,要么是苏先生指挥这群徒子徒孙们打死的,要么是她们到临近的街道上偷偷捡回来的。最后却一并算成了大伙的功劳,成了大伙跟芝麻李讨价还价的筹码 想到自己居然抢了芝麻李的怪,朱大鹏就觉得心里一阵阵发虚。狠狠踢了趴在自己眼前装死的苏先生一脚,转回身去,重重地摔进椅子里,抱着脑袋呻吟道:“你们这些王八蛋,可害惨我了我根本不知道弥勒教是怎么一回事,拼命装,又能装得了几天况且如果真的有一个弥勒教的话,人家找上门来,看你们到时候怎么收场” “大人,咳咳,大人切莫着急”苏先生捂着被勒zi的脖颈,一边咳嗽,一边低声开解,“小的,小的今天早晨已经想到了一条万全之策” “吹牛你那猪脑袋除了骗人之外,还能懂什么”朱大鹏狠狠瞪了苏先生一眼,抬起脚来又要往下踹。 苏先生一看,赶紧倒着向后爬了几步,然后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捂着脑袋,委委屈屈地补充,“小的,小的真能想出办法。小的以前跟在麻孔目身后,办过一个弥勒教的案子。里边的经文、教规和各种信物,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你”朱大鹏瞪圆了眼睛看着对方,真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苏先生被他看得发毛,赶紧又往远处躲了几步,连声说道:“今天早晨小的趁人不注意,打着您的旗号,跑回了衙门一趟。把当时封存的缴获,都给偷了出来。您看,这个就是弥勒教的大光明盾。持此牌者,就是一堂之主。任何地位在堂主以下的教众见到,都要听从他的号令。” 说着话,哆哆嗦地从腰间摸出一面拳头大小的盾牌来,双手举到了头顶上。 ps:希望大家没怪罪酒徒的这么多闲话,实在是编辑想出来的招,为新书准备了十重活动,而每个活动都在书章节后面放出,希望参加的是真正看书的读者。今天放的是第四个活动,也是大家喜闻乐见的“跑龙套”。大家有想要龙套的,可以自己设计个人物卡,姓名、年龄、地域、相貌、武器、阵营等等信息发在书评里:#跑龙套#。如果人太多,咱们再建个龙套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章 左军都督(盟主加更) 那盾牌是青铜所铸,一面在正中央凸着个日头,周围的花纹呈阳光四射状。在另外一面的花纹,则是无边的火焰,汹涌澎湃。无论构图方面还是制造工艺方面,都极尽神秘古雅之能事。即便拿到二十一世纪去,也未必有人能在短短两三个小时之内就赶制出来。 朱大鹏见到此物,不觉对苏先生又高看了几分。皱了下眉头,叹气着说道:“有这东西在手又能怎么样假的就是假的。说一句谎话,就得拿一万句谎话来填。如果芝麻李存心想弄个水落石出,几句话,就能让我现出原型。” 说到这儿,他心底又涌起了将苏先生狠揍一顿的冲动。站起来,挥拳就打。其余白员和小牢子们见状,赶紧上前托住他的拳头,嘴里同时苦苦哀求,“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苏先生也是为了大家。如果您没有这个堂主的身份,不可能护得周围近千户邻里的平安。我们几个,也早就死在了昨夜的乱军当中” “你们这些王八蛋,一个比一个会说”朱大鹏打不到苏先生,气哼哼地坐回椅子,“我能骗得了几时证据好糊弄,具体细节怎么办如果芝麻李突然要召见我,我怎么回答弥勒教的事情” “大人明鉴,属下以为,那芝麻李,李总管,应该不会向您询问太多关于弥勒教的事情”苏先生逃过了一劫,悄悄向后挪了挪,跪在地上回应。 “为什么”朱大鹏被他说得有些发晕,手扶桌案,皱着眉头追问。 “这事情说来话长”苏先生终于得到了一个难得的解释机会,整理了一下思路,低声汇报:“那芝麻李虽然号称是红巾军的徐州大总管,实际上,在起事之前,却不是白莲教弟子,至少,算不得是核心弟子,属下以前没听说过此人在白莲教中有任何职务。而弥勒教,却是始创于北魏,千余年来与白莲教互不同属。最近几年弥勒教虽然在教主彭和尚的带领下,与摩尼教、白莲教三家合一,共尊大光明神,可彼此之间,依旧是泾渭分明,根本没来得及完全整合在一起。如今彭和尚正带领着他门下几大弟子转战湖广,根本腾不出手来整理门中事务。江北这一片,又被红巾大元帅刘福通搅得天翻地覆.....” 到底是读书人,又在衙门里当了多年底层小吏,苏先生对几家被朝廷严令查禁的宗教,都了如指掌。按照他的说法,弥勒教与红巾军主帅刘福通所推崇白莲教,相互间并无统属关系。而以芝麻李起义前在白莲教中的地位,也没资格对弥勒教的一方堂主盘问过深。 朱大鹏则刚好可以钻这个空子,拿着徐州官府先前从弥勒教要员家中抄出来的大光明盾,继续招摇撞骗。反正弥勒教的前教主彭和尚战事繁忙,无暇分神整理教务。而徐州和彭和尚目前所在的湖广两地,又因为兵荒马乱,很难进行书信往来 这一番剖析,倒也鞭辟入里。然而朱大鹏依旧愁眉不展,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问题是,即便芝麻李不往细了盘问,随便找些关于弥勒教肤浅话题聊几句,我也照样得露馅啊” “您,您昨夜被弥勒佛上过身,这是很多人亲眼所见”苏先生从地上抬起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提醒。 “胡扯,那不是弥勒佛上身那是......”朱大鹏立刻开口反驳,话说道一半儿,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解释,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地球的灵魂,穿越到元末屠户朱老蔫身上的事情。是脑电波叠加共振么还是四维空间十四世纪的人,又怎么可能知道波是什么,第四维是什么况且自己既然能够知道七百年后发生的事情,那在他们眼里与弥勒佛转世,又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又地叹了口气,悻然补充:“算了,不说了反正跟你们说,你们也听不懂。” “是,小的们明白,天机不可泄露”几个小牢子们互相看了看,神神秘秘的点头。朱老蔫不是弥勒教堂主这件事情,大伙早就心知肚明。可要说朱老蔫是个普通人,他们却谁都不信。 这年头,民就是民,官就是官。普通人见到官儿,哪怕是编外小吏,膝盖就先软了三分,哪有勇气持刀劫持差役,并且在昨晚那种情况下,还能杀出一条活路来的 普通人若是中了箭,第二天伤口肯定肿得像包子般。而朱老蔫昨夜只是当着大伙的面儿,朝伤口上抹了几口吐沫。今早丫鬟给他换衣服时,伤口那里就已经结上了血痂,居然一点儿脓水都没有往外流。 更何况这朱老蔫,甭看长了幅凶神恶煞模样,在昨晚之前却是个远近闻名的窝囊废,谁见了谁欺负,从来不知道还手。而从被敲晕之后突然醒来,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性子。粗中有细,柔中带刚,并且天不怕,地不怕,说起任何人任何事情来,话语里都没有丝毫畏缩之意。哪怕是对冥冥中的西天诸佛,也像对待同辈人一般,不觉得自己比对方矮上多少。 可与神佛比肩的,只有神佛自己在被异族统治者用屠刀阉割了七十多年的元朝人眼里,现代人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自信与自尊,绝对非人类所有 因此朱老蔫昨夜即便不是被弥勒佛附体,至少也是被某位冥冥中的大神上了身。无论如何,都不是他们所能得罪。 见到众人这般模样,朱大鹏更没有解释的心情。又叹了几口气,心中暗道:这样其实也好,至少短时间内,除了苏先生这老王八蛋之外,其他人谁也不敢拿我当傀儡,也不敢轻易把我给卖掉。至于以后,谁知道他奶奶的以后怎么着呢走一步看一步吧,如果连芝麻李这一关都通不了,以后那些地图怎么开,还关我什么事情 见他仍是愁眉不展,苏先生还以为他继续在为如何应付芝麻李的事情着急,想了想,再度压低了声音提醒,“您昨夜被弥勒佛上了身,心神消耗过度,所以很多事情都无法记得了” “嗯”朱大鹏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看了苏先生一眼,低声沉吟。 苏先生的确有做狗头军师的潜质,不用催促,就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补充,“平素咱们大智堂的具体事务,都是我这个白纸扇帮您打理。所以在您心神消耗过度这几天,如果李总管想了解咱们堂的事情,您尽管推给小的,小的保证,保证能让他找不出任何漏洞来” “你这老东西”朱大鹏狠狠啐了他一口,无奈地点头。二十一世纪有个说法,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既然老东西最擅长撒谎骗人,就让他去骗芝麻李好了。反正自己连弥勒佛上身的事情都发生过了,得了失忆症也不足为奇。 “呵呵,呵呵”见朱大鹏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提议,苏先生赶紧嬉皮笑脸地爬了起来,双手将大光明盾放在桌子上,“这个,还请大人您收好。青铜的呢,一看就是个稀罕物” “稀罕个屁掉脑袋的东西”朱大鹏又骂了一句,“再稀罕,也不能拿这么多人的命来换。你就作吧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等哪天弥勒教的大人物找上门来了,大伙全都得被你给害死” “呵呵,呵呵”孙先生摇摇头,一句话,又让朱大鹏目瞪口呆,“那就看大人您以后做得如何了。如果咱们能手握大兵数万,雄踞一方。弥勒教肯定会用尽一切方法证明您是他们的堂主,又怎么可能主动将您往外面推” “你这.....”一瞬间,朱大鹏如遭雷击。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苏先生,真想问一句,你是从哪里穿越来的知道不知道今年世界杯的冠军是谁 上一世他在论坛上闲逛,知道一个超级大牛,根本没有拿到学位,愣说是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结果此公拿着假文凭回国一路招摇撞骗,最后居然混成了文化界的泰山北斗。哥伦比亚大学闻听之后,也只好顺水推舟地给他补了一个博士学位,以光耀自家门楣。 作为一名十四世纪中叶的土著,苏先生能无师自通地使出二十世纪初某文化界泰斗的绝招,怎么可能不让朱大鹏不对其刮目相看然而理想虽然丰满,现实却骨感异常,某大师虽然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文凭是假的,肚子里头却有些真货。后来在二十世纪早期中国的文化界,也的确做出了一番作为。而自己呢,自己肚子里,除了打怪升级之外,还有什么 就靠着眼前这些衙门里的帮闲,类似于二十一世纪的城管,还是临时工那种,就想打造出一支规模上万大军出来,进而割据一方做梦去吧想成为一方诸侯,自己的士兵在哪里自己的呃军粮在哪里自己的军饷又在哪里就算这三样都能变出来,在芝麻李眼皮底下招兵买马,不也是寿星老上吊,活腻歪了么 “大人还不知道吧,您现在是红巾军徐州总管府左军都督了,可以随便招募部曲”见朱大鹏的脸色变来变去,始终阴晴不定。苏先生又向前凑了凑,再度低声汇报。 ps:本章为第二位盟主“小名林黛玉”加更,感谢厚爱。她也是盛唐烟云的盟主,一并感谢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章 因果 “咣当”半空中落下一个带着冰渣的大馅饼,把朱大鹏直接砸趴在了地上。 这个消息,对他造成的冲击,比苏先生的口臭还要严重。令他立刻僵直了身体,瞪着一双牛铃铛般的眼睛追问,“左军都督,我什么时候成的左军都督我怎么不知道” “就在早晨,今天早晨,您昨夜弥勒俯身,伤神过度昏了过去。小人奉您的命令护卫邻里,镇压溃兵。在城中开辟出一块安宁之地。然后又根据您的安排,把几个坊子都献给了芝麻李,李总管。李总管非常高兴,先当众褒奖了咱们大智堂功劳,并赐下了这座宅院给您居住。不久之后又派了前军都督毛贵带着郎中来探望您。当场留下了一张写着左军都督的告身和一方金印,还说,还说让您慢慢疗养,不着急起来向李总管报道。什么时候身体恢复了,再去总管府里走一下过场就行”苏先生一边说,一边小跑墙边的柜子前,从里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纸和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印,双手捧给朱大鹏。 “等等,等等一下子不要说得太多,我需要点儿时间”朱大鹏猛推了苏先生一把,感觉到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 芝麻李的人居然一点儿都没起疑心,还派了心腹爱将来探视自己,就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还封自己做了什么左军都督虽然只是个临时拍脑袋想出来的官职,印章好像也是木头刻的,上面刷了一层薄薄的金漆。可毕竟等同于正式承认了自己义军将领的身份,以后即便想算算今天早晨“抢怪”之账,也不好明着翻脸了 可自己拿什么去当这个左军都督要人脉没人脉,要威望没威望,至于兵书战策,一个二十一世纪天天泡论坛打游戏的宅男,读兵书干什么要想装十三,也去读张爱玲、杜蕾丝之类,至少还能偏偏初中以下的小女生。 更关键一点是,在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中,居然找不到芝麻李这个人的名字。很显然,此人要么被元军给剿灭了,要么早早地死于起义军之间的火并。在他的帐下做什么左军都督,恐怕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要是去投朱元璋至少还能混个开国元勋当当。猛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朱大鹏面露狂喜。然后,很快这股狂喜,就被而来的冷水给吞没。据他从武侠小说和地摊文学上得来的那点儿可怜的“历史知识”,朱元璋可是个不能共富贵的主儿。先用一只蒸鹅逼死了开国大元帅徐达,然后把其他将领骗到庆功楼上,一炮全给轰上了天。给这位去当小弟,结局又比跟着芝麻李好在什么地方注1 “毛,毛将军还,还说.....”见朱大鹏已经好半天没说话,苏先生先向远躲开数尺,然后试探着补充。 “住嘴,你先别说了先回答我,现在年号是什么谁做皇帝”朱大鹏摆摆手,没头没脑的询问。 还没等苏先生给出具体答案,他又裂开嘴,大声长叹。知道年号又能怎么样,自己脑子里那些可怜的历史知识,大多数都是从武侠小说中看来的。知道了年号,也没本事推算出是公元多少年来。至于谁当皇帝,有区别么难道自己还能去当二鞑子,帮助蒙元朝廷屠杀义军不成问题是即便想当二鞑子,人家蒙元朝廷那边也得肯收啊手中没有一兵一卒,还刚刚杀掉了一名色目官员,这种情况投奔过去,不是嫌自己活得长了么 “今年的年号是至正十一年,皇帝好像,好像叫脱欢贴木尔”苏先生是块天生的师爷料儿,尽管朱大鹏已经失去兴趣了,依旧尽职尽责地回应。“至于红巾军这边,红巾军这边,好像还没立国,所以暂时没确定年号。” “噢”朱大鹏的愁思再度被打断,疲惫地点头。红巾军还没立国,估计距离被剿灭还有一段时间,自己还有机会偷偷逃走。跑到南海边上去弄条商船一路向南,估计马来西亚那边现在还处于蛮荒时代,够自己躲到朱元璋一统天下那一天。 正偷偷谋划着退路,耳畔又传来苏先生怯怯地提醒,“刚才,毛将军还,还说,除了这栋大宅,城西南那一片,四个坊子和二十多条街巷,芝麻,不,李总管都赏还给您了。里边的街坊都是您治下子民,,您可以随意,随意驱使他们” “这么大块地盘”朱大鹏给吓了一跳,偷渡去海外的美梦瞬间化成无数碎片飞向窗外。“你不是都交给芝麻李了么他为什么又给赏了回来我要这么大块地盘干什么你当时怎么不拒绝他” 答案其实很明显,甚至不用苏先生回答,朱大鹏自己也能猜到。这片地盘是弥勒教大智堂趁乱抢下来的,尽管苏先生又代表自己这个冒牌的堂主主动将它献给了芝麻李。但涉及到白莲教和弥勒教两家的关系,自己这个堂主在弥勒教中的地位,又远远高于芝麻李和他身边所有人在白莲教中的地位,所以,芝麻李在圆了面子之后,只能借着赏赐的名义,将地盘又还了回来。 “大人,是芝麻,是李总管的赏赐,我,我怎么敢替您推了啊”苏先生却远没朱大鹏假想的那么聪明,扁了扁嘴,满脸委屈地回应。“再说了,您现在是左军都督,以后养兵、打造军械、招募豪杰投效的钱,都得自己出,我把赏赐替您推了,您到哪去弄钱啊” “我自己出钱,我这个左军都督,没军饷拿么”朱大鹏又愣了愣,满脸迷茫。 对他这种关键时刻就犯糊涂的毛病,苏先生已经有点儿麻木了。咧了一下嘴,笑着解释,“好像没听说过。以前大元朝这边,也早就不发军饷了,全靠当官的自己想办法搂。况且那纸做的钞票,发下来有什么用啊一麻袋钱都买不了一斗米,当柴烧没劲头,擦屁股又嫌硌得慌” 很显然,这位以前的弓手老爷,也是吃足了朝廷滥发钞票的苦,心中对此非常不满。朱大鹏被他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心情竟然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左军都督就左军都督吧,好歹也是军官了,比冲锋陷阵的大头兵强。说不定哪天,老子真的能打出一块自己的地盘来呢到那时,冒充弥勒教堂主的麻烦就迎刃而解了。接下来无论是买舟出海,还是带领着弟兄们去投靠朱元璋,都肯定比眼下一无所有强。 作为灵魂上的宅男,在任何环境下随遇而安几乎是朱大鹏的天性。很快就想到了当左军都督的诸多好处,眼神一点点恢复了明亮。 看到自家东主精神终于振作了些,苏先生赶紧低声说道:“其实按照李总管最初的承诺,只给了您这么一小块地盘,已经有失公道了。不过您以前跟他们往来不密切,眼下跟脚也有些弱,所以也只能将就些,不必再去争竟什么。” “这话怎么说,难道我还应该拿得更多么”朱大鹏警觉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追问。 苏先生果然话里有话,压低了声音,继续补充,“小的听说,小的听说,李总管在兵进徐州之前,曾经向混入城内的死士许下重赏。谁杀了一位官员,那个官员的所有家产就全归他。麻哈麻孔目虽然只是一名不入流的小吏,可平素甚得达鲁花赤大人的欢心,又懂得如何弄钱。除了您脚下这座大宅院和外边的田产不算,差不多半个徐州城的商铺,都是他老人家的。以往州尹、同知,见到了他,都要拱手喊一声麻兄呢” “等等”一下子接触的消息太多,朱大鹏又觉得眼前开始乱冒星星,“你是说,我昨天晚上捅了徐州城的二号人物他那么大的官,怎么会去亲自出马对付我一个杀猪的” “按级别肯定算不上”苏先生咧了下嘴,脸上居然涌起了几分自豪的表情,“但在咱们大元朝,看得不是谁级别高,而是谁靠山硬,口袋里钱多。麻哈麻孔目虽然是吏,却专门负责替达鲁花赤大人弄钱的人,每年过手银子铜钱不下百万,他自家又是色目人,级别位列第二。而那府尹、同知和判官几位,祖上却都是汉人,除了俸禄之外,还要指望从麻孔目手里分一点润,当然就不敢摆什么上官架子” “至于昨天傍晚”偷偷看了看朱大鹏的脸色,他又低声补充,“如果不是换了别人的话,他就不会亲自去了。但是您,他就必须办成大案,铁案非但让您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还必须得把您姐夫全家都牵扯进来。换了别人出手,他未必能放心。” “为什么还要连累我姐夫为什么我姐夫跟他有仇么”朱大鹏越听越迷糊,皱着眉头追问。 “唉,这个,怎说呢。小的当时也不明白,后来仔细想想,好生后怕”苏先生拍了拍自家胸口,做受惊吓状,“大人的姐夫李巡检,在咱们徐州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虽然年纪已经过了半百,但是说一句话出来,黑白两道依旧都得给几分面子。可就是因为他老人家威望高,办事仗义,才犯了麻孔目的忌。在去年给达鲁花赤的生日宴上,撺弄达鲁花赤身边的力士跟令姐夫摔跤。李巡检他拳脚功夫再硬,毕竟岁数不饶人。结果当场被力士折断了脖子,没等抬回家就咽了气。我们先前都以为是误伤,现在想起来,恐怕那力士,早就被麻哈麻给买通了。” 说着话,又偷偷观望朱大鹏的脸色。“所以,麻哈麻孔目昨晚听说您拒绝交刀子,就铁了心要把您打成谋逆大罪。结果他最后却死在了您刀下,唉,这也算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唉”朱大鹏也轻轻叹了口气,内心深处,没有半点儿大仇得报的快意。 首先,在朱老蔫遗留下的零散记忆中,对李巡检只有仇恨,不共戴天的仇恨。要是知道此人死于麻哈麻的阴谋,感谢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想着去给便宜姐夫报仇 其次,作为一个灵魂上的现代人,在他眼里,李巡检身为公务人员,却黑白两道通吃,绝对不是什么好鸟。而此人与麻哈麻孔目之间的冲突,十有七八是分赃不均黑吃黑,死得其实一点儿都不冤枉 那苏先生却不知道眼前的朱大鹏,早就换成了另外一个人。兀自将头探过来,媚媚地讨好:“麻孔目死得突然,他的老婆,小妾,还有几个女儿都被义军堵在了院子里。我把她们全关到后花园的小楼中了。要不,待会儿吃过饭,我叫人把她们都给您绑房间里头来” 注1:蒸鹅杀徐达和火烧庆功楼都不是史实。主角朱大鹏历史老师死得早,大伙别跟他计较。 ps:本章更完,应该够3万字了。三天三万多字,对酒徒来说是前所未有的速度了。不是酒徒的手速提高了,而是确确实实的每天花10来个小时在码字上面。虽然辛苦,但每每看到读者朋友们的热切期盼,酒徒就甩甩酸麻的手臂,继续开工了。打劫个鲜花来着,朱大鹏喊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章 分女人 “胡闹”朱大鹏狠狠瞪了苏先生一眼,低声呵斥,“你把她们绑过来干什么我跟麻孔目又没什么仇” 说完,愣了愣,又赶紧补充了一句,“即便是天大的仇恨,也不能霸人家产,淫人家妻女啊那是禽兽才干的事情” “是,是,大人高义,小的打心眼里头佩服佩服”苏先生和一众小牢子们拱了下手,大拍朱大鹏的马屁。 “找个机会把她们都放了吧总关在后花园中,也不是个事情”朱大鹏丝毫没察觉出众人的言不由衷,敲了几下桌子,顺口吩咐。 “大人高明”苏先生再度带着众人拱手施礼,一个个满脸钦佩,“眼下兵荒马乱的,她们一群娇滴滴的小娘们,只要一走出徐州城,保证连骨头都剩不下。这样既给李巡检报了仇,又不会坏了您的名头绝对比将她们关在家里为奴为婢强了百倍” “你说什么她们一出徐州城就会死”朱大鹏眼睛立刻瞪了起来,面红耳赤。自己真的没有在乱世生存经验,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原本以为是施恩放过了麻孔目的妻女,结果却等同于借刀杀人。 “她们很有可能连徐州城都出不去”苏先生点点头,满脸淫笑,“那麻哈麻平素仗着有达鲁花赤撑腰,到处敲诈勒索,动不动查抄别人的家产,灭人全族。十余年来,手头欠下了不知道多少人条命如今他终于恶贯满盈了,妻子女儿走到大街上......” “行了,别说了”想到一群柔弱无力的女子被街上的闲汉拖进胡同深处,身上衣服扯个稀烂,朱大鹏就觉得头皮一阵阵发紧。“把她们都留下,留下就行了。平素你派人给口吃的,别饿死了。等将来.....” “大人英明”众白员、小牢子们高声拍着马屁,脸上在不知不觉间却露出了心照不宣的表情。还说不是禽兽想独自霸占别人的妻子女儿,却还能找出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救人一命,救人一命....。嘿到底是佛子,可比禽兽高明多了 看到众人的反应,朱大鹏一下子就猜到了他们心里的真实想法,气得挥拳欲打。然而转念又一想,这么多女人留在自己身边,的确也是一笔糊涂账。毁了自家名声不说,万一里边有个矢志给麻哈麻报仇的,趁着底下人不注意偷偷跑到厨房给自己下点鹤顶红什么的,自己可就又得再穿越一回了。 想到此节,他摇着头叹了口气,决定入乡随俗,“不用等将来了,你们一人领一个回家算了。看上了哪个,自己去后花园领。还有你.....”把目光转向跃跃欲试的苏先生,继续摇着头补充,“你也一样,可以领一个回家。不过,谁都不准强拉。如果人家不愿意跟你们走,就算了。反正以咱们现在的情况,也不差这几张嘴” “大人英明”众人喜出望外,冲着朱大鹏千恩万谢。麻孔目虽然长得像头猪,但娶的妻妾和妻妾所生的女儿,却个个水灵得如同一朵鲜花般。其中不少眼睛还带着淡淡的蓝色,别有一番妖娆。 这种档次的女人,大伙平素连看都没机会多看,如今却能每人分上一个暖被窝,岂能不感激涕零到底是佛子大人,真是仗义,没让大伙白奉承了他一回 “现在就去挑吧,商量着来,别打架”朱大鹏挥挥手,索然无味。起义了,就是为了抢房子,抢钱,分女人。这场景自己怎么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不正是高中课本里阿q正传里的场景么那个姓鲁的家伙,可真够厉害的。一支笔,写尽了数百年世态炎凉。 “大人威武”众白员、小牢子们可没读过什么阿q正传,听了朱大鹏的话,立刻齐齐欢呼一声,撒开双腿,腿直奔后花园而去。唯恐跑得慢了,只能捞到别人挑剩下的。 望着他们兴高采烈的背影,朱大鹏又长长地叹气。分明是救了几个女人的命,他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自己变成了个人贩子,把好好的女孩子硬往流氓手里送。 “把最漂亮最年轻那个,给大人留着,谁也不准动”苏先生却没有跟着大伙一起去分女人,冲到窗子口,大声提醒。 “不用了”朱大鹏立刻摆手拒绝,“我不好这一口。” “大人不好这一口”苏先生愣了愣,目光从窗外转回来,偷偷往朱大鹏下身处瞄。这身材,这年纪,怎么可能不好这一口他不是因为被弥勒佛上过身,真的不能再近女色吧可在两腿之间,分明有一个硕大的凸起呈现于衣服下,看轮廓,还堪称雄壮。这么大一个家伙,怎么居然就是个废的 朱大鹏立刻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有异,尴尬地架起二郎腿,大声说道:“这是晨勃,晨勃你懂不懂算了,你们这些古人,哪会懂这个” 晨勃是怎么一回事,苏先生的确不太懂。但朱大鹏的后半句话,更令他满头雾水。古人,自己好好面对面给他出主意,怎么就突然间就变成了古人莫非古人两个字,还有什么特别意思 想到对方才十八九岁的年纪,从早晨到现在已经好几次声明不喜欢女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屁股处一凉,赶紧后退了几步,再度将后背死死贴在了墙壁上。 朱大鹏被他三贞九烈的样子又给吓了一跳,费了好大力气,才想明白误会出在什么地方。禁不住被气得连连摇头,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笑着骂道,“你个老玻璃,就不会想点儿正经事情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赶紧给我坐过来,本大人有话要问” “是大人”苏先生连声答应着,死活不肯离开墙壁三尺之内。 朱大鹏无奈,只好由了他去。想了想,换了幅郑重表情说道:“你刚才的意思是,等我去觐见芝麻李,李总管时,就不要再提赏格的事情了” “大人说得极是”见朱大鹏还记得自己刚才的谏言,苏先生立刻像吃了半斤蜂蜜一般,笑逐颜开,“昨夜的恶战持续了整整一宿,又有溃兵趁机杀人放火。李总管手中,除了城里了几处官仓之外,恐怕也没落下多少好处。咱们这伙人虽然有里应外合之功,却终究不是他从萧县带出来的旧班底。如果太不知道进退的话,难免,难免会生出什么嫌隙来。” 他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对于人心把握极其准确,几句话说得丝丝入扣。朱大鹏听了,少不得又轻轻点头。“这个我明白。即便是现在的这块地盘,我原本都没打算朝他要.....” “那可不行”苏先生闻听,赶紧急火火地打断,“您得从这里边弄钱来养兵。另外,李总管刚刚把地盘赏给您,您又急匆匆给他送回去。让人再联系他先前的承诺,还以为您是不满意他的小气呢非但讨好不了他,反而平白造出一场误会” “呃”朱大鹏竖起双手,在自己前额上反复揉搓。脑子不够用了,真的不够用了。一赏一推之间,居然有如此多的弯弯绕。好在自己身边还有苏先生这老东西,可以帮忙出出主意。可这老东西聪明是够聪明,忠诚度却十分可疑。至少,在老东西的眼中,看不到其他帮闲眼里对自己的那种畏惧。 “您如果想表达对他的敬意,完全可以采用其他方式”苏先生的话从耳边传来,怎么听,怎么都好像包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然而朱大鹏如今对整个世界两眼一抹黑,就算不放心此人,也得耐着性子将他的主意听一听,“说吧,不用绕弯子了。我如果去拜见李总管,该给他拿点儿什么礼物才好” “这座宅院赐给您比较早”说起送礼的学问,苏先生可是头头是道。“院子里的财货,红巾军只搬走了他们眼里看得着的,还有许多他们当时没看在眼里的,其实更值钱。您随便拿上一件,都称得上是厚礼” “什么东西”朱大鹏诧异地转过头,四下张望。自己睡觉这间屋子纱窗不错,床和桌椅也挺讲究,可这东西,能值几个钱啊莫非,他目光扫过墙壁,最后停在一幅水墨画上... “大人果然有眼光”苏先生挑起大拇指,低声称颂,“赵孟頫的二羊图,麻哈麻当年为了得到此画,硬生生害死了前任孙判官全家。如果拿到泉州那边去,光这幅画,至少就能换回两万贯铜钱回来” “多少”朱大鹏虽然不太清楚铜钱与后世人民币的兑换比,也被这个数字给吓了一大跳。都上万了,就这么两只羊他娘的这个赵孟頫,他也真的忒会搂钱了 “两万贯”苏先生笑了笑,非常自信地重复。“这还是粗略估计,如果找到识货的,再翻上一倍可能都不止。赵孟頫据说这辈子就画过两幅走兽图,另外一幅,被他的家人献给了当今皇帝” “那就是它吧”朱大鹏对艺术品没丝毫感觉,走到墙边,伸手就将水墨画给摘了下来。 苏先生心疼得只吸冷气,赶紧把画接过来,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拂掉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让属下来,让属下来,这种糙事还是让属下来大人您尽管去做其他准备。” “还需要准备什么”朱大鹏弄了个大红脸,讪讪地问道。 “大人,大人不需要找丫鬟尽量伺候您更衣么”苏先生看了他一眼,低声提醒。 “噢,啊好”朱大鹏这才意识到,此刻自己身上穿的,是这个时代的睡衣,不能直接出去见人。又讪讪地笑了笑,拿起挂在床头的铜铃铛,“是这样用么”“叮当叮当” “让大人久等了”铃声刚刚一响,先前静悄悄的门外,立刻传来年青女子的回应。紧跟着,屋门被人轻手轻脚地推开,六名十二三岁的少女,捧着脸盆、毛巾、镜子、梳子还有放盐的白瓷罐、放漱口水的朱漆木杯,鱼贯而入。先侧身半蹲,冲着他施了一个礼。然后非常专业地忙碌了起来。 前世作为一个宅男,朱大鹏哪里享受过如此待遇直紧张得浑身冒汗,手和脚根本找不到地方放。那些少女却唯恐服侍的不够周到,在帮他洗脸梳头的同时,还不停地用拳头和手指替他舒松筋骨。直到把朱大鹏弄得气都喘不均匀了,才收拾了家什,举着一面铜镜问道:“大人,您看看这样可合意” “好了,好了”朱大鹏恨不得立刻逃走,对着铜镜子连连摆手。忽然间,他的身体僵了僵,劈手将铜镜子抢了过来,紧贴在眼前,冷汗从头顶淋漓而下。“怎么会......” 镜子里的面孔,分明是他高中时代某张照片的艺术处理版,脑袋轮廓和五官等比例稍稍放大了一些,肤色古铜化沁润了一些,其他,竟没有丝毫差别 ps:大家早点睡,嗯,投了鲜花以后~另外看完以后请顺手收藏一下,每个收藏的读者我在17k的作者后台都看的到名字,感觉很熟悉,很亲切。书评我也都在看,每一条,但是一直忙着码字所以没回。一个月后,一定和大家畅快的聊一次。官方粉丝qq群是:31174986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章 不适应(盟主加更) 汉服、小剧场、摄影协会。还有那个不厌其烦地将租来的假发,一缕缕替自己在头上梳拢整齐的学习委员。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朱大鹏本以为自己早已忘了个干干净净。却在见到镜子里那张面孔的一瞬间,于心中宛若潮涌..... 怪不得自己在梦里,总觉得朱八十一很熟悉。那分明就是另外一个自己,一个活在不同时空,被红尘磨去所有生机的自己 到底朱八十一是朱大鹏的异位面投影还是朱八十一灵魂在另外一个世界托生成了朱大鹏下一个瞬间,朱大鹏又陷入了迷茫状态。两只眼睛发直,握着铜镜的手不断地颤抖,颤抖,颤抖..... “咣当”一记脸盆落地的声音,将他的灵魂从混乱状态,迅速扯了出来。紧跟着,少女们的哭泣声响成了一片,“大人开恩”“大人开恩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大人开恩,奴婢这就收拾干净,给您重新梳洗” “不就是洒了盆水么,拿抹布擦干就是又没泼到我身上,你们何必怕成这样子”朱大鹏知道是自己刚才魂不守舍的模样吓到了少女们,笑了笑,主动替对方开脱。 他不开脱还好,一开脱,少女们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跪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把头磕得“咚咚咚”做响。“大人开恩,奴婢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大人,饶过奴婢这次,奴婢这辈子都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朱大鹏愣了愣,被少女们的求饶声弄得晕头转向。眼看着对方额角上已经渗出了血迹,才终于灵机一动,用手狠狠拍了下桌案,大声断喝:“住嘴都立刻给我站起来我数一、二、三,还没站起来的,直接拖出去打死一.......” 第一个数还没数完,少女们全都像上了发条般跳了起来。半弓着身子站在他面前,颤抖得就像筛糠。 果真好人当不得朱大鹏心里偷偷叹了口气,强装出一幅恶棍模样,指了指距离自己最近的两名少女,“你,还有你,去找抹布,把地板擦干净了其余四个,去给本大人我准备饭菜。奶奶的,折腾了一早晨,本大人都快饿死了” “谢,谢大人,谢大人开恩”众少女先是愣了一小会儿,然后才意识到朱大鹏真的不想追究洒了洗脸水的事情。齐齐地道了声谢,连滚带爬地跑出门外去了。 “你们这些古人”望着少女们慌慌张张的背影,朱大鹏忍不住连连摇头。在二十一世纪那个宅男朱大鹏的白日梦里,可是不止一次幻想自己突然穿越到古代,做个有钱有势的阔少,买上五六个貌美如花的丫鬟贴身伺候着,白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到了晚上则大被同眠。如今真的被五六个丫鬟伺候上了,才发现使奴唤婢的生活,好像并不怎么惬意。至少,自己无法适应一群美少女由于屁大点儿的事情就跪下磕头,更无法适应自己分明好言好语却被当成了别有居心的事实。 “大人果真是佛陀心肠”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苏先生突然放下画,带着几分感概说道。“要是麻哈麻,估计这几个丫头今天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他是禽兽,我不是”朱大鹏扭头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应。刚才自己被几个少女哭得手足无措时,这厮不过来帮忙,反而在旁边看起了热闹。如今麻烦已经解决了,才又眼巴巴地赶上前拍马屁,真是无聊透顶。 “大人心肠好,她们几个以后算是转运了”苏先生却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多无趣,笑了心笑,继续低声奉承。“小的以前做弓手的时候,每天都要带着徒弟们从街角往城外乱葬岗拖死尸。几乎个个都是她们这么大年纪不是被主人家活活打死了,就是活着了无生趣,自己投了缳。最多时候,一早晨要拖走四五个。唉,真是造孽啊,造孽” “奶奶的,他们还真下得了手”朱大鹏又是一愣,瞪着眼睛问道,“你们怎么只负责丢尸体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官府也不管管么” “管这种没油水可榨的事情,官府怎么可能去管”苏先生深深地看了朱大鹏一眼,苦笑着摇头,“再说了,官府想管,也得有由头啊这种富贵人家的丫鬟,都是牙行从小买来养着的。父母是谁早就弄不清楚了,身份也贱得跟牲畜一般。摊上个好主人算她们走运,运气不好被主人家给活活虐死了,也不过像打死了一只小猫小狗般。呵呵,从古至今,你见到官府让谁给小猫小狗偿命来着” “该死”除了低声咒骂之外,朱大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奴婢的地位不如家畜,在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当然。而蒙元官府,除了镇压叛乱之外,剩下的唯一职能就是搂钱了。记忆中,朱八十一姐姐就是被虐打至死的。朱八十一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却一直到生命最后,也没勇气堵在便宜姐夫的家门口,向那家人讨一个说法。 正感概间,先前被他指定的那两个少女,已经拎着抹布的木桶走了进来。先将地板上的水渍擦了个干干净净,然后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饭菜是给您端到卧房里么还是奴婢扶着您去去前面正堂吃天有点凉,如果去正堂的话,奴婢想伺候您加件足衣” “足衣”虽然已经将朱八十一的记忆融合得差不都了,朱大鹏还是对中世纪的汉语词汇有些不适应。迟疑了一下,一边走到桌子旁坐好,一边低声吩咐,“不用那么麻烦了,把饭菜给我端到这里来吧。多加一幅碗筷,让苏先生一起吃” “不敢,不敢”没等两个小丫鬟回应,苏先生已经像被砸了脚指头一样跳了起来,对着朱大鹏,手摇得如同风车,“小的何德何能,敢跟都督大人同席折杀了,折杀了,请大人务必收回成命” “一顿饭而已,什么折杀不折杀的”朱大鹏被弄得浑身不自在,皱了下眉头,低声补充,“我估计你从昨天夜里忙到现在,也没顾得上吃饭呢。刚好跟我一起吃了,然后咱俩再继续商量去拜见芝麻李的细节” “不敢,不敢”苏先生继续用力摆手,“大人您礼贤下士,可小的不能乱了规矩。否则,底下人争相效仿,咱们左军上下,就彻底乱套了。还有,在大人面前,小的可不敢再称先生。您是主,小的是仆,主仆之间.....” “让你吃你就是吃,哪那么多废话”朱大鹏听得毫不耐烦,拍着桌子大吼。 说来也怪,他一发火,苏先生立刻什么说道都没有了。先低低的道了声谢,然后快步走到桌案边,欠着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诚惶诚恐。 “还不下去准备饭菜”朱大鹏又挥了挥手,将两名不知所措的少女赶出门外。然后竖起眼睛看着苏先生,恶声恶气地命令,“坐正别跟个受气包一般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骨头软得跟蚯蚓一般” “是大人”苏先生被瞪得浑身发毛,赶紧按照他的要求,把身体坐直。然后又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解释,“不是小的骨头软,是礼不可废。大人赐宴,是何等的荣耀如果随随便便就能吃到,就不值钱了。今后您想再礼贤下士....” “吃饭就是吃饭,没那么多讲究”打了小半天交道,朱大鹏已经多少明白自己该用什么语气和方式跟苏先生这种人说话了。这家伙就是个贱骨头,你对他越凶他才越觉得心里头踏实,“让你吃饭,是怕你饿晕了头,胡乱给老子出主意,让老子过不了眼前这一关另外,以后跟我说话,把你跟官府中那群王八蛋打交道的花样收起来。第一,我不喜欢这种调调。第二,你越拿这一道对付我,我越怀疑你别有用心” “大人明鉴”苏先生闻听,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再次“噗通”一声跪倒,“小的对大人您的忠心,日月可表。小的可以对天发誓,如果小的对您有任何不利的想法.....” “得了吧”朱大鹏心里藏不住事儿,也懒得跟苏先生继续绕弯子,撇了撇嘴,冷笑着道:“就你今天早晨以我名义做的那些事情,我没看出哪件对我好来无非是觉得我是个傻子,好摆布一些,所以把我推到前面做你的傀儡.....” “冤枉啊冤枉”苏先生一头砸在地上,将木地板砸得上下乱颤,“小的真没有拿您当傀儡的意思。小的,小的真的没有小的当时的确没有其他办法可选。当时如果小的自己出面,就凭小的以前的身份,芝麻李肯定问都不问,直接下令把骡马巷给荡平平了。孙三十一和吴二十二他们几个也是衙门里头的,他们出面也是一样” ps:本章为盟主虾米xl加更,感谢之。另,昨天更新忘记说了,所有盟主及以上都可以获得一套签名书,并受邀参加明年的“酒会”。呵呵,红酒,白酒还是啤酒、黄酒,看大家的喜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章 读书人 后半句话,终于算是说到了点子上,不由得朱大鹏不信。 芝麻李所统率的,都是被官府逼到走投无路境地的穷苦百姓,而平素直接跟他们打交道,并且给他们印象最差最深刻的,就是苏先生、孙三十一、吴二十二这种古代“城管”。所以为了安全计,苏先生等他昨夜只能把昏迷过去的朱八十一推到前台当头领,而不是自己披挂上阵。虽然无论在人脉、能力和对机会把握方面,老家伙都超过了朱八十一不止一点半点。 “何苦呢,你们”想明白了其中细节,朱大鹏对苏先生的印象稍稍改善了一点。伸出手,拉住对方一只胳膊,“起来吃饭吧我又没说要把你怎么样况且现在咱们俩已经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除了继续一起蹦达下去,还有别的路可选么” 苏先生却挣扎了一下,长跪在地上不肯移动分毫,“大人如果不相信小的,等渡过了眼前这道难关,尽管赶小的离开就是了。小的绝对不会赖在你身边,天天让您寝食难安但是,但是小的手下那些徒弟,徒孙,还请大人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他们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但罪不至死啊” 说罢,又将头垂下去,对着地板“咚咚咚”狠磕。朱大鹏听得心中好生不忍,叹了口气,蹲下去搬住他的肩膀,“行了,有些话说开了就行了。否则憋在心里,我难受,你也未必舒服多少。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能不能过了芝麻李这关,还很难说呢” 这倒是一句大实话,到现在为止,他对芝麻李的脾气秉性,个人喜好,以及能力、心胸、眼界等等都一无所知。而凭着那个弥天大谎,又硬生生从芝麻李的碗里抢出一块肉来。一旦被芝麻李瞧出任何破绽,恐怕都是人头落地的下场。依照这个时代的习惯,苏先生、孙三十一等从犯,估计也一样是在劫难逃。 “大人只要按照小的主意去做,肯定能让他找不到发作了理由”提起继续联手骗人的事情,苏先生却远比朱大鹏有底气,立刻换了幅面孔,非常自信地说道:“想那芝麻李,先前不过是挑着担子沿街卖芝麻和香油的小贩子,能有什么眼光不过是时机把握得好,趁着徐州城的兵马都被抽调去围剿刘福通,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而已。而您是弥勒佛的人间替身,又能虚心纳谏.....” “行了,行了,就跟你我有多了不起一般不过一个傻傻脑,另一个骗人的经验多些罢了”朱大鹏被夸得脸色通红,苦笑着打断,“起来,赶紧起来一会儿丫鬟们端着饭菜进来了,被她们看到你现在这样子,你今后在府中,就彻底威严扫地了” “是大人”苏先生最介意的就是身份等级,立刻借助朱大鹏的拉力,弹簧般跳起。“大人不仅胆识非同一般,胸襟气度也远非常人所....” “行了,不是说过,不要拿你以前那一套马屁功夫对付我么”朱大鹏敲了下桌子,低声打断,“坐下,跟我说说芝麻李那边其他人,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咱们既然决定继续骗,总得知己知彼才好” 一句知己知彼,又让苏先生心中巨震。还说不是被神上了身那朱八十一就是个杀猪的,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怎么可能说出如此高深的词汇来更何况,如果换了原来的那个朱八十一,光是吓就早给吓傻了。又岂肯冒着被乱刀砍成肉酱的风险,继续跟老子撒谎骗人 从下结论再找证据,远比从证据导出结论容易。带着几分迷惑,老家伙低低答应了一声“是”然后整理了下思路,将城内这支红巾军的情况,娓娓道来。 芝麻李原本是萧县人,平素以贩卖芝麻、香油等物谋生。因为做生意实在,头脑又颇为灵敏,因此虽然深处乱世,倒也攒下了一些家底。然而朝廷却唯恐造反的人不够多,先是胡乱摊派,要他捐献什么修黄河的土石钱。然后又乱发钞票,将他多年的积蓄给变成了一堆白纸。芝麻李见再忍下去,自己就得沿街讨饭了。干脆把心一横,联合平素交好的一帮兄弟,扯旗造了反。 那萧县乃弹丸之地,原本就靠着二三十名衙役和帮闲弹压地方。并且衙役和帮闲们肚子里对朝廷也充满了怨气,不愿意替它认真卖命。芝麻李把义旗一竖,半天之内,就募集到了上万饥民。县城县衙俱是一鼓而下,大小官吏都被他拉到十字路口,一刀一个,宰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又因为萧县仓库空虚,养不起规模庞大的义军。所以芝麻李就将手中仅有的余粮磨了面,做了几大筐烧饼。让麾下将士们自己选择,要么吃两个烧饼,跟着自己去攻打徐州,死中求活;要么拿了一个烧饼跑路,以免留在县城,成为朝廷兵马泄愤的目标。 结果万余饥民中,居然只有不到两千老弱选择了离开。其余无论吃到没吃到烧饼,都宁愿跟在芝麻李身后,做殊死一搏。 芝麻李就根据与自己的关系远近,以及在攻打萧县战斗中的功劳表现,选出了七个心腹来。分别是彭大、赵君用、毛贵、潘癞子、张小二、张小五和张小七,命令他们各领一千兵马,齐头并进,自己则带领剩余的两千子弟,浩浩荡荡杀奔了徐州。 也恰巧徐州城的蒙汉驻军,都被调到颍州一带去与红巾军主力作战了,城内并没剩下多少兵卒。所以蒙古达鲁花赤听闻义军向徐州杀来的消息之后,只能下令紧闭四门,死守待援。然后命令州里的差役和帮闲们,收缴百姓手里的铁器,以防有人与芝麻李勾结,里应外合。 “说来也是巧了”苏先生见丫鬟们已经端上了酒菜,就自己拿起壶,满满斟了一杯,双手捧给朱大鹏,“您把麻哈麻孔目给捅死的那会儿,芝麻李的帐下的先锋官毛贵刚刚抵达城外。提前潜入城内的李家军细作以为是他们的人抢先发了难,所以干脆一哄而起。就这样,误打误撞,徐州城就易了主” “也不是凑巧即便我不把麻孔目给捅死,估计得到毛贵已经抵达的消息,他们也会提前发动至少,那样可以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朱大鹏很自然地接过酒盏抿了一口,然后也替苏先生把面前的酒盏斟满。 这个二十一世纪酒桌上很寻常的动作,立刻又把苏先生吓得站了起来,冲着朱大鹏连连作揖,“使不得,使不得。小的何德何能.....” “坐下”朱大鹏用筷子一拍桌案,厉声命令。 “是”苏先生就像应声虫一般,立刻端端正正坐回了椅子内。 “喝酒”朱大鹏又板起脸命令。随即,自己便再也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我说老苏,你这样累不累啊我看着都嫌你累。不就是替你倒了杯酒么咱们两个,现在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就俩合伙蒙人的大骗子,彼此还分高低尊卑干什么” 苏先生迅速将头转开,看周围是否有人偷听。见小丫鬟们早就主动退到了门外,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低声回应,“那,那可不一样您,您是弥勒佛上过身的再说了,咱们这场戏,又不是只做一天两天。要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平素一举一动,就得按照真的来” “行,随便你。不觉得累就行”朱大鹏抄起筷子夹了口菜,满不在乎地说道。既然决定继续装神弄鬼了,他倒不怎么怯场。只觉得倾尽全力把自己的角色演好,不要穿帮太快就行。 十四世纪的蔬菜,既没受过农药的荼毒,又没洒过什么生长剂之类,味道相当可口。麻哈麻平素又是个会享受的,家里的厨子水平也非同一般。因此这穿越以来的第一餐,朱大鹏倒也吃得畅快。一边吃,一边聊,等到肚子撑圆了,对芝麻李所部义军也有了初步的了解。又晃了几下铃铛,命令外边伺候着的丫鬟们将桌子收拾下去,顺便给自己沏了一壶茶,一边喝,一边低声跟苏先生商量:“按你这么说,芝麻李麾下的几员悍将,大多数都不识字,也都是些直心肠汉子喽” “的确”苏先生偷偷看了一眼光溜溜的桌子,带着几分佩服回应,“包括芝麻李自己,都不是个心机深的。需要您小心应对的,只有那个赵君用。他,他跟我一样,也曾经是个读书人在萧县干的事情,也,也跟小的在徐州差不多” “噢”朱大鹏也看了一眼光溜溜的桌子,脸色微微发红。将近六分之五的饭菜,都被他扫进了肚子内。苏先生只消灭另外六分之一。这屠户朱八十一的肚子,的确比前世那个宅男强出太多。“昨夜忙碌了一夜,饿得有些狠了” “大人您非俗物,当然,当然吃得也多一些”苏先生笑了笑,主动替朱大鹏打圆场。接触了这么长时间,他对眼前这位“佛子”的说话做事风格也多少有些适应了。不再像先前那样手足无措。 “又拍马屁”朱大鹏看了他一眼,笑着数落。 “不是,有本事的人都肚子大。老将廉颇当年,可是一顿饭要吃一斗米呢”苏先生连连摆手,仿佛自己说得全是真心话一般,“那个汉高祖帐下的樊哙,要吃整整一个猪肘子,还有李嗣业、郑恩.....” “行了,别卖弄了。知道你读书多,可就是都没读到正地方去”朱大鹏撇撇嘴,不屑地打断,“对了,老苏。那个赵,赵君用是读书人,你也是读书人。你们大元朝的读书人,怎么不去考状元呢” “哎呀,我的大人啊”苏先生眼睛都被说红了,站起身,拖长了声音回应,“自打大元立国,统共才开了几次考场啊又不像前朝那样给读书人发口粮,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去衙门里当小吏,岂不活活饿死去” “噢,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你知道的,我脑袋被人打过”朱大鹏指了指自己的头,带着几分歉意解释。 “朱老蔫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么要是打一下就能打得脱胎换骨,李先生那厮,早就被当作神仙供起来了”苏先生耸耸肩,心中悄悄嘀咕。嘴巴上却不敢明说,拱拱手,继续补充道:“反正,您只要记得,读书人未必都是好玩意儿就行了。特别是那些读了书,却总觉得自己被曲了才的,十个里边,有八个是孬种。一个个嘴巴里念着孔孟文章,肚子里全是坏水。稍不如意,就想着法子去祸害人” ps:朱大鹏说:每天不给花,就是在败家。苏先生悄悄的转过身,把看书不给票的都记在了小黑本上,暗中盘算着等元兵来了,就派他们打头阵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章 愤愤相惜 “苏先生,你何苦如此做贱自己”朱大鹏越听越觉得愧疚,赶紧开口向苏先生道歉,“我刚才真的不是说你肚子里没墨水,我是不了解这大元朝的规矩” “不是作践”苏先生端起一杯茶水,狠狠喝了一大口,然后继续自我贬低,“俗话不是说吗,七医八娼九儒十丐,有些读书人,品行的确连妓女都不如。妓女还知道,拿了人家的钱就得使出浑身本事服侍人家的。有些读书人,刚拿了人家的钱,转头就会反咬一口。” “打住,打住,咱不说这些了。再说就离题万里了”朱大鹏上辈子也算个读书人,听得心里头难受,再度站起来摆手。他算看出来了,苏先生这老家伙要放到后世去,肯定是个铁杆愤青,还是一直愤到老,死不悔改那种。不过这样也好,愤青基本上都比较有良心,这老家伙自己对那个蒙元朝廷也没多少好感,只要不到最危急时刻,老家伙就不会替蒙元朝廷从背后捅自己一刀。 二十一世纪泡论坛跟人打嘴架的,十个里边九个都是愤青。只是愤的程度不同,方向各异而已。即便是朱大鹏自己,也不能例外。所以在发现了苏先生这个古代愤青之后,对后者的戒备之心一下子就淡去了许多。 那苏先生原本就是个擅于察言观色的,见朱大鹏对自己越来越亲近,也抖擞精神,把对方去拜会芝麻李时可能遇到的问题和麻烦,一一假设出来,并且给出了相应的解决方案。 谈谈说说,不知不觉中,太阳就已经西坠。苏先生看了看外边的天色,站起身,笑着提议:“基本上也就是这样子了。反正主公只要咬死了自己是弥勒教的堂主,芝麻李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治理一座城池并非件简单的事情,他今天一定会忙得焦头烂额。所以主公最好赶在晚餐之前去拜见他,然后千万不要留在他那边用饭,只推说要回来安抚辖区百姓。这样,他没有足够的时间,自然就不可能套从你的话里找到太多破绽” “那我现在就去”朱大鹏立刻起身,将已经卷好的名画,抱在了怀里。“问题是.....” 看了苏先生一眼,他又迟疑着坐回椅子,“问题是,芝麻李,芝麻李能清楚这幅画的价值么” “主公尽管放心,芝麻李即便今天早晨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苏先生笑了笑,非常胸有成竹地回应。 “此话怎讲”朱大鹏听不懂其中弯弯绕,主动发问。 苏先生又笑了笑,不屑地撇嘴,“昨天夜里红巾军入城,达鲁花赤和州尹大人的府邸,都是强行攻破的。那同知余大人,可是主动开门投了降。属下听说芝麻李也给他封了个大大的官职,让他继续帮助义军治理徐州。有他在芝麻李身边,还剩什么宝贝能看走了眼” “那他会不会主动揭发咱们”朱大鹏吓了一跳,赶紧低声追问。 “不是会不会,而是根本不清楚咱们是什么来头”苏先生撇嘴耸肩,满脸不屑,“他那个同知,以前就是个牌位。上面有达鲁花赤压着,下边还有麻哈麻挤着,,除了定时从衙门里头拿一份红利之外,根本管不了任何事情。至于这徐州城最底层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更是两眼一抹黑芝麻李请他来帮忙,可是向瞎子问路,白耽误功夫了” “哦”朱大鹏连连点头,信心一下子又增加了不少。“那你给我安排几个可靠的弟兄,让他们跟我一起去。我这里.....”用手指了指脑袋,“我这里对徐州的街面情况,现在还糊涂着呢” “大人稍等,我这就去叫人。”苏先生很干脆地站起来,拔腿就往外走。 朱大鹏亲自将此人送到门口,然后返回桌案边耐心等待。他倒不是对苏先生百分之百信任,而是现在除了这个苏先生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可用。那些白员、小牢子们,看上去倒是比苏先生对他更敬畏一些。但到现在为止,朱大鹏依旧叫不出其中大多数的名字,对这帮人能力、学识和品行,也没有丝毫的了解。想要从中挑一个当臂膀,怎么可能来得及 前后也就是五分钟光景,苏先生就又折了回来。身后还带着七八个看起来颇为精干的汉子,每人都红布包头,青衫蔽体,腰间还横着一把带鞘的半新朴刀。为首两个,正是苏先生的得意门生,刚才抢着去后花园小楼挑女人的孙三十一和吴二十二。 这两家伙其中一人双手捧了套崭新的官服,另外一人,则用朱漆托盘托着双薄底皂靴。进了屋子,先向朱大鹏见了礼。然后蹲下身体,亲手服侍后者更衣。 “我自己来,自己来”朱大鹏享受不了这种人上人的待遇,赶紧摆手阻止。孙三十一和吴二十二听了,却立刻红了脸,蹲在地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朝哪里搁 “大人是器重你们,不忍让你们做这种杂务”苏先生倒是多少有点儿习惯了朱大鹏平等待人的风格,清了清嗓子,低声提醒。“还不把衣服和靴子放下,叫丫鬟进来伺候大老爷们笨手笨脚的,多花点儿心思在为大人冲锋陷阵上,少在这里装什么殷勤。” “是”孙三十一和吴二十二如蒙大赦,红着脸退开了。须臾后,先前打翻水盆的那六名少女又鱼贯而入,穿袜子的穿袜子,套衣服的套衣服,三下两下,将朱大鹏打扮得焕然一新。 “头发”朱大鹏接过铜镜子照了照,指着自己的脑袋发问。 “弥勒教的堂主,是俗家弟子,可以不剃头。”苏先生早就留意到这些细节,想都不想,低声回应。“再说了,您当初为了蒙蔽官府,也不能把头发剔成个和尚样子。” “的确,一切以大局为重,无须在细枝末节上纠缠”骗人的最高境界是先骗得自己也入了戏,朱大鹏点点头,嘴角微微上翘,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小的们,头前带路,领本堂主去会会那个李总管” “有”孙三十一和吴二十二一挺胸脯,带领其余六名汉子拉开架势,护着朱大鹏蜂拥而出。 徐州城的达官显贵府邸,都集中于中轴偏北的地段。所以朱大鹏的临时住所,距离眼下芝麻李处理公务的州衙,也没多远。按照二十一世纪的计时方式,大概在十来分钟后,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目的地。先在距离州衙门口十多米的地方停住脚步,然后由孙三十一主动上前向值班的军官打招呼,“这位军爷请了我家主人,弥勒教大智堂堂主,红巾军徐州大总管帐下左军都督,特地前来觐见总管大人。劳烦军爷代为通报”说着话,从衣袖中顺出两个小银元宝,熟练地塞向对方手心。 “是朱将军么请稍等”对方回应得非常客气,却不肯接孙三十一的银元宝。甩了下袖子,小跑着入内汇报。 不多时,州衙正门大开,鼓乐齐鸣,有个身披大氅的壮汉,率众迎了出来,“是大智堂朱堂主么你终于醒过来了听闻你为了昨晚的战事伤了身子,哥哥我心里好生不安。” 朱大鹏见此人生得虎背熊腰,举手投足间豪气迫人,知道一定就是徐州大总管的芝麻李,赶紧上前几步,按照苏先生事先教导的方式,单手竖在胸前,躬身行礼,“弥勒真佛保佑,弟子已经安好了,有劳大总管挂念。” “弥勒真佛保佑,大总管应末世劫,行普渡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孙三十一等人也紧随朱大鹏身后,装神弄鬼,满脸慈悲。 这一手,可是有点出乎芝麻李的预料。先皱起了眉头,然后笑了笑,双手呈火焰状抱在胸前,以刚刚学会没几天的明教礼节相还,“光明神主在上,愿朱兄弟身体安康,此生无病无痛。愿世间光明永存,自此再无哀哭之声” “愿世间光明永存,自此再无哀哭之声””芝麻李和他身后的红巾将领们见状,也赶紧把手捏成火焰状行礼,一时间,与朱大鹏这边竟然是半斤对八两,旗鼓相当。 此时明教、白莲教和弥勒教已经公开宣布三教合一,共同尊奉大光明神。所以双方以宗教方式见了礼,就等同于确定了同门身份。彼此之间,非有不共戴天之仇,不得相攻相杀。朱大鹏事先与苏先生已经推演过无数次这个场景,见一切都如自己所准备,心中登时轻松了不少。收起弥勒教的礼节,再度双手抱拳,肃立躬身,“左军都督朱八十一,特地前来向大总管报道。此后赴汤蹈火,但凭大总管差遣” “嗯”芝麻李没想对方在逼自己承认同门身份之后,立刻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愣了愣,哈哈大笑,“好,好一个朱八十一。今天早晨听人说你如何了得,我还有些不信。如今见了,果然是少年英雄,名不虚传” ps:宋亡元兴,确实使中华断了读书的种子。十几万人投海,有多少文化的精英,民族的骨干就此葬身鱼腹。每念及此,即痛心不已。指南录未尽之情,尽皆投诸男儿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章 英雄不问出身 “不敢当大总管盛赞。末将只是一介蚍蜉,因缘际会,得附青龙尾翼而已”与苏先生的预先演练的效果非常明显。如此绕嘴且肉麻的马屁,换在二十一世纪时,朱大鹏把自己杀掉都说不出来,现在却只觉得脸上微微热了热,就一鞠而就 芝麻李闻听,又是微微一愣。随即判断出,这句话里的青龙指的是自己,而朱大鹏则将其自身比做了一只会飞的蚂蚁。因为落在了青龙尾巴上,才被带着一道冲上了云霄。不由脸色发红,咧着嘴巴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李某只是刘元帅马前的一名小卒而已,岂敢称什么青龙 类似的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否则,李某早晚得活活羞死” “大总管何必自谦要不是您运筹得当,提前在城里布置下了大批伏兵,徐州城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光复依末将之见,昨夜之战日后必将会被载入史册,末将等人,都是借了您的光,才得侥幸列名其中而已。” 这句话,又是一句结结实实的马屁,也亏得朱大鹏背得熟练。芝麻李听了,脸色看起来像喝了酒一样地红润,用力摇了几下头,笑着数落道:“你这小家伙,非但杀人的本事有一套,这说话的本领,在整个徐州城头恐怕也数一数二。行了,咱俩就别站在这里互相吹捧了,赶紧跟我进去叙话吧。我心里有很多不解的事情,正好需要找你问个明白” “是”朱大鹏心里猛地打了个哆嗦,脸上却硬装出一幅坦然表情,“末将遵命” “什么遵命不遵命的,别弄这么客气,我听着别扭”芝麻李又笑了笑,像个邻家大叔般拉住朱大鹏的胳膊,与他并肩走进州衙。 孙三十一因为捧着一份礼物,所以被允许跟在朱大鹏身后随行。其他七名壮汉,则被视作亲兵,由一名红巾军将领带进门口小花厅里,另行招呼。转眼之间,一行人就被分成了前后两波,彼此间彻底失去了联系。 朱大鹏察觉到身后脚步声变得稀稀落落,心中立刻打起了小鼓,只觉得身边树影婆娑,几乎每个阴影里,都藏着几十名刀斧手,随时都可能跳将出来,将自己剁成肉泥。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他即便想回头也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咬紧牙关,一步不落地陪着芝麻李朝州衙深处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悄悄给自己打气道:“豁出去了,反正大不了被他给剁掉,说不定还能再穿越一回呢” 那芝麻李却好像并没有立刻翻脸的意思,拉着他穿长廊过小桥,绕来绕去,最后绕道州衙后院的书房里。 州衙的原主人,蒙古达鲁花赤波罗特穆尔不识字,也不屑于弄一些典籍来附庸风雅。因此书房里连张纸片都没有,墙壁上到处挂着各种猛兽的牙齿、头骨和硝好的皮毛。 芝麻李拉着朱大鹏的胳膊,请他到一张铺着虎皮的椅子上就坐。后者虽然不太懂这个时代的礼节,却也看得出虎皮椅子旁边没有任何并列位置。赶紧停住脚步,啊按照苏先生事先的指点低声谦让道:“大总管先坐末将站着回话就成。” 说到一半儿,又觉得自己今天八成要死在这里,又何必如此没骨气。干脆丢了“剧本”,狠狠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末将已经躺了一整天了,急需活动一下筋骨。硬要坐下去,反而会头晕脑胀” 这明显不属于中世纪的语风,让芝麻李倍觉新鲜。回过头来仔仔细细看了朱大鹏好一会儿,终于笑着松开了手指,“好吧,那咱们就先站着说话。来,我给你引荐咱们徐州军的众位同僚” 说罢,将手向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名虬髯大汉伸了伸,带着几分自豪介绍,“这是我的好兄弟彭大,现在出任咱们徐州军副总管,我拿他当左右手。” “见过彭总管”朱大鹏立刻拱手躬身,以下属之礼相见。 “副的,副的”彭大赶紧将身体侧开,反复强调。然后又憨笑还了个礼,大声说道:“昨天听弟兄们说,有人抢先发难,将那最爱刮地皮的色目人给捅了。我还以为是怎样一名好汉,原来,原来是你个小家伙” “借了两位总管的势,杀了他个措手不及而已”朱大鹏笑了笑,回答得非常谦虚。 “又拍马屁我们当时距离徐州还有好几里路呢,怎么可能借势给你”芝麻李看了他一眼,笑着打断,“来,等会儿你们哥俩再寒暄。先跟我见过这位,咱们徐州军的长史赵君用,读书人,当年差点中了状元的” “久仰赵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乃晚辈平生之幸”朱大鹏预先在赵君用身上下得功夫最多,堆起一脸微笑,走上前施礼。 赵君用听他说得客气,心里很是舒服。笑了笑,轻轻摆手,“免礼,免礼。我只不过是读过几本书而已,可算不上是状元之才。倒是小兄弟你......” 故意停顿了片刻,他用非常温语气和地问道,“小兄弟你不是平时都以杀猪为业么怎么说起话来文绉绉的,举手投足间也书卷气十足,好像曾经进学多年一般” “这”当即,朱大鹏就被问愣住了,脑门上隐隐冒出了冷汗。苏先生事先做了无数预案,但从没想到他在气质上会被人看出纰漏,所以根本没有做相应准备。而赵君用话说得虽然温和,目光却像两把小刀子般,直戳人的心底。 好在经常混论坛打嘴架的人,反应都不会太慢。朱大鹏下意识地避开了赵君用咄咄逼人的目光,讪笑着回答,“这个,说来惭愧。晚辈原本不是这般模样,但今天中午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就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一般。晚辈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都觉得别扭,但死活也改不回原样去了” “你是说,你被弥勒附体之后,才变成的现在这般模样”赵君用慢慢向前挤了一步,继续盯着朱大鹏的眼睛追问。 “应该是吧”豁出一次也是豁,两次也是豁,朱大鹏在记忆里找不到相关的应急预案,干脆自行发挥,“晚辈其实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弥勒附体。只觉得后脑勺上突然挨了一下子,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醒来,已经是今天正午都过了。这一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那些事,还是别人告诉晚辈的呢,晚辈自己其实半点儿印象都没有” 撒谎的最高境界,就是一句谎话之后紧跟一百句大实话,让人找不到该从哪里下口。赵君用心中原本准备了无数杀招,可以当场揭穿朱大鹏的真面目,让此子身败名裂。然而此时此刻,竟然一招都用之不上。只能瞪圆了一双丹凤眼,不甘心地追问道:“你,你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了包括你杀了麻哈麻,然后聚集信众,不准许我红巾军弟兄进入骡马巷附近那几个坊子的事情” “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既然现编谎话已经来不及,朱大鹏干脆继续实话实说。“如果期间曾经有得罪弟兄们的事情,还请大总管和长史海涵。毕竟昨夜兵荒马乱,万一有歹徒打着红巾军的名义残害无辜,传播出去,恐怕会影响咱们徐州军的名声。对咱们日后的抗元大业,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这话的确”没等赵君用表态,他身后一名英气十足的青年将领,就大声附和。“昨天夜里,的确有很多不争气的家伙,到处趁火打劫。光是被我看到亲手剁了的,就不下二十个。你当时弄不清他们的真实身份和企图,不准许他们进坊子就对了。否则,那几个坊子肯定也跟别处一样,被乱兵祸害得惨不忍睹” “毛将军”赵君用气得回过头,狠狠瞪了抢话的年青将领一眼。但被后者这样一打岔,对朱大鹏的盘问便再也无法进行下去了。深吸了一口气,低声总结道:“你护卫乡邻的心情,的确可以谅解。但擅自领兵攻击袍泽,却无论如何都该有个交代。否则,军中的其他弟兄们问起来,恐怕大总管和我也非常难办” “虽然末将对此事已经没有了印象,但事实上毕竟发生过了。大总管无论如何责罚,末将都毫无怨言”朱大鹏立刻转过头去,冲着芝麻李深深俯首。 “责罚什么,死了活该,伤了的,有胆子就自己站出来老子先问问他,他还记得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才造了反”芝麻李将手一摆,非常霸气地回应,“这才把腰直起来几天就忘记自己原来也是穷苦人了。这种货色,老子疯了才会给他们出头” “大总管”赵君用闻听大急,将头转向芝麻李,面红耳赤。 “老赵,你想替手下人出头的心情,我理解”芝麻李又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但咱们扯旗造反,是为了给百姓出头。而不是赶走了鞑子,自己却又骑在他们身上作威作福。否则的话,既然是换汤不换药,老百姓凭什么要跟着咱们” 一番话虽然说得粗糙,却句句都站在了理儿上。非但赵君用被说得无言以对,朱大鹏闻听之后,也忍不住抬起头来,重新打量这位小牢子们口中非常容易糊弄的义军大佬。只见芝麻李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写满了凛然之气。已经花白的鬓发间,更是丝丝缕缕,都带着自己在前后两世都非常熟悉的烟火味道。 ps:进新书榜前十了,鲜花,收藏,点击都涨的很快,大伙儿很给力,酒徒拜个罗圈揖。要是大家不嫌麻烦的话,帮忙和其他书友推荐一下男儿行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章 骗子遇上神棍 “看什么”芝麻李笑着横了他一眼,不满地数落,“是觉得我的话不对,还是觉得我不该在你面前驳了老赵的面子你小子,明明就是个杀猪的,从哪里学来这么多花花肠子老夫既然敞开大门把你迎到这里来,就没打算把你当成外人” “大总管,大总管如此相待,末将,末将,末将感到惭愧”半分钟前还一直提防着芝麻李摔杯为号,将自己当场拿下。忽然间却发现对方其实对自己一点儿恶意都没有,朱大鹏顿时心中一轻,紧跟着,原本古铜色的面孔红成了一只熟螃蟹。 芝麻李不知道他心中愧疚,还以为是年青人受了委屈后的自然反应。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笑着说道:“你也别太在乎老赵说什么,他那个人,向来是咋咋呼呼。你把他的弟兄给打退了好几次,还弄死了两个,伤了十七八个,他当然得跟你讨个说法。但话说开了,也就过去了。此事从现在起一笔勾销,今后谁也别再找谁的后账” “啊打,打退了好几次真的这怎么可能”朱大鹏本能地退开半步,嘴巴半晌都合不拢。他原本以为苏先生等人只是在自己昏迷之后,装模做样地咋呼了一番,吓走了红巾军中的不良份子。却没想到,双方之间还真交了手,并且自己麾下的乌合之众,居然还占了绝对的上风 “怎么,你居然不知道”这回,轮到芝麻李发愣了。瞪圆了眼睛朝着朱大鹏看了又看,发现年青人的表现不像在说瞎话,又想了想,笑着摇头,“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样也好,不知者不怪,老赵那边也好跟手底下交代了” 说罢,又将目光转向赵君用,笑着补充,“行了,既然他根本不记得此事。你再计较下去也没啥意思就按我刚才说的,一笔勾销算了” “大总管有令,属下敢不从命”赵君用拱了拱手,倒退着走开。目光却始终盯着朱大鹏的脸,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这世界上真有如此奇怪的事情。居然能在睡一觉起来之后,把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是个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因此对鬼神之说向来不屑一顾。只觉得眼前这位朱八十一年龄虽然小,城府却深得可怕。如人命关天的事情,居然轻飘飘的一句“什么都记不得了”就推了个一干二净。加以时日,谁知此子会长成什么模样非但是自己,恐怕整个徐州军,都得被他吞噬个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但芝麻李麾下的其他几名悍将,如潘癞子、张氏三兄弟,看向朱大鹏的目光,却都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一觉之后忘尽前尘,脱胎换骨,这种听都没听说过的事情,却切切实实发生在了大伙眼前。如果不是弥勒附了体,那又是什么毕竟眼前这位朱八十一,气质和谈吐,都跟一名杀猪的屠夫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如果他不亲口承认,大伙只会以为他是个知书达理的富贵公子,绝不可能将今日的他与原来的那个他联系在一起。 芝麻李李自己,其实对鬼神之说也是将信将疑。但是他对朱大鹏昨夜冒着被自己怪罪的风险,也要卫护乡邻周全的举动,却十分欣赏。清清嗓子,继续向后者介绍帐下其他几名将领,“这是前军都督毛贵,昨天晚上,就是他率先冲进的城内。这座州衙,也是他带兵攻破的,将里边的鞑子官兵,被他杀了个屁滚尿流” “久仰毛将军大名” 朱大鹏见是刚才打断赵君用的那位年青帅哥,心中好感大增,赶紧笑着向对方拱手。 前军都督毛贵也以平辈姿态还了个礼,然后笑着说道,“什么久仰不久仰的,我一个赶车的脚夫,哪来的什么大名客气话就别说了,今后大伙并肩作战,彼此互相照应便是” “那将是我的荣幸”朱大鹏又拱了下手,非常诚恳地补充。 这又是一句本世纪不常见的话,听得毛贵脸色微红,摆摆手,接不上任何茬了。芝麻李见状,便又拉起朱大鹏,继续给他介绍了潘癞子、张氏三雄。这几个人都像苏先生事先说过的那样,是没什么心机的直爽汉子。而朱大鹏本身心机也不多,因此和四人相谈甚欢。只是几句话光景,就已经打成了一片。 介绍完了张氏三雄之后,芝麻李又拉着他走向了屋子里一名身穿道袍的男子。只见此人生得尖嘴猴腮,手骨嶙峋,一双眉毛也呈正八字型,明明年纪只有三十上下,却偏偏留起了一把稀稀落落的长胡子,再配上面孔上的数点黑斑,活脱一个游戏中的衰神模样,还是好长时间都没找到宿主的那种。 朱大鹏看到此人模样,心里就觉得一阵阵发寒。本能地就想将眼睛避开,不与对方的目光想接。而芝麻李的声音,却从像一把无形的大手,瞬间,就将他整个人推进了冰窟。“这位,估计你以前肯定没听说过。他是刘元帅给咱们派过来的大光明使,姓唐讳子豪,徐州城的一切虚实,都是他事先打探清楚的。在这次攻城战斗中,居功至伟” 明教刘福通光明使有股寒气从脚底直冲顶门,朱大鹏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转身逃走,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僵住了,根本不听使唤。同时,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该死的老玻璃,卖屁股的老杂种老子这回彻底被你害死了 还说没有白莲教的高级神棍在场,连他娘的大光明使都到了,他级别不高,你还想怎么个高法”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大光明使唐子豪已经笑呵呵地走上前,伸手拉起他的另外一只手,非常客气地说道:“什么功劳,你别听大总管瞎说,他是捧我呢我只是恰巧路过徐州,替他探听了一下城内的虚实而已。吃吃喝喝带闲逛,一点风险都没冒” 此人的掌心又湿又冷,接触起来就像一条冬眠的毒蛇。朱大鹏被恶心得胃肠一阵翻滚,瞬间就忘记了恐惧。迅速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在胸前笔直地竖起,““见,见过大光明使末将,末将这厢有礼了。”” “不客气,不客气”唐子豪笑着退开半步,仰头看着朱大鹏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好生令人玩味。 朱大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赶紧将头扬得更高些,避免与此人的目光接触。同时打起全部精神,准备接受此人的盘问。谁料唐子豪却只字没提教义方面的事情。反而又靠近了两步,再度亲热地拉起他的手,问起了他被弥勒附体前后的细节,“你昨晚都做了哪些事情,才赢得了弥勒尊者的青睐据我所知,那可是一件非常难得的福分,咱们明教里很多长老,颂了一辈子的大光明经,都没得到过一次任何尊者的青睐呢” “说来也奇怪得很”朱大鹏如何懂得请神俯身啊苦笑了几声,借助转身的动作将手抽出来,低下头,给对方看自己后脑勺上还没褪去的青疙瘩,“当时官府的人把我堵在墙角,叫嚷着要拿人。我堂中的那几个,又给隔在远处,无法上前支援。结果有个姓李的家伙,一铁尺就敲在了我后脑勺上。然后我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觉睡到了今天正午。” 类似的话,他刚才已经跟赵君用说过一遍,第二次说起来,便流利了许多。除了苏先生等人无法上前支援是假外,其他全是当时的真实场景,没做丝毫的添油加醋。 装神弄鬼这种事情,也向来是无招胜有招。那大光明使唐子豪奉红巾军大元帅刘福通的命令,负责联络天下英雄共同起事驱逐鞑虏,平素装神弄鬼的事情没少干。可像朱大鹏这种干得毫无作假痕迹,过后还一推二五六的情形,却还是第一次看到。好奇之下,不由得将头凑上去,对着朱大鹏手指的地方仔细观察。只见硕大的一个血包藏在后脑勺偏下靠近颈窝的位置,颜色已经有点发黑。如果不是年青人平时杀猪为业,身子骨打熬得绝对结实,就这一铁尺,命都已经去了大半条了,哪还有力气再跳起来大杀四方 想到这儿,他伸出又细又长,向血包摸去。只是轻轻摸了两下,就令朱大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恨不得立刻将此人踹翻在地,打他个哭爹喊娘。 那唐子豪却突然地叹了口气,撤开手指,将头转向了在场所有人,大声宣布:“想必是弥勒尊者看不下去人间疾苦,想借大总管之手涤荡腥膻。所以才借着朱兄弟被打晕的机会,亲自下来走了一趟。此事可遇不可求,小使这里,且为大总管贺” 说罢,放开已经被恶心得处于暴走边缘的朱大鹏,手执火焰状,低声吟诵:“唯光明永存,涤荡一切苦难丑恶。唯光明永存,世间再不闻哀哭之声。明尊,弟子将永颂你之名,将火种洒遍天下,直至灵魂回归光明神国。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无量光,无量寿,无量神国”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无量光,无量寿,无量神国”芝麻李等人闻听,也少不得要按照明教的礼节,手持火焰,口中默诵经文。 这一下,朱大鹏可是彻底变成了丈二和尚。他原以为大光明使唐子豪即便不能当场戳破自己的身份,至少也要刁难一番,将把柄握在手里,以图将来。谁料对方只是几句话,就代表明教,彻底坐实了他曾经被弥勒上身的神迹。今后谁要是想再推翻这个结论,恐怕就得跑一趟明教总坛,请武侠小说中的杨逍、韦一笑同等级人物出面才行了。 想到这儿,他悬在嗓子眼处的心彻底落地。赶紧竖起手掌,跟着大伙一道滥竽充数。待一遍祷告词念完了,自己也初步融入了芝麻李的核心圈子当中。与毛贵、潘癞子等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聊越感觉投机。 芝麻李见状,少不得要留他一起吃晚饭。朱大鹏却牢牢急着苏先生的叮嘱,不给对方更多套问自己根底的机会,以免言多必失。 此刻徐州城大乱初定,芝麻李自己的确忙得焦头烂额。客气了几次都没结果之后,也就顺水推舟,准了朱大鹏的告辞请求。 “这是属下的一点心意,还请大总管笑纳”临别前,朱大鹏从门外叫进已经急成热锅蚂蚁的孙三十一,双手捧起赵孟頫的二羊图,呈送到芝麻李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义军如果也学那官府作为,当初又何必造反”芝麻李立刻竖起眼睛,大声斥责。脸色的表情,比听先前呵斥赵君用时,还要难看十分。 “末将不是献给大总管自己用的”朱大鹏反应也足够快,立刻换了另外一套说辞,“这幅画是在麻哈麻的卧房里发现的,据说到泉州那边,能换回两万贯铜钱。末将不敢私藏,想请大总管派人去卖掉后,给弟兄们购买铠甲和军粮。毕竟咱们刚刚在徐州城站稳脚跟,今后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末将能出一份力,就尽量出一些。” 注:唐子豪,由书友唐梓浩饰演。其他书友会根据名字和要求,陆续出现。欢迎继续报名“跑龙套”活动,发在17k书评区即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章 天机 这番话,一半儿是出于随机应变,另外一半儿,却是出于他的本心。与芝麻李等人交谈的时间虽然不长,朱大鹏却着实地感觉到了,这伙人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是古道热肠的铁血男儿。对如此投缘的汉子们以谎言相欺,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感觉到深深地负疚。 芝麻李却仍然不愿意白拿他的好处,略作沉吟之后,大声说道:“当初我答应谁杀了那些狗官,狗官的家产就尽数归谁。后来却因为麻哈麻家产实在太多,无法都兑现给你。这其实已经是食言在先,很对不住....” “不敢当,不敢当。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末将完全是借了大总管的势,才侥幸得手” 没等他把话说完,朱大鹏赶紧红着脸打断。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正赶上红巾军攻城,自己即便真的有神明附体,也早被城里的元军射成一只刺猬了。哪还有机会活到现在更甭说站在一群铁血男儿面前,跟他们平辈论交了。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否则以后攻城,谁还敢冲在前头”芝麻李摇了摇头,继续重申,“这样吧,画我找人替你拿到南边去卖。得到的钱给中人一成做抽头,剩下的全归你。老赵,你等会派人去仓库,取五千贯铜钱给朱兄弟送过去,就算是这幅画的押金” “是”赵君用皱了下眉头,怏怏地答应了。 朱大鹏闻听,心里更加不安。赶紧又摆了摆手,大声推辞道,“大总管千万不要客气,那栋宅子里剩下的钱粮,还够我用好一阵子的。不瞒您说,昨天夜里的人马都是临时拉起来充数的,末将手底下,其实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十来名弟兄” 话音刚落,他自己立刻在心里大叫不妙。坏了,怎么一冲动,嘴巴就没把门的了这下把全部老底都暴露出来了,芝麻李想要收拾自己,再不用任何忌惮了 “这么少”芝麻李却没像他想象的那般立刻翻脸,只是瞬间将嘴巴张得老大。再看赵君用,则一张脸红得像猪肝般,简直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永远不再出来。 朱大鹏见到此景,后悔得恨不能以头抢地。赶紧第三次连连摆手,快速补充道,“昨天夜里情况特殊,因为保的是自己的老婆孩子,所以街坊邻居们,凡是能拿得动棍子砖头的,就都跑出来拼命了。全部加起来,恐怕有上千号人,黑灯瞎火的,看上去声势十分浩大。但以后真的上战场的,肯定不能指望他们。一则士气与昨夜完全没法比,二来,这些人的都有家有业,打起仗来难免瞻前顾后” “原来有上千人,怪不得我麾下的弟兄会吃了大亏”赵君用终于捞回了一点儿面子,撇了撇嘴,悻然说道。 “总之说明了一件事,咱们的兵,还需要认真炼”芝麻李对于面子不面子,倒不太看中,想了想,回头对几个弟兄们强调。 “遵命”毛贵带头,彭大、潘癞子和张氏三兄弟齐齐拱手,把昨夜的教训,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训导完了嫡系将领,芝麻李将头再度转向朱大鹏,“既然朱兄弟把话都说开了,我也就直来直去了。你是我的左军都督,麾下光带着三十来个人,肯定是不成的。这五千贯,你拿一千贯回去开销,其他四千贯,我替你招兵买马。城里人当兵,肯定不如乡下汉子好用。有家有业的乡下汉子,又远不如什么都没有的流民敢打敢拼。每人一贯铜钱的安家费,我招四千流民给你。半月之后,保你的左军能拉上战场” “这”朱大鹏再度被芝麻李的热情感动,拱了拱手,大声回应,“好,我就不推辞了,多谢大总管厚爱” “你们几个,每个人出一百名弟兄,先去给朱兄弟把门面撑起来”芝麻李想了想,又对彭大、毛贵等人吩咐。“还有,西门外那座废弃的校场,从明天起就交给左军使用米粮器械,按朱兄弟麾下实际兵力划拨。” “是”众将再度齐齐拱手,望向朱大鹏的目光充满了羡慕。 “这,这”朱大鹏望着芝麻李,忽然间觉得无地自容。无论二十一世纪的他,还是穿越前的朱八十一,记忆中,除了自家血亲之外,没任何一个人,对他如此好过。包括后来的苏先生,都是互相利用的成分多一些,远远做不到推心置腹。 而芝麻李,却明明察觉到他的弥勒教堂主肯定有古怪,明明知道他手下没有任何依仗,却依旧把他当作自家兄弟。给他封官,给他分地盘,给他粮草,帮他招兵买马。如果这还不能让他感觉出善意的话,他的心脏肯定是坨冰疙瘩 朱大鹏知道自己的心脏不是冰疙瘩,朱八十一的心脏也不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有股暖暖的东西,慢慢地在自己心脏里淌,慢慢地淌遍了全身,淌遍每一根毛细血管,每一个微小的细胞。不说一句多余的话,他用刚刚学会的军礼,向芝麻李端端正正地致意。然后转过身,大步离去。 芝麻李带领众将送他出了州衙大门,目送他的背影在街道拐角处转了弯子,才笑着点点头,转身回府。那赵君用却早已迫不及待,立刻拉了一把大光明使唐子豪,哑着嗓子质问:“怎么回事你刚才怎么只问了简单几句,就替他说起了话来万一他那个堂主是假的,岂不误了咱们的大事” “不用多问,他这个堂主 ,至少有八成是假冒的”唐子豪一改先前病歪歪的模样,耸耸肩膀,冷笑着回应,“我进出徐州这么多次,从没听说过弥勒教在本地还有个大智堂” “那你还替他张目”赵君用一听就怒了,手按刀柄,气急败坏,“我早就说,该一刀杀了他。这下好了,你帮他把大伙全骗了。今后再想动他,就彻底成了跟弥勒教过不去了” “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唐子豪不屑地撇了他一眼,继续冷笑着补充,“他的弥勒教堂主身份,八成是那个姓苏的家伙,硬给他安到头上的。但他昨夜被弥勒尊者附体,却未必是假的。我今天装扮成道士,在那几个坊子摸过他的底。虽然众口纷纭,谁也说不清麻哈麻到底因何被杀。但至少有一点,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他昨晚的确是被神明附了体” “装神弄鬼而已”赵君用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继续低声嚷嚷,“乡下跳大神骗钱的多了,糊弄些愚夫愚妇可以,居然还敢朝咱们大总管眼里揉沙子。李兄,你不要生气,我今晚就带人悄悄摸过去,把他的人头给你提过来” “那你可是真离祸事不远了”没等芝麻李回应,唐子豪又冷笑着说道,“装神弄鬼,他早不装,晚不装,犯得着偏偏我等攻城时装么他图的是什么在城门被打开之前,谁敢保证,咱们一定就能把徐州拿下来更何况了,装神弄鬼,你见过哪个神婆在火堆旁跳几下,就突然开了窍,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你见过哪个神婆,连虚张声势都不屑做,一味推说自己昏了过去,对神明来没来过,推说一无所知” “那.....”赵君用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半晌无言以对。不光是唐子豪悄悄调查过昨晚发生于骡马巷的事情,他今天为了给手下人出气,也没少朝那边撒眼线。可无论哪个眼线回来,汇报的事情都差不多。以往三棍子都砸不出个屁来的朱老蔫,昨夜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突破几十名兵丁和衙役的重重阻截,冲到麻哈麻的跟前,一刀抹断了此辈的脖子。而兵丁和衙役们手中的钢刀和羽箭,居然连朱老蔫的汗毛都碰不倒半根 “那个麻哈麻的尸体我看过,的确是被人从前面一刀抹断了喉咙。不是被很多人围住,乱棍打死的。”毛贵向来谨慎,看了看气急败坏的赵君用,又看了看老神在在的光明使唐子豪,低声说道。 “李先生的尸体,也是一刀捅穿了心脏”潘癞子想了想,小声补充。“刀法非常熟练,一看就是经常杀生的主儿。” “他是杀猪的屠户,刀法当然熟练,无非是拿人当畜生捅了而已”彭大看起来最粗豪,实际上却非常稳重。待大伙都说差不多了,才慢吞吞地开口,“我总觉得,这小子不像是个骗子。至少,他并没有存心欺骗咱们否则,就不会老老实实告诉咱们,他手下只有三十来个弟兄了” “那倒是”张氏三兄弟想了想,纷纷点头。“有一千兄弟,咱们想动他还需要考虑考虑。就三十来个,呵呵,半炷香时间就解决完了。他如果按着坏心的话,活腻了,才非要自己把老底揭开给咱们看” “反正是瞒不过,索性唱空城计而已也不是什么新鲜招数”赵君用见基本上没人支持自己,气得呼呼直喘。“反正我觉得,留着他肯定是个祸害。还不如早点解决,一劳永逸你们如果担心损了名头,待会儿我自己去。反正我有很多兄弟坏在他们手中,这仇我报得名正言顺。” 撂下一句话,抬腿就要出门调遣兵马。先前一直默不作声的芝麻李却猛地伸出手,一把扳住了他的肩膀,“胡闹,我不是跟你说一笔勾销了么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了” “李大哥”赵君用立刻不敢再挪步,原地跳着脚抗议,“你怎么这般糊涂啊。他既然能骗你一回,就能骗你第二回。万一他和他手下那帮小吏包藏着什么祸心......” “真要包藏祸心,他就不敢连兵都让我替他招了”芝麻李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呵斥,“况且他昨夜护卫乡里的功劳,也是有目共睹。就凭这一点,无论他是不是大智堂的堂主,我就不能动他。否则,你让别人怎么说咱爷们怎么说咱们红巾军” “这....”赵君用再度被问住了,气喘如牛。芝麻李猜到他还没咽下昨晚的气,想了想,语重心长的说道:“咱们兄弟要想干大事,就得有容人之量。否则,光凭咱们几个,怎么可能打得过蒙元朝廷的百万大军咱们必须广交朋友,聚拢天下英雄,一块来干这件大事,才有希望活着看到成功的那一天所以哪怕他曾经骗过咱们,曾经跟咱们有什么过节,只要他肯拎着刀子跟鞑子干,老子就绝不会在背后算计他更不许老子手下的人去算计。你们几个,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彭大和毛贵等人互相看了看,满脸佩服。 唯独赵君用,心里仍旧像吃了一百只苍蝇般别扭,回答的声音宛若蚊蚋,“您是大总管,你的命令,我肯定不会违抗。可是......”恨恨地瞪了一眼唐子豪,他又低声补充,“可就这样让他弄假成真了,对咱们有什么好处将来真相被弥勒教自己揭开,咱们爷们的脸往哪搁” “我敢保证,一年之内,弥勒教顾不上核实这件事。而一年之后,弥勒教就巴不得他是大智堂的堂主”唐子豪耸耸肩,又恢复了他原来那幅老神在在的模样。“至于咱们这边,早晚会庆幸大总管今晚的决断”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君用听得满头雾水,不高兴地追问。 “天机不可泄漏”唐子豪抖了抖道袍袖子,满脸神秘,“现在肯定不是时候,时候到了,诸位自然明白了。总之,八这个数字虽然吉利,却绝不是圆满之数。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八就变成了九。九啊,天道无常,逢九必变诸位,小使节失陪了。昨夜又白虹横穿天河,这天象的变化结果,最近也该出来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章 一个官儿迷 “哼你昨天还说八是上上大吉之数呢”望着唐子豪摇摇晃晃远去的背影,徐州军长史赵君用连连撇嘴。 “老赵,不得对明使无礼”芝麻李闻听,又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无论明使唐子豪的言行靠不靠谱, 此人都是红巾军天下兵马大元帅刘福通派来的心腹,地位超然。所以徐州军上下必须对他保持尊敬。 “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凡是装神弄鬼的家伙,没一个好东西”赵君用低下头,指桑骂槐。不服归不服,他却不敢公然违背芝麻李的命令。第二天一大早,就从自己麾下挑了一百名老弱残兵,将西门外校场和校场周围废弃兵营的移交文书,还有足够上千人吃大半个月的糙米,一并运到朱大鹏家门口。 至于兵器铠甲,却是半件儿也无。负责押队的那名亲兵说得好,临来之前赵长史亲自交代过,徐州之战缴获的兵器铠甲有限,必须优先装备那些在战斗中立下大功的精锐。像左军这种新组建的队伍,不妨暂时削木为兵。反正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左军出战,没必要再去跟别的弟兄争抢来之不易的辎重。 朱大鹏知道赵君用是在变着法子给自己小鞋穿,却只能苦笑着摇头。自古以来县官都不如现管,赵君用身为徐州军的长史,物资补给的发放刚好在此人的管辖范围。而这种时候,即便自己将官司打到芝麻李眼前去,恐怕长史大人也有的是借口搪塞更何况根据昨晚从苏先生口中了解到的实情,眼下徐州军,的确大部分士兵都是赤手空拳。作为刚刚开始组建新队伍,左军的器械补给优先级别被赵君用排在了最后,也完全符合常情。 正琢磨着是不是给弟兄们每人先弄把菜刀将就一下的时候,其他几位将领也把昨晚答应的士兵派了过来。虽然不像赵君用那样,给的全是上不了战场的老弱病残,但也以最近几天才在萧县一带应募入伍的流民为主,大部分都面黄肌瘦,风吹得稍稍大一些身体就来回晃悠。 也不所个个都是如此,至少芝麻李亲自派来的二百弟兄,还有前军都督毛贵分给他的部曲,看起来是精挑细选过的。虽然因为长期吃不上饱饭的缘故,身材也非常瘦小,但年龄却都在二十岁上下,精神头还算充足。 “都督,这三百人可以留下做您的亲兵”苏先生见了,喜出望外。晃着屁股跑上前,小声跟朱大鹏建议。“伙食吃双份儿,军饷也拿双份儿。以后打仗时,他们就护在您的将旗旁,共同进退。万一遇到什么麻烦,也能保得您平安脱身。” “等会儿再说吧,咱们先去西门外的校场”朱大鹏皱了下眉,有气无力地回应。眼前的这千余名士卒,给他带来的打击有点儿重。让他一时半会儿间,很难提起精神谋划其他事情来。 “是”苏先生大声答应着,转身向西门方向冲去。老家伙昨天听朱大鹏说了与芝麻李的详细会面经过之后,吓得整整一宿没敢合眼。听见点儿风吹草动,就拎起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宝剑,直接朝后门口冲。结果天亮之后,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红着眼睛,做任何事情都跑得像只兔子。 朱大鹏知道老家伙是受惊吓过度,精神有些失常了,短时间内,很难恢复过来。所以也不怪此人咋咋呼呼。点手又把孙三十一和吴二十二叫到面前,命令他们二人负责整队,引领所有左军将士,拖拖拉拉朝西门外大校场开去。 才出了徐州城西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臭气。抬头张望,却见不远处,有座巨大的垃圾场横亘在那里。数以万计的乌鸦,正在垃圾堆中寻找虫子和蚯蚓果腹,听到有纷乱的脚步声从城门口传来,“呼啦啦”,拍打着翅膀飞上了半空,遮天蔽日 “都督,这,这就是城西大校场了”第一个赶到的苏先生耷拉着脑袋,走到朱大鹏面前,有气无力地汇报。“原本,原本没这么脏。最近,最近几个月,朝廷的兵马开走了,就废弃了。属下,属下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那些房子呢,还能住人么”朱大鹏强忍心中烦躁,指了指垃圾场附近的数排茅草屋,大声问道。 “里边,里边有不少流民”苏先生虽然变得有些神神叨叨,但做事还是比较认真的。想了想,将自己刚刚打探到情况如实汇报,“都是从黄河东岸逃难过来的。前两天听说要打仗,已经跑了不少。但最近一两天,恐怕还会再折返回来” “都督犯不着为这点儿小事操心”孙三十一急于表现,从后面钻过来,大声提议。“给属下一百个弟兄,属下将流民全都赶走就是。军营重地,哪容流民随便窥探” 说着话,露胳膊挽袖子,就要去赶人。朱大鹏见状,轻轻皱了下眉头,低声吩咐,“算了,天马上就要冷下来了,你把他们赶走,他们岂不都得活活冻死随便他们住着吧,咱们自己再想办法” “将军慈悲”话音刚落,四下里赞颂声响成了一片。特别距离他比较近的那些兵卒,前几天自身的情况,与茅屋里的流民别无二致。此刻将自家都督的话听了个真切,一个个感动得眼含热泪,膝盖一弯就要往下拜。 “站起来,都给我站起来”朱大鹏见状,赶紧伸手去扶。结果扶起了这个,跪下了那个。不一会儿,身边除了苏先生和孙三十一两人还站着,其他将士,稀里糊涂全跪了下去。 “起立,我数到三,不起立者慢抽鞭子”实在扶不过来了,朱大鹏气得把眼一瞪,厉声断喝。最无法适应的,就是这个时代人膝盖太软。动不动就要跪倒磕头,仿佛躯壳里藏着的是一个鼻涕虫般。 “是,将军”众兵丁没想到磕头还有磕错的时候,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跳起来,瞬间将身体站了个笔直。 朱大鹏见到了,忍不住又摇头叹气。费了好一阵儿功夫,才勉强重新振作精神,指着那一排排东倒西歪的茅屋说道,“房子给他们住了,你们就得自己动手重新盖。老苏,你等会儿把弟兄们中会做木匠和泥水匠的人都给我挑出来,带着他们就近找地方盖军营需要钱的话,尽管回府里去拿” “是”听朱大鹏第一道将令就给了自己,苏先生心中大喜,扯开嗓子,吼得声嘶力竭。 “孙三十一,吴二十二,你们俩带着其余所有弟兄,去给我把垃圾清掉,能丢多远丢多远。以后再有新兵过来,也让他们一起干”既然已经动起了手,朱大鹏索性好人当到底,指着校场内一座座垃圾山,大声命令。 “是”被点了将的孙三十一和吴二十二两个也挺胸拔背,声嘶力竭地回应。唯恐叫嚷的声音小了,位置被别人顶了去。 “肖十三,牛大,你们两个各带五十名弟兄,回去搬粮食。今天中午和晚上咱们就在城外做饭,免得来回跑浪费时间” “是都督”肖十三和牛大两个也从人群中跑出来,欢天喜地的去了。 朱大鹏看了看他们俩背影,又从人群中点出另外一张比较熟悉的面孔,“周小铁,你去那边挨家挨户通知,让他们无论男女老少,一起过来清垃圾。我这边管两顿饭,全是干的。只要认真干活,就可以敞开肚皮吃” “遵命大人”周小铁在苏先生的所有徒子徒孙中,位置非常靠后。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有出头的机会,激动得嗓子发颤,喊出来的回复南腔北调。 “还有你,你,你,你们几个”朱大鹏看到众人如此在乎自己交给的任务,稍稍有些意外。旋即,手指连点,将最先投靠自己的白员和小牢子们,全都给点了出来,“你们,我就不一一叫名字了。从现在起,全都是我手下的百夫长。先由孙三十三和吴二十二带着,组织弟兄们去干活,等新兵到了,立刻走马上任” “是谢都督大人提拔”话音刚落,身体周围又立刻跪下去了一大圈。被点到的古代城管们个个神情激动,将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都赶紧干活去吧别玩这些虚的。”朱大鹏用力挥了下手,吩咐众人速速动手。“三天之内不把校场收拾出来,老子就拿你等开刀” “大人尽管放心,谁不好好干,属下跟他玩命”众人又磕了个头,站起来, 队伍,直扑校场中的垃圾山。 没等他们去远,最先接到将令的苏先生,却又扭扭捏捏地走了回来。也不说话,抬头望着朱大鹏的脸,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想要什么你就直说缺钱就回府里头取,昨晚不是交代过了么,府中的账本,由你来管”朱大鹏被他看得直起鸡皮疙瘩,竖起眼睛,没好气地命令。 “是”苏先生先毕恭毕敬地做了个揖,然后继续如初次相亲的大姑娘般扭扭捏捏,“孙,孙三十一他们都当百夫长了,我,我以后再指使他们干活,怕,怕他们觉得翅膀硬了.....” “嗯”朱大鹏费了好大力气,才明白老家伙是朝自己要官当来了抬起脚先将此人踹了个趔趄,然后哭笑不得地数落,“你个官儿迷活还没开始干呢,先到老子这里要待遇来了他们都是你的徒子徒孙,翅膀再硬,还能飞到你头顶上去” ps:和大伙儿预约一下鲜花,周一冲榜用,过了零点可以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章 三千城管(盟主加更) 数落完了,却也不能让老家伙冷了心。想了想,换了种相对温和的语气说道:“不过你担心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这样吧,在家中,你就是我的管家。在外边,你就是咱们左军的长史。待会弄个册子,把孙三十一他们的名姓,都登记到上面。明早之前必须弄好,点卯时我拿着去李总管那边报备不过你可想清楚了,一旦名字登记造册,再想跟红巾军撇清关系,可就难上加难了。万一哪天被朝廷抓到,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名” “不撇,不撇”苏先生重重地跪了下去,一边用力磕头,一边大声补充,“卑职昨天夜里就想清楚了,只要平安活过了这一宿儿,以后就死心塌地个跟着大人。汤里火里,绝不再敢辞” 难得听他说话诚恳,朱大鹏犹豫了一下,伸手相搀,“我说老苏,你这是何苦呢咱们徐州红巾以后能走到哪一步我自己都看不清楚。你在城里有家有业的......” 闻听此言,苏先生立刻红了眼睛,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哽咽着回应,“大人,大人有所不知,凡是红巾军攻占过的地方,朝廷的兵马打回来,肯定会,肯定会屠城的。这半年多来,被他们屠了的城池已经有十好几座、小的即便不跟着您干,其实已经没活路了。如果逃走的话......” 苦笑着抹了把泪,他转过头,用手指点了点不远处垃圾场旁茅草屋门口惊慌失措的人群,“用不了多久,就得跟他们一样,活着和死了没啥差别。还不如就此铁心跟了您,说不定能杀出条生路来” “他们”朱大鹏顺着他的手指去看,只见一个个流民就像行尸走肉般,被周小铁带着人从茅屋中硬拉了出来。既不抱怨,也不反抗。天已经很开始凉了,这些人当中的大多数,却只在腰间围了块早已看不出颜色的布。裸露在风中的皮肤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周围还飞着成群的苍蝇。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对苍蝇置之不理。即便落在了自己的脑门儿上,也只是缓缓地抬一个胳膊,仿佛不是为了将苍蝇赶走,而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一般。 “他们”上辈子活了二十多岁,朱大鹏从来没见到这种情景。哪怕是从电视中的灾难镜头里,看到的面孔都比眼前这些人有生机一百倍。当即感觉眼前一黑,有股rla辣的东西直冲顶门。留在城里要被屠杀,逃奔他乡就会活活饿死。这都是人啊,一个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啊,在这乱世当中,竟然连野草都不如 又过了好一阵儿,他的心情才稍稍平静了一点儿,用力将苏先生从地上扯起来,大声说道:“行,那你就跟着我吧待会儿去跟大伙都说一声,让他们,愿意跟着的也全跟着。只要我不死,就一定带着你们往活路上走” “谢都督”苏先生立刻又跪了下去,冲着朱大鹏,真心实意地磕头。 朱大鹏这次却没有再往起拉他,将头转向大校场中的老弱残兵,心情沉重得像挂了一块铅。大话已经说出去了,但就凭自己一个宅男和麾下这群手无寸铁的流民,真的有可能走出一条活路来么老天爷,为什么我看不到希望在哪 “大人是觉得他们不堪用么”苏先生刚刚当上了左军长史,就急着想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听到东主叹气,从地上爬起来,小声发问。 “怎么说呢”朱大鹏既不想打击手下人的积极性,又无法散发心中的苦闷。叹了口气,喃喃地回应。 不是自己心胸狭隘,只看着自己认识的人顺眼。苏先生等古代城管虽然都属于歪瓜裂枣,至少平时能吃饱肚子,不至于走起路来都打晃。而其他分拨给左军的士兵,即便是芝麻李和毛贵两位给派来的那三百位“壮士”,按二十一世纪标准,都明显属于营养不良群体。甭说上阵厮杀了,就是日常训练,强度稍微大一些,朱大鹏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将他们给活活累死 想到这儿,他又轻轻叹了口气,斟酌着补充,“他们现在这般模样,肯定要好好训练一番,才能带上战场。而眼下我对周围的情况一无所知,朝廷的兵马会不会打过来到底什么时候打过来也弄不清楚万一没等把他们训练好了,敌人却已经兵临城下,那样的话,嗨” 说到此,又是长长地叹气。苏先生见状,也陪着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个主公倒不必着急,想那李总管,也不是个不近人情的。明知道左军不堪大用,绝对不会拿咱们当主力使唤。至于练兵,我以前在州衙里当弓手的时候,倒是曾经偷看过朝廷的军队训练,有些速成的法子,不知道主公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你懂得练兵”朱大鹏闻言,精神立刻一振。赶紧扯了下苏先生的衣袖,连声追问,“赶紧跟我仔细说说,该怎么办才能速成。干得好了,我肯定向李总管给你请功” “功劳就算了。属下愿意一辈子跟着大人”苏先生先小心翼翼地将衣袖从朱大鹏手里扯出来,然后低声回应,“其实不过是精挑细选,然后给足了粮食和铜钱罢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说仔细点儿,大不了咱们再从府里头找几张古画脱手”白来的钱财,朱大鹏花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心疼钱,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低声催促。 “大人首先,要把身强力壮的,全选出来,当作亲兵,享受一等待遇,粮饷加倍,平素训练也加倍”苏先生整理了下思路,小声补充,“然后把那些稍差一些的,当作战兵,享受二等待遇,粮饷正常发放,训练出操正常。剩下的歪瓜裂枣,则当作辅兵,只管饭,没军饷拿,也不用出操训练。平时负责替亲兵和战兵收拾营房,整理铠甲军械,运送辎重。战时则负责运送伤员,打扫战场,割敌人首级。三个兵种不是一成不变,战兵表现的好,就可以升做亲兵。辅兵里头如果有胆子大,敢杀人的,也可以提拔他们当战兵。” 居然是一种内部竞争淘汰机制,古人的智慧,还真不能小瞧。朱大鹏听得有趣,再看向垃圾堆中那些单薄的身影,目光就多少有了点儿温度。然而转念一想,甭管自己多努力,历史上,徐州红巾军肯定是沙滩上的前浪。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这个办法是好,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奏效的事情。也不知道,老天爷到底肯不肯多给咱们一点儿准备时间” “给,肯定会给”苏先生对未来的信心,却比朱大鹏本人要强烈许多。想了想,大声安慰,“只要大人在,老天爷肯定不会亏待咱们徐州军” “啊,我怎么不知道我跟老天爷是亲戚”朱大鹏听他说得肯定,忍不住笑着摇头。 苏先生却收起笑容,满脸正经地强调:“大人您自己想想,前天麻哈麻要对付您,稀里糊涂就被您给宰了。昨天属下乱给您出主意,换了谁,恐怕到李总管那里,都不可能活着回来。而您不但活着回来了,还把兵权切切实实地抓在了手里。这不是大气运是什么属下之所以跟了您,就是相信您一定能赢到最后。反正已经没活路了,输了不过是全家一起死,万一要是赢了,至少子孙三代都不用再为前程发愁” “你个老家伙”朱大鹏听他说得如此实在,挥拳便打。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却又停在了半空当中。笑了笑,点头回应,“好,那咱们就一起赌个大的。希望将来想起今天,你他奶奶的不要后悔” “主公在上,苏明哲愿意追随主公,九死无悔”老家伙猛地后退半步,冲着朱大鹏恭恭敬敬施礼。 “主公个屁现在连一兵一卒都没有呢赶紧给我选地方盖房子去,偷懒的话,仔细你的皮”见惯了此人神神叨叨的模样,朱大鹏很不习惯他突然变得一本正经,笑着推了他一把,大声命令。 “不过是几排茅草屋子么,有什么难的”听出朱大鹏话语里的信任之意,苏先生收起架势,笑着补充,“又不是盖王府,只要有木头,泥巴和稻草,几天就能盖起一大片来” “别吹牛现在可是军中”见到老家伙如此自信,朱大鹏又笑了笑,低声打趣。 “属下可以立军令状”老家伙再度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回应。见朱大鹏还是将信将疑,立刻红了脸,大声补充道:“卑职虽然本领低微,可以前也管过好几十号弟兄呢带人起几排茅草屋子,有啥难的眼下大人您的地盘上,有半条街,住的全是木匠铁匠,只要把他们拉出来当大工,再从队伍里挑出几百个稍微机灵点儿的弟兄打下手。每个大工带十个小工,按最后盖好的房子数量算钱,完成一排就结一排的帐。你看着,半个月之内,校场周围,肯定到处都是新房子” 一席话,居然涵盖了工程组织,任务承包和项目进度考核三方面内容,不由得朱大鹏对他再度刮目相看。笑了笑,低声说道,“既然你懂,就尽管放手去干好了。也不用半个月,只要入冬之前,让弟兄们能住进去,我就向李总管给你请功” “李总管那边不必,大人您自己将来记得我的功劳就行”苏先生摇摇头,再度拒绝了朱大鹏的举荐。说着话,转身就往进城方向走。迫不及待地回去招募工匠,开展他的安居大业去了。 “这老家伙,倒也不是光会拍马屁”望着苏先生雀跃的背影,朱大鹏轻轻点头。再将目光转向堆满垃圾的大校场,又欣慰的发现,一众古代城管们,居然已经将士兵们组织得井井有条,肩扛手端,开始轰轰烈烈的大扫除。 “这帮家伙....”朱大鹏又吃了一惊,喜出望外。旋即想起来一个自己始终没注意到的细节,这个时代的白员和小牢子,人品未必靠得住,但头脑肯定都不会太差。毕竟除了时断时续的科举之外,混进官府当小吏,几乎是民间才俊改变自身命运的唯一途径。因此这条路上挤满了像苏先生,赵君用这样的文化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给我三千城管、复我浩荡中华。剑指天山西、马踏黑海北;贝加尔湖面张弓、库页岛上赏雪.......”老天爷这是准备借自己的手,将无数愤青的理想付诸了实践么猛然想起穿越前网络上一首著名的段子,朱大鹏忍不住摇头大笑。“他奶奶的,谁说古人不行了说不定老子真的凭借这群古代城管,做出一番事业来呢” 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睛就明亮了起来,过早发驮的脊背,慢慢挺了个笔直。 ps:本章为盟主血酬加更。相遇相知十年,幸甚何止血酬,酒徒能写到今天,不为钱,不为名,只为与大伙儿们相遇相知,足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章 半万熊兵 接下来几天,朱大鹏都在西门大校场渡过。随着校场内的空地渐渐腾开,他手下的兵卒也越来越多,渐渐地,已经将左军的大致轮廓给撑了起来。 其中绝大部分兵卒,都是芝麻李代为招募的。基本上还是以流民为主,但从整体上而言,骨架和气色却比最初那一千兵马强了许多。至少朱大鹏不用总想着拿绳子将他们拴在一起,以免有人被风吹跑 也有一小部分兵卒,来自居住在校场旁边的流民。见徐州左军不克扣粮食,当兵的每人都能吃一顿稀饭,两顿干饭,就主动要求入伍。 朱大鹏急于招兵买马,只要前来参军的流民不瞎不瘸,就尽数接纳。这部分人数量虽然比芝麻李分配来的那部分少了些,但因为几天前差点儿就变成了饿殍,全靠着朱大鹏准许他们卖力气换饭吃,才终于捡回了一条性命,故而在心里对朱大鹏这个左军都督的十分感激,干活时也格外地卖力气。 第三部分人,则来自那天晚上冒充弥勒教徒的街坊邻居。其中有一些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想给家里省点儿口粮。还有零星几个,则是跟苏先生抱着同样的想法。反正元军打过来免不了屠城,左右是个死,不如冒险赌上一把,以求将来捞个盆满钵圆。 对于这些街坊们,朱大鹏则暗中指使苏先生,尽量安排他们从事一些手艺上的劳动。毕竟这些人都属于古代的小市民阶层,勇气方面远不如早已无家可归的流民,但胜在长期生活在城市的底层,手脚相对灵活。当兵未必是好料子,当随军工匠用,将来从事一些修补铠甲,打造兵器的活计,却大多数都能胜任。 还有一种人,当初谁也没想到的一种,则是某些听闻朱大鹏被弥勒佛附体的传言后,主动跑来投效者。这种人数量不多,却显得格外“热情”。愿将包括自家性命在内的所有东西献上,只求弥勒尊者在凡间的肉身能收留自己,将来一起成就正果,白日飞升。 对于最后这种狂热信徒,朱大鹏只要听说,就立刻命人拿棍子打出去,永不录用。这个不合常理的举动,令狂信徒们哭天跄地。然而被徐州军长史赵君用听闻之后,再与议事厅相见时,对朱大鹏的态度就改善了许多。私下里跟心腹们提起,也说朱大鹏这厮还算知道见好就收,不敢再打着弥勒降世的幌子招摇撞骗。 谁料双方之间的关系才缓和了没几天,城里就又传开了一道流言。说弥勒尊者的人间化身之所以不将大伙收入门墙,是因为要考验信徒们的向佛之心是否虔诚。你没看么他手下的佛兵都在清理垃圾,砍树盖房子,磨砺筋骨。如果大道轻易就得传的话,就不会是大道了。 于是乎,先前被赶走的那些“信徒”们,就又兴高采烈的转了回来。一个个在旧茅草屋里随便找了个能睡觉的铺位,每天鸡刚叫头遍就爬起来,对着校场方向长跪叩头。赵君用闻听,一口老血差点没当场吐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番小贼奸猾,大笔一挥,原本打算拨给左军的器械,又白白便宜了别人。 对于那些日日校场外长跪,请求被列入门墙的“虔诚”信徒们,苏先生非常同情。总是私下撺掇朱大鹏,不妨顺水推舟,将这些家伙重新收进左军。打仗时每人发张符往怀里一塞,然后就让他们带头冲锋陷阵,绝对是上等的人肉盾牌 但是朱大鹏却坚决不肯采纳这个提议,宁可命人拿皮鞭将校场外的信徒们抽跑,也不愿意让他们跟自己一道装神弄鬼。 “大人这是拒绝纳谏”见朱大鹏居然跟自己的提议反着来,苏先生气得两眼冒火,跳着脚嚷嚷。 老家伙自打当了左军的长史之后,脾气就顺风而涨。动不动就要跳一跳,抗议朱大鹏不能接受逆耳忠言。而他的那些忠言,则通常都为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比如每天两顿干饭太浪费粮食,不如减为两稀一干了。比如其他各营都没有早上的稀粥提供,左营也不该开这种先河,以免遭人嫉恨等等。此外,他还坚持认为,前来投奔的街坊邻居们都知根知底,头脑聪明,理应被当作都督大人的核心班底来培养。不能因为跟他们关系近了,反而要处处亏待他们,以彰显主将个人品行。 对于这些站不住脚的建议,朱大鹏则显出了前世作为宅男少有的固执。每每把个苏先生气得捶胸顿足,威胁要挂冠而去。但是转眼间,老家伙就彻底把他自己的威胁忘到了脑后,又拎着把不知道从那弄来的宝剑,在工地上咋咋呼呼起来。 看到苏先生现在这种样子,朱大鹏就忍不住想笑。老家伙未必是个合格的军师,却是个非常合格的包工头。带领手下的一众徒子徒孙,将军营修建和大校场的垃圾清理工作,组织得井井有条,成绩有目共睹。 此老甚至还打着左军都督府的旗号,把徐州城西小河旁的几块无主的牧场,也给圈了起来。并且以一天管两顿饭的代价,组织流民中身体相对强壮的妇女前去开荒,只待秋分一到,就立刻播种小麦。虽然第一年的产量未必会很高,但只要明年收割前徐州还控制在红巾军的手中,肯定也能将今年投入的成本翻上两、三倍收回来。 对于苏长史深入到骨子里的农民习性,朱大鹏听之任知。种地、开矿、招兵,这是他上辈子玩战略游戏时总结的三大取胜法宝。徐州城已经存在好几千年了,周围的金矿肯定早已被开采干净。但种地和招兵这两项,却可以放手实施。并且能让他回忆起前世很多快乐日子。有时根据上辈子当宅男时道听途说的经验,在农田附近指手画脚一番,无论听众肯不肯采纳,都觉得特别有成就感,并且心里头温暖无比。 然而当校场上的垃圾被完全清理干净之后,朱大鹏这个左军都督和苏明哲这位左军长史,就双双被打回了原型。后者的练兵方案提得虽然巧妙,却都是偷师来的,不涉及任何具体细节。落实下去,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而前者,咱们朱大都督全部带兵经验和理论,都来自即时战略游戏,即便参照大学新生军训的内容重新做了调整,也显得非常不伦不类。在实践中一应用,立刻笑料百出。 很简单的一个例子,游戏中你把兵造出来,用鼠标一圈一点,就可以随便移动。而但现实世界中的士兵,却不能用鼠标和接触屏来指挥。明明整好了队,让他们齐步向前走。不到三十步远,就彻底乱了套。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直把朱大鹏和苏明哲两人喊得嗓子都出了血,也起不到丝毫作用。 至于整队慢跑这种二十一世纪军训课中的热身活动,对朱大鹏麾下的将士们来说,更属于超高难度。短短五百多步距离,有人已经冲到终点,坐在地上扒掉草鞋扣脚指头缝儿了,有人居然还在半路上晃荡。更有甚者,居然跑着跑着就蹲在地上,手捂肚子,将早晨吃的稀粥吐了个干干净净。 唯一可以让朱大鹏和苏先生两人感到欣慰的是,这支队伍军官选拔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从千夫长、百夫长到底下的十夫长,都在最短时间,找到了“合适”人选。一些没当上军官的家伙,还经常故意跑到朱大鹏身边,将平得几乎要凹下去的胸肌,拍得“啪啪”做响。仿佛这样就能吸引到主将的注意力,能补上队伍继续扩张时出现的军官空缺一般。 “让所有十夫长以上的军官留下,其他人,你继续安排他们开荒种地去吧”被现实给碰了的鼻青脸肿,朱大鹏只好放弃了他和苏先生两个费了好大力气才设计出来的内部竞争上岗方案。决定从培养基层军官开始,循序渐进打造自己的精锐之师。不奢求在两三个月内,能将整个左军拉上战场,替芝麻李开疆拓土。至少要努力保证,在日后的徐州保卫战中,自己麾下不至于无人可用。 这个无奈之下的选择,却又博得了苏先生的满脸崇拜,“好都督大人的法子英明。当年蒙元开国皇帝,就是通过培养身边的怯薛,带出了横扫天下的百万大军。您现在把他的办法借鉴过来......” “滚,开荒种地去,少在这里拍马屁”朱大鹏被夸得满脸通红,抬起脚,一脚将苏长史挑出半丈远。“老子培养怯薛老子知道狗屁怯薛是个什么东西” 赶走了苍蝇般烦人的苏长史,他又对着眼前攒动的人头发了愁。照抄了蒙元的一部分兵制,眼下徐州红巾军的队伍编组,也以简单明了的十进制为标准。具体的说,就是每十个士兵组成一什,由一个十夫长或者文雅点儿叫什长的基层军官带领。每十个什,则成为一百人队,由一名百夫长统率。每十个百人队,则组成一个千人队,带队的为千夫长。以此类推..... 芝麻李给左军规定的兵额为五千,眼下徐州军上下,也没有形成吃空饷的习惯。因此这五千兵额,就是实打实的五千。虽然暂时还没有满编,但架子已经搭起来了,各级军官一个不缺。再加上苏先生徇私提拔的一干随军文职,如明法、司仓、司库诸位参军等,大大小小的军官,全部加起来也有六百余。闹哄哄地挤成一大团,只待朱大鹏这个都督面授机宜。 “全都把左脚的鞋子给我拔下来,无论布鞋还是草鞋,全给我套在右手上”被逼得实在没了办法,朱大鹏把心一横,干脆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强化麾下军官们对左右的认识。“就这样,跟我学” 唯恐众人听不明白,他也把苏先生刚刚帮他买了没几天的鹿皮战靴脱下了左边一只,套在了自己的右手上。“等会儿我喊一,大伙就迈没穿鞋子的那只教,同时把套着鞋子的手向前伸。我喊二,就迈穿鞋的那一只脚,抬没鞋子的那只手,以此类推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见都督大人居然以身作则,光着一只脚走路。众军官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扯开嗓子,七嘴八舌地回应。 “看好了一、二、一,一、二、一就这样走,给你们一天时间,时间必须学会走路学不会的,撤职去开荒种地”朱大鹏深深地吸了口气,挺胸抬头,喊着号子,带头向前走去。 “哗啦,哗啦,噼里啪啦”刚刚当上军官的流民们不愿意被撤职,跌跌撞撞地跟在了他的身后。围着校场,一圈,又是一圈。最开始难免要摔几个跟头,崴几次脚腕子,走顺拐的时候也非常多。但走着走着,手和脚的动作,就渐渐协调了起来。 其中一些比较认真和比较机灵者,还学着朱大鹏的样子,骄傲地扬起了头,紧随节拍,“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走着走着,就走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ps:没投鲜花的请投,没收藏的请收,酒徒没有三千城管,也没有百万雄兵,冲榜就靠大伙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章 走前人的路 虽然这辈子脚底上的老茧,比上一辈子那个宅男厚了五倍,然而一天路走下来,朱大鹏的左脚底板,依旧被磨得鲜血淋漓。 再看那些被当作军官种子培养的弟兄们,则一个个走路摇摇晃晃,非但脚底板子血肉模糊,整个人也累得几乎脱了形。轻轻用手一推,就能像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 不过累归累,这些军官种子心情却非常愉悦。因为他们忽然发现,原本被大伙视作比登天还难的跟随节拍走路,居然并不比下地除草难上多少。而自己仰头挺胸走了一整天之后,在回营房的路上,竟习惯性地把头抬了起来,跟人打招呼时,中气也好像比原先充足了许多。 更让他们喜出望外的是,因为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彻底分清楚了左右,朱都督居然要给大伙吃肉。虽然六百个人分吃一头猪,摊在每个人碗里不过是二三两的样子,一口就能吃完。,但那毕竟是肉啊上一次吃到时候,还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有些生来命苦的家伙,甚至长到这么大,连口肉汤都没喝过。这回终于开了荤,明天就去死都值得了 死,朱大鹏肯定舍不得他们立刻去死的。这批军官种子的伙食是按照亲兵标准,又加了一倍制定的。如果培养战兵的话,就可以直接乘以四。换成辅兵,则乘以十都绰绰有余。为了解决骤然增加的口粮消耗,他把麻哈麻家中所藏的一幅柳公权的真迹,都偷偷拿出去给贱卖了,心疼了苏先生两天没吃下去晚饭。如果随便就让军官们去死的话,岂不是做了赔本儿买卖 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持续练习了三天跟随口令走路之后,一干军官种子就发现,他们来到了本次整训的第二个重大关口前。以每百人一队,排成十行十列的正方形大阵,齐步行进。行平列直,谁也不准走得太快,也不准拖同行袍泽的后腿。 “每个百夫长等会儿过来领一根白蜡杆子,本队的十夫长伸出左手,一起抓住这根拉杆子,跟着向前走。千夫长负责监督,凡是走路不听口令,或者步幅跟本队其他人差太大的,直接那鞭子朝腿上抽。错一次两鞭子,第二次加倍,第三次再加倍,一天连犯四次以上,全队集体抽鞭子,并且取消晚上吃肉资格到了晚上我亲自过来考核,麾下有三队以上还没学会控制步幅的,整个方阵所有人都没肉吃”看着满脸畏惧的军官们,朱大鹏毫不怜悯地宣布了新的辅助训练手段,以及新的奖惩条例。 众人闻听,立刻发出“嗡”地一声。随即,所有人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了正在组织人手朝校场中搬白蜡杆子的第一千人队第四大队百夫长徐洪三。而作为朱大鹏的最早追随者徐洪三,则始终将目光看着地面,无论队伍里的叫骂声再大,都绝不抬头。 “我说徐老三啊,你就不怕半夜解手掉沟里淹死”同为苏先生的徒弟,千夫长孙三十一对徐洪三最为知根知底,双手叉在腰间,扯着嗓子质问。新出炉的训练方式,特别是那根白蜡杆子,明显是参考了牙行训练轿夫的经验。而放眼整个左军,能跟都督大人说得上话的,还做过轿夫的,除了徐洪三还有哪个 其他几名千夫长闻听,也恶狠狠地竖起了眼睛,恨不得将徐洪三立刻生吞活剥。朱大鹏见到此景,立刻将手中木棍举了起来,先朝着叫嚷最欢的孙三十一肩膀狠狠来了一下,然后冲着所有人大声宣布:“都给我闭嘴仔细听好了,徐百夫长给我出了个好主意,从今天起,升为亲兵队的队长,级别还是百夫长,但是可以享受千夫长待遇,同时赏铜钱十贯。你们这些人如果有好主意,也可以私下向我进言。凡是采纳者,至少赏金十贯,官职也会酌情提升。” 他急于激励大伙上进,一不留神,就把后世官场文章,享受某某待遇给抖了出来。众人虽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却也知道徐老三凭着一个祸害人的法子升了官,一个个张大嘴巴,满脸羡慕。 一个祸害人的提议,居然就能换个千夫长官职,并且还能出任亲兵队长,从此前途无法限量。这等美事儿,大伙怎么没摊上当即,众人看向徐洪三的目光就变得非常复杂,一个心中暗暗决定,下回有了类似机会,必须抢在别人前面去找都督大人进谏。哪怕不被采纳,至少也能给都督大人留下个深刻印象。日后升迁、获赏,都能排在别人前面。 而徐洪三本人,则把头垂得更低了。红着脸,带领麾下弟兄,将白蜡杆子一根接一根递到各位百夫长手上,然后自己手里也拿了一根,与麾下弟兄们一道,规规矩矩走到了第一千人队的末尾。 孙三十一虽然是他的老上司,哪敢在都督大人的亲兵队长面前托大。赶紧亲手将徐洪三拉出来,请他代替自己指挥训练。而自己,则取代了徐洪三原来的位置,老老实实地捧白蜡杆子去了。 “不用这样”朱大鹏见状,再度出言干预。“徐队长先在你的麾下接受训练,等把亲兵队的架子搭起来,他再走马上任。今天训练结束之后,每名百人长回去,在麾下的弟兄里边,替我挑两名亲兵出来。要身子骨足够强壮,还得头脑机灵的。明天一早,让他们去徐队长麾下报道。跟着你们一起接受训练” “诺”众军官们闻听,又齐齐回答了一声。心中立刻暗暗盘算起来,眼下自己手中哪些弟兄能满足都督大人的要求,并且将来能跟自己互相扶持。给主将当亲兵,将来战死的风险大,但升官的机会也凭空翻了数倍。从现在起开始套交情,绝对比等后者飞黄腾达时,更容易,也更牢靠。 有道是,人朝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徐洪三“升官发财”的例子摆在前面,众军官种子们无论接受训练的积极性,还是参与左军内部事务的积极性,都提高了数倍。各种可以提高训练速度,并且增加训练乐趣的奇招,妙招,都脱颖而出。 如此又过一个多月过后,完全由军官种子组成的队伍,终于有了几分后世大学生接受军训时的模样。虽然其中大部分人的脸色,依旧黄中透黑,但走起路来却昂首挺胸,一个个精神抖擞。 芝麻李当初答应帮忙招募的士卒,也全部都到了位。朱大鹏和苏先生两个最初商定的那个三级划分,内部竞争,末位淘汰的训练制度,也终于可以在整个左军中尝试推行了。但左军的粮草和器械供应方面,却又出现了大麻烦。 前者还好说,朱大鹏亲自去找赵君用“沟通”了一回,并悄悄送上了一面珊瑚屏风, 左军的粮食,基本上就能按照五千士兵的标准足额发放了。虽然距离左军的实际消耗量,还有一定差距。但朱大鹏再自己掏腰包补贴一部分,倒也不至于让弟兄们饿着肚子受训。 然而兵器方面,赵君用却死活不肯通融。到目前为止,总计才给了左军五十把钢刀,一百根长矛和八百五十根削尖了的木头杆子。刚好够武装一个千人队。至于这样武装起来的千人队,至于能不能上战场,上了战场之后是杀敌还是被敌人杀,则不属于长史大人的关心范围,所以赵大人也不会操那份闲心 朱大鹏被逼得没办法,只好答应了苏先生的提议,私下去找城里幸存的张大户去募捐。后者在城破之夜,因为及时向红巾军捐献了一批金银而幸免于难。现在却被老熟人苏先生仗势欺人了一回。只好被逼无奈,咬牙切齿地凑出了五百斤生铁和一批铜盆,铜碗之类的金属物件,破财免灾。 但这五百斤生铁和几十件铜器,经工匠之手处理过后,也不过使得左军又多出了一百多把钢刀,和几身表面镀了铜水的铠甲。朱大鹏嫌那铠甲做得太花哨,防护力太差且沉重无比,不肯穿。苏长史和孙三十一、徐洪三等人,倒是一人挑了一件,每天不管多累都披挂整齐了,好像随时都准备上阵厮杀一般。 这样下去,大伙早晚都得白白地葬送在敌人屠刀之下。眼看着天气渐渐转冷,周围传过来的,有关朝廷大兵即将来袭的消息,也一天比一天似模似样。朱大鹏心里急得火烧火燎。 再向先前一样按部就班训练下去,无异于等死。他必须寻找一些前人都没发现的捷径。而他所知道的大部分捷径,都是从网络小说中得来的,比如某个姓武的家伙,因为懂得如何打造燧发枪,就在明初拉起了一支所向披靡的火器部队。再比如有个姓黄的家伙,因为发明了长枪兵向右旋刺技术,就以三个月一批的速度,爆出了数万精兵,直接将另外一个时空的满清铁骑赶回了深山老林当中。 还有一个姓李的家伙,穿越时候的条件,和朱大鹏自己现在差不多。却凭借一招支部建立在连上,打得党项人退避三舍,假以时日,恐怕取代赵匡胤建立大宋朝的,必将是他。还有,还有另外一个姓李的,则在八国联军中左右逢源,进而推翻了某个时空中的满清,建立起来一个横跨太平洋的君主立宪制帝国。 这些穿越界的前辈,无论其故事是真的,还是虚构。在朱大鹏看来,都未必没有借鉴意义。而他现在迫切需要确认的只是,到底哪条路最适合自己目前的条件,哪条路能最快赐予徐州军自保能力而已。 ps:历史书比都市、玄幻在开篇上先天不足,所以争榜困难,大伙儿再努把劲,咱们还能往上一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章 老师死得早 第二十章 老师死得早 有时候,路太多了,未必是好事儿朱大鹏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没少看了架空穿越小说,但是在选择模仿对象时却犯了难。不过,这个难题随着苏老长史一次汇报,这个问题立刻迎刃而解。 “都督,都督,生铁的价钱又涨了”老家伙满脸青黑,就像被人抢了棺材本儿一样气急败坏。“前天还八十文一斤呢,今天就一百文了。据咱们营的孙铁匠估计,看这架势过几天还得涨” “多少一百文”朱大鹏闻听,立刻被吓了一跳。两个灵魂融合的时间也不算短,他平素身边站的又是苏先生、孙三十一这种“人精”,早就不再是穿越时的那个小菜鸟。据他所知,这大元朝的纸钞虽然只能用来擦屁股,但铜钱在民间却一直坚挺。无论是大宋朝铸造的,还是契丹、女真人造的,只要成色和份量充足,就会被民间偷偷拿来当货币使用。眼下虽然是兵荒马乱,一百文足色铜钱,也可以在在市场上买到两斗米。拿来换生铁,却只是小小的一个黑疙瘩,那些偷偷朝徐州城贩运铁料的小贩们,可真是黑心透顶了 “要不,咱们晚上偷偷派几个人到东市上去”苏先生甭看在朱大鹏面前毕恭毕敬,骨子里,却绝不是个什么良善之辈。见自家都督也被黑心商贩们气得变了脸色,悄悄上前半步,哑着嗓子比了个砍人的手势。 “胡闹,那以后谁还敢再往徐州这边运东西”朱大鹏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大声呵斥。“这话不要再提,也别背着我偷偷去干。要是被大总管知道了,谁也保不住你” “是唉”想了想芝麻李入城后的种种安民举措,苏先生终于止住了杀人劫财的心思。这破规矩,也真是混蛋。老子以前当了小小的弓手,还能随便抢东西。现在都成了左军长史了,居然买东西必须付钱早知道这样,还跟着你芝麻李造个什么反真是糊涂透顶。 “你看府里还有什么能卖上价钱的么,有就拿去买了”朱大鹏想了想,继续吩咐。 “是唉”苏先生一边答应,一边继续长吁短叹。别人的管家都是拼命替家主往回搂钱,自己这个管家当的可是.....。这才几天啊,为了养左军那些大肚皮鬼,光是字画古玩就“扔”出十多件去了。并且到现在连个水泡都没能砸起来。 “如果咱们打了败仗,那东西留在府里,最后也是被别人抄去的命。还不如现在就卖了它”知道老家伙也是为了自己好,朱大鹏又想了想,低声开解。“如果咱们真的能打出去,天底下那么多孔目,那么多达鲁花赤,你还愁抄不到更好的不成现在咬咬牙,早晚,咱们要连本带利全捞回来” “嗯现在咱们抄自己的家,以后就能抄别人的家” 苏先生立刻转忧为喜,兴奋地用力挥拳头。随即,又把声音压低了些,蚊子一般嗡嗡着道:“属下有个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朱大鹏虽然缕缕拒谏,却从不因言罪人,点点头,低声回应。 苏先生四下看了看,继续低声补充,“铁料这么贵,您干嘛给弟兄们装备朴刀啊有打一把朴刀的铁,都能打三支矛头了。那长矛杆子,又不费什么钱。这徐州城外漫山遍野的木头,随便砍下一棵来,就能破出一打” “这么简单”朱大鹏眼睛微微一亮,这回没有拒绝他的建议,还是仔细问起详细制造过程来 “简单得很”苏先生大受鼓舞,也顾不上怕被弟兄们背后捅刀子了,手指半空中比比划划,“反正不就是捅个人么又不用做得太精致砸出个尖头,套在木头杆子上就行了。如果您还想省钱的话,甚至连铁套都不用。另一端砸细了,直接插进木头里边去用这个法子,半个月之内,我保证咱们左军人手一支” “呃”朱大鹏打了个嗝,想了一会儿,黯然长叹。再宏大的理想,也需要让位于现实。虽然眼下他既找不到合适的花枪教头,也不知道那个长枪右刺技术的具体细节。可这个长枪的价格优势,却令他不得不点头 几十年后,太平时代的人们研究红巾军战史,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一支威名赫赫的百战雄师,居然八成以上装备都是长矛结论千奇百怪,莫衷一是。无奈之下,只好辗转找到了已经过了九十高龄的苏先生询问。这辈子脸红次数屈指可数的老先生,居然难得又红了一次,犹豫半天,才用蚊蚋般的声音说出了两个字:“便宜” “便宜,肯定装备得起”,这就是长矛成为兵器首选的最直接答案。当即,二人就做出了决定。以后左军自己只打造长枪,绝不再打造任何刀剑。但是私下里,朱大鹏却自掏腰包,悄悄地将火器研发提上了日程。 作为一个灵魂上的穿越客,他即便历史知识再匮乏,也知道热兵器是几百年后的主流,武功炼得再精,也比不上步枪一颗子弹。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抢先半步,哪怕把整个左都督府都败光了,也在所不惜 而据他脑子残存的历史知识,姓武的所在明初,和自己所在的元末,好像差不了多少年。如此说来,两者的技术发展水平也应该非常接近才对。人家姓武的像玩一般就把定装燧发枪给造出来了,自己这个姓朱的水平再差,理论上弄个火绳枪出来应该差不太多吧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他开始组织手下的铁匠们攻关火绳枪制造。结果现实永远比理想骨感,真正开始动手,才发现二者之间的差距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打造火绳枪,最关键的一项技术,就是制造枪管。而枪管的最简单制作方法,则是先打造出一根熟铁棍子出来,然后用金刚钻一点点地钻可怎么样保证铁棍的粗细均匀,怎么样保证钻孔的笔直光滑,前后宽窄一致,却至少涉及到了物理、金属工艺和几何测量三门学问。可怜的是,这三项当中居然没有一项,属于上辈子宅男朱大鹏的精通范围。 “物理老师死得真早啊”抱着自己发烫的的脑袋瓜子,朱大鹏躺在刚刚建成的营房中,痛不欲生。早知道需要造火器,自己就说什么也把高中物理课好好学一学了。还有大学一年级的金属工艺,高中二年级的立体几何.....,天呐,这些老师怎么都英年早逝 此后几乎每天夜里,营地里都会传出一两声怪异的哀叹。或者死的是物理老师,或者死的是几何老师,或者死的是化学老师、金属材料老师。但是死得最多的,还是历史老师。朱大鹏甚至做梦都忘不了诅咒他几回,一边打着呼噜一边喊着他的名字。 “这个,历史应该就是青史罢。”十一月底的某个夜晚,徐州军长史赵君用,揉着自家太阳穴,眼前感觉一阵阵发黑。“物理应该就是格物。可化学是什么东西金属材料呢,难道打铁的也能自成一门学问么你们没听错吧他真是这样说的” “是绝对是我们亲耳听到的,不止一回”两名穿着黑衣的中年汉子,小心翼翼地回应。他们都是赵君用借助分兵给左军的机会,安插到朱大鹏身边的眼线。其中有一人还混到了亲兵队伍中。然而,他们冒险收集回来的情报,却让赵君用除了头疼之外,一无所获。 “这怎么可能”赵君用低头在墙壁上轻轻撞了一下,以保持思维的顺畅。“普通人家,请一个私塾先生给孩子开蒙,就得攒上七八年钱。而那朱八十一不过是个杀猪的,他哪来的那么多钱,居然能请得起七八个先生同时来授业” “他,他好像有个姐姐,嫁给了巡检做第五房小妾”不忍见赵长史想得如此吃力,个子稍高的那名眼线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 “荒唐你们见过哪个大户人家,会在妾的弟弟身上花钱”赵君用立刻狠狠瞪了此人一眼,大声驳斥。“就是打着培养年青人,日后为家族所用的念头,也不会同时请这么多老师来偷着教导他并且这厮居然命硬到如此地步,把授业恩师克死了一个又一个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天底下哪有这等怪诞的事情,还都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为了徐州军的整体安全,也为了报自己进城当日被辱之仇。他一直没放弃对朱大鹏的监视。然而,越是监视得紧,送回来的消息,越令他惊诧莫名。那个杀猪为生的少年,居然识字居然会算账居然还懂得如何练兵懂得如何收买人心,令麾下士卒死心塌地替他卖命此外,这厮胡乱鼓捣出来的那套亲兵、战兵、辅兵三级训练方案,连自己这个苦学多年的宿儒都为之赞叹。如果不是双方一直有隔阂,赵君用甚至想亲自登门去问一问,朱八十一是哪位隐世大贤的关门弟子,来徐州到底有何贵干然而翻遍整个大元朝,能教出如此出色弟子的大贤,却一个都找不到 “莫非他真是弥勒附体,用佛家妙法给他开了窍”唯一的解释,也是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那个有关弥勒俯身的传说。按照目前三教合一后的解释,弥勒尊者是大光明神主帐下的首席弟子,通晓过去未来以及世间所有学问。用弥勒附体来解释朱八十一的渊博,恰恰能解释得通。但赵君用却死活不愿意相信这个解释,那么多人吃斋礼佛一辈子,都没得到弥勒尊者的青睐。他朱八十一天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孽无数,怎么可能被弥勒尊者选上,作为尊者在人间的替身 “除了练兵和找人在铁棍上钻眼儿之外,他最近还干了些什么”越想不明白,赵君用越是好奇,越不肯放过朱八十一身边的所有蛛丝马迹。 “他,他最近还在疯狂收集硫磺和硝但那两样东西,城里只有药店有卖。并且存货量都非常少他花了双倍价钱,才每样买到了三斤多一点儿”打入亲兵队里的眼线非常尽心,想都不想,低声汇报。 “硫磺和硝石,他弄那个做什么”赵君用听得微微一愣,顺口追问。 “好像是在鼓捣什么火药。但也可能火药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据属下所知,砒霜、巴豆、马蔸苓,桐油这些东西,他一样都没准备”眼线想了想,低声回应。注1 “不要砒霜、巴豆、马蔸苓,他的火药还能有啥作用拿来弄个响声,吓唬战马么可咱们徐州这边江河纵横,怎么可能出现大股的骑兵”赵长史的脑袋越来越疼了,再度拿额头去撞墙。 火药并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徐州城的武库里也有,蒙古人在军队中,早已利用了多年,有非常系统的施放办法和相应的武器。然而无论是其中哪一类武器,恐吓的效果,都大于实战。对马匹的作用,也强于步兵。 如果选对了天气和地形,利用火药中的有毒填料,如砒霜、巴豆、马蔸苓,还可能制造毒烟来打击敌军的士气。但那得天时、地利都占全了才行。到目前为止,赵君用从来没听说过,谁家曾经真的让毒烟发挥出克敌制胜的关键作用。 没有战马可供他惊吓,没有在火药里添加毒药,光凭着“嘭”的一声巨响和不到二十步的攻击距离,火药能起到什么作用这朱八十一,既然渊博到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怎么连使用火药的常识都不懂 “长史,属下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见赵君用已经沉默了很长时间,打入亲兵队伍里的那名眼线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询问。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出格,我都可以答应”赵君用看了此人一眼,装作很大度的模样吩咐。 “属下,属下奉命去监视,监视朱都督也有两、三个月了。属下,属下觉得此人虽然性子狂傲了一点,却未必真的对在咱们包藏着什么坏心”眼线又想了片刻,硬着头皮回应。 赵君用立刻冷了脸,低声呵斥道:“你的任务是盯紧了他,不是告诉我该怎么做你怎么知道他对咱们没恶意他要是有恶意,会摆写在脑门儿上么” “长史大人息怒,长史大人息怒”眼线赶紧磕了两个头,低声解释,“属下不是想要干涉长史的决定。属下,属下只是觉得。那朱八十一平素虽然和弟兄们同吃同住,却未必把自己当成了咱们一类人。他,他就像,就像个世外......” 偷偷看了看赵君用的脸色,他不敢用世外高人这个词,换了种说法,继续补充,“就像置身事外的人一般。顶多是个看热闹看不下去了,想拉一下偏仗。却,却根本没想过,要站在其中某一方那边” 注1:元代火药配方传承于宋,改进极小,远未达到最佳比值。通常配比为,硝百分之五十,硫磺百分之二十,木炭百分之二十,其他为各类刺鼻、发烟、有毒添加剂。巴豆、砒霜等。 注:抄家了,抄家了,苏先生挥舞着拳头。贵宾、鲜花,章章都拿出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章 做个大炮仗吓死你 “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他旁观什么旁观咱们和朝廷鹬蚌相争么,他能得到什么”赵君用头脑相当敏锐,立刻听出了眼线真正想说的意思。 “什么也不想得到。只是觉得他不属于这里,随时都准备走开”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打入朱八十一亲兵队伍里的那个眼线也不愿再回避什么了,想了想,继续低声补充。 “胡说他走,他能走哪去他现在的名头,可一点儿不比咱们大总管小”赵君用无法接受这个说法,冷笑着撇嘴。 提到“名头”两个字,他心底就又涌起一股浓烈的酸水。无论是当初萧县起义,还是后来的率众攻打徐州,他赵君用在里边都功不可没。包括把最后的粮食做成烧饼分发给流民,激励大伙背水一战,点子也是他出的,其他几位头领都是坐享其成而已。结果到了后来,整个义军上下居然只记得两个人,一个是芝麻李,另外一个就是凭空杀出来的朱八十一 捡了这么大的便宜还想一走了之那姓朱的能走到哪里去如果蒙元朝廷的大军打过来,第一个要追杀的目标是芝麻李,第二目标就是姓朱的咱老赵,只能排到第三,或者第四 想到这儿,赵君用又撇了撇嘴,继续冷笑着说道:“他那是装神弄鬼装过了头,自己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弥勒佛的肉身了你发现的这个消息很有价值,我给你记在功劳簿上,将来一并升赏。回去继续你给我盯紧了他。如果他敢抛下左军自己逃走的话,不用请示,立刻将他给我就地正法” 话说完了,才发现两个眼线已经吓得趴在了地上。赶紧将语气放缓了些,低声补救道:“当然,如果他是一心跟着咱们干,我肯定不会逼你们去做对他不利的事情。总之,你们两个要记住,咱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徐州红巾,为了驱逐鞑虏,不是为了互相倾轧,更不是为了我老赵自己。听清楚没有” “清楚了”两个眼线吓得又是一哆嗦,磕了个头,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听清楚了就回去吧,继续盯紧了他,有情况随时过来向我汇报”赵君用满意地挥了下手,命令二人离去。目送着俩眼线的背影融进黑夜当中,他又慢慢转过身,倒背着双手在屋子里踱步,“铁棍上钻孔,自己配火药难道他被咱老赵逼急了,想另辟蹊径不成可盏口炮是铜铸的啊,他怎么连这点儿常识都不懂,居然还想着去钻铁疙瘩” 盏口炮是蒙元军队中的制式火器,徐州城的敌楼上就架着十好几门,作为长史的赵君用没法子不熟悉那东西长一尺,粗半尺,在身管正中央有一个大小约三寸左右的孔径,前宽后窄,呈倒立的锥子形。装满火药之后,可以将铁砂打出五十步之外,浓烟滚滚,声势甚为浩大。注1 然而除了在守城时用来吓唬人之外,赵长史实在想不出那东西还能起到什么作用。五十步的距离,哪怕是用一石力的弓,射出的箭只要命中要害部位,也能让对方瞬间倒地,失去继续作战的能力。而用盏口铳发射铁砂去轰,除非正好轰在了面门上,把对手的眼睛直接烫瞎。此外,只要有衣服遮挡,就连重一点儿的淤痕都砸不出来。更甭说像传言中那样轰破铠甲,将里边的人轰得筋断骨折了 “除非,除非还有一种可能。他知道铁火铳威力比铜火铳大许多,所以才不惜代价地去琢磨此物”敌视归敌视,然而从二人第一次见面那一刻起,赵君用就再没小瞧过朱八十一。 对方既然能趁着红巾军攻打徐州的时候暴起发难,无论胆子、心思和对时机的把握能力,都达到了一个令人畏惧的高度。赵君用认为,这样一个阴险狡诈又野心勃勃的家伙,不可能把心思浪费在没用的东西上 想到这儿,他断然做出决定,“来人,传本长史的令,让司库参军把武库里的火药全拿出来,明天一早,亲自分发到各军手中。城墙上的盏口铳,也都取下来,与火药一并分发到各军当中。让各军将士,提前熟悉此物的威力,以免战场之上乍一遇到,被吓得惊慌失措” “是”正在门口值守的心腹们答应一声,迅速跑下去传递命令。 你不是折腾火器么老子成全你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去远,赵君用用力挥了下拳头,心中暗暗发狠,先拿一套实物给你做模子。咱老赵倒是要看看,你最终能折腾出何等神兵利器来 他现在稳坐徐州军第二把交椅,说出的话来莫敢不从。第二天一大早,揣摩了一夜上意也没揣摩出任何结果的司库参军李慕白,就顶着两个黑眼圈,亲自带着心腹,把武库里已经板结成块的火药和城门楼中锈迹斑斑的盏口铳平均分成了数份,逐一派发到各位将领手中。 因为没有任何人暗中“关照”,左军手里也领到了足额的火药和火器。一共三支长满了绿锈的盏口铳,还有大约五百斤火药,百余颗铁制的“炮子”。满满装了一板车,直接推到了西门大校场里。 朱大鹏最近一段时间正闭门造车弄火绳枪,累得晕头转向。一见到武库拨发的实物,立刻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指挥着亲兵们把盏口铳擦拭干净,再拿武库发放的火药试射一轮。然而炮声过后,他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就被冻成了冰。 这哪里是火炮啊连自己上一世玩过的大号二踢脚都不如。大号二踢脚点着了引线放出去,隔着五十米远还能在人脑袋上砸个青包呢。这东西一炮轰出,却在三十步外的木头靶子上连个浅坑都没砸出来。 “换火药到我房间里第二个柜子里去拿”没等亲兵们试射第二轮,朱大鹏就咬着牙命令。 上一辈子的化学老师死得早不假,但能混到个理工本科文凭,他至少还记得黑火药的标准配方是一硫、二硝、三碳。虽然摩尔量比换算成质量比,又花费了他很大力气去推导,结果也未见得完全精确。但大方向却没有错,弄出来的东西绝非眼前这些土黄色像狗屎一样的“火药”能比。 谁料亲兵们听到之后,却没有立刻行动。直到朱大鹏把眼睛竖起来,才互相看了看,由亲兵队长徐洪三代表大伙出言提醒,“都督,您还没给李参军画押签收呢” “啊”朱大鹏愣了愣,这才意识到司库参军李慕白还一直站在装火药的板车旁。自己太急于检测元代大炮的效果,居然把签收的事情都给忘掉了。赶紧将手上的火药沫子胡乱擦了擦,快步走回去,笑着向对方赔罪,“哎呀看我这个急性子。失礼,失礼,让参军大人久等了” “朱都督不必客气”李慕白侧开半步,然后躬低身子,以下级拜见上级的礼节回应。“下官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刚好在旁边看个新鲜” “你以前没看过火炮发射”尽管心里巴不得此人立刻滚蛋,朱大鹏还是耐着性子搭讪。无他,这姓李的是赵君用的远方亲戚,不但管着没用的古代火药和火炮,还替赵君用管着各种武器的入库和发放。左军如果想尽快装备齐整,跟此人搞好关系一环就必不可少。 “没有,没有”司库参军李慕白摆了摆手,大声回应,“下官今天早晨已经送了六家,除了前军的毛都督拉着下官,仔细询问了一番这火铳的用法之外,其余几家都督和将军,都看都没看,就下令把东西收了起来” “哦”朱大鹏闻听,轻轻点头。很显然,红巾军将领们看不上火器,这玩意儿到目前为止,也的确没有让人重视的价值。 装填麻烦,威力极差,更谈不上什么准头。一排排摆上几千门,同时发射,也许还能吓死不少人。单独拿一门出来,连流民家里头的烧火棍都不如。至少后者还有个长度优势呢,着急了可以抡起来朝敌人脑门儿上招呼。这铜火炮,就一尺长的炮身,粗细却超过半尺,吓唬完了人之后,只能抡起来当板砖用。还太沉重了些,远没板砖用起来顺手。 李慕白今天的谈性非常浓,一改他先前见了朱大鹏就公事公办模样。见后者只是“哦”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便堆起满脸笑容,试探着询问,“听说,听说都督大人,也在造火药” “瞎鼓捣了些,但没弄到足够的硝石和硫磺,所以只鼓捣出了两、三斤”朱大鹏自己制造火药,是为了避免徐州红巾军像自己上辈子所了解的那样,稀里糊涂就不见了踪影。所以也没什么保密意识,想了想,顺口回应。 李慕白却得寸进尺,立刻要求留下来观摩左军的下一轮火炮试射。“那,那下官,下官能不能看看,看看将军大人的火药装到这盏口铳中,会是,会是什么效果” “嗯”朱大鹏眉头紧皱,低声沉吟。姓李的家伙跟赵君用穿一条腿裤子,这一点他早就亲自领教过了。如果被此人发现自己新配的火药威力与武库下发的东西大相径庭,少不得会报告给赵君用。然后新配方就成了整个徐州军的共用配方,再也不是左军的秘密武器了。 然而想到自己动用了苏先生、孙三十一等所有地头蛇,都只弄到了几斤硝石。朱大鹏又忍不住连声苦笑。没原材料,光知道秘方有什么用还不如痛快地交出去,看看姓赵的有没办法,买回足够的硝石来。至少那样,徐州军再对上蒙元朝廷的大军,不至于被迅速剿灭,甚至在历史书上连个痕迹都没能留下。 想到这儿,朱大鹏把心一横。不顾身后亲兵们的一连串咳嗽,笑着点头,“行,你留下吧。不过一会儿躲远点儿,那东西我也是才第二次用,非常没把握” 说罢,转头去命令亲兵队长徐洪三去自己在校场旁边的房间里取火药。那徐洪三虽然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主将有令,只好狠狠地瞪了李慕白无数眼,咬着牙去执行命令了。 须臾之后,火药取来,只是小小的一包,顶多也就七八两重。却由徐洪三、王大胖和左军自己的司库参军于常林三人,共同护卫而来。后两人见到了李慕白之后,也不拜见上官,一左一右,像门板一样将此人夹在了正中间。 朱大鹏能猜出手下们的小心思,也不戳破。笑了笑,大声吩咐,“保护着李参军走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对,二十步外,至少二十步外。就那,能看清楚就行了,千万别靠得太近” 说罢,又估算了一下盏口铳的容量。想了想,低声对徐洪三吩咐,“等会儿别压得太紧。炮子的数量也别放太多。引火线留长一点儿,然后点了就跑,别站在原地等动静” 接连吩咐两遍,他才算放了心。自己先拔腿走到赵君用的心腹李慕白身边,跟对方一起观摩新火药的试射效果。 二十步距离,换算成他上一世在通用计量单位,差不多就是三十米左右。已经看不太清楚徐洪三的具体操作细节了。可朱大鹏还是有点儿紧张,手指不停地开开合合。 他自己配制的那些东西,前天夜里曾经带着苏先生和几个心腹,跑到距离徐州城二十里远的没人地方,偷偷实验过。可比二踢脚的威力大多了。才二两份量,就将装药的竹筒炸了个粉碎。那武库送来的盏口铳又脏又破,万一被火药给炸烂了,岂不是成了一颗土造手榴弹 “至于么,你好歹也是杀过人的”对他如此紧张戒备的模样,李慕白心里头十分不屑。不就是半斤火药么又不是什么佛家的掌心雷。躲二十步远还嫌不够,你还以为能把天轰个窟窿呢 正不屑地想着,忽然看见徐洪三撒开双腿,掉头就跑。“嗤”李慕白不屑地耸耸肩,撇嘴冷笑。还没等他把肩膀放下来,耳畔猛地响起了一声惊雷,“轰隆”天崩地裂,两条腿猛地一软,将他直接掼了出去,摔了个七晕八素 注1:盏口铳,又名盏口炮,元代军队火器。具备了火炮的雏形。现存文物显示,该炮身长长35.3厘米,口径10.5厘米,尾底口径7.7厘米。重6.94公斤。倍径炮身和炮管内径比为3。因此威力相当有限。 注2:李慕白,由书友李剑白饰演。于常林,王大胖,也是书友的名字。之后还会陆续有书友的名字出现,让大伙一起去元末,做一回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章 鞑子来了 第二十二章 鞑子来了 “李参军小心”朱大鹏也被火炮的动静给吓了一跳,不过他的灵魂毕竟经历过上世纪除夕夜爆竹海的洗礼,只是几秒钟之后,就完全恢复了正常。弯下腰,伸手去扶司仓参军。 却见李慕白双目和牙关紧闭,脸色灰白,早就吓得昏了过去。两腿之间的长袍上,湿淋淋冒出大股大股的白色雾气。 “李参军,李参军,赶紧醒醒,醒醒,弟兄们在旁边看着你呢”见了李慕白被吓得如此狼狈,朱大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赶紧蹲了下去,伸手去掐这厮的人中。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急救经验,杀猪的手指头又远没上一辈子灵活。因此在李慕白的嘴唇上掐了又掐,直到将这厮的嘴巴都捏成了一朵菊花,才听到低低的抽泣声,“呜呜,呜呜,死了,死了,这次真的死了阎王老爷,小民没有干过坏事啊小民才当上几天的官,还没来得及捞呢求求阎王老爷......” “没死离死远着呢你睁开眼睛看看,赶紧睁开眼睛看看”朱大鹏又好气又好笑,轻轻在李慕白脸上拍打了几下,大声说道。这大元朝的读书人怎么都这样苏先生如此,姓李的也如此,好像当官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贪污似的。 李慕白听着声音有点儿熟悉,偷偷地将眼睛张开了一条缝隙,随即又紧紧地闭了起来,“我,我这是在哪弥勒,弥勒尊者饶命。小的,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您,求您将放了去投胎吧小的下辈子一定好好做人,好好做人,再也不敢.....” “放了你”朱大鹏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原来姓李的以为他自己已经死了,灵魂被弥勒佛拘出了躯壳之外,所以才苦苦哀求自己放行 没等他开口解释,李慕白已经放声大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打着滚说道:“小的,小的真的没想过对付您老啊赵长史,赵君用那厮硬逼着小的挪用你的军械,小的,小的不敢不从啊。弥勒尊者,您就发发慈悲,放小的投胎去吧”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这厮居然也不嫌凉。在尿窝里滚来滚去,转眼就彻底变成了一头泥母猪。 朱大鹏被气得哭笑不得,站起身,拿大脚丫子朝李慕白身上猛踹,“放,放你个屁疼不疼,疼不疼。人死了,就感觉不到疼。你要是不知道疼,我就接着踹。你们几个,也别看着,一起来替李参军醒醒神” “遵命”亲兵们王大胖和于常林两个早就看李慕白不顺眼了,大声答应着扑了上去,拳打脚踢,揍得此人大声求饶。“哎呀,哎呀饶命,饶命别打了,别打了。没死,没死,还活着呢疼,疼死我了。都督大人,求您放了小的这一回” “知道疼了”朱大鹏冲着王、于二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停止对李慕白的惩罚。然后低头看着那厮的脸,冷笑着追问。 “知道了,知道了,谢都督大人不杀,不杀之恩”李慕白的鼻子也被打歪了,脸上青一块zi一块,双手抱着脑袋,哭泣着回应。 “那我的军械.......”朱大鹏看了他一眼,继续冷笑着追问。 “有,有,小的回去之后,回去之后,就给您老先调拨一千根长矛过来”李慕白知道自己今天如果不给个交代,肯定难以蒙混过关。赶紧点着头,大声答应。 许诺之后,他又再度双手抱住身上要害,哭丧着脸解释道:“小的,小的真是奉命行事啊。赵长史说,赵长史说,你的左军组建时间最晚,所以,所以军械调拨,不急,不急于一时” 对这种早就心知肚明的猫腻,朱大鹏才没兴趣刨根究底。伸手将李慕白从地上扯起来,冷笑着说道:“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你发出多少兵器,那赵长史还能天天点数不成况且真的把老子逼急了,把官司打到大总管面前。你说人家赵长史会承认是他指使你对左军另眼相看呢,还是会拒不认账,借你的人头一用呢” 跟读书人说话就是省事儿,特别是李慕白这种胆小如鼠,又心怀鬼胎的读书人。那厮听在耳朵里,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再顾不上替自己狡辩,先做了个长揖,然后小声说道:“下官,下官知道错了,还请都督大人慈悲以后只要赵长史不肯明着说禁止给左军下发兵器铠甲,下官那里,绝不会克扣分毫” “你知道轻重就好朱大鹏又冷笑着威胁了一句。丢下魂不守舍地李慕白,转身去查看火炮发射现场。还没等他走到地方,亲兵队长徐洪三已经双手捧着块烟熏火燎的铜壳子,快步走了上来,“都督请看” “这是什么东西”朱大鹏停住脚步,凝神细看。只见徐洪三手里的东西上面裂着四五个三寸长的口子,四处透风,活脱一根烤过了头的西式肉肠 “盏口铳烂了”徐洪三咧了下嘴,苦着脸回应。 不用他说,朱大鹏也知道这东西是盏口铳留下的尸体。没想到居然被黑火药直接炸开了膛看来这黑火药,也不是像自己上辈子在论坛上看得那样不中用。比起什么三硝基甲苯来,肯定差了一点儿,但比起大元朝生产的伪劣产品,还是强出了不知多少条街 万幸的是,这门原始的火炮是纯铜打造,虽然被炸开了膛,却没出现太多破片,也未波及到周围的其他人。只是这样一来,朱大鹏的火器部队计划,又要无限期推迟了。 铁棍上钻孔的事情,徐州城最有名的铁匠黄老歪带着三个徒弟已经忙活了快两个月,到目前为止只弄出了一根成品。长短还不到一米,粗细却比得上他自己的铁匠胳膊。至于枪管的内径,则少说也有四厘米粗细。朱大鹏拎在手里试了试,即便不装枪托,照门等辅助部件,光枪管的重量,恐怕也不在十五斤之下。双手平端起来根本稳不住,更甭说指望这东西向敌人瞄准了 火枪造不出来,刚刚拿到手的火炮又被炸成了烂香肠,光有黑火药一样,能起到什么作用正当他望着盏口铳的尸骸欲哭无泪的时候,赵君用帐下的司仓参军李慕白又捏斜着身体凑了过来,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低声商量道:“请教左都督,今天的事情,如果长史那边问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拍赵君用的马屁朱大鹏闻听,立刻气不大一出来。竖起眼睛,大声断喝,“想怎么说你就怎么说赶紧滚,老子今天不想再揍你” “是,是下官这就走,这就走”李慕白被骂了个满脸通红,做了揖让,转身离开。才走出不到五不远,耳畔忽然又传来一阵闷雷声,“轰轰轰轰轰” 紧跟着,竖在徐州城西门敌楼中央的牛皮战鼓,也被人用力敲响,“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坏了,紧急军情”朱大鹏头皮瞬间一紧,再顾不上想什么火枪火炮,一把揪住亲兵队长徐洪三的绊甲丝绦,大声命令,“去找孙三十一和吴二十二,让他们两个集结所有亲兵和战兵,带着武器到州衙门口的空地上待命” 随即,又迅速将头转向自己的司仓于常林,急匆匆地吩咐,“你去找苏长史,命令他集结所有辅兵,护着附近的流民和百姓,速速退回城内。什么都不要收拾,鼓敲得这么急,八成是朝廷的兵马打过来了” “是”“是”徐洪三和于常林两人答应着,撒腿就跑。朱大鹏再度转头,一把扯起已经从又吓得摊在地上的李慕白,“跟我一起进城,然后你回仓库,随时准备给弟兄们分发兵器。蒙古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不把兵器全发下去,你留着给谁啊” “小的,小的不是留,小的,小的必须....”李慕白大声辩解着,被朱大鹏揪住手腕,倒拖着朝城里跑。 这个时代的徐州,虽然也称得上是个历史名城,但规模却比朱大鹏穿越前的二十一世纪,小了不止一点半点。顶多用了七八分钟左右,他就拖着李慕白跑到州衙门口。把后者的手腕子一松,分开人群,继续朝正堂冲去。 几乎与此同时,毛贵、赵君用、彭大、潘癞子和张氏三兄弟也赶到了,一个个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大堂上正襟危坐的芝麻李,满脸惶恐。 那芝麻李自己,倒是比其他所有人都能沉得住气。看看手下的核心将领差不多都到齐了,松开紧握着的拳头,板着脸说道:“实在对不住大伙,本以为还能在徐州城过个安稳年,结果鞑子朝廷却不想让咱们遂了心,专门派了个叫兀剌不花的家伙前来剿灭咱们,前锋五百骑兵已经到了北门之外,后续可能还有上万大军要陆续赶过来” “上万人,这么多” “怎么会是北边裴家哥俩不是才占了小沛么怎么连个信都没报,就让鞑子从他们眼皮底下杀过来了” “兀剌不花是谁他很厉害么” 登时,众人七嘴八舌地吵成了一片。谁都无法相信,蒙元朝廷的人马,居然这么快就杀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芝麻李被大伙吵得头疼,用力拍了下桌案,耐着性子解释道:“兀剌不花是朝廷的什么御史大夫,但也不完全是文官。你们应该知道,蒙古人里头,肯用心读书的很少。他能做了御史大夫,差不多就等于文武.....” “嗤老子还以为是什么名将呢,原来是个不中用的酸秀才”没等芝麻李把情况介绍完,潘癞子搓着手掌,大声打断。 “是啊读书人能有什么真本事对不住,老赵,我们不是说你”其他几位将领也立刻来了精神头,一个个跃跃欲试。 “据咱们的斥候探到的消息,他前天下午抵达的小沛”芝麻李又用力敲了下桌案,大声提醒。 “前天下午才到小沛,那裴家哥俩呢,四万多弟兄总不会眨眼间就被.....”张小二性子最急,再度大声插嘴。话才说了一半儿,他却突然愣了愣,张开的嘴巴,再也无法合上 注:关于更新,通常为中午一章,晚上一章。如果当日出现新的盟主,则为盟主多更一章。有大伙一路走到现在不容易,谢谢多年来的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章 鬼怪魍魉 第二十三章 鬼怪魍魉 其他各位将领,包括朱大鹏这个融合了两个灵魂的家伙在内,也终于明白了芝麻李想提醒什么,个个大惊失色。 前天下午前锋抵达了小沛,今天上午却又到了徐州。而小沛和徐州之间,却有一百六十多里的路要赶。也就是说,距离大伙最近的一支义军,由小沛裴五十六和裴七十二两兄弟带领的四万多弟兄,连一晚上都没坚持住,就被兀剌不花的兵马给全歼了。甚至连求援的信使,都没来得及向外派 这是何等悬殊的战斗力差距就算裴家兄弟两个带的是四万只羊,那兀剌不花也得派人抓上小半夜才能抓得光吧然而,此人却前天晚上破了小沛,今天上午就赶到徐州城外连打仗带行军,只用了一天两夜时间 当即,就有人大声嚷嚷道,要赶紧去关闭北门,以免朝廷的骑兵趁虚而入。也有人大声提议,从现在开始坚壁清野,把朝廷的人马活活饿死在城外旷野中。还有人干脆提议,花重金招募一伙死士绕的黄河岸边去,一把火将浮桥烧个干净。压根儿不管这个季节,黄河已经到了枯水期,再过十几天,河面上就能冻出半尺厚的冰壳子来 这些不算最离奇,最离奇的是,居然有人小声嘀咕,问能不能派人去接洽招安据说朝廷对接受招安的义军首领都比较宽容,至今还没杀掉其中任何一个。 “北门我已经派人去驻守了,大伙放心,五百骑兵,谅他们还不敢直接冲进城里来”芝麻李越听越失望,挥了下手,大声打断。然后,又看了提议招安的那几个弟兄,苦笑着摇摇头,大声说道:“裴七十二此刻在后堂包扎伤口。咱们派出去的斥候,在鞑子斥候的手里把他给抢了回来。要不然,我到现在为止,恐怕还以为鞑子的兵马要开了春儿才会到呢” 众将闻听,又吵嚷成了一锅粥,“裴七十二在后堂他什么时候到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咱们的斥候呢居然跟鞑子的斥候交过手了,伤亡如何” “赶紧把裴七十二抬出来,咱们需要了解敌情” 芝麻李叹了口气,只好命人去后堂请裴七十二。不多时,亲兵们用担架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人走了进来,往大堂中央的空地上一放,大声汇报:“禀大总管,裴,裴将军抬过来了已经用过了药,郎中说,性命暂时没大妨碍” “裴兄弟,裴兄弟,你能听见我说话么”芝麻李先冲着亲兵们点点头,然后站起身,亲自走到裴七十二的担架前,低声问道。 “大总管,报仇,报仇啊”裴七十二先是没有任何回应,随即,突然伸出血淋淋的手,一把拉住了芝麻李的披风,“小沛,小沛城里城外十万军民,全都,全都被蒙古人给杀光了啊。大都督,一个没留,全杀了啊” 说罢,抬起头,不断朝地上撞,一边撞,一边大声哭诉道:“我哥,我哥觉得鞑子兵太厉害,就想先假装投降骗过他们,然后寻找机会再举义旗。没想到,没想到兀剌不花那老狐狸,先是说既往不咎,把城门骗开之后,立刻拔刀乱砍。我哥,我哥连还手都没来得及,就被他给剁碎了。我,我是事先不同意投降,偷偷藏在了城里没出去。后来见鞑子开始屠城,才,才抢了匹马,带着百十名弟兄杀了出来。一路上,一路上被鞑子追杀,追杀,大总管,报仇啊,给小沛的十万冤魂报仇啊” 空旷的大堂里,只有他的哭喊声在四下回荡。先前提议接受招安的人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双手捂着脸,缓缓地跪在了地上。再看赵君用,毛贵等核心将领,一个个恨得两眼通红,双手握成拳头,关节处咯咯作响。 小沛义军是否想假装接受招安,裴七十二说得未必是实话。但小沛全城军民被屠杀殆尽,却是血淋淋的事实。而徐州军的大部分将领籍贯都在萧县一带,距离小沛不过是百十里路,算得上半个同乡。甚至有一些流民出身的将领,还有亲戚住在小沛那边,一夜间就彻底阴阳永隔。 “呜呜”几名有亲人在小沛的将领,忍了半晌没能忍住,最终还是哭出了声音。众人扭头,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张开嘴,却也是泪流满脸。看看眼前义愤填膺的弟兄,再想想小沛那十万军民中,还有许多是老弱妇孺,芝麻李也再无法保持冷静。走到墙边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钢刀,朝着大堂中的红漆柱子一刀砍下,“从现在起,谁再敢提一个降字,就如此柱” “当啷”合抱粗的木头柱子,被看进去了半尺多身,钢刀也被卡在了里边,上下颤动。 “死战,死战”屋子的众将都红着眼睛,挥舞胳膊,喊得声嘶力竭。 芝麻李扭头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松开被震麻了的手掌,大步走回帅案之后,“来人,把裴兄弟抬下去休息。把今天当值斥候队长小徐给我传上来,当众汇报军情” “是”亲兵们答应一声,快步上前抬走嚎啕不止的裴七十二,然后带上斥候队长徐成一。后者年龄虽然才二十出头,头脑却非常机敏。看看军中的几位主要将领都已经到场了,不用众人发问,就主动汇报道:“启禀诸位将军,小的今天奉大总管命令,带领麾下一百名斥候巡视城北五十里内范围。才过了黄河上的浮桥不到十里路,就看到鞑子的骑兵在追杀裴将军。小队立刻拨了二十人回来向大总管示警,自己则带着另外八十名弟兄上前迎敌。本以为可以凭着人多打鞑子个措手不及。谁料.....” 眼睛微微发红,他声音哽咽,“八十多名弟兄,被鞑子一个照面就给杀散了。然后鞑子还分出一半儿人来,追杀小的派出的那些报信弟兄。小的,小的.....,小的是见势头不妙,了裴将军一道绕路逃命,仗着对附近地形的熟悉,才活着把他带到了城门口。小的,小手下那些斥候,活着,活着回来不到十个人啊” 说完了话,双手掩面,肩膀不断抽动。芝麻李已经听他汇报过了一次,此刻第二次听来,依旧悲愤莫名。抬起手来在自家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然后继续吩咐,“你先别忙着哭,你先把打探到情况和看到情况,汇报给大伙听” “是”徐成一慌忙放下捂子脸上的手,红着眼睛,大声补充,“据,据裴将军自己说,鞑子总计只有一万五千多人,其中骑兵和斥候加起来是七百左右,都是蒙古人。还有从北边一个叫什么金帐汗国专门请来的罗刹鬼兵,都是黄头发绿眼睛,身材特别高大,喜欢生吃人肉。总人数有三千多,全是步兵,马匹只用来驮兵器和铠甲。剩下的,就是辅兵了,都是高丽人。每人只发了一把短刀,鞑子也不怎么信任他们。但这些家伙,杀起人来却不是一般的狠” “嘶”众将领无论胆子大小,都忍不住倒吸冷气。谁也没想到,蒙元朝廷这次为了镇压义军,弄了一群鬼怪来助阵。怪不得裴老大连仗都没敢打,就想投降。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可能是妖魔鬼怪的对手 虽然早就预料到蒙元朝廷不会放任义军慢吞吞地发展壮大下去,朱大鹏听了,也是惊诧莫名,金帐汗国都这个时候了,金帐汗国居然还存在那黄头发绿眼睛的罗刹鬼兵,个子还特别大的,岂不是俄罗斯人他们怎么千里迢迢跑到徐州来了还有高丽人怎么什么坏事都有高丽人搀和这要事后世被他们的子孙知道了,岂不连徐州都变成了他们的注1 正诧异间,耳畔又传来芝麻李的声音,有点哑,也没刻意扯开嗓子去喊,但让人听了之后心神顿时安定不少,“什么鬼魅魍魉,大白天的,哪里来得鬼况且即便他们真的是鬼,咱们死了,也一样是恶鬼。鬼和鬼,谁还会怕得谁来” “哈哈哈哈.....”众将被他逗得含泪大笑,笑过之后,心里的畏惧之意也随之降低了不少。揉干了眼睛,七嘴八舌议论起该如何对敌来。 有人建议趁着敌军立足未稳,立刻杀出去,将那五百先锋给一股脑全歼了。也有人建议,小心慎重,紧闭四门,坚壁清野。反正已经入冬了,马上就会落雪。朝廷的兵马在城外没地方避风,早晚得活活冻跑。还有一些人在,则建议先请光明使出来,给城墙四周贴满符纸,以免那些鬼兵趁着夜间阴气盛,直接爬进城里来。 说来说去,除了毛贵、赵君用等少数人之外,其他大部分将领竟然都认可据城死守,将敌军生生耗走这个提议。朱大鹏听了,知道众人心里还是忌惮元军是鬼怪所变,于是清清嗓子,大声向芝麻李汇报道:“那金帐汗国的事情,末将恰巧知道一点儿。哪里是什么鬼怪,不过生得怪异了些的西域异族罢了其实都跟咱们一样,一张嘴巴吃饭两条腿走路,拿刀子扎下去,照样得前后两个窟窿。” “哦你居然知道能不能跟大伙仔细说说”芝麻李正愁没法振作士气,立刻把目光看向朱大鹏,带着几分鼓励的口吻交代。 “此事说来话长”朱大鹏拼命搜刮着肚子中那点儿可怜的历史知识,大声补充,“蒙古人的祖宗发迹的时候,曾经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向南攻打咱们的祖先大宋,另外一部分则向西杀了过去。结果向南的这支,花了将近一百年,才终于将咱们的祖先打败。向西的那支,据说只有两万多人,却只用了不到十年时间,就把沿途的上百个国家全给灭了。这黄头发绿眼睛的家伙,当年也是被蒙古人灭掉的一波。只不过他们现在忘记了祖宗是谁,才死心塌地的替蒙古人卖命” 注1:蒙元朝廷派高加索兵镇压红巾军的事情,史料中有明确记载,非杜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章 阴云密布 第二十四章 阴云密布 这番话里边,至少有一大半儿是他上辈子泡论坛看到的东西,未必完全符合史实,逻辑上也有偷换概念之嫌。但知识大爆炸时代的垃圾,听到十四世纪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流民耳朵里,却丝毫不异于醍醐贯顶。身边的将领们听了,对敌军的畏惧心理,立刻呈直线下降状态。纷纷接过话茬,大声议论道,“唉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英雄呢,原来被人家两万兵马就给灭了国” “十年都没坚持住,白瞎了那么大的个子” “不是十年,你们没听朱兄弟说么,一百多个国家,总计才坚持了十年不到。平均一个月灭一国,奶奶的,就是一群猪,也不至于如此吧” “估计是他们国家太小,每个就相当于咱们这边一个村子般” “胡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小的国家” “怎么没有,高丽人的国家跟鸡蛋一样大,却总觉得自己是大元朝的子民,天天拿个根棒子咋咋呼呼。” .“要不怎么叫他们棒子呢” ....... 芝麻李耐着性子听了一会,见将领们虽然把话题越扯越远,但声调已经渐渐恢复了正常。轻轻向朱大鹏点了点头,然后拍了下桌案,大声命令:“好了,废话就别多说了。降,老子肯定是不会降的即便战死,老子也要做个千秋雄鬼。但这仗该怎么打,我想先听听大伙的意思,然后咱们一起拿出个具体章程来” “是”众人的议论声立刻嘎然而止,互相看了看,大眼瞪起了小眼。既然决定打了,现在就把队伍拉出去,然后大伙一拥而上便是。怎么还有怎么打问题大伙兵书没念过一本,大字也不识几个,有谁能弄得了这些 芝麻李见此,只能主动点将,“老赵,你读书最多,你先来说说吧” “遵命”赵君用把胸口一挺,回答得格外响亮。“末将刚才已经听到了,敌军只有一万五千人,即便个个都是精锐,兵力上,也跟我军相差了七、八倍。所以末将以为,出城野战,乃是上上之策” “哄”底下立刻又炸开了锅,各级将领擦拳磨掌,跃跃欲试,一改先前的畏缩模样 “是啊,鬼兵再厉害,咱们十个打他一个,总也打得过了。” “赵军师说得对,咱们刚才都糊涂了,没想到在人头数上占尽了上风” “野战,野战,让鞑子尝尝咱徐州爷们儿的厉害” “野战,野战,杀光他们,给小沛的老少爷们报仇” ...... 听到四周激昂的附和声,赵君用满意地将手向下压了压,继续说道:“兵力上优势只是其一。其二,敌军远道而来,两夜一天走了一百六十余里路。虽然有马匹帮助驮运行李,但想必现在也是人困马乏。而咱们这两三个月,却一直蹲在城里养精蓄锐” “军师说得对” “军师高明” 四下里赞颂声宛若潮涌,震得窗纱嗡嗡作响。见大伙如此支持自己,赵君用心中更为得意,又将手四下压了压,继续补充,“第三么,就涉及到咱们徐州军的日后发展了。如果手握十万大军却被一万多鞑子兵马堵在城里龟缩不出,今后咱们还有什么面目在其他红巾兄弟面前抬头而只要灭了这伙鞑子,咱们就可顺势杀过黄河去,一举收复沛县、济州,然后顺着运河一路北上,直捣大都” “战,战,杀光鞑子” “直捣大都,抓了皇帝来给老子洗马桶” “战,将鞑子赶回漠北去” 众将被他勾画出的美好蓝图煽动得热血沸腾,个个扯开嗓子,振臂高呼。唯独朱大鹏,情绪丝毫不受周围热烈的气氛所影响。既没有和大伙一道振臂高呼,也没有附和赵君用的任何一条分析。形单影只,就像一群醉鬼里站着一个滴酒未沾的人般。 他在上一辈子掌握的历史知识非常可怜,然而,在这点可怜的历史知识里头,却清晰地告诉他,最后得天下的是朱元璋。红巾军是否北伐过,北伐最后打到了什么位置,都是一片模糊。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打入大都城,给了蒙元王朝最后一击的,肯定不是芝麻李。 既然如此,那赵君用刚才的所有描述,就注定是一张画饼。非但无法实现,并且很可能将在座的豪杰们活活“饿死”在取饼的路上 此刻他与周围环境如此格格不入,想不引起别人的关注都难。很快,就有数道目光先后扫了过来。其中最为严厉的一道必然属于赵君用,后者迈动双腿,三步两步压到了他的面前,眉毛竖了竖,冷笑着问道:“朱都督好像不太赞同本长史刚才所言之事啊,莫非,你还有不同见解么或者说,你到现在还惦记着接受朝廷的招安,用大伙的人头给自己换个官做” 最后一句话,就居心太恶毒了,不由得朱大鹏不开口反击,“长史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来末将如果想接受招安的话,刚才又何必揭开那些鬼兵的真实面目再者说了,眼下咱们徐州军中,蒙元朝廷绝对不会放过的人,恐怕除了咱们李总管之外就是末将了。赵长史这样的人都不愿接受招安,朱某怎么可能抢在赵长史的前面” “你”赵君的脸腾地一下,刹那红到了耳朵根儿。他的名头居然没有朱八十一响亮,这个事实早已成为了他心中一块隐疾。每次想起来,都愤恨得咬牙切齿。所针对左军的种种倾轧,大多数也是处于这个原因。 但隐疾之所以被称为隐疾,就是永远都不愿见光。然而朱大鹏今天,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心中的暗疮给掀了开来。这,让他怎能不恼羞成怒 “我怎么了,莫非朱某刚才说错了那朱某道歉”朱大鹏三个多月来一直尽量避免跟赵君用直接起冲突,并非怕了此人,而是因为心里头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外来户,不想在徐州军这个土著小团体里,惹起无谓的争端。此外,他也不想给芝麻李添麻烦,毕竟后者在明知道他那弥勒教堂主身份经不起推敲的情况下,依然给予了他无条件的信任。这份相待之恩,已经值得他倾尽自己所有去偿还了。 但是既然今天被赵君用逼得无路可退了,朱大鹏也就不愿继续忍让。冷笑几声,二十一世纪泡论坛修练出来的打嘴架功力瞬间开到最大值,“朱某当着大伙的面儿,像赵长史道歉。刚才的话说过了,赵长史其实是打心眼里头愿意接受招安,只是在大伙面前拉不下这张老脸来这样更正,长史大人看看是否合适” “你”赵君用自问口齿也够便给,然而几曾接触到如此迅猛的“火力”,又张了几下嘴巴都说不出反驳的话,猛地将手朝腰间一探,就准备拔刀跟朱八十一拼命。 这个时候,就显出朱八十一这个杀猪屠夫的身体素质来了。只是迅速后退了小半步,就躲出赵君用的攻击范围。随即将身体朝先前被芝麻李劈开数寸的柱子后一躲,探出半个头来,继续说道:“怎么赵长史要杀我灭口么那你还是最好再等一会儿,这里是咱们徐州军的议事大堂,不是你赵长史的私人地盘” “够了”眼见赵君用就要被朱大鹏给活活气吐血,先前一直冷眼旁观的芝麻李狠狠拍了下桌案,厉声喝止。“你们两个闹够没有还不都给我停下大敌当前,自己窝里斗算什么本事” “是”赵君用和朱大鹏双双答应一声,先后归队。 芝麻李气得牙根儿都痒痒,将目光专门看向赵君用,大声呵斥道:“身为长史,连一点儿容忍之量都没有你让弟兄们如何可能服你刀还拿在手里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起来,否则,休怪我今天拿你树规矩” “大,大总管”赵君用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芝麻李呵斥。立刻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很恨地将佩刀插回刀鞘,喘息着争辩,“是他不懂装懂,先故作高深状挑起事端的。否则,否则,末将哪有功夫刻意针对他” “那你也不该拔刀相对。这里是议事大堂,又不是外边的东西两市”芝麻李又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数落。数落过之后,又念着对方的脸面和多年来的交情,不愿意让此人过于下不来台。将目光再度转向朱大鹏,沉声命令:“如果你觉得赵长史刚才的话,有欠妥当之处,直接说出来便是。何必做俯览状,难道我们这些人,不配和你做兄弟么” “没,没有末将真的没有”朱大鹏闻听,觉得心里好生委屈。如果不是敬重这些热血男儿,他早就拍屁股走人了,何必站在西门大校场里天天喝一肚子西北风 然而,还没等想出合适的话来替自己辩解,前军都督毛贵却突然看了他一眼,非常诚恳的说道:“朱兄弟,虽然你最近做事一直很努力,也的确对大伙都很热心。但你自己难道一点儿都没察觉么,你太傲气了,跟我们说话时,总像站在山顶上朝下看。除了大总管之外,你几乎瞧不起我们中间任何人你总把自己摆在局外人的位置上,好像压根儿不想跟我们发生任何关联一般我这话说得直,你别不爱听但是,你可以问问,大伙是不是都有这种感觉” “没有,真的没有。你胡说,你,你信口胡说”朱大鹏甭看对付赵君用能火力全开,碰上毛贵这种实心眼儿的汉子,却立刻方寸大乱。 扪心自问,他三个月来,苦心积虑,竭尽全力地都想把徐州军往生路上带,让芝麻李、毛贵这些热血汉子,避免历史上籍籍无名的命运,避免成为沙滩上的前浪。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大伙都觉得他自命清高,为什么大伙都觉得他看不起徐州城里的任何人 前军都督毛贵说:鲜花啊,贵宾票啊。你朱八十一瞧不起俺不是,为什么花花和票票这么少甚至连个章章都不肯给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章 初露锋芒 第二十五章 初露锋芒 “岂止是瞧不上我等,就连大总管,恐怕也没被他放在眼里”赵君用终于找到了盟友,狠狠瞪了朱大鹏一眼,落井下石。 再看朱大鹏,一时间,竟然被委屈得两眼通红。原本可以活活将赵君用气死的嘴巴里头,除了反复强调“我没有”这三个字之外,再说不出任何词来。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芝麻李又拍了下桌案,制止了赵君用的借题发挥。“没有就没有罢,况且即便有了,也很正常谁年青时候不是这种鸟样子,比起我当年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德行来,朱兄弟已经稳重多了” “呵呵呵就是,就是。我们这么大的时候,天天觉得自己能上天摘星星”彭大、潘癞子等人赶紧插科打诨,谁都不想让矛盾继续激化下去。 芝麻李却比在场任何人都磊落,先给替朱大鹏找足了台阶下。然后又清清嗓子,继续对他吩咐道,“你如果觉得赵长史的话里有纰漏,就赶紧说出来。事关几万人的命,千万不要有所避讳,,知道么” “是”朱大鹏感激地看了芝麻李一眼,小声答应,“末将刚才的确觉得赵长史的话里,有很多不妥当的地方。怎么说呢,就是,就是太空洞。只顾着高屋建瓯了,却忘了打地基” “哈哈哈哈.....”众人闻听,又是一阵不管不顾的大笑。都觉得这朱八十一是傲气也好,是不会做人也罢,至少,这小子有傲气的本钱。就像这种盖房子不打地基的比方,大伙可能一辈子都说不出来 “赵长史勿怪,小子说得也是一家之言,未必见得完全正确”眼看着赵君用又要在笑声里暴走,朱大鹏汲取先前教训,低声出言安抚。 “哼”赵君用以一记冷哼作答,强行压住心头邪火,避免再当众与此人冲突。 “小弟接下来的话有些刺耳,诸位兄长勿怪”吃足了刚才差点犯众怒的亏,朱大鹏又四下拱了拱手,提前打起了预防针。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又锋芒毕露了,丝毫不给众人留任何脸面,“咱们徐州军全歼来犯的朝廷兵马,威震天下,固然是朱某所盼。沿运河北伐,直捣大都城,捉了狗皇帝来给大伙刷马桶,听起来也非常痛快。可要做到这些,首先咱们得击败城外来犯的鞑子。如果做不到这一条,今天在这里哪怕说出个花来,照样是在做白日梦” “那倒也是”有人觉得他说得在理,轻轻点头。 但大多数将领,心中先前被赵君用给鼓动起来的热情还没褪去,挥挥胳膊,豪气万丈地说道:“击败鞑子有什么难的莫非带着十倍的兵力,还会打败仗不成你小子也太涨别人志气了吧” “不是小子涨别人志气。如果打仗人多一方必定会胜,自古以来,就没什么名将了。大伙都拼命招兵,到时候,站在面对面数人头就是”朱大鹏毕竟是论坛上泡出来的,不管懂还是不懂,斗嘴却轻易不会输给任何人。笑呵呵一个比喻,就将大伙的错误想法,给放大了十倍,摆在了桌面上。 “这,这话也对”众人无法反驳他,呲牙咧嘴,很不情愿地承认。 “还有俗话人一过万,成堆成片。命令如何往下传达就是个麻烦。不信大伙自己想想,平时练兵时,最多可以让多少人听见你在喊什么都说鸣鼓则进,鸣金则退,鼓敲一通是什么意思,敲两通是什么意思,大伙提前约定过么底下的弟兄们又知道么如果换成令旗的话,大总管这边怎么挥令旗,什么颜色的旗帜挥几下表示什么意思,大伙能看得懂么” 二十一世纪论坛上打嘴仗,最为重要一点是,我自己虽然不懂,但却可以把你问得瞠目结舌。按照上辈子的习惯,朱大鹏今天火力全开,登时,令所有包括芝麻李、赵君用两个在内的所有将领,全都变成了哑巴。 “还有,临阵时谁冲在最前面谁打第二波谁侧面接应谁绕道敌军背后去偷袭都得有个说法吧”既然已经把话题说到这份上了,朱大鹏索性一刀子捅到底,“还有,还有各兵种的协调配合。长枪兵站在什么位置,刀盾手站在什么位置,弓箭手又站在什么位置,也必须要有个安排。要知道两军交战,只要对方阵形不乱,咱们即便人再多,能于对方接触上的,也只有前面几排。连两个打一个都未必能做到,更甭说十来个人一拥而上了” “这.......”众人开始越听越惊诧,越听心里越发虚,额头上的冷汗淋漓而下。包括赵君用自己,虽然眼神依旧尖锐得能杀死人,内心深处,却不得不叹息着承认,姓朱的小子想得的确比自己深一些,说得这些东西,也句句都敲在了点子上。 然而佩服归佩服,他却不能容忍被一个后生小子,当众拆了自己台。于是没等朱大鹏把话说完整,就撇了撇嘴,大声打断,“这个,大伙的确都不知道,事先也没做过相应训练。既然朱兄弟你提出来了,能教教我等,具体该怎么做么” “我也不清楚”若论知识面的广博程度,融合了二十一世纪灵魂的朱八十一,绝对占据了先天优势。但一涉及到某个点的深入探讨,他便立刻现出了原型。想了片刻,无可奈何地承认,“末将今天将这些疑问提出来,只是希望能起到抛砖引玉作用。咱们大伙今天群策群力,总能将具体细节补充完整” “嗤我当你无所不能呢,原来也是个卖嘴的货”赵君用立刻找到了机会,冷笑着嘲讽。 “行了,老赵,朱兄弟现在能把问题提出来,是件好事”唯恐二人再起冲突,芝麻李及时出言打断。“咱们大伙现在就想,看看能不能临阵磨枪。那鞑子的大队人马即便今天赶到,也像你说得那样,早已筋疲力竭。不可能立刻就开始攻城。咱们就让他们多活几天,等把朱兄弟说的这些安排清楚了,再出城决一雌雄” 后半句话,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众将闻听,又齐声称是。然而答应得虽然痛快,具体商量事情时,他们却变成了泥塑木雕。谁都指望同伴们替自己拿主意,谁都希望坐享其成。 随后的讨论进行了整整一个上午,大部分时间里,都是芝麻李、赵君用、朱大鹏三个人在说话,偶尔加上个毛贵,则是只言片语,只能起到锦上添花作用,无法和其他三人步调一致。但艰难归艰难,徐州军今后出战的大致阵形和各军位置,以及号角和令旗所代表的涵义,倒也讨论出来了个基本雏形。 其他,各兵种配合暂时不用考虑,眼下徐州军中最多的兵器是长枪和朴刀。弓箭不足三百,马匹也只在百位数。复杂的阵形变化也不用考虑,十几万兵马都没经过严格训练,能把队伍站整齐了就已经非常不易。此外,顶多再加一个各军主将的认旗识别,眼下算得上核心的将领只有十几位,把赤橙黄绿青蓝zi七色按人头分派一下,倒也没多大麻烦。 在讨论过程中,赵君用的贡献,大伙有目共睹。此人虽然心胸有些狭窄,做事也有些眼高手低。但头脑的灵活程度,却绝对是一等一。朱大鹏提出来的那些问题,只要多花一点儿时间和精力,他总能找出个针对性的解决方案来。即便有些脱离实际,被朱大鹏再次挑出毛病之后,也能尽快找到修正办法。到后来,干脆二人一个只负责提出问题,一个只负责寻找解决办法,倒也配合得相得益彰。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下午未时,也就是朱大鹏在后世的两点左右。芝麻李看看手里厚厚的一叠子纸,伸了个懒腰,叹息着说道:“唉,早知道这样,真该把老赵和朱小舍早点弄到一起去,让他们俩互相搭配着干活。也不至于明天就要跟鞑子开战了,今天才发现这么多事情都没有干行了,就这样吧,也不用弄得再细了。再细,我这个大总管都晕头转向了,更何况底下的弟兄们” “嗯,再细,末将也无能为力了”朱大鹏想了想,轻轻点头。 赵君用也累得脸色煞白,靠在椅子背儿上直喘粗气。半晌,才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看了朱大鹏一眼,低声说道:“你小子是个有真本事的,老赵先前看错你了今天先当着大伙的面儿先给你赔个罪,等打退了鞑子,再摆酒认错” “不敢,不敢”经历了一上午的磨合,朱大鹏对赵君用的印象已经改善了许多。此刻听对方说得诚恳,连忙站起来,用力摆手。 见二人又有了客气起来没完的趋势,芝麻李站起身,大声打断,“好了,这些废话以后再说,都是自家兄弟,偶尔红一次脸,谁都别往心里头去” 随即,他又将手里的纸张拍了拍,冲着所有人说道:“这东西,我今天下午就找人誊写几十份出来。你们这些家伙,不管认不认字,都给我拿一份回去背熟了,谁也不准偷懒。不但这次杀鞑子用得上,今后再跟鞑子打仗,也一样缺不了滚吧现在都滚回各自的营房去激励弟兄们。老子今天不管你们的饭,改天杀光了鞑子,咱们再一起痛饮” “是”众将齐声答应着,站起身,大步走出府衙。 因为劳累过度的缘故,朱大鹏和赵君用两人走在了最后。芝麻李将大伙的讨论结果交给了心腹请人去誊抄,自己也跟在后边送了出来。还没走到府衙门口,就听见外边传来一阵纷乱的嚷嚷声,“这是谁的兵,谁的兵,好生齐整”“是左军,没看排头兵举的旗子么,是朱八十一那小子手下的儿郎。这小子,真的有一手” “坏了,光顾着讨论战事,把他们给忘了”朱大鹏先是愣了愣,迅速想起来,自己跑到府衙议事前,曾经吩咐徐洪三去召集亲兵和战兵。自己在里边忙忙碌碌地跟赵君用等人讨论了两个半时辰,这些弟兄们,也在府衙门外站了整整两个半时辰 怀着几分愧疚,他加快脚步往外赶。一出大门,就看见五百多名弟兄,行列分明地站在正对大门口的空地上。虽然其中大部分人手里只有一根长矛,身上没穿任何甲胄。却个个抬头挺胸,身体竖得如标枪一样笔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章 仙家秘法 第二十六章 仙家秘法 连续三个多月,他手下的亲兵队和战兵队,就练成了站军姿和队列行进这两项。其他阵列、格斗和小范围内相互配合之类,都还连门儿都没有摸到。拉上战场之后未必见得了真章。但乍看上去,却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当即,刚刚从大堂里议完了事的各级将领们就全走不动路了,一个个停在方阵之外,东瞅瞅,西看看,两只眼睛羡慕得直冒星星。 “这就是你用佛家,用,用秘法训练出来的弟兄”前军都督毛贵平素跟朱大鹏关系最近,回过头,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大声询问。 “肯定是了朱兄弟这法子,可是,可是.......”还没等朱大鹏来得及回应,后军都督潘癞子也跑过来,满脸崇拜。 以前从西门校场外路过,他们两个也曾经观察过朱大鹏如何练兵。当时只是觉得弟兄们手抓着根长木头杆子,一板一眼地走路模样很有趣,却没给与太多的关注。如今看来,那一板一眼之间,却是大有学问。至少眼前这六百儿郎,放在战场上打别人两千都不会成太大问题。 “秘法哪是什么秘法,都是闭门造车想出来的,说穿了一钱不值”在朱大鹏眼里,二十一世纪大学生军训内容,绝对不是什么不传之秘。翻来覆去就那样几个花样,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能说个清清楚楚,跟佛家更是搭不上半点儿关系。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又凑过来了右军都督彭大,搓着蒲扇般的手掌,连声感慨, “朱兄弟甭看平时不声不响,这,这兵炼得,可真是,真是......” 与毛贵、潘癞子两人一样,他从西门出入时,也曾经看到过左军将士如何训练。并且心里对此充满了好奇。但是大伙都是好兄弟,朱大鹏没主动说过要将此法公开传授,他也拉不下脸来偷师。如今回头再想想,其实早点儿厚起脸皮跟朱兄弟软磨硬泡一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不可能得传全套仙家秘法,对方手指头缝隙里多少漏一点儿出来,也够自己受用小半辈子了 “真的很简单,无非吃饱喝足,然后往死了炼罢了”朱大鹏受不了彭大那近于崇拜的眼神,赶紧太高了声音补充。“先挑人,身子骨太单薄的不能要。悟性太瓷实,怎么教都教不会的那种也不要。然后天天糙米管饱,隔三差五的再给加顿肉菜然后就没完没了地炼,一项接一项过关......” 话音未落,芝麻李也从后边追了上来,瞪着闪闪发亮的大眼睛,低声问道:“真的只需要吃饱喝足就行了不需要什么家传秘法我这几个月来,下发给各军的粮草可都是足额的,怎么别人都没炼出如此雄兵来” “是啊,是啊,我们手下的弟兄,跟这些弟兄一比,简直都成废物了”其他各军主将可都围上前,又是佩服,又是羡慕。 “五千人里头,就挑出这些来。基本上是十里挑一”看到大伙饿狼一般的眼神,朱大鹏赶紧继续低声补充,“他们从被挑出来那天起,每天就只训练站立和列队走路,一天至少坚持五个时辰。饭管饱吃,每晚还要再加上一大勺子肉汤。具体训练方法我已经命人记了下来,大总管如果感兴趣,下午就可以派人去拿” “那,那得多少钱啊”芝麻李先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咬牙切齿,“拿你如果愿意给我看,我就派人去拿。不白拿你的,我用,用五匹好马加一把宝刀跟你换。下午就叫人给你带过去” “宝刀就行了,马我不要。养不起,也不会骑”朱大鹏笑着摆摆手,只接受了其中一部分回礼。 “那怎么行,你的东西,我怎么能白拿”芝麻李却不愿意白拿他的独家秘籍,想了想,坚持着说道:“如果你不要马,我给你弄五十口猪来吧。刚好,你练兵时需要给弟兄们打牙祭” “那就多谢大总管”知道芝麻李是个实在人,朱大鹏就不再推辞。转念想起毛贵等人都说自己不合群,便又笑了笑,低声说道:“这份练兵秘籍,大总管也可以誊抄给其他弟兄。只要大伙想学,都没关系。反正兵练好了,都是为了杀鞑子” “那,那你岂不是太亏了”非但芝麻李,一旁竖着耳朵两眼放光的赵君用、毛贵等人,也都悚然动容。要知道,这年头可不像朱大鹏穿越前的那个世界,互联网上,什么东西都可以共享,抄论文都可以抄得肆无忌惮。李鬼只要兄弟多了,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打上李逵门逼后者承认抄袭。这年头虽然经历了蒙古人七十年蹂躏,华夏百姓骨子里,还是有很强的物权概念。不经拥有者允许,偷师是要被挖眼睛的。哪怕毛贵等人于朱大鹏是袍泽,只要朱大鹏不点头,他的练兵秘方就是他自己的,其他人谁都没脸去偷学。 “五十头猪,可以赊欠,以后慢慢还”朱大鹏是个讲究实际的人,听出赵君用和毛贵等人心里过意不去,立刻打蛇随棍上,“包教包会,并且随时可以派人亲临指导。” “贪心”众将齐声笑骂,闹过之后,却又觉得跟朱大鹏之间的距离缩短了许多。至少,彼此之间已经能开开玩笑,而不是像前几个月那样,天天都公事公办。 “此外,我还有一份秘方,献给大总管。下午大总管派人取练兵之法时,可以一并取过来。眼下可惜得不到硝石,否则,说不定能起到一举锁定战局的效果”朱大鹏既然大方了一回,干脆大方到底。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 “什么礼物”听他说得神秘,芝麻李的兴趣立刻被勾了起来,皱着眉头,以同样低的声音询问。 “一份火药配方,比原来朝廷用的那种至少威力大三倍”朱大鹏又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唯恐被太多人听到,走漏了消息,进而令蒙元官兵有所防备。 谁料芝麻李闻听,却远不如刚才对练兵方案那样感兴趣。只是不想让朱八十一冷了心,才强装出一幅惊喜的面孔回应,“啊,那么厉害。那你可得多做一些出来。秘方不要交给我了,你自己留着。需要什么配料,立刻给我列单子,我派人到鞑子的地盘上偷偷帮你弄” “那东西也就听个响,威力大三倍有什么用”除了赵君用之外,其他徐州军将领也是笑着摇头,都觉得朱兄弟这回有点儿故弄虚玄了。“我们都是粗人,自己摆弄不了那玩意。不如朱兄弟你牵头先造着,大伙需要时,再用猪肉,不,再用你需要的东西跟你换” “那好吧眼下,眼下最迫切需要的是,硫磺和硝石。特别是硝石,市面上根本买不到。我手里只有三斤左右,早已经用得一粒都不剩了”好心献宝却遇到了个不识货的买主,朱大鹏有点儿受打击。想了想,有气无力地回应。 “买,我立刻派人去给你买”芝麻李还沉浸在得到练兵秘法的狂喜中,对几包硝石和硫磺的小事儿不屑一顾。“每月各五百斤,不一千斤够了么趁着仗还没打起来,我今天下午就派人出城去南边” “够了,谢大总管支持”朱大鹏无奈,只好先向芝麻李道谢。同时心中偷偷打定主意,一定要尽早把自己配制的火药用到战场上。用实战结果来扭转芝麻李等人的观点,进而把徐州红巾带上一条历史已经证明了的正确之路。 芝麻李猜不到他在想什么,见年青人脸上始终带着许多遗憾。四下看了看,恍然大悟般说道:“你的弟兄们怎么都没披甲是老赵没发给你们么老赵,这你可做得有点儿过分了”左军虽然组建得晚,你也不能一件甲胄都不发给他们 “末将,末将最近事情多,忽略了,忽略了,大都督勿怪。朱兄弟勿怪”赵君用立刻闹了个大红脸,讪笑着解释。 “我不管。你今天下午,无论是从别人身上扒,还是从库里挪,必须给朱兄弟手下这几百精锐披上甲。如果你弄不到,我就直接从亲兵身上扒给他们”芝麻李以前对赵君用克扣左军器械的事情,早就有所耳闻。今天又看了赵君用和朱大鹏两人的争吵,再跟眼前的景象一对照,还能感觉不出问题出在哪里来立刻狠狠横了赵君用一眼,极不高兴地吩咐。 “有,肯定有”赵君用哪敢让芝麻李的亲兵没铠甲穿连忙满口子答应。回头再看朱大鹏,心中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儿好感,顿时又被怒火冲了个干干净净。“我说你小子又献秘籍,又献火药的,想干什么呢原来就是为了在大总管面前给我下蛆等着,这回忙着跟鞑子干仗,老子让你一回。等收拾掉了鞑子,咱们老账新账一起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章 与子同仇 第二十七章 与子同仇 心中恨归恨,他却不能连芝麻李的命令都不听。当天下午,便从武库里挑了一批刚刚赶制出来没多久的猪皮铠甲,送到了左军设在城内营房中。朱大鹏通过上午在府衙大堂内的亲自的观察,明显感觉到徐州军对战争的准备非常不充分。因此在领到铠甲的第一时间,就将它们全都发到了弟兄们手中。再加上原先苏先生扒门盗洞四处高价淘弄来的,一百亲兵和五百战兵,基本上每人刚好能分上一套。辅兵当中的百夫长和千夫长,也能凑合着分上半套,不至于像原先一样全靠朝衣服上钉红布条来识别身份和官职高低了。 “亲兵就住在我的府上,洪三,你去安排战兵由孙千总带着,到城里找空房子住抓紧时间休息,补充体力”看大伙换上了新铠甲之后,多少有了几分精锐模样。朱大鹏用力一挥手,大声命令。 “是”亲兵队长徐洪三和战兵千夫长孙三十一两人齐齐答应着,抱拳领命而去。 不待他们的背影走出门外,朱大鹏又看了一眼伺候在自己身边,满脸紧张的吴二十二,大声命令,“你从辅兵当中挑五百身强力壮的出来,带着他们去城里找空房子休息。明天带着他们上城墙协助防守其他人,交给周小铁,我另有安排” “是”吴二十二也学着孙三十一的样子拱手,向外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将脸转了过来,带着几分试探的口吻说道:“都督,那明天,明天需要末将给您,给您在府上备下马车么” “马车我要马车赶什么”朱大鹏被问得愣了下神,旋即意识到,吴二十二知道自己不会骑马,所以想把提前把马车藏在府里。见势不妙,好立刻保护着自己出城逃命。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大声呵斥,“别瞎耽误功夫了四下里都是朝廷的地盘,跑,咱们能跑到哪去况且明天这一仗,谁输谁赢,还一定呢赶紧去带人下去休息,吃饱喝足了,养精蓄锐” “是”见朱大鹏说得斩钉截铁,吴二十二无奈地答应了一声,拱了下手,快步走了出去。 他前脚刚一离开,苏先生立刻将头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哼哼唧唧地说道:“都督,其实,其实吴队长他,他也是一番好心。俗话说,留得青山在.....” “闭嘴再乱我军心,就推出去斩首”朱大鹏一听,气得两眼冒烟。又狠狠拍了下桌案,厉声威胁。 苏明哲天生了一个兔子胆儿,见朱大鹏好像动了真气,立刻吓得不再敢多废话了。然而一双丹凤眼却四下看来看去,目光中没带着丝毫的自信。 朱大鹏又四下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麾下的其他将领,或者满脸凝重,或者面色灰白,鲜有人像平时那样咋咋呼呼。很显然,大伙都听说了元军大兵压境,并且屠了小沛的事情。 “鞑子的战兵只有三千多一点加上主将的亲兵和斥候,也不过是四千来号人马。其他的都是上不了战场的辅兵”知道手下这群古代城管都给吓破了胆子,朱大鹏深深地吸了口气,非常耐心地解释。“我今天上午在府衙,已经跟大总管商议出了破敌之策。最迟后天中午,大伙就能看到真章” 与官兵的交战时间,至少得推后到后天中午,这是他和芝麻李、赵君用、毛贵四个人上午根据敌我双方的实际情况而得出的结论。官兵远道而来需要休息,不可能抵达后就立刻攻城。而徐州军这边,至少需要一整天时间来,熟悉刚刚制定的出战位置、次序,以及旗帜、信号等指挥规则。 解释过后,见众人依旧提不起什么精神头来,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并且,我这里还有一个绝招,关键时刻用出来,肯定能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真的”众将领立刻喜上眉梢,七嘴八舌地追问。在他们心里一直弄不明白同样一个朱八十一,前后差别怎么如此之大。因此,也一直把融合了两个灵魂的朱大鹏,当作是某个大仙儿的化身,说不定就能使出什么仙家法宝来 “真的,但是需要你们一起动手帮忙”事到如今了,朱大鹏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治了。先抓起一支令箭,交给苏先生,“你去把我自己配的那些火药,和武库早晨拨下来的火药,都给我运到府里来” “是”苏先生将信将疑,接过令箭,小跑着去执行任务。 朱大鹏随即抓起第二支令箭,直接扔给了左军的司仓参军于常林,“于参军,你带一百名辅兵,去街上的杂货铺里,给我买竹杆子和麻绳。要碗口粗细的大毛竹,越干越好” “诺”于常林是个半吊子书生,走了苏先生的关系才混到了左军当中,因此非常注意表现。先拱手施了个礼,然后大步出门。 “牛大,你和王胖子两个,去从辅兵中,挑两百名手巧的来,到我府中候命。周小铁,你带着其他辅兵下去休息,这两天给我约束紧了他们,不准他们扰民。其他人,等会全留下待命” “是”众将见朱大鹏越安排越流畅,越安排越显得信心十足。精神头也多少振作了一些,齐齐躬身领命。 大约在一炷香时间后,苏先生等人陆续将火药、毛竹等物运了回来。牛大和王胖子两个精挑细选的灵巧辅兵,也被带进了左都督府。朱大鹏见到,也不耽误时间。立刻带领大伙一起动手,先把前院的长廊打扫干净了,地上扑了一层装粮食的草袋子。然后将自己手头仅有的标准黑火药,和武库里拨下来的那数百斤,分头倒在草袋子上面。“看好了,我先做个示范,你们大伙跟着学” 说罢,先用锯子割了半尺长,一端带着竹节毛竹,掏干净了竹筒中的杂物,侧面打上个小孔。接着,用竹片铲了大约七八两火药,倒进竹筒内。再接着,则用纸包着火药搓了根长长引线,一段搭在竹筒内的药粉上,另外一端,则穿过竹筒壁上的小孔,用麻绳绑在外面。 随即,又在竹筒内的火药表层塞了一团纸做间隔,最后,则用干土,将竹筒死死地封了起来。 要是让二十一世纪的孩子看见,立刻能认出来,朱大鹏做了个特大号爆竹。只不过爆竹的外壳由纸筒改成了竹筒,引线也比市面上常见的爆竹略长了一些罢了。 “就这样,明天咱们出城作战时,就带上他”没等众人发问,朱大鹏将做好的成品朝面前一摆,笑着说道。“今天早晨,那个铜炮最后被炸成了什么模样,估计你们当中很多人都看到了。鞑子的官兵再厉害,终究也是血肉之躯,不可能比铜炮还结实” 那个盏口铳的遗骸,在朱大鹏拖着李慕白离开之后,早就被在座将领们轮番观赏了个够。此刻听自家都督说起来,立刻会心而笑。都想着,都督果然不是一般人,办法信手就能拈来。这火药连铜铳都能炸得稀巴烂,点着了扔到鞑子头顶上,铁打的脑袋也炸成西瓜了,害怕他是什么妖怪 当即,大伙一起动手,开始赶制爆竹。不到半个时辰,就将手头的火药用了个干干净净。朱大鹏先命令自己麾下的司仓参军余常林将土手榴弹的制造流程记录下来,誊抄了数份,分头送给徐州大总管芝麻李,长史赵君用、光明使唐子豪等,建议众人也如此炮制各自手中的火药。然后挥了几下手,命令苏长史带着大伙先去休息。 待所有人都散去之后,他自己坐在一排排大号爆竹前,摇头苦笑,“就靠你了爆竹兄弟炸不死人,至少能吓鞑子们一大跳” 甭看当着众位弟兄的面儿,他显得信心十足。骨子里,却是一样的忐忑不安。因为他此刻比任何人都清楚徐州军的真实情况。虽然总兵力高达十二万有奇,训练程度却低得可怜。除了自己和毛贵两人之外,芝麻李、赵君用和其他将领,这三个月来把大部分钱粮都花在扩充队伍上了。真的上了战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未必能把自己一方的人数优势发挥出来。 而眼前这堆自己突发奇想带领大伙临时赶制出来的东西,除了亲手制造的四枚之外,其他里边装的全是垃圾火药。没经过任何实际测试,威力根本无法保证。 但有些话,他是不能如实说出来的。原本左军里这群由古代城管转职来的军官,就是勇气不足,机敏有余。若是大战当前,自己这个左军都督先露出了怯意,根本不用等到战场上见真章,估计今天夜里,就得有人偷偷溜出城外去逃之夭夭。 想到不能让逃兵动摇了整个徐州军的士气,他又强忍着身体上的疲劳,点起二十名亲兵,到城中四处巡视。一路上,逃兵倒是没抓到半个,却不断有其他将领借着各种由头跑过来,向他验证鬼兵的传闻。 每次,他都信誓旦旦地向对方保证,自己白天所言,百分之百为真。那些金头发,绿眼睛的家伙,真的不是妖怪。挨了刀子一样得死。但是到了后来,客人依旧络绎不绝。朱大鹏被烦得实在没办法,干脆直接让苏先生写了几张告示,在城中四下张贴,“鬼没有影子是人是怪,阳光下便见分晓” 前来打听消息的将士们当中也有几个识字的,把墙上的告示读了读,便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回去睡觉了。这句话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徐州城。军民百姓都悄悄打定主意,第二天早晨,一定要找机会到城头上看看,那些传说中鬼兵到底怕不怕太阳,有没有影子 第二天天才放亮,北门上当值的士兵,果然看到城外有大队大队的元军开了过来。这伙兵马并不急着对徐州城发起进攻,而是用刀子逼着沿途抓到的百姓,在距离城门两三里远的位置,背靠着黄河开始修建军营。同时洒出斥候,四下警戒。 那些百姓理论上都属于大元朝子民,没想到朝廷的军队会胡乱抓人,事先根本没刻意躲避。被兀剌不花麾下的高丽兵用棒子一逼,往往是全家老小,都被抓了劳役。因此数量极为庞大,七手八脚,就把一座硕大军营给盖了起来。 兀剌不花却不肯放他们离开,随即命令高丽兵押着百姓去四下里砍柴,生火做饭。待所有骑兵和战兵都被伺候得吃饱喝足了,马匹也得到了充分休息。已经都到了正午十分。老贼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忽然说出了一连串蒙古话。随即,便有两百多名骑兵冲进百姓的队伍,不分青红皂白,拉了同样数量的男女出来。 “他们要干什么”朱大鹏早早就上了敌楼,一直陪在芝麻李身边,观察敌军动向。见蒙古骑兵忽然拉出数百普通百姓朝城门口押了过来,愣了愣,大声询问。 “不知道”芝麻李也被兀剌不花的举动弄得满头雾水,皱着眉头,低声回应。“按道理,这些人都是从黄河北岸强征到的,属于朝廷的子民啊跟咱们没任何瓜葛......” 话刚说了一半,他突然顿了顿,眼睛瞬间瞪得滚圆。“不好,赶紧出城救人。毛贵,赶紧带领你部弟兄出城救人” “是”前军都督毛贵也发觉情况不对,答应一声,顺着马道就朝城墙下跑。才跑了几步,城门外突然传来一通鼓响,“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紧跟着,那些蒙古骑兵举起钢刀,一刀,就将各自马前的百姓给砍成两段 “啊”朱大鹏在敌楼上看得清楚,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双手按在了城垛上,寒气钻心。才猛然意识到,被杀的不是自己。 有股猩红色的火焰,瞬间从他的心脏处冲出来,只奔顶门。只觉得这一刻,天是红的,地是红的,远处的云是红的,云下的树、树下的人,还有人身后那尚未来得及封冻的滚滚黄河,全都是殷红一片 无边无际的红色,像血一样涌过来,又浓,稠,堵在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让他无法叫喊,无法呼吸。而就在这红色的世界里,哀哭声不绝于耳,那些无辜被杀者的父母、妻儿,仿佛无法相信正在眼前发生的事实般,半晌,才终于冲出人群,踉踉跄跄地冲向血泊中的尸体。而人群周围的那些高丽人,则举起削尖的棒子,雪亮的钢刀,毫不犹豫地朝冲出来的百姓身体上戳,一戳下去,就又喷起一股鲜红色血雾。 “芝麻李听着”鲜红色的世界里,从杀人者的队伍中,策马跑出一名身材矮胖的蒙古武士。用长矛挑着个不肯瞑目的头颅,在距离城墙百余米左右的距离上,耀武扬威,“我家大人说了,要你一个时辰之内,出城投降。如果不从”他狞笑了一声,奋力将头颅甩向敌楼,“就杀光城外你的这些族人让他们去地狱替你开道” “呯”头颅被甩出了四十多米,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朱大鹏的身体哆嗦了一下,眼前的红色迅速退去,重新呈现出雪亮的钢刀和一张张哭不出声音的面孔。 “一个时辰之内,出城投降。如果不从就杀光城外你的这些族人让他们去地狱替你开道”那名蒙古武士继续在百米外策马驰奔,来来回回,将威胁传入城上每个人的耳朵。 族人他们是我的族人鞑子说了,他们都是我的族人朱大鹏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毛贵觉得他傲慢,总是喜欢站在高处俯览众生。而受了他很多恩惠的苏先生、孙三十一等人,平素对他也是敬畏有余,未见得如何亲密。原来大伙都能感觉到,他跟他们并不是一伙,一直都不是 在二十一世纪,地球村的概念已经深入人心。朱大鹏的朋友中就有很多少数民族,大伙平素在一起喝酒吃肉,谁也不会刻意去提祖先们之间的事情。不提那些征服于被征服,屠戮与被屠戮。 所以,在他眼里,芝麻李等人和城外的蒙古人、高丽人,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自两个灵魂融合以来,他虽然为了生存而努力挣扎,帮助了这里很多人,做了很多事情。但是,骨子里,他自己却一直还把这个世界的人当作游戏中的np,根本没想过自己属于哪一方,根本没有把其中任何一方当作同族 然而,城外的蒙古人,却用正在滴血的屠刀告诉他,他跟芝麻李,跟城下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一样,都是汉人,都是天生的奴隶。 反抗,是死不反抗,死不死全看主人的心情 我是徐州军的左军都督,我是起义者,我是汉人汉人当中地位最为低贱的流民两个灵魂融合以来,从没有任何一刻,朱大鹏对自己的身份认知如此的清晰。 有层看不见的膜,在他周围瞬间化作齑粉。 他不是朱大鹏,不是那个上辈子打了一辈子游戏,这辈子继续游戏人间的朱大鹏。他是朱八十一,朱老蔫儿,徐州城的杀猪汉朱老蔫儿。芝麻李帐下的左军都督。 他有个兄弟叫毛贵,有个兄弟叫潘癞子,有个兄弟叫赵君用,还有个兄弟叫苏明哲,叫张小七..... 他们是兄弟是同族他们个性迥异,能力参差,姓氏不一样,长得不一样,高矮胖瘦也不尽相同,但在异族的屠刀下和眼睛里,他们永远都是同族,没有任何差别。 不一起反抗,就要一起变成尸体 他们是兄弟,是同族,无论任何时候,永远都是 生,肩膀挨着肩膀,死,手臂挨着手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章 睡醒的河(盟主加更) 第二十八章 睡醒的河 “放我下去,我要杀他,我要杀了他”猛然间,朱八十一扭过头,冲着芝麻李大喊大叫。 “冷静你这样子,杀不了任何人”虽然此刻的朱八十一看起来如此狰狞,但是芝麻李却突然感觉到,小兄弟跟自己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些,近到已经难分彼此。 “你先歇着,让我来”用力按了按朱八十一的肩膀,他大声命令。随即,把手探向身后亲兵,“拿那张三石力的硬弓来” “是”亲兵们红着眼睛,递上一张巨大的步弓,和一支狼牙箭。 芝麻李把箭按在弓臂上,深吸了一口气,瞬间将弓拉成了满月。城下耀武扬威的那名蒙古武士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临近,把马头向后一拨,撒腿就逃。 “嗖”一支狼牙箭从天空中飞下来,正中他的后颈。将他从马背上推下来,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出城杀鞑子”芝麻李放下强弓,咬着牙,大声命令 “出城杀鞑子” “杀鞑子,杀鞑子”城头上,响起一阵山崩海啸。所有亲眼目睹了蒙古人暴行的弟兄们,都抄起兵器,紧紧地跟在了自家主将身后。 “杀鞑子,杀鞑子”徐州城北门大开,毛贵率领前军兄弟,穿过吊桥,在正对城门口两百步远的地方汇成一个巨大的方阵。 “杀鞑子,杀鞑子”紧跟在前军后边是右军,两千余名弟兄高手持简陋的兵器,从吊桥上跑下来,义无反顾。 左军、中军、后军,还有风字营、火字营、林字营、山字营,以及其他一些芝麻李和赵君用两个根据孙子兵法中格言而命名的营头,都高举着战旗,从城门口鱼贯而出。密密麻麻,与先前杀出来的众兄弟们站在了一起。 “杀鞑子,杀鞑子”他们当中大多数身上都没有铠甲可穿,手中的兵器,也只是一根简陋长矛。而他们,却肩膀挨着肩膀,手臂贴着手臂,谁都不愿落后半步。 他们已经被当作牛羊一样屠戮了七十余年。 他们从参加义军到现在,还不到一百天。其中还有不少人是被协裹进来的。但是,已经习惯了站着习惯,却再也不愿意跪下去。 “杀鞑子,杀鞑子”“杀鞑子,杀鞑子”“杀鞑子,杀鞑子”人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拥挤着,叫喊着,怒吼声伴着料峭寒风,响彻整个原野。 忽然间,远处已经临近结冰的黄河颤动了一下,腾起了惊涛骇浪。 金黄色的波涛“轰”地一声跳上半空,然后又咆哮着落下,且沉且浮,宛若一条刚刚被惊的巨龙,愤怒地舒展着沉重的身体。 这条龙,在沉睡了近百年后,终于醒来了。卷起万丈波涛,涤荡世间所有腥膻。 “轰隆轰隆轰隆”听到来自背后的汹涌水流声,蒙元御史大夫、河南江北行省左丞兀剌不花眉头皱了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事物反常必为妖作为勋贵里边难得一位的儒家子弟,他虽然不大相信这些怪力乱神,但对黄河在十一月底却突然水流量大增的事情,却也是多少有些忌惮。然而,当他看到对面正靠着护城河整理队形的义军,脸上立刻涌起了一缕轻蔑的笑容,心中的不安也在一瞬间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怒不兴兵,芝麻李明显中了自己的激将法,没等他麾下的蚁贼们做好准备就冲了出来 而那些蚁贼们,居然连最基本的列阵都会学会,人挨人,人挤人,乱得像晚秋的骡马市场一般,根本没有任何秩序可言 早知道这样,自己再等上两三个月,待春回大地后再来讨伐这伙蚁贼也不为迟。在长达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无法成军,再多给芝麻李两个月,结果也是一样。虽然眼前那群蚂蚁的队伍里,已经出现简陋的令旗、认旗和其他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旗帜,旗帜下的蚁贼头目们,也在努力地约束部曲。但蚁贼就是蚁贼,你就是给他们一万年时间,再给他们充足的军粮和武器,他们照样无法变成真正的将卒。 “擂鼓,准备接战”没兴趣看芝麻李如何整顿队伍,兀剌不花从身侧的亲兵背上抽出一根橙黄色的令旗,用力挥了几下,然后大声命令。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雷鸣般的鼓声,立刻中军位置响起。正在懒洋洋整理铠甲的罗刹兵们,立刻像吃了曼陀罗花一样跳了起来,快速与距离自己最近的同伙汇聚成排,然后一排接一排从刚刚建立起的兵营中走了出来,在正对着义军正中央五百步左右的位置,遥遥地列出了一个整整齐齐的横长形大阵。 “嗯”兀剌不花满意地点点头,将橙黄色令旗丢给另外一名亲兵。随即,再度抽出一绿、一蓝两面旗帜,先后举过头顶轻轻摇晃。 “轰”所有蒙古武士全部跳上了马背,风一般朝方型大阵左侧冲去。借着方阵东南角位置向后拉道个弧线,转眼间,就将长方形大阵变成了一把锐利的弯刀。 那些看到蓝色令旗的高丽仆从,则一分为二。半数装备着朴刀的家伙,快步走到“弯刀”西侧,汇聚成一个厚重的底座。另外一半儿手里仅有木棒的,则排着队逼向正在低声哭泣的百姓,将他们像赶羊一般,朝军营后方的黄河赶去。逼他们紧贴着堤坝站成十数个人疙瘩。然后画地为牢,不准他们再做丝毫移动。 前后不过是半柱香时间,蒙元兵马已经完成了全部战前准备工作。反观护城河畔,徐州军依旧忙碌地整理队形。所有排兵布阵规则几乎都是昨天上午才临时想出来的,到了下午,也只颁发到了千夫长一级的将领手里。而更低的百夫长、十夫长,则根本没得到过任何通知和训练。完全靠着各自顶头上司的吼声来指挥手下士卒,步调根本无法保持一致。 更令大伙尴尬的是,在昨天的议事中,高级将领们一致认为只需要战兵出马即可,各自麾下的辅兵只需要留在城墙内侧随时候命。然而他们却谁也没有过问其他人到底能拿出多少战兵。眼下沿着护城河开始列阵,才猛然发现,彼此手中的兵力差别,已经悬殊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人数最多的如后军都督潘癞子,麾下几乎没有战兵和辅兵之分,把额定的五千士卒,全都当作主力给拉了出来。 人数稍少些的如右军都督彭大,麾下战兵数量也高到了两千四百多名的地步,密密麻麻地挤成了个多边形,四周参差不齐。 其他各位将领麾下的战兵,包括芝麻李自己的中军在内,或是两千左右,或是三千出头,彼此之间差距也非常巨大。但是只要不跟左军站在一起,他们之间的人数差距就不那么令人感到震惊了。朱八十一所统率的左军,居然还是昨天上午那六百来人,没有因为即将开始的恶战多出一个 “把阵形再拉开些,靠着运河一字排开吧,各营之间留出半丈宽的通道,不用紧挨着,免得影响兵马调动”望着对面已经严阵以待的官军,芝麻李觉得脸上有些发烫,皱了下眉头,很无奈地说道。 眼下的徐州军,可做不到像对面蒙元兵马那样,完全跟着令旗和战鼓来移动。立刻,有数名大嗓门的传令兵跳上战马,从中军位置向左右两个方向奔去,一边跑,一边扯开嗓子不断地重复,“一字排开,大总管有令,各营沿着运河一字排开,彼此之间留出半丈宽的通道,以供兵马调动” “呼啦啦”原本就不太整齐的队伍立刻变得更加混乱,好半天,才在千夫长和各营主将的约束下,重新把队形整理清楚,彼此间慢慢拉出一个明显的距离。 “嗯”看着徐州军在距离自己数里远的位置忙碌,兀剌不花既没有命令大军立刻压上去趁火打劫,也没有派出弓箭手进行骚扰。而是饶有兴趣地分辨起观察起对面各营的临场表现来,不断地摇头或者点头。 “大帅,要不要末将带些人过去,教教他们怎么打仗”一名世袭的骑兵百户等得百无聊赖,凑到兀剌不花的身边,小声提议。 “没必要”兀剌不花手捋胡须,笑着摇头,低声回应。“芝麻李的帅旗背对着吊桥,一旦发现势头不妙,随时都可能逃回城内那样的话,尔等可能就要强行攻城了。不如多给他点儿时间,让他多一点信心。然后再打他个措手不及” “大帅英明”骑兵百户佩服得五体投地,手按胸口,在马背上恭恭敬敬地施礼。 “不过你也别闲着,去,替我向芝麻李传个话让他不要着急,慢慢弄。什么时候把队伍理顺了,什么时候我再开过去割他的脑袋” “诺”世袭百户也吞莫哥答应了一声,拨转马头,兴高采烈地去了。 看了看麾下百户那骄傲自信的背影,兀剌不花又点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身边的随行幕僚,笑着吩咐,“诸君,跟着我去军阵背后吧,走得近些,一会也能看个热闹这一仗,不存在任何悬念” 注1:黄河在1194年到1855年间,都流经徐州境内。河道几乎紧贴着城市。 注2:本章为新盟主加更。1494928494加更。多谢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章 毛贵 第二十九章 毛贵 “大帅亲自出马,当然所向披靡”众蒙汉幕僚们,多少都略通一点儿兵法。从徐州红巾的临阵表现当中,就看出这是一群严重缺乏训练的蚁民。所以个个都认为徐州已经唾手可得, 齐齐弯下腰去,大声称颂。 “嗯”兀剌不花又笑着点下头,抖动缰绳,带头朝自家军阵背后靠了过去。他是成吉思汗帐下四狗之一,神箭手者别的嫡系后代。骨子里就传承着对战争的狂热,虽然读了几大车儒家典籍,每当带兵出战,依旧兴奋得不能自己。 众幕僚也在兀剌不花的亲兵保护下,骑着战马迅速向自家军阵靠近。然后凭借多年追随鞍前马后养成的默契,与兀剌不花一道,在距离军阵八十步左右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如果换算成朱大鹏原来所在的时空,就是一百二十米。既不会影响前方将士们的行动,又能及时将命令发出去,调整战斗方案。 紧跟着,有亲兵从军营内推过来几辆特制的高车,略微调整了一下角度,熟练地将高车拼合在一起,组成一个五米见方,一丈多高的帅台。兀剌不花跳下坐骑,由亲兵搀扶着,从特制的台阶走了上去,亲手将赤红色的主将旗帜,插在了高台正中央的圆孔上。 “必胜必胜必胜”亲兵们看到帅旗竖起,立刻扯开嗓子,大声呐喊。顷刻间,所有蒙元士兵都喊了起来,“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一个个张牙舞爪,信心十足。 奉命替兀剌不花传话的蒙古百户也吞脱哥,此刻也带着十名大嗓门手下来到了义军阵前。汲取了先前那个挑衅者被芝麻李给钉死在地上的教训,这回,他隔着大约一百五十步远,就自觉地带住了马头。然后扯开嗓子,反复叫嚣道:“芝麻李听着,我家大帅说了,让你不用着急。慢慢整队,什么时候把队伍整理完成了,什么时候再上前送死不迟” “芝麻李听着,我家大帅说了,让你不用着急。慢慢整队,什么时候把队伍整理完成了,什么时候再上前送死不迟”十名大嗓门蒙古骑兵跟在也吞脱哥身后,齐齐扯开嗓子,用非常流利的汉语大声重复。 “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必胜”众蒙元士兵听了,呐喊声立刻愈发狂热,仿佛对面占得全是牛羊般,马上就可以肆意宰割。 而徐州军的将士们听了,士气难免会有些受到打击。对面的罗刹鬼兵他们已经看清楚了,在阳光下的确都有影子。但鬼兵们的身材和军容,却令他们自惭形秽。同样是人,对方身高都在九尺开外,而他们这边即便是最为强壮的,如后军都督彭大和左军都督朱八十一,也不过是八尺半左右的个头,比对方最低的士兵,还要低上半个脑袋。 再往彼此身上看,鬼兵们每个人身上都披着半身镔铁甲,也不是何等巧匠所打造,整个前胸部分居然是完整的一块,在阳光下烨烨生辉。与护肩、护裆和护腿串连在一起,将身上所有的要害部位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就连硕大的脚掌上,都穿了双包了铁的大靴子,看上去又厚又重,随便就能将地面踩出了土坑来。 那些没有铠甲遮挡部队,如小臂、小腿等,则完全露在了空气中。十一月底的天儿,居然也不觉得冷。一寸多长的金色体毛根根倒竖,就像一只只穿着铠甲的刺猬。 而徐州军这边,大多数人却只穿了件厚布坎肩儿。即便是主将的亲兵和极少数精锐,也顶多穿了件猪皮甲。对流矢也许还能有一定防护力,遇到罗刹鬼兵手里的短刃,肯定就像纸糊一般。 “毛贵,给我出去刹一刹敌军的威风”芝麻李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这边的士气在快速下降,连忙抽出一根临时赶制的红色令旗,亲手交到前军都督毛贵手里,“杀了那个人,让兀剌不花看看我江淮男儿” “诺”前军都督毛贵躬身领命,拖着红缨枪,大步出列。一边朝正在叫嚣的蒙古百户走,一边笑着喊道:“兀那卖嘴的怂货,不要再嚷嚷了。有本事放马过来,让毛爷取你首级” “你这......”也吞莫哥正喊的得意,没想到芝麻李随便派了个连马都没有的人向自己挑战。愣了愣,怒火从心头勃然而起,“找死,那老子就成全你” 说罢,也向自家主帅请示,双腿一磕马镫,直接朝毛贵头顶上冲了过去。 “该死”兀剌不花见两军阵前的情景看了个清清楚楚,忍不住又皱起眉头。芝麻李明显是想用阵斩敌方大将的方式,激励士气。也吞莫哥居然敢不向自己请示就擅自应战。然而此刻鸣金把也吞莫哥叫回来,肯定对士气会产生不利影响。因此,他稍作迟疑之后,就果断地命令,“擂鼓,给也吞莫哥助威” “轰隆隆,轰隆隆”雷鸣般的战鼓声再度响了起来。一众蒙元将士停止叫嚣,齐齐将目光看向也吞莫哥。两将单挑,这个场景可只有茶馆中的平话先生嘴里中才有。如果换到其他正规的战场上,大伙可没机会开这种眼界。 数千双充满期盼的眼睛中,一身精钢荷叶甲的也吞莫哥高举百炼长刀,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的猛鬼般,朝仅穿了半件披甲,手持木柄红缨枪的蚁贼扑去。人和马动作娴熟和谐,每一个动作都透出力量与美感。 再看与也吞莫哥对阵的那个蚁贼,明显已经未战先怯,手中的红缨枪晃来晃去,根本端不成一根直线。 前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也吞莫哥已经冲到了对手面前。嘴里发出一声爆喝,“嘿”,百炼长刀借着马速凌空劈落,在阳光下劈出一条闪电。 “好”众蒙元将士齐声喝彩,抬起眼睛,准备看人头带着血水飞上半空的美景。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半空中却迟迟不见任何血迹,反而是也吞莫哥自己,忽然像喝醉了一般,在马背上摇摇晃晃,摇摇晃晃,任由坐骑把自己带出了几十步远,依旧没有拉住缰绳。 “啊”喝彩声变成的惊呼,众蒙元将士拼命眨巴着眼睛,刨根究底。只见那名早就应该身首异处的蚁贼笑呵呵地抖了抖红色的抢樱,大步从后边追上去,伸手轻轻一推。 “噗通”也吞莫哥的尸体像朽木一样掉下了马背,嘴里冒出了大股大股的污血。那蚁贼则一把拉住无主的战马,飞身跳了上去,手搭枪杆,遥遥地朝蒙元将士施礼,“谢御史大人派人送马毛贵这厢有礼了” “谢御史大人派人上门送马谢御史大人派人上门送马”徐州军将士哈哈大笑着,将毛贵的话一遍遍重复。刚刚被打落下去的士气,瞬间又涨到了极点。 “报仇”也吞莫哥所带的那十名负责喊话的蒙古骑兵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同时催动坐骑冲过去,就想依多为胜。芝麻李帅旗下,也立刻扑出去十名身手最灵活的斥候,半路拦住他们,与他们在沙场中捉对厮杀。 胜负几乎是在几个弹指间就见出了分晓。那十名大嗓门蒙古骑兵轻敌大意在先,士气又因为也吞莫哥的死受到了极大打击。居然在第一次对冲当中,就被芝麻李麾下的斥候砍死四个。而斥候们这边,却只有两人落马,一人肩膀上飘起了耀眼的红。 “跟我来”前军都督毛贵一抖缰绳,带着剩下的八名斥候,再度扑向战场中央的六名蒙古骑兵。那剩下的六名大嗓门骑兵已经被杀得胆丧,见对手当中居然又多出了一个杀星,吓得大叫一声,拨马就逃。 “嗯哼”蒙元主帅兀剌不花皱了下眉头,大声冷哼。“传令,杀无赦” “呜”一声愤怒的号角声在帅台上响起。蒙古骑兵队伍中间,立刻扑出了三十多名壮汉。迎住逃回本阵来的大嗓门骑兵,不由分说就是兜头一刀。 “饶啊”惨叫声嘎然而止。六颗血淋淋的人头被砍下,由长矛挑着,在元军自己阵前来回展示。 众蒙元将士看了,一个个不寒而栗。谁也不想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畏缩不前,最后屈辱地死在军法之下。 那些帅台上的蒙汉幕僚们,则一个个把马屁拍得“啪啪”作响,“正所谓慈不掌兵,大帅如此行事,有古之孙、吴遗风。” “正是,正是,七禁五十四斩,岂能因人而异。杀得好,杀得好,如此胆小无能之辈,军中留他们不得” “嗯哼”兀剌不花眉头皱得像个老树皮一般,铁青着脸继续冷哼。 虽然早就料到也吞莫哥可能会因为轻敌大意而送命,却没想到此人把命送得如此痛快。居然一个照面都没过,就变成了一具尸体。让他更没想到的是,那十个大嗓门的家伙,居然敢临阵脱逃 这对士气的打击也太沉重了,沉重到足以令此战的胜利失去颜色。不想再给蚁贼们更多耀武扬威机会,兀剌不花狠狠咬了下牙,把一支暗红色的令旗抄在了手里。“欺人太甚安德鲁,带你的人前压,杀了那个人,给也吞莫哥报仇” “安德鲁,带你的人前压,杀了那个人,给也吞莫哥报仇”立刻有亲兵将令旗接了过去,策马送到罗刹千户安德鲁面前。 “诺”早就按奈不及的罗刹领军千户安德鲁答应一声,立刻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短刃和精钢盾牌,“高加索一千人队,跟我上” “高加索千人队,高加索千人队”近千名罗刹鬼兵用生硬的汉语重复着,跟在安德鲁身后,一步步向前推去。总计只有四排纵深,气势却好像数万大军一般,浩浩荡荡。 他们手中的短刃,是高价从黑海另一侧订造的,虽然只有半米长,却接近一手掌宽窄,双侧开刃,锐利无比。他们手中的盾牌,也是由同一个地点订制,半寸厚的精钢为面,内部还趁着一层厚厚的枣木,即便是破甲锥都很难射穿,更甭提对面农民军手中的简陋长矛。再加上包裹住全部要害的精钢甲,每个人几乎都是一座移动堡垒。沿途遇到任何阻碍都有信心碾成齑粉,根本不必在乎彼此间人数的差距。 见敌军的先锋已经像辆战车一样朝自己碾压了过来,芝麻李知道见真章的时候到了。命令亲兵去叫回毛贵,随即一抖战马缰绳,就准备亲自带着中军迎战。然而徐州军长史赵君用,却侧身挡在了他的马头前,摆摆手,大声说道:“这只是试探,大总管不能亲自出马。且让......” “大总管,我来”山字营主将张小二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拍马从阵地的左前方跑回来,主动请缨。“让我去灭了他们,替弟兄们扒些铠甲回来” “好你小心些我派人随时接应你”芝麻李想了想,轻轻点头。 “弟兄们,跟我去扒铠甲啊。都是镔铁的,谁扒到手归谁”张小二拨马跑回自家队伍前,高举着手臂大声动员。 “哈哈哈哈......”众人刚刚目睹了毛贵一招刺死敌军大将的精彩表演,士气正处于爆棚状态。齐声哄笑着,跟在山字营统领张小二的身后,乱哄哄朝罗刹兵迎了过去。 注1:俺是前军大都督毛贵,诸位看得过瘾的,麻烦捧个人场前军大都督从腰间解下一面小锣,奋力敲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章 与子同袍 第三十章 与子同袍 他们这个营,被算作战兵的,有三千余名,人数已经超过了敌军的三倍,因此个个信心十足,脚步迈得飞快。短短十几个弹指之后,就与敌军迎面撞在了一起。 “轰”半空中阳光忽然暗了暗,血雾拔地而起,扶摇直上。数十颗系着红色丝带的人头被血雾气托上了半空,一个个双眼圆睁,死不瞑目。山字营的队伍立刻凹下了一大块,冲在前面的弟兄迅速往后退,冲在后面的弟兄却收势不及,端着长矛继续往前涌。自己人挤自己人,簇拥成乱哄哄的一大团。而已经冲进阵中的罗刹士兵,则用精钢盾牌抵住距离自己最近的红巾军将士胸口,精钢短刀贴着盾牌的下边缘迅速前捅。 “啊”“娘”惨叫声不绝于耳,下一个瞬间,红巾军将士就又倒下了整整一层。对面的罗刹兵迈动包着铁靴子的大脚,从尸体中踏过去,继续挥动利刃。血,像瀑布一般,倒着喷向半空。一层,又是一层,层层叠叠,无止无休。 芝麻李在两军接触的瞬间,就察觉到势头不妙。立刻挥动令旗,将右军和中军的林字营,双双派了出去。五千余名将士早就被自家袍泽的鲜血刺激得两眼通红,毫不犹豫地跟在彭大和张小五身后,扑向敌军。 八对一,已经接近于敌我双方的总兵力对比,然而,结果依然超出了所有人的期待。那一千名罗刹鬼兵就像刀枪不入的妖怪一般,在红巾军队伍中横冲直撞。每碾到哪个方向,就将那个位置的红巾军将士碾倒一整排,行进当中,竟然没有丝毫停滞。 “左军留在原地,前军、后军一起上去,淹死他们”芝麻李看得双目俱裂,哑着嗓子,又投入了最为依仗的两个营。“是”前军都督毛贵和后军都督潘癞子答应一声,立刻带领麾下战兵扑上。 又是七千余人,红巾军投入战斗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敌军的十五倍。如此悬殊的兵力对比,终于扼制住了对手的攻势。那群罗刹鬼兵左冲,右突,好长时间不能再向前推进半步。忽然,他们仰头发出一阵咆哮,然后迅速聚集成一个团,互相掩护着,缓缓向后退去。 “给弟兄们报仇,别放跑了他们”林字营统领张小五红着眼睛,大声嘶吼。刚才就在他眼前,自家哥哥被罗刹兵砍去了半边脑袋。整个最先出击的山字营,也几乎全军覆没。这个仇,他必须报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林字营、前军、后军和右军的弟兄,也呼和酣战,谁也不肯放猎物离开。远处观战的兀剌不花看到此景,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冷笑,抽出一根黑色的令旗,迅速摇摆。 “呜呜,呜呜,呜呜”凄厉的号角声从他背后响起,将新的命令送遍整个战场。听到号角声,正在全军后撤的那伙罗刹兵,居然立刻停住了脚步。盾牌挨着盾牌,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铁球,任周围的红巾军将士如何攻打,都巍然不动。、 而另外两支罗刹兵千人队,和完全由蒙古人组成的骑兵,则缓缓压了上来。不疾不徐,仿佛战场中那一万三千多名红巾军勇士,都是待割的庄稼。 紧跟着,手持朴刀的高丽人也开始快速移动,一边跑着,一边将用刀身在自己胸口处猛拍,“啪啪,啪啪,啪啪屠城,屠城,屠城。必胜,必胜,必胜”,一个个口吐白沫,如疯似癫。 “左军、火字营留守待命,其他各营,跟我一起上”听到高丽人那疯子般的叫嚣声,芝麻李再也无人保持冷静。把手中钢刀向前一指,带头扑向迎面压过来的敌军。 赵君用拉了一把马缰绳没拉住,也只好挥动长史旗,指挥着风字营、日字营、月字营和水字营紧紧跟上,万余条头裹红巾的汉子,拿着短刀、长矛,追随着他的将旗,义无反顾。 就在此刻,沙场中央的战斗,也到了白热化状态。一万三千多名红巾义军,围着七百多名罗刹鬼兵组成的圆阵,从各个方向,发起了一波又一波决死冲击。然而,双方无论在训练程度和武器装备方面,差距之大都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尽管弟兄们很勇敢,尽管他们一个个都把生死置之于度外,但是,他们手中的长矛捅在对方盾牌上,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儿。而罗刹兵的短刃只要挥起,就是一片血光。 战场上,几乎有一半红巾军,都被由罗刹兵组成的钢铁圆阵吸引了过去。再也无暇他顾。另外一半儿人,则由芝麻李、赵君用、张小七等人带着,从左右两侧越过这个巨大的战团,正面迎向了兀剌不花派过来的主力。眼看着敌我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已经只有短短二十步,与先前胶着在一起的那个战团,成为彼此不相干的两个战场。忽然间,兀剌不花的帅台上又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紧跟着,角声骤然停滞,走在最前方三排罗刹兵猛地从背后拔出一根短标枪,奋力掷向了正方。 嘶嘶的毒蛇吐信声,被寒风托着,送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整个天空瞬间变得阴暗无比,七百多根标枪,带着风,带着寒气,把死亡的阴影,送到了正在蜂涌而前的红巾军将士的头顶。 风字营统领张小七被三根标枪同时射中,从马背上栽下来,气绝身亡。与他并肩前进的风字营副统领徐十二,被一根标枪射在了胸口上。双手握着精铁打制的枪杆,用力向外拔。“嗬嗬,嗬嗬,嗬嗬.....”他嘴里发出难听的声音,像是哭,又像是在笑。忽然间,有口鲜红色的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整个人顿时软了下去,跌落尘埃。 “风”猩红色的将旗迎风招展,指引着弟兄们继续前进。手擎将旗的亲兵被一根标枪透胸而过,却踉跄着不肯倒地,鲜血顺着身上的伤口瀑布般向下淌。 “杀鞑子,给张统领报仇”风字营千户魏子喜愣了愣,从张小七的亲兵手中夺过将旗,奋力挥动。被打散了的红巾军将士重新聚集起来,高举着短刀长矛,踏过同伴们的尸体, 继续向罗刹兵冲过去。 刀山火海,义无反顾。 前三排罗刹鬼兵的脚步再度停住,又投出一排标枪。天空再度变得无比灰暗,数以百计的红巾将士被标枪射中,不甘心地将手伸向空中,试图抓住人世间最后一缕光明。 天空中的太阳却突然暗了下去,没有任何温度。呼啸的北风送战场上扫过,吹起重重血雾。血雾中,一个接一个红巾将士倒下,前仆后继。 双方将士终于绞杀在了一起。有名罗刹鬼兵的铠甲被长矛捅中,一滑而过。红巾义士微微一愣,电光石火间,罗刹鬼兵从盾牌后探出刀刃,一刀捅穿了他的肚子。 转眼间,与罗刹兵放对厮杀的红巾军就被屠戮了个干干净净。罗刹人用刀刃拍打着盾牌继续向前,宛若一道移动的铁墙。 一排红巾将士撞上去,粉身碎骨。 又一排红巾军将士撞上去,鲜血将盾牌染成粉红色,在阳光下妖异无比。 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宛若飞蛾扑火。 “呜呜,呜呜,呜呜呜”催命般的号角声再度响起,第四、第五、第六排罗刹鬼兵迅速跟上前补位。猛然间,号角声又是一停,天空第三次变得无比灰暗,七百多根标枪,分成前后两波,飞掠过二十步的距离上,射在了红巾军将士毫无盔甲遮挡的身体上,将前行的队列砸成了数段。 血,像火焰一样跳起来,在战场上来回滚动,滚到哪里,就将死亡的阴影,带到哪里。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灵魂,留下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罗刹鬼兵几乎踏着短标枪落地尾迹,冲进了红巾军队伍中,展开了又一轮血腥屠杀。他们手中的刀都是精钢打造,每一轮挥动,都能放倒一整排的红巾军。他们手中的盾牌沉重无比,不但可以挡住红巾军将士的攻击,还可以当作兵器使用。每一次前推,都能将对面的红巾军儿郎推得踉踉跄跄,脚步难稳,阵形也乱得百孔千疮。 那些红巾军将士,则在芝麻李、赵君用等人的带领下,殊死抵抗。刺不穿盾牌则刺铠甲,刺不穿铠甲则刺罗刹兵的小腿和手臂,宁可用五倍的代价,也换敌军躺在地上。双方在极近的距离上,挥舞着兵器,试图夺走对手的性命。每一眨眼,都有无数灵魂,悲鸣着飞上半空。 兀剌不花冷笑着挥动令旗,号角呜咽,宛若鬼哭。 最后三排罗刹兵大步向前,狞笑着从背后解下一把角弓。将狼牙箭搭在弓臂上,以四十五度角抛射。 羽箭黑压压地飞上天空,又猛然扑下来,夺走无数条生命。 然后,又是一波黑压压的羽箭,遮天蔽日。 天越来越暗,从黄河上吹过来的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将血雾在半空中凝结成霜,纷纷扬扬地四下飘洒。粉红色的冰晶,迅速将半边天空也染成了同样的颜色,明亮的冬日下,天地宛若变成了一块玛瑙。一边是灰色,一边是蓝色,另外一边则是红色,还有一边是耀眼的黄。 那是黄河,滔滔滚滚,浪花淘尽英雄。 望着眼前蒸腾翻滚的红色血雾,朱八十一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就涌满了泪水。不知道是因为麾下战兵数量最少的缘故,还是芝麻李想为徐州红巾多留一点火种,他奉命驻守在了原地。同时,也成了所有核心将领中,唯一一个可以观看到战场全貌的人。 他看到罗刹兵举着短刃和盾牌,像割草一样,将红巾军将士成排地格杀。他看到高丽人仆从从侧面杀入战场,手中朴刀乱挥,将护在芝麻李侧翼的赵君用等人,逼得节节后退,狼狈不堪。他看到红巾军将士在遭受了重大伤亡的情况下,兀自死战不退,用生命捍卫来之不易的自由。他看到芝麻李从肩窝里拔下标枪,反手丢向罗刹人脖颈。然后重新举起刀,呼喝酣战,手下无一合之将。 一阵风吹过,血雾遮挡住他的视线。当战场的景色渐渐清晰,他已经找不到芝麻李的身影。但是在人群中,徐州军的帅旗,却依旧高高地飘扬,高高地飘扬,旗杆笔直,就像芝麻李不肯曲下的双腿。 又一阵血雾滚过,红巾军战旗再度被吞没。当视野重新恢复清晰的时候,他看到兀剌不花在不停地挥舞令旗,将一个又一个等同于谋杀的指令,毫不间断地送到战场上的蒙元将领手里。他看到那些骑兵将领从传令兵手里接过令旗,催动马队,杀向了已经被芝麻李等人抛在身后的战团。 “不好”看着蒙元一方的骑兵越冲越快,朱八十一惊呼失声。然而,他已经来不及做任何事情。那伙骑兵就像猛兽一边扑到了林字营统领张小五面前,瞬间,几将此人连同他的将旗一道,淹没在耀眼的刀光里。 战团被切去了厚厚的一角,血流成河。已经被磨得只剩下五百多人的罗刹高加索千人队,再度被释放了出来。他们就像出了笼的魔鬼,阵列由圆型,再度变成了长长的锥形。跟在蒙古骑兵身后,纵横穿插,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林子营的主将和几名千夫长先后战死,士卒转眼伤亡过半,侥幸没有死在罗刹人屠刀下的弟兄们再也坚持不住,转过身,退潮般从阵前败了下来。重新加起速度的蒙古骑兵,则像野狼一样,从背后扑向毛贵带领的前军。已经在跟罗刹人交战中伤亡超过了三成的前军,在巨大的压力下也迅速崩溃,除了少数百十个人还跟在毛贵身边死战不退之外,其他弟兄,丢下了战旗和兵器,四散奔逃。 战场上的局势急转直下。雪崩从一个点开始,迅速波及成面,然后继续向队伍内部延伸。败了,败了,罗刹鬼太厉害了。兀剌不花老奸巨猾。很快,恐惧和绝望,就蔓延到了全体徐州军将士心中,很多跟敌人尚未发生接触的士卒,也被最早退下来的那批吓破了胆子的家伙推搡着,丢下来之不易的兵器,扯下头上的红巾,加入逃命队伍,踉踉跄跄,就像一群失去灵魂的牛羊。 而蒙元骑兵和步兵,则像赶羊一般驱赶着他们,从背后压向芝麻李。将芝麻李压得进退失据,无法力挽狂澜。数支标枪再度从半空中飞来,将举着帅旗的亲兵推下马背。人群猛地向前一挤,又向后仓惶撤退,帅旗转眼间就被无数双大脚踩进了血染的泥浆中,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不能退,不能退,你们身后就是徐州啊”朱八十一挥舞着钢刀,发了疯般大喊大叫。但是,他的声音,却被扑面而来的哭嚎声吞没。败兵宛若蚂蚁,成群结队地从他身边跑过,跑上吊桥,跑进四敞打开的北门,在门洞里挤成一团,自相践踏,死无全尸。 “不能退,回去,回去”他举刀砍翻两名逃兵,逼着其他逃兵重新返回战场。但是,被吓破了胆子的逃兵当中,没有人再认他这个左军都督,也没有再认他这个佛子,在血淋淋的死亡面前,一切传说都苍白无力。 又一名溃兵从他身边跑过,朱八十一挥刀去砍。后者毫不犹豫地举刀招架。两口钢刀在半空中相遇,断为四截。朱八十一愣了愣,迅速从腰间拔出杀猪刀。那么溃兵则趁机逃远,不肯做丝毫的耽搁。 “呜呜,呜呜,呜呜........”催命般的号角声再度响起,放倒了芝麻李的帅旗之后,蒙元一方的队伍再变。不再是齐齐整整的军阵,而是分成十余人,或者二十余人的小队,在高丽仆从的带领下,扑向那些仍在顽抗的红巾军勇士,将他们一个接一个杀死。然后追向那些逃命者,驱赶着他们,不准他们停下脚步来思考,不给他们重新鼓起勇气的机会。 “都督,咱们也赶紧撤吧趁着罗刹鬼没杀过来” 左军千夫长孙三十一吓得两股战战,抱住已经进入疯狂状态的朱八十一,大声祈求。 留守在原地的其他各营,已经被溃兵冲乱了套。将士们各不相顾,争先恐后奔向吊桥,奔向北门。而狭窄的吊桥和北门,根本无法接纳如此庞大的人流。很多将士跑着跑着,就被自己人挤进了护城河中,一转眼,就彻底失去了踪影。 “都督,咱们也赶紧撤吧咱们从东门绕回去,小的在您家中藏了几辆马车,咱们收拾收拾,立刻出城”百夫长牛大也凑上前,哆哆嗦嗦地说道。 “跑,往哪跑四处都是大元朝的地盘,你还能跑到天上去”朱八十一忽然回过神来,面容狰狞得就像一头恶鬼。抬起脚,他先将牛大踹翻在地上。然后劈手从亲兵手里夺过自己的将旗,“左军,跟我上” “是”军阵当中,响应者寥寥无几。大伙能坚持到现在不没趁乱逃走,已经给他这个大都督争足了面子,再也无法付出更多。 “你们”朱八十一愣了愣,脸上露出了白痴般的笑容。他把已经他们当了自己人,可是,他们却依旧愿意去做奴隶。他们已经被奴役了七十多年,早已没有了当初十万人蹈海的勇气 好吧,是他自作多情了,殉国的血性那些有血性者,早就死绝种了,根本活不到现在。想到这儿,他猛地把将旗举起来,狠狠塞进了面如土色的苏明哲手里,“姓苏的,我不要求你跟我一起去死,我要求你带着这群孬种,去西门。然后拿了府上的东西一起逃命不要去挤北门,去那边,你们只会死得更快” 说罢,他又将目光转向所有人,冲着大伙大笑着挥手,“再见了,我祝你们个个都长命百岁” 扭过头,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不要再淌出来。拎着杀猪刀,逆着逃命的人流,直奔兀剌不花的帅旗冲去。他还有一口气,有四个用标准黑火药制作的竹壳手榴弹。他还有机会一命换一命,送那个屠夫上西天。 所有看到他的溃兵,都主动绕道而走,谁也没勇气阻挡他的脚步。身后不知道是哪个哑着嗓子喊了几声,也不知道喊的是什么内容。然后,又响起了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朱八十一知道有人跟上来了,他不知道是多少。他不愿意停下来等他们,这一刻,他的所有勇气都集中在两条腿上,不能停下来,也不敢回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章 与子偕行 第三十一章 与子偕行 杀戮还在继续,除非有奇迹出现,此战的结果已经无法更改。 除了芝麻李、赵君用和毛贵三人,还各自带着数百亲信且战且退之外,其余各营已经彻底被打散了架。兵找不到将,将顾不上兵。能挤上吊桥的,就顺着吊桥往城门洞处挤,挤不上吊桥的,就直接跳进冰冷的护城河。那些连跳河都来不及的,则沿着河岸向东西两个方向逃命,徐州城有四个大门,只要逃到东西两个城门口,他们就还有回家收拾细软的机会。 而兀剌不花麾下的蒙元官兵,则从背后追上至少五倍于己的红巾军将士,将他们一个挨一个戳死在地上,简单得如在割草。 一个十人队可以追杀一百名红巾军。一个百人队可以在战场上横扫千军。哪怕只有两三名罗刹兵,也照样可以追着数以十计的红巾军猛砍,丝毫不必担心后者敢于回头反击。 就连盔甲兵器和红巾军差不多档次的高丽棒子,都像喝了曼陀罗汁一样,兴奋地追着红巾军背影,一个个志得意满,杀气腾腾。 一名兴奋过度的高丽仆从,举着滴血的朴刀扑向朱八十一。他腰间已经挂了三颗不肯瞑目的头颅,马上就要收获第四颗。不过,这第四颗人头却不肯低下脖子让他砍,却忽然侧开了一步,然后手臂横着就扫了过来。 “噗”那名高丽仆从听到一记熟悉的声响,然后双手捂住自己喉咙,诧异地睁圆了眼睛,到死,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失魂落魄的家伙居然会反抗,居然还有如此利落的身手。 朱八十一抬起手背在自己脸上抹了抹,继续撒腿向前猛跑。距离兀剌不花的指挥台至少还有五六百米远,他必须在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前加快速度。 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蒙古骑兵从他身边只有十米远的飞驰而过,却没有停下来追杀他的兴趣。战场上跑丢了方向的红巾军士卒太多了,这个只穿了件皮甲的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官,不值得骑兵浪费时间。 又一股高丽仆兵迎面扑来,朱八十一侧身绕了个圈子,避免与对方正面相撞。这些高丽兵和先前那几个蒙古兵同样不识货,对近在咫尺却跑得颇快的“大鱼”视而不见。 朱八十一继续在混乱的战场上逆着人流前行,就像一只孤独的飞鹰。 又有两波官兵被他避了过去,距离兀剌不花的帅台已经不到四百米。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狂跳,呼吸沉重得像是在拉风箱。 眼前的溃兵越来越少,敌军也越来越少,视野越来越清晰。 两名浑身是血的罗刹兵看到了他,愣了愣,狞笑着扑了过来。这两个人刚刚解决了一小队死战不退的红巾军,累得满头大汗,脚步也远远落在了同伙的后边。正愁追溃兵追起来太累,如今居然有傻子自己送脑袋上门,教他们如何不喜出望外 朱八十一绕了几步没能摆脱,最终被二人挡住了去路。一伸左手,他从腰间扯出一个竹筒,试图速战速决。然后将竹筒举起来之后,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事先忘记了点燃引火用的艾绒。 现掏火折子去点引线肯定来不及了。朱八十一想都不想,劈手将竹筒砸向已经近在咫尺的罗刹兵。然后右手举起杀猪刀,朝着此人的心脏狠狠刺了过去。 “啪”竹筒被罗刹兵用短刀砍成了两瓣,黑火药失去约束,从半空纷纷扬扬落下来,洒了此人满头都是。没等他来得及用手去擦,杀猪刀已经刺到了胸口。“当”地一声,溅出连串的火星。 “嗯”罗刹兵被胸口处传来的巨大力道推得接连后退,然后挥动铁盾,拍向朱八十一的脑袋。朱八十一躲闪不及,只好奋力向前一扑,连人带刀,扑进了罗刹兵怀里。 铁盾砸空,罗刹兵右手利刃抬起,从斜下方刺向朱八十一小腹。朱八十一左手下压,握住了他的手腕。右手的杀猪刀再度举起,扎向罗刹兵的咽喉。 罗刹兵训练有素,立刻丢了盾牌,用左臂架住朱八十一的右胳膊。杀猪刀刺不下去,短刃也挑不起来。二人纠缠在一起,眼睛瞪着眼睛,鼻孔间的白烟清晰而见。 另外一名罗刹兵看到有便宜可占,立刻绕到了朱八十一身后,准备给他致命一击。电光石火间,朱八十一感觉到了危险临近,嘴巴大吼一声,双臂双腿腰肢同时发力。像推牲口一样,将对面罗刹兵推出了五米多远,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 背后的罗刹兵一刀刺空,抢步上前再刺。忽然有一双套着华丽铠甲的手臂从侧面探了过来,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杆。 两度攻击均已失败告终,这么罗刹兵恼怒异常。刀尖立刻调转方向,朝抱着自己的那个红巾军大将猛砍。一刀,然后又是一刀。 “啊”那名身穿镀铜铠甲的红巾军大将疼得厉声惨叫,却宁死不肯松手。 朱八十一恰巧回过头来,看到刚才被自己踹了一脚的孙三十一像蔓藤一样挂在罗刹兵腰间,血从后背的伤口上喷泉般往外喷。 “啊”他张口发出一声大叫,不再管被自己撞翻在地的另外一名罗刹兵,跳起来,双腿凌空朝被孙三十一抱住的这个扑了过去。整个人像炮弹般,狠狠地砸在了此人的前胸上。 “嘭”杀猪汉的块头,远远超过平素连肉都舍不得吃的孙三十一。强大的冲击力令罗刹兵身体向后一仰,重重地摔在了血泊中。 朱八十一也站立不稳,身体踉跄了几步,膝盖一弯,恰巧跪在了罗刹兵胸口上。这是他平素杀猪的最基本动作,从十二岁被酒鬼师父逼着拿刀,一直学到了酒鬼师傅死。期间不知道断送了多少牲畜的性命,每一个动作都早已演化成了本能。 只见他瞪着通红的眼睛,膝盖死死压住罗刹兵的胸口。刀尖贴着锁骨向颈窝一捅,“噗”,透过皮肤、肌肉毫无阻碍地直达心脏,然后行云流水般拔出来,带出一股半丈高的血泉。 被血泉淋了满头的朱八十一随即跳起,拎着杀猪刀扑向刚刚爬起来的另外一名罗刹兵。那名罗刹兵被他浑身上下冒出的杀气吓得两腿发软,钢刀和铁盾乱挥,死死护住身上的裸露部位。 有根简陋的长矛贴着地面扫过来,将此绊了个踉跄,正跪在朱八十一面前。朱八十一想都不想,凭着多年养成的本能又是一刀。“噗”,杀猪刀顺着颈窝位置捅穿了心脏,与上一刀毫厘不差。 “三十一,三十一”苏先生丢下长矛,从血泊中扶起奄奄一息的千夫长孙三十一。 孙三十一的瞳孔已经发散,看着朱八十一,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脸,含恨而逝。 “长史,长史”徐洪三带领着百余名汉子混乱不堪的战场上钻了过来,一半为亲兵,另外一半儿则出自最早接受训练的那批军官,个个浑身是血。看到苏先生怀里的孙三十一,愣了愣,默默地低下了头。 “你们”朱八十一没想到真的有这么多人会跟自己一起去死,并且其中还包括胆小如鼠的苏先生,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先生讪讪咧了下嘴,没有说一个字,放下孙三十一的尸体,从腰间解下一根冒着烟的艾绒,双手捧给了朱八十一。 朱八十一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伸左手接过艾绒。然后迅速将右手的杀猪刀别到了腰上,顺势扯下第二枚竹筒,“跟我来,咱们去炸鞑子” “炸鞑子,炸鞑子”苏先生和徐洪三、牛大、王胖子等人,或者平端长矛,或者举着一个竹筒,寸步不落。 此去必死无疑但大伙至少活过,像个人一样活过 这一小股直立而行的人,立刻吸引了周围无数道目光。十来名高丽仆从匆匆忙忙跑上前阻拦,被大伙伸出长矛一通乱捅,全都给捅成了筛子。 一个罗刹兵牌子头带着另外两名罗刹兵也冲了过来,挥舞着短刀挡住大伙的去路。苏先生挥了下手,牛大立刻带着五名弟兄缠住了他们。其他弟兄们则继续跟在朱八十一身后,任背后传来的惨叫声如何凄厉,脚步都不做丝毫停留。 他们没有时间停留,也不敢跟任何拦路者做过多的纠缠。百余人的小队,不过洪流中的一个小水泡,随便一个大浪拍过来,就会令他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有几名罗刹兵扑上前拦路,王胖子带头扑了出去。 又有一小队高丽兵从斜刺里冲了过来,读书人刘子云带领几名弟兄迎了过去,手持钢刀,就像一群不屈的刑天 头断,还有手做眼。手断,还有心未死,志未丧。即便身体被钢刀砍成了碎片,每一块骨头都被野火烧成了灰,依旧有灵魂持干戈而舞。 生,为男儿。 死,亦为鬼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章 与子偕作 第三十二章 与子偕作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元军主帅兀剌不花也终于注意到了这一伙逆流而上的人,楞了愣,脸上露出了一抹赞赏的笑容。 居然还有人试图用行刺自己的办法来力挽狂澜,不得不承认,能想出这个主意的蚁贼是个奇才,是个脑袋被驴踢过一百次的奇才。且不用说只要帅台上吹响号角,立刻就能调回足够的骑兵,将他们活活踏成齑粉。就是将帅台附近的百余名亲卫,分一半儿过去,也能将他们顷刻间剁成一堆肉泥。 从行省衙门出来,沿途消灭了数十万红巾军,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有意思的事情。兀剌不花非常不愿意立刻就将那伙异想天开的家伙铲除。慢慢在帅台上踱了几步,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正在玩弄老鼠的猫:“帖木儿,看到那伙蚁贼没有红巾军当中,居然也有如此勇士” “末将这就过去,将他人头给大帅提过来”亲兵百户帖木儿不屑地撇了撇嘴,大声请缨。 “不急,让他们再高兴一会儿”兀剌不花笑着摇摇头,拒绝了帖木儿的请求。然后继续站在帅台边上,用看折子戏一般的目光,欣赏那些那伙异想天开的蚁贼继续向自己靠近。 他看到不断有人从蚁贼的队伍跑出来,以性命为代价,挡住自己麾下那些自发上前拦住蚁贼们去路的将士。他看到蚁贼的头领像疯了一般,根本不管那些替他开路的喽啰,只顾仰着头朝自己这边猛跑。他看到那支蚁贼的队伍越来越单薄,越来越单薄,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 已经没啥看头了兀剌不花意兴阑珊地咂了下嘴巴,冲着亲兵百户贴木尔轻轻挥手,“带五十个弟兄去,尽量抓活的。带头的那个小家伙,非常有意思” “是”帖木儿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了淫贱的笑容。左丞大人喜欢年青的相哥,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待会儿动手的时候,尽量别朝脸上招呼。否则扫了左丞大人的兴,就罪该万死了 心中默默地谋划着,他点起五十名身穿铁甲的亲卫,快步杀向那伙不知死活的蚁贼。五十对五十,这已经看在对手敢拼死一搏的的份上,给足了他们尊重。只要双方发生接触,胜负在一眨眼之间,就能分出结果。 对面的蚁贼,也迅速发现了他们。这回,带头的粗壮汉子没有像前几次那样,采用分兵迎战的方式给他自己制造继续前进的机会,而是大喝一声,主动扑了过来 “小子,好胆色,就是长得难看了些”帖木儿愣了愣,立刻将麾下亲兵调整成密集的三角阵,迎头顶了上去。连列阵都不懂的小家伙,真是自己找死可惜了,这么胆大的一个后生。 他看到对手的面孔很年青,身子骨很结实,脚步也很坚定。而这些都不重要,最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对手的目光,居然清澈得像雨后的天空一样,不带任何尘杂。 忽然间,他看到对手眼睛里,露出一抹笑意。随后,就看到此人用左手的艾绒,压到右手竹筒上面的纸线上。再接着,他看到此人忽然停住了脚步,将手中的竹筒径直向自己的怀中丢了过来。 “不好”武将直觉告诉帖木儿,那个竹筒里包含着巨大的危险。迅速收住脚步,他抬起刀,格向竹筒。还没等刀刃和竹筒发生接触,“轰隆”半空中忽然响起一道炸雷,刹那间,天崩地裂 “轰隆”“轰隆”“轰隆”徐洪三等人丢出的竹筒,也在兀剌不花的亲兵头顶先后炸响。有的威力甚是可观,直接将临近的几名亲兵炸翻在地。有的却只是裂成了两半,将附近的亲兵炸得满脸是血。还有将近三分之一的竹筒,根本就没有炸开,被火药的力量推着,像个二踢脚般,在亲兵们的脸孔附近乱窜。每一道火焰从竹筒尾部喷出来,都燎出一股浓郁的焦臭味道。 “轰隆”苏先生年龄最大,动作也最慢。别人丢出去的竹筒都炸完了,他的才落到地上。浓烟立刻夹着泥土扶摇而上,将附近的所有人,都吞没在烟雾当中。 “别恋战去炸兀剌不花”朱八十一对原始竹筒手雷的效果,根本没抱太大指望。从腰间迅速抽出最后两枚,用导火线捆在一起,高举着直扑帅台。其他左军勇士也快步跟上,右手举着竹筒,左手举着早已点燃的艾绒,舍死忘生。 站在帅台上看热闹的兀剌不花和他麾下的幕僚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到“轰隆隆”一串炸雷,火光伴着浓烟四处乱滚,然后目光里就再也找不到帖木儿等人的身影。待浓烟稍稍散去,本该被抓了当玩物的蚁贼头目,居然已经冲到了距离帅台不到二十步远地地方。而帖木儿和他带过去捉拿蚁贼的亲兵,则躺在地上,一个个被烧得像糊锅巴般,生死不明 “妖法”有几个胆子特别小的,立刻扯开嗓子大声尖叫。同时迈动双腿,奔到高台边缘,毫不犹豫地就往下跳。 红巾军信大光明教,而刚才那巨响和火光,不是传说中的掌心雷,又是什么连帖木儿那样像牛一般健壮的家伙,挨上一下都生死不知。大伙都是文官,万一被掌心雷凌空打个正着,岂不是连骨头渣子找不到 在未知的事物面前,人会本能地选择盲从。而蒙古贵族当中,平素又向来信奉喇嘛教和萨满教,对怪力乱神,更有一种发自灵魂的恐惧。当即,就有十几名文职和幕僚,跟在尖叫着身后从高台上跳了下去,也不管一丈多的高度,跳下去后大腿是否还属于自己。 毕竟是文武双全的统帅,兀剌不花的反应远比幕僚们镇定。听到身边的声音不对,立刻抽出宝刀,先砍到了两名大喊大叫的幕僚,然后举起血淋淋的刀刃,指向快速朝自己奔来的众蚁贼,“布洛林,带着你的人,拦住他们巴图,吹角,让骑兵立刻回来支援这里” “是”被点了名的罗刹百夫长布洛林用颤抖的声音回应着,带领剩下的五十多名亲兵,在帅台前组成一个更为密集的小方阵。不能让蚁贼中的巫师接近帅台,只要能拦住他小半柱香时间,正在追杀其他蚁贼的骑兵们,就能杀回来。正在追杀芝麻李的那支千人队,也可以迅速撤回,保护大帅的安全。 如果是对付冷兵器,布洛林的这个选择绝对是正确无比。然而朱八十一所拿的,却是最原始的手雷。看到兀剌不花的亲信正在吹响号角调兵回援,他心中大急。将两只竹筒上的引线同时点燃了,在手中停留了三五秒中,奋力朝方阵正中央扔了过去。 “轰隆”一斤半黑火药,凌空爆炸的威力,丝毫不亚于电影中的榴弹炮。注1 “轰隆,轰隆,轰隆”闷雷般的爆炸声连串响起,左军的勇士们也将点燃了引线的原始手雷抛到了方阵当中,将对手炸得血肉横飞。 那五十多名手持盾牌钢刀,站队唯恐不密的亲兵,刹那间至少被放翻了一小半儿。距离爆炸点稍微远一点儿的的则摇摇晃晃,像醉鬼一样步履蹒跚了 “扔,把竹筒全点了,扔到台子上去”朱八十一眼前被看到的情景吓了一大跳,但此刻心里想得都是如何跟敌方主帅拼命,哪里还顾得上考虑其他只是稍微缓了一下神,就将艾绒指向了帅台上被震得站立不稳的一众蒙元高官,也不管哪个是兀剌不花 哪里用得着他来命令早已炸红了眼睛的徐洪三等人,都将手中点燃引线的竹筒奋力抛上了帅台。然后将腰间剩余的所有竹筒也一并抽了出来,混乱捆了捆,点燃引线,接二连三抛了上去。 这些人是存着必死之心而来,因此在出发追随朱八十一之前,把看得到的竹筒都抢过来绑在了腰间,每个人携带得唯恐不多。此刻没完没了地朝帅台上扔,即便是蒙元官府配制的伪劣产品,数量达到了一定程度,威力也十分骇人。转眼间,整个帅台就彻底被滚滚浓烟包围。爆炸声不绝于耳,火光,也从木制的台子边缘迅速涌起,将生死未明的兀剌不花等高官,全都给罩在了里边。 “大帅遇险,大帅遇险”最先听到号角声的骑兵们,放弃追杀对手,策马就往回冲。还没等他们跑完一半儿的路程,只见整个帅台,已经变成了一支巨大的火炬。兀剌不花的羊毛大纛被火苗舔了舔,猛然跳了起来,凌空化成猩红色的一团。 “轰隆”随着最后一声巨响,帅台灰飞烟灭。 “大帅死了,大帅被妖法劈死了”有人在战场上大声哭喊,调转身形,没命般朝帅台靠拢。。 “大帅死了,妖法,红巾军会妖法”正在耀武扬威的高丽兵们反应最为迅速,回头看了看熊熊燃烧的帅台,齐齐地发出一声哀嚎,丢下武器,撒腿就逃。 “胡说,大帅早就撤下去了,早就撤下去了。跟我来,救大帅”蒙古千户蛮杜尔策动坐骑,先砍翻了十几名乱跑乱撞的高丽兵,然后用刀尖朝帅台方向一指,大声喝令。 兀剌不花活着没活着他不知道,可是如果不能将害死兀剌不花的妖人抓住的话,按照军法,他们这些将领即便逃回去,也难免一死 “杀妖人,救大帅”“杀妖人,救大帅”一干百户和牌子头们心领神会,齐齐举起刀,继续策马朝帅台狂奔。那个谋杀了大帅一定还在帅台附近,谁都没看清楚他如何跑过去的,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趁乱逃走。 “轰隆”还没等他们跑出五十步远,身背后又响起了剧烈的闷雷声。带队的蒙古千户惊诧地回头,只见有个身穿道袍,头顶火焰状金冠的妖人,一手举着火把,另外一只手拿着个青白色的竹筒子,正在朝罗刹兵里丢。而此人身后,则是数以千计的蚁贼,个个都高举火把,人手一只青白色竹筒。 “轰隆”“轰隆”“轰隆”竹筒落地,就是一连串巨响,火光夹着浓烟乱窜,将小腿裸露在外的罗刹兵,烧得抱头鼠窜,鬼哭狼嚎。 “唯光明故,可涤荡世间众恶。唯光明故,可知过去未来。唯光明故,诸邪辟易,唯光明故,无惧,无忧,无病,无逝,灵魂永生”火光和硝烟当中,光明使唐子豪满脸慈悲,一手举着火把,一手举着装满了黑火药的竹筒,带领着千余名信徒,边走边扔。将沿途所遇到的罗刹鬼兵,全都超度到了光明神国。 “杀鞑子”摆脱了追兵的压力,芝麻李带领亲信,掉头杀回了战场。 “杀鞑子”前军都督毛贵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的变化,收拢手下残兵,咬着牙,冲进向芝麻李靠拢。 “杀鞑子”风字营千夫长魏子喜从尸体堆中爬出来,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高丽仆从。那名高丽人吓得撒腿就跑,根本不管魏子喜此刻空着双手,而他自己却拿着明晃晃的朴刀。 “杀鞑子”“杀鞑子” 赵君用杀了回来 彭大杀了回来 那些还没来得及逃远的,还有已经受伤倒地的,只要还走得动路,也都纷纷举起兵器,冲向仓惶撤退的蒙元将士 前一刻,他们还是一群失去勇气,任人屠戮的羔羊。这一刻,他们却又全都变回了狮子。 “杀鞑子,杀鞑子”被高丽仆从逼着站在黄河畔坐以待毙的百姓们,看到战场上的情景,也都热血沸腾。弯腰捡起石头,土块,抓在手里,冲向忐忑不安的高丽人,将后者打得抱头鼠窜 “杀鞑子,杀鞑子”徐州城四门洞开,战兵,辅兵,还有无数普通百姓,拎着菜刀、木棒、竹杆,争先恐后涌向战场。转眼间,就将剩余的蒙古兵和罗刹鬼们吞没在一片洪流当中。 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十二磅榴弹炮炮的炮弹,装的就是黑火药,药量五百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章 封神演义(盟主加更) 第三十三章 封神演义 “他叔,听说了吗兀剌不花带领二十万精锐去打芝麻李,结果给芝麻李给揍了个全军覆没”傍晚时分,卖炊饼的张老汉放下担子,冲着路边卖羊杂汤的王老汉低声询问,皱纹纵横的老脸上,这一刻竟然写满了畅快。 “怎么没听说”卖羊杂汤的王老汉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回应,“这几天城里头到处都在嚷嚷这件事儿。大伙都说,那兀剌不花走一路屠一路,不知道杀了多少无辜。这回,也是报应来了” “怎么说不是呢听说那逃回来的高丽人哭诉,那兀剌不花原本都赢定了,半空中突然打下个霹雷。将兀剌不花和身边的亲兵全给劈了个粉身碎骨”卖炊饼的张老汉点了点头,仿佛自己亲眼目睹了一般,笑得好生满足。 “不是一道,是五道。第一道先劈了兀剌不花老贼,后面四道,东南西北,将二十万大军杀了个干干净净”卖羊杂汤的王老汉也笑了笑,认认真真地纠正。顺手拿出一个大木碗,用抹布随便擦了擦,从锅里舀了一大碗羊杂汤,又狠狠心,朝里边多放了几段肥肠。然后将碗朝桌子边上推了堆,故作大方地说道:“来,喝碗羊杂暖暖身子。这顿,老哥我请” “那,那怎么好意思”卖炊饼的张老汉咽着吐沫摆手,最终还是抗拒不了肥肠的诱惑,斜着身体坐到满是油污的桌案边。顺手拿出两个饼子,一个自己用手撕着朝碗里泡,另外一个推给王老汉,“这个,算我请客。咱们哥俩,今天为了......” 不敢明说,将目光东南方向斜了斜,点头微笑。 “芝麻炊饼啊,好东西”王老汉也不客气,自己端了碗清得可见底儿的羊汤,一边就着炊饼往肚子里倒,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我跟你说啊,你这炊饼啊,以后可要出大名了。知道那芝麻李怎么起的事么,就是每人发一个炊饼,然后带大伙一起上” “可惜咱们这边,没有那等英雄人物,否则,老汉我把这筐子炊饼全舍了,又值几个钱啊” “可不是么咱真定府要是有谁敢学一学芝麻李,老汉我天天羊汤让他可着劲儿喝” 两个黄土埋了半截的老汉,你一句,我一句,边吃边聊。越说声越高,越说声越高,rla辣的话语吹破十二月的寒风,在空中飘飘荡荡。 “话说玉皇麾下托塔天尊李靖,兄弟九人驻守通天河,妖魔鬼怪到此一概止步。到底是哪九位仙爷各位看官莫急,且听俺慢慢道来 除了李靖李元帅之外,这排在头一位的,名字叫做云里金刚彭大,手持一把开山巨斧,重一万四千多斤.......”大都城的茶馆里,说平话的先生一拍惊堂木,两眼紧闭,如醉如痴。 “得了吧,老九,一场通天河大战,你从早晨说道现在,我这厢茶水都灌下去四壶了,你那边正主还没出场呢别灌了,别灌了,赶紧换一段过瘾的”有名老茶客听得着急,从口袋里掏出几枚至大通宝,“当啷”一声扔进说书人身边的小竹筐里。 “好咧”说书人赶紧把眼皮睁开,双目中精光四射。抬手之间,两枚元武宗在位时铸造的至大通宝已经不见了踪影。随即又是一拍醒木,“啪。这其他几位将军的来历,咱们且不细表。今天单说这第八位将军,四翼大鹏雷震子。” “好”才报了个名字,周围喝茶的小贩、轿夫、还有一些落魄读书人,已经大声喝起了彩来,一个拍打桌椅,兴高采烈。 被大伙唤作老九的说书先生四下拱手,清了清嗓子,继续大声讲述,“话说那雷震子,乃天地雷电所孕,生后无人照管。恰恰周文王姬路过,捡来认为第八十一子,送与云中子老仙代为抚养。因为他相貌奇特,与文王的命格相冲。因为文王不敢让他随了父姓,就取了大周国的谐音,改姓朱.....” “好”周围又响起了一片喝彩,众茶客拍案大笑,笑得满脸是泪。茶水把青衫溅湿了一大片,也不顾上去擦。 托塔天尊李靖指的是谁,大伙都心照不宣。四翼大鹏指的是哪个,更是呼之欲出。大都城乃天子脚下,朝廷的眼线多,有些“谣言”不敢胡乱传。但听个平话肯定不犯法,而说评书的先生和茶馆老板,只怕客人不够多,在自己这边坐的时间不够长,当然大伙喜欢什么就说什么。 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肯定瞒不住朝廷在民间的眼线。很快,有关秘奏就通过特殊途径送进了皇宫里头。蒙古帝国第十五任天可汗,蒙元王朝第十一任皇帝孛儿只斤妥欢帖睦尔看过,气得飞起一脚,就把摆在身前的御案踹翻在地上。随后有从身边抄起一把平素做木匠活用的铁锤,“七里咔嚓”将他自己刚刚做好的自鸣宫漏砸了个粉身碎骨 正在延春堂里伺候皇帝起居的太监宫女们,被吓得面如土色,趴到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声。谁都知道,眼前这位皇帝陛下脾气上来时,“天威”浩荡得厉害。这个节骨眼儿上往跟前凑,,脑袋肯定会像那个宫漏一样被锤子砸个稀巴烂,哪有机会把劝解的话说出来 大明殿门口当值的怯薛们,也都是聪明人。赶紧偷偷分了一个口齿伶俐的,跑到西侧的明仁殿去搬救兵。那明仁殿的第二皇后奇氏,乃为妥欢帖睦尔在幼年被驱逐到平壤时的高丽侍女,与妥欢帖木儿算得上共患难过的。听到怯薛的描述之后,立刻扔下手上的波斯猫,由随身太监朴不花搀扶着,大步流星朝延春走来。 蒙元王朝皇宫虽然建得颇为花心思,但论规模,比大唐和大宋的皇宫都小了不少,跟后世大明朝的皇宫,更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因此这位奇皇后并没花太长时间,就已经来到了延春堂门口,先吩咐朴不花撩开厚厚的毛绒外帘,趴在门缝上朝里头偷看了几眼,然后亲手将门推开,笑着说道:“大汗这又生谁的气呢把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流水漏也给砸烂了。看看,这满地是水,大冬天的,也不怕寒了腿” 哄完了妥欢帖木儿,扭过头,又对趴在地上的太监宫女们大声呵斥道:“一群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动手收拾干净了难道还要等着大汗专门给尔等下一道圣旨么” “是”一干都快要被吓昏过去的太监宫女们,赶紧大声答应着。从地上跳起来,七手八脚地去收拾残局。奇氏轻轻摇了摇头,再度转过身,抢过妥欢帖木儿手中的锤子,像哄孩子般哄道:“大汗如果看这东西不顺眼了,叫底下人抬出去烧了便是。何必亲自动手去砸 来,臣妾替你,接下来该砸哪大汗只要吩咐一声,臣妾立刻去砸它个稀巴烂” 说着话,将铁锤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做横眉怒目状。妥欢帖木儿累出了一身汗,肚子里的火气早就消了大半儿。此刻见到奇氏动作顽皮,忍不住就“噗哧”一下笑出了声音。笑过之后,心中剩下的怒火也熄了。摇摇头,叹息着说道:“已经烂到这种程度了,还何须你来动手砸。算了吧,来人,把宫漏抬出去烧了吧” 说到这儿,他心里又突然涌起一股悲凉,摆摆手,对着刚刚跑进来的怯薛们吩咐,“不用了,留下它。朕,朕明天找东西修修,修修吧,唉说不定,说不定还能让它好起来” “诺”众怯薛们听得满头雾水,只好答应一声,又倒着退出了门外。 “唉”望着已经被自己砸得破烂不堪的宫漏,妥欢帖木儿继续长吁短叹。这大元帝国,眼下不就是一架烂宫漏么先被权臣燕铁木儿胡乱给砸了一通,又被权臣伯颜给胡乱砸了第二通。等自己终于长大了,联合脱脱驱逐了伯颜,整个帝国已经烂得到处都是窟窿,想修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先下手了。 妥欢帖木儿自问不是个昏庸的皇帝,至少,比起他的父亲忽都笃可汗和叔叔札牙笃可汗可汗来,要机敏勤政得多。前两位可汗实际上都是权臣燕帖木儿的傀儡,非但皇帝当得稀里糊涂,死也死的稀里糊涂。而他,至少熬死燕帖木儿,并且设计驱逐了伯颜,将横贯东西的天下第一帝国,重新抓回了天可汗手中。 只是,抓回来之后,才知道这个帝国已经被燕帖木儿和伯颜给糟蹋成了甚么模样朝廷治下,饿殍遍地,盗匪横行,当文官的只管变着法子捞钱,所属始参日拜见钱,无事白要曰撒花钱,逢节曰追节钱,生辰日生日钱,管事而索曰常例钱,送迎曰人情钱,勾追曰赍发钱,论诉曰公事钱......。明目之多,冠绝古今,让他这个当皇帝的都叹为观止、 而那些当武将的,当武将的,则吃空饷吃到帐下亲兵都没剩下几个,遇到上头查验时,居然要把家中的奴才和婢女,套上铠甲去滥竽充数。 至于西域诸汗国,就更不说了。当年若非自己的祖父曲律可汗狠狠去打了一通,早就纷纷自立门户了。即便如此,现在朝廷想要从各汗国手里调点了兵马来平叛,都难比登天。除了金帐汗国像羊拉屎般给挤出了万把人之外,其他各汗,都将自己的圣旨当成了耳旁风。, 可就这万把精锐,还被河南江北行省的右丞兀剌不花一仗就给葬送了大半儿。上至兀剌不花和他身边的文武幕僚,下到百夫长,牌子头,居然被一群蚁贼给杀了个干干净净。侥幸逃回来几个高丽人,全都是吓破了胆子的。只会说,打雷,打雷,天罚什么的,问及具体过程,则一个字都说不清。害得战斗都过去快两个月了,朝廷这边,连兀剌不花到底怎么打输的都没弄明白,更甭说根据徐州那边的敌情,重新调兵遣将前去平叛了。 注:为第六位盟主,小弟蚂蚁加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章 旁观者清 第三十四章 旁观者清 天罚之说,妥欢帖木儿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若论侍奉神佛之虔诚,谁还能比得过皇家每年光是花在半法事上头的钱,就数以亿计。即便前几年两浙灾荒,黄河接连决口,国库里拿不出钱来赈灾,办佛事的钱皇家都没消减过。吃了皇家的好处,却帮着外人把皇家的御史大夫用天雷给劈了,这佛陀,不就跟皇家养的那些贪官一个德行了么 “罪过,罪过嗡班则尔萨垛吽”妥欢帖木儿被自己心中突然冒出来的古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双手合十,朝着西方念诵经文。 佛肯定是公正的,否则也不会保佑自己以孤儿之身登上帝位。自己礼佛肯定是虔诚的,否则也不会感动佛陀,让自己先熬死了燕铁木儿,又联合伯颜一手养大的侄儿脱脱,解决掉了伯颜这个大权臣。既然佛陀和自己都没出问题,那问题肯定出在别人身上。那个所谓的晴天霹雳,十有七八是红巾贼们杜撰出来,然后故意四处传播,借以蛊惑无知百姓。 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据中书右丞相脱脱的推断,那扭转战局走向的惊天一击,应该来自一门射程非常远的盏口铳。可盏口铳那东西,妥欢帖木儿自己平素也没少摆弄。以他的制器本领,用了最好的铜料和泥范,铸出来的盏口铳不过是五尺长短,装满了火药之后,可以把三斤重的铁蛋射出两百步远。蚁贼们当中即便也有能工巧匠,造出同样的盏口铳来架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的发射,距离能增加一倍也顶天了。而徐州城下还有一道颇为宽阔的护城河,两军在城外野战必然要先摆开阵形。兀剌不花即便再蠢,也不会把他的帅台就搭在护城河边上,让芝麻李一抬手就能打到他的鼻梁 更何况,盏口铳的准头怎么可能精确到那种地步,第一次发射就能直接将数百步远的帅台给轰塌那还是盏口铳么,还不如说是掌心雷呢至少后者还让人多少可以想象。 苦思冥想,妥欢帖木儿也弄不明白,兀剌不花到底死在什么东西手里。心情不由得又开始烦躁,伸手就朝先前放铁锤的地方摸去。奇氏皇后一看,赶紧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一边忍受着手指处传来的剧痛,一边笑着说道:“大汗今天这是怎么了老是唉声叹气的。您自己光犯愁有什么用啊俗话说,君王有事,臣子当分其忧。您派人把脱脱丞相叫来,听听他的说法,不比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强么” “我不是生闷气,我是不明白.....”妥欢帖木儿猛地将奇氏的手推到一边,大声回应。猛然间,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有点儿对不住奇氏自幼相伴之情。长长吐了一口气,放缓了语 调解释道:“已经这么晚了,怎么好再宣丞相入宫况且能替朕拿主意的时候,他早自作主张了。到现在还没替朕拿出个章程来,就是说他自己暂时也没想好” “噢”奇氏愣了愣,笑着点头。从丈夫的话语中,她能听出对中书右丞相脱脱严重的不满。这也难怪,除了脱脱,还有谁家兄弟两个同时入朝掌握大权的假以时日,岂不又是另外一个燕铁木儿 想到燕铁木儿连续弄死了两个皇帝,数位皇后的壮举,奇氏就对自家丈夫的担忧感同身受。略微沉吟了一会儿,又低声建议道:“如果大汗不想这么晚了还去打扰脱脱的话,何不把遇到的事情跟臣妾说说。臣妾虽然愚钝,但有个人听您说话,总比您一个人闷着强” “嗯”妥欢帖木儿沉吟着抬起头,刚好看见奇氏温柔的面孔。后宫干政,同样是导致大元朝糜烂至此的重要原因之一。但奇氏应该和以前那些干政的女人不一样吧奇氏毕竟是高丽人,不像其他蒙古女人那样,几乎每个身后,都站着一个庞大的家族。 “也好,你来听听,外面那些没用的东西都做了哪些混账事情”想到奇氏的高丽人身份,妥欢帖木儿心情安定了不少。叹了口气,将两个月前那场稀里糊涂的战败,缓缓道来。末了,还不忘记加上当下民间广为流传的那些平话,并表示自己对此深恶痛绝。 “原来是一些无知草民趁机发国难财啊”奇氏心里对战场争雄没有任何概念,对如何收拾那些升斗小民,却能提出一个非常清晰的思路,“大汗明天下一道圣旨,严禁民间再说那个什么武王伐纣平话不就行了么凡是有再借机宣泄对朝廷不满者,全都杀头抄家。把这本平话的最早著述者也派人抓了,男的砍头,女的拉去做营妓。看看谁还敢继续瞎嚼舌头根子” 她生得柔柔弱弱,说话时的语气也斯斯文文,只是嘴巴里吐出来的字,却个个都带着血光。妥欢帖木儿先被吓了一跳,随即忍不住摇头苦笑,“怎么抓,眼下大都城里说平话为生的,十个里头有九个在说这本武王伐纣,又都没落下什么字据,总不能全部抓起来杀光了。况且那最先著书的家伙,早已死了几十年了,坟头埋在什么的地方都不知道。朕怎么可能把他挖出来再杀一次” “早死了几十年的家伙,书中就提到过芝麻李等人”奇氏也是大吃一惊,忽闪着一双妩媚的丹凤眼追问。 “怎么可能,是最近有人又偷偷重新改了过的”妥欢帖木儿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非常无奈。莫说找不到那个偷偷改编平话给朝廷添堵的家伙,即便将他找出来杀掉,又能怎么样呢一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为胡编乱造的东西,却在两个月内传遍了大江南北。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在老百姓眼里,大元朝廷已经成了什么模样 “有人改过,那肯定是芝麻李的人”到底是跟妥欢帖木儿一道经历过风浪的女人,奇氏眼珠一转,就想到问题的关键所在。“肯定是把平话改成这样,能从中捞到最大好处的,就是芝麻李这个反贼大汗派人暗中去摸,顺藤摸瓜,保证最后能摸到徐州反贼那边” “嘶”妥欢帖木儿又愣了愣,凛然变色。“对啊,朕怎么先前没想到这一点光为民间那些愚夫愚妇生气了。却没想到,是有反贼从中推波助澜” “大汗光明磊落,不屑耍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所以才一时没能想到”奇氏先拍了一句自家丈夫的马匹,然后带着几分得意继续补充。“芝麻李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想借此打击朝廷兵马的士气,拖延您下一次派人征剿他的时间。而大汗您,绝不能让他遂了意” “朕当然不能让他遂意”想明白其中关窍所在的妥欢帖木儿狠狠捶了一下柱子,信誓旦旦地说道。 然而看到自己迅速红起来的拳头,他的嘴巴里又开始发苦。打仗,是需要兵马钱粮的。后者还好办,自己多印几叠宝钞,逼着中书省的富户们拿实物来兑换就行了。但兵马呢,河南江北行省的人马,眼下正被平章巩卜班带着跟刘福通激战呢,根本拿不出更多兵来。否则两个月前,朝廷也不会让兀剌不花统率罗刹兵出征徐州了。 如今罗刹兵刚战死了一半儿,剩下的另外一半儿士气低落,短时间内肯定不能再往徐州附近派。除此之外,最便捷的方式,就是从中书省调兵了。而中书省的兵马如果有必胜的把握也好,要是也像两个月前一样全军覆没于徐州城下,万一芝麻李趁势发起北伐....... 沿着运河一路向北推进,途中几乎无任何阻挡不能动,中书省的兵马绝对不能动妥欢帖木儿将拳头又握了起来,指关节处咯咯作响。 “看你,想事情就想事情,何必跟自己为难”奇氏心疼地将妥欢帖木儿的手拉到自己嘴边,对着红肿处轻轻吹气。“即便让芝麻李多得意几天又能怎么样他不过是借了刘福通的势。等大反贼刘福通被剿灭了,回过头来再派兵对付他们这些疥癣之痒,也不过是举一下手的事情” 这话,听起来着实让人心里头舒服。但妥欢帖木儿却依旧愁眉不展,“如果几个月前,的确像你说得这样,那芝麻李不过是借了反贼刘福通的势,趁火打劫而已。但眼下.....唉” 说着话,便又是一声长叹,心里头仿佛压了一座山般沉重。 奇氏听了,少不得又要出言开解,“眼下又怎么了,前后不过几个月时间,一群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还能脱胎换骨不成” “芝麻李未必能脱胎换骨,但是别人,却说不准”反正已经跟奇氏说了足够多了,妥欢帖木儿索性说得再详细些。万一又像刚才一样,奇氏能站在旁观者角度,一语点醒梦中人呢总好过自己对着空荡荡的延春堂发愁。 “谁,哪个这么有本事,三两个月内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奇氏果然聪明,立刻就从丈夫的叹息声中,发现了新的症结所在。 “是那个叫朱八十一的”妥欢帖木儿走回刚刚被太监们收拾好的桌案后,抓起毛笔,用嘴舔了舔,在纸上写下一个人的名字。“就是平话里那个文王第八十一子,绰号四翼大鹏的据先前派往徐州的细作汇报,此人是瞬间顿悟,与先前偌判两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章 画个圈圈诅咒你 第三十五章 画个圈圈诅咒你 平心而论,抛开暗中诅咒朝廷这层,眼下民间所流传的武王伐纣平话,的确是一本非常耐看的话本。虽然里边所描述的东西荒诞不经,但是胜在新颖有趣。脱欢贴木儿只是随便看了几眼怯薛们回忆出来的秘奏,就被里边的内容给吸引住了,因此对四翼大鹏这个绰号,印象极为深刻。 奇皇后基本上没有机会接触这些民间喜闻乐见的东西,但是看到妥欢帖木儿写得郑重,便凑上前,将纸张抄在手里,笑着说道,“臣妾听闻,大圣寿万安寺的白塔可镇压天下妖邪,不妨就将这个人的名字刻在石头上,然后放进白塔底部。再命高僧天天于塔前念金刚伏魔咒,即便他真有什么妖邪附体,几万遍金刚伏魔咒听下来,也早就化成一堆污水了” “胡闹”妥欢帖木儿笑着骂了一句,却没有命令奇氏将写着“反贼”名字的纸张放下,也没禁止他去白塔寺去给高僧们添乱。“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妖邪朕不清楚。可围绕着他发生的一些事情,却着实充满了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奇氏将写着朱八十一字样的纸,交给随身太监朴不花,示意后者拿在手里将墨迹风干。然后再度眨巴着妩媚的丹凤眼询问。 “这里都是关于他的事情”脱欢帖木儿从桌案上抓起一摞奏章,挨个翻给奇氏看,“按照河南江北行省最早发给朕的说法,此人乃是杀猪的屠户,早就加入了弥勒邪教,并且成为一堂之主。趁着芝麻李攻打徐州的时候,在城内暴起发难,里应外合。因此被芝麻李封为左军都督,坐上了蚁贼中的第九把交椅” “蚁贼就是蚁贼,得了座大城,却弄得跟山寨一般,还排座次分交椅,哼”奇氏笑着撇了下嘴,低声奚落。 “朕原来也没把他们当一回事自打朕即位以来,哪一年没蚁贼做乱那芝麻李又不是头一个”妥欢帖木儿笑了笑,满脸悻然。“可兀剌不花这厮,把朕专门从金帐汗国雇来的精锐,一仗就给葬送掉了大半儿。那些侥幸逃回来的高丽人,又说不清楚兀剌不花到底为何吃了败仗。而蚁贼那边,却专门发了告示,宣称那一仗并没有什么法师出马。完全是徐州军凭着自己的实力打赢的,上赖大总管芝麻李指挥若定,下赖众将士万众一心。至于传言中的晴空霹雳,不过芝麻李帐下左军都督朱八十一率领死士冲到兀剌不花的帅台前,近距离击发射了数门盏口铳而已,更是与神迹一点关系都没有 “嘶”奇氏一听,就倒吸了口冷气。一边偷偷派人撒布武王伐纣这种荒诞不经的东西,蛊惑人心。一边却又自己说自己这边没任何怪力乱神,取胜完全凭的是真本事这,这徐州蚁贼,到底故意弄得是什么虚玄他们到底是想要老百姓相信他们是神明派下来解救苍生的使徒,还是仅仅想着扰乱一下朝廷视听那个给芝麻李出这种主意的人,心思也忒地叵测 正百思不解间,又听妥欢帖木儿说道:“当朕是那自幼养在深宫中,什么都不知道的糊涂帝王呢。那盏口铳重十四斤,扛在肩膀上再冲到兀剌不花的帅台前发射,亏他们想得出来那东西又不能当大锤砸人,扛着十四斤重物,怎么可能还有力气跑到兀剌不花的帅台前即便他们有的是力气,那兀剌不花又不是傻的,就任由他们扛着盏口铳往自己身边冲” “贼人肯定是在故意扰乱视听”奇氏听了,立刻猜出了自家丈夫真正想说的内容。点点头,小声附和。 “朕当然知道他们是在故意扰乱视听,问题是,他们到底想掩饰什么”妥欢帖木儿眉头紧皱,同样是百思不得其解。 “大汗没派人,没让丞相派细作去徐州打探一下么”奇氏想了想,很认真地给妥欢帖木儿出起了主意,“那徐州紧邻着运河,每天无数船只从城外经过。芝麻李除非是傻子,否则必然要从过往船只和商贩手中抽份子钱养他的贼兵。只要把细作混进商队里头.....” “怎么没派自打听说兀剌不花全军覆没,光是中书省这边,就派了不止一百名细作过去”她不提则已,一提起来,妥欢帖木儿更是满肚子郁闷无处可发,“结果那芝麻李却突然学精明了,对进城的人等严加盘问。前后一百多名细作,被他抓住砍了七十有余。剩下的,要么躲在外边不敢回来向脱脱覆命,要么,呵呵.....” 咧了一下子嘴,他满脸无奈,“要么,干脆直接投降了芝麻李,带着芝麻李的人,四处抓捕起以前的同行来连跟河南行省那边一直有着书信往来的盐商张家,都被他们给卖了。从家主张金贵往下三百多口男女,一个都没留下” 当皇帝当到他这个份上,的确也够郁闷的了。文官贪财,武将怕死,就连专门培养的细作,投降起蚁贼来都毫不迟疑。再这样下去,满朝文武,他还有还有哪个敢用哪个又能保证,战场上遇到挫折之后,不会立刻改换门庭 “可恶”奇氏伸出手,无比温柔地替妥欢帖木儿按摩后背,“那些细作的家人呢,脱脱就又大发慈悲了么” “脱脱已经把他们都杀了”妥欢帖木儿想都不想,顺口答应,仿佛只是宰了几百只鸡鸭一般。“连同掌管他们的千户,也一道杀了” “该杀,一群背主的奴才,活该抄家灭族”奇氏樱桃小口轻张,替自家丈夫在一旁张目。 “可光是杀了他们有什么用”妥欢帖木儿又叹了口气,愁眉不展,“徐州那边,还是任何有用的消息都探听不到。朕见到过的蚁贼也多了,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会像芝麻李这样,将自己捂得像口倒扣着的水缸一般严实” “他一个贩芝麻的,未必有此等见识。想是有人替他出的主意”奇氏想了想,小声提醒。 “肯定是”妥欢帖木儿不断点头。问题是,知道芝麻李身边出现了“高人”又能怎么样细作派不进去,自然就找不出“高人”是谁脱脱这边,肯定也拿不出相应的对付办法。 一时间,夫妻两个都犯了愁。枯坐在冷冰冰的延春堂中,谁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这皇帝啊,还不如不当呢。不当皇帝,也不用为整个帝国操心。而当皇帝当得比个庄主都不如,啥事都得亲自动手,也着实令人意兴阑珊。 “臣妾,臣妾有个主意,不知道妥当不妥当”奇氏也的确是想替自家丈夫分忧,冥思苦想了一会儿,低声问道。 “说罢,反正今天这里就咱们夫妻俩”妥欢帖木儿笑了笑,宠溺地回应。 妻子从来没过问过朝政,怎么可能抢在右丞相脱脱之前,拿出什么好主意来所谓主意,不过是女人家心思,变着法子想哄自己开心而已。 谁料奇氏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再度令他刮目相看,“臣妾又想起当年,咱们夫妻两个如何对付伯颜的事情来了当初不也是摸不清伯颜的底细么然后咱们夫妻俩就装得像一对傻子般,今天摸,明天摸,后天继续变着法子摸.....” 妥欢帖木儿闻听,心中登时一暖。当年为了不做傀儡,夫妻两个可是把脑袋都别在了裤带之上。万一被伯颜感觉到夫妻两个是在试探他的底细,恐怕即便自己这个皇帝不会立刻变成短命鬼,没有任何根底的奇氏,恐怕也逃不了一杯毒酒。 所幸是,伯颜只觉得两个傻瓜有趣,却没想到两个傻瓜在故意针对他。直到脱脱也占到了皇家这边,才如梦初醒。结果,当然是权臣被逐,皇帝陛下一鸣惊人的结局 “那芝麻李不是刚打了胜仗么”见丈夫终于展颜而笑,奇氏也拍了下手,雀跃着说道,“大汗您不妨从临近各行州府调些没用的杂兵去,一场一场跟他耗,一场一场探他的底细。一场不成,两场不成,三场、四场,只要不断有溃兵从战场上逃回,连续七八场战斗下来,自然就能探出他的深浅了” “唔嗯”妥欢帖木儿又倒吸了口冷气。这办法看似笨,却着实能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大元朝再羸弱,眼下也不会因为一万多兵马的损失,就伤筋动骨。自己和脱脱两个之所以迟迟不想再派第二支军队过去,就是因为摸不清楚徐州军的底细,怕再像先前那样,白白葬送掉一支精锐。而奇氏这一招,丑陋虽然丑陋了些,却令所有麻烦都迎刃而解。 此外,多派几波杂鱼过去,万一其中一支能创造奇迹,就是自己这个当皇帝的知人善任。即便全都打输了,也能起到疲兵作用,让芝麻李得不到任何喘息时间。待到通过杂鱼们的牺牲,弄清楚了兀剌不花战败的真实原因后。再派一名宿将亲领精锐之师攻到徐州城下,届时再想取众贼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么 注1:妥欢帖木儿这个皇帝比较奇葩。在位时间长达三十五年,几乎占了大元朝控制中国时间的一半儿。对奇氏的爱情也无比忠贞,拼着得罪大臣也要封后者为第二皇后,并且在明知道后者要联合儿子推翻自己的情况下,依旧对其宠爱有加。国库穷得跑耗子,老百姓姓没饭吃,却每年拿出大把大把的钱来到寺庙里施舍。治国打仗样样稀松,做东西的手艺却是大师级水平。亲手制造的水运宫漏原始水钟即便拿到现在也是叹为观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章 鬼才李四 第三十六章 鬼才李四 妥欢帖木儿幼年曾经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被权臣燕铁木儿派人毒死,少年时又日日提防着在权臣伯颜谋害自己,因此性格非常阴柔。与奇氏两个谈谈说说间,就将几万人的生死定了下来。 这种故意派人去送命的事情,当然不能拿到朝堂上公开讨论。因此第二天,妥欢帖木儿又命人把右相脱脱给宣进了宫中。在大明殿内,将自己的奇思妙想仔细跟对方陈述了一遍。 那中书右丞脱脱虽然号称儒门子弟,却非常推崇“慈不掌兵”的道理。听完了妥欢帖木儿的圣谕,想都不想,便大声回应道:“陛下此法甚得兵家之妙。臣先前之所以迟迟未敢有所动作,就是怕贸然派了兵马去,万一有个折损,非但涨了蚁贼的志气,还会在朝中引起很都没必要的非议。这回,即便涨也就涨了。只要陛下和臣都知道这是骄兵兼疲兵之计,谅朝廷中其他人也不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妥欢帖木儿闻听,立即明白脱脱是在借机提醒自己,不要过后不认账,反而借着“丧师辱国”的由头,再次削他的丞相之权。便笑了笑,非常大气地回应,“爱卿尽管放手去做,切莫有什么后顾之忧。朕与你是总角相交,还能信不过你么” “能得陛下如此信赖,臣岂敢不鞠躬尽瘁”中书右丞脱脱将手按在胸口上,先俯身施了个蒙古人的传统礼,然后继续说道,“臣闻两淮的盐丁,素有善战之名,曾杀得蟊贼们见运盐大旗便望风而走。他们又是南方人,习惯了徐州一带阴湿的天气,不如就近调过去,征讨......” “甚善”没等右丞脱脱把话说完,妥欢帖木儿便大笑着鼓掌。那两淮盐丁,就在前年差不多时候,还因为官府拖欠了他们熬盐的柴草钱,聚集起来闹过一次事。虽然被及时镇压了下去,却始终是个隐患。调他们去跟芝麻李拼个你死我活,一石两鸟,实是高明至极 脱脱陪着妥欢帖木儿笑了几声,然后想了想,继续启奏,“至于领兵的主将么,礼部侍郎逯鲁曾任山北道廉访使,不但知兵,而且善于料民。派他统率盐丁征缴芝麻李,获胜之后,刚好留在徐州安抚地方” “逯鲁曾”妥欢帖木儿想了想,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逯鲁曾是天历二年1329年的进士,汉人,文章做的花团锦簇一般,平日处事也素有刚正之名。但是这个人就是个对朝廷忠心耿耿文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脱脱,后者竟然让他去送死 “逯鲁曾才华横溢,朝中汉官,多唯他马首是瞻”脱脱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妥欢帖木儿立刻下定了决心。 汉官是朝廷养来安抚天下读书人的,岂能让他们抱起团既然那逯鲁曾自己找死,好吧,干脆朕就成全了他。想到这儿,妥欢帖木儿点点头,冷笑着说道:“朕记得上一任淮南宣慰使,好像死在反贼彭和尚手中了,就让逯鲁曾兼了它吧你替朕拟个旨,让逯卿即刻起身赴任” “臣,遵旨”脱脱立刻又一躬身,大声回应。 “你啊,何必如此拘礼”妥欢帖木儿笑着摇头,嗔怪自己的右丞脱脱总是一本正经,“令弟也先帖木儿回来没有朕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改天让他进宫来,陪朕一起做做木工” “臣,臣替舍弟谢陛下厚恩”脱脱再次躬身下去,感谢皇帝陛下的厚待。 也先帖木儿是他的亲弟弟,现任御史大夫之职,上任之后辣手肃贪,令朝野风气为之一振。但是因为手段过于激烈的缘故,他的做法也引起了一些文臣的反对。其中屡屡跟他唱反调的,就有先前被脱脱举荐去当替死鬼的逯鲁曾。 很显然,妥欢帖木儿心里头明白脱脱是在借机铲除异己,但是念在兄弟二人都劳苦功高的份上,故意装了糊涂。所以脱脱必须主动向皇帝承认,自己兄弟领了这份恩情,以后一定忠心耿耿,死而后已。 “什么厚恩不厚恩的,朕和令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至今宫中,还留着他当年亲手给朕做的木雕呢”仿佛真的很重视彼此之间的有情般,妥欢帖木儿摆摆手,笑着补充。 君臣二人又聊了几句朝政方面的事情,然后脱脱施礼告辞。离开了皇宫,立刻把自己的心腹谋士李汉卿叫到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吩咐,“小四,朝廷马上要对徐州用兵,选了逯鲁曾为主将,带两淮盐丁进剿。你拿着我的本相的信物,去淮南那边走一趟。吩咐那边的几个达鲁花赤,派出的兵马一定要精挑细选。 ” 李汉卿三角眼一转,立刻明白了脱脱的本意。躬下身,大声回应,“明白,属下一定会帮逯鲁曾大人提前把人马准备好” 他是脱脱的书童,行四,自幼被掠入丞相燕铁木儿的府邸,鞍前马后服侍脱脱。甚至连书都是陪着脱脱一起读的,还因此识得不少字,差一点被脱脱的老师吴直方列入门墙。虽然因为他出身低贱,此事终未能成。却也混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鬼才”之名。 后来脱脱见他做事认真,心思足够机敏。干脆顺水推舟让他脱了奴籍,还了原本的李姓,跟在自己身边听用。所以李四又给自己取了个非常大气的名字,唤作李汉卿。回到家里,继续给脱脱当奴才。在外边,则仗着脱脱的名头四处招摇。 正所谓宰相家的门房四品官,这自幼一起长大的书童,怎么着也得相当于一个侍郎。因此,有功名在身的官员见到了李四,皆要称他一声汉卿兄。那些没功名或者官职稍低一些的,少不得就得叫他一声,李老爷,或者四老爷,以显其身份尊贵。 这位李四老爷,也是极其不敢忘本的。无论在外边如何招摇,凡是脱脱吩咐下来的事情,哪怕是刀山火海,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长此以往,脱脱也就更倚重于他。凡是不方面自己直接出面的,或者根本就无法见光的事情,都会交给李四去做。李四也每每都做得滴水不漏,令脱脱满意得更是无以复加。 这次,显然又是件见不得光的勾当。因此脱脱也不多废话,抬起手,在李汉卿的头顶上梳理了几下,就给摸胯下骏马梳理鬃毛一般,继续笑着说道:“小四,派你做事,我最为放心。待逯鲁曾抵达淮南之后,你也随军一道去徐州。记住,无论此战结果如何,你必须活着回来,把看到所有情景,详详细细说给我听” “是,大人小四只要一口气在,绝不敢辜负大人的嘱托。”李汉卿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将腰挺了起来,回答得极为响亮。 当晚,他就带上十几个心腹随从,装做探亲访友的公子哥,骑着马赶向了淮南。沿途经过滕州的时候,还念念不忘停下来找个客栈投宿,顺便替脱脱打听一下,徐州红巾军的最新动向。那滕州距离沛县只隔着一个微山湖,对去年冬天兀剌不花屠城之事,恨得一直牙根儿痒痒。此刻听过路人问起徐州红巾的事情,多嘴的店小二立刻咬牙切齿地说道:“您是问杀了兀剌不花的李爷么那可是响当当的好汉子。要不是他老人家有本事,咱们沛县十万男女老少的仇,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报呢” “小六子,别多嘴。赶紧给客人去打热水洗脸”掌柜的见多识广,被小二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拍了下柜台,大声呵斥。 “就去,就去”小二一边答应着,一边继续大声补充,“我看您也不像个凡夫俗子,与其把大好头颅等着蒙古人来砍,不如也去投了芝麻李呢。他那边,绝对亏不了您这样的人物。小的也就是又蠢又笨,身上还没多少力气。要不然,也早去投奔他老人家了” “小六子,你作死么作死自己去死,别拖累我”没等他把话说完,掌柜的已经拎着根鸡毛掸子从柜台后冲了出来,冲着他没头没脑地乱抽。“作死,作死。你也不想想你老子娘。你死了,让她今后指望谁去” 打走了多嘴的小二,他又赶紧向李四等人道歉,“这位爷,您别听听吓嚼舌头。这孩子小时候脑袋被马踩了,说话做事都疯疯癫癫。小老儿是念在街坊的份上,不忍心见他活活饿死。才硬着头皮收留了他。谁料到,这小子死性不改,早晚得把自己送到大牢里去您别听他瞎嚼舌头。那芝麻李是个大反贼,我们都恨不得吃他肉,剥他的皮。您这边请,小老儿给您砌一壶好茶。您先漱漱口,润润喉咙” “不必了”原本想学着折子戏里的模样,暗中查探一番。谁料去没骗过开旅店的小老头儿。李四心中烦躁,丢下几个铜钱,大声吩咐,“你把马给我等用上好的精料喂上,我等到外边酒楼里去吃。记住的,一定要上等的精料,否则,爷爷饶不了你” “唉,唉”掌柜的连声答应着,亲自带人把马匹牵到了后院马厩中,用早春的草芽喂上。那李四,则倒背了手,像个公子哥般带着随从在街上闲逛。每遇到人多的地方,都免不了要挤进去,看看热闹。 此刻正月刚过,各类店铺的生意还没有完全回暖。因此街面上看起来颇为冷清。聊聊几处看起来颇为红火的买卖,则是专门收购土特杂货的铺面。几乎每个铺面门前都排着一条长队,进城贩货的挑夫一个个擦着脑袋上汗,满脸兴奋,仿佛担子里装得全是无价之宝一般。 凭着在俩任丞相府里炼出来的眼力价,李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快,就跟开铺子的掌柜混了个脸熟。见对方大把大把地拿钱收购挑夫送来的半透明石头,便装作好奇的模样,笑着问道:“这是什么最近行情很好么” “这位小舍有所不知”那收货的掌柜最近赚钱赚得手软,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这东西,叫做石硝,原本也不怎么值钱的。但最近行情一下子就涨了上来。小舍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大的货主。都是存了几万斤的,你吃下来,再想办法运到黄河南边。保准不会亏本儿” “黄河南边,黄河南边谁要这东西”李四愣了愣,敏锐地感觉到此物可能与芝麻李有关,皱着眉头追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掌柜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装起了糊涂。“反正我就是个收货的地商。那些行商把货买了去,卖给谁,小的真的干涉不了。也从不过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章 献宝 第三十七章 献宝 见杂货铺子掌柜起了疑心,李四便笑了笑,起身告辞。随后又带着随从逛了另外几家收杂货的铺子,看到最大宗的交易依旧是石硝,次之的,便是市面上以前也很少被人问津的硫磺。至于每伙蚁贼都必然会重金求购的铁器、铁料,反而只排到了第三位。无论价格上涨幅度和交易量,都跟石硝和硫磺差得很远。 李四见此,心中立刻便明白了数分。走到僻静处,将两名最机灵的随从点手叫到身边,以极低的声音吩咐,“你们两个赶紧回大都去向左丞大人汇报,就说李四在滕州发现红巾贼正在大肆收购石硝和硫磺,那所谓的晴天霹雳,恐怕真的如红巾军自己对外宣称的那样,与火器有关” “四爷是说,红巾军的告示上,原本就说的就是实话他们,他们脑袋被驴踩过么居然实话实说”兀剌不花战败身死的事情在大都城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那两名随从就在右丞府当狗,自然早就知道徐州红巾军自己贴告示澄清没有天雷的事情,愣了愣,疑问的话脱口而出。 “让你们去汇报就赶紧回去汇报,哪那么多废话”李四先竖起眼睛来,大声喝骂了一句。随后,才冷笑着解释:“这就是撒谎的最高境界了,明明就是实话,却让你只愿朝反了去猜。快去,让右丞大人赶紧想办法,禁止这两样货物向徐州交易否则一旦让芝麻李积攒起足够的火药,再想拿下他,朝廷需要付出的代价可就大了” “是”两名随从不敢怠慢,答应一声,立刻小跑着回客栈取马。其他随从看见了,难免就小声追问道:“四老爷,四老爷,那石硝和硫磺,原本不就是禁止之物么您怎么还要请右丞大人......” “蠢货”李四听得不耐烦,抬手给了问话者一个脖搂,“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咱们大元朝的禁令比牛毛还多呢但只要是能赚到钱的,你看哪一条曾经认真执行过” “唉,唉,四老爷说得是,说得是”挨了打的随从满脸赔笑,不敢再多问一个字。 这大元朝在立国之初,的确禁止过硝石和硫磺交易。可那些禁令只是对汉人和南人有效。换了蒙古人和色目人,则谁都不会拿它当回事。特别是后者,只要能赚钱,亲娘老子都能拿出来卖,岂会在乎禁令不禁令因此久而久之,这些禁令就都彻底变成了废纸。除非朝廷再度重申,并以严刑峻法为后盾。否则,即便你把石硝卖到州衙门口,只要不踏上那几个石台阶,里边的大人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探出了一项重要情报,李四也没心情继续在滕州逗留了。找了家看起来颇为干净的酒楼简单吃了一顿,便回客栈结了账,带领手下随从继续向南奔行。 他着急替新任淮南宣慰使逯鲁曾去挖坑,当然不肯朝西走到运河上乘船。而是直接出了南门,沿着官道一路狂奔。谁料才奔出了十多里,前方道路忽然变得无比狭窄。十几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排成一条长队,挤在最窄处,将整条官道挤了个水泄不通。 “不长眼睛的东西”跟在李四身后的随从王二十一骂了一句,就想用皮鞭头前开路。李四却猛地探出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别多事,这里不是大都。咱们从路边泥地上绕过去” “凭什么”那些随从在大都城内当螃蟹当惯了,到了外边,岂肯给一群乡巴佬让路立刻齐齐将头转过来,七嘴八舌地抗议,“四爷您也太谨慎了吧。虽然这里不是大都,却也是大元朝的地界。谁还敢不给咱家主人面子” “一群吃糠的蠢货,比猪还蠢”李四狠狠瞪了众人几眼,以极低的声音回应,“这里距徐州,不过是三两天的路途。芝麻李在徐州折腾出那么大动静来,这边的黔首们居然一点都不慌,该怎么过日子怎么过日子。要说这地方官府跟红巾贼之间没猫腻,有可能么真正把当地的差役招了来,谁能保证他们站在哪一边” 众随从闻听此言,吓得连连倒吸冷气。刚才大伙的确都看到了,这滕州的地面上,的确宁静得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好像压根儿就没感觉到蚁贼的巢穴近在咫尺。那城门也四敞大开着,也根本不怕步了徐州后尘 这说明了什么这只说明了一件事,腾州的官员和百姓,早就知道红巾贼不会攻打他们甚至连派手下骚扰一番都不会。而能让芝麻李如此礼敬有加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由官府的人暗中跟芝麻李搭上关系,向徐州红巾贼缴纳一笔钱粮,买一时之苟安。 只是这地方上的官儿们,做得也太明目张胆了些毕竟蚁贼不过是在一两个府里折腾,而朝廷治下像这样的府却有好几百个。 “你们懂什么,所谓千里做官,只为捞钱。”见一干随从脸上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李四皱了下眉头,继续说道。“如果让蚁贼打到了城里,他即便把所有家产都拿出去打点,最后也逃不了全家流放千里的命儿。但是派手下去跟蚁贼勾搭,花得却不是自己的钱。即便哪天芝麻李被朝廷抓到,供出他的名姓来,也可是说是贼人死到临头胡乱攀咬。只要查无实据,朝廷为了安抚人心,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 “嘶”众人听了,再度倒吸冷气。如果事实真的如同李四所猜测的话,此刻把官差招来,等待着众人的,恐怕就是被杀人灭口的命运了。在死亡的阴影下,众随从们不敢继续嚣张。老老实实地将坐骑拨离官道,在泥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往前绕。 此刻已经是二月初,冰消雪尽,春潮汹涌。而滕州又紧邻着微山湖和运河。因此官道两边,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烂泥坑。不小心一脚踩下去,人和马就会被淹到脖颈处。 鬼才李四骑在马上向前绕了二十几步,见脚下的泥地实在是陷阱重重,只好叹了口气,带着满身泥浆的随从们,再度回至了官道上。然后跳下坐骑,稍稍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快步走到挡住自己去路的车队旁,冲着一位看上去像管事模样的汉子微微拱手,“这位兄台请了。在下急着去南边走亲戚,能不能请您麾下的伙计挪出条通道来,让在下先过去在下知道这是不情之请,但实在是亲戚那边催得急,您看........” “在这儿等着,我去问问东家”管事不高兴地翻了下眼皮,丢下一句硬梆梆的话,迈步挤进了车队当中。三绕两绕,便来到车队正中央的一群正在站着说话的人面前,压低了声音向对方请示。“朱大哥,来了,您看....” 被众人称为朱大哥的,不是朱八十一,又是哪个只见他迅速扭头朝李四的脸上看了看,然后用仅仅能让身边几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悄悄吩咐。“六子,我给你挡着,你去偷偷认一认,是不是他们” 店小二王六子立刻从朱八十一肩头旁探出半个脑袋,迅速看了看,然后又迅速将脑袋缩了回去,低声喊道,“是,就是他。一直在城里打听红巾军的消息还把城里边收杂货的地方全都给转遍了” “行了,老于,给六子拿两吊钱回去买点心孝敬老娘。其他”朱八十一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吩咐,“洪三,你带几个弟兄先从侧面过去,把他们的退路断了。然后等我的号令” 说罢,立刻转过头,带着化妆成管事的吴二十二,就朝李四这边走了过来。 鬼才李四自幼跟在脱脱身后,与其他蒙古贵族们明争暗斗,到现在为止,手上至少沾了几十条人命。对危险的直觉,远非普通人能比。在先前拉着马返回官道上时,已经感觉到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对劲儿。后来又看到人群中好像有个熟悉的影子在偷看自己,立刻知道自己恐怕是被人盯上了。因此不待朱八十一带着“伙计们”走到自己身边,就主动向前迎了一步,长揖及地,“小可急着赶路,给兄台添没麻烦了,惭愧,惭愧” “小舍不不必多礼”朱八十一摆摆手,用非常别扭的流行称呼回应。“不小心堵了你的路,本来就是朱某的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敢问小舍贵姓您这是要到哪去怎么都下午了,才从城里出发,就不怕路上遇到麻烦么” 不遇到你,就什么麻烦没有鬼才李四虽然不知道站在自己眼前的,就是传说中那个那个长了四个翅膀的朱八十一。却也对方的身上隐隐透出来的杀气中,感觉到了此人恐怕身份非同一般。心中偷偷骂了几句,然后陪着笑脸回应,“免贵,姓李,在族中排行第四,兄台叫我李四即可。此番去南边,是专程到舅舅家与表妹完婚。因为婚期就定在本月二十八,所以不敢在路上做太多耽搁” 一番话,竟然答得滴水不漏。既体现出了这个时代一名汉族公子哥应有的家教,又丝毫没涉及半点儿真实有用的东西。 朱八十一听了,免不了又重新上下打量此人。只见李四生得唇红齿白,猿臂狼腰,的确如同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般。只是一双眼睛显得与长相太不协调些,隐隐约约总是有凶光在里边闪烁, 抬头看看徐洪三等人还没迂回到位,他便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你可得小心些,虽然婚期耽搁不得。可一过了黄河,就要进入芝麻李的地盘上。那红巾贼都是一群走投无路的流民,最恨的就是李兄你这种出身豪富的人” “以讹传讹罢了”鬼才李四肚子里直骂娘,嘴巴却做出一幅仗义执言的模样,“那红巾军将来想必是要和朝廷争天下的。如果见到穿着整齐一点儿的就出手滥杀的话,岂不是会寒了天下富户的心再说了,小弟只是为了迎亲,才穿得稍微像了点儿样子。实际上自己家中,不过是略有几亩薄田,能收些租子上来,确保每天衣食无忧而已” “是么”听李四答得如此圆滑老到,朱八十一愈发觉得此人身份可疑。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过,红巾军在外边居然有如此好的名声呢若是芝麻李得知你这样夸他,肯定会亲自登门拜谢,将小舍引为知己” “小弟也是胡乱猜测的,没真正见过义军是什么模样”李四着急地抬头看了看,继续笑着回应,“但既然他们占了个“义”字,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就向行人动刀子。仁兄,你以为呢” “这.....”朱八十一还真被李四给问愣住了。按照他的本意,既然这个明显操着北方口音的家伙,在四处打听红巾军的事情,又专门去市井中留意过杂货的交易情况,为了保险起见,自己恰巧遇上了,就不该让此人和他的随从活着离开。但此人左一个“滥杀”右一个“义军”,字字句句都占在理儿上。让融合后世宅男思维的他,真的有些难以取舍。 不除掉此人吧,万一他是蒙元朝廷的奸细,通过硝石和硫磺价格暴涨的消息,其实不难推测到上次徐州之战中,红巾军反败为胜的真正原因。尽管赵君用和唐子豪两人,已经用欲盖弥彰的手段,将真相暴露的速度尽量向后拖延。 但没弄清对方的身份,就贸然动手的话。按着姓李的家伙所言,徐州义军的义字,就有些名不副实了。毕竟此地距离徐州还有上百里距离,红巾军的势力范围,暂时也没扩大到黄河以北。就因为此人曾经打听过红巾军的事情就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万一杀错了人,事情传扬出去,芝麻李数月来替徐州红巾苦心营造的义军形象,必然会一落千丈。 正进退两难间,却又听那李四打了个哈哈,笑着说道:“朱兄是不是怕徐州红巾不像传说中那样秋毫无犯这事情其实很简单,指望别人手下留情,不如先将自己变成谁也咬不动的刺猬。我这有个东西,朱兄一看就明白了” 说罢,也不管朱八十一答应不答应,转过身,大步走向自己坐骑。从马鞍后解下一个三尺多长的木头盒子,笑着走回朱八十一面前,轻轻用拇指将盒盖上的锁扣向上一挑,“朱兄请看,这便是小弟的依仗所在” “啪”精致的木盒盖子迅速弹开,露出猩红的丝绒里衬出来。丝绒上,端端正正架着一个铜管,两尺多长,通体圆润笔直,只是在距离末端三寸处的地方,凸起了个球形。在球囊的正下方前后两个位置,各装了个木柄。球囊的上方,则打着一个半寸长的条形孔,里边嵌着一暗灰色的纸捻儿。正是他梦寐以求却始终无法造出来的东西,火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火药时代 第三十八章 火药时代 “啊”朱八十一愣了愣,身子迅速后退。与此同时,心中一万只羊驼滚滚而过。 火枪自己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无数钱财,至今还没弄出半点眉目的东西,居然就躺在眼前的木头盒子中。枪管、药室、手柄一应俱全,尾部还依稀铭刻着“至正某某年”字样 虽然是最原始的那种,引线需要用手来点燃。却已经开始批量生产。那也就意味着一个火药时代的开始。大规模的战场应用,早晚都会提上日程。 天可怜见,老子还以为元朝人没掌握火铳的制造方法,还想着领先一步去虐古人古人的火铳都发展到双手握柄式,并大规模量产了,老子还在组织着一大帮铁匠研究如何才能更快地在熟铁棍子上钻窟窿眼儿呢注1 想到大批大批手持原始火铳的蒙元士兵跨过黄河,然后排成一字长蛇阵,将徐州义军给排队枪毙。朱八十一脑门上的白毛汗都渗出来了。不行,必须避免这种悲剧的发生可如何才能避免杀掉眼前这个李四,将火铳据为己有么眼前这个姓李的家伙,顶多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或者某个蒙元高官的心腹爪牙。杀了他,照样避免不了火枪走上战场。况且既然已经开始批量生产,杀了眼前这几个人,也根本阻止不了火铳的装备进度。眼下蒙元王朝暂时没将其大规模列装到军队当中,恐怕问题要么出在造价太高,要么还是出在火药威力上...... 一瞬间,就有十几个方案从他脑海里滚过。但任何一个,都无法将红巾军这边火器发展落后的劣势,从根本上扭转。那鬼才李四却好像压根儿没看到他的脸色变化般,笑着将盒子重新盖严了,然后故作惊诧状,“朱兄,朱兄莫非认识此物么不瞒您说,小弟也是刚刚重金购得了十几柄,打算用在路上防身。其具体威力,真的没检验过” “去你奶奶的,你要是没检验过,老子今天就随了你的姓”朱八十一心里怒骂,却不得不装出一幅人畜无害的笑容。“哈哈,还真让贤弟猜中了。愚兄的确曾经见过此物。只是当时身上的钱不凑手,所以没能买一杆收藏。结果过后再去找,那卖火铳的人,已经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哎呀,那真是可惜了我听人说,这东西打造起来可不容易呢”鬼才李四咧了下嘴巴,满脸懊恼,好像没买到手铳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是啊,可惜了”朱八十一继续唉声叹气,同时用眼睛不断朝李四的随从身边瞄。如果每个人都带着一杆火铳的话,十几个人,就是十几杆火铳。无论谁被十几杆火铳瞄上,心里都不会安生。更何况作为了一个融合了后世灵魂的人,他天生就对管状武器多了几分忌惮 两个人面对面打着哈哈东拉西扯,都知道对方身份肯定有问题,却谁也不愿主动戳破这层窗户纸。人少的一方,虽然有火铳在手,真打起来,未必有机会杀出重围。而人多的一方,却因为弄不清铜火铳的威力和有效杀伤距离,迟迟不敢命令属下动手。 二人在官道上互相心存忌惮,可苦了其他赶路者。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已经堵住了好几家商队。一个个吹胡子瞪眼,在远处大声抗议,“兀那车队的东主,能让一下路么你们兄弟两个想聊天,什么地方不能聊啊把好好的大道给堵死了,让别人去爬泥坑么” 朱八十一听了,不由羞得脸色微红。正琢磨着如何找个借口挟持李四跟自己一同回徐州,却又听对方笑呵呵地提议,“小弟和朱兄今天一见如故,有心交个朋友。这支手铳飞龙手铳,就当见面礼送给朱兄如何。也算了了朱兄一桩心愿” “嗯”朱八十一毕竟两辈子跟人打交道的经验加在一起,也没李四一辈子多。因此在对方面前未免有些缚手缚脚。此刻听对方愿意主动让步,也就干脆顺水推舟,“如此,愚兄就交了贤弟这个朋友。愚兄姓朱,名字,名字就唤作重九。日后贤弟有空到这一带游山玩水,想到愚兄家里坐坐,就到黄河南岸找朱重九就是了” “小弟李汉卿,见过重九兄”李四立刻将手铳连同盒子一并放在地上,然后正式向朱八十一见礼。 朱八十一年龄其实远不及李四大,但这辈子生活坎坷,长得实在有些沧桑。因此干脆就托了大,侧开半步,以平辈之礼相还,“不敢当,不敢当。汉卿老弟,为兄也没什么东西回敬你。这把刀,是偶然机会得来的,干脆送了你吧” 说着话,从腰间解下芝麻李赠的宝刀,双手递给了鬼才李四。 二人兄友弟恭,当着众位随从和赶路者的面儿,上演了好一折好温情的大戏。装够了,才收起各自得到了礼物,挥手告别。待李四混在路人中间,骑着马跑远了。先前奉命去抄后路的徐洪三才迂回到位。发觉目标已经不见踪影,赶紧跑到朱八十一面前,气喘吁吁地询问,“都督,那小子走了您,您怎么这样就放他走了” “我倒是想留下他,但留得住么”朱八十一到现在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指了指放在马车上的火铳盒子,无奈地回应。 “这是什么”徐洪三愣了愣,伸手去掀盒子盖儿。向来对他宽厚有加的朱八十一却猛地朝他手背上打了一巴掌,大声呵斥,“别乱动,这是要命的东西。” 见徐洪三满脸委屈,想了想,他又低声补充,“没留下人,留下这个东西已经足够了。其实,既然对方手里有这东西,咱们辛苦隐藏的那些秘密,也不过是一层窗户纸” 战斗结束之后两个多月来,他之所以处处配合赵君用,哪怕是后者在对外的公开文告上,把他力挽天河功劳一笔抹杀也毫无怨言,就是为了避免蒙元朝廷意识到火药的真正威力,将此物更有效的投入到战场。毕竟,徐州军到目前只控制了半府之地,加上被大伙视为敲诈勒索对象的几座州县,也不过是两个路的地盘。而蒙元王朝,却拥有一百八十多个路,三十三个府,五百多个州,上千个县。庞大的战争机器运转起来,即便还是用那种落后的垃圾火药,也足够将徐州红巾军活活堆死 而现在,秘密肯定已经保不住了。并且蒙元朝廷手里,还掌握着大批的火枪。虽然不至于给每个士兵都发上一杆,但只要普及到一定程度,照样能令徐州红巾军目前所取得的优势,荡然无存。 正感概间,却听见自己的司仓参军于常林大声说道:“捅破就捅破吧,反正咱们也不可能瞒对手一辈子。只要咱们兵炼得比鞑子精,上阵之后别再像上回那样没头没脑地乱打。照样能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也对”朱八十一伸吸了一口气,轻轻点头。武器的优势,未必就能完全决定战争的胜负。当年李自成还领着一群农民呢,不也照样虐得晚明的军队望风而逃从最近两个月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大元朝到了末期,又能比大明朝强在哪里 想到这儿,他低落的心情终于再度振作了起来,挥了下手,大声吩咐,“洪三,你和老余两个,带三十名弟兄,押着货物走运河。二十二,你带上其余弟兄,骑着马跟我立刻返回徐州” “是”队伍里的骨干军官,都是当日跟他同生共死过一回的,因此彼此之间配合非常默契。大声答应了一句,便将所有“伙计”分成了两波。一波赶着马车跟随徐洪三、于常林二人去走运河。另外一波,则挑了最好的马匹,保护着朱八十一和被他视作无价之宝的木头盒子,沿着陆路,匆匆忙忙朝徐州赶。 离着徐州城还有十几里远,耳畔就传来了接连不断的雷鸣声,“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吓得胯下战马不断地打响鼻儿。抬头细看,只见黑黄色的烟尘将整座城池都个遮掩了起来,仿佛那一带隐藏着数十万妖魔鬼怪,正扎着堆儿,在阳光下喷云吐雾。 “他奶奶的,咱们辛辛苦苦四处给他们弄火药原料,他们也不知道节约一点用”吴二十二作为苏先生的弟子,身上免不了也带着些小家子气,听周围的爆炸声一波接着一波,忍不住撇着嘴抱怨。 “是啊,是啊虽然钱来得容易,也架不住他们这么糟蹋”其他弟兄也撇着嘴,低声附和。 自打上一次战斗中,朱八十一带着他们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原始手雷,就成了各军的首选武器。非但朱八十一的左军成立了专门的掷弹兵千人队,其他各军,也恨不得把手雷给每个弟兄都配上一打儿。并且在唐子豪、苏先生和李慕白等人的一致努力下,手雷的花样,也从竹筒填火药,凭空增加了许多新鲜品种。 有铸铁壳子加了铁渣和火药的爆炸弹;有木头壳子加了硫磺、干锯末和火药的纵火弹。有熟铁壳子,上面打了三个孔,里边填充劣质火药,点燃引线后不会爆炸,只会一边喷云吐雾,一边发出刺耳声音的鬼哭弹;还有一种黄陶壳子填充了狼毒、蟾酥、巴豆、砒霜、茱萸和北元那种劣质火药的发烟弹,不用来炸人,专门用来熏战马的眼睛。点燃了引线之后用一个巨大的竹子弹弓朝着敌军骑兵阵地砸过去,非但能把战马给熏得喘不过气来,连马背上的骑兵,都给熏得涕泗横流,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睁开眼睛。 要不是朱八十一早就跟他们这帮家伙打过交道,清楚彼此的底细,否则都会怀疑他们是不是个个都为穿越货。要不然,怎么连原始的催泪弹都能造得出来并且事先没得到过任何人的指点 注1:元代手铳确实已经开始量产。军事博物馆中有实物展示。通长43.5厘米,口径3厘米,重4.75千克。上有生产时间铭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章 古人的智慧 第三十九章 古人的智慧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每当想起两个月以来那些花样百出,功能各异,材质也不尽相同的另类手雷,朱八十一就对说出这几句话的那位哲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虽然,他一直也没弄清楚这句话到底最早是出自何人之口。 事实上,在将新式火药配方和竹筒手雷制造流程上缴之后的头半个月,他已经深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高明。除了那些花样和功能都在不断翻新的手雷之外,手雷的投掷方式,在苏明哲和李慕白等人的共同努力下,也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有专用的发射绳,可以绑在手雷上。使用者扬起胳膊甩几个圈子之后,再猛地松开手指将手雷和绳子一道甩出去,发射距离至少比徒手增加一倍以上。 有特制的竹弹弓,事先反弯成一个巨大的弧,然后把手雷安到末端的发射勺里头,扣动扳机发射出去。通过竹臂中蓄力的瞬间释放,可以将装了一斤黑火药铸铁手雷,发射出三百步远。非但取材方便,造价低廉,操作起来也非常简单易学,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上上之选。 还有一种特大号的发射器,则参考了蒙元军队中常见的回回炮。由配重、杠杆和支架等部件组成。发射时的程序虽然繁琐了些,需要首先固定杠杆,然后朝杠扬起一端的配重筐里装填沙土,最后才能扣动扳机,将杠杆另外一端发射斗里的,装填了整整四斤黑火药的特大号手雷砸出去。但最大射程却能到达一千多步,折合后世差不多有一千五百余米,无论是威力,还是射程,都甩了原来的回回炮不止二十条街。 最后这一种发射器,几乎完全由赵君用麾下的司库参军李慕白一个人单独研制。那厮在第一次旁观新配方黑火药发射时被吓尿了裤子之后,便彻底迷上这种“神授之物”。不但参与了各种“新式”手雷的研发改进工作,还废寝忘食地制造各种投掷器械。在朱八十一出门去收购硝石,顺便实地观测这个时代黄河两岸地形之前,那厮已经将回回炮改进出了城头专用、野战专用和精简便携三种型号。眼线正带着一群徒弟在根据实际发射情况,总结配重、炮弹重量、发射臂、发射距离四者之间的关系。期望能总计出一套完整的口诀来,以便在实战中,做到想让手雷落到谁头上就落到谁头上的目标。 无论这个宏伟的目标到底能不能实现,手雷都因为其巨大威力,都成为了各军武器的首选。相比之下,大刀、长矛、盾牌、铠甲等冷兵器和防御装备,就争夺得不像原来一般强烈了。拜此之赐,上次战斗中从罗刹兵身上扒下来的两千九百多副镔铁甲,倒是有一千两百多副落到了左军手里。 能一次性得到这么多制作精良的镔铁甲的原因主要有二,首先是因为左军在战斗中的确起到了逆转乾坤作用,事后多分一些战利品,其他各部也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来。其次么,则纯属赵君用私下里以前克扣左军器械行为,所做出的一点儿补偿。经历了城外一战之后,他再也无法拿朱八十一来历不明说事儿,勉强将后者真正当作了徐州红巾的一员。虽然在州衙里头议事时,还经常会给朱八十一甩脸色看。 对于赵君用这种小肚鸡肠行为,朱八十一郁闷了几次之后,倒也渐渐习惯了。五根手指还有长有短呢,他不可能要求整个徐州军上下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像芝麻李一样大肚能容。 在城头上亲眼目睹了那一场血淋淋的杀戮之后,他算彻底被推进了这个时代,彻底把自己当成了徐州军的一员。不管是主动也好,被动也罢,他总算明白了,在蒙元大部分上层人物眼里,他和芝麻李、赵君用等人其实没任何两样。 哪怕在脑袋上刺上两个大大的字,“顺民”,对方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把刀砍过来。因为在对方眼里,他们和芝麻李、赵君用以及城内城外的所有汉人一样,都是被征服的奴隶,随时可以予杀予夺。尽管他与李、赵两个实际上在长相、生活习惯,说话穿衣方面,不刻意去找的话,已经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 朱八十一对做奴隶不感兴趣,无论是在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无论是给异族做奴隶还是给自己同族做奴隶,他都不感兴趣。所以既然已经被迫融进来了,他就不能再抱着原来的那种想法,找机会偷偷溜走去抱朱元璋的大腿。他就必须努力做一些改变,避免自己和徐州军一道,像上辈子所处那样时空一样,消失于历史的长河当中。 最简单的改变举措,向军队中引入火器,目前已经初见成效。经过城外一场恶战之后,整个徐州军上下对火器重视的程度,绝对已经属于这个时代之冠。掷弹兵这个称呼,也不知道提前了多少年,正式进入了历史舞台。每个军、每个营都有专门的掷弹兵,每天训练时消耗的各类手雷数量都数以万计算。“轰隆隆”地在城外就像打雷,把城池附近的空地炸得到处都是大坑。 “轰隆隆”又是一连串巨响,将朱八十一从回忆中拉回现实。马上就要进城了,头顶上的烟尘厚度,与朱大鹏所处的二十一世纪帝都绝对有的一拼。如果把城门换成铁闸,把守城的士兵脸上都套个铁罩子的话,朱八十一都怀疑自己来到了电影魔戒中的世界,就差有人突然跳出来,叫自己一声白衣萨茹曼,或者索隆大魔王了。 不行,老子是正面角色,绝对正面朱八十一被自己心里头突然冒出来的古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默默地纠正。融合了属于不同时空的两个灵魂,他心里经常会冒出一些神经质的想法。整个人看起来也神神叨叨的,动不动就自言自语一番。 城门口当值的士兵们,却不觉得朱大都督有什么不正常。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的大英雄,就该特殊一些。如果言谈举止都和大家伙一样,那才是真正的不正常。因此,远远地看到朱八十一的马头,就抢先上前施礼,“都督回来了都督路上辛苦” “回来了,回来了”朱八十一也习惯了被人以官职相称,骑在马背上拱手还礼,“弟兄们都安好吧最近城里有事情么大总管和长史两个安好” “都好,都好,城里最近没任何事情发生。除了一些不安分的苍蝇,总是想混进来打听火药的事情。被赵长史都给抓出来,一刀宰掉了”众兵丁都知道他没什么架子,让开道路,七嘴八舌地回应。 “难免的事情”朱八十一笑了笑,大声补充,“人家吃了败仗,总得找出个具体原因来。否则睡觉时怎么可能踏实” “哈哈哈哈”众人被朱八十一的默话语逗得仰头大笑。岂止是睡不踏实简直是闻风丧胆才对。在打败了兀剌不花之前,徐州军所能控制的地盘,不过是黄河以南,云龙山以北的一亩三分地儿。出了这个范围,非但蒙元地方官员们要喊打喊杀,就连一些规模稍大一点儿的寨子,也对李大总管的号令丝毫不当一回事情。而如今,这方圆两百里内的寨子,哪个不是主动送来了钱粮蒙元朝廷的地方官们虽然不敢像各寨的土财主那样明着投怀送抱,暗地里,也没少派人前来递好话,偷偷送上成车的银子,只求能和芝麻李达成默契,不去抄他们的老巢 笑够了,大伙又跟在他的战马屁股后,七嘴八舌地汇报,“那些苍蝇,十个里边至少有七个是冲着都督您来的。到处打探您被弥勒附身的事情。大光明使吩咐,要小的们随便吹,吹得越玄越好。所以小的们就说您是佛陀转世,左手握着闪电,右手握着霹雷。左右两手一张,指哪打哪” 好在还没说我上嘴唇着天,下嘴唇着地朱八十一无奈,只能笑着冲大伙拱手,“呵呵,多谢弟兄,多谢弟兄给我助威了”。 在光明使唐子豪和长史赵君用两个人的一正一同努力下,朱八十一这个神棍是当定了。眼下即便他自己主动承认,自己压根儿不是什么弥勒教的大智堂堂主,对弥勒教的经文也一句话都记不得。也照样有人认为,这是佛子大人故意是使出的障眼法,意在考验世道人心。绝对不会相信他其实跟那个传说中的弥勒佛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然而弥勒佛只能用来蒙蔽敌人,不能真的帮忙打仗。冒险潜行到敌军主帅面前去扔手雷的事情,也只可用一次,根本无法复制第二回。眼下不光需要大规模引入火器,徐州军整体上还缺乏最基本的战术训练,但懂得基本战术的人,却一个都找不到 想到这儿,朱八十一便又拉住了马头,转过身来,冲着大伙打听,“我不在这段时间,罗刹兵又闹事没有又死了几个,还剩下几个活着的” “哈哈哈,他们再借他们几个胆子”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笑过之后,才带着几分快意回应。“没闹事儿,现在全都老实下来了,一群贱骨头每天都被高丽人押着去掏阴沟,倒马桶,干得认真着呢” 那天战场的形势逆转太快,罗刹兵们根本没来得及逃跑,就被淹没在一片洪流当中。徐州将士恨他们屠了小沛全城,因此下手绝不容情。即便是主动放下武器投降的,也是一棍子撂倒,再七手八脚拿着石头朝脑袋上猛拍。 因此,等到芝麻李和赵君用两个人想起来约束弟兄,禁止残杀俘虏的时候,除了朱八十一脚下那十几个被手雷震晕了的,还有一些自己跳进护城河里头的之外,其余早已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并且个个都被剥得像光猪一般,从头到脚连一根丝线都没有留下。 倒是高丽仆从,见势不妙就成批成批地跪在了地上,哭喊着投降。除了少数倒霉鬼被愤怒的徐州军将士当场斩杀之外,其余绝大部分,都安安心心做了俘虏,丝毫都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丢人的。 见到此景,赵君用心疼得直呲牙。赶紧命人拿着渔网,把护城河里挣扎的罗刹人都给捞上来,然后和那些被震晕了的家伙一起,关到州衙内的监狱中听候处置,。 他这样做倒不是心怀慈悲,打算放这些罗刹人一条生路。而是想找个机会,将俘虏们献到红巾军大帅刘福通面前去邀功。毕竟这年头,红巾军打败官军的事情已经不算新鲜。但打败了罗刹鬼兵,并且抓了大把俘虏的事情,却只有徐州红巾才能做得到。届时刘福通大帅一高兴,徐州红巾的地位肯定还能再上好几个台阶。从芝麻李到他,甚至到底下的普通一卒,地位都跟着水涨船高。 赵君用的设想虽然美妙,但后来陆续发生的事情,却令他后悔不迭。所有活下来的罗刹俘虏加在一起只有八十来人,比起五千多名高丽俘虏来说,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就这八十来头臭鱼烂虾,却给徐州城制造了无数麻烦。 他们根本不肯像高丽仆从那样,被抓到了就老老实实干体力活赎罪。在被从州衙监狱放出来转到俘虏营地的第一天,就试图抢夺看守的兵器,集体逃走。虽然被看守和高丽俘虏们齐心协力给镇压了下去,但没等大伙松一口气,这些家伙又悄悄地摸进设在州衙后院的火药制造作坊,试图偷新式火药的制造配方。要不是当晚正好是赵君用带队巡逻,看到了州衙后墙的瓦片掉了满地,差点儿就让这些家伙得了手。 大怒之下,赵君用痛下杀手。当场把试图偷火药配方的罗刹兵给斩杀了一半儿。剩下的四十来个,则全都套上手铐脚镣贬成掏粪工。每天由高丽俘虏押着,清理徐州城内所有阴沟。并与高丽俘虏们一道,将城里的各类粪便收集起装车,运到城外的麦田里堆肥 高丽俘虏的认罪态度原本就远比罗刹人“积极”,此刻居然爬到了以前主人的头上,立刻对赵君用感激涕零。做起监工来非常卖力,只要罗刹人敢稍稍偷一下懒,立刻抡起棒子朝脑袋顶上招呼。如此又一个多月下来,四十多名罗刹俘虏便又死掉了一小半儿。最后剩下的这二十来个,也全都认命了。每天低着头像骡马一样干活,再也不敢起什么捣乱的心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