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总想抛弃朕》 第1章 第一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洒在地上,给原本就暖意融融的卧房增添了几分明亮。 如同玉壶春瓶里今早新折的两枝梅花一样,这对这富丽典雅的如意苑来说,锦上添花罢了。 就算此时正是数九寒天,但自打嫁入惠王府一来,陆静瑶居住的地方,从来都是明媚如春。 惠王宇文铭素以文雅著称,他博览群书,却生性淡泊,平素不过喜欢结交文人雅士,世人看来,他并不像高高在上的亲王,反而像位学富五车的才子,清浚出尘,温润如玉。 静瑶也是这样想的。 原本当初得知自己要做侧妃之时,她别扭伤怀了好一阵子,但成亲之后才渐渐发现,其实惠王是个举世难寻的好夫君,他温和宽厚,叫人没有紧张感,最要紧的是,他待她好,喜欢她。 他当然是喜欢她的,阖府上下都知道,陆侧妃是王爷心里的人儿。 王爷喜好文墨,存了不少名家之作,却从不见他将这些宝贝轻易奖赏给谁。就算是正妻惠王妃,王爷赏给她的,也多数是滋养身体的珍贵药材,亦或是妇人家所用的珠宝首饰。而陆侧妃则不同,只有她的屋里,才能像王爷的书房一样,悬挂各种名家大作。 这都是王爷特意布置的。 因为这座如意苑,是王爷最常待的地方。 ~~ 午睡通常多半个时辰,静瑶睡前吩咐丫鬟,未时三刻叫醒她,时间一到,丫鬟就规矩照做了,她意犹未尽的起床,坐在妆台前梳头的时候,还连连打着哈欠。 丫鬟仲春正帮她绾发髻,瞧见她这副模样,笑着劝道,“主子还没睡足的话,再去歇一会儿嘛,反正时间还早。” 一旁正收拾床褥的半夏也跟着帮腔,“是啊,主子昨夜辛苦,今天又起得早,这会儿多补补觉也是应该的。” 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陪嫁丫鬟,房中又没外人,半夏心直口快,没多想就道出玄机了——敢情她今日困乏,还是昨夜“辛苦”劳累所致。仲春手稍稍一顿,从镜里偷觑主子的的神情,果然就见主子杏眼含怒。 静瑶没直接理会肇事者,却是假装问仲春,“我记得昨天季管事才来回禀,说近来浣衣处缺人,打算年后买一批粗使丫鬟的?” 仲春自然知道主子要说什么,从镜中瞧瞧半夏的背影,憋着笑回道:“是有这么回事。” 半夏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身子一僵,赶紧转过头来,苦着脸道,“主子……” 静瑶假装看不见,只管跟仲春说,“等会你去知会季管事一声,咱们院里人手充足,调几个过去也是可以的,左右也能省一笔开支。” 仲春这回不答话了,只是笑着去看镜子里半夏的影子,只见半夏几步来到静瑶身侧,扑通一声就跪下求道,“主子开恩,奴婢一定是昨夜睡魔怔了,今天才胡说八道,主子您打我吧,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 看似痛哭流涕,其实撒娇多过哀求。这两个丫鬟是她娘家给的陪嫁里最宝贵的东西,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静瑶怎么会舍得真的把人打发出去呢?只是仍要冷着脸训斥几句,“我说过几次了,祸从口出,这府里又不是咱么一个院子,万一叫别人听了去怎么好?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半夏老老实实的低头,“奴婢再也不敢了,再有下次,主子您割我的舌头。” 这倒把静瑶气笑了,“我要你那舌头干什么?下酒啊?” 一旁的仲春紧紧抿住嘴,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半夏也弯了弯唇角,倒是还记着自己闯了祸,马上肃敛道:“请主子消气,奴婢一定不再犯了。” 静瑶脸色缓和下来,嗯了一声,抬手叫她起来了。 半夏朝仲春吐了吐舌头,仍回头做自己的活计,仲春这边快完工了,在朝镜中看几眼自家主子,一边琢磨待会要配什么首饰,一边在心间暗叹。 主子真是难得的人儿,纵使是在府里独一份儿的专宠,对外也从没有过恃宠生骄的模样,事事谨慎,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再加上这样难得的花容月貌,王爷不爱她,还要爱谁呢? 静瑶瞧着镜中明艳的脸庞,自己也有一番思量。 其实刚才的事,大可一笑了之,但她还是得拿出来跟半夏说一说,叫她长长记性,毕竟自己再受宠,也还是个妾——虽是个可以进宗册的侧妃,但头上有惠王妃张恩珠在,她不能目中无人。 能与夫君两情相悦,被他格外看重,已是难得,虽然仍有一些身为妾室的些许遗憾,但上天已算厚待她了。她是个心存善念的人,还记着惠王妃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再与惠王恩爱缱绻,也算是夺了人家的夫君,况且人家身子不好,万不可由她自己这儿传出些狂妄的话来,再去伤了人家。 她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如今岁月静好,心中最大的期盼,便是能尽快为他生个孩子,若是个男孩最好,并不是她重男,只因惠王如今二十二岁了,膝下只有一位小郡主,若她能为他生个男孩,叫他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因为想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不知不觉眉眼温柔了许多,衬的那张脸也愈加好看,恰巧仲春也为她梳好了妆,随云髻配赤金梅花步摇,简单不失俏丽,她对着镜子左右瞧瞧,觉得十分满意,终于立起身来。 明日是冬至,皇家的男人们要随帝王祭天,王府里也要做一做仪式,她虽是王府里管事的,但上头毕竟有主母,必定要去禀报一番,她吩咐道:“半夏方才失言,留下看家,仲春随我去牡丹苑。” 两个丫头赶紧遵是,被禁足的半夏不敢有怨言,还赶紧去为主子拿斗篷,外面天寒,可别冻坏了主子才好。 ~~ 来到牡丹苑,惠王妃张恩珠也才歇完晌,正由丫鬟服侍着喝药呢,听到她的来意,没等她一一禀报便抬手拦住了,只是说,“妹妹做事我放心,也不必事事回禀我了,你看着办就好,只是千万别累着自己,左右还有底下一帮管事的。” 静瑶赶忙道了声谢,“王妃信得过妾身,是妾身的荣幸,岂敢称劳累。” 张恩珠笑了笑,继续跟她说,“对了,今早宫里才赏了些药材,听说都是上好的贡品。我还跟她们说,等会儿叫把阿胶给你拿过去,你来的正好,顺手带回去吧。” 静瑶立刻推辞,“这是宫里特意赏给您的,妾身怎么敢……” 张恩珠笑着打断她,“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早年亏空大了,再怎么补也无济于事,倒是你,趁着年轻身体好,该赶紧调养,好早些为王爷绵延子嗣啊!我就不痴心妄想了,妹妹福泽深厚,大有希望。” 这也确实静瑶的愿望,见张恩珠诚心要给,她便赶紧起身谢恩,“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王妃厚待。” 张恩珠身体不好,静瑶不敢过多打扰,又聊了几句,便领着仲春告辞出来了,等到回了房,命人将那些阿胶收拾好,自己也坐下歇了会儿。在主母面前,得时刻绷着,举止言谈不敢出半点差错,回到自己的地盘,关上门没有外人,这才终于能放松一些。 ~~ 傍晚的时候,惠王宇文铭过来用饭,红色团龙锦袍显得人既清俊又威仪。静瑶早早恭候在门边,宇文铭一见她,便自然扬起笑容,牵着她一同进到饭厅,净手后共同用膳,饭间问一问今日的情况,脸上一直温和,她也含笑作答,张罗着叫人为他布菜。 因为明日祭天是皇家的大事,宇文铭今日也没得闲,寻常几乎整日都能在府上,今日却在外忙到天黑,两人一天没见,有许多话要说,等饭吃饭撤走了碗盘,丫鬟们便自觉退了出去,留下主子们自己,好说些体己话。 晚间上了床,静瑶亲自替夫君揉肩捏背,宇文铭似乎是疲乏了,不似往常那样跟她说话,只是闭着眼养神,等到躺下的时候,才猛的想起什么,嘱咐她说,“对了,明日几位王爷要来府上吃饭,你记得吩咐膳房备好酒菜。” 静瑶稍感意外,“明日冬至祭天,礼成后王爷们不是都要进宫吗?” 宇文铭笑笑,“怪我刚才没说清楚,是晚上,明日中午我们在宫里用膳,晚间则会挪到咱们府中。” 静瑶明白了,谨慎起见,又问道,“那确实要好好准备一番,王爷们只是吃酒吗?要不要叫戏班子来助兴?” 宇文铭摇头,“不必那么麻烦,只是寻常家宴罢了,摆在前院即可。” 静瑶点头说好,见他再无吩咐,便道了声晚安,宇文铭说了声好,吻了吻她的前额,他不是无度的人,昨夜折腾到半夜,今夜该好好休息的,便就此入睡了。 一夜安眠。 ~~ 第二日,府中热热闹闹的过冬至。 皇帝率领王公大臣在天坛祭天,是为国祈福,各个府中也要准备礼数拜神,为家祈福。府里热闹了一个白天,等到入夜,就更喧闹了。 王爷们的酒席如约在前院开了,惠王府的女眷们也在后院摆了一桌,自己热闹一番,但惠王妃因身体缘故,早早就离了席,她一走,其他女眷们也纷纷散了。 静瑶回了自己的如意苑,猜想今夜前院的酒席大约没那么快结束,便打算自己先歇下,只是才刚要更衣,忽然见牡丹苑一个丫鬟跑过来禀报,“侧妃,王妃忽然有些不舒服,怕是要找御医。” 主母主动叫人来请她,静瑶不敢怠慢,跟着丫鬟过去探望。 张恩珠近两年来身子的确不算好,因此宫里太后开恩,为她在府里常备了御医,静瑶坐在软轿上,边走边问,“可有传过御医了?” 前来报信的小丫鬟低着头,“回侧妃的话,已经传过了。” 静瑶自己思量一番,等到了牡丹苑门外,临下轿时又吩咐了跟着来的仲春,“还是去通报王爷一声吧,来不来看殿下的主意,若是咱们不去禀报,就有错处了。” 仲春哎了一声,赶紧去了前院。 静瑶下了轿,抬脚迈进牡丹苑,只是稍稍有些奇怪,牡丹苑同平常很不一样,人都不知忽然去了哪,有些冷清。 该不会是王妃病的太严重,人都守到跟前去了吧? 她这样一想,便有些着急了,赶紧快步去到惠王妃的寝殿。 然而更加奇怪的是,她进到殿中,也不见惠王妃的踪影。 她心里无端一慌,觉得事情似乎不对,正想赶紧离开,却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喊,“走水了,牡丹苑走水了……” 牡丹苑走水?她现在不正是在牡丹苑吗? 她心里大惊,想着赶紧出去,却忽然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整个寝殿的门全都被死死关着,她根本打不开,更要命的是,浓烟竟也开始往殿中弥漫了。 她惊慌起来,吓得大喊,“救命啊,来人……” 然出乎意料的,忽然听见有熟悉的声音,“瑶瑶?” 她反应过来,立刻大喜,是惠王宇文铭,是她的夫君。 浓烟滚滚中,她已经辨不清楚方向,只好朝那声音回应道,“殿下,妾在这里,妾出不去了,您在哪儿,您快救救我!” 那人很快就来到了她身边,她看的很清楚,果真是宇文铭,宇文铭来救她了! 然宇文铭看清楚她,脸上一片愕然,却仿佛疑惑更胜于关心,皱眉问她说,“你怎么在这里?王妃呢?” 她赶紧摇头,“妾也不知王妃在哪儿,刚才妾身得了通传,说王妃不舒服,叫妾身来看看,可妾身过来后才发现,这里没有人……”她顿了顿,赶紧提醒他,“殿下,咱们还是先出去吧,我刚听见外面喊走水了……”浓烟越来越呛,她话没说完,忽然一阵咳嗽。 的确是走水了,除过浓烟,她甚至能瞧见火光了…… 她惊慌失措,想拉着他走,却见他一怔,紧紧看着她,脚步却不动。 她着急又奇怪,“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宇文铭似乎在抉择什么,几度挣扎后,忽然道:“不,瑶瑶,你留下来,你不能走……” 静瑶大感意外,“为什么殿下?” 宇文铭却不答她,只是面露痛苦的说,“今晚必须要有个人留下来,我原本不是叫你,可现在没办法了……瑶瑶,对不起,如有来生,我定好好疼你……” 说着忽然猛地抬手磕在她后颈,静瑶只觉得一阵晕眩,来不及再问为什么,就倒了下去。 浓烟弥漫,似深不见底的黑洞,烈火肆虐,很快将一切吞噬…… ~~ 第二日,京城流传一桩要闻,冬至夜惠王府走水,惠王最宠爱的侧妃陆氏,不幸殒命…… 作者有话要说:  特意说明一下,渣男不是男主,放心放心! 呀呀呀,第一章总是超字数。 新文开坑啦,欢迎各位宝宝光临!来酝酿下气氛,留言送小红包哦,么么哒! 哦对了,V前更新先放在凌晨两点,今天是个例外,所以明天会在两点更,到时见,亲亲。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第二章 人有许多种死法,有顺利寿终正寝的,也有半途死于非命的,静瑶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是后者。 她觉得自己飘飘荡荡的去了一个地方,身轻如柳絮,而四周是一片虚无,昏暗无边,唯有头顶有处亮光。 她在黑暗中待了太久,本能的想向那光亮靠进,费尽力气后,终于攀到了光亮的边缘,却随之一阵头晕目眩,伴随突如其来的巨大吸力,她重新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师傅,您瞧这丫头还行吗?这都一天了,怎么一直也不见醒?” “那不是还喘气儿吗?兴许还有救呢!再等等吧,就这么去了,可惜了这幅样貌。” “哎,就是,谁能想到这雨花阁小小佛堂,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人物……” “嗯,先别在这处废话了,去问问物件都清点好了没?查清楚损失,好向上头回话。” “好嘞。” …… 意识一点一点回来,静瑶有些奇怪,这些说话的人是谁?他们又在说些什么?雨花阁佛堂又是哪里? 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迟钝的转动眼珠,只见到暗黄的屋顶,并没有什么人,方才说话的两个人已经似乎也不在这了。 她应该躺了很久了,腰背酸困的难受,尝试着想坐起身来,却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什么东西,一下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动静终于引来了其他人,只听一阵匆匆脚步声,一位圆脸少女伸头来看她,见她睁开了眼,忽然喜出望外,喊道,“醒了醒了,阿淳醒了!” 清脆的声音刺痛了耳膜,她微微蹙了蹙眉,阿淳……阿淳是谁? 她正疑惑着,眼前又出现了两个面孔,都是男人,穿着宫制圆领袍子,一个年轻些,一个稍上了些年纪,但面上俱都光洁无须。 两人低头瞧了瞧她,年轻的顿时眼睛一亮,“哟,还真醒了,真是命大啊!” 年长的那个则呵呵笑了两声,“醒了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又转头跟那圆脸的姑娘道,“方才前面已经查点清楚了,现在人也醒了,咱家就可回去复命了。此番佛堂失火,所幸并未伤及无辜,太后她老人家也可宽一宽心了。”说着甩了甩拂尘,眼看就要迈步子。 圆脸的少女赶紧把人一拦,急着问道,“左总管,阿淳昏睡了一整天到现在才醒,好歹也是被烟熏了,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还是该找御医来瞧瞧吧?” 那被唤左总管的人倒真把身子一顿,转回头来看看躺着的她,问道,“自己叫什么,还记得吗?” 静瑶也正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哪知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似乎发不出声音了,她有点儿着急,使了使劲,一个“我”字只发了个气音,沙哑无比不说,嗓子火急火燎的疼,吓得她赶忙闭上了嘴。 年轻的男人一愣,问那个圆脸少女,“她是个哑巴?” 圆脸姑娘女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柳眉倒竖,微有些生气,“阿淳怎么会是哑巴呢?她歌唱的可好听了。” 左总管拿拂尘的木把戳戳徒弟的脑袋,“糊涂!好歹是惠侍,怎么可能是个哑巴?这一看就是叫烟熏坏嗓子了。” 那徒弟立刻恍然大悟,笑道,“是是,徒弟糊涂了。” 他的确是糊涂了,挑选宫女有严格的标准,身体不齐全的根本不用考虑,他刚才这么一番大呼小叫,是说人家尚宫局眼瞎没挑好人吗? 这话若是传到尚宫局耳朵里,指不定又要生出多少是非呢! 更何况这还是有品级的宫女,怎么会是个哑巴呢? 幸好面前只有这两个惠侍,瞧着年轻,也不可能跟他们计较这些,左总管略想一下,发话道:“这好办,等会儿叫我这徒弟去一趟太医院,请人来瞧瞧。姑娘这是小毛病,左不过吃几服药就能好的。” 静瑶不能说话,圆脸少女就替她应了好,左总管又把她打量一番,似乎若有所思,却终究没说什么,领着那徒弟走了。 房中终于没了外人,圆脸的少女把门关上,一下坐到她跟前,悲喜交加的跟她说话,“阿淳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坏了!他们才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给熏得那样,我还以为你不成了呢!” 边说着又边叹息,“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原本好好的美人,大有晋升的希望,忽然叫人坑成惠侍不说,还差点连命都丢了,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呢,净欺负你!”话音刚落忽然捂着嘴道:“唔,我失言了,这次你大难不死,没准就是素日念经积下的功德呢,我刚才胡说八道呢,神明可千万别怪我!”语罢赶紧合掌朝天,好好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这似乎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可静瑶还是不解,这姑娘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在看着她,可话里的那个人分明不是她啊! 而且环顾四周,这里就是间极普通的房屋,根本不像传说中人死后会去的极乐世界,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惊骇交加,想问问这姑娘,但根本说不了话,只要稍一用力,嗓子就生疼,疼得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圆脸姑娘赶紧扶她坐起,为她拍背顺气,等她平复一些,又去倒了杯水,她没顾上客气,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有水润滑,刺痛的咽喉才稍稍舒缓一些。 她舒了一口气,听那姑娘在旁安慰她,“你别着急,等会儿叫御医瞧瞧,估摸喝几副药就能好了,还没听说谁能叫烟熏哑了呢!” 她点了点头,也对,等会御医看看,把嗓子治好就能说话了…… 等等,御医? 才醒来时脑子还有些迟钝,现在总算能跟上趟了,她清清楚楚的听见“御医”这个词,加之这姑娘此前提过的“惠侍”,以及那位左总管先前提到过的“太后”,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难不成她现在是在宫里? 好端端的,怎么会来了宫里呢? 她正大感奇怪,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倚波姐姐,医师到了。” 圆脸的姑娘立刻应道,“来了。”说着笑着看她,“还挺快!” 说着就去开门,有人从外面进来,手提着医药箱子,一副医官的打扮,她心里愈发笃定,看这情景,果真是在宫里。 倚波把人领到她跟前,见她木木愣愣的,就自己上手帮忙,给她把衣袖往上撸了撸,在手腕上盖了块丝帕,再叫那医师诊脉。 医师除了诊脉,还有些问题要问,她不能说话,倚波全替她回答了。其实很简单,就是被浓烟呛入体内,伤了咽喉,肺腑里也有些残留,需要清理及将养。医师给她开了几幅汤药,慢条斯理的跟她说,“每日早晚各服一次,七日后再复诊。”语罢搁下笔起身,知道她不能说话,就跟倚波说,“请姑娘派个人随我去拿药吧。” 倚波点点头,朝门外唤了个小丫头,不放心的又问道:“七日后她就能说话了吗?她的声音很好听的,还能恢复到从前吗?” 那医师原本打算出门的,听见倚波这样问,又特意看了看凝着眉呆坐的她,想了想,又坐下来,拿出药方添了几笔,“再加一些朱砂,镇静清心。”而后回答倚波,“说话应可,但能否回到从前,要看复诊结果。”语气十分认真,人也非常知礼,跟姑娘说话的时候自觉垂眸,并不轻薄乱看。 倚波略有迟疑,不过也很快点着头说好,亲自把人送出了屋外。 这医师走了,倚波重又回到她面前,安慰说,“只是嗓子而已,还好身子没毛病,你放心,大夫向来都是这样,不会把话说死,你肯能复原的。” 这似乎是个心眼很好的姑娘,一直在安慰她,可她心中还有大问题待解,她试着张嘴问,“这是哪儿,我是……”且不论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话还没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倚波赶紧又给她顺气,“你嗓子不行,就先别说话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好好休息。左右佛堂现在也用不了了,重修指不定要多少时日呢!” 还没弄清眼下是什么状况,她怎么能休息呢?静瑶使劲摇摇头,急的没办法,转头一瞥,瞧见桌上有先前那位医师用过的纸笔,顿时有了办法,下床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问题,再叫倚波看。 倚波不清楚她这是怎么了,看着纸张念道,“这,是,哪,里,我,是,谁……”念完皱眉看着她,“阿淳,你脑子糊涂了?这自然是宫里啊,皇宫!还有,你连自己是谁不记得了?你是阿淳,李妙淳啊!” 静瑶深呼吸一下,这果然是皇宫,可是她怎么会到了这里?而且……她怎么会是什么李妙淳? 她惊慌起来,目光扫到一旁,瞧见有面镜子,赶紧挣扎着跑过去看,等看清楚后,呼吸瞬间一滞…… 那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面孔,根本不是她!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被困在了梦魇中还没睡醒?她使劲掐自己的面颊和手背,顿时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痛感,有知觉,说明她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可她怎么会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不可思议的使劲摇头,想叫自己清醒起来,一旁的倚波看傻了,赶紧走过来问她,“你怎么了?” 她想起一个问题,赶忙又冲去写字,倚波跟着过来,看着她的笔画一边念,“惠……王……府,侧……妃……” 倚波更奇怪了,“好端端的,提什么惠王府啊?”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忽然想起一件大新闻,赶紧跟她道,“哦对了,你说这事儿巧不巧,听说昨夜惠王府也走水了,不过比宫里严重,听说死了个人,好像是惠王殿下的那位侧妃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然会有红包雨,不要吝啬留言了宝贝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第三章 是的,陆静瑶死了。 她自己也知道,因为她真真正正的尝过了那些滋味。那些不解不甘,窒息,痛苦与无奈,她深入骨髓的尝过了一回。 只是既然明明死了,她为什么又会变成另一个人? 她震惊在巨大的不可思议中,旁边倚波的八卦倒是说得有滋有味,“那位侧妃没你福气大,听说找了半夜才叫人给抬出来,人都变形了……真是可怜那副花容月貌,全京城谁人不知,那是惠王殿下最宠爱的人啊!” 惠王殿下…… 听见熟悉的称呼,静瑶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她迟钝的去想倚波的话,心里只剩下麻木的疼。 宠爱? 这个词太过沉重,死去的陆静瑶承担不起! 她至今还记得,他在火中说的那些话。 “你留下来,你不能走。”“对不起,如有来生,我定会好好疼你……” 他说必须有一个人要死,来不及找别人了,所以只能是她……心像是无端被人捅了一刀,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刀子又被猛然拔了出来,剩下一个空洞的伤口,鲜血汩汩直流…… 倚波不知她的心事,叹了口气,继续道,“今早我去御花园上值,路过福宁宫,正瞧见惠王殿下来给太后请安,原来那么好看的人,脸上死气沉沉,一点精神都没有,想想也真是可怜,放在心尖上的人走了,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静瑶麻木的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笑,笑他的虚伪,也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曾经以为与他是两情相悦的,可到最后才知道,她根本不懂他。 究竟为着什么事,他情愿舍弃她? 倚波又发表了一通感慨,正说着话,外面有人进来给她送药了,她木然把药喝了下去,苦涩的滋味瞬间遍布四肢百骸,可她心里安慰自己,烈火焚身的滋味她都尝过,这点苦还怕什么呢? 房中渐渐昏暗下来,她醒来时已是下午,这会儿太阳将要落山了。倚波见她药喝的痛快,心里很高兴,鼓励她说,“这就对了,什么事也比不得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话音刚落,就见打外头来了个小宫女,跟她们传话说:“太后娘娘传妙淳姐姐觐见。” 她还是木木的,来不及反应,倚波却大感意外,“太后?她老人家怎么要见阿淳?” 那小宫女只是说,“太后膳前跟陈尚宫问起昨夜佛堂失火的事,得知姐姐大难不死,便提出要见见姐姐,其他的事我也不清楚,请姐姐收拾一下,快些去吧,让太后等急了可不好。” 福宁宫里出来的小宫女,腰板似乎都挺得格外直一些,倚波替她应了声,见那小宫女出去了,才跟她悄声叹息,“这些主子们真是说风就是雨,你这才醒来,能走得动吗?罢了,人家既然发了话,咱们也不敢摆架子,你先收拾收拾,等会儿我陪你去吧。” 她有些意外,抬眼看向倚波,倚波冲她无奈一笑,“你以为我愿意去凑那热闹啊?眼下你又不能说话,我去了好替你开口。从这儿到福宁宫还有些路,你万一走不动了,我也能搀你一把。” 她不能说话,便礼貌的冲倚波笑了笑,倚波看懂了她的谢意,露嘴边的酒窝来,笑道:“跟我见什么外?上回我吃坏了肚子,你不是也鞍前马后的帮我来着?”说着拉她去到镜前,给她重新梳妆。 静瑶坐到镜前,再一次看见了这张陌生的脸,她现在对身份有了些头绪,不像刚才那般惊诧了,趁着倚波为她梳头的功夫,认真的打量镜中的面容。 她也算出身大户人家,从小见过许多天香国色的千金,就算她自己,也曾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这位默默无名的惠侍,生得相当美。 不同于寻常可见的明艳,李妙淳的美透着一种妩媚,微微上挑的眼角,名副其实的桃花眼,就算现在不施粉黛,也绝不比其他盛装的美人逊色几分。 她是成过婚的女子,相较未出阁的姑娘们来说,算是更加了解男人的,李妙淳的这幅长相,对男人们来说,正合了那四个字——媚骨天成。 难怪先前那位左总管会说,“可惜了这幅样貌”…… 只是这样一位美人,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香消玉殒了,倘若她没有睁开眼睛,或许就简单的被装进一口薄棺材里草草葬了吧!她有些不是滋味,可转而想到倚波说,自己都被烧变形了…… 呵,宇文铭好狠的心! 所以,她与李妙淳,谁又比谁好,谁又更加不幸? 宫女们的发式并不复杂,况且现在还赶时间,倚波给她简单梳了一下,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干净衣裳给她换上,便带着她出了门。 她好歹昏迷了一天,下午才醒来,连饭也没顾上吃,只喝了一肚子苦药,身上根本没什么力气,倚波一边扶着她,一边跟前面那个小宫女说,“你瞧,阿淳这样子路上还得花些时间,烦劳你先前头走着,帮我们回禀一下尚宫大人吧。” 小宫女也瞧见了静瑶一脸虚弱,便答应下来,自己先往前走了。 冬至刚过,正是一年里头白日最短的时候,眼下虽才酉正,天却已经黑了透底,她们的住处离福宁宫不近,两个人走了半天,才终于能望见福宁宫门口的灯笼。 倚波鼓励她,“你看,快到了,再加把劲儿,太后宫里暖和,咱们等会儿可以好好松缓一下。” 静瑶无声的感谢同伴,外面的确是太冷了,她衣裳单薄,敌不过呼啸的寒风,已经从前心凉到了后背,想这时候起那暖和的福宁宫,的确叫人很有盼头。 两个人又走了几步,福宁宫终于近在眼前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繁杂脚步声,倚波回头望了一眼,立刻跪了下来,她还没适应自己宫女的身份,是以反应有些迟钝,然就只是这一瞬间,身边的所有人,包括福宁宫前的侍卫都已经跪了下来,竟显得她尤为突兀。 倚波心漏跳一拍,赶紧伸手拉她,失了大力气才叫她跪跌下来,又心急火燎的小声提醒她,“快低头啊,御驾来了!” 御驾? 她这才有了些反应,赶忙低下头去,学着倚波的样子,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地面。 脚步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卷起冷冽的寒风。 等御驾走远了,众人这才起身恢复正常,静瑶迟钝的抬起头来,见那经过的御辇很快就闪进了福宁宫的院门,只留下一抹朦胧玄色光影,伴随着福宁宫内太监响亮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 倚波胆战心惊的跟她说:“你可吓死我了,上次司礼监那小太监的事你忘了吗?不过就是御驾经过的时候迟钝了一下,就给硬生生杖毙了……今天得亏我陪你来,否则你刚才的样子,岂不是有来无回了?” 杖毙? 静瑶呆呆的看着倚波,这才终于起了后怕,刚才经过的居然是当今的皇帝宇文泓! 宇文泓是宇文铭同父异母的二哥,三年前继位,身为帝王,坊间的风评似乎并不太好。 静瑶是妇道人家,不参与政事,却也总是有意无意的听闻这位君主的传闻,先帝崩前并未留下确凿的遗诏,生前又一直未立储君,所以引来众皇子间的好一番厮杀,而这位君主,便是那场血雨腥风的最终胜利者,据说他亲手将长兄与三弟杀死,最终夺得皇权。 身为妇道人家,无法理解这种残虐行为,静瑶此前一直对这位皇帝嗤之以鼻,她一心觉得,心怀仁慈,温文儒雅的宇文铭才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好男儿……只是现实闪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思绪回到眼前,且不论宇文铭到底如何,他的这位皇帝兄长确实是十足的暴脾气,而若真如方才倚波所说,只是未来得及避让就被杖毙……那她刚才的确太过惊险。 倚波瞧见她脸上终于显出惊恐,叹了口气,“也不怪你,你才受了罪,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是正常……咱们赶紧走吧,圣驾已经进了福宁宫,倘若太后等的着急问起我们,叫陛下听见可就不好了!” 说着便也拉着她进到了那辉煌的宫殿中。 御辇比她们快,等她们到时,皇帝已经同太后在里面说起话来了,她们只能在抱厦里等候传召。好在抱厦里也足够暖和,两人候了一会儿,被冻僵的身体终于一点一点缓了过来。 殿前的所有人都屏息静立,福宁宫安静到几乎可闻针落。 皇帝陪同太后进膳,母子间必定有许多话要说,厚重的殿门隔开两个世界,外面听不见殿中情形。倚波悄悄用眼神给静瑶示意,看样子得好好等一会儿了。 静瑶轻轻颌首,跟旁人一样保持静立,太后素有仁慈之心,常召宗室女眷们进宫叙话,她也曾面见过太后,因此对这福宁宫并不算陌生。 只是如今换了具驱壳,换了身份,死而复生的她,等会面见太后,会是什么心境?太后会不会在乎一位侧妃的命运?如果她忽然开口说自己就是死去的静瑶,而害死自己的人正是宇文铭,太后会替她做主吗? 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被她自己否决,莫说死去的那人只是一名小小的侧妃,跟亲王根本无法相提,就只她说自己死而复生这一句,恐怕就会被当做疯子,乱棍打死了! 她茫茫然想了许多,竟也不觉等待了多久了,忽然之间,只见殿门开启,出来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官,她凭着从前的印象辨认出,这正是陈尚宫。 陈尚宫对她轻轻颌首,“太后传召,随我进去吧,陛下在内,注意言行。” 她点了点头,跟着进到殿中。 作者有话要说:  好高冷的男主,至今只出场了个背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