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武夫》 发书通告 经过两年的准备,原名《山河呼啸——大宋八路征战史》的这本书终于发书了。先谢谢纵横的编辑们,没有他们的帮助,这本书发不出来。 也谢谢来赏光的读者,你们是作者写作的动力。作为作者,别的不敢保证,但这本书的资料非常充实,资料就由两百万字了。 北宋南宋之交是一个令人扼腕的时代,山河破碎,英雄蒙冤。如何基于当时的条件改变这个时代,是本书要探讨的问题。 也希望读者们一起探讨,更希望这本书的走向,是群策群力的结果。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本书,就把这本书当做一个讨论靖康建炎的基地吧。 临笔惶惶,不知所云,只求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节 孤城 八月中旬,太原城头,秋风将树叶和砖石的碎屑刮得满地打旋。 太原的城墙已经多处崩塌,缺口暂时用城中的土木堵塞着。 副都总管王禀沿着城头巡视着,他看着满目疮痍的城墙,心里知道,这城墙和城中已经孤守了十个月的士兵一样,坚持不了几天了。 从城头上往下望,大约两里地远,就是金军的“锁城连营”,靠着这连营,完颜银术可和完颜娄室把太原围得水泄不通,每次太原派出去求救的信使,都有去无回。 通过审讯金国俘虏,王禀大致知道,朝廷已经向太原派出三波援军,总计四十万人马,领兵的人中,既有李纲这样深孚众望的文臣,也有姚古、种师中、折可求这样的将门。 据俘虏的口述,三波援军都已经被完颜粘罕和完颜银术可打得全军覆没,名将种师中也已经阵亡,而且大宋的汴梁正在遭受金军的围攻。 想来俘虏的话虚虚实实,宋军遭遇了挫败大约是真的,但四十万人,哪那么容易覆灭。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派人出城与援军取得联系,内外夹攻,打破金军的锁城。 “庶康,你们出城后我就又会把城门封死,你就别想着躲回城里了。” “末将死不旋踵。”王禀背后的一位年轻小将年纪不过十八九岁上下,他俯身拜倒,“呼延庚一定请来援军,请太尉多坚持十日。” “好!就约定十日。”王禀心里根本就不觉得十日就能打破金兵的连营,他满口答应十日,只是为了安定军心。 王禀又对身边一位三十多岁的将领说道:“杨麻胡,呼杨两家本是世交,你要照顾好你的表亲啊。” 杨麻胡本名杨可发,是西军悍将杨可世、杨可胜的从弟,和他两个哥哥一样,素有勇名,人送外号“杨麻胡”,他非常得意,故意把杨麻胡三个字纹在面上。在另一个时空,杨可发是最后一个从太原冲出重围的人,突围后招募义民来解围,后战死。在这个时空,他的命运小有改变,和呼延庚一起突围。 历次派出信使不成,这一次王禀决定挑选猛士为信使,再派出大队敢战之士护送,以求突破金兵的连营。 呼延庚,字庶康,乃开国名将呼延赞传下的旁支,从祖父辈开始就在西军中挣富贵,呼延庚十六岁时被家族安插进攻燕之役,想在这场看起来手到擒来的战事中捡个便宜。 王禀也对这勋贵之后颇多照顾,从不让他冲锋陷阵,只留在身边做个虞候,只是现在太原大将人人带伤,王禀实在无人可用,十九岁的呼延庚也算马槊精熟,家传的铁鞭也用得像模像样,这才让他当上了信使。 “好了,回去准备吧。马上睡下,三更出城。” 呼延庚回到居处,倒头就睡,二更天的时候,屋外的亲兵送了洗漱的水盆,并叫醒了他。吃过了混着树根的干粮,呼延庚开始整理自己的行具。出城突围,本以轻装为上,但一旦突出去,只怕再难回到太原城,因此要紧的物事必须带在身上。 整理完行囊,呼延庚将铠甲穿在身上,这是这时代最好的青唐瘊子甲,护心镜另用镔铁打造,护心镜之后的皮衬有一块凹陷。 这时,呼延庚没有系上护心镜,他小心的从床下摸出三本书来。这三本书都是左侧装订,横版简体字排版: 《华北治安战》军事科学出版社1982年编译出版。 《华北五省等高线全图(卫星版)》中国地图出版社2005年版 《反帝反修,备战备荒——民兵训练教范5:刺杀、地雷、爆破、土工作业》1969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人武部内印。 是的,呼延庚是个穿越者,还穿越了两次,第一次他带着三本书和其它一些物资,有目的的穿越到1937年的延州,因为年龄幼小,只加入了民兵,就在他接受了八路军基础的刺刀训练,身体也慢慢长成,以当时十六岁的年龄加入主力部队,挺进太岳根据地的时候,遇到了日军的炮击,然后,他又穿越到北宋末年延州府呼延家中,并占据了当时重病的庶子呼延庚的身体,当呼延庚醒来,发现只有随身的这三本书了。幸好,呼延庚本来的武艺和世家将门十几年的教导仍旧保留在记忆里。 这三本书可以说是呼延庚对自己所来的时代唯一的纪念了,他把这三本书放在胸前,将护心镜压在上面,然后问题来了:三本书太厚,护心镜无法和身上的皮甲契合,要放弃哪两本书呢? 呼延庚摩挲着三本书的封面,哪一本都舍不得放弃。他叹了口气,随后喊家将进来,帮自己将护背旗解下,在两面护背旗下各压一本书,然后在护心镜下塞进一本。 整个过程中,家将没有一点异样,完全是一副呼延家多年忠仆的样子,对这三本书没一点奇怪。 “黑叔,我记得你不识字,对吧?”呼延庚不放心的问。 “三郎,老黑在呼家被养到五十岁,你是老黑看着长大的,记得我给你讲过给折太尉送信的故事吗?” 呼延庚记起来,呼延黑有一次化妆成马夫替爷爷送信给故武安军节度使折克行,半路上遇到西夏人,呼延黑把信吞吃了,最后是把信背给折克行听的。 “黑叔,你识字啊,那我这三本书……” “三郎,你这三本书老黑没有翻开过,不过怪模怪样,老黑早就心里奇怪了。” “黑叔,你看到过我这三本书?” “是啊,两年前你大病昏迷不醒,老夫人去看你,发现你怀里抱着这三本书,后来你的病就好了,老夫人说,这三本书只怕是你的护身符。” “啊,祖母大人知道?” “是,老夫人知道。” “我爹呢?” “太尉当然知道。太尉说了,你贴身的奴婢,谁敢透出这三本奇书的风去,杖毙勿论,所以大家谁也不说。” “我爹看过这书吗?有什么评价?” “这三本书后来不离你身,太尉想来是没有看过的。” 那就好。呼延庚松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呼延黑帮他将四棱银装锏斜背在身后。呼延家虽以鞭法传家,但呼延庚却在抓周时抓了一个银器,为了应这个彩头,故用银装锏。 呼延庚和呼延黑各自牵着马,带着呼延家其它的家将和亲兵来到城门处,杨可发带着二十多名骑兵早已等在这里。 两人见面,也不多话,城门后的土堆早已经刨开了,呼延庚跳上了马,向杨可发和护送他的骑兵点头示意,三十余匹战马鱼贯而出。 为了节约马力,众人驰辔缓行,向着金军的连营移动。在太原城头已经细细观察过,负责围城的是完颜娄室的部众押着北方各族的杂兵,而完颜银术可则带领金国的主力在外围机动。完颜银术可的营盘位于太原城西面,东面的山地不太适合骑兵的冲击。 呼延庚就是要快马冲过完颜娄室的营盘,先冲进山里,甩掉追兵,然后再想办法。 完颜娄室的连营像一条巨蟒伏在前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节 厮杀 杨可发只为扰敌。因此,虽然冲阵,却不往里深入,只在外围游走。金军本来就在列队,阵型还没有布好,仓促不及,渐渐被他及三十骑扰乱。尽管有军官一再弹压,不许军卒乱动、喧哗,但眼看着敌人突然出现面前,奔突呼喝,能忍住只当视而不见的真是不多。原本静悄悄的阵上,亦渐起喧嚷。 同一时间,大批的金军士卒从第二重营内奔出。 金军的将校改变了策略,不再用小队截杀,而是改换重骑兵列成队缓慢推进,与营内奔出的士卒互相配合,一个从东,一个从西,往正中挤压。 呼延庚等人的活动范围越来越窄。 重骑兵里有一金将高叫:“南蛮听了,可敢与俺厮杀么?” 呼延庚朗笑一声,说道:“来来来,且到营外,战上三百回合。” 金将催马来追呼延庚。呼延庚连过了两重营,马力稍嫌不足。金将却是养精蓄锐。转不几圈,两人相距便已不足一箭之地。呼延庚正走时,猛听得耳后风声,急转头处,见是金将的亲兵中有人放箭,忙不迭来了个大折身、侧弯腰,将将躲开。虽是躲开,奔行的速度不由一滞。金将飞骑赶到,暴喝一声,手举刀落。 呼延庚早已取了铁枪在手,用枪架住,金将力气甚大,呼延庚两臂发麻。 这时,呼延黑骑马绕到金将的另一侧,挺枪便刺。呼延庚左手持枪,夹攻金将,右手从背后抽出银锏,当头砸下。 金将正在对付呼延黑的长枪,躲得不太伶俐,银锏直接砸在金将的肩膀上,将他的甲叶打散。边棱直接切到肉上。 金将一声大叫,左臂立刻垂了下来,呼延黑用枪挑开金将的大刀,然后将他刺下马来。 这时,杨可发也带着三十多个骑兵跟上来,众骑一起向步兵那一头奔去,快到之时,杨可发带头唿哨一声,从步阵边上绕过。偶有步兵脱离大阵来阻扰,也被这些骑士用兵刃挑翻。 但这么一绕,金军的马军又兜了上来,好一通厮杀。 众人且战且走,直到突出金军大营,只剩下十余骑。呼延庚等人快马加鞭,直向山中冲去。过了少许,金军营门大开,大约一百多骑兵追了出来。 呼延庚催马逃命,心中却在想:“这金军大营戒备倒是不严,早知如此,就该纠集猛士,真的劫营,说不定就能打破锁城。” 杨可发经验老道,心中想的是:“金军围城十月,自然有些懈怠,可我等突然冲营,金军却毫不慌乱,步骑迅速列阵,我等险些陷在营里。” 呼延庚连冲两座大营,眼看马匹有些乏了。后面金兵却紧追不舍。 杨可发久在行伍,多次在山中行军作战,对太行山的地势很熟,只要看到眼前的山势,就能判断出后面是什么样的地势。他突然在马上大叫:“前方必定有一个隘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百多人不能同到。” 逃跑之时,杨可发的话说得不太清楚,但大家都明白,前面山势狭窄,敌军百多人不能同时通过,正可在这里截断敌军,迎头反击。 果不其然,山势一转,山道突然变窄,大约五六匹马并行。大敌当前,来不得太多计较,众人按两个十人队布置了一个二龙出水阵。 这十余个人分成两列,大致排成一个u形。左手第一和右手第一骑,间隔三个马身的距离;左右两首骑可以最快、最大限度地割裂敌人。而随行的众人将解决他们中间的被兜住的敌人,两侧领头的两个人,一定要勇猛强悍。 这一行人中,以杨可发和呼延黑的战场经验最为老到,就成为左右两首骑。众人端坐马上调匀呼吸,就看见金军的前队已经转过隘口。 众人早已搭弓在手,见金军到了当面,便不约而同的射了出去,然后催马冲锋,只有步鹿孤乐平射完七箭,这才从得胜钩上摘下独脚铜人,最后冲了出去。 如同利箭一般,他们瞬间整个地穿过了金军的前队。在到达隘口前,他们漂亮地分向左右地分开,又倒转回来,绕过前队一半,又从中间插入,汇合、再贯穿而出。 呼延黑喝叫:“三郎!看你的了。” 呼延庚等人闷声不响,催促养坐骑,横起兵刃,朝乱了阵脚的金军冲锋,与冲过隘口的金军当面撞上。 呼延庚枪锏并举,与金军混战,丘穆陵仲廉用的三尖两刃刀,大开大合,正得施展。 二十多名冲过隘口的金军被十余人围在这隘口厮杀,后面的金军被前队堵住,过也过不来,碍于山势,又不便射箭。 领头的谋克甚是悍勇,在后面堵得不耐,用马鞭抽打堵在前面的金兵,硬生生挤出一条缝隙,催马到隘口这边来,迎面遇到一员小将。 只见对方叫道:“我乃大周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兴郡公柱国步鹿孤坚之后,我祖……”话音未落,这谋克只觉得身边有风,他侧身一让,一杆方天画戟从他身侧划过,几乎是同时,当面步鹿孤乐平的独脚铜人当头砸下。 锤棍之将不可挡,这谋克只好用手中大刀斜挡卸力,同时身体一偏,躲过独脚铜人。只是这时,普六茹伯盛回拉的倒钩再也避不过去,倒钩划开他腹部的皮甲,扎入腹中。 不一会,普六茹伯盛挑起谋克的首级,几个亲兵扑上来拼命,其它人却逃散了。 斩杀了这几个亲兵之后,杨可发挥动长枪,众人兴起,乘胜追击,一解困在太原城中的怨气。 只有呼延黑叫道:“小心回马枪。”但拦不住众人。 “拍马!拍马!”呼延黑吆喝呼喊,一打马,窜出老远,带头二番去闯敌阵。他干脆打定主意,将这伙追兵杀散,可以消停好一阵。 就在这时,一支乱箭斜斜从他的盔甲缝隙中穿过,刺入他的体内。 他楞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想说些什么,力气像开了闸门的水库,几乎一瞬间消逝个干净。长枪掉在了地上,身子一软,他也摔下马来,吃了一嘴的泥。 他听见呼延庚拼了命地吼叫,这声音由远而近、由近而远,幽幽荡荡、缥缈天外。喊杀声、马蹄声、兵器碰撞声,一切都喑然远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节 村落 呼延庚一声不吭。 杨可发劝了呼延庚半天,也动了火气:“呼虞侯,是我不该策动追击,日后我自会与呼延提辖抵命,只是当下要紧的,我们要分散去找援兵。” “杨制使有什么计较?” “呼延虞侯,也不知几路援军到了哪里,我们还是分作两路,我往西去,你向东,谁遇到援兵便引去救太原。” “好,我自带我的人走。”呼延庚少年心性,他自幼由呼延黑服侍,被魂穿后,也是呼延黑随待左右,可说是他最亲近之人。这次因为杨可发的建议而阵亡,他也不愿与杨可发多说话。 跟着出城的十余骑中其中有六骑是呼延庚从家中带来的家将和亲兵,他们都跟着呼延庚向东寻找援兵。 只是千里太行山,援兵到底在哪里呢? 呼延庚等人悄悄转出山来,顺着山路,一路走一路打听,第二天之后,到了一处山坳,山坳中显然发生过剧战,树木被火烧过,损坏的甲杖器械扔得到处都是,有几十具宋军的尸骨,七八具金兵的。尸体的衣甲都被人收走了。 “少兄,这是河北禁军的护背旗。”丘穆陵仲廉说道。呼延庚仍旧把他们当作兄弟,但自打录了呼延家的名册之后,丘穆陵仲廉等人都谨守主仆之道,称呼延庚为兄。 “李纲相公和小种经略从东面来,带了河北禁军不奇怪。” 丘穆陵仲廉的家训是“诸葛一生唯谨慎”,他仔细观察周边的马蹄印:“不像是大队人马,倒似一小队被人追杀到此。” 他们草草将宋军的尸骨收拢到一个坑里,然后用一棵枯树盖住。在太原城中大家见惯了死人,呼延庚心中没什么波澜。 众人继续前行,不久就到了一处村落。村中没有人烟,各家门户紧闭。 “仲廉,去看看,弄点东西吃。” 众人牵着马进了村子,村子里静悄悄的,丘穆陵仲廉走到一间屋子前,敲了敲门,屋里没人答应,门跐溜一声打开了,原来没拴上。 丘穆陵仲廉把刀拔了出来,警惕的走进屋子,搜寻了一阵,没有发现人。屋角已经结起了蛛网。 众人碰头,居然全村都找不到一个人。 “先找间屋子歇歇,再抓点野物来吃。”太原被围整整十个月,呼延庚等人都吃过老鼠和树皮,城中老弱已经让他们自行饿死以节省粮食,隐恻之心对呼延庚来说似乎已经是奢侈品了。 运气不错,步鹿孤乐平打来了两只兔子,烤兔肉和着榆钱叶,比老鼠好吃多了。 兔骨头被扔在门角处,呼延庚在主人家的床上倒头便睡。 太原城破,青面獠牙的金兵冲进了城里,抓起城里的小孩子便咬了起来,小孩子尖利的叫着…… 呼延庚被这叫声吵醒,他一把抓起手边银锏,问:“敌袭?” “少兄,抓到个孩子。” 呼延庚看着眼前的男孩儿,脸上的尘土将五官都快盖住了,看不出年岁。从身高看,也就八九岁。 呼延庚递给他一把榆钱叶儿:“吃吧。” 孩子抓起榆钱叶儿,大口吃了起来。等他精神上放松了,呼延庚很快问明了原委: 村子中的人都被金兵抓走做了奴隶,这小孩儿当时躲在沟渠下面,没被金兵发现。他一直在村子附近游荡着,靠掏鸟窝,挖土拨鼠为生。呼延庚烤兔肉时生了火,他便跑回村子看是否父母回来了,一下子被哨兵抓住。 女真完颜等部当时仍属奴隶社会,抓到的俘虏和捕获的居民,便都是部落的奴隶。 “最近附近可有朝廷的兵马路过?” 小孩摇摇头,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知道父母被女真人,就是光头留辫子的,抓到哪去了吗?” “知道,给山外的大营运东西。” 呼延庚心下了然,看来村子的人,都被金兵抓走做了长夫。 “带我们去救你爹娘好不好?” “少兄,不可。”普六茹伯盛叫道,“我等有大事在身。” “这么找,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援兵,村民被抓了做长夫,金兵的内情总能看到一些。” 根据小孩儿的消息,每天都会有几个车队,从山道经过,村民们就在车队中。 “看来是从榆次向金营运粮食的车队。” 众人默默等着,直到当天晌午,一队独轮车晃晃悠悠的近了。金军入寇,将周边的骡马都收入营中,长夫只能靠人力推车。 长夫约有百人,几个监工跑前跑后,用鞭子督促着众人。 押运的金兵约有二十余人,为首的骑着马,悠然自得。 “金贼也太不小心。” “那又如何,数十万援军尽败,金贼也想不到有我们这一队人敢来摸老虎屁股。二十个金贼,足够吓唬小股盗贼和流民。” “诸葛一生唯谨慎,是有道理的。”邱穆陵仲廉叹道 待金军慢慢近了,呼延庚率先射出一箭,弓弦声就是信号,众人都松开了手中弓弦。一阵乱箭,呼延庚两发两中,丘穆陵仲廉三发三中,步鹿孤乐平七发五中,其余亲兵也各有斩获,随后众人催马冲锋,直扑剩下的金兵。 为首的金兵头目听见弓弦响就跳下马,算是躲过一劫,见到敌人冲锋,他跳上马就跑,迎面转出普六茹伯盛,他专门负责劫杀漏网的。 步鹿孤乐平叫道:“且住,我的。” 话音未落,普六茹伯盛已经将人刺下马来。 呼延庚等人将村民们拦下,步鹿孤乐平用匕首将监工一个个的割喉,然后向着村民们晃了晃手中的血淋淋的匕首:“各位乡亲细思量,要给金贼做狗,就是这等下场。” 村民吓得纷纷跪倒:“我等是被金贼强作长夫……” 丘穆陵仲廉一把将步鹿孤乐平推开去:“各位乡亲,你们谁知道朝廷大军的情形。” 村民们面面相觑,却都不做声。 “告诉我们朝廷的消息,这些粮食你们都带走,躲到山里去吧,不要再回村子了。” 还是无人答应。 呼延庚叫道:“昨日俺们在村子里找到一个孩子。” 孩子?其中有几个村民身体前倾,想要张口询问,却又不敢。 “那孩子想是好几个月都没见着爹娘,每日抓取土拨鼠为生。” 这时,就有一个壮年汉子站起来:“他在哪里?” “此处唤作杀熊岭,数月之前,朝廷和金贼在此有一场大战。”终于有胆大的村民开口作答。 呼延庚等人勉强将多次援军的信息拼凑起来,得到了最坏的结论:宋朝的援军全军覆没了。折可求小败后已经折返府州,刘光世敌前转进,不知去哪儿了。小种经略相公在榆次西北面中伏,杀熊岭上五万大军星散,小种经略相公为完颜活女所杀,姚古等十万人兵溃三十里,李纲的二十万援军也被各个击破,返回河北的十不存一。 三波援军,总计四十万人马,就这么完了? 呼延庚完全不能相信,金兵一共才多少人?其中一半还在围太原。但杀熊岭的战场历历在目,宋兵的盔甲已经被金人收走,但残破的号旗,遍地的尸首,都说明村民没有虚言。 丘穆陵仲廉道:“少兄,目下只能到朝廷去请援兵了。” 呼延庚冷笑:“朝廷只怕自顾不暇了。”他仍旧保留着穿越的记忆,知道在太原城破的同一年,汴梁被围,第二年失陷。 “回延州府去请援兵呢?”歩鹿孤乐平提出了另一种设想,虽然达不到像折家一样世镇府州的程度,但在延州,呼延家拉出五十家将,三百亲卫,调动一将西军困难不大。 “算上民夫也到不了一万人,济得甚事,何况一去一回,十日之期早已过了。四十万大军溃败,周围定有散兵游勇,我等可将他们收拢起来,看能否做些事情。” “少兄,休言十日之期,就算我等十日之内收拢几千散兵,也解不了太原之围,还是早些回到延州府,将这里的情形报给老太尉。” 呼延庚心中一动:他还记得大致的历史走向,如果借此机会,让家中联络折家、种家等西军将门,早作准备,未必不能保住陕西。 可他转念想到富平之战时张浚对西军疑心重重的样子,以及富平之战的后果,立刻心灰意冷了。于是他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算不能打破围城,也要守在边上,待城破之际尽量抢些百姓的性命。”呼延庚记得太原城破,金兵屠城的“历史”。 既然这下说定,呼延庚便问村民:“可知道朝廷的溃兵有跑去哪里?” “这却是不知了。” 这时,有一个老头身子往前一探,又缩了回去。 “老丈,敢问有什么见教?” “有好几百人往东去了。真的去哪我也不知道。” “往东,那是去了隆德府?”呼延庚将一块银锭敲开,用散碎银子打赏了村民,随后和家将们商议,“隆德府设有昭义军,能借来援军也说不定。” 众人打马往东走,太行山中本就荒凉,又逢兵乱,一路都没有人烟。一行人夜间休息,将歇马力,白天打马飞奔,两日后到了一处高山面前。 天色将晚,众人寻了一个寨子。一个小小的坞壁,背靠着山势。前面有些耕地,农户们正是收工的时候了,呼儿唤女的朝寨子里走去。 当时大宋也是人心未失,呼延庚亮明身份,又将呼延家的将旗递进去,这寨子就打开寨门,将几个人迎了进去。 新书不易,请大家收藏、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节 溃兵 寨主齐员外大约四旬,一副精干的样子,他吩咐安排酒宴,招待呼延庚等人。 “呼延太尉号称铁鞭王,是开国勋贵,小将军今日光临寒舍,可谓蓬荜生辉。”齐员外先恭维了呼延庚一番。 “我看寨中弓上弦,刀开磨,员外这里倒是警醒得很。” “哎,太行山中盗匪众多,我等乡民结寨自保而已。” “敢问这山唤作什么山?离隆德府还有多远。” “此山唤作发鸠山。过了这座山,再走上六十里,便是隆德府治所在。” “我看这发鸠山倒是个藏兵的所在。” “小将军好眼力,几个月前来了一伙溃兵,听说是太原城败退下来的,却不敢去隆德府,占下了发鸠山,只在四乡里呱噪。” “可曾惊扰了员外?” “来借过一次粮。起始的时候,山上只有一百来人,四下的寨子凑一凑,也能够他们过冬,只是眼见四下里的溃兵都投到这里来,山上怕不有近千人,我看,他们不久又要下山来借粮了。哪有那么多粮食可借。” “员外可曾向隆德府求援?” “年初时隆德府失陷于金贼,张父母新到,我们派人到府中告状,也没见回信。” 张父母即隆德知府张确,他刚刚上任,心里只怕全是金人入侵的事情,发鸠山的山贼这等小事,怕是没心思搭理。 齐员外也不再说山贼的事情,只是劝众人饮酒。 在酒酣耳热之际,齐员外突然说:“若是小将军能替朝廷约束这帮溃兵,却是好大的功德……” 要求提出来了,等呼延庚开价。 “好歹我也是正八品的修武郎,保境安民义不容辞,只是这好几千人的军粮,实难筹措……”呼延庚踌躇着。 “溃兵若无将军约束,定然糜烂乡里,老朽愿意牵头,隆德府以西各村各寨,今冬向王师奉献二百石军粮。” “山上有好几千人,二百石怎么够?怎么说也要三千石吧。” 两人讨价还价,最终商定,齐员外帮助呼延庚募集五百石军粮,若是隆德府有钱钞拨付下来,齐员外再代为采买。 “天色不早,请将军早些歇息吧。” 员外好不容易给呼延庚等人挤出三间房来,呼延庚独占一间,这几日都没有好好休息,又饮了酒,呼延庚很快就睡着了。 天一大早,众人收拾停当,牵着马便向发鸠山而来,顺着山势一路上行,不久就遇到了巡山的小校。 “呔,尔等可是来投,上山来带给我家大王的礼物呢?” 丘穆陵仲廉大怒,就要拍马上前。呼延庚拦住他,对小校说:“回报你家大王,延州呼延庚前来拜山。” 小校回去禀报,呼延庚等人在山门处等候,突然,听得山上一阵鼓响,不多久,一员战将全身披挂下山来。 这战将倒也生得雄壮,手提一把青龙偃月刀,马鞍上挂着一张弓,一壶箭。 只是他这身披挂,却也太奇怪了些。 只见下山来的这员将领,穿着衙门的都头的服饰,外套半身残破的皮甲。护心镜不知去向,却用白布裹了一些纸甲的残片在胸前,倒似妇人的裹胸一般。 步鹿孤乐平得意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披挂,催马上前:“来将听了,问你是哪家的军马,怎的在此占山为王,做了乱草丛中一个贼。看到朝廷命官在此,还不下马受缚。” “你才是草贼。”下山那将提了青龙偃月刀跳下马来,“闲话少说,且与你家爷爷走上二十个回合,掂掂斤两。” 青龙偃月刀本是仪仗器械,这将领拿来做兵器已是奇怪,他还跳下马来。 不过看这将领扎下马步,拉开架势,众人才看得分明:原来是一柄四尺长刃,二尺长柄的斩阵刀,宽身厚背,刀身做成了青龙偃月刀的形状,又分外增加了了重量。 步鹿孤乐平道:“我也不欺负你,就步下过几招吧。”说完,他提着独脚铜人就冲了上去。 两人一交手,呼延庚就看出门道来:步鹿孤乐平只是力大,还是一副骑将猛冲猛打的样子,而下山的将领则是正经的步下将,力气也不输,步法进退比步鹿孤乐平好太多了。 呼延庚怕自己的兄弟吃亏,取了一支箭来,取下箭头,瞄了一下,大叫一声:“都给我住了。”同时将箭杆射了出去,正中下山将领的都头小帽。 步鹿孤乐平听到呼延庚的命令,向后跳出圈外,下山那将中了一箭,心下一惊,也住了手。 呼延庚喝到:“太原围城正急,在这里厮杀个鸟劲。有这力气,怎不到太原城下去使?” 下山那将听了,面露羞惭之色,收了刀问道:“吾是小种相公麾下关力原,提辖是从太原冲出来的?” “正是,太原王副都总管麾下,探马虞侯呼延庚。奉王都管令,收拢周边援军,救援太原。” 关力原面露讪讪之色:“太原自然是要救的,只是……先请上山。山上有自石制使拿主意。” 呼延庚按住心下疑惑,跟着关力原上山。 步鹿孤乐平和关力原过了几招,便自来熟一般和关力原攀谈起来。 原来关力原本是陕西泾源军下沿边弓箭社的一名都头,宋军一败再败,小种相公率军东行时,便抽调乡兵弓箭手补足缺额,就这样,关力原就正式的成了一名禁军。 “原来只是个弓箭手。”步鹿孤乐平嘀咕了一句。 “弓手又如何,义勇武安王温酒斩华雄,也不过是个马弓手。”当时虽没有《三国演义》,但三国评话却已有多种版本流传。 步鹿孤乐平却开始较劲:“你在小种相公军中,领五十名弓手,是也不是?” “是又怎样?” “听说小种相公麾下弓手向来每发一箭,得一贯钱。只是在杀熊岭被围,全靠弓手与金人对射相持,但犒赏却没跟上,弓手哗变,小种相公被杀……” 关力原听到这里,却把手中刀挥了一挥:“每发一箭,立得一贯钱,那每一名弓手边上,就都要一个数数发钱的。每个指挥中,一半人射箭,一半人发钱。你也须得是西军中人,你也晓得,我且问你,西军当中,会数数的有一半人没有?” “莫急,莫急。”步鹿孤乐平赔笑道:“四十万援军败的蹊跷,吾也是想探明真相。” “真相?真相就是姚古、张灏等人梭巡不进,李纲相公又不会打仗,四十万大军只剩下小种相公麾下四万人,在榆次长蛇阵又被人腰斩,首尾不能呼应,以中军一万人对数万金兵,我等舍命相搏,才杀出重围。” 众人说着话儿便到了山寨之中。 说是山寨,不过一处破庙罢了。关力原引荐,寨中主事的几人都报了名号。 山寨中官衔最高的,便是关力原口中的石制使石行方了。他是开国勋贵石守信之后,在都门禁军中世袭使臣,不过传到他这一辈,也只落了个成忠郎在身。 自打澶渊之盟后都门禁军就没正经上过阵,石行方做生意放贷钻营是一把好手,上阵?都是天杀的李纲,硬要把河北禁军都门禁军拉到河东送死,这下好了吧,汴梁为之一空。 在金兵围攻的时候,都门禁军是最先开跑了,所以在这山上,出身都门禁军的,居然有二百来人,都快满一指挥了,虽然这二百人来自三十个不同的将(厢)。 另外有五十多人是河北禁军的,这些人倒是挺抱团,拥戴一个叫熊大白的押正做头领。这熊大白名副其实,虎背熊腰,大马金刀的坐在胡床上,一对水磨钢鞭靠在边上。 西军中的人马倒是最多,而且也比较齐整,大多数和关力原一样来自泾源军第四将,另外有一个光杆都头来自熙河军。 关力原算是这三百多西军的头,他见到延州呼延家的“故乡人”,心里暗暗欣喜。西军虽然齐整,但领头的不过是个没品级的都头,和都门禁军的正经指挥使差得太远。 这下算是延州老家来人了,呼延庚怎么说同样是小使臣,也是名将之后,和石行方能掰掰腕子。 来自熙河军的光杆都头名叫王满仓,他家本是商人,买了一个西军都头的身份为姚家打理回易,没想到西军这次出兵实在缺人,把他这种职业走私贩子也拉了壮丁。 呼延庚等人和石行方客客气气的通了名号,问候了一番,呼延庚便道:“救兵如救火,叫孩儿们收拾一番,明日就出发去救太原。” 石行方听了这话,唾了一口:“就凭着这六百来人,就敢去救太原,真当你是个什么人物。” “不去救太原,破军失将,刘延庆、姚古这样的大将都要编管岭南,朝廷能饶你?若是就在这山上落草,真做了山大王,又有什么好结果?” 呼延庚说的也是实情,若非害怕朝廷追究,这伙人早就退到隆德府去了,何必躲在山上。 “我去救太原,还不是死路一条。”石行方道。 求推荐、收藏、评论 另:斩-马-刀居然是违禁词,以后统一用斩阵刀替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节 成军 “不去救太原,隆德府的张知府就能砍了你们的脑袋,在这里做盗贼,就能挨得过去吗?”步鹿孤乐平接着石行方的话大叫,“这里你的品级最高,砍了你的脑袋送去隆德府领罪,没准关都头、王都头,”步鹿孤乐平看了一样边上的熊大白,“还有熊都头的脑袋都保住了。” 石行方听得这话,心里一寒,现在这宝殿里,步鹿孤乐平等人一齐动手,真说不准就把自己给杀了,自己的亲信都是都门禁军出来的,哪挡得住这几个人。 普六茹伯盛阴阴的说:“去太原城下走一遭,不管能不能救出人来,咱兄弟几个就回延州,你们也可以跟着去。我家将主也是出名的护犊子,在我家将主麾下,几颗人头还是保得住的。” 这么一说,关力原和王满仓就心动了,他们本来就是西军,去延州府加入鄜延军算是回家。关力原马上跳出来说:“我去叫兄弟们收拾收拾,明天就走。” 王满仓自然无有不允。 这时,一直坐在一边不做声的熊大白说到:“我随你们去太原走一遭,去不去延州府到时候再说。”他本是李纲直接指挥的,接战之时河北禁军全军大溃,熊大白还没和金兵照面呢,队伍就给冲散了。他败得颇不甘心。而且不是自己的责任,还可能要领罪,就更不情愿了。 他想得很明白,再去太原一趟,就真的是尽力了。到时全军崩溃的河北禁军怎么处置,也落不到他头上。 “石制使,你就不用去太原了。”呼延庚这才说话。 “别呀,我去,我去。”石行方这下慌了神,真怕呼延庚将他送到隆德府问罪。 “既然大家都要去救太原,那就要有个节法。咱们就叫太行抗金援晋保扶大宋义勇军。蛇无头不行,我是八品修武郎,我来做兵马都铃辖,石制使,你不反对吧。” 大宋的官衔,分作官、职、差遣三类,官是工资条,职是职称,差遣是具体负责的事务。呼延庚的是八品官,差遣是探马虞侯。眼下能和呼延庚一争得,也只有小使臣石行方了。 石行方连连摆手:“不反对,不反对。我就做个指挥使好了,带着都门禁军……” 呼延庚不等他说完:“石制使,指挥使是屈才了,这里只有你我两人品级最高,你当然是兵马副都铃辖了。” 其实以小使臣任兵马都铃辖有点逾制,但呼延庚知道,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把招讨使,节度使的帽子乱甩,一个小小的兵马都铃辖,朝廷顾不过来。 石行方还没回过味来呢,呼延庚道:“感谢各位兄弟推戴,从此以后,咱们太行抗金援晋保扶大宋义勇军就这么成立了。我这三位兄弟,也都是承信郎,暂兼厢都指挥使。” 丘穆陵仲廉,步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都是全套武官披挂,七层四十九叶牛皮甲,镔铁护心镜,除了没有靠旗,冒充个指挥使,虞侯什么的毫无问题。 石行方已经想明白了:“切由着你胡闹,有机会回了都中,冒充军将是杀头的大罪,到时再和你计较。” 接着,呼延庚将关力原、王满仓、熊大白三人任命为指挥使。他们三人以前只是都头和押正,现在成了野路子指挥使,倒也不反对,尤其是关力原,现在已经成了指挥使,等去了延州,还能把自己降下去? 这样,山上六百多人分作三个厢,每个厢辖一个指挥,每个指挥辖两个都。呼延庚集中全部的骑兵在身边做亲卫,给石行方留下的二十来人。 挖完了墙角之后,呼延庚带着全部的部下将军士召集到一起,宣告了太行军的成立,并宣布:“今天山下的齐员外就会上山犒军,大伙儿好好吃他一顿。” 场上的军士都欢呼起来。 呼延庚接着喊:“吃饱喝足好好休息,明天去救太原。” 话一喊出,却引来一片抱怨之声。 “吵什么?”呼延庚大吼一声,“有什么站到前面来说。” 众军士推攘了一阵,出来两个人:“我们要回家。” 这时,就听见熊大白一声怒吼:“要回家,我送你回老家。”他捏紧双拳就冲了上去,一拳打倒一个,然后用脚乱踢,“我怎么从榆次捡回来你们这帮玩意呢?” 这两人都是河北禁军的,熊大白把他们从战场上带下来,威望很高。 熊大白算是压住了河北禁军,西军自然是想跟着呼延庚回家的。 都门禁军闹得最凶,但石行方被压制住,群龙无首,只能乱糟糟的瞎咋呼。 呼延庚把银锏提在手上,一锏一个,打碎两颗头颅,“大伙儿都听过说书吧,太祖爷和我家蟠龙棍换两锏,金锏传给了八贤王。这柄银锏太祖皇帝又赐回我家,外打番将,内打乱军,你们哪个不服军法?” 最终全军达成一致。 齐员外如约送上来酒肉,全军胡吃海塞一通。气氛很快活跃起来。有些老兵骂娘、吹牛、讲黄段子,军队中的人,都好这个调调。不喜欢说的,也喜欢听。很快就有更爱吹牛的、讲黄段子的接过了茬儿。破庙里热闹了起来。大伙儿好好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六百多人马按时集中在大雄宝殿门口,虽然不够整齐,但都规规矩矩的按三个指挥站定。 呼延庚执银锏在手,发号施令。 丘穆陵仲廉带着骑兵先行,呼延庚嘱咐他:“你最细心,到了太原城下,在城外点起三堆火,告诉城里援兵已经到了,切切不要让金兵找到你们。” “少兄放心,待太原城下会合之时,这些骑兵定然一个不少。” 骑兵出发之后,呼延庚自领中军,也就是关力原这个指挥出发,步鹿孤乐平和王满仓带着民夫,押着粮草,最后是普六茹伯盛和熊大白殿后。 石行方带着自己的亲卫和中军在一起。一路上他们嘀嘀咕咕的在商量着什么,呼延庚也不去管他。 太行抗金援晋保扶大宋义勇军六百人,号称六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奔太原。 这时,完颜粘罕也带领金军西路军主力十六万,号六十万,离开大同,直奔太原而来。 完颜银术可不待通报,直入完颜娄室的大帐之中。女直立国甚短,完颜娄室和完颜银术可都不太在意这些沿袭自辽国的臭规矩。 完颜娄室斜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娄室,那六万人,还是一点踪迹都没有。” 前几日细作传来消息,说宋朝在隆德府集结了大约六万精兵,来救太原。完颜银术可对此很是上心,派出多支侦骑,可是愣是没找着这六万人。 “六万人找不到,小股的宋军化作盗匪,在太原附近一直都有。” 银可术说:“倒是有村民说,看多过几百人的宋军小队押着粮草,躲进山里去了,你说会不会是宋军的前锋?” 娄室这才睁开一只眼:“若是你带领六万大军,会让几百人押着粮草当前锋吗?” “也可能是带兵的宋将特别蠢。听说这次领头的,是宋朝勋贵之后,唤作呼延庚。辽国的勋贵什么样,你我都是见到了,宋国文弱,勋贵只会更不堪。” “哈哈哈,”完颜活女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这时哈哈大笑起来,“爹爹,孩儿愿意带自己的谋克进山,将这几百宋军找出来。” 娄室摆摆手,没有搭理完颜活女,转头对完颜银术可说:“种师中四十万大军尽灭,一个呼延庚的六万人又算得了什么。银术可,还是按老方子,小心巡视,如果宋军怯战,我们就先下太原,再取隆德。如果呼延庚不知死活,那就以我的联营为诱饵,待他来攻。银术可你用铁骑冲杀,将他剿灭。” 待银术可走后,娄室才问忿忿不平的活女:“太原城破在即,你还想不想拿这夺城第一功?” 暗夜,太原城里。 河东路兵马副都总管王禀虎踞在大堂之上,众将疲敝不堪,但都还规规矩矩的坐在两侧。 “城外燃起三堆大火都看见了?援兵到了。三堆火,就有三万人阿” 王禀军纪甚严,众将不敢喧哗,却有不少人喜形于色。 王禀看着兴高采烈的众将,心中暗暗惋惜。他与呼延庚的约定:援兵来到,就点燃三堆火,人数援兵人数每满一万,就加一堆火。例如有一万援兵,就点燃四堆火,有两万援兵,便点燃五堆火。 “可惜只来了几千人,不然内外夹击,说不定可以反败为胜。眼下,也只有蒙住众将,拼死突围了。”王禀想罢,拿出令箭,开始传令:鲁达听令! 鲁达眼睛斜斜望一侧的其余诸将,大步迈出。他本是秦凤军的提辖,前几年打死了一个外号镇关西的恶霸,被老种经略相公送到胜捷军中避罪。历经征方腊,伐辽国诸役,已是胜捷军中出名的勇将。 “鲁达部出北门,务必焚毁鞑子飞桥、巢楼、冲车诸物,且要搅乱敌营,给我军出城争取时间;若能斩将夺旗,加功一等,赏百金。” 各位读者,求收藏、红票、推荐、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节 鲁达 “接令!” “余者各部,随鲁达后出,务必突出敌围,自行撤走,往隆德府方向集合。”王禀让亲兵取出一叠蜡封的密信,“这是给各路文官的信件,证明尔等是奉命撤退,不是临阵脱逃。上面有太原府张孝纯大府的印鉴,小心不要刮坏了。” “谢张大府,谢王都管。”众将一起拜谢。 鲁达哼哼一声,心中暗骂了几句马屁精。 四十多名武将同声大喝,声调着实不小。震耳欲聋,远处树枝上停的鸟儿,惊飞而去。王禀满意地点头笑笑,“都下去准备吧”。 鲁达带领自己的指挥大约三百人按序进入瓮城,身后的城门慢慢关闭,等待最后冲击的命令。 “点火把!” 一人一个火把,瓮城防守的步卒们给他们点着。 西角金兵石炮由静到动,从稀到密,隔着城墙,“杀、杀、杀”的叫喊声,伴随炮响,也传入了众人耳中。金兵又一次攻城,即将开始。白塔上黑旗下落,传令兵高举大旗,冲上瓮城:“王都管令:骑军,出!” 瓮城开,视野阔。 护城河外,遍是金兵,军旗蔽野,烟尘弥漫。数丈高的巢楼上旗语翻飞,一座座飞桥由壮士们控制着,推到河边,打开折叠,往河上搭去。在他们后边,十几架撞车蓄势待发,再往后,列阵无数步卒,刀枪晃眼,游骑数十人一队,巡弋周边,石炮不绝,擂鼓助阵声响彻云霄。 “放吊桥!” 对面的金兵发现了他们,数个谋克调到前方,盾牌在前,弓箭掩藏其后。随着军官号令,密密麻麻的箭支铺天盖地而来。与此同时,瓮城上负责掩护的宋军弓箭手,也还以颜色。仅有的两座八牛弩,布置在北城城墙之上,闷响连连,铁弩滚冲出阵,砸进金兵阵里。 “鞑子空营而出了。”一个都头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纵马到鲁达身边,大声喊道。 鲁达恶狠狠吐了口唾沫,他们还在瓮城之内,箭雨危险不到他们,可这种情形,又怎么能冲杀出去? “鞑子要拼命抢城了!”吊桥落下,鲁达大斧抽出,这一刻,满腹的牢骚早忘掉,记起的,只有城中老弱尽皆饿死的惨景,“那叫看看咱谁的命大,人死逑朝天,不死万万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兄弟们,冲!” 三百人各种粗口不断,三百人长枪、马刀举起,三百人嗷嗷叫着冲出了瓮城。 “都管,鲁达冲出去了,咱们跟上吗?” 王禀纹丝不动:“等他们过了吊桥,乱了鞑子阵地。” 鲁达一马当先,已经冲过了吊桥。身边的亲兵用力抛出火把,舞动长枪,牢牢护住两人身上,呼吸之间,挡落十几支长箭。有多少兄弟过来了?又有多少兄弟中了箭?此时此刻,再没一丝空闲往后看,只有向前冲,向前冲。 盾牌后的弓箭手缓缓后退,长枪兵替补而上。透过盾牌的空隙,可以看到,早就准备好的拒马枪,一排排运了上来,而瓮城城门两侧的飞桥,还在继续搭建,有几个,差不多就快要铺好。 城墙上,开始改射火箭,两门八牛弩的重点打击目标,也改为了铺建飞桥的金兵。 近了、近了、近了,数十个火把自鲁达身后,飞舞掷出,摔入金兵队中,正对面的几个长枪手被火烧着,吃痛之下,长枪歪成一团。鲁达反手抽出马上的开山斧,挟带风声,重重砸在了面前一人多高的盾牌之上。 长枪探出,鲁达大喝一声,用足力气,挑飞了砸到的盾牌,斧头顺势下劈,正中长枪手的胸前。来不及抽出,左手拉出马刀,劈翻一个身上火苗乱窜的长枪手。 “鲁达还真是凶悍。”观战的王禀骂了一声,抓紧缰绳,“都做准备,待我令下,一齐外冲。出城后不用管我,只要出去,我们隆德府再见。” “什么时候冲?” “等他破了鞑子盾牌阵。” 刀枪齐举,血肉横飞。惨叫、嘶吼、兵器碰撞、马蹄飞驰,种种声音汇合一起,鲁达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在敌阵中横冲直撞。 大斧飞舞,过处血腥淋淋,几个眨眼,鲁达突入金阵数十步。再前十几米,就是拒马枪林。忙里偷闲,四顾而望,远处的骑兵集结一处,静静等他们筋疲力尽。 “举旗,向北!”鲁达果断下令,拨转马头,连杀带撞,亲兵同声高呼:“传令,向北突围!为都管开道!”一时之间,战场上充满了宋军向北突围的喊声。 “鲁达向北了!” 王禀诧异:“我没让他向北阿?”但这事儿,也来不及细想,盾牌阵差不多算是破了,他抽刀下令,“冲!” 大斧展动,鲁达冲出了盾牌阵,豁然开朗。护城河上有两架飞桥被火箭点燃,熊熊燃烧,更多的飞桥却已搭好,座座都是两三丈宽,大批的金兵推着云梯等物,蜂拥城下。 城头上檑木、大石滚落,有的落到还未展开的云梯上,被挡阻在云梯底部的铁皮车厢之外,起的作用甚是寥寥。这一次,金兵发动得太过突然,宋军却在准备全军突围,也没有心思守城,守城的器械也早已消耗殆尽。 沿着护城河奔跑,鲁达人马少,又是骑兵,速度快,而金兵布在前边的多是步卒,一路疾驰,略有交锋,顺利到了城北。 眼前的景象顿时叫他倒吸一口凉气,起先在城墙上观金兵军容时候,没看得全面,那城北一列,足足几百门石炮。处在团团步卒、骑兵的保护中,绵绵不绝集中攻击城北城墙。 “没得打了。”话没说完,迎面遇上一队专门阻截他们的弓箭手,不远处,调动来的骑兵也奔驰接近。 “退!” 崩天裂地一声巨响,整个战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短暂的停寂过后,金兵欢呼潮水般响起:“城破了!城破了!” 太原城被围攻了九个月,城墙早已破损不堪,在数百门金兵石炮攻击之下,这城墙,短短时间之内就坍塌了。宋军早有准备,临工赶造用来堵截塌陷城墙的行女墙立刻被推了过来,可也正因为临工赶造,这行女墙纯是木头所制,可以预见,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鲁达立刻下令:“都给老子喊,王都管北门突围。北门突围。” 鲁达所部还剩一百多人,声嘶力竭的喊起来,“向北突围”的吼声响彻城墙上空。 王禀所部尚未反应,金兵却迅速向北城的缺口集结了。 鲁达所部,和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一个宋军指挥,还有北城缺口冲出来的宋军一起,与金军奋力死战。 “想不到鲁达还有急智。”王禀赞叹了一句,金军大部被吸引到城北,王禀就可以从东城突围了。 王禀摸了摸马背上的一个包裹,里面放着胜捷军都总管印和太宗皇帝赵光义的御像。 “列祖列宗在上,佑我突出重围,再造河山。”王禀默念完,手中大刀一挥:“直向东,冲出去。” 王禀顺着鲁达刚才突进的路线猛冲,他的亲卫都是猛士,马匹也想方设法喂过了树皮枯草,总求冲过联营再说。 百余骑一路疾驰,过了护城河,河对岸金兵的阵列刚被鲁达一阵猛冲,又有一部分被吸引去了城北,王禀的亲卫又冲了上来,猝不及防,让王禀的亲卫突破全阵,直入联营之中。 金兵分作两部,完颜银术可带领铁骑在外围游猎,娄室带领部分金军和杂胡在联营中围城。今日攻城,娄室手下大部已出,正在城墙下鏖战,每处大营只有数百人守营。王禀冲到营里,身边百余亲卫四下冲杀,一会儿就杀出一条血路。 亲卫们将王禀团团护住,就往营外冲,刚绕过一处鹿角桩,却见前方转出一团铁骑。 “是铁浮屠?”金人遴选猛士,人批重甲,马挂裙甲,如同铁塔一般,故称铁浮屠,马步皆能战,是金兵用于定胜负的王牌。 这四百铁浮屠由完颜活女率领,本在后阵养精蓄锐,等待时机,突然传来娄室的命令,让他们回营中堵截一股宋军。 完颜活女一百个不愿,听传令兵说宋军主将也在突营的队伍中,这才披挂整齐,前来堵截,因而慢了一些。 两股骑兵相对而进。 王禀大喝:“厮鸟们,这就怕了?破甲矛呢?” 看看两组骑兵距离相近了,宋军甩出一根根短矛,矛头点了精钢,可以穿透铠甲。 大部分短矛落空或者被金兵拨打开去,只有十余根短矛扎中铁浮屠,金兵掉下马来,被他的同伴踩成肉泥。 瞬间,两股对进的骑兵撞在一起,王禀马刀一挥,从铠甲缝中劈中金兵,随后将刀往前一送,将这名金兵劈下马去。 金兵本就人多,又一直在休息,人和马的状态都远远好过王禀的亲卫,很快,王禀手下只剩下三十余骑。 完颜活女心中大喜,继阵斩种师中后,眼看有一名节度使要被自己砍下人头。 王禀心中暗暗叫苦,但仍旧竭力死战,他早已别无生念,只求死战殉国,名留青史。 求收藏、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节 突围 此刻,王禀不知道自己在另一个时空的命运,他只是觉得手中刀越来越沉,四面八方都是金兵,身上已经中了两刀一箭,血染征袍。 他调转马头,往护城河退去。 突然,金营中冒出一股股黑烟,有人在金营中放起火来。 金兵大部已经出营攻城,营中只有一半多的辅兵,其中有契丹人,汉人和杂胡,女真人数很少,平日随大军行动还有条不紊,今天营中起火事发突然,一时间辅兵们都似没头苍蝇般乱撞。 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喊,一群穿着整齐盔甲的骑兵,大约百余骑,从着火的营房后冲了出来,横冲直撞,挡住他们的辅兵要么被杀死,要么逃散了,这群骑兵如同长箭一般冲向铁浮屠的侧后方。 铁浮屠都是重骑,原地调转马头可没有那么便捷。他们都向前方策马,四散开来,躲开来自后方的冲击。 王禀和身边的三十多个亲卫都是刀山血海里滚过来的,这样的机会哪能错过,他们从铁浮屠的缝隙中冲了过来,与金兵后方的一百多名骑兵会和到一起。 “王都管,”一名身着青唐瘊子甲的骑将大叫,“我是呼延庚。”随后他把铁枪在半空中一招,“随我来!” 王禀压抑住满腔的疑惑,跟着呼延庚就往外冲击。 完颜娄室对太原城是志在必得,今日精锐空营而出,前去夺城,联营中几乎没有成建制的生女真了。呼延庚等人以有心算无心,突然发作,总算带着王禀冲出了金营。 众人不敢停顿,快马加鞭,往山中疾驰。 完颜活女不肯放弃,带领铁浮屠追了出来,只可惜铁浮屠人马皆批重甲,马匹没有长力,慢慢和王禀等人拉开了距离。 突然,呼延庚的马队中转出一骑,迎着完颜活女冲了过来,完颜活女大叫:“南蛮子好胆。” 就见对方突然开弓,连发三箭。 完颜活女看到对方开弓的动作,赶紧滚鞍下马,因为他身披重甲,镫里藏身实在做不出来。 活女趴在地上,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坐骑中了一箭,长箭破甲而入,直贯马头。 完颜活女从地上站起来,亲兵也围在了他身边,跳下马将坐骑让给他。 活女挥了挥马鞭:“回去换快马轻甲,在追上去,我定要剥了这贼厮鸟的皮!” 射箭的人没有听到完颜活女的诅咒,他快马赶回了宋军的队列中,与呼延庚并马而行。 呼延庚和王禀已经摘下头盔,正在说话:“幸好金贼不会打造盔甲,他们的盔甲都是从契丹和咱们这里抢去的,我等装作金贼一个谋克,远远望来,倒也难以识破。” “若是有金贼的哨探近了,射杀了便是。”射箭人也摘下头盔,原来是步鹿孤乐平,他在一旁插话。 王禀点了点头,精神萎顿。他身中两刀一箭,一直没顾上包扎,现在还在流血。 “王都管且先忍耐,稍停便到接应处。” 完颜活女回到大营,叫嚣着要带轻骑去追王禀,但响应者寥寥。 太原初下,多少好东西要去抢,一个宋军的节帅人头固然金贵,但拿到了也只是完颜活女一个人的功劳。完颜娄室父子已经独取了攻克太原的头功,怎么这么厚脸皮继续耽误大伙儿分赃。 完颜活女呼和了一阵,也只能带着自己的亲卫谋克,另有一百多散兵游勇,加起来四百来轻骑,一人双马,开始追击王禀。 后半夜,他们路过了一个村庄。派出候骑前去侦察,发现了宋军驻扎的痕迹。从种种迹象来看,他们追击的队伍,在这里得到了另一支宋军的加入。从村民口中,得出这支宋军的数目,也就是说,前后加在一起,敌人差不多有六百人。问完之后,顺便手起刀落,功劳簿上先入账十几个脑袋。 他浑没放在心上。别说六百人,就是六千人,他也不在乎。杀熊岭之战,以两万金兵将种师中的四万人拦腰斩断,完颜活女亲率谋克,突破种师中的背嵬军,以两百人大破种师中的一万中军,斩将夺旗,又岂在乎六百人。完颜活女的脑海里已经把杀熊岭上的其它金兵抹掉了 军旗猎猎,风从西北来。 耳旁风声凛冽,呼延庚渐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休整中的战马焦躁不安,惊飞的夜鸟久久不肯落下。他甚至可以从空气中,嗅到危险的味道了。 普六茹伯盛带领哨骑在四周,一团一团的火光渐成火龙蜿蜒。 “你大爷的,鞑子来了。最多二十里外。”呼延庚大声咒骂,指派众人,“鞑子到了,就几百人,我们人多,干他的。” 关力原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他强打精神地一一从自己同乡脸上看过:“又到拼命时候,狭路相逢勇者胜,是死是活,就看兄弟们的胆色和运气了。这一仗活了,我们就可以回家。” 王满仓鼓励身边的弓手:“鞑子追了我们整整一夜,远来疲惫。我们休整半天,正是养精蓄锐,只要肯下力死战,必然得胜。” 熊大白将手中的双鞭一击:“陕西的兄弟,今日让你们见见河北禁军的本事。”他麾下有一百多西军,五十多名河北禁军的。他转头又对自家的河北禁军说:“前几次没对上阵,李纲相公就败了,大伙儿都憋屈坏了。这次金狗没我们人多,这下要好好打一场,对不对。” 熊大白在河北禁军中是个异类,只知道打杀力气,研磨武艺,不招人待见。这次将几十个从战场上带下来,别人感念他救命之恩,给他几分面子,听他调遣。 “待会儿大伙跟着我冲便是,咱家这一对钢鞭,保管不叫大伙儿吃亏。”说吧,熊大白将手中钢鞭猛击三下,口中发出一阵撕破人耳膜的狂嚎。 呼延庚道:“都准备好了吧,乐平你去诱敌,伯盛接应他。” 步鹿孤乐平跳上战马,拍了拍马鞍后侧的八个箭袋,一声呼啸,催马直冲山下的火团。 此时正值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完颜活女督促着麾下骑兵赶路,突然听见一阵异响。 “连珠箭!”活女话音未落,前方的火把已然跌落。 “是射我的那个厮鸟,鼠辈休走。” 步鹿孤乐平骑着马,在前面一溜烟儿跑着,完颜活女率部在后面追。从步鹿孤乐平的披挂,箭法来看,一定是个不小的官儿。 “把他逮住,先抽他一百鞭子。”完颜活女恨恨的想。 前方就要进山了,完颜活女放慢了马速,让哨探先入。完颜活女全军四百人,一人双马,现在都把备马抛在身后,只留下十来个马桩子看着。 他们为了追击方便,都是身着轻甲。现在也不用换铠甲,就这么往前冲。 完颜活女看到前队冲在最前边的骑兵,有几个忽然减缓了速度,手忙脚乱地丢掉弓箭,改而控制马匹。“不过是些铁蒺藜。”闭上眼睛,他也能猜出哨探遇到了什么情况。生女真要是连这点铁蒺藜都对付不了,还是回家抱孩子吧。 完颜活女稍稍探了探身子,看到远方的坡顶静静等候的一队宋兵。射他的那个骑将已经绕到了宋兵的后方。 距离还有两百步的时候,宋军开始射箭,这一小队宋军居然有神臂弓。 完颜活女处在中军,眺望战情。随着他不断地命令,中军和后队渐渐展开阵型。两翼慢慢括开,只待时机一到,就加快马速,要将敌人包围。只是这山道之上,没法展开宽大的冲击正面。 七八个第一线的骑兵,有一两个中了箭,从这也可以看出,对面宋军战力不强。这么密集的马队正面冲锋,命中率也不高。马匹不受控制的士兵,第一时间被集中指挥的宋兵弓箭手射落下马,倒霉的又被闪避不及的后边骑兵踏在马下。 完颜活女无动于衷,这样的损失不值一提。 冲过铁蒺藜的骑兵再次乱了阵脚,不多,仍然只有四五个。他们的马蹄踩入了小小的陷马坑中。这一次,不用宋兵再去射他们,他们直接跟着摔倒的马匹摔落地上。 完颜活女注意到了前线冲刺的女真军,因了这两次陷阱,速度缓慢下来。并随着倒地马匹和摔落骑兵的增多,阵型开始混乱。他又细心地注意到了,阵前的宋兵急射出几波箭雨之后,阵型似乎有些散乱。 “一群没有头雁的雏儿。”数年来,大漠南北,女真人铁骑所向无敌,渤海、契丹走马灯臣服在女真的铁蹄下。完颜活女觉得脑子里传来嗡嗡嗡的战鼓声,热血上涌:“不管两边,全军冲上去。” 前锋眼看离宋军的阵列近了,还有十来步的时候,对面的宋将一身大吼,宋军阵列前方的第一排刀盾手将齐齐的一拉……地面上被拉起一排木枪。 原来,宋军阵列前早有一排拒马枪,放倒了支架,现在宋军一齐动手,就将这拒马拉了起来。 虽然是出仓促,这些拒马枪只是些粗大的树干,有一部分削尖了枪头,有的还没来得及。 但金军以冲锋的速度,直接撞在这些拒马枪上…… 金军的第一排骑兵就被这些树干直接撑了下来,第二排骑兵则撞上第一排,第三排,第四排。 在后方坡地上观战的呼延庚微笑起来。 注:可惜在另一个时空,王禀以三千胜捷军困守孤城十个月,力战殉国,却在《宋史》连传记都没有。也是在另一个时空,王禀就这样被活女堵截,突围无望,转战至护城河边,身着重甲投水而死。 求收藏、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节 阻击 这时,拒马枪后列阵的关力原大吼一声:“杀啊。”就带头跳过拒马,手上的偃月刀就向金兵堆成的肉山砍去。 金兵后阵的完颜活女眉头一拧,凭着拒马就能挡住爷爷?完颜活女跳下马来,持刀向宋军冲去。金军在完颜活女的嚎叫声中奋起余勇,同样大声呐喊,纷纷挥舞着马刀、狼牙棒,铁骨朵,往宋军迎去,他们指挥已经陷于混乱,一部分在前进,一部分仍然留在原地,阵列变成了锯齿一般的形状 四百金兵,和四百多宋军步兵,如同两团蚁群一般撞在一起。 熊大白挥舞双鞭,冲在宋军右侧最前。他正面的一个金兵手执长刀嚎叫着扑过来,熊大白不避不让,左手鞭当头砸下,对面的金兵只好收刀一挡,咣的一声巨响,金兵的长刀被砸断,熊大白左手跟上一鞭,将金兵连盔带头砸扁。 这时,熊大白身边的宋兵发出一声惨呼,他被一把马槊刺中。熊大白抢上一步,将对面金兵杀死。 这时,从马槊手的身后又转出一名带刀盾的金兵。熊大白高高跳起,挥鞭直劈。刀盾手举盾上挡,钢鞭砰的砸在木盾上,将盾牌打碎,随后又是一鞭。 转眼间,熊大白已连杀三人,宋军的右翼推进顺利。左翼领头的关力原也不遑多让。两人像铁钳张开的巨口,顺着金兵的外围杀过去。而完颜活女则带头直冲王满仓指挥的宋军阵型底部。 双方人数差不多,一时僵持住,但宋军明显不如金兵敢战。关力原、熊大白虽然勇猛,但普通宋军无论武艺斗志都远不如金兵,负责钢钳兜底的王满仓暗暗叫苦。 他武艺远不如关熊二人,没能耐冲在前面,只能组织自己这个指挥的兵士维持阵型,只求坚持到两翼将金兵打穿,反卷过来,将敌人包住。 完颜活女的亲卫谋克的确勇猛,王满仓身边的兵士越来越少。他手持长枪只管往前刺,一时间还没被金兵冲到正面。 好像旋风,从宋兵弓箭手后侧,撞出两队骑兵。左边当先一条大将,铁枪银锏;右边又一条大汉,方天画戟呼呼作响。利刃一般,这两队骑兵直直插入了女真军的两肋之中。 正是呼延庚、普六茹伯盛。 完颜活女感觉有些麻烦,但也不以为意,几个骑兵,再凶悍,也构不成危险。只要他打穿宋人阵列,宋军就会崩溃。当日在杀熊岭上突袭种师中,便有上千宋军跟在自己身后打,那又如何,种师中的脑袋还不是手到擒来。 呼延庚按照两个十人队来布置的冲击阵型,左边十个人分成四列,两侧三人,自己是三才阵的矛尖。身后左两列和右两列之间,间隔三个马身的距离;左、右两列内部之间,间隔一个马身的距离。这样在自己突破敌阵之后,可以最快、最大限度地割裂敌人。只是有一点,两侧领头的两个人,一定要勇猛强悍。 他和普六茹伯盛刚好符合这个标准,所以这个阵型运用得很成功。如同利箭一般,他们瞬间整个地穿过了女真军侧后方 呼延庚铁枪一挥喝叫:“乐平!” 步鹿孤乐平正在坡顶上看热闹,或曰“压阵”,他听不见呼延庚的叫声,但看见铁枪挥舞,打马就往下冲。 同样留在山顶上作为最后预备队的丘穆陵仲廉叫道:“敌我混杂,不要放箭。” 这时,完颜活女终于打穿了王满仓的底阵,正要招呼亲随往两侧展开,就看见一团黑影冲下坡,铺天盖地而来。 完颜活女见面前山坡上一员骑将急冲而下,大叫:“吾乃大周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大兴郡公步鹿孤坚之后,看打!”眼前黄影一晃,步鹿孤乐平连人带马冲到自己面前,独脚铜人泰山压顶一般砸下。 “南蛮好胆!”完颜活女手上只有一把马刀,现在却只能硬架四十斤的独脚铜人,还加上战马的冲力。 说时迟那时快,完颜活女的亲兵将他推到一边,自己被步鹿孤乐平砸得脑浆迸裂,尸体被马撞得飞了起来。完颜活女是完颜娄室的长子,女真七水部的继承人。若是他死了,整个亲卫谋克都要殉葬。 完颜活女被亲兵推倒在一旁,步鹿孤乐平一提缰绳,铁蹄就踩了过来。完颜活女就地打个滚,刚要儿站起来,独脚铜人又是迎头砸下。 完颜活女赶紧低头,独脚铜人从耳边扫过,将完颜活女的头盔带到地上。 活女慌得连刀都扔了,手脚并用,往人缝里钻去。看见前方一条金兵的腿,赶紧拉住这条腿站了起来。 这时,就见步鹿孤乐平挑了完颜活女的头盔大叫:“鞑酋已被砸成肉酱,只剩金盔一顶。” 步鹿孤乐平骑着马,独脚铜人长一丈二,完颜活女的金盔被挑得很高。全场都能看得见。几百人挤在一起的战场说大不大,步鹿孤乐平的声音足以传遍全场。周边听清楚了的宋军便跟着大叫:“鞑子头死了,杀呀。”宋军士气大振。 完颜活女却没有骑马,只有身边的几个人看得见他,金兵一时惊疑不定。这时,丘穆陵仲廉带着最后的骑兵冲下山坡,奔腾的马蹄声终于让四百金兵全线崩溃。 这近四百金兵都下了马,但坐骑就在不远处,外围的金兵纷纷往坐骑处狂奔,抢了马就走,而在战阵深处和宋兵绞杀的,则被已经包抄到后阵的呼延庚、关力原、熊大白等围杀。 而步鹿孤乐平等骑将带着骑兵追杀逃走的金兵。 完颜活女等人逃到马桩子处,招呼马桩子一起撤走,现在没有时间来带走备马了。 步鹿孤乐平追了一阵,听到宋军的号角唤他们回去。于是步鹿孤乐平冲前方大叫:“步鹿孤乐平阵斩虏酋于此!” 他洋洋得意,打马往回走。去看被金兵扔下的备马。 这一仗宋军损失三十余人,轻伤十来个,斩杀一百多名金贼,夺得金盔一顶,还缴获了近三百匹战马,可称大胜。步鹿孤回到呼延庚身边的时候,许多宋军正在剥下金兵的铠甲。关力原终于得到了一面完整的护心镜,不用白布裹胸了。 呼延庚由得属下收拢部属,掩埋死者。自己却来到王禀面前:“都管,金贼已经暂退,我们往何处去,还请示下。” 王禀刚才一直在山坡后观战,他休息一天了,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精力有所恢复。他毫不思索便答道:“太原已失,我等当退往隆德府,屏蔽都门。” 隆德府便是上党,又称潞州,是河东通往汴梁的门户。王禀所说,也是正理。 但呼延庚穿越而来,他对宋军守隆德毫无印象,只记得好像金兵将一鼓而下隆德,河东安抚使,隆德知府张确死节。既然隆德未发生什么著名战役,那现在隆德府的守备力量应该不强。面对即将到来的西路金兵,风传有六十万人,如同沧海一粟。 呼延庚将心中的忧虑向王禀说了,太原一战,王禀身边大将要么战死,要么失踪,呼延庚这个探马虞侯居然成了王禀身边阶级最高之人,也得以向王禀建言。 “都管,张安抚是文官掌兵,以前也未经战阵,隆德也只是收拢了李纲相公落下的溃兵不到一万人,我们这几百人到了隆德,济得甚事。” 王禀听了这话,皱眉沉吟半晌,才开口问道:“若是不去隆德,你可是另有打算?” “我们不如先回陕西,都管以朝廷节钺调集兵马,再与金贼决一死战。” “庶康,西军中除了胜捷军,还有谁能听我调动?你呼延家叔伯,可愿听我一个旁系的将令?”王禀在西军中属于偏支,若非童贯一力支持,他连胜捷军都建不起来。 呼延庚又提了个建议:“我们先不入隆德府,隆德府不缺我们这几百人。我们藏在隆德府左近,以待金兵露出破绽。若是隆德府被围,我等在城外也有个呼应。” “如此甚好!”王禀计议已定,便召集诸将宣布此事。 王禀身边已无大将,所谓诸将都是太行义勇军中的几个人,石行方熊大白二人听说往汴梁方向走,自无不可,关力原王满仓虽盼着早日回陕西,但王禀贵为节帅,所做的决定也不是他们所能反对的。 在出发前,王禀用胜捷军都管印,承认了呼延庚先前颁发的各种名义,太行抗金援晋保扶大宋义勇军的名义王禀没有提,但任命呼延庚为胜捷军校检前军都虞侯,也就是除王禀外的胜捷军第二人,丘穆陵仲廉,步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三人任命为“权知厢都指挥使事”,意即这三人并非真的厢都指挥使,只是军情紧急,让他们从权,这样就把呼延庚先前逾制任命的罪名摘掉了。 同样,将熊大白、关力原、王满仓也正式任命为指挥使,这是王禀身为节帅的权力,就不用从权了。 本来石行方也被任命为校检后军都虞侯,但石行方另有打算,推掉了。 请收藏、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节 姻缘 太原新下,金兵忙着稳定太原周边州县,王禀带着呼延庚等人顺利的又到了发鸠山,呼延庚将兵马藏在山上,然后跟随王禀去隆德府拜会河东安抚使,隆德知府张确。 王禀和呼延庚带了三十余亲卫,来到隆德城下,大白天的,隆德府城门紧闭,城上驻守的兵丁无精打采。 一名王禀的亲卫打马上前去叫城门,过了半天,城上回话:“为防奸细入内,城门不得开启。” “胜捷军都管王节帅在此。” “太原已陷,怎知你是真的王节帅,不是奸细?” 好说歹说,众人在城下先交了长兵器,随后城门打开一条缝而,众人鱼贯而入。 一名兵丁引路下,王禀和呼延庚去拜见知府张确。王禀身为节帅,张确也没有出迎,而是端坐在知府衙门大堂之上。 无论如何,张确毕竟是安抚使,王禀压下心头火气,向张确行礼。 这时,就听张确一声大喝:“来呀,将这丧师失地的武夫拿下!” 王禀听到张确的叫声,惊愕的抬起头:“张安抚,何至于此?” 堂下的衙役面面相嘘,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堂羁押建武军节度使,河东安抚使可没有这权限。 边上通判赵伯臻挥一挥手,让衙役们退下。司录张彦橘随后也退下,将大堂的门带上了。 此时大堂之上,只有张确,赵伯臻,王禀,呼延庚四个人。 这时,张确突然失声痛哭:“为救你王禀,河东河北陕西诸路,四十万大军尽丧,秋防已无人可用,王禀,你知罪否……” 呼延庚开口分辩:“若非太原阻住西路金贼,年初金贼第一次南下就会……” 这时,王禀喝到:“庶康噤声。”他对张确拱了拱手:“王禀之罪,自待朝廷处置,只是眼下金贼粘罕率领二十万兵马,眼看就要过隆德,还请张安抚早定战守之策。” “战守?如何战,如何守?我这里兵不见将,将不见兵,隆德城中各部,都是太原方向败退而来,躲在城中,只知向我要粮。惊扰百姓,也无人管束。” “王禀不才,愿助张安抚守城。” 张确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他本是哲宗年间的进士,又在西军中做过参军事,并非完全不知兵事。金兵第一次南下前,张确上奏折说:“河东天下根本,安危所系。……敌既得叛卒,势必南下。潞城百年不修筑,将兵又皆戌边,臣生长西州,颇谙武事,若得秦兵十万,犹足以抗敌。不然,惟一死报国耳。” 但当时朝廷哪里有十万西军给他。在经历了金兵第一次南下之后,张确对守住隆德完全不抱希望。王禀坚守太原,却让张确抱有一丝侥幸。今日,王禀来到自己面前,算是完全打破了张确的幻想,张确一时之间已经崩溃了。 过了半晌,张确才请王禀落座,又给呼延庚赐座:“吾昔日在乌延堡为幕僚,与呼延灼太尉多有往来,小将军的名字,呼延太尉常常说起。” 呼延庚一笑,应付了几句。他是呼延守信之后,祖祖辈辈一直在西军。呼延灼是呼延守勇之后,一直是在都门,现任侍卫亲军马军司龙捷四厢都指挥使。他和呼延灼面都没有见过,要让呼延灼把名字挂在嘴边似乎不太可能。张确这是客气话了。 “救援太原失败以后,朝廷就有旨意下来,分河东路为东西两路,东路安抚使即老夫,统领东路援军。”张确向王禀介绍,“西路安抚使由平阳知府林充美兼任,统领西边来的援军。” 林充美名林积仁,是哲宗时的进士,身高七尺,相貌堂堂,素有官声。 王禀道:“太原已失,河东南部大郡,唯汾州、隆德、平阳,三者鼎足而立,若三城竭力坚守,互为支援,金贼病矣,西路金贼无可为。” 王禀的意思,就是说:汾州(汾阳)、平阳(临汾)、隆德(上党)三地,在太原南面鼎足而立,如果金兵南下,攻击其中任何一城,其它两城进行支持,则金兵就会被困住,那么金兵的西路军就无所作为了。 张确抚掌笑道:“节帅妙计,隆德自然由老夫主持,汾州却归平阳的林知府辖制,待我修书一封,请林知府与汾阳张知府与我一同御敌。”张确担惊受怕了好几个月,今天见着王禀,先是发泄了一通,随后又感觉有王禀这样的宿将可以依仗,便逐渐放松下来。 王禀又道:“隆德城小,只要粮草兵器充足,三千人足矣,城中却有一万余兵卒,十余万百姓,若是被围在城中,徒耗粮草,反而不美。” 这是王禀守太原得来的经验,胜捷军三千人加上从城中百姓中征发的民夫,坚守太原十个月,若非粮草不济,只怕金兵现在还未攻克太原。 “那以节帅所见,老弱百姓,请他们南迁避难,多出来的七千军卒呢?” “当自成一军,驻扎与城外山中,所谓‘外无可救之兵,内无必守之城’,只有城外有援军之时,城中守军才能保持士气。” “这……”张确沉吟了。 其实在场之人都清楚,所谓三城鼎力互为救援,所谓内外呼应,都只是最理想的情况,如果西路金酋粘罕发了性子,二十万人将隆德死死围住,隆德能守多久且不说,但外面的援军却作用有限。君不见太原被围,四十万援军也不过打水漂儿。 在这样的情况下,死守隆德的兵马,就是自陷死地,无非是尽力拖住金兵几个月而已。 王禀见到张确犹豫,误会了张确,慨然说道:“王禀身为战将,自当坚守隆德。张安抚却要退出城去,以便节制各路军马。” 张确道:“节帅那里话来?张确身为知府,岂能弃城而逃?自当是我坚守城中,节帅在城外调度。” “王禀身为大将,若是离城而去,只怕满城皆溃,兵无战心。” “张确若是走了,城中将士同样会离心离德。” 两人争执起来,却道出一个事实,无论安抚使还是兵马副总管离城,都会让下属士兵认为隆德已成死地,从而士气低迷。 两人争执良久,通判赵伯臻道:“大府和节帅都不能离城,安抚何不将调度之权委托给平阳的林安抚,而临阵指挥,则由呼延都虞侯代节帅行使。” 王禀略一思索,便道:“庶康临阵经验尚且不足,不过以六百人将本将从太原救出,有勇有谋,足堪大任。只是他本是西军,对河东境内不太熟悉,只怕各郡守臣不认得他。” “这有何难?吾通判赵伯臻,在河东为官十余载,汾、晋诸军州,上至大府,下到皂隶,无不熟识。伯臻,你就暂且调入胜捷军中,任参军事,以佐呼延虞候在外应援。” 赵伯臻拱了拱手,一声不吭的领命。 张确看王禀还不放心,便又推荐一人:“吾郡司录张彦橘,长于庶务,河东境内,仓禀、水漕、粮秣、户籍,烂熟于心,若是缺粮,可着他去办。” 王禀大喜,便对呼延庚道:“呼延庚听令,着你在城中选六千兵马,带领出城,与城外胜捷军合编,时时观望隆德动静,与府城内外相应,以御金贼。” “调隆德通判赵伯臻、司录张彦橘为胜捷军参军事,随呼延庚出城。” 众人又细细商议了一番,最后张确说:“明日请节帅随我巡城,以振士气。” 一切议定,王禀和呼延庚要退下去休息,张确略一迟疑,对王禀道:“节帅且慢,老夫有一事相求。” 呼延庚先退,半晌,王禀回来,没有休息,却将呼延庚叫到自己的房间,劈头就问:“庶康,你可有婚配?” “尚未婚配。” “那我有一桩大喜事给你,张安抚看你入眼,要将十四岁爱女许配给你。张安抚家一门三进士,这是我等武臣家平日难遇的姻缘阿。” 呼延庚心里一阵激动,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古代名臣将自家女儿洗白白了双手奉上,莫非自己也有小白书中的主角命?” 呼延庚却突然想到另外一件事,张确是《说岳》中陆登的原型,陆登身边的子女就是陆文龙的原型,评话总不会空穴来风,自己要和将二十斤铁锥枪舞动如飞,力战四猛八大锤的萝莉厮守一生? 呼延庚躺在床上,心里暗暗纠结,张确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武将,心中如何考虑,呼延庚也能猜出一二。对一般的武将而言,有一位进士岳父,一位进士大舅哥,对仕途是莫大的助力,如果呼延家的家主在场,肯定当场答应王禀,立马转头找人提亲去了。 但呼延庚不是一般的武将,他是穿越者,金兵南下,四个月后汴梁就会失守,大江以北,烽烟遍布。到时呼延庚要么已经战死了,要么在各地转战,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让他如何安置? 呼延庚纠结到半夜,迟迟不能入睡,最后迷迷糊糊的想:双枪陆文龙的原型,总有办法自保吧。 求收藏、求红票、求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节 义胜军 张确府中,夫人也在抱怨:“在京师的时候,崇儿的同年上门为弟弟提亲,老爷也是没许,定要人家二郎先考取了贡生再议,怎么今天就糊了心眼,这么着急把女儿许了出去,还是个武夫,这不生生让崇儿那帮好友取笑。”崇儿即张崇,张确的长子,宣和年间的进士,现在汴梁为官。 张确憋了半晌,争辩道:“呼延家乃国朝勋贵,驸马郡马也都做过,自然配得上二姐儿。” 夫人又开始数落张确:“勋贵又怎样,就是做到狄相公那样,还不是……” 张确一拍桌子:“不要吵闹。”他说话声音不大,但甚有威严,夫人也不敢做声了。 张确沉默了好大一会,长叹了一口气:“也罢,夫人我要说得事,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不可让旁人知道。” 夫人见他神色凝重,便担忧起来,点了点头。 “这隆德,只怕是守不住了,我张家世受国恩,我又身为知府,城破之日,便只有以死报国。” 夫人点了点头:“吾自是追随老爷于地下。原来老爷是不忍心二姐儿……,何不让家人送她出城回汴梁?” “如此兵荒马乱的,怎么送得过去?呼延庚好歹是个武臣,二姐儿在他身边,也安稳些。” 夫人也不再问,女儿长期呆在呼延庚身边,若是没有嫁给呼延庚,只怕世人的口水已把女儿淹死了。这样看来,定下与呼延庚的亲事,算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想通了这一层,夫人马上关心起另一件事:“老爷,那就尽快成亲,有个名分,跟在军中,也少些闲话。哎呀,总想着二姐儿还小,好些事情,还未教过她……我这便与她说去。” 夫人站起来要走,张确赶忙叫住:“夫人阿,人家那边还没提亲,男家的父母远在延州……” “哎呀,老爷,这是什么时候,总不能等到延州回话,到那时,只怕城都破了……”夫人说到这里,突然惊觉,朝四面望了望,“总是二姐儿的性命要紧,老爷可催着点王节帅那边。” 且说当天晚上,张确还派人送出两道行文,内容大致相同,一封信送到汾州,给知州张克戬,另一封信送到平阳,给知府兼河东西路安抚使林积仁。 三日后,林积仁收到了信,赶紧请都统制刘锐前来商议。刘锐本是西军名将刘仲武之子,在辽国被灭的时候,辽国西京大同道的兵马南下投宋,被宋朝整编为义胜军,防守云内诸州。在西路金兵第一次南下的时候,义胜军约四千人退往平阳府。知府林积仁以刘嗣为都统制,引为干城。 谁知在靖康元年的正月,刘嗣投靠粘罕,让粘罕尽知河东的虚实,粘罕就在围住太原的同时,派遣兵马南下汴京。 林积仁深信将门虎子之说,以刘锐为都统制,刘锐乃是西军名将刘仲武的第五子,仍旧厚待留在平阳的义胜军,让他们协守平阳府。 刘锐听师爷读过了张确的信,便道:“王节帅此计甚妙,我等专心守城便是,只要大伙儿三座城池都守住了,金贼也没有办法。” 林积仁道:“刘统制,张安抚分明是说各城要互相支持阿。” “那请大府派遣兵马,去汾州和隆德府打探消息,末将还是安心守城。” “也好,那就召集诸将,请统制发号施令。” 三通鼓罢,平阳诸将来到大堂,与知府见过。林积仁端坐堂上,刘锐坐在他的侧首。林积仁先让师爷给诸将读了信,再请刘锐布置防务。 “眼下有一桩大事,需要猛将去做来。王节帅的方略,说是三城互相应援。信是从隆德府送来的,隆德局面,自有张安抚、王节帅主持,可是汾州情形,我等却不知晓,还需一员猛将,前去汾州打探消息。” “敢问将主,这事只消探马做不得么?” “战局变换,往往只在一瞬间,去的这人,既要打探消息,还要与汾州联络,若是遇到金兵,更要临机处置,一个探马怎的做来。” “将主,沿路带多少兵卒?” “所有兵卒都要守城,去汾州这人,最多只能带两个伴当。” 刘锐说完这话,堂下问话那人沉默了好一会,才迈步出列:“林知府、刘将主,某杨可发愿往。” 原来杨可发与呼延庚分手后,向西南去请援兵,便到了平阳府。刘锐手上虽然有四千来人,但却不愿出兵,杨可发就在平阳府耽搁下来。 刘锐大喜:“杨制使有勇有谋,这事本当杨制使来做的。”杨可发总是催促他出兵去救太原,他心中早已不耐。 林积仁也赞叹了一句:“真壮士也。” 杨可发又说道:“末将还有一策献给安抚。” “喔,快快说来。”林积仁做出很有兴趣的样子。 “汾州之南有山峰叫做回牛岭,陡峭如壁。只需几个指挥驻守山上,金贼就到不了平阳府。” “这个……刘统制,你看呢?” 刘锐嘿嘿一笑:“此计甚好,待吾派遣探马打探清楚,若是真如杨制使所说,便在那里设个伏兵就是。” 杨可发急道:“回牛岭真是险峻,请安抚、将主速速派兵守住,若是金贼先到,我等便失了地利” “大胆,你一个指挥使,懂什么地利。”刘锐终于不耐烦了。 林积仁道:“杨可发,你自去汾州打探消息,何处设伏金贼,自有刘统制打理。” 杨可发抱拳领命,不再说话。 “本府这里还有一封书信,你带给汾州张知州吧。” 且不说杨可发遵令出发,且说隆德府中,呼延庚鬼鬼祟祟的站在窗前,伸出手指,轻轻点破了窗户纸,放眼向房里偷瞄。 呼延庚在次日便决定了与张家娘子的婚事。张确所顾虑的男方家主不在,在呼延庚这个穿越者看来,根本不算一回事。 由于王禀也是出身西军,身份地位也与张确相当,便被呼延庚请为代行长辈的仪式,双方很快完成了纳彩,问名,定贴等婚礼仪俗。呼延庚现在做的,便是定贴后面一步“相媳妇”。这不是成文的礼仪,而是宋代市民间逐步发展起来的习俗,通过定贴,男女双方确定了嫁娶的意向,随后男方会在闺房窗外偷看女方相貌。 呼延庚在窗外瞄了半晌,心中犹豫不决:“她还小,身段尚未长成,14岁,还可慢慢调教。可是万一她就是这身段,那可就……”再三纠结,终于想到已经答应了王禀和张确,这时再反悔,可算太无担当,心下一横,张口叫道:“彩!” 这声“彩”一出,意味着呼延庚不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自己真心喜欢上了女方,这就是宋代版本的自由恋爱了。 这时,张家小娘子听见“彩”声,便走到窗前,仿佛无意的推开窗户,轻呼一声,失手掉出一柄金钗来,呼延庚躲在窗下,拾起金钗,插入冠中,站起身来,与小娘子四目相对,小娘子满脸羞红,赶紧关上窗子。 这时,不知从哪儿转出一位健妇,手拿捣衣杵冲了出来,叫道:“哪来的浪荡哥儿,到这里撒野。”呼延庚掉头便跑,跑出一条街外,步鹿孤乐平牵着马在街口等着,呼延庚跳上马便走。 普六茹伯盛手捧着一匹绢,赔着不是,将绢送给那健妇。健妇哈哈大笑,收绢回屋。 “相媳妇”这一节,便告完结,经此一役,男女双方两情相悦,便可定聘了。 呼延庚骑着马和步鹿孤乐平并行,不久,普六茹伯盛也赶了上来。 “少兄那一声彩,声音嘹亮,发自肺腑,嫂子定是沉鱼落雁。” 呼延庚没有接话头,而是问道:“仲廉走了三天,可有消息传来?” 丘穆陵仲廉带领两百骑兵,前往平定军(平定)打探消息。 “仲廉一贯谨慎,少兄不必担心,”普六茹伯盛道,“只是发鸠山上,有些人不太听话。” 依着王禀之意,隆德近万兵卒,城中只留三千,有六千人上了发鸠山,由呼延庚指挥。隆德是河东重镇,粮草军械都还充实,但唯一可虑的,就是这六千人成分太杂,而且多是河北禁军和都门禁军,西军人数及少。 呼延庚之前只是小使臣,而这新上发鸠山的六千人中,小使臣比比皆是,本官最高的一个,居然是正五品的防御使,以前还做过侍卫亲军马军司的军都虞侯。 “宣赞做得什么来?” “那丑郡马倒还罢了,只是石行方一改常态,频频和都门禁军的指挥使们喝酒赌钱。” “只是喝酒赌钱?” “也不知他们联络些什么。” “无妨,待我回山便整顿军制,他石行方战场上厮杀不得,光是喝酒赌钱,济得甚事。” 三人打马如飞,不到半日便回到了发鸠山。呼延庚来到大雄宝殿上,宝殿已经改成的中军帐,呼延庚往当中的帅位一坐,叫道:“击鼓,聚将。” 三通鼓罢,军中指挥虞侯以上的军官都到了。参军事赵伯臻,张彦橘也到了。他们俩是文官,分别坐在帅位左右,诸将也没有异议。 求收藏、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节 宣赞 呼延庚先说了几句开场白,便道:“现在有指挥使八人,指挥虞侯十四人,山上人马来自数百指挥。各路人马号令不一,如何与金贼相抗,本将今日便要厘清编制,统一号令。”说罢,左手一伸,赵伯臻便递上一卷册子。 “这几日,赵参军已将各指挥人数点过,现在说明整编原则,八名指挥使各领本部,另提拔两位属下人数最多的虞侯升任指挥使,这便是十个指挥,再将十位虞侯各领所部加入这十个指挥,每个新编指挥以五百五十人为限,不足的人数调散兵补入。” 这样安排的好处,是原来各指挥的兵将相互熟悉,可以尽快恢复战斗力。而且在互相都不是很熟悉的情况下,是不能贸然将有官职在身的人剥离掉的,这样做了百害而无一利,只会造成其它人的猜忌、不信任。 而各指挥内空缺的都头、押正职位,则从呼延庚原先麾下的六百人中抽调担当。 呼延庚看了石行方一眼,石行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呼延庚拿出王禀给的胜捷军总管印,摆在桌上,随后说到:“每两个指挥编作一厢,这便要五位厢都指挥使了。”他毫不客气,将丘穆陵仲廉、步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各领一厢,丘穆陵仲廉不在,厢都虞侯关力原暂领其军,随后,他叫道:“宣赞,为第四厢都指挥使,石行方,厢都虞侯。”而且分派给第四厢的两个指挥,都来自都门禁军。 “尔等都从都中来,定能和舟共济,共杀金贼。” 宣赞喉头动了动,随后站到堂下,低声说到:“领命。”石行方见状,这才站起来说到:“领命”。 呼延庚本想任命熊大白为第五厢都指挥使,反正第五厢都来自河北禁军,熊大白煞气重,定能镇住局面。 这时,宣赞越众而出:“将主,末将保举一人。”他正五品的防御使,把呼延庚唤作将主,自称末将,是给足了呼延庚面子。这下,呼延庚也得忍住被打断的不快,问道:“你保举何人?武艺如何?带过大军吗?” 眼下的高级军官就是宣赞一人,呼延庚问是否带过大军,便是要否定其它人的资格。 “这人虽然未曾带过大军,但武艺精熟,远在末将之上。只是蔡贼当道,只好屈在下僚。” 呼延庚听了这话,心里想起水浒的情节来,心想难道是关胜吗? 只听宣赞道:“在蒲东做一个小小的巡检,也震慑周边贼寇,不敢作乱。” “巡检司?他大号是什么?” “此人姓郝,名思文。” 郝思文,呼延庚心到,宣赞郝思文,果然秤不离砣坨不离称,在刚刚见到宣赞的时候,呼延庚还很诧异,但想想施耐庵大作家写《水浒》的时候拼命灌水,将宋江三十六人灌水成了一百零八将,自然要拉一些不相干的人凑数,也就释然了。 现在,厢都指挥使也没特别合适的人选,施耐庵将宣赞郝思文并列,总也有些依据,便信施大爷一回。于是让亲兵传令郝思文到宝殿上来,授予第五厢指挥使,熊大白为第五厢都虞侯。 宣赞,原都门禁军铁林军左厢都虞侯,郑州防御使。本是禁军中一个小使臣,只因比连珠箭胜了辽国使臣,长了太上皇的脸面,又得郡王赏识,娶了柔嘉郡主,成了郡马。 只是说实话,宣赞长的并不好看,他的脸有些过长了,眼睛不光小,而且看起来还像是三角眼,嘴巴大则大矣,嘴皮子却显得有些薄,常年校场练箭,让他的皮肤黝黑粗糙,五大三粗的体格,更是与宋代的审美格格不入。 郡主却是个爱文辞的,本想招一个才子词人,却嫁给了一个武夫,还如此丑陋,便郁郁寡欢,由此带着郡王岳丈也看女婿不顺眼起来,宣赞一身武艺,憋在都门禁军中却是十分窝囊。 恰逢李纲相公统大军二十二万第三次救援太原,宣赞便随军出发,为官家立下些许功劳,在郡主面前也好扬眉吐气一把。 宣赞追随解潜出威盛军(武乡),随后北上出南关。 金兵见解潜前军到来,则假装遁逃。解潜不知兵事,遣人勾探,只有少数金兵。解潜大喜,遣宣赞驱逐之,随后大军跟进。 粮草在最后,金人的伏兵金人一直等到运粮车通过大道,才从四下杀出。解潜后军弃粮而溃,“死者相枕籍自此潜不能军矣”。 解潜退兵到南关,他见士气低沉,于是在沟壑上置垒,效仿韩信背水而战。不一会儿,金兵追击到南关前,解潜晓瑜诸将:“迎敌的人赏及子孙,逃跑的人会株连到妻子和孩子,如果建立奇功,一定报之朝廷封爵。” 宣赞本想好好和金兵打一仗,却听见麾下的军士小声议论:“那天童宣抚时也这样说过,但勇敢作战的人已经埋骨卢沟,逃跑的人却被厚赏招安。今天一样又恐虚文。” 宣赞大怒,回首一刀将议论的小兵砍死:“乱我军心者犹如此贼。”但他却阻不住阵中所有传小话的宋兵。 金兵不久就开始攻垒,兵将们果然一触即溃,不顾军令,后军自己跳入深沟,但求活命,却纷纷倒闭在沟中。金人乘乱鸣鼓而进,宋军大溃大溃其败军覆将。解潜乃奔隆德府,后被押解都中问罪。 稀里糊涂的和金兵发生了两次冲突,就溃败下来。战败之后,宣赞也没觉得怎样屈辱,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只是有从都门一同出来的袍泽落到了金兵的手里,宣赞带着十余人,悄悄跟着金兵大队,指望金兵派俘虏出来做工时施以援手。 他和十余人在金兵大营外等了一天功夫,却见一干俘虏从金营中冲了出来,他们打着赤脚,披头散发,拼命狂奔。紧接着,金兵十余骑冲出营来,马上的金贼一面大笑,一面将这些俘虏一一射杀。 宣赞眼见自己的袍泽被金人射死,随后金人的战马从死者身上踩过去。宣赞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叫出声来。他们一行人丧魂落魄,退入山中,摸索着往河北方向撤退。 最开始还知道方向,但为了躲避金贼的巡逻队,征粮队,慢慢就摸不清方向了。宣赞常常觉得自己是不祥之人,自己走到哪,金兵就追到哪,并且距离他永远是只有一天半天路程,为了摆脱金兵,大路不敢走,平地不敢过,只能走山路,朝最冷僻的地方躲,不久,他们连河北都不知在何方了——只能沿着山路瞎转,随波逐流,莫名其妙逃进了隆德。 在逃难路上,宣赞结识了郝思文。郝思文武艺比他好,人也机警,却只是一个巡检,连品级都没有,宣赞不由得暗暗为这个浦东巡检叫屈。和郝思文接触久了,宣赞想想自己本事虽稍逊于郝思文,但品级却高出对方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么一想,心里也就慢慢平衡,不再把郡主的折辱放在心上。 众人一路奔波,终于到了隆德府,见到了新的安抚使张确。却没有遭到预想中的责罚,据先到隆德的溃兵打听来的消息,李纲相公麾下,折可求、张灏、解潜、社彦质、刘鞈等五路伐金,还只有解潜一路算是正正规规和金人打了两场败仗。其它人都还在寻找战机。 经过这番磨难,宣赞算是彻底抛掉了都门贵胄的心态,只想求个平安了。本来隆德溃军中,以宣赞品级最高,大军外出,王禀不领军,该是宣赞领军才是。不过宣赞却懒得争竞。石行方向都门禁军的人卖好,宣赞也爱理不理。 胜捷军在发鸠山上,首先统一了全军的金鼓旗帜。现在的胜捷军兵士,来自两百多个指挥,都门禁军,河北禁军,西军的旗帜号令都各不相同,现在呼延庚把他们统一起来,使用漉延军的号令。 厢都指挥使都虞侯们都还算尽职尽责,整日督促兵士操练。呼延庚借着这个时候,就与张家娘子把喜事办了。 金贼就要兵临城下,一切从简。新娘子张婵拜别父母,张确告诫她:“敬之戒之。夙夜无违舅姑之命。”老夫人整理新娘的凤冠和披肩,教导说:“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尔闺门之礼。”随后,张确道:“我儿去拜别祖宗。” 张婵取了一炷香,走到牌位前:“今朝我嫁,未敢自专,四时八节,香火不断,告知祖宗,万望垂怜。” 这时,就听见门前鼓乐喧天,娶亲车马已到,张宅先生唱道:“高卷珠帘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花红利是多多赏,富贵荣华过百秋。” 王禀、呼延庚等人都住在府衙,车马在外绕了一圈回来,便算到了男家,撒豆谷,拜天地,拜父母所在,对拜。撒帐随后夫妻结发。呼延庚坐在左边,张婵坐在右边,以头发相连,合梳为髻。喝过合欢酒,从此便是夫妻了。 一番闹腾下来,已到掌灯时分,宾客已经散去。呼延庚回到房里,只有一个陪嫁丫鬟守在里屋门口。 呼延庚打量了这丫鬟一番,没有说话,进到房中。 张婵身着吉服,坐着一动不动。 呼延庚揭开盖头,面前是一张幼稚的脸颊, 烛光倒映在眼睛里闪闪发亮。她和呼延庚对视了一会儿,低下头去。 “娘子——” 张婵吓得紧闭双眼,躺倒在床上,等待着。 等了好大一会,不见动静,张婵偷偷的真开眼,见呼延庚盯着自己,赶紧又把眼睛闭上。 “娘子,你如此幼小,为夫实在下不去手。” 张婵听了这话,睁开眼睛:“什么?” “女人敦伦开始太早,会打乱内分泌的自然周期,影响身体的成长……” “夫君,你是说的大宋的官话吧?” “呃,总之,还是等娘子你长大些,我们再行周公之礼吧。” 张婵年纪还小,对这事好奇多过欲望:“那现在怎办?” “黛绢陪嫁过来,就是我家的人了,让她以身相代,娘子你先观摩一番。” 求收藏、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节 张灏 “启禀将主,穆将军带着我们到时,平定军已经被围,金酋旗号是完颜粘罕。”丘穆陵仲廉派回的探马禀告,穆是丘穆陵的汉姓。 “粘罕那厮已经南下了吗?”呼延庚沉吟着。他和王禀突围的时候,是八月二十日,今天是九月三日,也是另一个时空太原陷落的那一天。看来,粘罕在太原没有停留多久,西路金兵南侵的步伐加快了。 “穆将军在山中放起连珠号炮,让平定军知道城外有援军,随后就派小的回来报信。” “好,有赏。” 探马退下后,呼延庚没有召集众将,而是自己思量了一会。自己帮助王禀突围,将金兵占领太原的时间提前了,粘罕的主力南下后,也没有经历太原的苦战,直接开始扫荡周边州县。 平定军在井陉的西口,而井陉是连同河东太原与河北真定的要道。现在西路金兵已经占领了太原,如果东路金兵进而占领真定,则东西两路金兵就可以互为呼应。 无论如何,在发鸠山上坐等是不行的,平定军只是一座军城,规模很小,守不了多久。但只要平定军还在宋军手中,井陉就不能打通,西路金兵就不敢放心南下。金兵第一次南下时,就是因为井陉未通,太原、真定、河间三镇未下,金兵始终有后顾之忧,汴梁之围才草草了结。 想通了这一点,呼延庚决定前出到威胜军,然后越过南关,骚扰围攻平定军的金兵侧后,并派游骑穿过井陉,打探河北的情形。 如果平定军的战局不利,则全军西向,退往汾州南面,坚守伏牛岭。 这套想法说起来容易,但大军移动,不知道多少事情。幸好这几天在山上,士卒已经约束成伍,操练教训兵,一日也未停下,隆德是李纲督战之地,兵甲粮草充足,前几日已经补发了欠饷,士气也在慢慢恢复中。 威胜军知军张尧佐在八月三日已经判降金人,虽然威胜军不久被宋兵夺回,但军城残破,城内储存的粮草军械荡然无存,威胜军已经失去了作为河东南部堡垒的作用,只能充作隆德前哨。 九月五日,呼延庚过威胜军,出南关,与丘穆陵仲廉会合。丘穆陵仲廉汇报了在平定军外围与金兵周璇的情形:“末将在阳泉等地虚张旗帜,又每日在不同地点,点放号炮,假作大军到来。金贼派军搜捕,虽找不到俺家这一小队,却多半已经识破洒家的计谋。只望平定军中,听见号炮响,看见山头旗帜,便当援兵在外,不坠了士气,能多坚持几日。” “仲廉,做的甚好。先带将士休息半个时辰,稍后与大军通往井陉去。” 待丘穆陵仲廉退下,呼延庚取出一支令箭:“普六茹伯盛听令。” 普六茹伯盛大步向前,抱拳接令。 “伯盛,王节帅定下的方略,是三城互相呼应,西路的汾州是何情形还不知道。我命你带本厢兵马,前往汾州查看。” “得令!” 呼延庚却没有递过令箭,而是嘱咐道:“汾州知州张克戬,品性高洁,你当处处尊重着他。” “是!” “只是张知州是文官,不通兵法,临敌争斗,你可自行决断。” 普六茹伯盛大喜,伸手接过令箭。 呼延庚看了一眼参军事赵伯臻,想起赵伯臻和自己说的一件事情,又嘱咐道:“西河访察使张灏,都统制张思政多半也在汾州,你要小心行事,不要触犯他们,若有争执,先行敷衍,等我到了再做了结。” 普六茹伯盛接令去了,呼延庚带着中军继续往井陉县进发,骑在马上,他却不由得想起赵伯臻和他提起的张灏。 作为太原知府,河东安抚使张孝纯的下属,呼延庚和张灏之间还算有些渊源,张灏正是张孝纯的长子。想到这,呼延庚不由得冷笑了一下:“不忠不孝若此!” 此时,远在慈陉的张灏将手中的信件揉作一团:“不忠不孝?全天下都以为我不忠不孝!” 他撕掉的是都中一位好友的来信。对第三次救援太原的失败,官家责罚李纲提举洞霄宫,赦免了解潜刘岩的败军之罪,而对张灏,官家只有一句评价:“此人不忠不孝若此!” 李纲救援太原之时,三路进兵,刘鞈从河北出井陉,解潜从东南出威胜军,张灏从西南出汾州。现在主帅李纲贬斥,其它两路军的统帅免职,但对他张灏,不忠不孝的评价已经传遍天下。 八月五日,张灏拜为西河访察使,而立之年就成为使相,在宋代是前所未有的皇恩,这多一半是看在他的老爹张孝纯守太原的份上。当时归于张灏指挥的,有陕西河东兵马十余万,都统制一人:折可求,统制两人:张思政、冀景。 然后八月七日,兵马就少了三分之一,折可求又转进了。 折可求可算是大宋的职业转进人士了。宋军第一次救援太原的时候,折可求率领漉延、麟府两军,还未接战,刘光世所部失踪了,折可求与金兵小战后迅速转进。 第二次救援太原,种师中姚古等部从东路金兵,折可求从西路进兵,然后折可求干脆就没去,幸而姚古焦安节怯战,吸引了朝廷的注意力,替折可求顶了雷。 朝廷虽然没有责罚折可求,但清楚折可求两次转进的事情,于是第三次李纲救援太原,专门把张灏任命为西路访察使,希望张灏以父亲被围,而严厉督促麾下诸将进军。 结果,折可求给张灏报了一个“麟州知州杨宗闵建言,当攻敌所必救。吾虚建上将军旗号而赴晋州,太原之围必解。”这段话的意思是说:麟州知州杨宗闵建议,攻打敌人必须救援的地方,我折可求假装打着上将军的旗号去晋州,则太原之围就可以解除了。 从此之后,折可求所部就失去了联系,经过一个月,张灏听说折可求的麟府军已经回到府州了。 随后,张思政和冀景在郭栅驻扎,金兵来攻,冀景全军溃逃,张思政独木难支,大败。随后在水文县,张思政偷袭金寨,斩首数百,次日金兵以三千铁马冲击,张思政全军大溃,损失数万人。张灏仅带着数百牙兵逃到了慈陉。 这一段战况报到都中,官家钦口御断:“不忠不孝若此!” 呼延庚兵出南关,向井陉进发,步鹿孤乐平为前锋,忽然前头小校来报:“路上抓了几个奸细。” 步鹿孤乐平赶上前去,却发现是几个宋人装束的人,其中一个身着大宋五品武官的服色。 “尔等哪里来的细作?” “吾不是细作,乃是阁门宣赞舍人吴革。” “喔,可有印信?”步鹿孤乐平听到这话,不敢怠慢。他是听说过吴革的。吴革本是西军将领,在靖康元年元月,金兵第一次南下之时,吴革就自任统制官,带关中子弟勤王。二月金人北去,但仍有部分兵力围困辽州,吴革带兵解了辽州之围。这是靖康年宋军少有的胜仗,因而呼延庚等人都听说过吴革。 吴革取出印信,交步鹿孤乐平验过。步鹿孤乐平不敢耽搁,将吴革及其随从送往呼延庚处。 呼延庚问道:“阁门从何处来?怎的不在辽州?” “奉使女真军中持国书见粘罕。” “朝廷怎生计议?”呼延庚这个穿越者,对金兵灭北宋的详细过程并不清楚,没想到宋庭还向金兵派出过使者。 “吾出发时,太原未失,故朝廷愿多赐岁币,乞金兵北还。”原来太上皇和皇帝都还想着用岁币解决问题。 “粘罕已经夺了太原,想来是不肯退兵了。” “将军说得极是,金国,虎狼也,割肉饲虎,岂有厌哉?”吴革后来回到汴梁,便是对今上说了这句话,说金国是虎狼,大宋割自己的肉去喂虎狼,虎狼岂会有满足的时候?便建议官家措置边备,官家便差吴革回陕西招募义勇,这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呼延庚又问了一番粘罕军的情形,倒是解开了自己的一个疑惑,粘罕为何一直没有进攻威胜军。吴革自述“责其贪利败约,气劲语直。虏帅愧服,为追回攻威胜军等处军马,授书以归。”即当庭怒斥粘罕,粘罕面露愧色,召回进攻威胜军的兵马,并写了回信让吴革带回去。 “阁门回到都中,当上书朝廷,早做准备,金人必不肯罢休。朝廷还是不要做议和的打算了。” “将军说得甚是。只是朝廷仍做议和之想,已让李侍郎赴榆次见粘罕,王尚书赴真定见斡离不。”李侍郎指李若水,王尚书指王云。斡离不即金兵东路元帅完颜宗望。 “他二人何时可到。” “吾接朝廷文书,李侍郎是八月二十日出都门,算算日程,当在九月中旬到粘罕军。” 送别了吴革之后,呼延庚却谋算起来,完颜粘罕在井陉的西面围住平定军,而完颜斡离不看来已经占据的井陉东面的真定。东西两路金兵已经可以通过井陉互相支持了。 求收藏、评论、红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节 议和 “如果我是粘罕,”呼延庚想着,“一定会派哨探穿过井陉去与斡离不联络。”想到这里,呼延庚急忙将丘穆陵仲廉招了过来:“精选猛士,出井陉,看住井陉两头的粘罕军和斡离不军,若是金贼的信使进到井陉,就地截杀,不得走脱。” 丘穆陵仲廉接令,自行去调配人马。 呼延庚又派人去催后队的宣赞和郝思文,和押粮官王满仓,大军加速前行,直驱井陉。 “推车走,推车走。谁也不许躲懒儿。”王满仓大叫,手中的马鞭挥得噗噗作响。他手下的押粮队,才三百多正兵,却看着两千余辅兵,全军四千辅兵的一大半都在这里了。为了尽量延后金兵发现的时间,呼延庚选择了山路,现在郝思文所部已经变成了前军,逃难的经历,让他对井陉附近的道路留有深刻的记忆,当时尚未觉得,这次重新走过,每到一处,郝思文便能记起当时是如何走的,山路通向何方。郝思文似乎有与生俱来的警觉,总能带着前锋避开金兵的大队,难怪他外号“井木犴”。 呼延庚紧赶慢赶,终于于九月十一日在井陉北麓扎下大营,呼延庚所部正兵四厢,辅兵四千余,就在井陉埋伏下来。 丘穆陵仲廉对井陉两侧的截杀也颇有成效,粘罕还没有发现呼延庚,但肯定已经发觉了一支宋军就在自己左近,他已经停下了对平定军的围攻,派出些巡骑却已经变成了百人队,甚至完整的谋克。 九月十三日,大宋使臣李若水一行正在井陉之中,突然转出一队士兵来。为首的一个人穿着效用的军服,向李若水行礼道:“李侍郎,末将是胜捷军王节帅麾下丘穆陵仲廉,奉王节帅与呼延都虞侯令,护送侍郎前往金国大营。” 李若水一惊,副使王履问道:“可有王节帅手书?”丘穆陵仲廉送上送上呼延庚写的一封信,上有王禀的印信。 “尔等要扮作护卫,刺探金营虚实?”李若水沉吟着,“若是惹恼了金人,那还如何议和?” “朝廷是真的想多加岁币求和了?只怕金贼不肯答应。” “大胆,国家大事,怎容的你一个小小武夫置喙。”王履呵斥道。 李若水却道:“既有王节帅的手书,自当带你们去,只是把细得,扮作效用,不要漏了马脚。叫金人窥破。” 丘穆陵仲廉道:“只要我一个人去,我仔细着呢,绝不会露出破绽。”他早就换好了效用的衣服,可以马上和李若水一同出发。 “你就跟在队里,和别人一般,万万不要乱生事端,更不许和金人置气斗狠。” “末将都听使副的吩咐便是。” 李若水一行继续出发,沿路上再也没碰到别的宋兵,第二日,出了井陉不久,丘穆陵仲廉说道:“金贼的拦子马每日都会经过此处,侍郎在此静待便可。” 果不其然,快到中午的时候,李若水就被一队拦子马接住,十五日,李若水被迎到了榆次,完颜粘罕的大营就设在这里。 李若水,王履,丘穆陵仲廉和所有随从都被安排在一户民居之中,房子的台阶下还有血迹。 十五日下午,金国太师萧庆,金国尚书刘思前来拜访李若水。 李若水和王履见客,二对二的坐下,丘穆陵仲廉扮作侍卫站在一侧。 互致问候之后,萧庆问道:“贵使此来,可携有国书?” “自是携有国书。” “国书中所谓何事?” 李若水表明的求和的意图:“某等来时面奉本朝皇帝圣旨令。若水等再三启白,国相元帅,前次奸臣误国煞有施行。今日分差两番使人前来以道志诚悔悟之意。愿国相元帅以生灵为念,盟好为心,早与通和。则天下幸甚。” 萧庆听了这话,不由得面露惋惜之色,叹了一口气,刘思却面露讥讽之色:“贵使要通和,可是带了三镇的地图户籍,便行交割?”原来金兵第一次围汴梁的时候,靖康皇帝许诺割让太原、真定、河间三镇求和,后来三镇未割,金兵便以收取三镇为借口第二次南下。 “三镇民户,均是宋人,若是割让给上国,便是骨肉分离,生灵涂炭,有损大金皇帝仁者之心,吾朝另有一法,名义上不交三镇,大金却尽得三镇之利。” “不割三镇,又如何得其利?”刘思一拍桌子“贵使当我三岁孩儿?欺我大金无人忒?” 李若水、王履面色如土,不敢做答。 看刘思的下马威起了效果,萧庆又等了一会,才开口道:“南朝雍容风雅,定不欺我,刘尚书不必动怒。” 王履帮腔道:“有话好说,不必动怒,不必动怒。” 萧庆道:“前次约定割三镇,贵使称南朝小人作祟,未能施行。南朝还是有信义的。” 王履嚅嚅道:“讲信义,一定讲信义。” “只是太原已下,我大金兵卒多有损伤,不知我家国相提出的补偿一说,贵朝皇帝可有示下?” 李若水一时云里雾里:“补偿?” 刘思又要发作:“尔等休要装糊涂……” 萧庆摆摆手,止住刘思,又对李若水说道:“前几日,阁门宣赞舍人吴革到此处,我家国相责以大义,指大宋违约背信,吴阁门无言以对,我家国相念在两国交好,不愿再动刀兵,只求交割三镇便罢,只是太原已被我军攻下,当别取一镇,凑齐三镇之数。” “别取一镇,凑齐三镇之数?” “是呀,”萧庆笑嘻嘻的,“我家国相也不多要,只消将大名府顶替太原,交割给我家国相,国相便极力与贵朝说和。我等已写了国书,交吴革带给贵朝皇帝,想是李侍郎出京早,没有见到吴革吧。” “割去大名,顶替太原?” “我家国相极守信义,既然只要大名,便不再向南攻打威胜军,而是要走井陉,到河北去取大名便了。” 李若水和王履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丘穆陵仲廉一旁看了,心中暗自计较:“传言粘罕取河东,斡离不取河北,若是粘罕去占了大名,不知斡离不心中怎想?” 半晌,李若水才说道:“上国步步紧逼,这叫人如何说话来。” 萧庆看火候差不多了,才道:“我今日先给贵使透个口风,贵使仔细思量,明日见了国相怎生说话,我等读书人,总要以黎庶生灵为念,我定帮贵使把这节做圆,以成两国之好。” 李若水听了这话,千恩万谢,萧庆又客气了一番,才和刘思去了。 第二日,李若水和王履觐见粘罕,丘穆陵仲廉解了兵刃,扮作捧礼物的侍者,也跟了进去。 问候之后,李若水道:“请国相念在两国生灵,罢兵通好。” 粘罕道:“那收燕山之时,折了许多性命,便不是生灵吗?” 李若水道:“前事不可细论,今欲以三镇逐年所收租,赋悉奉贵朝愿休兵讲好。” 粘罕厉声曰:“既有城下之盟许割与他三镇,那租赋便是这里底。怎生更上说也。若如此,便是败盟不割三镇。” 李若水曰:“盖缘三镇军民未肯交割,故欲将逐年租赋奉贵朝,其利均一,止是爱省事,幸国相元帅开纳。” 粘罕曰:“公们不去劝谏贵朝皇帝,教早割与他三镇土地人民,便是好公事,却来这里弄唇舌。” 一时说得僵了,萧庆在一旁道:“南朝使臣远来,不若安排酒宴,大家痛饮一场,省得南人笑我不知礼仪。” 粘罕这才转做笑脸:“好,先喝酒,先喝酒。” 众人各自坐下后,粘罕道:“贵使从南来,从东来?” “从东来。” “既是从东来,可是走的井陉?” “正是井陉。” “路上安靖否?”粘罕问李若水一路有没有遇到强盗。 李若水正想回答没遇到危险,突然心中一动:“路上到时有几股盗匪,幸而被小臣的护卫杀散了。” “贵使的护卫?是捧礼物的那位伴当吗?倒也生的雄壮,叫他进来,赏酒一杯。” 丘穆陵仲廉应召而入,喝了酒,谢了粘罕的赏赐,就要出账。 “我有话问你,”粘罕却不让他走,“你们一路行来,遇到几次盗匪,大伙几人,小伙几人?” 丘穆陵仲廉硬着头皮答道:“遇到匪人四五次,大伙有近百人,小伙有二三十人。” “你使团共有护卫几人?” 李若水怕丘穆陵仲廉露破绽,抢答道:“护卫三十一人。” “三十一人,能击退近百人的盗匪,可要几番辛苦了。” 丘穆陵仲廉道:“遇到大股盗匪,只要斩杀伙头,余下的便逃跑了。” 粘罕点点头:“见识倒也不错,你姓甚名谁?” “小的姓穆。” “再赏你一杯酒,出去吧。” 丘穆陵仲廉退下后,粘罕对李若水说道:“国事明日再议,请先喝酒。” 众人行了几钟,王履慢慢胆壮了:“敢问国相先里台眷何在?” “祖乡在渖州,骨肉昨因契丹征辽东时皆被害,后方得一小女子。” 王履曰:“以此见兵革岂是好事。陶渊明所谓,弱女虽非男,慰情良胜无。” 粘罕突然作色:“吾不胜酒力,明日再议吧。”说罢先行离席。 求收藏、评论、红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节 夜惊 萧庆等送走了李若水等人后,再来见粘罕。 粘罕问道:“怎样?” “李若水已然胆怯了,明日再威逼一番,宋人定然吓得将守军猬集大名,二太子有得头疼了,国相正好趁虚全取河东。” 原来,金兵东路军都是阿骨打直系子孙,而西路军则是粘罕娄室等实力部族。在不损害金国整体的前提下,粘罕要给东路军使个绊子。 “李若水我倒不担心,只是井陉……那护卫定然没说实话。” 九月十六日,李若水王履再见粘罕,苦苦哀求,只求以三镇赋税折抵五十万贯岁币,以让粘罕退兵,粘罕只是不许:若差人速来交割土地人民,即便回军通和。万一不从,须索提兵直到汴梁理会也。 李若水出了榆次,急急和王履赶回汴梁复命,还要把金军盯上大名府的事情告知朝廷。丘穆陵仲廉回到井陉,向呼延庚汇报:“粘罕已对井陉生疑了。” 呼延庚道:“本将探明消息,斡离不已经围了真定。东西两路金酋定要勾连。” 呼延庚顿了一顿,接着说:“前日有传言,粘罕攻平定军,折损了好几千人。斥候到平定军左近,也能闻到臭气冲天。” “将主,”在众人面前,丘穆陵仲廉等三人慢慢改口叫呼延庚将主,“以末将在粘罕营中所见,女直兵马未见折损,若是在平定军有大损伤,多是驱民填濠,蚁附攻城。死伤的都是百姓。” “或者是降军,俘虏。” 步鹿孤乐平道:“近几日突入井陉的金贼,都是数百人一队,前日截杀了一番,硬是让金贼冲了过去。如果再要将金贼拦住,非将出上千兵马不可。” 呼延庚道:“暂且停下在井陉的劫杀,看两路金贼如何勾连,咱们,先吃饭。” 呼延庚叫着吃饭,步鹿孤乐平却是眉头一皱:“又是醋布条,干饭团,这几日在山中杀得辛苦,连个野味也没打着。” 现在自呼延庚以下,全部与士兵同寝同食,所有将领和士兵一样,吃醋布水泡饭,禁止饮酒。 丘穆陵仲廉嘿嘿一笑:“想想在太原,你现在已经有饭团吃,还不赶快拜菩萨。” “拜什么菩萨,现在儿郎们都在传说,仲廉你当日在太原,可是吃过人肉阿。” 步鹿孤乐平这话一出,关力原熊大白等人都是眼睛一亮,看来他们也听过这传言,早想向丘穆陵仲廉求证。 “为什么猜我吃过人肉,不是猜你。” “好了!”呼延庚喝断两人,“不要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开饭。我还存有一点舍儿别,今天在大帐中的,见者有份。”舍儿别是一种米酿的饮料。 众将都叫嚷起来:“舍儿别这等娘儿物事,有什么意思,不如每人来点小酒。” 那边就有人说:“你不要,舍儿别给我好了。” 亲兵已经送了饭团进来,石行方闷闷的抓过饭团,哼了一声,开始吃饭。呼延庚用同甘共苦来收买人心,所费不多,就是苦了这些都门禁军的小使臣。 众将散去后,呼延庚只留下丘穆陵仲廉,步鹿孤乐平两人,呼延庚取出一张纸来:“两位兄弟,帮我参详一番。” 丘穆陵仲廉一看,只见最右边写着《神头岭伏击战》六个字:“少兄找来的井陉战例?前几日少兄从天书中临摹来的井陉地图已叫儿郎们查探过,的确详实,这战例想来也是不凡。” 步鹿孤乐平看了一会,说道:“神头岭?埋伏地点也对,少兄,挺机枪是什么?” 呼延庚一看,见纸上写着:“我军集中六挺机枪……”心中暗叹,抄错了,只好掩饰:“这是我呼家枪中不传之秘,一共六招,连环杀出,快似连弓弩,劲胜神臂弓。” “只是这里明明不是枪法……” 丘穆陵仲廉拉了一下步鹿孤乐平:“既是呼家枪不传之秘,自然有所改动。少兄也不便多言。” “看这战例,分明是先行埋伏,然后以远射武器突然袭击。” “战例只是供咱们参详,这井陉地图如此准确,依此来布下埋伏便可。” “少兄可是要用此法击杀金贼的拦子马?” 呼延庚摇摇头:“埋伏嘛,可一不可再。等着机会,憋个大的。” “那还要想办法,将金贼诱入局中。” 三人正在说着,突然外面想起一阵喧哗。就听见亲兵在外禀报:“辅兵营中喧嚣不已,似有营啸。” 呼延庚等人急忙出账观看,容纳八千人的营区,顺着山势一路排开,的确有几座辅兵的营帐呼声震天,人影灼灼。 营啸又称夜惊,是军队中常见的突发事件,呼延庚的大军本由溃兵汇聚而成,士卒信心未复,士气低沉,而辅兵又是在隆德左近招募的民壮,本身未经兵事。在井陉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马上要面对传说中青面獠牙的金贼,辅兵心中惶恐可想而知。只要晚上稍有意外,比如一个士兵梦中大声说话惊吓了自己的同伴,便有可能引发夜惊。夜惊之时,军队中小团伙便借机清算旧怨,互相攻杀,不仅自行造成伤亡,还让军中隐藏的裂痕暴露出来,有些军队就此分崩离析也说不定,晚唐之时,就有多次军队夜惊,直接导致节度使被驱逐的。 呼延庚道:“传我命令,各指挥使、虞侯谨守门户,弹压本部,擅自出账者,斩立决。”五名亲兵骑马传令去了。 呼延庚苦笑:“只想将兵力都与金贼厮杀,连个军法队也无。”这也是呼延庚以前没做过大将,经验不足所致。 他只好带着丘穆陵仲廉,步鹿孤乐平两人前往营啸的辅兵处。 到了营啸之处,已经有近百名辅兵冲出帐来,互相攻杀。有人似乎要去劝架,却引火烧身,自己被人砍杀。 呼延庚左右看了看,自己身边只有两员将佐和二十名亲兵。万幸别的营帐似乎弹压得力,没有闹将起来。 丘穆陵仲廉看出了呼延庚的犹豫,劝说道:“少兄,别无他法,只有快刀斩乱麻。” 呼延庚用马刺一踢马腹,呼啸一声:“弃刀,蹲下,挡我者死。”就对准场中冲去,丘穆陵仲廉紧紧跟上,亲兵随后,步鹿孤乐平在最后压阵。 二十三骑如旋风一样冲入场中,凡挡在呼延庚马前的辅兵,都被他用铁枪砸开,身后的亲兵用马鞭向两侧乱打,沿路的辅兵吃痛,都远远的跑开,也没法与同伴攻杀了。 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可能是打昏了头,来抢亲兵的马鞭,立刻就被连着几把马刀砍翻在地。 马队在营帐周围兜了三圈,辅兵们渐渐平静下来。 第二天天亮之后,呼延庚揪出昨晚闹得最狠的十七个人,斩立决,传首营中,以儆效尤。 九月二十二日,就在呼延庚在井陉紧张布置兵马的时候,宋朝使臣王云一行到了完颜斡离不的大寨。完颜斡离不是阿骨打的次嫡子,民间称作金国二太子,金兵东路军元帅。 王云致礼之后,转达了靖康皇帝的希望:以三镇租赋交给金兵的方式,代替交割三镇。完颜斡离不道:“勿多言,看攻城。” 此时,金兵已经真定城团团围住,在真定城下,一群群衣衫褴褛的百姓等在那里,人人拿着一个筐子。 王云定睛一看,这些百姓只怕有数万人之多,大多数穿着河北百姓的衣服,另一些穿着宋军甚至辽军的衣服。几万人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如同遭受灭顶之灾的蚁群。 王云带着哭腔道:“太子元帅,百姓何辜阿……” 完颜斡离不道:“既知道百姓无辜,贵朝皇帝就该守信义,早日交割三镇,也不必如太原一般,百姓都变做白骨。” 王云已经说不出话来,完颜斡离不打了个哈哈:“贵使既然已经来了,便细看攻城,回去后将这边厢情形如实禀报给贵朝皇帝。” 说完这话,完颜斡离不便不再理会王云,而是对自己的偏将说道:“开始吧,把算筹先给民壮们看过,让民壮们放心。” 完颜斡离不如同一位尽职的导游一般,向王云解释:“平日里大军攻城,都是驱民填濠,不死不休。我大金皇帝仁德,不忍太多杀伤,这填壕的民壮望护城濠里扔完一袋便回来取一个筹码,便可换到后面去打造器械,十日内不用再到前面来填壕。” 王云唯唯诺诺,赞道:“元帅真是仁德。”心下却看得明白,本来民壮已经断无生理,只能搬运土筐到死,现在只要填壕一次,便可多活十天,这十天里若是已经攻下真定,这民壮便逃出生天,那打造器械时便也分外用心了。 这时,民壮们已经纷纷背起土筐,扛着草袋柴捆向着城壕慢慢挪去,近到一定距离,城上就开始放箭,许多人便扔了肩上的草袋柴捆往回跑去,后面督战的金兵军官大声呵斥着,大队士卒手中挺着长矛刺了过去,锋利的长刃立刻刺穿了人们的身体,鲜血沿着矛杆流了下来,淌到地面上,顿时染红了一片。被刺中的人拼命的抓住长槊的长杆,有的刺得浅的甚至只能抓住槊刃的后端,仿佛这样就能挽留住自己的生命一般。 求收藏、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节 林铭 随着军官的号令,督战队的士兵们纷纷拔回兵器,那些被刺中的人就同被扯开了草绳的柴捆,散落在地上。 后面跟着的乱跑的人立刻吓得停住了脚步,看着眼前沾满了鲜血的白刃,他们开始一步步的向后蹭着。督战的军官大声喊着,想来是再次强调规矩。一头是必死无疑的督战队,另外一头还说不定有条生路,那些百姓沉默的转过身,向那些扔在地上的土筐草袋柴捆走过去。 林铭个瘦高个儿,站在民壮中分外显眼,最开始选择了分量最轻的柴捆,金兵一鞭子打过来:“这么大个子,去拿个土筐。” 林铭没有办法,取了一个土筐背在身上,他个高,背了这么重一个土筐都有些重心不稳。 他背着筐沉重的往城墙走去,这时,一个扛着柴捆的汉子跑到他身边:“石头,笨啊,把筐放前面挡箭。”林铭字心石,来的这人叫庞山诺,和他熟识,便称他石头 “谢过了,山诺。”在庞山诺的帮助下,林心石把筐子移到面前。这么一折腾,两人就落到了大队的后面。 城头上的宋军又开始射箭了,不时有人倒在地上,被射倒的人不会立即死去,他们大声的哭喊着请求把自己拖到后面去,但没有任何人理会他们。大家都要节省体力,用来往回跑。 林心石和庞山诺慢慢的走着,这时已经有一波民壮到了城壕前面,城上的弓箭也集中攻击城壕外侧,城壕边人群密集,不断有人中箭倒入护城濠中,这时,一个在后排的壮汉高举着草袋,想找空隙投到城壕里,但他的前面密密麻麻都是人,他大声呼喊着什么,这时,城上一支羽箭飞下,正中壮汉的右胸,这壮汉手一松,草袋落在地上,他摔倒在一边,眼见是不活了。 林心石的耳边不断传来惨叫声和箭矢飞过的嗖嗖声,他却进入了一种失神的状态,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似的,猛然他背上被人猛的推了一把,同时耳边听见庞山诺的声音:“快跑,就是这时候。” 果然前面不远处的护城濠旁有了一块空缺,林心石飞快的跑到城壕边,将土筐扔到城壕里。耳边的箭矢声不绝于耳,不时有人中箭倒地,林心石扔下土筐便全力往回跑去,这时,只觉得头皮上一凉,接着感觉热乎乎的东西顺着头发流下来。 “我中箭了吗?”林心石一下愣住了,他不由得停住脚步。这时后面又有人推他:“跑啊!”林心石条件反射似的跑了起来。他们一路跑着,直到督战队的后方,才停下脚步。 身后推林心石的人正是庞山诺,林心石俯下身大口喘气,庞山诺却马上领了两个算筹,交给林心石一个,两人拿着算筹,在不显眼处等候着。庞山诺眼珠滴溜溜转,林心石道:“别看了,过了这道营寨,外面还有联营,没法逃。” 到了晚间,金兵的小校将今天填壕活下来的人集中到一起,到另一处营地去打造攻城器械,最后发给每人一个乌黑的团子,也不知是什么吃食。 林心石三口两口吃光了这团子,知道今天总算过去了,这才对庞山诺道:“山诺,今天你又救了我两次。” “罢了,”庞山诺笑嘻嘻的说:“谁叫我和你同病相怜呢?” “你多好阿,就是河北本地人,就算死也是死在家乡,我可是辽人,只能做个异乡鬼了。哪里同病相怜。” “可你要找回自己五房妻妾,我却要找回自己五匹宝马,这还不是同病相怜吗?” “山诺,你又来了。若是真能和我的五位妻子团圆,某一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也祝你能把五色宝马找回来。”林心石一脸肃然,“只是换骑之事,再也休提。” 打了一天的器械,林铭和庞山诺都累得手指也不想动了,他们几口吃完发给自己的黑团,便倒在地上,不一会儿,庞山诺便睡得像死猪一样了。 林铭累得眼睛也睁不开,昏昏忽忽的,往事却一直从自己的脑子里钻出来,也不知是。 林铭不是宋人,而是辽人,本也不姓林,而是姓耶律,耶律心石,南枢密院林牙耶律大石的堂弟。 耶律心石世居燕京,耶律心石本人虽然生在贵胄之家,却也没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却只想和自己的五族妻妾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他的妻室来自奚、契丹、燕地汉人、渤海、女真,所谓五族共和是也,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和和美美。 只是宋金海上之盟,燕京终被金兵所破,耶律心石带着自己的五房妻妾,南下避入宋境中山府的定州,使了些银钱,在定州落了一个身份。当师爷问他姓氏,耶律心石正要答:“耶律……”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宋境,耶律这个姓恐怕惹麻烦,改口道:“律……林心石。”从此,他便姓林字心石了,还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林铭。 他本来胸无大志,身为辽国贵族,也无心恢复基业,只想在安安心心的在宋国做一个富家翁。没成想翻过年来,金兵就南下了。 他又匆匆带着全家逃难到了邢州。他一个南逃辽人,在宋境毫无根基,无亲无友,幸好他通晓契丹,女真,汉话三门语言,正是当下官府急需的技能,于是林铭讨到一个为邢州知州做通译和间谍的差事。也就是在邢州,林铭认识了庞山诺。 庞山诺是邢州本地土豪,专为官府贩马牧马,自称邢州牧马人。自己有五匹纯色好马,颜色分别是红黄黑白青,故称作五色宝马。 金兵围真定,庞山诺与林铭奉知州之命结伴外出打探消息,没成想遇到金兵拦子马大队,幸而庞山诺精明,两人装作是牧马的村民,才没有被当场格杀,只是两人所骑的马被金兵劫去,两人则被押在了民壮之中。 林铭数了数日子,十日之期眼看就要近了,他们又要去填壕,这一次未必有上次那么好命。自己的五房妻妾在邢州也不知道如何了。思来想去半宿,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好像刚闭上眼睛,林铭就被推醒了,他一睁眼,庞山诺的一张圆脸便在面前:“石头,赶快起来,眼下有一批民壮要去平定军,你我若是也去,便可多挨几日。” 林铭刚睡醒,懵懵懂懂的将这话想了一轮,突然一个激灵:“十日之期快到了,还是先去平定军为妙。” 原来这是完颜粘罕的一个计策:他攻打平定军,已经在城下折损了三千民壮,这些民壮说到底都是西路金兵各部的奴隶,每死一个都意味着西路金兵各部的财产损失,故而他向东路金兵借一万民壮,转嫁损失。 完颜斡离不也想借机在西路金兵中安下钉子,故而慷慨的借给了完颜粘罕一万民壮,在另一个时空中,史书记载“粘罕乃攻平定军,欲据井陉,往攻之丧士三千人。又与斡离不兵合攻之,亦丧万人而拔之。”庞山诺林铭这批民壮全部填在了平定军城下。 在这个时空,庞山诺和林铭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他们在民壮的大队中低头走路,尽量不让押送的金兵注意自己。 这一万民壮,一千押送的金兵,如同一条蜿蜒的长蛇,进入井陉。庞山诺偷偷用眼角四下观察,看有没有逃走的机会。 金兵领头的将领唤作完颜蛤亚古,行军倒也由经验,派出两个小队,沿井陉山看探,大队随后跟进。突然就听得山头上厮杀之声传来。 “果然有埋伏。”完颜蛤亚古心道,他以为周边的宋军早就被打垮了,即使遇见埋伏,靠自己的一千人也足以应付。万一不顺,靠他胯下这匹好马,也能逃得性命。 这时,就听见山上一阵梆子响,哎呀,南蛮子要放箭了。 胆大的金兵往山边的石头边上躲,胆小的金兵往民壮的队伍中躲。 山上稀稀拉拉的射来几根箭,也许是怕伤到队伍中的民壮,也许本来就箭不多。 完颜蛤亚古哈哈大笑,将部下分作三部,两部分别向山上仰攻,第三部弹压民壮,以防闹变。 “冲啊!”“杀啊!”山上的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虽然隔着有段距离,庞山诺也听的很清楚。 这时,前后已经有些民壮试图逃走,留下的金兵分得越来越散,庞山诺慢慢的蹭到距离完颜蛤亚古七八步的距离,看着哈亚古不注意,庞山诺突然打了一个呼哨。 庞山诺家中世代牧马人,对马的习性实在太了解了,他这一声唿哨,完颜蛤亚古的坐骑突然跳将起来。 完颜蛤亚古骑术高超,他不慌不忙,双腿夹紧了坐骑,双手控住缰绳,要把马匹控制住。 庞山诺突然在一旁窜起,看准了往马腹上一推,完颜蛤亚古的坐骑向侧面倒下。 完颜蛤亚古惊觉,正想跳起来,庞山诺却就势扑上,将他压住。 这样一人一马,都压在了完颜蛤亚古身上,将他压了个半死。 庞山诺双手被反绑着,他趴在完颜蛤亚古身上,大叫:“石头!” 求红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节 中计 林铭闻声而至,庞山诺叫道:“坐他头上。”林铭便一屁股坐到完颜蛤亚古的头上,完颜蛤亚古不动弹了。 庞山诺大呼:“和金狗拼了,求活路。” 民壮们都知道山上正在厮杀,只要自己坚持一会,山上的援兵就会下来,于是纷纷拿头撞,拿脚踢。山下的金兵只有不到300人,首领又不能指挥,要弹压一万余人,实在顾不过来。 一个谋克浦里衍一刀劈死一个民壮,却和后续冲上来的民壮挤作一团,施展不开。 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叫:“吾乃宋将郝思文,金贼授首!” 一千名押送的金兵都被消灭了。不一会,有人带着庞山诺来到呼延庚面前。 “是你最先动手,把虏酋压在马下的?” “正是末将。” “末将?你是哪一路兵马,居何官职?” “末将是磁州牧马人。” 呼延庚没空理会庞山诺假冒军将,他听到磁州两字,心中一动。他唤过丘穆陵仲廉,说道:“仲廉,你带一个指挥,加二百骑兵,护送这一万民壮返回河北。” “带关西兵?” “对,带关西兵。”呼延庚心想,若是带河北兵,只怕都逃回家了。他接着说:“跟着这位壮士,先到磁州驻扎,若是局面不对,你可去相州。” 呼延庚又任命庞山诺为提举还乡使,暂时做民壮的头:“要归家的就放他们归家,要是愿意留下来,便给丘穆陵将军做辅兵。” 转过头来,呼延庚急急带领剩下的部队撤退。 “少兄何必这么着急。刚刚苦战一场,先在营地歇息一晚再走不迟。” “我心下觉得不好,粘罕是金贼第一智将,我们在此埋伏十余天,多次劫杀金兵探子,粘罕却一直没有派兵前来,只怕我们已经中计了。乐平,你为后卫,为大军断后。” 呼延庚所部在井陉早就呆得腻了,兵将们倒是行动很快,当天就出了井陉。 第二天,步鹿孤乐平打马从后面追了上来,悄声说:“少兄,真是神机妙算,我们中计了。” 呼延庚帅军在井陉伏击金军,心中却一直有一重隐忧。这十余日来,宋军在井陉入口不断劫杀金兵哨骑,傻子也会想到井陉内宋军有伏兵,何况金兵西路军元帅完颜粘罕是女真第一智将,完颜娄室老于军旅。但金兵西路军一直没有大的动作,着实让人担忧啊。 但呼延庚麾下是仓促集结的溃兵,如果埋伏十余日,战果只有小猫小狗两三只,士气立马就会低落下来。所以呼延庚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在井陉埋伏。 幸好,很快伏击了东路金兵的一支大队,解救了万余民壮,对外可以宣称歼灭金兵一万一千人,可谓前所未有的大捷。 呼延庚见好就收,让丘穆陵仲廉带领七百步骑护送民壮返回河北,并在河北打前站。自己带领剩下的大队人马赶快撤退。 至于被金兵围困的平定军,呼延庚知道靠自己手上三千来人没法解围,只能在外围骚扰,让城内多坚持久一些。 在撤退的时候,步鹿孤乐平报告中了金兵的计,呼延庚并没有大惊失色,而是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的感觉。 “少兄神机妙算,金贼果然有奸计。”步鹿孤乐平在呼延庚身边大叫:“这等尾随追杀的雕虫小技,哪里瞒得过少兄。” “仲廉、伯盛均不在,幸好乐平有万夫不当之勇,破阵之事,就交给乐平你了。” 两人身边的小校看见两人相互吹捧的样子,也从中计的惶恐中镇定下来。“呼延将军早已看破金贼的计谋,正要将计就计。”这样的传说一圈一圈的扩散出去,成为全军皆知的秘密。 宣赞,郝思文,石行方,熊大白等人打马到了中军,看到呼延庚和步鹿孤乐平不慌不忙的在白话,心中的惶恐也减低了不少。 “将主,计将安出?”宣赞问道。 “本将入井陉时,就想好了策略,诸军只要慨然一战,莫管其它。”呼延庚说罢下令:“乐平,你带领骑兵去冲杀一阵,将吊着我们的金贼逐开。” 又转头对其它几人道:“宣赞部变左阵,郝思文部变右阵,乐平所部为中军,关力原所部为后阵。”随后专门对熊大白道:“上次打完颜活女,是中央据守,两翼突破,此次我便要反其道而行之,中央突破。尚需一员猛将为箭头。” 熊大白大喜:“待吾等击破当面金贼,就回河北与丘穆陵将军会合,吾也对得起河北父老了。”在派丘穆陵仲廉回河北时,呼延庚故意没有抽调河北兵,因为怕河北兵回到家乡就跑散回家了。熊大白对此还耿耿于怀。 关力原本是丘穆陵仲廉下属的厢都虞侯,丘穆陵仲廉带走了一个指挥,关力原下属也只有一个指挥了。他这个指挥全是关西子弟,呼延庚用他们做预备队。 在宋军后面追随的金兵大约是一个不满员的谋克,一百余骑,步鹿孤乐平带队前出后,这队金兵就往正北方撤退,但也不走远,步鹿孤乐平一停下来,这对金兵就又缠上来。 天色已经慢慢变暗了,如果金兵大队在今天赶上来,那就只有夜战。但金兵目前明明占有优势,多半不会急于和宋军决战。 “金狗胆怯,已被乐平逐走,命令辅兵扎营,全军在此过夜。” 步鹿孤乐平麾下骑兵极少,因此在场地足够的情况下,胜捷军扎的棋盘营。这种扎营法是呼延庚在军中推广的,因为整个营地布局如同棋盘,便因此得名。 大约一个时辰后,辅兵扎好大营,金兵的大队还是没有跟上来,呼延庚让战兵依此入营,守住了营盘,才命令大军开火做饭,同时通知步鹿孤乐平回来。营盘已经扎下,金兵今晚能做的最多就是劫寨,但以棋盘营的布局,没有工程器械的情形下,金兵休想在一夜之间就打下来。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大亮了,呼延庚才召集诸将议事。三通鼓罢,诸将都按时到了,呼延庚不急着开口,而是伸了个懒腰:“大伙儿昨晚睡得可好?” 步鹿孤乐平大叫:“昨天颠簸了一天,可是困坏了,好好睡了一觉。” 郝思文嗯嗯了两下,算是附和。 宣赞没有说话,石行方却道:“末将心里好大的疑惑,昨晚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也睡不着。” “石制使有什么疑惑,只管道来。” “隆德残破于前,敌兵紧追于后,金贼势大,末将如何睡得着。”我们要去的隆德残破不堪,敌人又在身后追赶,我怎么能睡得好呢? 呼延庚道:“休得忧虑,莫看金贼势大,他要围平定军,又要向西攻略汾州、晋州,还要安定太原。古语有云,一只手按五个蚱蜢,肯定按不过来。石制使只要听从本将调遣,自当平安回到隆德休整。” “一只手按五个蚱蜢,肯定按不过来。这句话甚有道理,想必是孔夫子说的。”步鹿孤乐平附和道。 呼延庚咳嗽了一声,话入正题:“金贼兵分多路,能和咱们对上的,该当不会超过万人,我等当可一战。” 眼见快到中午,还没有见到金兵大队,宣赞道:“吾虽不怕金贼攻营,但却不敢解营疾走,纠缠在此处,空耗粮草,只怕坠了士气。” “郡马勿忧,我等耗不得粮草。太原失陷时,城中颗粒皆无,河东近三年一直战乱,也无从征发。只怕金贼更耗不起粮草。” 正说话间,小校来报,金兵的游骑在营外梭巡。 “诸将随吾到营墙上观看。” 等众人到了营墙上,金兵的游骑已经退走。“游骑已退,大敌必来。”呼延庚也不再进账,先唤过身边的亲兵队长,将佩刀交给他:“军令,命尔监阵,鞑子到时,背军而退者,虞侯以下,就地斩之。” “熊大白何在?” “末将在。” “熊制使勇武绝伦,十荡十绝,今日一战,愿再见将军威风。此战,退,则全军覆没;进,有一线生机。你部指挥,即刻出营,潜伏营侧。观战事之进行,决定突击。” 熊大白雄赳赳地跨前两步,亢奋地直眨眼,光着额头:“将军放心,俺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呼延庚点点头,接着命令:“关力原守辕门,宣赞郝思文两位将军,负责两侧营墙。乐平,石制使,同我一起坐镇中军。我大宋顺天应命,鞑子残暴不仁,此战早在我算中。诸位,此战,同心同力,必胜无疑。” 宣赞郝思文凛然接令。各自退下部署。 呼延庚长身峙立,目送他们离去。诸将身后红色的披风,大风中飒飒飞舞。从出井陉起,呼延庚就一直殚精竭虑,考虑如何在强敌之下撤退,他虽没有带过大军,但在相应情势下如何应对,却有成竹在胸。确知金兵衔尾追击时立刻布阵,金兵哨探退去后又立刻下令立营持守,给熊大白的命令也多次变换,但每次命令都有道理,也无人不服。 求收藏、推荐、红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节 守营 战鼓声声,从营房中匆匆起身的士卒,逐队集结,由什伍成都,又由指挥成厢。因有经验丰富的各级军官喝令约束,并没有出现混乱局面。少顷,熊大白带领一个指挥,人人背了夜宿的大氅,潜行而出。 当下的人都是一日两餐,兵卒们在哨位上吃过早饭,还不见金兵的踪影。 直到日头当顶,才感觉大地震颤。远方一排小影儿,然后伴着阵闷阵雷声,影儿突然变大,闷雷声变作潮水般的马蹄声。金兵来了。金兵阵中,两面丈二大麾,当是主将的旗帜。呼延庚手搭凉棚看了一会,说道:“‘习室、思恭’,是两个无名小辈。” 对面金兵主将,正是押懒河习室,押懒河思恭两兄弟。完颜粘罕的西路军由许多女真的小部落汇聚而成,押懒河部虽然没有完颜娄室的七水部那么大,但其规模也能排进前五。 金兵本阵,停在了一里多地以外。押懒河习室驻马观看胜捷军的营盘,押懒河思恭在一旁说道:“前日攻打平定军,损失契丹、奚部和宋人民壮数千号,咱们押懒河部今天来打这小寨子,倒是捡个便宜。” 押懒河习室轻声说道:“未必是好事。粘罕那厮,看攻宋是大便宜事,便想着方削弱各部,明知道井陉有埋伏,还让东路军送人过来,让斡离不跌个坑。前日攻平定军,也多派上小部落的丁壮。粘罕那厮甚是可恶,学了辽人的避讳,逼着兄弟你改名。他会那么好心,让我们来占这便宜?”押懒河思恭本名撒改,为了避粘罕老爹国相撒改的讳,改成了思恭。 “哥哥放心,宋人文弱,这野地里急就的寨子,总比军城要好打些。”押懒河思恭自打见识了中原的花花世界,对女真原本的一切都自惭形秽,撒改这种老土的名字,改成了汉人文绉绉的思恭,他倒乐意得紧。 观察了胜捷军的营盘,押懒河思恭便要带队突击,这一次为了避免在平定军城下填壕,他们兄弟把押懒河部的老本全部带出来了,包括本部合扎猛安一千余人,三千契丹、奚部、高丽、渤海等组成的新附军,两千掳来的河东民壮。依照女真作战的习惯,就是用精锐兵马猛冲,一浪高过一浪,直到将对手冲垮。押懒河思恭这次也想这么来。 “兄弟且慢,”押懒河习室拦住了他。押懒河本部全在这里,要用本部合扎猛安直接冲营,押懒河习室还真舍不得。他派出几队游骑,围着营墙兜圈子,引诱胜捷军的士兵射箭,借机观察。 有些胜捷军的士卒沉不住气,冲着这些游骑稀稀落落的放了几箭,被自己的都头喝止住。 呼延庚在营盘中布下的,是西军常用的“叠阵”,以拒马为障,铁钩相连,长枪居前,次最强弓,次强弩,跪膝以俟;次神臂弓。约敌相搏,至百步内,则神臂先发,七十步,强弓并发,次阵如之。更替以鼓为之节,骑出两翼以蔽于前,阵成而骑兵退,谓之叠阵。因为在营盘中布阵,又有变化,以营墙代拒马,以长斧手伏于辕门两侧,取代骑兵。 金兵的游骑退了下去,等了片刻,押懒河习室散开十几个百人队,高举盾牌,掩将上来。 关力原严禁弓箭射击,眼睁睁看着金兵一步步逼近,推倒栅栏、拒马,两刻之后,金兵到射程之内。关力原手一挥,一阵梆子响,箭如雨下,金兵盾牌抵挡不住,被风吹的草人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却死战不退,默默无声地继续前进,悍勇之气,令人震撼。 随后跟上的金兵弓箭手不相示弱,还以颜色。一时两军阵前矢如飞蝗。胜捷军立于营墙之后,颇占便宜。 金兵第一波攻势很快结束,千名步兵,死伤几十人,顺利完成任务,彻底破坏了营外的挡阻。 不待少有喘息,金兵骑兵骤动。分出一列,百人上下,披网甲,戴铁胄,马有护裙,人皆左手执长柄骨朵。骤奔驰到,纷纷举起右手,掷出短枪。躲闪不及的宋兵,短枪穿体之余,甚至有被钉在地上的。在他们的掩护之下,金兵两支步兵百人队抬着撞车行了上来,去撞击高大结实的营墙。这撞车也只是将树干搭在车上凑活而成。 抛掷过后,这一队骑兵转马兜回。 再一队依然百人,换了轻骑,冲击、掷枪。,宋兵苦在出不得营,对着这些骑兵射箭,金兵马快,大多数都躲了过去,只有几个人摔下马来。 这时,传令兵齐声大呼“杀贼,斩一级者,功三等,赐绢一匹、钱三贯。临阵斫贼,能使阵动贼乱,因而入败者,视同奇功。功报朝廷,封妻荫子。”连呼三遍,声借风扬,贯彻全营。 金兵骑兵千人,分成十队冲击,须臾即毕。短枪即完,斧头又到。骑兵飙来疾去,弓箭威胁不到,营内宋军苦苦支撑。 骑兵轮番冲击,正是金兵惯用战法。关力原怎会不知只要营门出现一点败势,金兵铁骑立刻会跟随而至,大举进攻?他连打带踢,催促亲兵把战死、重伤的宋兵抬下,辕门附近营墙,经过金兵的连番打击,满目疮痍,很多地方摇摇欲坠。 轰然大响,营墙破了一截。敌人步兵潮水般退去,骑兵进营。 关力原将手中的关刀,也就是青龙偃月刀举起来,攘臂嗔目:“长枪手上前,射声手退回壕沟。”敌已迫近,弓弩已无暇按命令齐射。 关力原将刀一挥,最前列的长枪手序列未乱,排队向前冲去。在辕门边缘的长斧兵也一拥而上,与金兵厮杀在一处。 呼延庚深知,从辕门战况可以看出,想凭借这些宋兵正面挡住敌人攻势,几乎是不可能的。非有奇策,难以取胜。 他向来求稳,所以在敌人来之前,反复思量。但等敌人到了面前,临阵交锋,战况越激烈,他反而越不急躁。所以,明知辕门即将失守,他依然可以稳立不动。出营的熊大白所部一点动静也没有,呼延庚也无暇去想。现在也确实未到奇兵突起的时候。 神臂弓先退,弓箭手次之。宋军的构成,乃是九长一短,即九成兵力都是射手,只有一成是纯粹的白刃兵,射声手退入棋盘营的腹心,宣赞、郝思文等人各率所部上前厮杀,交战两刻钟,伤亡过千。呼延庚再令再击鼓、举旗,令关力原部徐徐后退,放敌人入营。关力原、宣赞、郝思文诸人都退入棋盘营深处,金兵骑兵呼啸结队,忽而散开,忽而聚集。顺势直入营中数百米,完全冲入了辕门。辕门外敌人步兵养息足够,列阵喊杀,气势汹汹跟着扑了上来。 这时,棋盘营的全貌展现在金兵面前。 筑垒地域!——构筑有永备和野战设计工事以及其它筑城工事,并与各个工事障碍物相结合构成筑垒配系的地域或地带。能由专门指定的部队独立地或与诸兵种合成部队协同进行持久顽强的防御。筑垒地域应该包括前沿阵地、战斗警戒阵地和两道防御地带,总纵深20公里,即包括了防御的整个战术地幅。建立前沿阵地的目的是,以自身最小损失迫使敌主力展开,并使敌在接近我筑垒地域第一防御地带前沿不断受到消耗和削弱。全纵深设置了各种障碍物,包括不显着障碍物、防坦克障碍物、鹿砦、地雷场和应用雷场……兵团各个师,农场团应根据实际情况,构筑筑垒地域,以迟滞苏修装甲部队的突袭,为主力部队赢得机动空间与时间。 ——《反帝反修,备战备荒——民兵训练教范5:刺杀、地雷、爆破、土工作业》 筑垒地域。 是的,呼延庚没有钢筋混凝土,没有莫洛托夫面包篮和鸡尾酒,没有无坐力炮,没有德什卡重机枪,没有炸药包,更没有炮兵连急速射。可是,金兵没有坦克阿。面对铁浮屠这种玩具,状如棋盘的壕沟阵地,已经足够了。 胜捷军的营盘,不是传统的宋军大营,而是壕沟交错,状如棋盘,而没有壕沟的平地上,则是帐篷,帐篷内则用木桩和石块构成简易的工事。 金兵此次是用铁浮屠打前锋,几十铁骑猝不及防,直接撞进壕沟之中。已经进营督战的押懒河思恭心疼不已,押懒河部本部合扎猛安不到千人,以百余本族心腹身披铁甲,凑成一个铁浮屠谋克,这一下就折了好几十。 宋军的弓箭手穿过通过帐篷下的平地,到了棋盘营的腹心处,在各个虞侯、都头的指挥下向金兵射箭。宋军的长枪手,长斧兵也退到壕沟后与金兵交战。 壕沟约一丈来宽,有一人深,沟壁陡峭,若是步兵跳进壕沟,便不能轻松爬上来,何况上面还有宋军在等着他。若是骑兵,自可纵马越过第一道壕沟,但越过之后,却又被四面的壕沟包围住,再也不得驰骋。骑兵最大的优势便也无了。 求收藏、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节 阵地 这时,有些越过壕沟的金兵骑兵纷纷陷入重围,被宋兵用钩镰枪拉下马来,乱刀分尸。 呼延庚看着这一切,心中暗喜,往日的幸苦没有白费。大营被挖得沟壑纵横,所有的将士,包括呼延庚本人都只能裹着大氅睡在沟里,早就怨声载道,只是今日这一战,便再也不会有怨言了。 呼延庚亲带亲兵、本部,一同杀上来。他们的兵力占绝对优势,敌人身处沟壑的围困中,自顾不暇,砍瓜切菜也似,一一丧命。 营外金兵不知营内的变故,押懒河习室只道营内战局焦灼,便下令全军攻入大营。押懒河习室手舞铁骨朵,一马当先冲进大营,迎面正遇到一队溃退出来的契丹人,他挥手打碎领头人的脑袋,大喝:“临阵脱逃,杀无赦。” 边上一人叫道:“二将军掉坑里了。” 押懒河习室以为是普通的陷马坑,大急:“还不带我去救他。” 契丹人无奈,跟着押懒河习室往再次往营内杀去。他们通过一个被金兵打垮的帐篷,从这里越过第一道壕沟,立刻就被宋军的箭矢重点照顾,被射倒一大片。押懒河习室凭着一股悍勇,跟着契丹人顺着第二道壕沟走,果然见到前面宋金两军挤在一处在厮杀。 原来押懒河思恭骑马越过第一道壕沟的时候,被一柄长枪正中马腹,身着重甲摔到地面上,一时站不起来,幸好亲兵忠心耿耿,拼死护卫,不过身边的契丹人,渤海人都跑了。宋军知道这里有个重甲将领,便纷纷过来抢功劳。 押懒河思恭眼看性命不保,押懒河习室振奋精神,杀进冲围。 “兄弟莫慌,哥哥来了。” “兄长,苦也,铁浮屠丢光了,兄长快走。” 押懒河习室举目四望,只觉败局已定:“兄弟,我们且回平定军,再想办法。”他虽口上这么说,但这一次押懒河部损失惨重,回去只怕只能混个小部落的待遇了。 两人带着亲兵,且战且走,突然,左面冲来一伙宋军,为首者凤眼长须,手持一柄巨大的偃月刀,当者无一合知底。 押懒河习室叫道:“兄弟先走,亚驻子还小,你嫂子也还年轻,你多多看顾。”亚驻是押懒河习室的继承人。 押懒河习室举起骨朵,向宋将冲去。 来的宋将正是关力原,他虽鏖战日久,但眼下局势大好,他是精神抖擞,习室虽然勇猛,却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五个回合,被关力原劈倒在地,取了首级。 到的此时,一声令下,五百伏兵从山后绕出,不理营内金兵,一头扎入营外步兵阵里。 金兵留在营外的两千人上下。熊大白所部不过五百人。冲击半晌,伤亡不多,但杀敌也不多。几次冲阵,半步不得前入。苦战之中,营内如同山崩一般大喊:“鞑子尽数被歼!大宋天威,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随着呼喊声,押懒河思恭带人溃退而出,四散奔逃。 “天德好生,都指挥使令,弃械投降者,优加善待;有官不降,卒杀之者,以其官职任命。”呼延庚连带调出了宣赞、郝思文部众,倾巢而出。熊大白攻击一面,其它人攻击两面,剩下一面虚张旗帜,网开一面。 敌人精锐,呼延庚怕他们拼死突围,得不偿失。 熊大白感受到的阻力越来越小,金兵阵内喧哗大作。鼓声、号声,军官的喝骂声、士卒的惊叫声,一一传入耳中。风沙弥漫,他们瞧不清,只见得围绕本阵四周,旗帜遍布,尽是影影绰绰无数的宋兵。 熊大白攻击的方位,首先自乱。一方波及一方,蚁穴溃堤,几乎同时,全阵大乱。旗倒帜曳,自相践踏。宋兵势如破竹。开始出现小股的投降。 一部金兵精确地判断出呼延庚所布疑兵的位置,保着押懒河思恭,突围而出。浑不顾剩下的金兵,扬长而去。 呼延庚见此,对金兵的战力他心有余悸,严令不得追赶。集中精力,对付围中的敌人。 乱军阵前步鹿孤乐平满脸泥血,头发散乱脸侧,身后的披风破破烂烂,他举起独脚铜人,扬声大笑:“将主,筑垒地域,不亚于天下雄城。” 呼延庚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喜气洋洋的得胜宋兵,以及跪倒地上乞降的金兵;回想交战经过,念及金兵精悍,他连呼侥幸,又惊又喜,心潮澎湃,对步鹿孤乐平笑道:“依此一阵,我等便可化汴梁为汴梁格勒。” 击退了押懒河部的追兵,呼延庚收束人马,退往威胜军,赶回发鸠山大营,搬取家眷辎重。小敌既去,大敌必来,发鸠山大营也不是绝对安全了。步鹿孤乐平率全军主力,向西去汾州,与河东西路访察使张灏——就是张孝纯的长子——所部会合,呼延庚与家眷会合后再行赶上。又派宣赞和石行方前往绛州(新绛),绛州是李纲宣抚河东时粮草辎重所在,在另一个时空,金兵破隆德后,绛州六十万贯钱粮被溃兵劫掠一空。呼延庚这次要把绛州的钱粮好生搬运。 押懒河思恭带着押懒河部回到了平定军,此时粘罕已经攻下了平定军,粘罕在军城的衙门里等着押懒河思恭去领罪。 别看押懒河思恭彪悍异常,但在完颜粘罕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不但丢光了部众,连兄长的尸首也未抢回来,你倒是还有脸面领着合扎猛安。”完颜粘罕呵斥道,“这孛堇你也就别做了了吧。”孛堇是女真语中的“王”,即另一个时空中的“贝勒”。以粘罕的本意,要借机严惩押懒河思恭,借机吞并押懒河部,但这时有个打岔的。 完颜娄室在一旁道:“折损三千人,南蛮子哪里来的胆气?”金兵西路军是由各个部落联合而成,完颜娄室可不能眼看着粘罕吞并小部落,于是将话题岔开,详细询问南关一战的经过。 听押懒河思恭说完,完颜娄室又道:“这南蛮如此狡诈,以前倒也未曾会过。看来,只有吾去领兵追逃这厮了。国相,你看这般可好,我带着七水部、押懒河部等,南下追击呼延庚,国相亲自领兵经略西路。” 求收藏、推荐、红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节 汾州城下 粘罕略一思量:“我等何必被呼延庚吊着走,不如我带领大军直取隆德,娄室你带本部经略西路。”不待娄室回话,粘罕道:“思恭,念在都是黑水一脉,吾饶过你这一次,你点起本部,我再将平定军的降卒民夫给你两千人,你为前锋,直驱隆德,若是再遇到南蛮子,你便与他相持,待我大军到来。” 粘罕又对娄室道:“劳烦娄室先取汾州,再下平阳。后折东来,与吾会于隆德。”娄室领命而出,当日点验兵马,次日一早就率领万人出发,直奔汾州。 汾州城下,却是一片狼藉,城门紧闭,乱军聚集在城下,或躺或坐,又一群乱兵挤在城下,向城上高声呼喊,请求开城,入城养伤。有人赤着胳膊,披着皮甲,缩成一团。而大多数伤兵则躺在一旁一动不动。 就在离城门不远处,却扎着一个寨子,辕门上挑着一杆大旗,高悬一个“张”字,寨子内部,一个将领坐在主座,上首坐着河东转运副使李伯宗。 “李运副勤劳王室,思政佩服,请满饮此杯。”这劝酒的武将,乃是都统制张思政。 李伯宗道:“我奉张访察之命,请张统制尽快入城,商议如何安置伤兵。二九寒冬,实在耽搁不起,请将主早日入城吧。”张访察就是西河访察使张灏。 “张访察只消把城门打开,放孩儿们入城便可,何须呱噪。” 在另一个时空,张灏在郭栅兵败之后,被张思政领败兵挟裹入汾州,张思政纵容败兵将汾州劫掠一空,扬长而去,只是将重伤走不得的留在汾州。随后金兵打来,张灏手下无兵无将,只得弃城而走,知州张克戬殉城。 在这个时空,情况发生点小变化,普六茹伯盛奉呼延庚之命,带领一千兵马先到了汾州。普六茹伯盛一到汾州,便向张克戬献上方略。张克戬是个文官,见到普六茹伯盛便引为擎天支柱,言听计从。 张灏到来之后,普六茹伯盛便先将张灏迎进汾州,然后将张思政关在了城下。 李伯宗没法劝说张思政,只好先回城复命。 张灏召来普六茹伯盛商议:“茹制使,张思政不肯奉命,如何是好?依我看,就依他,让他带兵进城吧。若是就这么将数万儿郎关在城外,这么冻杀了,圣上必会追究我的不是。家父在太原为金人所执,吾家圣眷已失……” 普六茹伯盛心想,数万人冲进城来,岂是我这一千人压制得住的?心中一动,他向张灏拜下:“还要向访察请一道军令,末将再去张将主面前走一遭。” 张灏听了军令得内容,不由得犹豫起来,普六茹伯盛道:“访察只要写明溃散之罪不再追究便可,其余事体,都是洒家自作主张。”张灏这才肯了。 普六茹伯盛全身披挂,提着翻天画戟催马出城,围在门口的溃兵看城门开了,乱纷纷的想挤进来,普六茹伯盛挥舞着长戟,将他们赶开:“待洒家取了张将主军令,再放尔等入城。” 这些溃兵不敢硬冲城门,又不甘心离去,簇拥着普六茹伯盛一人一马,慢慢向张思政的营寨走去。 眼看离寨子近了,普六茹伯盛道:“快去请张将主,就说张访察使请将主带兵入城。快去阿,逢着将主高兴还有赏呢。” 一泼见机快的溃兵连忙跑到营寨里去禀报。 也是张思政麾下规矩全无,这些溃兵在门口和亲兵打个招呼,就一拥而入。 普六茹伯盛继续慢悠悠的往前走,这时就听见大寨中一声喝骂,张思政带着几个亲兵,手持马鞭,骂骂咧咧的将乱兵们赶了出来,普六茹伯盛距离张思政已经只有三十步,已经听得清楚张思政的喝骂声。他也不多话,立刻连打几鞭,催动马匹,马儿跑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沿路的败兵纷纷避让,三十步的距离转瞬即过,张思政已经发觉不对,举起手中马鞭正要喝问,普六茹伯盛已到近前,一戟刺下,正中张思政心窝。 旁观者瞠目结舌,普六茹伯盛高举军令,对张思政的亲兵喊道:“张访察使有令,余者皆赦,尔等还要抗令吗?” 几个亲兵面面相嘘,普六茹伯盛又喊了一遍,令他们弃刀,又如暴雷般大吼一声,亲兵们条件反射般把刀扔到地上。 普六茹伯盛对围在自己身边的人说:“很好,现在你们都是押正了,每人去找十个手下,在城门口列队,城里很快就送吃的出来,吃完饭依次入城。” 呼延赓只带着押粮官王满仓和半个指挥约三百人回到了发鸠山大营,这座容乃上万人的大寨眼下十分清冷,参军事赵伯臻、张彦橘之外,只有二十几个正兵,一千余辅兵。山上的守将是呼延赓提拔的心腹,先前从太原随呼延赓突围的三名亲兵之一。 张婵主仆却不在山上,一问,才知道看到事态稍缓,两人回到隆德府里长府上去了。 “哎呀,糊涂。”呼延赓跺脚道。眼下没工夫责备自己的夫人。呼延赓颁下将令,让山上统统收束停当,粮草一律带走,其它的尽量装车,不能带走的和柴草堆积在一起,待离开时一把火烧掉。 呼延赓打马来到隆德府,隆德府已经和呼延赓离开时大为变样。傍晚时分,城门紧闭,刁斗森严。呼延赓喊了好一会儿话,城上才放下吊篮,将呼延赓一人一马吊了上去。 在城头交了兵刃盔甲,再被一个十人队押送着到了帅府,先见到河东经略使王禀,验明正身,才归还了兵刃。 “呼延赓见过节帅。” “庶康快起,怎的今日单骑赶回,可有什么变故。” “倒没有什么变故,只是剿灭了金贼的押懒河部,得了押懒河习室的人头。”呼延赓一面向王禀汇报战情,一面暗暗埋怨张婵。若是在山上,呼延赓直接带着人就走了。这一入城来,不知道要在城里引起多少谣言。 王禀听完呼延赓所述,捻须微笑:“金贼要来围隆德,早在张安抚和本帅的算中,你要带带着你家娘子在城外,也是你此段姻缘的起始,本帅自是莫有不许。只是兵贵神速,你现在就去张府,带了娘子出城去吧。本帅给你一纸手令,给守门军官看过便成,千万莫要声张,反生事端。” 呼延赓谢恩而去。王禀看着被呼延赓拉开的大门,心中暗想:“以太原旧例,隆德城中3000精兵,已足以守三月。庶康,只愿你能审时度势,用好这三月良机,莫让隆德府中现在仅余的三千正兵,万余民夫白白送了性命。” 呼延赓到了张确府上,张确的管家也是晓事的,静悄悄迎了姑爷进门,先拜见老爷。张确还是一副恬淡的样子:“贤婿,此次离开,便不知能否还有重逢之日。我有书信一封,若是有机缘与你内兄相见,便交付与他。” 呼延赓领了书信,张婵与黛娟早已收束停当,坐在一辆简车之中,张夫人没有出来送行。呼延赓跳上马,冲着岳父拱了一拱手,说道:“走吧。”车夫就赶着车出发了。 靠着王禀的手令,呼延赓顺利的出了城,连夜回到发鸠山。 第二天一早,亲兵点火烧掉了留在山上的辎重,三百战兵分别开路、押队和断后,带着一千余辅兵押运辎重鱼贯而出。 张婵的车辆,全车都用木板扎好,连个窗户也无,在车门处也拉着厚厚的黑帘。这车只跟随在呼延赓身边,如影随形,呼延赓却不和车中说上一句话。全军上下,只有他一人带了家眷。呼延赓又是新带大军,只怕有一步做错了,惹人耻笑。 车队白天赶路,晚间休整,十月九日,便到了史壁堡。史壁堡位于平阳(临汾)和隆德(上党)之间,紧靠涝水,是一处咽喉之地。呼延赓到了堡墙下,看到堡门大开,堡墙上也无人站岗,里面的宋军早已逃散。 呼延赓命大队进入堡中,幸好堡中的房屋、驿站、水井和东西两面的大门都还完好,便令车队在此过夜。生火吃饭之后,张婵和黛娟在驿站的卧房中休息,呼延赓睡在外间,兵丁民夫也各找位置睡下。呼延赓没有发现,就在涝水河岸上,有几双眼睛静静的观察着进堡的车队。 半夜时分,呼延赓被值夜的亲兵叫醒,他登上堡墙,值哨的兵丁正想点燃火把。呼延赓赶紧喝道:“黑夜举火,不要命了?”众人伏在堡墙上,望涝水方向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却传来嘈杂的人声,人喊马嘶,似乎有大军从涝水上岸。 金人不善水路,何况是夜间行船,契丹人、渤海人也没有这等本事。顺涝水而下,似乎只能是平阳(临汾)的守军。然道平阳守臣林积仁弃城了吗?正在疑惑间,就见一幢幢的黑影冲着史壁堡而来。 黑影们都扛着旗帜,在史壁堡一箭之外停住,将旗帜竖将起来,列成阵势。还有黑影不断的从涝水上涌来,站到阵势里,堡前的阵势在不断壮大。 “水鬼……”有兵丁胆怯的说,声音也发抖了。 呼延赓喝道:“哪里有什么水鬼,休得胡言。” 求收藏、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节 张横 这时,黑影齐声发喊起来。听着像是军队的号令,又像船工的号子。 “这分明是人声。”堡里的兵丁们情绪稍定,却又慌张起来,“不是咱们的号令,莫不是金贼。” “瞎咋呼,金贼若是走得船,还不渡过大河本汴梁去也。” 黑影阵中开始擂鼓,呐喊。呼延赓心中大定:“此疑兵之计,贼人定是不敢直接攻城。”转头叫道,“取我铁弓来。” 呼延赓抽出一支箭,去了箭头,在手上掂了掂,弯弓搭箭,用耳朵仔细听了听鼓声的方位,一箭射出。 也不知射中没有,但过了一会,黑影阵中不再击鼓。 呼延赓又等了一会,看对方再无异动,便令哨兵继续盯梢,其余人等各自去睡觉。 天色渐渐亮了,呼延赓起床,先去看过张婵主仆,让她们早点起床,随时准备上路,再出屋来,亲兵禀报:“昨晚是一帮盗匪,盗匪头目正在堡墙下骂阵。” 呼延赓又来到堡墙上,发现堡外到处都是人群,或站或坐,只怕有好几千人,还有源源不断的人顺着涝水河岸蹒跚而来。 堡外的人群中,多是精壮汉子,掺杂了一些老人和健妇,而沿河而来的,则是老弱病残都有。即使是壮年和健妇,也是衣衫褴褛,目光呆滞。只有二三十个打旗帜的,还算有些气色。 “他们不是盗匪,是流民。” 史载金兵自太原西下,沿路烧杀掳掠,各地平民纷纷逃难。“自汾州至平阳府三四百里间见村落间牛畜车乘,居民妇女官员宅眷扶老携幼,号呼之声蔽川而下。”这一股流民有四万余人,到平阳城下,平阳守臣林积仁以防寇为名,闭城不纳。这股流民又顺着涝水,转头向东。 呼延赓看着堡外打旗帜的人:“有些草莽之辈,要乘势作乱呀。” 果然,那些打旗帜的人齐声大喊:“狗官,快把堡里的粮食交出来,不然将你生吞活剥。” 呼延赓交代了几句,堡内的兵丁突然一齐大喊:“贼头,可敢与军爷阵前答话?”他们喊完,呼延赓已经威风凛凛的站在堡墙上。 王满仓轻声劝道:“将主,这帮贼人虽然人多,却只是一干乱民,不成行伍,吾带二十个骑兵出去冲杀一阵,便将他们杀散了。” 呼延赓摇摇头:“他们失了头领,便只有饿毙在路途上。且待我与贼头会过再说。” 堡外的旗帜后面,有一人大叫:“狗官,可敢与爷爷放对一局,你若胜了,便放你等走路,爷爷若是胜了,可须得留下粮食来。” 王满仓道:“将主,待吾去会会他。” 呼延赓道:“这贼头既敢叫阵,而不是让流民蚁附攻城,还算是个人物,备马,点百人随我出去,你守好堡子便是。” 呼延赓催马来到堡外,对面那排旗帜后转出来一人,此人身高五尺,全身黝黑,双手拿着一对棒槌。他口中念念有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呔!狗官,我好言劝你,快放些粮食出来,”那贼头将一对棒槌一敲,嗡嗡作响,“如若不然,横渠先生便教你做人。” “横渠先生?你还知道张子厚?” “不错,吾乃横渠门下再传弟子,先师以纪念横渠求学之意,便赐名与我,唤做张横。” “啊,你就是张横,船头伙儿张横。”张横也是史书上留名的黄河水寇,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十一:“太原义士张横败国兵(此指金兵)于宪州,擒岚、宪两州同知及岢岚军判官。张横有众一十八人,啸聚于岚、宪之境。大金捕之,往往失利。至是,帅府遣两州同知及判官领太原兵千五百人追捕。既与张横相遇,望风而溃,多坠崖死。两州同知及判官尽为横所擒。”后来被写进了《水浒传》中,活动地点也从黄河变成了长江。 “你是横渠书院哪一位门下?” “‘四手神锤’韩昆便是先师。”这韩昆也是个神人,本来从张载学文,后承张载之志,投笔从戎入了西军,使得一对好骨朵,人称“四只手,两柄锤”形容他锤法之快,又以“韩和韩,天下雷”形容其身法之诡异。 张横见呼延赓不答话,叫道:“狗官,看打。”一个箭步跳了过来,抬起左手一棒照着马头打了下来。 呼延赓一枪架过,张横再用右手棒槌压在呼延赓的枪头上,呼延赓把枪往上一挑,张横借着这一挑之力往上一窜,跳得比马头还高,空中翻个跟头,双锤照顶打下来:“狗官去吧。” 呼延赓又用枪一架,张横又顺势跳到马后,一对棒槌直打马屁股。呼延赓双腿一夹,战马往前一窜,铁枪向后刺。张横俯身就地一滚,不知怎的就滚到了马肚子下。呼延赓一提缰绳,坐骑前蹄在马腹下乱踢。 张横从马腹下滚了出来,跳起身横打呼延赓的左腿。呼延赓用长枪点开他的两根棒槌。 就这样,张横四面八方打个不停,速度越打越快,只见一条黑影像旋风一般,四面八方飞旋着,打得呼延赓只能招架不能还手。呼延赓想,我铁枪银锏十荡十决,双马错镫生死立分,居然战不下一个贼头。 其实马上将犹重一个战马的冲力,现在和步将这么缠斗,已是放弃了自家最大优势。而且张横这打法,是同时打前后左右加上下六个方面,已将“四手神锤”发挥得淋漓尽致。 周围的流民看到自己的头领居然能和武将打这么久,不由得彩声大作。张横听到彩声,精神大作,又连着打了数百下。呼延赓一边招架,一面观察着张横,寻找着他的破绽。张横打了几百下,一点不见累,摆开架势,又要接着打,可呼延赓已经看透他的罩门。 张横这套棒槌,是八十多招一连串打下来,因为追求快,也就少了变化,几套锤法下来,呼延赓发现他的起手式总是先打马头,再借势跃起,然后上下前后左右,像风一样乱打,根本不让人还手。只有站在马头跃起这一下,有一个空门。 呼延赓耐心等待,等张横再次跃起的时候,长枪向上一挑,直扎在张横的大腿上。张横直愣愣从半空中跌下来,摔在呼延赓的马前。 张横一骨碌爬起来,往前平稳的走了两步,又摔倒在地上。 呼延赓问:“张横,你服也不服?” 张横道:“你赢了,但我不服,我死也不服。” “喔?” “你这么好的枪法,却只会在百姓面前逞能,百姓流离失所,平阳的狗官,还有你这狗官,可有一点羞耻?” “吾正是向汾州押送粮草,这粮草是军粮,实在不能分给百姓。” “原来将军是要去汾州,敢问将军大号。”张横突然恭敬起来。 “呼延赓。” “原来是将主!” “嗯?” “末将在汾州以南的回牛岭遇到了步鹿孤将军,他已代将主收了末将,并命令末将保着百姓来平阳的,谁知平阳林知府闭城不纳。末将才带着百姓一路过来讨生计。” “乐平怎生收了你?” “末将也是看上了步鹿孤将军的粮草,便与他打了一架。” “哼哼,乐平身边三千精兵,居然与你单挑,倒也有意思。” “是,步鹿孤将军带着数千大军,又使得一手好连珠箭,却都不用,只用独脚铜人与我战来。” “那怎生赢得你?” “末将一对棒槌是四面八方乱打的,步鹿孤将军的独脚铜人却也是四面八方乱挥的。最后末将实在打不动了,累得如同一条狗一般,步鹿孤将军就此赢了。” 呼延赓心想:“比长力,谁能比过乐平?” “步鹿孤将军说他只是将主麾下,也只能代将主收人,故而小人对将主的令箭磕了头,拜在将主门下,今日才见将主真颜。” 呼延赓点了点头:“你先把腿包扎好,再带着这些流民去绛州,并替我带一封信去给绛州守将宣赞。送完信后,再替我去办一件事。宣赞自会助你。” 十月九日,一骑探马疾驰入汾州(汾阳)。汾州州衙的大堂之上,西路访察使张灏居中端坐,两边是转运判官李伯宗和汾州知州张克戬,步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杨可发等将领分坐在堂下。 击杀张思政之后,张灏对普六茹伯盛尤为倚重,普六茹伯盛实际管着汾州的军务。这时,普六茹伯盛站起身来禀报:“探马来报,东北尘头大起,金虏旗号遮天蔽日,是完颜娄室亲来。” “城中现有多少兵马?” “加上步鹿孤将军带来的几千人,马步总计两万八千人,兵力是不输给金虏的。只是两万余人俱是溃兵新集,兵不着将,将不知兵,而且士气全无,上不得战阵。” “俗话说将为兵胆,与步鹿孤将军同来的郝思文、关力原,熊大白诸辈,俱是有勇力之人,关力原还阵斩了押懒河习室,杨制使也是有名的勇将,本官给他们一干差遣,各领部属,上阵杀敌去便是。” 步鹿孤乐平、杨可发听到这话,站起谢恩。虽然带着一股溃兵前途难料,但升官的机会还是先抓住了。 普六茹伯盛道:“胜捷军校检前军都虞候呼延赓正押粮草前来,三军粮草可支一月有余。” 张灏看了一眼普六茹伯盛,又看了看步鹿孤乐平,最后对杨可发道:“杨可发,听说呼延赓是和你一道冲出太原求救的?” “禀访察,是。” “唉,也是太原故人了。” 求收藏、评论、红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节 兵来 张灏没能从太原救他的父亲张孝纯出来,心中一直郁郁,对杨可发、普六茹伯盛等人都高看一眼,“校检前军都虞候,是王节帅给他的差使?那就是家父所给一般。”思量妥定,张灏下令道:“以呼延赓为西路兵马都铃辖,杨可发、步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为兵马铃辖,郝思文等人为兵马都监,西河访察使司下各路官兵,悉听号令。” 现在在汾州的两万八千人,原则上是平分为四个厢,但大敌当前,步鹿孤乐平带来的三千人仍归其自领,再补入四千人,作为全军的骨干。 连着几天,汾州驻军忙着统一金鼓旗帜,教导号令,抢修工事。张灏犒赏三军,城中的士气慢慢恢复。 到十月十二日,完颜娄室的大军来到城下,汾州城两座门外已经各自搭起两个大营寨。营寨只是三面有墙,另一面靠着城墙,城外的树木已被砍伐一空,无从打造攻城器械。 完颜娄室军在五里之外扎下营寨,娄室将完颜活女叫进了自己的大帐:“活女,汾州已有准备,有些棘手啊。” “说难也不难,汾州城小,只消围上一个月,便可攻下了。” “粘罕还待我等在隆德取齐,怎可耽搁一月。都是张尧佐这南蛮子走得太慢。让他明日带宋人蚁附攻城。”张尧佐是原威胜军守将,在金兵第一次南下时降金的。 一阵隆隆的鼓声过后,一队穿着皂衣,没有盔甲的宋人手持削尖的木棍,向着营寨慢慢走去,他们都是降金的宋兵,本想乞个活命,却逃不过填壕的命运。 宋军从城头和营寨里往外射箭,攻城的宋降军被一排排的射倒,降军们掉头就跑。 完颜活女冲着张尧佐咧嘴一笑,张尧佐通体发寒,让自己的亲兵上前,将逃回来的降兵都砍了头,一时间份州城下挂起了上百颗头颅。张尧佐把刀一挥:“汾州不下,咱兄弟也别活了。”他麾下的七千宋降兵,都向营寨攻去。 城头和营寨里毫无犹豫的放箭。已经投降了敌人,那就是敌人了,战场之上,还有什么故旧之情可讲?在被射倒近千人之后,宋降兵终于摸到了营寨的边缘。寨墙上长枪往下刺,城上还在继续放箭,城墙,营寨围起来的位置如同修罗沙场,置身其中的宋降兵受到三面围攻。有少数悍勇的,终于爬上了寨墙,立刻被长斧砍翻下来。 守住城墙两侧营寨的,分别是熊大白和关力原,普六茹伯盛新收的溃兵在城中列阵。普六茹伯盛大声训斥道:“看见没有,就算你们投降了金贼,金贼也只会教你们去做填壕的材料,对金虏。无他法,只有奋力死战,才有一线生机。” 另有文官教谕:“看下面这些降兵,早一日与金贼拼掉性命,得一个朝廷褒奖,忠义庙中,代代血食,魂归故乡。总好过做金贼的走狗,死无葬身之地。” 又有勇士大呼:“逃跑是死,投降是死,不若与金贼拼死一搏,搏一个封妻荫子。杀金贼,得金碗。” 众人齐呼:“杀金贼,得金碗。” 鏖战一日,张尧佐下属七千降兵,半数死在汾州城下,半数魂飞魄散,仍凭如何鞭打,恐吓,也不敢踏上战场一步,汾州城下尸横遍野,土壤变成黑赤色。 完颜娄室不以为意,将这批降军打法去做苦工,又对活女说道:“今日一战,汾州宋军倒也坚韧。” 完颜活女道:“我女真、渤海、契丹诸部还未上阵,只是一堆降兵,明日我带铁浮屠,定要打下一侧营寨来。” 一晚上过去,汾州的宋军已经打扫了战场,昨日所用的箭矢都被拔了回去。完颜活女命令契丹人和渤海人各围着一个营寨攻打,攻打了一个时辰之后,完颜活女带着自己的四百铁浮屠,从正面扑向左边的营寨。 这个位置他是观察过的,从营寨正面进攻,营寨挡在自己和城墙之间,另一边的营寨也正被人围攻着,自己承受的攻击最少。 果然,在损失了一部分当肉盾契丹人之后,完颜活女带人攻到了寨墙前。后面送了梯子过来,三四杆梯子同时靠到寨墙上,完颜活女身先士卒,顺着云梯爬上了寨墙,寨墙也不甚高,不过一丈五六的样子。 完颜活女站在寨墙上,身边倒没有宋军的长枪手,只是营寨内不断有箭矢射上来,完颜活女格挡开了,跟着他爬上来的金兵却被射倒了一半。 一行人站在墙上,好似靶子一般。 完颜活女听见下面宋人喊:“那个穿黑甲的,别射死了,用挠钩拿了,赏两个……不,一个碗。” 完颜活女大怒,拿住自己,居然就只赏一个碗,飞来的箭矢越来越多,完颜活女存不住脚,只得反身跳下了寨墙,这次进攻算是失败了。 契丹人,渤海人、宋降兵,围着两座巨大营寨狂攻着,全然不顾城墙上投下的泥弹,射下的箭矢,这已是金兵攻城的第三天了,连掩护城墙的营寨都未打破一座,完颜娄室还和完颜粘罕约定了要围攻隆德府,更听说完颜粘罕已经和东路的完颜斡离不、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等约定了要合围汴梁城。若是连个小小的汾州都无从攻下,七水部又如何有脸面到汴梁城去分赃。 完颜活女带领七水部本部的女真兵们,等候在靠左一座营寨的正面,这个方位不会被城头和其它营寨的弓箭射到,是唯一只要正面向敌的地方。 三天了,金兵终于赶制出了几部部冲车,在被打坏了大多数之后,只有两部冲车正在撞击着营寨的木墙。营寨木墙的小孔里伸出几杆长枪,向围攻的渤海人攒刺着,渤海人被后面的同伴推挤着向前,根本无法躲开,每枪必中。但完颜娄室下了死令,渤海人还是悍不畏死往上冲。 突然,渤海人一声欢呼,营寨的寨墙上出现了一条裂缝,冲车猛烈的冲击几下,寨墙喀喀喀作响,突然轰的一声,一段寨墙倒塌了。渤海人齐声大喊,一拥而入,完颜活女带着本部急急跟入,只恨渤海人挡住了他的路,只是奇怪的是,短暂的呐喊之后,渤海人都停了下来,一片安静。 完颜活女骑在马上,越过前面人的头顶,看见四十步之外,有一条宽沟,宋军正在撤走搭在沟上的木板,还有几个掉在沟里的倒霉蛋正在试图爬上来。 在沟的对面,也就是距离完颜活女四十多步的地方,三排神臂弓,每排一百名射手,整齐的排列着,第一排半蹲,第二排站立,第三排把箭头从第二排的肩膀上伸出来。静静的等待着。 突然一阵梆子响,三百支神臂弓同时发射,好似从宋军阵中突然迸发出一蓬乌云,完颜活女赶紧滚鞍下马,他前面的渤海人已经成片成片的倒下。完颜活女挥手,金兵们真先恐后掉头逃跑,只是在狭小的寨墙破口,也不是一下就能跑出去的,而且寨墙外的金兵不清楚情况,正在往内冲。 宋军前三排神臂弓射过之后,弓往后递,后方将上好弓弦的神臂弓递上来。 “驻队矢?”张灏在城头上观战,“久闻西军中有此奇术,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驻队矢——即前排专心射箭,后排负责上弦的箭阵,相传为西军名将刘仲武所创,吴玠在和尚原之战中发扬光大。 “不仅是驻队矢。”普六茹伯盛解说。 张灏看到第二轮三百神臂弓射完,全阵士兵解下随身的一石五的弓箭,开始自由射击,长枪手也开始走到前排,防备金兵的反扑,于是说道:“还有叠阵。” “是叠阵,访察善晓战策,末将佩服。”普六茹伯盛准备就此揭过了。 步鹿孤乐平在偏要得瑟:“访察不知,虽然这是驻队矢,但想办法将敌军集中于狭小正面五十步之内,片刻之间连发千余箭,正面之敌神鬼皆灭,却是我家呼延少兄独创的‘亚伯拉罕平原战法’。” “好拗口的名字,步鹿孤铃辖,你再说一遍。” 普六茹伯盛道:“的确拗口,此战法还是第一次实用,还请访察赐名。” “狭路之内连发千矢,就叫高级驻队矢好了。” 完颜活女连滚带爬出了营寨,围攻这座营寨的金兵都退了下来。清点人数,先入营的渤海人死了千余人,七水部损失倒不大。不过女真人口少,先归附的渤海人已被看作女真的自己人,这下死伤这么多也够完颜娄室心疼的了。 虽然死伤惨重,但汾州还得攻,完颜活女稍事休整,用刀逼着宋降军举着小盾,背着柴草走在前面,渤海人为第二阵,女真人为第三阵,完颜活女亲率七水部在最后督阵。他放弃了攻打其它的营寨,全力从这个营寨攻入。在他想来,寨墙已经打破,一道宽沟又算得了什么。 求收藏、红票、订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节 狭路 进了营寨的破口,发现宽沟之后又立起了一排土堆,大约到人胸口那么高,宋军的长枪手和长斧兵就站在土堆后。完颜活女手一挥,金兵开始击鼓,渤海人听到鼓声,砍倒最后面的宋降军,大喊:“坠后者死。”第一阵的宋降兵条件反射一般跑起来,向着面前的同胞冲过去。 他们有的被箭射倒,没被射中的冲到沟前,被长枪刺倒,侥幸未死的将肩上的柴草扔进沟里,然后再被杀死,又被后面的人推挤到沟里。 掉到沟里的活人伸手试图爬上来,可要么被后面扔的柴草砸下去,要么被宋军的长斧劈下去。完颜活女在后方冷冷的看着,第一阵的宋降军快死完了,但宽沟也快被填平了。“面对面的搏杀,你们这些南蛮子还是对手吗?”他恨恨的想,“时候差不多了,让渤海人冲吧。” 金兵的第二通鼓响了起来,渤海人开始冲击,对面宋军的箭矢似乎也没有那么密集了,宽沟那里似乎飘荡着什么气味,是尸体的气味吗?宋人在做什么,往宽沟里扔火把。啊,是硫磺,是硫磺的气味。 沟里的火已经烧起来了,连带着尸体和柴草,沟上黑烟弥漫。今天无风,黑烟对沟两边的人都不利。完颜活女命令全军加紧往前冲,黑烟也让宋军无法放箭,一时间,大队的金兵涌进了营寨。 汾州城上,立着十来座游砣,一筐筐晒干的泥弹摆放在游砣边上。城上的宋军整齐的喊着号子,拉动绳索,游砣对准营寨的前半部分弹出了泥弹。五斤泥弹呼啸而至,无差别的打在宋军营寨内。 不过宋军站在靠近城墙的这一边,也就处于游砣的射击死角。 五斤泥弹,即使身着重甲,被它砸着也立马翻倒在地。金兵还没摸着宋军的边,就被成十上百的砸倒,士气为之一沮。 但游砣的数量实在太少,金兵挨了一轮泥弹,宋军上弹要好一会,金兵蒙了一阵,又往前推进了,终有悍勇之辈,踩在火堆上越过宽沟,随即被沟对面的几杆长枪扎穿。 但金兵并不怕面对面的短兵相接,越过火沟的金兵越来越多。 在宽沟的这一面,领队的是关力原,他刚刚被提升为兵马都监,士气正旺,大喝一声,关刀一摆,就带头冲进了金兵阵中,他深身后的刀盾手,长斧兵也挺身而上,宋军与渤海人杀作一团。 关力原所在的这座营寨被打开之后,宋军逐步往这座营寨里添兵,于是娄室麾下各个悍勇之辈,如斡鲁、蒲家奴、骨赧等,各率本部督阵,分攻各大营寨,金兵全军而出,宋军也不甘示弱,熊大白等人俱下营寨苦战。 日及正午,女真本部合扎猛安纷纷加入战团,女真兵本就强悍,又是生力军,各大营寨的宋兵有点顶不住了。 杨可发和步鹿孤乐平在东门城楼上督战,杨可发见关力原那座营寨尚可支持,另一座营寨宋军阵线已见散乱,便大喝一声:“给我着甲。” 杨可发带了一队亲兵,来到东门内,城楼上确认金兵无人抢城之后,城门大开一条小缝,杨可发带人鱼贯而出,从营寨的后门进入。 宋军在这座营寨内,同样是采用多重壕沟将营地分割,射声手穿插在壕沟和帐篷后向金兵放箭,而长枪手、长斧兵、刀盾兵则借助地形阻击金兵,不让金兵顺利的接近射声手。 这座营寨内,女真人的合扎猛安已经全数压上,一名女真贵人极为突出,宋军无一合之敌,他已经带队冲垮了宋军三道防线。 杨可发跳下马来,将长枪挂在马上,从马鞍上取下一柄黑漆锏。杨家本有祖传的枪法,但到了杨可世杨可发这一辈,都喜欢用铁锏。杨可世已经弃枪专用双锏,而杨可发是枪锏并用。 杨可发越过宋军的阵线,越过两道壕沟,正对着那名金将杀过去。 杨可发大喝一声,黑漆锏砸下,那金将用骨朵架住。“来将通名。”这金将居然会说汉话。 “你爷爷叫杨可发,万人敌家的杨可发。”说话间,杨可发撤回了铁锏,这金将力气挺大,把杨可发震得手有点发麻,铁锏在骨朵上劈出一道细纹,黑漆都磨掉了一些。 “完颜跋黑崇成。”金将的骨朵当头砸下。 杨可发没有硬架,左躲右闪。 完颜跋黑崇成见状,骨朵挥舞得更猛了,他也看出杨可发手中是一柄上好兵器,以为杨可发心疼兵器,不敢与他的骨朵硬碰,于是便肆无忌惮猛打猛砸,杨可发左支右挡。杨可发和完颜跋黑崇成的亲兵也一拥而上,杀作一团。 完颜跋黑崇成用尽力气,对着杨可发砸下,以为杨可发又要躲开,谁知杨可发用铁锏向上一架,铁锏被砸得微微变了形,可是完颜跋黑崇成双手高举,胸腹间空门大开,杨可发伸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顺着铠甲的缝儿刺进去,正中完颜跋黑崇成的心口。 完颜跋黑崇成的力气一下子泄了出去,杨可发挥舞匕首,斩下了敌人的头颅:“以杀鸡刀杀贼,方不负乃祖之名。” 完颜跋黑崇成在金兵中素有勇名,他一被杀,亲卫谋克扑上来拼命,打得宋军节节败退,有的亲卫身中数箭而不退,但其它金兵的士气立马沮了,没有跟上。完颜跋黑崇成的一百多亲卫很快被乱箭射杀。 杨可发身后亲兵递上长枪,杨可发将长枪一挥,宋军大举反攻,又将金兵推出营寨去了。 相持到傍晚,完颜娄室下令各路金兵撤出营寨。宋代的军队,完全没有近代的阵地概念,金兵退出战场,回营修整,以待明日再战,宋军的辅兵连夜恢复营寨的障碍,第二天金兵只好从头打起。 金兵又连攻两日,到汾州之战第五天的时候,宋军有点顶不住了。第五天晚上,普六茹伯盛下城巡营,他没有骑马,轻手轻脚在营寨中巡视,听见壕沟之中有人轻轻讲话。普六茹伯盛悄悄走近,凝神细听。 “明明是上好的城池不守,要在这沟里吃灰。” “要不是看关将军也睡在这壕沟里,老子才不呆着。”“切,关将军,不过是个都头罢了。且看张访察还不是睡在城里,不知几个小娘皮陪着。” 原来在汾州整编的溃兵是仓促成军,正逐步的补充到城外的营寨中。随着跟着步鹿孤乐平到汾州的“精兵”折损过半,补充的溃兵越来越多,营寨中的守军逐渐军心动摇。 普六茹伯盛听到这些,没有喝骂,而是轻轻的走开了。当天后半夜的时候,金营方向突然杀声大起,火光冲天。突然两百多快马冲回汾州城下,大声喊城:“普六茹将军夜袭金营,烧了敌人的粮草,快快开城。” 晚上普六茹伯盛在城下这么一喊,消息在军中一传,全军都知道金兵粮草被烧,坚持不了几天了。 金营之中,完颜活女等人一头雾水:“昨晚营外响动了一阵,我们只道有人劫营,谁知没人来,营外很远的地方倒是放起火来。” 完颜娄室冷笑:“南蛮子放出火烧我军粮草的谣言,定是他们坚持不住,用假劫营来稳定军心,今天全力攻打,南蛮必破。” 完颜娄室有条不紊的下令,众将豪气干云的领命而去,只道今天一定会打破宋军营寨。 完颜娄室心底却在暗暗着急:“和粘罕约定围攻隆德的日期一天天逼近了,自己连汾州这小城池还没打下来,就算打下来了,这小城池也没有多少油水。后面还有平阳府要打,平阳是大城,要是在汾州折损过多,那平阳怎么打呢?” 所以今天他不留后手,空营而出,全军压上,猛攻四个宋军营寨,各军轮番猛攻,连吃饭也是轮着吃,不给宋军喘息之机。经过大半天的猛攻,终于打穿了两座营寨。 娄室一面命令部分精兵下来休整,一面命令完颜活女带领七水部本部,架云梯攻城,他把最后的预备队压上,一定要今天打破城池。 完颜活女的确勇猛,一个多时辰就攻上城头,突然对面来了一员宋将,单手举着一张弓,另一只手拿着一顶金盔:“女娃娃,认得这顶金盔吗?”说完把金盔扔在地上。 完颜活女一见这顶金盔,分外眼红,这是他在太原城外追王禀时掉的那一顶,他把铁骨朵一摆,大叫一声:“草贼,受死。”就要上前。 对面的宋将正是步鹿孤乐平,也不知他动作怎么这么快,拿着金盔的那只手拔箭,嗖嗖嗖就是三支连珠箭,将城墙马道都覆盖住了。 完颜活女也是好身手,一步跳到城墙外,扔了铁骨朵,双手扣住城墙,挂在墙上。步鹿孤乐平举起独脚铜人冲了过来。 这时,城下的金兵已经见到少主跳出了城墙,在下面摆好阵势,完颜活女跳了下去被接住。 其它城上的金兵就没有这么好运,被众多宋兵围杀。 完颜活女毫不气馁,立刻准备二次攻城。完颜娄室也给爱子调遣人马,突然有兵丁从营中来报:“有一百多个和尚,在一个胖大和尚的带领下杀进后营,要烧粮草。” 求收藏、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节 故人 也得亏金营全军压上攻城,留在营中的只有少量奚人、阻卜人的仆从军,而那胖大和尚手舞一条水磨禅杖杀进金营,正当面的人要么被一杖叉飞,要么被一铲拍倒在地。 跟在胖大和尚身后的和尚们,分持戒刀、禅杖,一路杀进来。零头的胖大和尚水墨禅杖一挥,搅飞了面前一个宋降兵的刀,一把手把这降兵拉到跟前,铜铃大的眼睛几乎贴到降兵的脸上:“孬种,金贼的粮草在哪?”仿佛要吃掉眼前的降兵一般。 降兵躲着胖大和尚的眼光,低着头指出粮草的方向,胖大和尚便一路杀将过去,凡是挡道的都被他一禅杖拍翻在地。很快就到了粮仓所在,放起火来。 完颜娄室得知后营起火,一点都不急躁:“汾州的南蛮子已经撑不住了,才派人烧我粮草,乱我军心,诸军听令,全力向前攻打,不得后退,违令者斩。” 完颜活女、斡鲁、蒲家奴、骨赧、耶律怀义等人得令,各自带队去攻城。完颜娄室暗暗派了自己的一个谋克,去后营阻拦胖大和尚。“和尚?哪里来的野和尚?会不会和契丹贵族有什么牵连?”完颜娄室暗暗想着,“还是一刀杀了了事。” 金兵不顾伤亡,奋力攻打宋军在城外剩下的两座营寨,金兵诸将都下了马,举着盾牌往前冲。一旦和宋军接触上,就短兵相接,不死不休。宋军纯粹的白刃兵并本来就只占一成,汾州的宋军大多数又是溃兵,早被金兵打怕了的。在金兵这样凶狠的攻势下,城下的宋军再也坚持不住,放弃了营寨,向城中撤退。 普六茹伯盛在城上看见,急令步鹿孤乐平和郝思文带领选锋下城,在城墙外围反复冲杀,防止金兵抢城门,又等熊大白和关力原稳住阵脚之后,在东西两个城门摆下阵势,护住城门,力保城门不失,宋军大部,顺利退回城内,城门紧闭,再用吊篮将关力原和熊大白等留在城外的寥寥还未战死的死士吊回城里。 金兵此次攻击,折损了一千余人,但完全打破了宋军在城外的四座营寨,汾州城再无遮蔽。 金兵毫无留手,立刻全力围城攻打。攻城的各路金兵没有攻城器械,全靠一腔蛮勇从云梯往上冲,城上擂石滚木沸油不断往下扔,偶尔冲上城的金兵也被迅速砍翻。 斡鲁将狼牙棒背在背后,口中咬着一柄单刀,手脚并用,蹭蹭蹭窜到云梯顶端,一名宋兵用长枪扎下,斡鲁左手一把抓住枪杆,宋军连忙往回抢夺长枪。斡鲁右手从口中取下单刀,左手往怀里一拉,借势往上一跳,跳上了城墙,右手单刀将面前的宋军劈倒。 斡鲁冲上城墙,将单刀抛下,从背后取下狼牙棒来,城头的宋军几乎无人能挡其一击。狼牙棒落下,所到处,人皆颅碎。鲜血、脑浆,迸得斡鲁满身一脸。他浑然不顾,呼叫酣战。其部下偏裨、亲兵、骁勇等等,目睹此状,也无不鼓勇进前,顺着云梯冲上城头,大呼奋击。几如风卷残云也似,转眼间,这片城头的宋军被杀戮一空。 斡鲁等人,顺着城墙一路杀将过去,却见城墙的马道上,也堆砌了砖石,熊大白带领一干射手躲在砖石后。斡鲁带人冲过去,宋军弓弩齐发,只听得惨叫不绝,冲锋最前的金兵士卒没等跃过砖石堆,便尽数中创而死。好在斡鲁没有冲在最前面,没有中箭。 百十金兵,人人悍勇。斡鲁一马当先,他酣战至今,气力不见有半分的衰减,愈战愈勇。用狼牙棒的,大多为一力降十会,不讲究花哨。管他什么兵器来,只管一锤砸过去。吃的全是力气饭。宋军弓箭手阻挡不住,退后。。 熊大白才调将上来的长柯斧、长枪手,并及两翼包抄的刀斧手,开始与金兵接触。短刃相交,展开了白刃战。天色阴霾,已近黄昏,四围打起了火把。数百人纠缠一处,喊杀震耳。鲜血洒落雪上,刀斧对劈碰撞。人头飞起,断肢遍布。 跟着斡鲁上城的,俱是他部族亲卫,两三个金兵撞入正面的海东盾牌阵。这几个金兵用的皆是长柄骨朵。其中有一个力气特别大的,骨朵挥出,把宋军长柯斧手的盾牌都打烂了。盾牌后扬,打在那长柯斧手的脸上,顿时鼻骨断裂,涕泪混着鲜血,弄了他整个一脸。这金兵接步上前,再一骨朵砸下,将宋军砸得脑浆迸裂。 那阵亡的长柯斧手左近全是河北禁军同来的老乡,见他死状惨烈,无不愤怒。没等金兵把骨朵收回来拔出来,三四个宋军士卒已然围了上来。刀斧手不但有盾牌,还有短刀,先用盾牌将他夹住,紧随着两三柄短刀插入体内。两柄插入了肋下,一柄插入了眼中。插入眼中的,刚把短刀抽出,别的金兵杀到,两杆长枪交错着刺入了一个宋兵的后背。这宋军士卒吼叫一声,猛然转身,抛出短刀,中了一个偷袭金兵的咽喉。 熊大白的亲兵面色焦急,急声劝道:“将军,鞑子将悍,不如再做稍退。” 熊大白勃然色变,斥道:“今日有我无敌,决不后退!”双手紧握铁鞭,凛然生威。 宋军勇气倍生。斡鲁狠勇,难以抵挡。但是别的金兵却没他这么勇悍,被牢牢地阻挡在了更远的外边。熊大白睁大双目,盯住斡鲁不放,正准备寻他一个空门,扑将上去,将他一举扑杀。 斡鲁心中也是焦急,他好容易带队首登城头,打开一些局面,城下的援军却迟迟不到。 突然,金兵城下号角齐鸣。斡鲁一脸沮丧,完颜娄室下令退兵了。 军令如山倒。斡鲁虽然杀上城头,却也不得不闻声而退。他恨恨地盯了盯熊大白,怎么样地杀进来,又怎么样地杀出去。随他入城的百数金兵,能出去的却只剩有二十来人。 城下上的金兵亦然如潮水也似,滚滚撤走。 却原来,冲进金兵后营的胖大和尚神勇无敌,凭娄室的一个谋克居然拦不住他,让他真个把粮仓给点着了,娄室还未重视,又派了一群渤海人去灭火,又被和尚们杀退,娄室无法,只好调了骨赧的合扎猛安前去,好歹赶跑了和尚,但斡鲁、蒲家奴、完颜活女等人死命攻城,却得不到后援。 天色渐暗,就算夺下了城墙,夜间也守不住,更不用说下城巷战了。完颜娄室这才下令退军。 入夜时分,汾州守军的辅兵们正在连夜清理城头,突然城下来了好几十人,要宋军开城。 守城的士卒不敢决断,报给今夜当值的杨可发,杨可发打着火把,来到城头,城下一个粗豪的声音突然大叫起来:“城上这厮鸟,莫不是杨麻胡不是?” 杨可发听到这声音,喜道:“这不是鲁提辖吗,快,将吊篮放下去。” 城下来的这胖大和尚,正是鲁达。他和五六十个五台山的和尚被吊篮拉到城上之后,被带往去见张灏。张灏见到太原故人,犹为亲切,将普六茹伯盛、步鹿孤乐平等人都招来,听鲁达仔细分说太原突围后的情形。 鲁达将围城金兵的主力吸引到太原北门之后,奋力拼杀,身受重创,终于杀出重围,骑在马上向北撤退,一路上已经昏了过去,幸好当时已到五台山下,五台山上的龙泉寺的方丈救了鲁达,为了避开金兵搜捕,让鲁达落发为僧,法号智深。 五台山靠近宋辽边境,山上十大寺庙中,多有厌倦了沙场厮杀的宋军前军官到寺中做了护庙沙门,寺庙中也暗藏兵刃,各寺庙的僧兵也多次下山援助宋军,杨五郎出家的传说就是这么来的。鲁智深以修习佛法为名,在佛光寺、金阁寺、龙泉寺、普济寺之间串门子,与寺庙中的武僧们混得恁熟。大伙儿听到鲁智深讲伐燕、守太原诸役,都慨叹不已,更有几个有血性的,当即就要下山投军去。 鲁智深养好了伤,六十二斤水磨禅杖也打造完毕,便纠合五台山一百多个僧兵下山,打听到胜捷军大队往汾州去了,便一路赶来,在金营左近藏住了,本准备找机会进城,没曾想完颜娄室空营而出,鲁智深打老了仗的,看出机会,就去烧金兵的粮草,大获成功。 但他们人数太少,被骨赧的合扎猛安咬住,损失了七八十人,只剩五十多人逃脱,乘着夜色,他们到了汾州城下。 鲁智深说完,张灏又抚慰了一番,道:“已是半夜,明日鞑子又要攻城,诸将先回去休息,明日战罢,我等寻个空隙,为智深大师接风。” 鲁智深道:“接风,有酒吗?我这几十个师兄弟,好几年没有喝酒了,这酒虫子直闹腾。” 众人都笑,各自回去休息。待得天亮,普六茹伯盛穿戴整齐,正要上城,突然,值夜的杨可发遣人急报:“金人拔营而走。” 求收藏、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节 平阳 包括张灏在内,众将都登上城头观看,发现五里之外的金兵大营人声鼎沸,但又听不见出营作战的金鼓之声。普六茹伯盛唤了昨夜在外哨探的探马来询问,探马道:“鞑子确实是在收营,先锋已经出发往南去了。” 普六茹伯盛对着张灏汇报了这消息,步鹿孤乐平道:“既然鞑子要走,末将愿带本部追杀一阵,也让鞑子知道咱们的厉害。” 张灏摆摆手:“这恐怕是完颜娄室的诱敌之计,诸将守好城池,没我的将令,不得出城。” 完颜娄室的大军真的是撤退了,他和完颜粘罕分兵后,两草本就不多,补给基本靠抢,汾州周围的村庄早就被宋军的溃兵吃得一干二净,步鹿孤乐平带胜捷军到来后又刮地三尺坚壁清野,村民要么向南逃难去,(就是呼延赓在路上碰见的那一批难民),要么躲进了汾州城里。完颜娄室到来,无粮可抢。鲁智深又在金兵粮仓放了一把火,虽然烧掉的粮食不多,不过搞得人心惶惶。汾州城的情形,也不是一两天能够打下来的。 完颜娄室当机立断,绕过汾州,先取平阳。金兵第一次南下时就曾绕过太原等三镇,直取汴梁,因此这一次绕过汾州,诸将也没有疑虑。按完颜娄室所想,平阳的宋军只怕还以为他会被阻挡在汾州城下,现在金兵突袭平阳,正可出其不意。 十月十八日,完颜娄室过回牛岭。 杨可发离开平阳之时,曾建议扼守回牛岭,刘锐也听从了这个建议,派二百人守在回牛岭上。但刘锐做惯了将门虎子,对带兵的小节毫不在意,十月已是初冬,会牛岭上的守军既没有冬衣,也没有充足的食物,每人每天只有二升陈麦。军士笑曰:“军食如此而使我战乎!” 完颜娄室军至,山上守军一哄而散。 平阳城中,河东西路安抚使,平阳知府林积仁召集都统制刘锐来商议:“刘统制,这金贼果然来了,听说回牛岭不战而失,这可如何是好啊。” 刘锐道:“回牛岭上,是平阳衙门招募的乡兵,他们不听我调用,与我何干?” 林积仁急道:“刘统制,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到我平阳,我将军权全交于你,城中子女金帛任君享用,怎地今日说来与你无干?” 刘锐分辨道:“虽被命差充统制,并无人马,汾州副统制张思政人马又不知所在,止有今日统制官李安人马步人四千一百人马八十馀匹,贼马出没何以支梧。” 刘锐顿了顿,给林知府分析形势:“平阳乃是李宣抚当管,李宣抚被召,种安抚至郑州以疾乞致仕,相继差折参谋升宣抚判官权宣抚使事。李宣抚未至,诸帅及制置司统制官申发边机文字五六日无与决。”即正牌的宣抚使李纲被召回朝廷,威望最高的种师道又致仕,续任的宣抚判官折彦质又没到,现在宣抚司的公文没人处理。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锐建议林知府:“贼马忽至,吾等不若护住百姓,退往陕西如何。” 林积仁道:“你是说……逃跑……” 刘锐道:“当年刘备也是护着百姓退走,世人都夸说先主的仁义,谁人说他逃跑?” 林积仁沉吟道:“若是宣抚司追究下来……” 刘锐道:“折宣判(折彦质)若不追究他家五叔,谁人肯服?”刘锐说的是救援太远时,折可求带领麟府军敌前转进的事情,折可求是折彦质的五叔,也是现任的折家家主。 “终究他们折家是一家人,折彦质办起外人来,可说不得,你不见姚古就被朝廷办了?” “还有刘家大郎在前面顶着,知府何必担心。”刘家大郎指刘光世,救援太原时刘光世带领环庆军残部和鄜延军一部敌前转进,朝廷同样没有追究。 话降到这里,河东西路安抚使、平阳知府至少还要点脸:“此事终究不妥,刘统制,你且退下,再做商议。” 刘锐心神领会,过不了一会,就有衙役来报:“刘都统制麾下在城中大掠。宣称鞑子打来,要带城中百姓南下避难。”林积仁道:“休要管他,先收拾行李。” 刘锐率军在平阳大掠一日,席卷金帛子女出城去了。 林积仁长叹一声:“无军兵无粮食无器具何为可守也。”带着家人连夜出城。 城中军民因官吏皆逃而降。十月二十五日,完颜娄室不战而取平阳。 就在完颜娄室围攻汾州的第二天,十月十三日,完颜粘罕亲率西路金兵主力,包围了隆德。 此时的隆德,已经变成了一座坚城,有王禀这样的宿将亲自主持守城。隆德府的城墙已经修补好,城墙上又加了女墙,城墙外修了一圈小寨。 粘罕到隆德城外三里下寨,派人去隆德府劝降。 张确派通判李谔去见完颜粘罕。完颜粘罕假意道:“我今提兵问罪赵皇去,不攻你城。但将犒军酒食粮斛来。我等乘夜过去。” 李谔信了这话,回报给张确,随口劝道:“我等这三千兵,在粘罕十万大军面前,不过蝼蚁一般,不若给他酒食,放他偷偷过去,也好保全隆德府的百姓。” 张确眯着眼说:“给金虏酒食,金虏就过隆德而不入?” 李谔呐呐道:“隆德小城,金人或无意于此也。” 张确问道:“粘罕寨中,如何布置,粮草放在何处,契丹、渤海、草原蛮部等部士气如何,公可有见到?” 李谔木然:“这……未曾看到。” 张确冷笑:“公莫待叛耶?”呼左右将李谔拿下,传首四城。 王禀并没有坐视完颜粘罕收紧包围圈,他不断地亲自带领或者派出小股精锐,攻击包围圈上的薄弱点,或者从包围圈的缝隙出去袭击砍伐木材的小股金兵。自十月十三日以来,持续的围城战就是由这些规模不大,但是极为激烈和残酷的小战斗组成的。由于王禀的勇武和谋略,还有宋军对当地复杂地形的熟悉,宋军取得了很多次的胜利。但是随着包围圈的紧密和金军的连营修建完毕,胜利的天平逐渐向金兵那一边倾斜了,隆德守军也逐渐收缩回城内。先前那些频繁发生的小战斗也逐渐停了下来,城下竟出现了奇怪的平静。可是双方都明白,这一平静不过是假象,最后的决战随时都会发生。 十月二十日,金兵开始攻城。 完颜粘罕还是用的驱民填壕那一套。但隆德附近的百姓大多数都被劝走,逃难去了,有一些了无牵挂的,住进隆德城里,要和金贼决一死战,只有少数躲进山里的,被金兵找到,这一批百姓被赶到壕边,将背着的土筐柴草扔下去,突然隆德城墙那边一声呐喊,城里的宋军居然冲出来了。 城墙和护城濠之间有许多羊马墙,大约有一人高,挡住了金兵的视线。王禀事先预料到金兵会从这边进攻,便在城墙上挖掘了十余个突门,平日里用土砖遮掩起来,到了紧要时候便打开用精锐突出,金兵都在注意城门是否开放,所以直到宋军从突门出了不少人来,方才发现。 从突门冲出的宋军选锋从羊马墙后涌了出来,那些填护城濠的百姓们看到大队兵卒挺着白晃晃的刀刃杀过来,纷纷丢下手中的草袋,柴捆,向后逃去。宋军立刻沿着填平了的护城濠赶了上来,督战队的金兵士卒想要上前厮杀,却被那些逃窜的百姓冲的队形大乱,那些出来突袭的宋军都事先穿了金兵的衣甲,之间只用右肩上裹着的一块白布区分,金兵一方又被冲乱了阵型,和百姓和敌军混作了一团,顿时分不开敌我,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有的甚至自相残杀起来。这时,隆德城北门大开,吊桥也放了下来,一彪人马杀了出来,正是王禀亲自带队,王禀在宋军中选拔精锐敢战之士,平日里厚其飨给,倍于常军,兵甲也尤为犀利,对敌则用其先登,端的是十分厉害。 完颜粘罕派出一队女真兵,将部下结成数个方阵,弓弩手夹在方阵之间,若有敢于冲乱军阵者,无论是民夫还是金兵溃卒一律射杀。 王禀亲领着亲卫一出城门,便直扑敌军的攻城器械放置的地方,他上午一看到敌军驱赶百姓填护城濠便明白了对手的打算,他一面命令城头逐渐减少弓弩手,给对方守城一方弓弩手不足,已经逐渐接受了护城濠被填平的假象;一面将两百多选锋偷偷从事先挖好的突门派遣出去,并让亲卫精锐解甲进食休息,等待战机。待看到敌军已经列阵两个多时辰,士卒皆以疲惫,才开门突袭,他命令城门和吊桥都不要关上,给敌军还会有援军出来的假象。自己则命令手下多带火把、硫磺等纵火之物,想要一举烧掉敌军器械。他心中暗自祈祷:“若苍天有眼,庇护隆德一城百姓,让我此次突袭成功,尽焚敌军器械,便可又拖延十余日的功夫。 求收藏、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节 夺财 护卫攻城器械的金兵已经被民夫冲击的溃不成军,更不要说还有夹杂在民夫中的身穿金兵一样衣甲的敌军奇兵了。王禀杀过来时,攻城器械前虽然还有少数金兵士卒人自为战,但那里抵挡得住。王禀军飞快的杀散了守军,将硫磺等纵火之物撒在器械上,点火焚烧了起来,那些器械本来就是木质的,这下一着火顿时烧了起来。王禀正欣慰间,突然身边亲兵喊道:“有敌军,”王禀往亲兵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支敌军从战场的侧面迂回了过来,显然是要从侧面攻击己方。手下大声问道:“节帅,要召集弟兄们给他们打一仗吗。” 王禀仔细看了看正在燃烧的器械和逼近的金兵,道:“不必了,鸣金让弟兄们撤吧,我军人少,不可硬拼,攻城器械至少也有三四成没法用了,以后的战事还长着呢,没必要多伤弟兄们。” 金兵看到前面的敌军鸣金撤退,本来想找机会斩杀几个落后的,但只见宋军先退者不乱,断后者不怯,实在是无机可乘,又久闻王禀勇名,只得分出兵卒去扑救器械,坐看宋军回城了。 但完颜粘罕这一路金兵,足足有十二万余人,王禀只有三千士卒,无论王禀如何勇猛,晓畅军事,也不能一个打四十个,经过几日的战斗,金兵把宋军逼的不能出城,将隆德府团团围住。堪比太原的惨烈攻城战开始了。 完颜粘罕在隆德城下布下数千攻城器具:有三十座游砣(投石机),而石洞子鹅车偏桥云梯火梯共有数千。 每次攻城,金兵先将三十座游砣一字排开,鼓声一响,游砣石齐发,斗状的石头飞入城中,打在城楼上,城楼砖木只要被打中,就会被打碎。幸好王禀用栅栏撑开幔布,在幔布下又填充糠袋,将城墙和城楼遮蔽住。游砣石打在幔布上,即使会对城楼造成损害,但可以及时修复。 粘罕见游砣威胁不大,就出动了洞子车填壕攻城。洞子车车是将攻城车与牛皮屋结合的产物:用厚实的树木造一间木屋,木屋下有车轮,木屋顶上批铁皮,又蒙上牛皮。由穿铁甲的人在屋顶下推着前进,这样城上的弓箭和小一点的擂石滚木都伤不到屋下的人。 随着战鼓声响起,金兵推着五十余辆洞子车次第相接,组成一个长长的车队,向城下推进,每到宋军的壕沟前,车队就停下,然后顺着车队的遮蔽往前传柴草,将壕沟填上,洞子车队再前进。 城头的宋军稀稀落落的放箭,似乎对这洞子车毫无办法。洞子车队终于推进到城墙下,紧邻着城墙还有一道壕沟,金兵依照旧法,往壕沟中填入柴草,在填了差不多的时候,宋军突然将城下的突门挖开,往壕沟中投入火把。而壕沟中本就有水,半湿的柴草燃烧起来,黑烟弥漫,宋军又在城门后布置鼓风机,将黑烟吹开,一时间其焰亘天,城上一阵鼓声响起,隆德城门大开,选锋冲出,将一半的洞子车都捣毁了。 完颜粘罕进攻了几天,十月三十日,完颜娄室带领所部赶到了隆德城下。见粘罕攻隆德受挫,完颜活女忍不住炫耀起攻占平阳的功劳。粘罕属下的押懒河思恭反唇相讥:“怎地连汾州都未打下来。” 话不投机,两人就要动手。完颜娄室与完颜粘罕分别叫住部属,将隆德城分作东西两半,两人分别从东西两面攻打,并分别防备从东西面来的援军。 第二天,三十座游砣继续往城上扔石头,四面城墙架起不计其数的鹅车,围攻隆德。鹅车是在宽大的车子上架起云梯,因为其形态像鹅,故名鹅车。近千辆鹅车同时支起,蔚为壮观。鹅车数量虽多,却不可能同时推到城墙上。 金兵百人为一队,推着鹅车前进,到了隆德城墙附近,便将鹅车顶部的吊桥放平,搭在城墙上,早就等在云梯顶部的金兵一拥而上,冲上隆德的城墙。 宋军早有准备,在鹅车吊桥的搭口处布置了长枪手,阻挡金兵登城。在他们的后方,移过来一个高高的秋千,只是秋千用来坐人的地方用绳子横吊着一根滚木,宋军喊着,将秋千反方向拉起,一阵金鼓响,堵在城墙搭口处的宋军赶紧逃开,秋千向下荡下来,拴着滚木的绳索被宋军砍断,巨大的滚木向着鹅车直飞过来,重重的撞在鹅车顶部。 鹅车的设计虽好,却不是没有弱点:其重心太高,王禀又是宿将,早将对付鹅车的方法教会全军。待金兵鹅车靠近城墙的时候,宋军放出巨大的滚木,直接撞在鹅车上。运气好的,便把鹅车击倒。即使打得没那么准,也能把鹅车顶层平台上的金兵一扫而光。 滚木上还系有绳索,在打垮了鹅车,落到地面之后,宋军又把滚木拉了回去。 两军较量了一天,完颜娄室便知道,隆德和太原一样难打,想想太原整整守了九个月,完颜娄室的头就大了。 这次绝无可能在隆德城下呆九个月,金兵西路军一共十六万人,骑兵又多,跟着的草原诸部又没什么粮草先行的概念,全靠女真本部补给,或者现地抢劫。但河东打了两年战,还有多少东西可抢难说的很。 在与完颜粘罕商议过之后,两人决定分兵四掠。隆德以南的绛州,泽州,怀州等地,以及这些州城的周边军县金军第一次南下时未受荼毒,想来还有钱粮。于是命完颜斡鲁取泽州,蒲家奴取怀州,骨赧取绛州。 四天前,也就是靖康元年十月二十八日,绛州知府、朝散大夫、河东转运使李弼传身着青衣小帽,坐着一顶小轿,几十个兵丁抬着八口大箱子,静悄悄的出城了,轿子边上,快步跟着一个道士,还有几个家人。原来李弼传听说金兵围了隆德,心中害怕,于是收拾财物,偷偷逃跑了。 李弼传一行人清晨出发,行至中午,到了一个无名的土坡,当地人唤作黄泥岗的地方,见到山岗下背风处有一间木头棚子,屋檐上挂着一杆小旗“黄泥冈下醉小憩”,门口里摆着一个酒缸,还有一个温酒的炉子。 李弼传从轿子中探出头来:“公孙先生,行了这许久,天寒地冻,喝杯酒暖一暖如何。” 这道士名唤作公孙胜,他道:“军汉挑担行路,手脚只怕都冻僵了,若是见到大府喝酒,只怕会引起哗变啊。” 李弼传想了想:“那就在这歇一歇,每人都赏杯酒喝。” “倒也!倒也!”李弼传醉倒前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那卖酒小贩对他笑道。 公孙胜等李弼传和兵丁们都醉倒了,便和卖酒的几个人将他们都拖到屋子里,将火炉也搬到屋子里。公孙胜念念有词:“李大府,我不让你冻死,也算对得起你称我半仙了。” 说完,走出屋子,对面前一个赤发的头目说:“刘唐,先叫人把箱子搬回山寨,我等再去绛州取那三百万贯。光大我教门楣,正在此时。”绛州乃是河东转运司所在,有漕司金银锦帛粮斛约三百万河东漕司岁计在此。 原来,公孙胜是绵山纯阳宫的道士,刘唐是潞城(隆德府辖下)人士,是公孙胜的信徒,公孙胜早就看上了绛州转运司的三百万贯岁计,乘着金兵到来,便连骗带吓,将太守李弼传吓走。 公孙胜和刘唐带了一百多信徒,赶往绛州,远远的望见绛州火光冲天。原来知府逃走,通判徐昌言也弃城逃走,绛州当时从太原、威胜军、平阳等地退下来的溃兵四集,见城守逃走,于是溃兵和本城守军放火自乱。 只是不同于另一个时空,呼延赓知道绛州有童贯预存的六十万贯军粮军饷,便派了宣赞、石行方前来接收,张横也带了呼延赓的另一道命令。宣赞和石行方在绛州,一天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招募溃兵,麾下已经有九千余人。而且宣赞早就将童贯宣抚司辖下的六十万贯搬到自己驻地当中。昨日刚刚得知平阳失陷,今日知府通判逃走,乱军火起。宣赞便道:“这绛州守不得了。”他派石行方赶快带人去转运司仓库,能抢多少抢多少。 石行方带人到了转运司,发现溃兵们密密麻麻的都围在仓库门口。石行方从马上站起身来往人群里看,只见市易务史秉义拿着佩剑站在仓库门口,手中的佩剑向外指着,剑身上滴着血,身边倒着几个军汉。 原来乱兵们跑去抢漕司,官员们都跑了,只有市易务史秉义大呼:“妄动国计(税收)者,满门抄斩!”守在仓库门口。溃兵们一时间不敢轻动,少数几个冒失的往仓库硬冲,被史秉义用剑刺倒。也幸好宋代文官积威甚重,史秉义又是大义凛然,军汉们一时间还不敢和文官动手。 求评论、收藏、红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节 家破 就在这时,石行方赶来了,石行方虽然打仗不行,但常年在汴梁厮混,京城贵人的架子倒是拿得十足十:“都门禁军在此,鼠辈还不散了!” 溃兵们虽多,却群龙无首,石行方带人一阵喝骂抽打,溃兵们才心有不甘的散去了。 宣赞、石行方带着本部,连夜进驻转运司,宣赞道:“史舶司,当下绛州确实守不得了。我等要保着钱粮,去寻呼延都虞侯。” “将军若是走了,三百万的国计谁来看守?金虏南下,朝廷动荡,再失了三百万的岁入,汴梁何以犒赏三军?”在另一个时空,便是绛州的漕运被溃兵和金兵所劫,到后来汴梁围城时,号召州郡募集义兵,到汴梁的援军只有小猫小狗两三只,没有军饷也是重要原因。 “史市务,只好由我等保着岁计退出绛州了,要市绛州被贼马围住,岁计还是保不住。” 史秉义别无他法,只好同意压着岁计和宣赞一同撤走。 金银锦帛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宣赞麾下在一夜之间,增加到了一万五千人。宣赞不敢将这些人马上整编,只是要他们押送岁计,又用自己的本部看着他们。 石行方问道:“这么多人突然加入,定是冲着财帛来的。” 宣赞道:“好在都是有军籍的人,大多也非是河东本地人,也知道些根底,若是散到外面,与盗匪勾结起来,或是投了金贼,反而坏事。” 就这样,十月三十日,宣赞带着最后一个指挥,烧毁了绛州的各个衙署,然后离开了。跟着宣赞撤走的,还有张横带来的难民。 石行方在前队,向着垣曲退走,这是呼延赓让张横带来的命令,宣赞所部先占领垣曲这个黄河边上的县城,然后准备船只,适时将钱粮运过黄河。按呼延赓想来,金兵不善水战,将钱粮放在黄河南岸总是安全些。他当时只记得前世史书上的宣抚司六十万贯粮草,还不知道转运司三百万岁计也在绛州。 大军走了一日,宣赞正在队伍中段巡查的时候,突然后队一阵大乱,张横带人赶到,原来是新加入的军汉中,有田虎、田豹、田彪三兄弟,带着一干河东本乡人,抢了三十几驮担子,大约十万贯金银逃走了。 宣赞派人追了一阵,只抓到几个掉队的溃兵,田虎这些本地人想来是躲到他们的同党家中去了。 宣赞无法,之后催促队伍快些到垣曲,尽快整编。 当天傍晚,士兵们突然来报,拿住了几个奸细。说是绛州知州的亲信。 宣赞一看,原来是个道士和几个军汉。 这道士正是公孙胜,他冲宣赞稽首:“将军,李大府弃城而逃,贫道不耻他的为人,特地弃了他来投军,贫道带了转运司的印信,作为见面礼。”宣赞拿到了转运司的印信,就可以给自己写一张将岁计运走的命令,这样拿走岁计就合法了。 原来公孙胜赶到绛州,宣赞所部已经控制了转运司,公孙胜又想在路上劫夺,但看到宣赞的队伍,即使找到机会,也不过抢个十几万贯,公孙胜可是早就将三百万贯全都献给太上老君了。最后他一狠心,干脆加入宣赞的队伍,从内部再找机会。 宣赞带人无惊无险的到了垣曲,张横自去准备船只,史秉义也找了一队亲信士卒,整天看着三百万贯岁计。宣赞和石行方则忙着整编新招的士兵,一万五千人,整整编了三十个指挥。 石行方将宣赞一拉:“宣防御,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僻静处,宣赞问道:“如何?” 石行方道:“宣防御,咱们现在有一万五千人马,三百六十万贯钱粮,你就甘心让呼延赓一个小小的探马虞侯骑在头上?”宣赞的本官是正五品的防御使,地位比呼延赓高多了。 “你待如何?” “咱们带着人马,回汴梁去。” 宣赞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待吾思量一番。” 石行方急道:“就是押运岁计入汴梁,名正言顺。史秉义肯定愿意。” 宣赞转过头来,对亲兵说:“请公孙先生来见。”公孙胜一副仙风道骨,令人心折。 宣赞先寒暄了一番,然后将河东诸州的军情分析了一遍,随后不经意的说道:“吾欲护送岁计入汴梁,道长可有教我?” 公孙胜心里咯噔一下:“你到了京西北路,我吃什么去?”他掐指算了算,开口道:“不妥,汴梁必有兵灾,将军去汴梁,是送羊入虎口也。” 宣赞惊道:“汴梁又有兵灾?”汴梁已经被围过一次了,宣赞如此惊慌,只是他心里潜藏的意识被公孙胜点破了。 公孙胜故作高深,闭目不言,宣赞自言自语:“只听说真定被围,难道真定已然失陷了?” 公孙胜道:“太原既失,真定没有独存的道理。”算命先生往往不做真的预言,而是诱导算命者说出心里话,公孙胜也是这般。 宣赞长叹一声:“那该如何是好?” 公孙胜道:“将军不若在垣曲一面等待消息,一面整顿兵马,无论情势如何,将军手握两万雄兵,百万库藏,谁也不敢小觑。” 且说宣赞从绛州撤出之后,有一部分宋军并未跟着宣赞撤走,而是捡了些零散财物,脱队而走,其中有一个虞侯,唤作傅慈的,背了一包价值近千贯的金银和绢帛,往西北方向而去。 傅慈本是西军,随姚古救援太原失败后,一路溃逃到泽州,他善使钢叉,故人送外号“傅三叉”,祖祖辈辈就在西军中给老赵家卖命,救援太原失败,他目睹姚古等“西军名将”,逡巡不仅畏敌如虎的丑态,心灰意冷,不想再批这身红袄。败退到绛州以后,傅慈瞅准机会,背上一包金银,要回陕西老家去。 傅慈一路往西北走,两天后就到了一个镇子,傅慈走得又饿又渴,在镇子上寻了一家酒家,便大咧咧的走了进去,把包袱放在桌上,钢叉靠一边,在大马金刀的往凳子上一坐,喊道:“有什么好酒,给爷爷来上三斤。再来十个馒头。” 这时,过来一个小娘子:“这位爷,到处都在过兵,哪里还有酒?只有杂粮混着谷糠的糙卷儿还有几个,给您家蒸过拿上来。” 傅慈道:“那就拿来吧。再打瓢水来。”傅慈几口吃过糙米卷儿,喝光了水,抬头见这小娘子,虽然穿着粗布衣服,一身仆妇打扮,但生的倒也标志,发髻也还未出阁。傅慈有意把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的金银,酒店的小娘子果然眼睛一亮。傅慈道:“敢问小娘子,这镇唤作什么名字?” “这里是乡宁镇,再往西走,便是姑射山了。” “小娘子怎生称呼?” “奴家姓陈。” “陈家娘子,怎生一个人在这家店卖酒?” “爷娘去乡下收些吃食,晚些便回来。” “这里可有金贼来过。” “听闻百十里外在厮杀,金贼还未见着。” “小娘子,金贼十分凶恶。不若你随我走了把,我一身好武艺,定能保得你平安。” 陈家娘子听到这话,上下细细打量了傅慈一番,数落道:“看你也是个军汉,怎的不思上阵杀敌报国,却在这厢拐带良家妇女。着你羞也不羞。” 傅慈被挤兑得满脸通红,假装吃噎着了,又灌了好几口水,才回嘴道:“你一个小妮子懂什么。会账了。”傅慈在怀里一摸,却没有铜板,他的包裹里金银绢帛虽多,却半个铜钱也无。傅慈一咬牙,把包袱拎起来,往桌上一扔:“去给爷爷寻些好酒,先去打些野味,今晚在这厢住下了。”说完,也不等陈家娘子回答,拿起钢叉,走了出去。 傅慈在姑射山中转悠了一番,临近傍晚了,才好歹抓到两只兔子,他用钢叉挑着兔子,走下山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眼看快到镇子上了,却见到镇中的火光,傅慈心中一紧:“难道是金贼到了?” 从平阳府到隆德府,金兵四散而出,到各州县乡野劫掠粮草。斡鲁取泽州、蒲家奴取怀州,骨赧取绛州。骨赧带兵到了绛州,宣赞带领宋军已经撤走,还把绛州焚烧一空,骨赧无法,便派人劫掠乡镇,其中的一个小队,便到了乡宁镇。 傅慈暗叫一声不好,将兔子扔了,握着三股叉,猫起身子,轻轻潜入镇中。 三个奚人已经冲进了陈家小店,陈家娘子的娘亲伏在天井里,已经断了气,爹爹被一刀砍作两段,口中吐着鲜血,喃喃说着什么。陈家娘子往后门跑出去,三个奚人怪叫者追了出来,跑在前面的一个突然觉得眼前一暗,一柄钢叉当头砸下,当即脑浆迸裂。 后面跟着的两个奚人站住脚步,看见傅慈将钢叉杵在地上,一手叉腰,站在面前。 两名奚人对视一眼,一人挥刀上来,傅慈挺叉迎上。他绰号“傅三叉”,乃是有三招绝技:一刺,二搅,三砸。他挺叉当胸刺去,奚人用刀架住,刀被卡在叉口里。傅慈把叉一搅,就别飞了奚人的刀,紧跟着傅慈又是一砸,将敌手杀死。 第三名奚人见事不好,掉头逃跑了。 求红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节 群盗 陈家娘子得救,过来拜谢,却没想到傅慈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傅慈叫道:“我的包袱呢?我的金银呢?” 陈家娘子父母新丧,心中正没个主意,一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道:“还在客栈里呢。” 傅慈提着钢叉就往客栈里冲,却听见客栈里一阵喧哗,大队的金兵到客栈来了。傅慈机紧,拉着陈家娘子扭头就跑,金兵忙着在客栈中搜捡,一时也未发觉外面有人。 陈家娘子跟着傅慈跑了一小段,脚疼得再也跑不动了。傅慈问:“我背着你,可好?” 陈家娘子却不做声,傅慈着急,又问了一遍。 陈家娘子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回报,唯有……手都拉过了,还说什么。” 傅慈也未细想,一把将陈家娘子扛到肩上,继续逃跑,跑出一段,才回过味来,宋代男女授受不亲,陈家娘子说“手也拉过了”,便是对自己许了终身。陈家娘子现在孤身一人,若是没有傅慈照顾,还不知道要受何种苦难。她当机立断,与傅慈许下终身,算得上女中俊杰。 傅慈大步流星,逃到姑射山里,将陈家娘子放下来,问到:“小娘子,你还有何打算?” 陈家娘子道:“全凭官人做主。” 傅慈道:“要为你我爷娘报仇便是。” 陈家娘子道:“公公婆婆也是害在鞑子手中?” 傅慈道:“我那一包金银,定是被金贼取走了,夺人财路,便是杀人父母,父母之仇,岂可不报。” 陈家娘子正待说话,突然听见一阵铃响,姑射山上,下来一队山贼,只有当头的一人骑着马,拿着刀,一干喽啰有的拿着兵器,有的拿着木棍,还有拿锄头的。 傅慈拿着钢叉,迎了上去。 山贼头目叫道:“白花蛇杨春在此,对面的可是官军?” 傅慈看对方的神色,不似山贼叫阵的样子,便道:“正是官军,从鞑子手中解救百姓到此,你是哪路的,让你家大王来见我” 杨春乃是山西解良人,平日舞枪弄棒,呼朋唤友,一条枪棒如银蛇吐信,赢得“白花蛇”的诨名。在解良游手好闲,呼朋唤友,本也自在逍遥,但金兵第一次南下的时候,攻破了杨春的庄子,将庄子烧做一片白地。杨春带领同庄的几十个少年,逃上了姑射山。解潜第三次救援太原的时候,在河东招安了杨春,派做向导。解潜在南关大败,杨春等一干人等,便逃上了姑射山,当上了山大王。 今日见到傅慈这个正牌的官军,杨春便动上了脑筋。他跳下马来,纳头便拜,“小的无时无刻不想投靠官军,今日见到哥哥,可是老天爷看顾了。” 杨春将傅慈请上山去。傅慈和陈家娘子到得山上,见到了姑射山的大当家王进和军师朱武。王进一眼就看出傅慈是个逃兵,他也不说破,只让招呼傅慈吃饭。大伙儿吃过饭后,朱武给傅慈说起姑射山群盗的来历。这还要从三个月前初秋的早上说起了: 大地上白雾茫茫,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湿意,远方山头一片白色。虽然没有下雪,但夜里极低的气温,让山头爬满了霜。 王进从帐篷里跳了出来,挺直了胸膛看着周围那些士兵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周围的士兵脸上失去了血色,不管在动的,还是没怎么活动的,身子都不受控制不停抖动着。 王进甩了甩手,响起前几日收到的命令:“太原被围,王节帅受困城中,各路官兵自到威胜军取齐” “哼哼,这不是让我们西军送死吗?!”王进心想。 王进怔怔看着陆续爬起来的士兵。虽然是秋风萧瑟,可他的士兵还穿着粗布单衣,连长裤都没有,只有短裤,一张草席,两双草鞋,一顶斗笠,这就是王进下属的指挥,甚至顶头的环庆军第五将、环庆军残部、和西军余部宋兵所有的身家! 衣被难以御寒,装备呢?宋军神臂弓、步人甲,王进手下一概没有,只有一半的士兵有纸甲,王进自己有一套皮甲,还是他自己从汴梁带来的。 王进可不是一般的小使臣。他本是都门禁军都教头,只是在十五年前得罪了当权的太尉高俅,被迫避走西军,在老种经略麾下充作都教头,教西军儿郎练习枪棒。到现在,王进已经六十岁了,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再过几年就要埋在陕西的黄土里。 没曾想,刘延庆带领环庆军在白河沟全军覆没,环庆军的指挥使为之一空,老种经略从秦凤军、泾原军中调了些骨干,重建环庆军,王进以六十岁高龄,出任指挥使。 此后不久,朝廷两次解围太原失败,连小种相公也折在了杀熊岭,王进和其它西军残部一起,归于解潜指挥。寄人篱下的日子绝不好过,王进所部没少被都门禁军挤兑。 埋怨命运对自己不公也没有用,虽然小动作搞了不少,作为西军,自己跟大军也吃了不少苦头,可现在大敌当前,女真人已经突破云内诸州,进入河东了。作为武人,把大好河山丢给鞑子,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武器再差,装备再恶劣,王进也只能和西军一样,硬着头皮奔赴战场了。 王进发出了收拾行装,准备出发的命令。这时,一条大汉打着赤膊,身上文着张牙舞爪的花纹,提着一条哨棒从山上回来,听到传令兵的喊声,这大汉一声大喝:“俺们已经打了一套棒,懒鬼们还没起来么?” 这大汉是王进的徒弟,都头史进,人称九纹龙。他本是华阴县的豪强,王进避难之时路过史家庄,将一身武艺都传给了史进,史进就入了王进的门墙。 王进到环庆军当指挥使,原先环庆军的一干人等都不买账,王进虽然凭手上的功夫压服了众人,但仍旧感到麾下无人可用,这才将史进召唤到身边。 王进的士兵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稀稀拉拉的出发了。他们要尽快赶到威胜军。 三天后,急促的马蹄声踏碎夜晚的沉寂。闭着眼睛,手杵着长枪一脚高一脚低朝前赶路的史进只觉得身边寒风刮过,下意识地一张眼,面前一个黑影一晃而过,消失在前面漆黑的夜幕中。 “快走!快走!前面就是解帅的大营了!”队伍里有人小声咋呼着,不过咋呼的人声音显得很疲惫,看样子说话的这个人自己也困的快要撑不住了。没办法,军令如山倒,天亮之前如果到不了解潜的大营,王进就失期当斩。 过了半夜,还在赶路,可人已经困的稀里糊涂了。为了不耽搁行军,指挥使下达命令,要求把所有人用绳子一个一个拴了起来,这样就不会发生有人睡着后掉在队伍后面的事情。哪怕你睡的人事不知,只要人还拴着,你就能跟着大军朝前走。于是两百多号人的指挥,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串被拴在一起的螃蟹。 史进头脑清醒没多少时间,人再次进入浅睡眠中,迷迷糊糊让前面人扯着他朝前走,而他也拽着后面的人一起开进。 “啊欠!真冷啊……都是你们这帮军汉害的爷爷走夜路啊。” 被派做向导的杨春费力地迈着他那发软的脚,嘴里脏话连篇,没一点山贼应有的样子。走两步,杨春就要停下来,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 到军队当兵吃粮,这是杨春自己强烈要求的,原因无他,他是河东解良人,本是地方一霸,名声混得太臭,只好换个地方混混。正好解潜为了解围征募四方豪杰从军,逃上姑射山杨春便走了地方官的门路,投军了。到了解潜麾下,这次被解潜派来迎接王进,给王进当向导。 从下午开始,走了一整夜,怎么说这一夜也走了六十多里路。 如此走自然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糟糕的口粮让王进气得要发疯。看看队伍里面色枯黄,身形憔悴的士兵就知道了。从三天前出发到现在,他们只吃了些黑乎乎的饭团,碗里还尽是汤,没什么米粒。王进明白自己的士兵等于饿着肚子走这六十来里路,走的决不轻松。 夜里山里气温降到零下十来度,可他的士兵还穿着单薄的粗布号服,小腿暴露在外面,穿着草鞋,已经出现了冻死饿晕的,要是再不解决这些问题,用不着女真人打,自己也要冻死饿死了。 明知道自己的手下现在已经到了极限,王进还是哑着嗓子,冲他的手下大呼:“快!快跑!解帅的大营就在前边,就差这么几步了,若是闹个失期问斩岂不冤枉。” 紧赶慢赶,王进的指挥终于暗示赶到了解潜在威胜军的大营。 又过了三日,解潜指挥大军向北出南关,这就是第三次太原解围战了。 大军出了南关,一路顺着平坦的官道北行,一路连个金兵的影儿也没见到,突然,后队就乱了起来,没经验的士兵在阵中乱窜。王进约束行伍,等着传令兵的,过了好一会才听说,队尾的辎重被金贼截了。 求收藏。收藏也不用大家花钱,只消鼠标点一下就行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节 上山 激烈的厮杀声在山谷里回荡,史进眼眶浮肿,眼角布满了血丝。 解潜的大军刚出南关,就中了女真人的埋伏。整只大军且战且退,被逼到深沟边,解潜背靠深沟列阵,本想学韩信背水一战,没曾想宋军宁可跳沟,也不敢正面对抗金兵。 近十万大军就此崩溃。王进不愧是禁军都教头,他当机立断,让史进打头,自己断后,带着全指挥的人往金兵相反的方向冲。 一来金兵也没料到宋军敢和他们对冲,二来都忙着往宋军主帅解潜处攻打,三来王进和史进都是武艺高强,这一下,居然让他们一指挥冲出来接近三百人。 虽说冲出来了,鞑子也没有完全放过他们,一个谋克就追了过来…… 午后的阳光有些耀眼,山道上成群衣衫褴褛的士兵好象参加马拉松赛跑,拼了命朝西边跑。 这些身着单衣单裤,背着斗笠的士兵神色慌张,有些人手中提着大刀,有些扛着长枪,更多的人是赤手空拳拼命奔跑,要证明他们的兵丁身份,也只有看他们穿着的这身大红袄。如没有军袄,这些人就跟一群正在逃难的难民没什么两样。 不能不跑,近百的鞑子兵就被王进和史进死死挡着,谁知道能挡多久呢?要是不跑,以后永远也不用再看这个花花世界了。 上午被百来个女真兵突然追上后,在指挥使王进率领下,虽然曾经想靠人多势众,一拥而上将这“小股”金兵歼灭,可真打起来,王进才发现宋军和金兵之间有多大鸿沟。 王进下属在经历过几轮搏杀后兵力已经减员大半,只剩下两百来人,鞑子兵力虽然比他们少了一半,可鞑子是一个全建制的谋克。三十多匹战马一冲起来,除了王进史进等十来人外,整个指挥狼奔豚突。王进虽然武艺好,用长枪将四五个鞑子抽下马来,但架不住鞑子多啊。他和史进二人互相掩护,抢下两匹马来,这才逃出生天。又兜了一转,才将失散的宋军找回来,这下手下只有一百来人了,其它的,不知道是走失了,还是被鞑子杀了。 就这样,一群人一路向西逃跑,上了姑射山。 没有月光的夜里,满天繁星点缀在漆黑的夜空中,轻轻眨着眼。山风在巍峨的群山中穿梭,发出低沉的呜咽声,让人听了有些不寒而栗。山谷里点燃了几堆篝火,每堆篝火周围都围坐着十来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气温已经降到零度以下,虽然前胸烤着火,可后背却一片冰凉,年轻人一个个冻的不停哆嗦。 “傅兄弟使得好钢叉,又是在军中当过都头的,就在山寨里做了第四把交椅如何呀。” 傅慈站起身来,推辞道:“小弟是新来的,如何敢排在陈、杨二位哥哥前面。” “傅兄弟就不必推辞了。”史进站起来,“一个人杀掉三个鞑子,陈达杨春,你们谁能做得到?” 杨春跟着应付了几句,陈达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陈达本不是王进这个指挥的。他本是华阴县的山贼,解潜带永兴军救驾的时候,招安了一批山贼,陈达也在其中。又因为陈达擅长在山中徒步行军,人称跳涧虎,被解潜当作亲兵,负责为主帅探路。南关之战时,陈达看着势头不好,抛弃了主帅解潜,和王进等人一同杀了出来 王进不理陈达,傅慈的座次就这么定下了。 议定了座次,王进道:“吾听闻张访察使在汾州收拢大军,明日拾掇拾掇,便投军去吧。” 听到这话,史进面露喜色,傅慈不置可否,陈达杨春面面相觑。 隆德城下,金兵大寨,金军国相完颜粘罕、七水部头人完颜娄室、国师完颜希尹端坐在上首,冷冷的看着麾下众将纷纷请战,明日定要登上隆德的城头。 十一月十日,金兵围攻隆德已经接近一月,隆德城却始终打不下来。虽然金兵大掠泽州、绛州等地,得了些钱粮,但也不可能支持十六万大军困守隆德城下。更重要的是,听闻完颜斡离不、完颜讹里果、完颜兀术等人已经带领金兵东路军攻克了真定,即将克大名、渡黄河、直奔汴梁而去。东路军是完颜阿骨打直系子孙,西路却是女真各个杂系部落的大联盟。若是让阿骨打一系单独多了汴梁,还能给西路各部留下一口汤吗? 所以完颜粘罕、完颜娄室、完颜希尹的一致意见,就是留下完颜银术可镇守河东并继续围困隆德,而西路军主力则取怀州,渡黄河,争取比东路军早日到达汴梁。 但女真西路军是各部落的大杂烩,虽然完颜粘罕以为隆德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麾下的众部落头领却不这么看。在这些关外的野人看来,隆德这样富庶的大城,当然要抢城废墟才肯干休。于是完颜娄室一说要走,粘罕麾下先跳出来,说是明日登城,娄室麾下不甘示弱,也站出来抢功。 “够了!”粘罕实在忍不住了,一声大喝,“尔等好没得志气,放着汴梁不去,要和隆德这个土围子较劲,斡鲁,我命你为前锋,明日开拔,取怀州,为我等打通渡河的道路。” 军令已下,金兵诸将倒是听命,不再言语。 “骨赧,大军走后,你且率本部留守大营,待银术可从太原来,你再开拔,切切不可早走,也要小心宋军的偷袭,让张确王禀逃走。” 安排好了前锋和后卫,粘罕对跪在下面的一名汉官说道:“高太守,大军南下之后,有劳你为大金兵带路了。” 这跪着的汉官乃是泽州知州高世由,他降金之后,粘罕将他引为策士。 高世由点头如啄米:“赵宋失德,还望大金兵救百姓于水火。” 金兵大部在十一月十三日攻克怀州,随即转头向东,向河阳三城进发。完颜银术可派大将守住太原之后,自己带领两万金兵,接替了粘罕继续围攻隆德。 “金兵还想效太原故事!”西河访察使张灏听到这个消息,便下了断言。他的父亲张孝纯就是在金兵第一次南下时被围在太原,一直被围了九个月,最终太原被金兵攻下,张孝纯被俘。 呼延赓已经和张灏汇合,并且和垣曲的宣赞取得了联系,张灏现在指挥的宋军,达到了了四万人,分作十个厢,兵力与完颜银术可大致相当。张灏信心满满的对呼延赓下令:“庶康,着你带领各部,直奔隆德,解救张安抚与王节帅。” 呼延赓也想早日救出张确与王禀,但张灏这道命令一下,却让呼延赓进退不得。 呼延赓在汾州有两万八千人,在垣曲有宣赞的一万五千人。张灏在汾州立定帅旗后,还不断有山贼和豪强来投奔,总兵力可能还超过了完颜银术可。但呼延赓麾下的大多是三次救援太原的溃军,早已被金兵吓破了胆子,现在汇在一起,既没有整编,也没有训练,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若是按照张灏的命令,直接收拢大军去救隆德,可谓羊入虎口。 但若是不听张灏的命令呢?呼延赓的本官,不过一个修武郎,兵马都钤辖的差遣还是张灏给的,现在王禀和张确被围,全靠拿着张灏这个西河访察使这个大旗当虎皮,若是反驳张灏的命令,自个把这张虎皮给揭破了,那还怎么号令全军呢? 虽然心里埋怨张灏丝毫不通军事,就抛出这个命令,呼延赓还是踏前一步,大声喝道:“得令。” 在领了张灏的帅令之后,呼延赓到汾州城外的大营中召集众将。呼延赓将汾州的宋军都纳入胜捷军编制,分为前后左右中骑六厢。步鹿孤乐平领骑兵厢三千余人,普六茹伯盛领中厢。关力原、熊大白、鲁达、杨可发各领一厢。郝思文另领一千人为大军前锋。这些将领几个月前最高不过指挥使,低的更只是都头押正,现在全凭个人的勇武力压住全军,不使生乱。 大军先向南行进,过回牛岭,到达了霍县。宣赞带领一万五千人在此等候,还押了一批粮草衣甲,一路倒也安稳,没有遇到金兵。他顺路恢复了平阳。平阳先被刘锐纵兵大掠,后又遭到娄室的劫掠,已成一座废城,满城没有几间完整的房屋,遍地倒毙的尸体,衣衫褴褛的百姓坐在尸体边木然的望着周边的一切,有些力气的,便在废墟中寻找野鼠充饥。 呼延赓与宣赞所部在此霍县会合,张灏带着卫队,当晚才到,召集诸将商议军情,呼延赓道:“完颜银术可,金贼猛将,我大军在此汇集,银术可此獠定然已经知晓。” 呼延赓有意停止说话,看张灏的反应。张灏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说下去。” 呼延赓接着说:“银术可定是要如同在太原一般,围点打援了。” “围点打援?” 呼延赓就解释了一番什么叫围点打援,即围住隆德,将援军都吸引来,然后在路上伏击援军。 张灏道:“吾听闻银术可麾下不过四万余众,在太原有留守的兵丁,还要包围隆德,如何还有兵力伏击我等?” 呼延赓道:“小种经略在榆次中伏,金兵好似也不到五万。” 张灏听到这话,不由得踌躇起来。 呼延赓道:“此去隆德,有几处险要地,还要渡过沁水,只消这些地方小心在意便是了。” 张灏大喜:“那便全托付给都钤辖。本使在霍县静候佳音了。” 求收藏、红票、评论。感谢identity1027、十亿字节、本宫吃八碗、sisuo、5xf12358ab的月票和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节 沁水 第三十节 沁水 呼延赓这时才算讨得了指挥全军的大权。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将宣赞和石行方的一万五千人先兼并过来,将宣赞押送的岁币也一并接受过来。对全部兵马进行了整编,挑出两万相对敢战的,前往隆德。提拔郝思文为兵马钤辖,为前锋开路。 郝思文带领四千本部一路急行,两天时间就到了沁水西岸,有亲兵对郝思文说:“现在是初冬,沁水枯浅,过河不难。就怕金贼已经在对岸设伏。不若等大军到来,再做计较。” 郝思文道:“等大军到来,还要前锋作甚。”说罢,便命令全军过河。 郝思文所部四千人,过河时没有遇到一点障碍。待兵卒已经大部过河,车辆正在过河的时候,突然听闻人喊马嘶,一股金兵杀将出来。 郝思文大叫:“不出钤辖所料,金兵果然有埋伏,全军背靠沁水列阵,都钤辖大军,两个时辰后便到。” 郝思文所部四千人,以指挥为单位排成小圆阵,九个小圆阵列成横着三排,纵向三列的大方阵。 原来完颜银术可也料到会有救兵到来,故而派出散骑,在西边哨探。郝思文碰见的这一支,是金兵的一个谋克。 这一支谋克守在河边,见到郝思文部开始过河的时候,就派人去通知猛安的孛堇(女真的王子,即后来满语中的贝勒)完颜徒涉。待郝思文所部全部过了河,列成了阵势,金兵的整个猛安也赶到了。 指挥猛安的完颜徒涉是完颜家的外支,他素来轻视宋军。虽然得知过河的宋军有近万人,他自己的猛安不过两千余人,但还是很有信心的向郝思文发动了进攻。 郝思文看到敌军冲过来,烟尘大起,不由得呸了一声:“土货,连成列不战都不知道。” 九个指挥都排成刀盾手和长枪手间隔站立,排在外圈,内圈是弓弩手,看到敌军冲来,第一排各个圆阵的弓弩手便开始放箭。谁知敌军又兜回去了。 完颜徒涉哈哈大笑:“还在三百步以外就放箭,都是没上过阵的草鸡吗?”他派出轻骑,围着宋军的大阵开始打圈,诱使宋军放箭。 郝思文大急,他派出传令兵,到各个圆阵传令,“听中央主阵的梆子响,梆子不响,不得放箭。违令者斩。” 双方经过几轮试探之后,完颜徒涉挥动令旗,三个谋克直冲郝思文的大阵。 郝思文静静等着,待金兵冲到两百步以内的时候,第一排右边圆阵内的几名弓手坚持不住,嗖嗖嗖射出几支箭,全都落了空。 郝思文眉头一拧,正要发作,金兵已到百步之外。郝思文硬生生吐出字来:“敲梆子放箭。” 宋军阵中梆子声大作,弓弦声如同蜂群一样响了起来。 冲在最前面的金兵都被射下马来,但金兵没有停歇,六百余骑直愣愣的冲向宋军的大阵,除了被射倒的一百余骑,其它的都冲到了宋军大阵的外围。 各个圆阵中鼓声大作,长枪手把丈二长枪纷纷放平,九个圆阵如同张开了尖刺的刺猬。 杨可发赶到沁水河西岸的时候,郝思文麾下的九个圆阵已经溃散六个,剩下的四个圆阵已经挤作一团。金兵围着郝思文大大阵猛攻。 溃散的宋兵大部分已经逃过河来。杨可发找逃过河的宋兵打听,才明白其中原委 原来金兵围着郝思文的大阵打转,往阵中放箭,而郝思文阵中的弓弩手也以弓箭回击。金兵骑在马上游动,而宋军列阵站立不动,显然在对射中宋军更吃亏。而郝思文所部也是临时拼凑的,被金兵先用乱箭攻击,再用铁浮屠冲击,就这样六个圆阵陆续崩溃了。幸好郝思文将剩下的四个圆阵拢到一起,勉力支持,金兵没有余暇追杀溃兵,这些溃兵才得以过河。 第三名到达沁水边的是鲁智深所部,他看到沁水东岸的战况,大怒:“四千人被两千人打败,佛爷真是被尔等羞死了。”他立即下令本部渡河与金兵决战。 到现在,郝思文的兵力对完颜徒涉仍旧占优,因此鲁智深也没有带全队过河,而是将五台山带来的和尚兵单独拉了出来,五十个刀盾和尚在前,举着盾牌,五十个弓弩和尚紧随其后,再就是鲁智深亲自率领的五十个长枪和尚和五十个长斧兵,这五十个长斧兵也是鲁智深在担任兵马钤辖后挑选出来的。诸队从岸上下到河中,鱼贯前行,河水没过膝盖,河底泥泞不堪,一步下去,抬脚都要费力。水不宽,几丈而已,可就这短短几丈的泥泞水路上已经相继伤亡了一二百兵卒,河水飘红,都是试图逃过河的溃兵。 下到水中后,刀盾和尚用双手持盾,把盾牌高高举起,半蹲着身子淌水前行,走没两步,“嘭嘭”闷响不停,是对岸射起了弓弩,接连几支箭矢刺透盾牌,位置最靠前的两个长枪和尚,一个手被钉在了盾牌上,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流,一个被弩矢穿透盾牌,射在了肩上,虽穿有皮甲,毫无用处,整个人被弩矢带得向后趔趄,坐倒水中,惨声呼痛。后边的刀盾和尚上前,把这两人换下,继续顶着箭矢向前。 五十名弓弩手射箭还击,连射两轮,然后急往前冲。 尽管河水寒冷,对岸的金兵往河中射箭,但有盾牌和尚的抵御和弓弩和尚的反击,金兵又主要在围攻郝思文的大阵,鲁智深的和尚队终于渡过了沁水。 在这几丈路里,这边有十余个刀盾和尚负伤,对岸的有三十多人中矢。 接近岸边,弓弩和尚后撤,鲁智深大喝一声,带着长枪和尚与弓弩和尚交错而过,顶了上去。剩余的长枪和尚直起身子,将盾牌高举过头,抵挡敌人的箭矢。 鲁智深带领长枪和尚和长斧兵直接冲向金兵,长枪手很快排成了两排松散的横阵,刀盾手掺杂其中。 看看接近了金兵,鲁达将水磨禅杖一挥,五十名长斧兵飞冲上来,突到阵前,半步不停向前冲杀。鲁智深冲在最前边,整个人跃过了长枪和尚的盾面,迎上了正面冲来的四五骑骑兵。 四五名骑兵将手中长矛对着鲁智深刺来,三支从左右两边侧刺而来,两支从头上刺下。 鲁智深根本不理会侧面刺来的三杆长矛,他身披半身陷阵甲,硬捱了三刺,几乎就是在捱刺之同时,他仰着脸,盯着那两个正好在他头顶的矛手,水磨禅杖横扫,先把左边一人拍下马来,又往右边一架,右边金兵的长矛就被拨到天上,鲁智深用禅杖尾部的月牙铲把右边连人带马铲翻。接着鲁智深反手挥杖,又将侧面的一个骑兵抡下马来,嗔目大喝一声,叫道:“击!”这一声如同雷霆,边上的一个金兵失手掉了长矛,另一个目瞪口呆,鲁智深一杖一个,就这样解决了五个骑兵。 五十个长斧兵紧随鲁智深后,抓住这个空档,也一个接一个地冲向了金兵骑兵。 鲁智深冲到阵中,如虎入羊群,他带的那五十个长斧兵若论勇武或许不是最强的,但都是精选的死士,敢杀敢拼。完颜徒涉本在全力围攻郝思文的大阵,对过河的鲁智深部本没怎么在意,只派了一百多个渤海人和降军来阻截,没想到被鲁智深一下子就杀散了。 弓弩和尚,长枪和尚,刀盾和尚都跟了上来,与鲁智深和长斧兵组成一个大队。两边的渤海人卒冒着箭雨拼死奋冲,宋军弩矢不断,箭急如雨,转眼间便射倒了二十多个试图冲来的金军兵卒。鲁智深所带的两百人会和到一处,在这块局部的战场上,他们的兵力就占了上风。随着鲁智深的口令,众人分出前后顺序,组成了一个冲击的阵型。最前刀盾和尚,其次长枪和尚,再次是弓弩和尚,长斧兵分散在队伍周围。 刀盾和尚举着盾牌前进,长枪和尚在盾后用戟前捅,弓弩和尚仰天射矢,长斧兵砍斫接近的敌人。一行人如此这般,如一只铁刺猬也似,逐步向前移动。金军兵卒陆续围拢上来,或在他们的两翼,或绕到他们的前头,进击堵截。 完颜徒涉发现了鲁智深的勇猛,调集大队人马,来围攻鲁智深。 敌人层层叠叠而来,鲁智深的一百多人挤在一起,虽然不断将敌人砍倒,但半步也前进不得。 鲁智深这么一冲,完颜徒涉完全放弃了骑兵的优势,和宋军贴身搏杀。 郝思文的压力也为之一松,开始反攻完颜徒涉。他的兵力本来就多,只是完全被金兵压制住了,现在压力一去,郝思文展开阵型,稳扎稳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一段时间,杨可发也带着本部过河了。 完颜跋涉见一个胖大和尚在阵中横冲直撞,自持骁勇,高举着狼牙棒骑马冲过来。 鲁智深不慌不忙,先解决了正面前的一名金兵,看看完颜徒涉的战马冲到面前,耳边风声大作。他侧身一让,躲开了狼牙棒和战马,禅杖就势一扫,将马腿打断,完颜徒涉向后栽下马来,鲁智深补上一杖,了结了他的性命。 求收藏、红票、评论。感谢identity1027、十亿字节、本宫吃八碗、sisuo、5xf12358ab的月票和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节 前阵 沁水河之战,对外宣称是大捷:斩首六百余敌骑,阵斩孛堇完颜徒涉,还不能说是大捷吗? 但呼延庚等人心下明白,四千人被两千多骑兵压着打,若非鲁智深和杨可发赶到,郝思文的四千人就被人打崩了。宋军固然是溃兵新集,乌合之众,但金兵的战力也着实强悍。经过这一战,完颜银术可肯定确认了宋军的救援路线,一定在前边某个地方等着呼延庚。 呼延庚遣退众人,自己将《华北五省等高线地图》取了出来,找出“山西南部”这一页,仔细观看。在沁水河与隆德府之间,有两座山:盘秀山,发鸠山。两山之间是一片平坦的谷底。两个月前呼延庚到隆德府去求救,以及救出王禀之后再到隆德府,都走的是这条路。 两山之间谷地平坦,适合大军行进,也适合金兵在山中埋伏。 呼延庚躺在毡子上,眼睛瞪着大帐的顶部,慢慢回想。宋军与金兵交战以来,唯一可说有胜机的情形,就是第二次救援太原的时候,小种经略相公的榆次之战。 榆次之战,宋金双方兵力大致相当,小种经略是宿将,所带秦凤军也是西军中的强兵,但在榆次之战时,先是友军失期不到,小种经略所部在经过山谷时拉成了一条长蛇,被金军截为三节,金兵强攻中军,最终小种相公全军覆没。 现在,呼延庚所部又要经过山谷,对手还是完颜银术可,他会不会故伎重演呢? 大军在沁水河东岸修整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继续东行。再过一天后,开始进入山谷。 最前一部仍旧是郝思文,随后的是鲁智深部,跟在后面的是高举着呼延庚大旗的中军,随后是熊大白所部,再后是步鹿孤乐平的骑军,步鹿孤乐平之后是关力原部、杨可发部,王满仓押着粮草跟着,最后是宣赞部压阵。 全军的指挥权以中军最高。但若是队伍被截断,前军则以普六茹伯盛为主,后军则以宣赞为主。 郝思文带领本厢,小心翼翼的穿过谷地,他的脑子里全是“殽之战”、“孙膑庞涓斗志”、“曹操华容逢关羽”等典故。所幸这是盘秀山和发鸠山之间的自然平地,平坦开阔,不像马陵道那样险峻,金兵也不可能用礌石滚木将谷道截断。 郝思文正在想着,突然听见远处的山上一阵扑棱棱的响声。他已成了惊弓之鸟,心中暗叫一声“有人放箭。”一边将身子伏在马上,一面侧头观望,只见一大群鸟儿从山后飞起。 “山后有埋伏。”郝思文派兵丁向后报告。 郝思文部安然走出了谷地,没有遇到一点惊扰。接着,鲁智深也走了出来,中军跟在后面,从中军传来命令,选有水源的地方,安下营寨。 郝思文松了一口气,紧张了一天,终于可以休息了。又想,金贼不该放过这个机会呀,难道是今晚要来劫营?就在这时,派在前方的探马惊慌失措的回报:“前方有鞑子的大军,阻住了去路。” 郝思文却没有惊慌,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面对面的打,他也不怕,鲁智深等猛将就在后面。 中军传来命令,郝思文部改为左翼,鲁智深部改为右翼,为中军让出道路。同时让郝思文继续派出哨骑,探查金兵动向。 中军还在前进,跟着中军的熊大白部也快要走出谷地了。突然杀声大起。两边的山地里,冲出无数的金兵,直奔杨可发部的尾端,和骑军的前端。 步鹿孤乐平见此,大喜过望:“便与鞑子决战于此。” 呼延庚对金兵的判断,就是要在山谷这里故伎重演,将宋军截断,然后集中兵力攻击中军。单双方的总兵力大致相当,金兵要是集中攻击中军,则其他部分会相对薄弱。呼延庚定下的策略,就是无论金兵如何布置,宋军各部以击破当面之敌为第一要务。全军的指挥权以中军最高。但若是队伍被截断,前军则以普六茹伯盛为主,后军则以宣赞为主。 虽然第三部就打着中军的大旗,但呼延庚并不在中军,在中军替呼延庚值守的是普六茹伯盛。他见到后路被截断,也没有慌乱,而是替呼延庚发布命令,集鲁智深、郝思文和中军三部,全力消灭正前方的敌人,再回头救援呼延庚。 整个前军组成的仍是一个方阵。此时若从半空望下,可见这八千人整体构成了一个大方阵,内部又有很多小方阵。一个又一个的小方阵排列得整整齐齐,组成了一个大方阵。每个小方阵都是每个指挥组成五个横排,每三个指挥组成一个纵列。换而言之,也就是说,整个前阵共有十五个指挥,分作三排。 第一排的五个小方阵是由最精锐的五个指挥组成的,郝思文拿出来两个,鲁智深拿出来三个指挥。鲁智深亲自带领一个指挥在第一排的五个小方阵中位处中间,从左边数起是第三个。这个指挥以都为单位,每个都都是一个百人纵队。 八千人布阵,说快也快,说慢也慢,随着中军的鼓声和普六茹伯盛的将旗指挥,列阵最前的五个指挥的指挥使而调整本部的位置,或向外去一点,或向内靠拢一点,时而随着将旗和鼓声向前、向后小步移动。对面的金兵兵卒在金将的指挥下也组成了一个相应的方阵。 两军列阵完毕。战场上安静下来。 鲁智深在宋军阵的前边,可以看到对面金兵列成的阵中旗帜飘扬,一员金兵的将领带着几个骑兵在阵前驰马而过,一边驰奔,一边举刀,大声地在说话。隔得远,他听不到这个将领在说什么,但料来不是在传递军令,就是在鼓舞金兵的斗志士气。 普六茹伯盛这边也派出了将校,从中军驰马到阵前,从左向右行,检查各个小方阵的阵型,并传达普六茹伯盛的命令:“大旗就在中军。今与贼决战,贼营不破,大旗不动!” 前线的宋兵扭头向后看。普六茹伯盛的中军在大阵之中,他的将旗就在这里,高高地耸立在下午的阳光中,迎风飘扬。宋兵多穿绛衣,如火。对面的敌人衣着不统一,但皆结着发辫,剃光前额。 传令的将校传令完毕,驰马奔回中军。鲁智深心道:“命令开战的鼓声该要响起了。”普六茹伯盛传令令道:“向前传:鼓声起后,不要急着冲锋,拿着兵器以正常行速前进,积蓄力气,当临敌还有百步之时再呐喊冲锋!”一个兵卒接着一个兵卒地向前传,直传到最前边的鲁智深部。 两军交战,最令人觉得有压力的时候不是在开战后,而是在开战前。开战后陷入混战厮杀,杀红了眼什么都不怕,开战前的沉默静止却很折磨人。若是彼此只有千余人还好说,现下敌我各近万人,这样大规模的会战,站在最前一列的士卒是很有压力的,放眼望过去,对面乌压压的全是执着亮晃晃兵械的敌人,就好像是要以一己之力来面对他们似的,难保不会胡思乱想,若是胆小之人,只这个肃杀压抑的场面就会吓得他两腿发软,簌簌发抖,毫无斗志了。 鲁智深身边还是以和尚为主,其他的兵卒全是精选出来的勇士,打过很多场仗了,却是不惧眼前场面。 八千人列阵完毕,十五个小方阵立在地上不动。经过短暂的停顿,鼓声从中军传来。这鼓声先是平缓,节奏较慢,鼓点与鼓点之间的停顿较长,但随即,停顿越来越短,节奏变快,鼓声激昂起来。这是普六茹伯盛命令出战的军令。此时中军的传令旗们在左右、前后的摇动。 列在大方阵最前边的五个小方阵的军官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下达了相同的命令“前进,杀敌。” 第一排的五个小方阵、五千名宋兵开始向前行进。第二排的五个小方阵紧随跟上,接着是第三排。按理说,宋军步兵多,金军骑兵多,应该宋军列阵,等着金兵进攻才对。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普六茹伯盛还不知后军发生了什么,他急于打垮面前的金兵,然后反身去救援后军。 战鼓不但是对步卒的命令,也是对骑兵的命令,早先布置在阵外、掩护步卒列阵的三百余哨骑随着鼓声率先发动了对金兵的进攻。金兵中的女真兵人人有马,大队骑兵冲着这些哨骑直奔而来。几千匹马,一万余条马腿在地面上踏动,马蹄声如同滚雷,一阵接着一阵 这雷声让宋军的士兵有些惊惶,很多兵丁踮起脚尖,向着骑兵交战的方向打望。普六茹伯盛急下令:“全部立于本阵,跟上前队!后顾者,斩!左右顾者,斩!”大敌当前,交战在即,最忌兵卒左顾右盼,更忌兵卒向后看。他的这道军令得到了严格的贯彻,各个指挥的军官们接到令后,马上约束本部兵卒。 求收藏,欢迎拍砖,用砖头、红票、月票狠狠的砸我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节 撞阵 对面的金兵阵随着主将的命令,也在向前移动。两军越来越近,列在最前一排的敌我兵卒渐已可看到对方的样子,只觉对方之敌神情狰狞,却没有发现他们自己也都是这副狰狞的模样。彼此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对方。起初,他们还有功夫去注意左右的敌人,但是慢慢的,随着距离的接近,他们的眼中就只有自己正面对着的这个敌人的样子和他们手中的兵器了。 最先向宋军靠近的是金兵的骑兵,郝思文计算着敌军距离本阵的距离,心中默念道:“二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三十步。”下令道:“弓弩!”宋军最重弓弩,一支军队中九远一近,即九成的宋军都自带弓箭或者弩箭,一时间各个指挥万箭齐发。如雨的箭矢落下,正在向宋军本阵冲锋的金兵被射倒一片。金兵骑兵分作两列,向后绕去,将身后的金兵主阵露了出来。 宋军第二轮箭矢又到,金兵的步阵中出现了一些小缺口,但随着步阵的推进,这些缺口马上就被填上了。宋军第一列小方阵也开始向前冲击,第二列紧紧跟随。对面金兵兵卒的方阵也一列接一列地向宋兵这边冲来。数万人奔跑践踏,使得战场上尘土飞扬,与骑兵们在北边交战处扬起的风尘汇拢一处,遮住了天空。大地在震动,敌我在呐喊,向前冲锋的两股兵卒撞在一处,厮杀立起。 敌我两军相撞。宋军、金兵前头几列的兵卒已陷入厮杀,后边的兵卒还在向前赶。普六茹伯盛控制着马速,紧盯着前边的战况。这个时候才刚与敌人接触开战,阵型是不能散乱的,一旦散乱,就会被敌人分割包围,而一旦被敌人分割包围,不管个人再有武勇也必会陷入死地,无力回天。他深知属下人数虽多,却不过乌合之众,只能靠阵型维持住,和金兵相持,以待胜机。 两军交战不是一下子就变为混战的,这需要一个过程。比如现在,宋军只第一列的小方阵就有千人,这千人与敌相遇后,彼此厮杀,不可能很快就突入敌人的阵中,故此在接敌之后,后边的兵卒就需要适当放慢脚步,以免反将己军前边的兵卒冲倒。普六茹伯盛见各指挥军官井然有序,松了口气。 他向左右观望,因是刚与敌接触,各部友军的进展程度相仿,齐头并进,还没有分出谁先谁后。不过普六茹伯盛心知,再等一会儿,等战局陷入白热化后,就是显出谁的部队最为精锐之时,精锐部队会前进得多,会突入敌人阵中远,而不够精锐的部队将会被拉在后边。 普六茹伯盛一边随着大队伍向前冲杀,一边复又向前展望,只见鲁智深身先军汉,冲在本部这个方阵的最前,持水磨禅杖,左斫右劈,勇不可当,眨眼间已击倒了五六个敌人,带着本部兵卒率先突入了敌人阵中。敌人一个小头目带着十几个人过来阻击。 这个小头目披着甲,用的长矛,他带的这十几个人大概是金兵中的精锐,也都披有甲衣,各持长矛,铠甲兵械齐全。这十几个人形成一个弧形的半包围圈,试图把鲁智深围住。 鲁智深根本就不等后边的兵卒跟上,跃步前冲,直往前冲,十余支长矛刺出,鲁智深左右挥击,将这十几根长矛都打到脱手。随即跨步而进,左击右杀。他力大,用的水磨禅杖击打之下,凭借禅杖的重量也能将敌人打的胸陷吐血,眨眼功夫,这十余人半数被他击倒,包括那个小头目在内。这个小头目被他用禅杖甩击了一下,踉跄后退了七八步,胸前铠甲碎裂,吐出一口鲜血。 鲁智深身后的两个兵卒觑着便宜,疾奔冲上,一个挺矛刺中他的臂膀,受此冲击之力,这个小头目本就立足不稳,顿时摔倒在地,另一个的兵卒跳跃到他的身上,抽出刀来,麻利地割断了他的咽喉,冲鲁智深叫道:“大师,要头么?”战场上敌我交战,不可能每杀死一个敌人都取其首级,若是个寻常的金兵兵卒,只割其左耳就行,毕竟这是个小头目,观其衣甲兵器,且应是金兵里的勇士,所以这个兵卒有此一问。 鲁智深不屑一顾,叫道:“大师很忙,不值得取其首级!”杀散了余下的几个金兵兵卒,挺长水磨禅杖大步前冲,与涌上来如潮水也似的敌人奋力厮杀。 身后郝思文指挥的射手协助下,鲁智深诛戾刃猛,攻杀斩敌,奋勇向前,他带领的这一部方阵渐渐越过了余下几部的方阵,慢慢深入到了金兵的阵中。普六茹伯盛掐算时辰,过了会儿后,令道:“令鲁智深退后,郝思文上前!” 长久的激战会很耗费体力,冲阵的时候不能只用一个指挥的兵卒在前,尤其是在面对金兵这样的悍勇的敌人时,需得各部轮番冲阵。普六茹伯盛军令传下,鲁智深带部退下,换上郝思文上阵。郝思文虽然屈居一个巡检,比不上鲁智深的勇猛,但也武艺精熟,深得兵要。他的兵卒都由历次援救太原之战中的溃兵组成,老兵油子居多,算得上久经沙场。这些老兵如果面对恶战或者局势不利的战斗擅长逃跑,但若是双方实力相若,使其两侧身后有保证,则可以一板一眼的支持下去。 在沁水河之战中,虽然被金兵骑兵打崩了一大半,但最后斩杀了金兵的一个孛堇,让这些老兵感觉到到金兵并不是那么可怕。 阵里鲜血四溅,断肢横飞。郝思文、鲁智深鼓勇奋杀,接替杀敌,带着部众越来越深入敌阵。跟随着他们的脚步,一个指挥接一个指挥地进入了金兵阵中,与敌人开始了全面的鏖战。 在这个时候,最清闲的乃是普六茹伯盛,他本就勇武超群,又在一都卫士的牢牢护卫之下,虽然有不畏死的金兵冲上来,却根本到不了他的近前。 普六茹伯盛往后望了眼,见列在他这一部人马后边的宋军方阵也次第跟上,跟着他们杀入了阵中,而左右的友军现在却与他有点距离了,一是被落在后边,一是被一些金兵兵卒从中间插入,将他们彼此隔开。这些是作战中的常见之事。从普六茹伯盛这边来看,是被金兵兵卒隔开了与友军的紧密联系,而在金兵兵卒这边来看,又何尝不是被宋兵隔断了己方各部的联系?所以也不必太过在意,只要与友军之间的距离不是太远,不用担忧落入重围即可。 随着时间的推移,曰头下沉,两军互相深入对方阵中,敌我两方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错局面。宋军中军里的战鼓声不绝於耳,对面金兵中军里的战鼓也是响个不停。战鼓如雷声声催,喊杀盈耳遏行云,敌我厮杀,矛戟相交,尘土蔽天。战事进入了白热化的局面。 不断有敌我的兵卒倒地,不断有敌我的兵卒补上位置,缠斗不休。金兵的兵卒抱住了宋军的兵卒,在地上翻滚。宋军的兵卒举起长矛刺入金兵兵卒的胸腹。并肩作战的战友谁也顾不上谁了,倘若分神就会被敌人杀死,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对手,各自拼杀。普六茹伯盛从马上站起身来,想要看清战场的全貌。事实上,到现在,如果坐在马上,他也根本就看不到远处的宋军了,四面八方都是人。而作为前阵主帅,必须纵观全局。 郝思文往前冲杀了二十步,因为已冲到了敌人的阵中,压力大增,接连有兵卒伤亡。普六茹伯盛及时下令:“换鲁智深上!” 鲁智深跟在郝思文曲的后边吃了半天尘土,早就忍耐不住,等不及了,闻得普六茹伯盛令下,嗔目横杖,立刻一马当先,带着本部越过郝思文,挥动长水磨禅杖,将对面的金兵兵卒刺死、砸倒,朝前方似还有无穷无尽的金兵兵卒大呼:“大师很忙,只要勃极烈、孛堇。他人非我敌也!” 就算对面的金兵无穷无尽也挡不住他的脚步,一路杀过去,留下满地的鲜血和敌人的尸体。他一鼓作气,奋勇向前突进了五十步。普六茹伯盛又令郝思文上。如此这般,鲁智深、郝思文两人轮番冲阵。鲁智深五冲敌阵,当者披靡。 只是在万军之中,他找不到对方主将的所在,斩杀的金兵小头目不少,却始终未能与金将对阵。他水磨禅杖上全是血迹,禅杖几乎被染成了红色,鲜血滑手,他撕下铁甲内的衣襟,裹在手上,奋勇搏击,呼喝不断,不停步地冲突敌阵,就像是一支利剑,逢上他的金兵无不靡碎。冲杀之际,他注意到右边的金兵兵卒纷纷闪开,有数十骑从这里冲过来。 他的任务是向前突杀,这支敌人是从右翼冲来的,不归他管,自有其他人对付。他毫不迟疑,对这支从侧翼杀来的骑兵只当未见,继续向前突击,向前了未及四五步,突闻后边部中数百人齐声大叫:“普六茹一枪灭鞑酋。” 鲁智深大骇,稍稍停下脚步,回首望去,见一枚首级已被普六茹伯盛挑在方天画戟上,高高举起。侧翼杀来的骑兵已经溃散。原来普六茹伯盛见到对方骑兵杀来,一时兴起,又玩起他单骑奔袭的拿手好戏,挺起方天画戟直取敌将。金将也未料到宋军主将会单骑出阵,毫无防备,只一个回合,被普六茹伯盛挑落马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节 后阵 两万人的队列很长,前阵已经走出了山口,中军被困在山谷中,而王满仓的押粮队,和宣赞的后队,还没有进入山谷。突然一下子杀声大起,金兵截断了谷口,将王满仓和宣赞所部隔在了山谷之外。所幸山谷外极为开阔,金兵无法在近处埋伏,一时间只见远处尘头大起。 王满仓所部只有一千多战兵,还有一万民夫,这些民壮看到金兵,便不由得慌乱起来。王满仓在西河军做惯了回易,有时也会遇到不讲规矩的西夏人和草原蛮部人的袭击,应付这种局面倒也不慌乱。他大声命令:“各队,就地扎营!” 押粮队的宋军立刻呼喝起来,高举着鞭子,在队列中穿梭,驱赶民壮就地扎营。一时间大车吱呀呀作响,牲口鸣叫着。民壮的呼喊声,兵丁的叫骂声响作一片。 王满仓让民壮们所扎的是一个车营,平日行军时到了晚间,王满仓便让民壮就此扎营,因此现在虽然民壮们非常慌张,但并不忙乱,在兵丁的督促下,很快将上千辆大车扎成了三个方形的车阵。这三个车阵在谷口呈品字形摆开。宣赞的后阵从车阵的小缺口中鱼贯而入。金兵已到一里开外的距离,列下阵势。 这边宋兵虽然慌乱的整理内圈的车辆,但外圈的大车已经用绳索联住,三个车阵俨然三个小营寨。民壮们收到最内圈,伏下身体,躲到完全能避开弓箭的地方。 负责劫粮的金兵头目唤作完颜布呼阔阔。他本是白山部下的小部落首领,完颜部起事后,他投靠得早,那时女真也没有什么规矩,便得了一个完颜的姓,成了完颜氏的旁支,将自己的部落化作合扎猛安。 完颜银术可仍旧按照五月攻杀种师中部时的布置,选择了一段相对狭窄的地形,伺机将宋军截为三段,然后前后牵制,集中力量猛攻中军。现在负责牵制后部宋军的,便是完颜布呼阔阔。 完颜布呼阔阔在一里外立住阵势,观察着宋军的车阵。他是个小部落出身,又常年在长白山深山老林苦寒之地,眼里留不下财货,见到对面宋军运粮的大车一辆接一辆,两眼放光,强按着心中的欣喜,传令道:“孩儿们都听了,不许放火,更不许用火箭。” 他本来的任务是困住后阵宋军,等大队击破了宋军的中军,再消灭宋军的后队即可。但完颜布呼阔阔见到这么多的粮草和全新的甲杖器械,不由得两眼放光,热血上头,大叫道:“那些财货,谁抢到就是谁的,没抢着的自认孬种。”他挥鞭打马,第一个冲了出去。紧接着,布呼阔阔本部的亲兵,整个合扎猛安,还有完颜布呼阔阔指挥下的三千多金兵,一股脑儿跟着冲了过去。 完颜布呼阔阔冲到半里地外的时候,听到宋军阵中弓弦声响成一片,赶紧挥动狼牙棒拨打。他身着从辽人身上剥下来的重甲,有两支箭斜着撞到铁甲上,飞到一边去。完颜布呼阔阔继续往前冲,突然身体往下一沉。他骑术极好,感觉不对,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果然,他的坐骑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随后摔倒在地上,原来是一箭正中马头。 完颜布呼阔阔换了亲兵的马,就稍稍落后了一些,冲上去的金兵到了车阵跟前,却攻不进去,车阵里斜斜的向外支撑起无数长枪,战马根本到不了车前。从阵中不断射出箭矢,冲在最前面的金兵落马,被自己人踩踏。 完颜布呼阔阔如梦初醒,大叫:“退回,退回,整队。这不是抢劫,这不是抢劫。” 金兵在阵前扔下近百具尸体,却连大车的边都没有摸到。完颜布呼阔阔点验一番,发现死掉的多是附从的渤海人、草原蛮部人和降兵,不由得暗暗庆幸。 既然宋兵没有被打劫的自觉,完颜布呼阔阔决心认真对待了。他让草原蛮部人带着他们自己的弓箭,绕着宋军的车阵跑圈,用他们的七斤软弓,向阵中射箭,看能不能让宋军阵型涣散。 金兵,或者说女真人打仗不是这样的,金兵兴起打契丹的时候,都是一波接一波的向辽人阵型猛冲。今天完颜布呼阔阔换了战术,一来是看宋军阵型严整,要保存真女真人的实力,二来也要消耗草原蛮部的力量。 草原蛮部人大呼小叫, 在宋军阵前掠过,树枝削成的短箭像飞蝗一样飞进阵来,这些短箭落在车障上,盾牌上,盔甲上,打得砰砰作响,留下一道道划痕,随后掉在了地上。他们用的都是骨簇,无力穿透铠甲。草原蛮部的骑术最高,骑射的本领虽好,放在阵型严整的宋军面前,毫无用处。 宋军阵中也不时射出箭矢来,每一波箭矢就会留下十几个草原蛮部的人,一时之间,不见宋军的阵型涣散,草原蛮部倒有败退溃散的架势。 完颜布呼阔阔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他独自领军围攻宋军的后队和押粮队,本以为捡了一头肥羊,没成想折损了好大一批部属。他本是个没耐性的,气得哇哇乱叫,叫上自家的亲卫谋克,就又要冲出去。 边上的谋克用上暗劲,拉住完颜布呼阔阔的马头:“主人不要亲往,只需将合扎猛安排成十队,轮番冲杀,南蛮子定然抵挡不住。” “有理,你去办来。” 金兵将整个合扎猛安分作十队,每一队以一个谋克为中心,将各类仆从杂糅在一处,以女真人督阵,向宋军大阵猛扑。 “前排军汉,射!” “次排军汉,射!” 宋军的神臂弓,军士自带的弓箭,不断地发射,但终究挡不住女真铁骑一环扣一环的冲击,女真人的第三阵终于冲破了第一排车障。 这时,就见宋军阵型的中心突出一骑来,手上扣了五支箭,但见马上将领连扣连发,五箭齐出,将金兵打头的一个谋克射于马下。 宋军士气大振,马步齐上,将突入阵中的金兵歼灭。总算打退了金兵的第一波进攻。 那发连珠箭的宋将就是宣赞,他回到阵中,王满仓迎上来:“恭贺郡马神勇,连珠箭破敌。” 宣赞眉头紧锁:“咱们这里还能坚持一时,倘若中军陷落了,咱们也就死无葬身之地。” 宣赞和王满仓向中军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边烟尘大起,一万余宋军和一万金兵厮杀正酣。 在中军所在的谷地中央,激烈的战斗已经全线展开。在宽阔的两翼,成千上万的女真、渤海、草原蛮部骑兵,拍打在宋军的防线上。 预先伏击的优势让金兵可以放心大胆的轮流进攻,箭矢与弩箭交织,长矛与骨朵碰撞,不断有人倒下,但倒下的人的位置立刻被更多的人填满。 在前列,几十个草原蛮部冲破了宋军的阵线,直入阵中,但未等他们打穿宋军的阵型,就被宋军第二阵的一个指挥团团围住,长矛与弓箭齐发,这些蛮人变成了刺猬。这些可怜的人的惨叫与呻吟被鼓声,号角声,厮杀声掩盖。 厮杀的呐喊刺激着战场上人们的肾上腺素,让人们忘记了恐惧、疲劳与伤痛,自以为悍勇无敌,英勇无畏,直到他们被刺穿,砍倒,射中,鲜血从伤口流尽,他们才倒下,被后面涌上来的人踩踏,化作尘埃。 但战场的核心并不在两翼,而在宋军的中军正面。被截断在山谷中的宋军现在从前到后,以此是熊大白、杨可发和中军、关力原。歩鹿孤乐平的骑兵在各部之间穿梭,维系着各部的联系。 到了下午未时四刻(大约下午两点左右),宋金双方的阵线已经完全混杂,宋兵大致以指挥为单位,金兵以谋克为一撮,在山谷间的每一处,双方都在厮杀,遍地都是尸体。双方的士兵用断矛,短刀,弯刀,骨朵,狼牙棒甚至双手互相攻杀。地上的泥土沾满了血,有宋兵的,也有女真人、渤海人,草原蛮子的。血混在一起,渗入泥土当中。 在中军正面靠右一点的位置,八十多宋兵的屁股后面,三十来个身穿轻凯的鞑子拎着刀跟鸭子似的赶着宋兵朝后逃。 “提辖!……陈提辖!……歇一歇,别跑了……到底怎么回事?这些鞑子都从哪里冒出来的?”傅慈,现在已经是副都头的西军逃兵傅三叉见自己五十名宋兵要被夺路而逃的溃军冲的立足不稳,连忙拦住带头逃跑的都头。 呼延庚在汾州和霍县大肆招兵买马,引得周边不少山贼来投。王进、史进、朱武、傅慈、陈达、杨春一干人等也下山投军。呼延庚在漉延路时就听闻王进的名号,前世又深受水浒的影响,看到王进和史进的名字,立马以这一百多山贼为骨干组建了一个满编五百人的指挥。 按照王进命令,傅慈要带着他的半个都增援前面的一个都。可傅三叉的大军还没增援上去,前面已经松松垮垮退了下来。很有一腔热血,想要跟女真鞑子了结夺财之恨,杀父之仇的傅慈实在无法理解宋兵为什么放着眼前的鞑子不打,拼命逃什么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节 结阵 正在亡命逃窜的陈达见有人阻挡住自己继续赛跑的道路,很不高兴地抬起头,见挡了道的是半路加进来的傅慈副都头,一脸蛮横地冲傅慈唾沫星子乱喷:“兔崽子,别挡道!挡老子道是啥意思?你们就地列阵,给我把鞑子挡住!”他瞪着眼睛用力推了把傅慈,傅慈后退一步,差点让后面的石头拌了一交。 傅慈蛮劲也上来了:“你个胆小鬼,跟老子回头,不然一叉叉死你!” “哟嗬……老子一刀劈了你。”看看后面女真人越追越近,心里发毛的陈达一急之下,一把刀架在傅慈的脖子上。 突然一声大喝:“吾乃西军都教头王进,背身向敌,斩立决。”王进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扇了陈达一个耳光,号令全指挥:“并力向前,不得后退。傅慈,你来带领第一都。” 追赶陈达的三十来个鞑子排成两道散兵线,呀呀叫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举着狼牙棒朝上冲。冲上两步,那些女真人就停下来,朝着陈达(现在是傅慈的)第一都射箭。 鞑子的箭法奇准。十几布几米的距离一都宋兵一冲就冲了上去,留给鞑子射箭的时间只有很短的几息,可在这短短呼吸之间,鞑子不过射了一轮箭,第一都又躺下了五六个。 “不许跑!谁跑我砍了谁……陈达,枉费你跳涧虎的名号!你要再跑,休怪我不顾兄弟情义。”王进第一都刚冲上去去,马上又给鞑子几支箭射了回来,陈达作势欲挡住他那溃败的士兵,实际上却借助士兵们的力气,一个劲朝后面撤,气愤不已的王进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陈达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脑门青筋直跳冲着陈达恶狠狠怒骂。 豆大的汗珠从陈达脑门滚落,哭丧着脸歪着嘴语带哭音哀求道:“指挥使,大哥,鞑子实在太凶狠了……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很大啊!……知道了,我一定带领弟兄们将鞑子顶在这里。”看着王进那要吃人的样子,陈达脑子里一片空白,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只能连声先答应了再说。 “就地列阵!乃公就在这里站着,你们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后退一步,我就先砍了你陈达!傅慈兄弟!你来督战!当兵的逃跑打死伍长,伍长退打死押正,押正逃跑就杀了陈达!” “是!第一都,把枪都放平了!弓手,给我射鞑子。” 有这么一个凶神恶刹一般的指挥使大马金刀立在这儿,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盯着自己,陈达想要开溜的念头只能胎死腹中。 都头像个样子,站到第一排的最中央,带头往前走。宋兵也大着胆子跟着都头往金兵那边挺进。 他们不能不重新投入战斗,指挥使刚才说的话这些人都听到了,现在要是还撤退,那肯定是死路一条。在和金兵去拼命,虽然鞑子厉害,但毕竟只有三十来人,万一将敌人击退了,总还会有人活着,至于谁活着,那就个人看个人的运气了。 让他们鼓起战斗勇气的还有凶狠的指挥使说的“当兵的逃跑打死伍长,伍长退打死押正,押正逃跑就杀了陈达!”这句话。皇帝是金口玉牙,说出的话就是圣旨,而这里,指挥使他在指挥里面跟皇帝也没什么区别,既然指挥使这么说了,跟第一都没什么太大关系的傅慈肯定会忠实落实指挥使旨意。给指挥使这么一说,现在都头盯着押正,押正盯着什长,什长伍长盯着手下士兵,士兵又盯着都头,大家都怕对方逃跑,害得自己遭了池鱼之祸。 如蝗的箭矢越过第一都向前飞去,只是宋兵们射术欠佳。王进跑到前面看了一会儿,气的有些要吐血的感觉:宋兵箭射得的热闹,可打了半天也没看鞑子有几个趴在地上不动的。 宋兵的箭射得不成,鞑子的箭倒是很带劲,不时有第一都的宋兵中箭倒地。 “把鞑子放上来跟他玩刀子!……傅三叉,你也上!” 宋兵,他们高举着长枪大刀,怒目圆睁高喊着如决堤洪水般冲了下来。 金兵射了一轮箭,宋兵被射倒了十几人,随后两军就撞在一起。 这三十来个鞑子是生女真,面对自己两倍多的宋军也不慌乱。几十个鞑子大致站成一个圆阵,彼此背靠背举着玩到狼牙棒跟自己对峙,这些家伙还真是静如处女动如脱兔,你提着大刀没靠近他,这小鞑子跟泥菩萨一样,可只要你到了他面前,刀一举起来,他喊一声“呀”,收在里面的手往外一送一挥,这长枪跟闪电一般朝你胸膛奔了过来,很多时候让他挡都没法挡。 山头上到处都是七八个举着大刀的宋兵围着两三个女真兵乱砍,可砍了半天,大宋兵丁被劈倒了不少,女真兵被大刀劈进地狱去的,却寥寥无几。人多并不等于力量大,鞑子抱成一团,看起来外面宋兵多,可真正能跟鞑子交上手的,也就三五个人,这时候,女真人比宋兵远远勇猛凶悍体现出来了。 王进单手持着丈二长枪,挑翻了身边两个金兵,抬头一望,眉头挤到了一起。现在三十来个鞑子却将近百人的宋兵赶的一步步朝山头后退。 近百人给三十来个鞑子杀的手忙脚乱,王进顾不上多想,大枪一挥,单人向着金兵杀过去。王进手中这杆枪可有讲究,是著名的河朔大枪,丈二长枪在王进手中,如同活蛇一般,只有一身蛮勇的女真兵根本无从招架,一下子就被挑翻了五六个人。 发现王进这么个狠角色,女真人虽然悍勇,却也不是傻子。倒下几个后,冲上来的这些女真人只要没死的马上掉转屁股退了下去。王进大枪一挥,宋兵的大刀挥舞的亮晃晃一片,喊杀声在山谷里回荡着,越来越响,也越来越激昂。 第一都的追击在面鞑子一轮箭雨后,自然终止,那些鞑子箭法好的让人胆战心惊,第一都冲在前面,追的意气风发的几个弟兄都中箭身亡。没杀过瘾的王进虽然很想靠白刃战中获胜的气势,一个冲锋将下面鞑子都给消灭了,可下面对方一阵乱箭,第一都官兵慌慌张张朝后撤退,将很不情愿的王指挥使也给簇拥着退了回去。撤回高地的王进很是自豪地扫视着刚才战斗的地方,可他的自豪渐渐变成了沮丧——山坡上鞑子兵倒下了十来个,还有十来个受伤的已经逃了下去。而他的第一都官兵却躺下二三十来个,还有一些倒在山坡上挣扎着。如此惨重代价,是王进根本没有想象到的。 史进没有参加刚刚的那场恶战,他在后队,指挥自己、杨春和朱武三个都,准备发起第二波冲击。 王进招呼史进等人到前面去,三都生力军按左中右列开了阵势 “看见没有,鞑子回来报仇了,整整一个谋克,五十来个骑兵。他们一定会用骑兵先冲,朱武,你带着陈达傅慈,在正面挡住鞑子,史进从左边包抄。” “提辖,我这一都只有五十来人了。” “软蛋,指挥使说,就是都死倒这头,也不能退一步,你龟儿子吼个串串,要不要老子到你们排头?……指挥使,我傅慈来打头阵。” “陈达,你小子跟爷爷叫什么苦?你这不是还有几十号人,还能打吗?难道你害怕了?爷爷我不也在这里,真要鞑子上来了,我和你一起完蛋!王八蛋,给我滚到前面去!别老在爷爷眼前晃悠,让我心烦!” 绰号神机军师的朱武一直不哼不哈的,王进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这下,他让四个士兵两两成行站着,挤在一起,搭起一个人台来。朱武站在这几个士兵的肩膀上,手打凉棚四下张望,观望了一小会,朱武跳到地面上,一路小跑着,来到王进面前 “提辖,鞑子现在风势不对啊,鞑子现在满满一个谋克,还有五十几个骑兵,比咱们强了不止有多少。可这些鞑子到现在才爬了多少路?您看他们是不是耍了什么花招?” 王进大致看了一下周围,宋军的各个指挥可以说各自为战,被金兵压着打,但整个战线还是完整的,金兵没有突破,中军的生力军仍然呆在战线的后方,等待着突击的机会。 王进是都教头,他武艺高强,作战勇猛,但真正临敌指挥的经验并不丰富。他思量了一会,没看出金兵有什么阴谋。 没有如同宋军所预料的那样骑兵冲阵,由渤海人、契丹人组成的步队排成阵列,一步步的逼了上来。 既然鞑子要列阵而战,王进正求之不得,宋军马上列成了长枪手居前,弓箭手在后,刀盾手站在长枪夹缝中的标准阵型。随着王进一声号令,三都宋军就向着金兵迎去。 接近到五十步的时候,宋金两军都开始放箭,宋军的刀盾手把盾牌斜举,试图尽可能多的挡住箭矢,史进等都头挥动手中武器,拨打雕翎。 宋金两军的军阵终于撞到一起,杀得难分难解。 在这样的搏杀之时,史进的一身好武艺,便显出作用来。他提了一条大枪,三下两下便解决了当面的敌人。长枪左右一摆,打出一排空档出来,史进大喝一声,率先跃入敌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节 杀阵 史进的左翼率先突破,将深深的契入敌阵,大有将敌人右翼打穿的希望。如果打穿了金兵的右翼,再反卷回来,宋军便赢下了这一阵。 但王进这个指挥迎击金兵,相对的就脱离了本方的战线,左右两侧都空了出来。 这时,就听见马蹄声响,金兵的骑兵包抄过来。 王进看到金兵的骑兵冲了过来,心下也是一愣。他的全部手下投入到与金兵的鏖战当中,已经没有任何预备队。 王进虽然已经快六十岁了,但艺高人胆大,他提着长枪,对着金兵的骑兵跑过去。对面的金兵见只有王进一个人来硬挡,便没有放箭,要生生将这宋将用铁蹄踩死。 王进拎着长枪,眼看到了金兵的近前。突然,王进将长枪往地上一插,空着双手迎向最前面的金国骑兵。当面的金兵高举狼牙棒,直直的冲向王进。 眼看金兵的战马就要撞到王进,王进身体一转。恰恰让过马头,金兵的狼牙棒顺势挥下,却被王进一把抓住,顺手将金兵拉下马来,短刀割了他的喉咙,随后在马背上一按,自己跳上了战马。 拦马,拉人,夺命,上马,这一连串动作都在呼吸间完成。虽然马背上换了主人,战马却在继续往前奔驰。转瞬间战马路过王进插枪的边上,王进顺手拔起长枪,控马放慢马速,身后的金兵追了上来,王进微微侧身,大枪向后一送—— 回马枪!一枪就将身后的金兵捅到马下。王进调转马头,单骑杀入金兵的骑队中。 金兵骑队回过神来,当下纷纷大呼冲上,狼牙棒、大斧、金瓜、长刀诸般重兵器一起向王进身上招呼。身陷群战之中方显老教头的手段! 只见王进枪交左手,右手一托枪尾,那条枪在左边金兵的狼牙棒上一搭,稍稍弯曲了一下,随即一股弹力爆出来将那柄狼牙棒远远弹开。那金兵失去重心身子在马上一歪随即便被王进挑下马来。 王进的枪却借着这股力道闪电般荡到右手边,抢在右手金兵的大斧落下前挑入咽喉之中。那金兵登时了帐,一道鲜血飙射出来,被战马冲刺卷起的旋风化作血雾,好似为王进加上了一件血色地披风。 王进此时好似才刚刚热开了身一般杀性大起。那杆枪左挑右扎乱军之中穿梭不定。凡是兵刃向他身上挥去的不但伤不到他反被他地大枪借了力道,一条枪使开竟无半分滞涩。枪越来越快到后来化作一团白影在周身上下晃动,方圆三丈之内,沾着便死碰着便伤。连挑十八员金兵勇士,将这一骑队生生杀透。 朱武、陈达等人率领步队搏杀,见到指挥使如此神勇,不由得士气大振,史进自不用说,已经杀进金兵阵中去了。 傅慈一叉了结了对面的金兵,挑起钢叉朝左右大喝一声:“弟兄们!……给我冲啊!” 十几个名宋兵,跟着这个新副都头提着大刀朝女真兵冲去。紧接着陈达所部也跟着提着大刀冲了上去。 按照陈达的本意,他是不想太早投入白刃战的,既然傻里巴几的傅慈想要早死早投胎,陈达乐得跟在后面捡便宜。冲在前面总是先死,陈达虽然没打过什么仗,对这一点还是看的很清楚。 可王进单枪匹马一通好杀,把兵丁们都鼓动起来了。杨春这个愣头青比傅慈冲得还快。杨春好歹是自己老兄弟,而且左右两边都攻上去了,自己落单在后头,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陈达的武艺虽然不如史进,但比朱武和杨春都要好些。真的打起来,跳涧虎双刀施展开来,也如同猛虎下山一般。顺手就砍倒了两个金兵。 这时,王进兜转马头,向着金兵的步队冲来。金兵们见势不好,四下逃散,史进带人追杀了一阵,斩了好些头颅,充作战功。 王进在马背上举目四望。整个谷地战场,宋金双方仍在僵持。 和当初杀熊岭之战一样,金兵采用的首尾分割牵制,突击中军的战法。但此次呼延庚过谷地早有安排,被围在谷地之中的整个中军,前部的熊大白和后部的关力原都非常悍勇坚韧,各自的队伍列阵而战,没有如同杀熊岭那样前后部都逃散了。中军虽然和敌军混杂成一团,但整个战线也没有破裂。双方的主帅,呼延庚和完颜银术可,隔着厮杀的战场遥遥相望,再让完颜活女突袭斩将是不大可能了。 王进观望了一挥,心中豪气顿生:“大郎,牵一匹马,随我踹阵去。” 战场上到处都是无主的战马,史进叫人牵来十余匹,再带了十几个骑术好的兵丁,便随王进踹阵去。其余人等由朱武带领着去支援别队的宋军。 完颜银术可在战场的另一头,有王进的位置看不真切,王进带着史进,放马慢跑着,绕过厮杀的兵。不时有小队的金兵,以为这两个宋将落了单,过来捡便宜,王进将领头的一枪搠到马下,甩开这些金兵。 王进和史进已经到了完颜银术可五百步以内,遇到的金兵越来越多了。身后还有四五支金兵在追着他们。 “大郎,随洒家踹阵去吧。”王进双腿一踢马腹,胯下马吃痛,往前猛的一窜,接着快速奔跑起来。史进不敢耽搁,招呼身后的十余骑,紧紧跟上。这十余骑直接撞进金兵的主阵中,直奔帅旗而来。 金兵是设伏攻击的一方,也没有宋兵列阵而战的传统,阵型非常的松散,保卫主帅的金兵虽然精锐,却根本没想到宋将会来突击主帅,毫无防备,有的连甲也没有批,坐在地上保存体力。 五百步的距离转瞬即到,王进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就直直冲进金兵主阵。一杆大枪施展开来,将涌过来的完颜银术可的亲卫一下子就挑下来三个。 完颜银术可的亲卫谋克身手不凡,正面的两骑堪堪架住了王进的大枪,这时,史进跟了上来,将这两骑刺死,随后王进和史进齐头并进,互相掩护,直奔完颜银术可的大旗。 跟在两人身后的宋兵,不断被金兵拦下落马。但王进和史进并行,身前却无一合之敌。 两杆银枪,两匹快马,如同闪电一样,杀透了金兵的堵截,完颜银术可的帅旗,已到二十步之内。 王进与史进离完颜银术可的大旗只有二十步之遥,完颜银术可身边的铁浮屠一拥而上,如同一道铁墙将两人挡住。王进一枪将一名金兵捅下马来,但这名金兵死死的抓住枪杆,王进一时之间拔不出枪杆来。 史进大喝一声,扎倒边上一名金兵,两腿催马,抢到前面,直奔完颜银术可。拦在两侧的金兵顾不得兵器被困住的王进,纷纷打转马头追逐史进。 完颜银术可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见到史进抖着银枪杀来,将手中骨朵儿横着一拨,将长枪挡开。 这时,一名金兵已经追到史进身后,大斧照着砍了下去。史进回手一枪,刺死了这金兵,完颜银术可却打马跑出老远。 这时,王进追了上来,正面截住了完颜银术可,王进将大枪抖得如同一朵花儿,完颜银术可是个识货的,知道这大枪不可硬挡,便将骨朵儿左右抡了起来,一下子磕在王进的枪杆上。王进的大枪却没有被打飞,而是借力变了个方向。本来是奔着完颜银术可身上的铠甲缝隙去的,却直扎在胸口上。只听见“咣”的一声,把护心镜硬是扎窝下去一个坑。 完颜银术可大叫一声,在马背上稳住身形,两马一错镫,王进把大枪向后一甩,枪钻砸在完颜银术可的背上。完颜银术可当即趴在马上,被战马驮着落荒而逃。 周围的金兵都红了眼,不要命的围上来,王进冲史进高呼一声:“抢大旗!”便催马向完颜银术可的大旗冲去,史进闻声而动,也追了过去。 王进和史进在前面跑着,一群乌泱乌泱的金兵在后面追逐。见王进两人渐渐靠近大旗,金兵也顾不得大旗附近的守军,纷纷放起箭来。 王进和史进都仗着身上的半身甲,不理会身后的箭雨,杀散大旗处的守兵。 给完颜银术可扛旗的,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史进回马去挡住追兵,王进冲上前去,一枪扎死了壮汉,完颜银术可大旗倒地,王进催马一路小跑,把鼓手号手一路扫掉。这时,追击的金兵已经围上来了。 数百金兵将王进和史进团团围住,史进振奋精神,一条枪上下翻飞,应对围住自己的四匹马。围着王进的金兵更不时从马上掉下来,被自己的同伴踩做肉泥。 慢慢的,战场上的金兵发现后方的金鼓之声停了下来,回头看,完颜银术可的大旗也倒了。前方正在厮杀中的金兵诸将,谁也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金兵各部,靠着一贯的悍勇和对宋兵的蔑视坚持着。 呼延庚在阵中也见到金兵的大旗倒了,他当即下令,歩鹿孤乐平率领骑兵寻隙突击,杨可发率部增援右翼的关力原部。 两刻钟以后,不知从哪里开始,金兵开始崩溃,先是单个单个的,然后是小股小股的金兵,像沙漏中的沙子一样,从战场上流了出去。金兵的将领还都是老于沙场,他们见势不妙,又得不到完颜银术可的指示,便将部下收拢,且战且退,慢慢退出了战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节 勤王 金兵的主力多是骑兵,即使是渤海人,契丹人,也大部有马,只有充作辅兵的宋降兵和抓来的民壮,被金兵抛弃在战场上。 经过整整一天的苦战,宋军终于把伏击的敌人击退了。呼延庚下令,各部打扫完战场以后,向前军靠拢,就地扎营。 这一仗,不算被俘虏的宋降兵,金兵留在战场上的尸体就有两千多具。河东的金兵,可谓元气大伤。 史进牵着王进的马,缓缓走下战场。王进身中三箭一刀,靠着精湛的武艺与上百金兵搏杀,金兵退去以后,年过六旬的王进再也坚持不住,油尽灯枯,伏倒在马上。当晚,一直昏迷的王进终于整开了眼,脸上也有了一丝红晕。 在别人喜极而泣,还没说上话的时候,陈达已经探身在王进面前了,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惊喜地嚷嚷起来:“指挥使,您可总算醒来咯。指挥使晓得不?把我可唬得魂都要没得咯,要是再不醒来,我们可怎么办?” 刚醒来的王进见陈达的眼泪鼻涕都要滴到自己脸上,不由得皱着眉头。 史进见王进皱眉看着陈达,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连忙上前,一把将陈达推开。陈达虽然很不满,可看看周围,除了杨春,其他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仿佛看着一条毒蛇,他也只好讪讪走到一旁。 史进眼里噙着泪,哽咽道:“师傅……好些了么?您有什么话要说?” 王进浑浊的眼睛终于有了神,看清楚身边焦急站着的是史进,急促的呼吸稍微变得均匀些,起伏颤抖的胸部开始平复下来。 王进手动了动,朱武急忙俯下身,将手放在炕边王进能够着的地方。王进将手放在朱武手背上,轻轻抚摸着。 史进想起以前自己向王进学艺,前尘往事涌上心头,不由得再也控制不住感情,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发自肺腑地叫了声:“师傅……” 外面北风呼啸着越刮越大,棉帘被风掀起一个角,几点雪花从外面飘了进来,又下雪了。 王进从嘴里困难地吐出几个字:“……大军……大军现在如何?” 朱武道:“鞑子已经退了,听哨探回报,隆德府城下的鞑子也撤走了,指挥使您就放心吧。” 听说隆德解围了,王进欣慰地合了下眼,过了会儿,又睁开眼看着史进:“这就好……要与鞑子拼命……”说的话急了些,王进困难地咳嗽起来,痛苦地吐出血痰。 围在周围的军官齐声道:“请指挥使放心!弟兄们一定与鞑子拼命到底,决不会当孬种!” 王进微微点头,勉强睁着眼睛,抓住史进的手,叹了口气。“唉……可惜,我是不行了……不能再带领你们,一起杀鞑子。” “师傅,您一定能好起来的!” 王进看着史进,脸上露出苦笑,轻声道:“只是这河朔大枪,你只学了五成……” 史进急切的要说什么,王进拦住他,抢着说,“这个指挥你来带,河朔大枪也要你传下去,去都中,找个叫林冲的教头,让他传你。” 史进梗咽着点了点头。 “好。”王进疲乏地合上眼,再也没有睁开。 隆德府围城的金兵已经撤走了,呼延庚顺利的推进到隆德府。他让大军驻扎在城外,自行入城去见张确和王禀。 在去府衙的路上,呼延庚只见城中一片狼藉,沿路不少房子都被拆掉,想来是做了守城之用。在一处在房屋的废墟上,小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嬉闹着,一个小孩高举着树枝叫道:“吾乃王大将军,鞑虏,是来送死的么?雷石滚木,给我砸。”分成两拨的小孩便用土块打起仗来。 呼延庚来到府衙前,离衙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粥棚,一个师爷,三个衙役正在施粥。取粥的百姓虽多,井然有序,想来官府施粥已经多日了。 呼延庚进了府衙,直入大堂。河东路安抚使张确,胜捷军都总管王禀端坐堂上。呼延庚推金山倒玉柱下拜,见过了自己的老丈人和恩帅。 张确让呼延庚坐下,细述近一个月来与金兵交战的情形。听呼延庚讲完,王禀问道:“可有将战果禀报访察使?”访察使指的是西河访察使张灏,也是救援太原的陕西兵的主帅,理论上有调遣陕西全境兵力的权力。 呼延庚道:“已报知张访察知道,请他速来隆德。” 王禀沉吟了一会,对张确道:“完颜银术可这贼子撤回了太原,听庶康说来,鞑虏在发鸠山下损失甚重,被斩首就有两千级。加上受伤的,鞑虏只怕损失上万。” 张确喜道:“粘罕这贼子东下都门,在河东,银术可一支孤军又受重挫,吾等不若趁机反攻太原。” 王禀道:“隆德府刚刚解围,诸将士有功,安抚使不若明日到大营中劳军,抚慰一番,再做定夺。”王禀的意思,就是让张确先了解下呼延庚部下的情形。 张确道:“何必等到明日,来呀,传令下去,在府库中再寻些铜钱来,本府下午便要去劳军。” 隆德府是李纲督战之地,也是粮草军需转运之地。虽然粮草器械在围城之时偶所损耗,但铜钱却也不缺。 很快,张确从府库中调出五制千钱,用作劳军。张确和王禀到呼延庚的大营中转了一圈,回城后面带忧色。趁着呼延庚不在,张确偷偷的问王禀:“这样的军汉,如何比得上小种节度麾下,如何能击退完颜银术可。” 张确在营中所见,众军汉虽说不上士气低靡,但对击退完颜银术可,都道侥幸,全无战心。若是驱赶着这样的军汉到太原城下,强行填壕攻城,非哗变不可。 王禀劝道:“鞑虏东下围攻都门,当下急务是去勤王。太原的贼子,且让他残喘几日。”王禀是军中老将,对宋兵大致是什么情形,心中有数,早已打定主意,不可强攻太原,而是将主力带往都门勤王。 见张确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想法,王禀便趁热打铁,解说自己的方略。与张确大致商定之后,王禀才把呼延庚唤来,说道:“带吾等与张访察合兵一处,本帅就带着你们东援都门,勤王去。” 呼延庚道:“末将遵令。末将还有一事禀告安抚、节帅。” “只管说来。” “末将在垣曲渡口,安排了一个叫张横的人收罗船只。他本是江洋大盗招安的,最善管船,大军乘船东下,当能赶在贼子粘罕前头,到得都门。” “也好,你去安排吧。” 张灏得到消息,很快轻车简从赶到隆德。王禀与张孝纯是患难之交,张灏面见王禀时,执子侄之礼。王禀的安排无有不允。 于是河东的三位高官各领任务,王禀带领三万精兵东下勤王,张灏带着卫队返回陕西,整理西军剩下的兵马,准备再次东援。张确带领大约一万人人在隆德留守。 十一月三十日,王禀和呼延庚带着六厢精兵,到达垣曲。宋兵的一众家眷也在此会和。王禀命令全军休整三天,再乘船东下。呼延庚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张婵和丫鬟黛绢。 五日后,坐船之中,王禀对呼延庚道:“河北有新的消息吗?” “节帅,吾得到的最后消息,就是真定被围。当时吾已经分兵,让邱穆陵仲廉带领五百马军,五百步军到河北去增援。” 王禀回想了一会,才想起跟在呼延庚身边的那个家臣是谁。随后道:“也不知河北情形如何了。” “再行船两日,便到了孟津渡口,孟津的北岸是河阳,属河北东路。南岸是孟津,属京西北路。到孟津时上岸打探一番,还可分出一支轻兵,由陆路直达都门。” 与此同时,河北西路,河阳府,粘罕的大军就驻扎在这里。对岸,是由宋国同知枢密院李回与宣抚使折彦质带领十二万大军共守大河。 粘罕的帅府设在孟州衙门。他端坐在知州的座位上,完颜希尹和完颜娄室分坐两边,完颜活女等一众将领站在阶下。在最下方,是降臣臣高世由(原泽州知州)和张尧佐(原知威胜军).在大堂的门外,一个身高八尺的彪形大汉带着一众投降的衙役横挡在门口,以防有无知的刁民惊扰了金国的大爷。 粘罕问道:“大河南岸的旗帜可查探清楚了?” 完颜活女回话:“对岸打的,是李回与折彦质的旗号。” “折彦质?”完颜娄室嬉笑道,“他没有什么本事,我等取怀州,怀州知州霍安国殉城,这厮落荒而逃。大金兵攻进怀州,这厮的仪仗器械都还留在城里。” 完颜活女听得心喜:“且让吾带三千孩儿,渡河去取了折彦质的头颅。” 完颜希尹道:“莫急,看对岸联营密密麻麻,当有十万兵,活女不可轻动。” 完颜娄室道:“宋兵虽多不足畏也。与之战则胜负未可知,不若加虚声,尽取军中战鼓击之达旦,以观其变。” 粘罕的长子银朱孛堇大叫:“爹爹且让孩儿过河查探一番。” 完颜活女和银朱这般叫嚣,底下一众将领都蠢蠢欲动,要率本部抢先渡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节 河阳 金营众将都嚷嚷着要渡河,完颜粘罕道:“活女听令,带本部兵马,到河岸边击鼓喊杀,若宋军出营守河,便偃旗息鼓,待宋军回营,就再击鼓,至辰时方可回营休息。” 粘罕又对自己的儿子下令道:“银朱听令,着尔等各带本部,寻水浅地方过河,查探消息。一切小心谨慎,若是轻敌大意,折了我女真好儿郎,饶你不得。” 银朱大喜,心头一转念,想到一事:“请父帅指给一个本地的降将作向导。” 粘罕正在沉吟,听堂下降臣张尧佐叫道:“罪臣张尧佐给国相元帅保荐两人。” 粘罕细问,原来张尧佐在此由两个远支的堂兄弟在此任职,一个是河阳府兵马都监张河安,一个是孟州乡兵保甲提举使张河定。日常分别被人称作张都监,张团练。 粘罕喜道:“你这两兄弟现在何处?为何不仅早来投?” 张尧佐道:“这两兄弟早在河阳为官,素知宋廷腐朽,欲投王师,苦无门路。此二人熟知河阳兵情地理,国相元帅一问便知。” 粘罕便派人唤了张都监和张团练来,细细询问。 张都监道:“此处下游七里,冬天水浅,可以徒步过河,只消兵士喝几口酒御寒。” 粘罕道:“甚好,你们俩兄弟便随着我银朱孩儿去,大军过了河,张河安就是河阳知府,张河定做孟州知州。” 张氏兄弟大喜,连忙拜谢。 当晚子时,南岸的宋军宣抚副使折彦质早已睡下,突然,一阵密集的鼓声从对岸传来,还隐约夹杂着人喊马嘶。折彦质赶紧起身,到帐篷外查看,只见对岸一片火把,把河岸照得通明。折彦质晒笑:“贼子安敢赚我?”他正准备回本帐去睡觉,突然亲兵来报:知枢密院李回召集众将,三通鼓不到,军法从事。 折彦质无奈,只好往大帐去。进了中军帐,其余诸将已经到了。李回沉着脸,折彦质微微屈了屈身,算是给李回行了礼,随后一声不响的坐到李回旁边的副座上。 “贼子在北岸如此喧哗,只怕要趁夜渡河,哪一位将军愿意提点本部,半渡而击之?” 有一名将领慷慨领命,李回嘉奖了几句,派他去了。随后,李回嘱咐诸将夜不解甲,枕戈待旦。 待诸将都退去后,折彦质才说:“枢密,只怕贼子有诈。” “诈从何来?” “枢密且思量,贼子若是要趁夜过河,必然偃旗息鼓,不让我等发觉,哪有又是击鼓,又是打火把的道理。” 李回道:“折宣副,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鄢知金贼不是大张旗鼓迷惑我等,趁我松懈突然渡河呢?还是小心为上。” 折彦质还有再劝。李回道:“小种经略就是太不小心,中了金贼的奸计,折宣抚,你强过小种经略吗?” 就这样,在李回德督促下,南岸的十二万宋军整整折腾了一晚。 第二天,宋军人人哈欠连天。 李回又道:“此金贼批兵之计也。昨晚不至,今日必大至。”折彦质见状,连连冷笑,转身回营。 当天午时,折腾了一夜又半天的李回吩咐亲兵:“老夫要睡一会,除非是金贼打过河来,不然不要吵醒老夫,若是扰了老夫的清静,定斩不饶。”到了下午酉时,睡醒的李回叫亲兵进帐来,亲兵手上拿着一封信,说是是折彦质派人送过来的。 李回展开信看了一会,勃然大怒:“好贼子,居然跑了。” 原来,折彦质的信中说,说郑县以北的白马津是开封门户,也是紧要之地,自己领四万兵去守白马津,防着斡里不的东路金兵。李回问道:“这封信什么时候送来的。” “大约未时。” “为何不立刻叫醒老夫。” “枢密曾言,除非金贼过得河来,不然不要吵醒枢密。” “好大胆子,居然讥讽老夫,来呀,把这厮托将出去,打五十大板。” 打人的声音,亲兵的哀告声一阵阵传来,李回慢慢平复了心情,他突然想到一事:“折彦质这贼子,莫不是跑回都门告我的黑状。”李回越想越不对劲。自己未曾亲自领兵,更不要说打仗了。若是这河防丢了,折彦质再参自己一本,只怕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李回越想越是害怕,他叫了自己的师爷进来,拟了一封书信,派人连夜送往汴梁。 李回忙碌到丑时,方才睡下。似乎刚刚睡着,就有人叫自己。李回睡眼惺忪的坐起来,听见亲兵禀报:“金贼过河了。” 李回愣了一会,想了一想,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下游七里地,有百姓见到金贼过河了。” “啊!”李回脑子里涌出无数胡思乱想,“原来折彦质早就知道金贼过河了,偷偷跑掉。不知道朝廷会怎么看。我那一封信,会不会予人口实。……”最终,李回下了决心:“连小种经略这样的宿将,秦风军这样的强军,都被打得群军覆没,我又能有何作为。还是回汴梁去吧。” 于是,靖康元年的润十一月七日,孟津渡口的八万宋兵早上一起来,发现他们的指挥官不见了。 “将主,将主,李回那怂货不见了。”庞山诺兴冲冲的进到帐中,冲着丘穆陵仲廉叫道。 邱穆陵仲廉当初奉了呼延庚的命令护送一万河北民壮归家。到河北后,一些无家可归的民壮,还有一些见金兵势大,无法在河北安家的河北人,都投奔到邱穆陵仲廉的军中。邱穆陵仲廉将自己的下属扩充到五千人,护送着十余万河北百姓,且战且退,终于在十一月退到黄河南岸。正遇到种师道去世,朝廷任命李回代行宣抚事,提点大河防御。 邱穆陵仲廉就带着自己的下属,投奔到李回麾下,还为自己的五千人补齐了装备。也是邱穆陵仲廉好运,宋朝缺的是敢战能战的兵将,却从来不缺装备。 林茗在一旁问到:“将主,怎么办?听说金贼已经过河了。”他安顿好了自己的五房妻妾,就来追随邱穆陵仲廉,以报答救命之恩。邱穆陵仲廉道:“金贼不善舟楫,就算过河,也不过几百小卒子罢了。”他昂首下令:“庞山诺,点齐三千军马,将营门堵住了了,全营八万军汉,不得走脱一个。将这八万军汉给洒家少兄……朝廷留住,便是大功一件。林师爷,给我叫来一个指挥的马军,一个指挥的步军,咱们去会一会金贼。” 邱穆陵仲廉带领五百马军先行。他刚到河北时,只带了两百马军,幸而庞山诺是河北牧马人,知道一批河北驻军的下落,联络过来。邱穆陵仲廉的马队扩充到了一千人。他带着五百马军直奔下游七里渡 七里渡,第一波过河的数百金兵已经上岸,此处冬季虽然水浅,但夜间水寒,昨晚只有几十人过河,却被宋军偶见,吓跑了李回。这过河的几十人在这边河岸探查了水情,待到第二天天明,立起旗帜,引导大队过河。 邱穆陵仲廉带领五百马军赶到七里渡,已经有好几百金兵过河了。 邱穆陵仲廉大喝一声,“鞑子没有披甲,小的们,给我杀啊。”说完一踢马肚,率先冲了上去。形势确乎是危急的。邱穆陵仲廉没有去招呼溃败的士兵,他凭着长期战斗的经验,立刻判断出谁占领和保持了这座桥头堡,谁就会取得这个局部地区战役的胜利。邱穆陵仲廉不假思索就催动坐骑。挥舞着三十斤重的三尖两刃刀直往桥头堡的敌丛中冲杀过去。他连对自己的部将和亲兵们也没有打个招呼,因为他了解,在这个严重关头,主将的意志就是全军的号令,他主将的马首所瞻就成为全军突击的方向。他自己冲到哪里,全军就会跟上来和他一块儿冲锋、搏杀。 他腾云驾雾般地冲进敌阵,被马蹄掀起的泥土尘埃既遮蔽了他的视线,也遮蔽了金军的视线。他们好像隔开一道尘雾的屏障,在他还看不清楚对方的真面目时,四、五条铁槊已经一齐向他搠来。他用三尖两刃刀奋力一格,就势把铁槊都揿压在地上,只听得“格嘣”两声,两条铁槊齐齐地折断了,还有一条也因为受到的压力过重,猛然脱手堕地——这一回合的战斗,他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力,使他迅速地获得胜利。直到那时,他才看见满面灰尘的金军拎起半根铁槊,或者空着双手,一齐拨转坐骑逃走。 邱穆陵仲廉乘势飞追上去,好像从重霄之上穿入阵云的飞将军,以掣电走雷的速度,急驰飞奔,远的箭射,近的大刀斫杀,一连杀死了十多名金军,逼退了其余的金军,霎时间就把他们的万丈气焰压了下去。 邱穆陵仲廉以一己之力,直接阻断了敌军的进攻势头,为己方的行动赢得了时间,可谓真正的以一当百。 桥头堡狭窄的地面上,麇集着这么多的人马,大家都施展不开手脚,于是双方不断地向两翼展开。这时邱穆陵仲廉的全部骑兵已赶到,五百骑如同旋风一般,直接从滩头趟过。刚过河的金兵淬不及防,先过河的以宋降兵为主,既没有上马,也没有列阵。被杀得鬼哭狼嚎。 求收藏、红票、月票。谢谢狗砸啊的打赏和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节 孟津 岸上的金兵纷纷抛弃了甲杖马匹,往河里逃去。几百人蜂拥着跳进黄河,第二波渡船正在北岸接人,一时间也不能过来救人。有宋兵冲到河岸,挥刀斩断了浮桥的绳索,组成浮桥的船只散乱在河里,顺水飘走。黄河南岸的金兵现在要逃走,可没这么便宜了。 金军背临着河,要退回去已不可能,只好拼死格斗,才能死里逃生。双方战鼓大震,喊杀声四起,展开了势不两立的剧烈的决战。 尽管剧战还在进行,形势显然扭转过来了。北宋军队完全控制住桥头堡,把原来占据在那里的金军从东,西、南三个方向赶开去。浮桥上的金军看见桥头堡被夺,他们的通道已被卡断,无法登陆,就抢着、挤着、挨着,混乱地退回北岸,只有零星的船只和木筏还在继续载运人马过河。但是登陆点都被宋军控制住了,难以上去。 金军增援的路线被卡断了,宋军的后续部队却源源不绝地从后方开上来。聚在北岸的金军既不能渡河,他们的箭矢又够不到南岸,只好瞪着眼睛干着急。 邱穆陵仲廉等人砍瓜切菜一般,在滩头杀了一个来回。 一些女真兵见逃不掉,回身团在一起,将一个女真将领紧紧护住。邱穆陵仲廉在马上打望,知道这些金兵定然保护着一个女真贵人。 邱穆陵仲廉手下的骑兵有悍勇的,直朝这一百多金兵冲去,金兵突然抛出一支短矛,穿透了将这名宋兵的胸甲,将他当胸扎死。邱穆陵仲廉的手下一时被嚇住了,不敢再往上冲。对面的金兵乘这个时候开始披甲。 邱穆陵仲廉见状将,叫道:“破阵者,赏婆姨一个。” 原来,邱穆陵仲廉带领百姓从河北撤退时,有几百失却亲人的女子随行。邱穆陵仲廉不许下属的宋兵荼毒欺凌这些妇女,将她们编成女营。但女营中的想在乱世中找个依靠的,大有人在。而丘八们也以光棍居多。邱穆陵仲廉于是设立了一个临时措施:“立功者,发老婆。” 团在一起的女真兵已经结好了阵势,后排的女真兵正在着甲,前排的女真兵已经都拿起了长兵器。 “勇的跟我来。”邱穆陵仲廉一声大喝,打马就向敌阵冲去。五百骑稍稍整队,跟着邱穆陵仲廉往前冲。 对面的女真兵开始放箭,投矛。大多数被宋兵挥舞兵刃挡掉,只有寥寥几箭射中了马上的骑兵。 邱穆陵仲廉挥舞着三尖两刃刀,将自己马前护得密不透风,第一骑冲到敌阵前。正对两个女真兵,一个举着长骨朵,一个举着长矛。邱穆陵仲廉大喝一声,将长矛拨开,战马直撞进去,正撞在骨朵上。 手拿骨朵的金兵被撞得往后飞去。邱穆陵仲廉听到自己的坐骑一声哀鸣,左腿一抬,纵身跳下马来,双手紧握三尖两刃刀,低叱一声,往前迈出一大步,大刀劈下,将当面的金兵连人带盾劈作两半。 三尖两刃刀刀身极重,多被步兵用作破骑破甲的重器。邱穆陵仲廉家学渊源,九岁习陌刀刀法,十二岁习呼家枪,十五岁武艺大成,刀枪合一,马步双绝。就见邱穆陵仲廉身披半身甲,进一步,劈一刀。每进一步,如同泰山压顶,每劈一刀,当面之敌人甲立碎。 跟在邱穆陵仲廉身后的骑兵,或在马上劈砍,或下马与金兵搏战。宋兵仗着人多,甲械齐全,全然不惧金兵的悍勇。 厮杀了不知多少时候,宋军的步队赶来,跟着金兵过河的宋降兵纷纷投降。 这时,宋兵已经把那一小团女真兵团团围住。被保护在最内层的女真贵人也亲自拿了一柄七叶锤,与宋军搏杀。 邱穆陵仲廉喝道:“兀那鞑酋,降了吧。” 鞑酋激动起来,大声喊了几句。邱穆陵仲廉下令:“放箭。”一担半的强弓近距离攒射,当场将被围得一干女真人射成刺猬。 宋军用长枪挑着敌人的首级,押着俘虏,得胜回营。到得宋军大营辕门附近,只听见沸反盈天。邱穆陵仲廉打马向前,见到自己的部属已经搬来拒马,堵住辕门,长长的拒马枪向内支撑着。拒马前边,四五个兵士正在叫唤:“让开让开,爷爷要回家。” 邱穆陵仲廉骑着缴获来的战马上前去:“权知真定兵马钤辖在此,尔等胆敢临阵脱逃?”邱穆陵仲廉给自己现编了个官,量这些小兵也不敢查对。 一个兵丁叫道:“李枢密都跑了,区区一个钤辖顶什么用?” “钤辖在七里渡,大破三千鞑子,阵斩金国银朱孛堇,鞑酋首级在此。”林茗把斩获的金兵首级,缴获的金兵旗帜都亮了出来。大营里一阵欢呼。 邱穆陵仲廉道:“都回营去,等候朝廷再派大将到来。” 邱穆陵仲廉不知道的是,他这一次封堵营门,真的改变了历史。在另一个时空,随着折彦质、李回的逃离,守河的十二万大军一哄而散,粘罕所部不费吹灰之力就渡过了黄河,随后兵不血刃下洛阳。而且这十二万人都是西京禁军,他们逃散之后,守卫开封的就只剩下都门四万直卫,面对后来合围的三十万金兵。 邱穆陵仲廉费尽心机,把五万守河大军安抚好,心里也在打鼓,他归根结底只是呼延庚的家将,冒充的兵马钤辖不知能支持多久。天色渐晚,邱穆陵仲廉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突然,哨兵禀报:“大河上有船。是王节帅的船队。节帅已经派了探马下船,提辖可要探马回报什么消息。” 来的船正是王禀,呼延庚所率的勤王军。呼延庚见到黄河两岸宋兵和金兵各自扎了营寨相持,便命令到南岸去打探消息。王禀得了探马的回报,弄清楚了情形,便决定当晚在孟津泊船。 大帐之中,王禀听完邱穆陵仲廉详细的汇报,看着呼延庚,嘉许道:“呼延家不愧世代将门,连家将都教导得这么好。”又对邱穆陵仲廉说,“你的两个兄弟,都做了权知厢都指挥使事,我也给你一个同样的差遣,你不必再冒充钤辖了。” “谢节帅。” “传令,将我到来的消息通告全军,卯时五刻开始击鼓聚将,三通鼓罢,指挥使以上到中军帐取齐,不到者斩立决。” 王禀以胜捷军都总管,建武军节度使两颗大印,加上皇上钦赐的“河东河北便宜行事”的手诏,接掌了黄河河防,也接掌了孟津的八万大军。普六茹伯盛协助王禀带领十万大军回汴梁勤王。给呼延庚留下一万五千余人编成河防军防守大河。 呼延庚为河防兵马都指挥使。邱穆陵仲廉、步鹿孤乐平为权知厢都指挥使。前期王禀被围,张孝纯被俘导致呼延庚兵权独揽的局面一去不复返了。临阵提拔的鲁智深、郝思文、熊大白、关力源等人,也都降回了与他们资历相称的指挥使。只有宣赞,本官就是防御使,也领了一个厢都指挥使的差遣。 王禀在分别前,专门给王进记了功,并代表朝廷,要为王进寻一个子侄继承家业,并建议授成忠郎,武职官第四十八阶,充左班殿前侍卫官。即王进的继承人成年后就可以担任低级武官和太子侍卫,是武官的一个很好的起点。 王禀告诉史进,是呼延庚给报的功劳,史进就非常感激呼延庚,也乐得供呼延庚驱驰。但他弄错了,呼延庚还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一门心思只在打仗,根本没想到褒奖有功将士,这些都是王禀主动给呼延庚弥补的。 王禀寄望于折彦质守住白马渡,而呼延庚守住孟津,为汴梁的防御尽可能多的争取时间。呼延庚仔细审问了被俘的孟州提举团练保甲张河定,知道完颜粘罕缺乏船只,一时之间不可能将十几万大军同时运过河来。因此守河的关键,并非在河岸上阻击金兵,而是要不断地破坏金兵过河的准备工作。思量至此,呼延庚有了定计。 当天夜里,数十条小船乘着夜幕,渡过黄河,将数百名宋军士兵送到了黄河北岸。 史进直起身来,四处张望了一番,大约金兵也没想到宋军敢于夜袭,河岸上全无岗哨。史进挥了挥手,朱武、陈达、杨春、傅慈等人带着自己的属下,鱼贯而出,借着夜色潜入河阳地界。 此时正是深夜,孟州安平寨牢城营的管营大院里,一对父子正在密议。年轻的眼角旁生了几簇金毛,正在问他的父亲:“张定河自个投降了不待说,还害得银朱孛堇丢了性命。鞑酋岂能饶了张河安。”张河安是原河阳府兵马都监,现在本来要做河阳知府了。 他的父亲,正是这孟州大牢的管营。施管营道:“张河安这次,死定了。恩儿,你有什么计较。” “那蒋忠仗着张家兄弟的势力,占了孩儿的快活林去,近日便叫他原样吐出来。” 原来这眼边生金毛的少年郎,名唤作施恩,人送外号金眼彪,借着牢城营管营的方便,招揽了八九十个囚徒,是孟州一霸。在孟州城东门外有一处市井,唤作快活林,京东西路,河北河东的客商都来做买卖,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赌坊。施恩仗着一身武艺,带着八九十囚徒,将这快活林占将下来,客店赌坊,都与施恩分钱,有伎女到时,先要来参拜施恩,方能到快活林趁食。每月有五六百贯的进帐。 谁知半年以前,张家兄弟新上任,瞧中了快活林这片地界,便挑了一个唤作蒋忠的壮汉,带了一百多军汉,将这快活林夺了。把施恩痛打一顿,两个月起不来床。 施管营和施恩气愤不过,便在大金兵来时,当即投降了大金国。本想借着金国的势,夺回快活林。谁之张河安兄弟也是没节操的,不仅投降得比施家父子快,而且资深带路的张尧佐叙了本家。 请大家收藏、红票、月票,谢谢书友狗砸阿、十亿字节、书友8380831、本宫吃八碗、sisuo的打赏和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节 金眼彪 施恩父子无法,只好潜伏爪牙,以待良机。 张定河害得银朱孛堇丢了性命,完颜粘罕勃然大怒,不仅把张河安当场打入死牢,连张尧佐都吃了挂落。 施管营道:“张家兄弟这次翻不了身,只怕蒋忠也是个见机的,在金国大军初到,便投奔了张尧佐。” “爹爹放心,在下游偷偷渡河的主意是张尧佐出的,鞑酋正在气头上,张尧佐必不敢节外生枝。” “只是这快活林总不能官面上去要。蒋忠在孟州地界,无一人是他敌手,不把这蒋门神打走,快活林终究要不回来。” “孩儿在大牢里寻得一人,是河北清河县人士,姓武,名松,行二。端的一条好汉。在清河县与人争执,一拳就把人打死,被流放在孟州。孩儿将他好酒好肉伺候,让差拨在大牢中时时关照,再激将一把,定让他将蒋门神打趴下。” 武松在监牢中安稳的睡着。自打他到了这孟州大牢,便感觉出异样来。刚来的杀威棒被免了,每日都有人送上吃食,差拨也不派他干活,武松外表粗豪,心里却是个精细人,猜到定会有幕后人物找他办事。 果不其然,今晚武松睡得正香,隐约听见牢门打开的声音。武松勤练武艺,睡觉时也颇为警醒,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假装睡着,眯着眼观察来人。原来是差拨。差拨叫衙役轻轻推醒了武松。武松揉了揉眼,假装刚刚醒来。 差拨道:“武二爷,天大的福分,管营老爷要保你出去。”武松也不问,听差拨的话,跟着差拨出了大牢,进了边上的院子里的一间屋子,这时来了两个仆人,服侍武松洗漱更衣。 武松洗了澡,只觉得浑身清爽。又等了一会儿,仆人才将武松带到大堂上坐了。此时,天已蒙蒙放亮。施恩收束停当,进到大堂来,对武松深施一礼:“委屈兄长在牢城营里耽搁半月。” 武松回了礼,两人说了几句场面话,施恩迫不及待,便要将夺回快活林之事和盘托出。他刚讲了几句,就见自己的父亲老管营进得门来。武松见到老者,连忙施礼。老管营坐下后,说道:“若只是咱们家一座快活林,便也罢了,恨不该张河安兄弟投靠金贼,孟州父老都要吃苦了。这金贼可不是一般的恶人……” 老管营一番话,直气得武松须发皆张:“张尧佐、张河安这等奸贼,害死我大宋四十万好男儿,待我打杀了他们,再与那金贼拼命。” 老管营忙道:“壮士小声些。这些奸贼爪牙众多,若是被这奸贼知晓了,反而害了壮士。小老儿有一条计策,先剪去了张尧佐这奸贼的爪牙。” “相公请说。” “张河安这奸贼明日就要过堂。十下杀威棒是逃不过的。老夫便将壮士充做衙役,来打这杀威棒。壮士一拳便能打死人,何况还多了一条棍棒。” 武松听了,大叫:“好计。待吾一棍打死这厮,便在堂上闹将起来,将投贼的知府知州一并杀作了。” 施恩一听,心下大急,若是将孟州官吏全都杀了,惹恼了金人,施恩夺回快活林来又有何用? 老管营在一旁呵呵笑道:“将这些奸贼全都杀了,倒叫金贼有了提防。” “威武!威武!” 伴随着几十个衙役其声嚷出的”威武”的怒吼,孟州州衙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人人都知道这河阳府,这孟州刚刚换了主子,而今天被审的张河安本是孟州兵马都监。听说他弟弟张河定害死了银朱孛堇,张河安不该乱出主意,现在被金国元帅治了罪。但该怎么治罪,却还没有定论。大家都在看,金国是怎么对待投诚的宋人的。 河阳知府端坐在大堂上,他跟随河阳的一干官吏投降了金人,心中正是忐忑不安。张河安被金人打入死牢,不知是金国元帅一时恼怒之举,还是借机铲除宋国降官。今天的案子关系到河阳府乃至河北河东诸路几百人的前程,他们的亲信潜伏在人群中,观察着每一个细节,准备回报给身后的大人物。甚至有些大人物改了衣装,亲自来探查这个案子。 河阳知府定了定神,一身正气,一拍惊堂木:“把犯人张河安给我带上来。” “传老爷话,带张河安。” “带张河安。” “带张河安。” 衙役们把知府的话传了出去。重重回音一时让知府老爷感觉整个河阳府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不由得一阵陶醉。 “犯人张河安带到。”都头把张河定往前一推,一脚踢在张河定的后膝上。逼得张河安吃痛半跪下去。 “请老爷吩咐。” 知府老爷鄙夷的目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河安。此人是以前的兵马都监,和自己也算有同僚之谊,投降的时候跑得飞快,差点就成功的继承了原先的河阳知府的位置。没曾想,转身就成了阶下囚。 任你神通广大,还是落在了本府老爷手上。 昨天夜里,知府老爷可是和师爷商量了一整晚,他的眼睛不由得向右一转,那可是十几样刑具,老虎凳,竹签,大水缸,烧红的火炭,凡是史书有载的刑具应有尽有,知府老爷要慢慢折磨张河安,来试探金国元帅的反应。想到这里,知府老爷越发得意起来:“好一个张河安,结交宋匪,胆大包天,陷害银朱……公子。”知府老爷想了想,实在找不到“孛堇”该怎么用汉话说,若是直接称“孛堇”,他堂堂进士还真说不出口,最后只好用“公子”了。 “来呀,给我打十计杀威棒。” 知府这话一出,就见都头把水火棍交给了一个一堵墙一般的大汉。知府老爷心中暗暗一惊。虽然最低层的衙役他一个也不认识,但这样身高九尺的大汉,总归有点印象才是。可这人以前绝对没有看见过。 但现在也不能叫住询问,堂堂知府老爷,岂有亲自干涉打杀威棒的事情? 这身高九尺的衙役正是武松。他盯着张河安看了一眼,“呔!”一声怒吼,震得大堂上众人耳朵发麻,水火棍在他手上成了杀人利器。这一棍举得极高,落下时风声大作,如同怒涛一般,只听见啪的一声。 大家仿佛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张河安张嘴一声大叫,口中涌出鲜血。武松一棍,居然把张河安的脊柱打断了。张河安仿佛被腰斩一般,已经说不出话来,口中,鼻腔中呼呼的喷出暗红色的血来,想来内脏已经被骨头戳破了。他用手指蘸了口中鲜血,在地上一笔一画写下一个“惨”字,力气用尽,头一拧,趴在地上死去。 大堂内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武松杵着水火棍,昂然四顾,四周无人胆敢与武松对视。这杀神,一棍就能打死人啊。可别惹毛了他。 知府老爷也愣了好大一阵。一来是被武松一棍杀人吓傻了,二来他准备用折磨张河安来试探完颜粘罕的反应,现在还没开始,人就给打死了。先不说完颜粘罕,张尧佐可是向自己请托过的,这下有可能就结仇了。 施恩派了体己的家人在堂下观望,见武松已经打死了张河安,便按照施恩的交待,不停的用袖子擦额头。武松看到这个暗号,便根据施恩的交待,向都头禀告:“杀威棒已经打过,犯人身体孱弱,经不起一棍。请老爷示下,是不是还接着打。” 知府老爷这才如梦初醒。他本想把武松当场拿下,看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但看到武松手里紧握的水火棍,怕武松当庭闹将起来,无人制得住。便说道:“犯人昏过去了,先抬回牢城营医治,再作道理,退堂!” 知府老爷退堂后,把都头叫去,详细询问武松的底细不提。且说武松跟着众衙役退堂,立刻跑出知府衙门,躲进一条小巷的小宅子里,早有施恩的仆人拿了衣物在此等他,武松换了衣服,跟着仆人走背人的路线,顺利地回到安平寨牢城营。 施恩摆下酒宴,与武松庆功。武松道:“今日一棍打死奸贼,甚是痛快。” 施恩道:“哥哥明日便与吾去夺回快活林吧。” 武松正要答允,老管营走进屋子里来,正听到两人谈话,忙道:“不可。” 待两人见过礼,老管营道:“现在河阳府张榜行文捉拿二郎,二郎不可露面,且等待几日风头过去。” 施恩却是按耐不住,现在张河安被打死,蒋门神只怕早就吓得丧胆了。 施恩和武松吃罢酒宴,第二天便找来几十个囚徒,直奔快活林。一群人嚣张的到了快活林,店家见势不好,纷纷关门上拴,免得打进店里来。一行人等到了蒋忠的酒店前,蒋忠早带了十几个军汉挡在店门口。 施恩道:“蒋忠,你家靠山被人一棍就打死了,你还在这里不知死活。小爷我心善,教你收拾银钱,早点回老家去。” 求月票,收藏,红票。谢谢大家的月票和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节 打探 蒋忠哈哈一笑:“小白脸,你还敢来罗皂。”说完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挥拳就打。施恩连忙招架。两边的打手一拥而上,混战一片。施恩这边人多,蒋忠手下却是一干正军,两边打得不分胜负。 只是施恩实在不是蒋门神的对手,勉强招架了一番,被蒋门神按在地上猛揍。施恩的两个家人抢上去,要把主人救下来,可怎么也拉不动蒋忠。 施恩这边的囚徒见到主人落败,也没了斗志,落荒而逃。 蒋忠把施恩打瘫在地上,唾了一口。 施恩哭道:“大金兵没来,你仗着宋兵欺负我,大金兵来了,你还欺负我。” 蒋忠哈哈大笑:“大金兵怎么会要你这个废物。” 施恩和蒋忠群殴之时,一群百姓在远处围观。两个家人架着施恩离开,百姓们都散了,只有两个壮汉悄悄地跟着后面。一直跟着,眼见施恩进了安平寨,这才离去。 施恩回到府里,待郎中医治过之后,急唤武松来。 “哥哥,小弟本想,蒋忠的靠山被哥哥一棍打死,只消吓他一下,便能夺回快活林。哪知蒋门神着实凶狠,小弟又是两月起不来床了。” “俺就为恩公报仇去,将那蒋忠打死了,金国官吏,管不到大宋的囚犯,吾便杀出城去也。”武松说完便要起身。 施恩叫道:“兄长且住,蒋门神这样凶狠,只怕背后还有人与他撑腰。” 两人正说话间,一个仆人进来:“老爷说,金国元帅要调集囚犯打造船只,无暇来看望主人了。” 施恩待仆人出去后,又和武松计较了一番,武松先去快活林探查,再作打算。 武松出了牢城营,走了几步,被两个人拦住。 武松问:“哪里的厮鸟?” 其中一个文士打扮得人说道:“莫不是一棍打死人的好汉。” 武松把面皮一挡:“认错人了。” 另一个说道:“错不了,这样高的身形,哪里会错。” 武松听了这话,知道躲不过,便道:“不要命了?我不用棍子,一拳一个打死你俩。” “好汉勇是勇了,但打死金国元帅的亲信,不知道金国元帅肯不肯干休?” “爷爷打的,就是投靠鞑子的奸贼,你们两个不怕死的,敢去告密,爷爷先捏死你们。”武松作势要动手,想吓跑两人。 “好汉且慢,好汉,你想不想把这孟州的奸贼都杀干净。” “你俩好大的口气。” “好汉莫不是怕了?若是怕了,我等也不强求。” “怕个鸟蛋。我武二就不知道怕是什么意思。” “好汉子,我朱武佩服你。” 原来这两人,是朱武和史进。他们在孟州城外安顿好了部属,便四处探查情况。当堂打死张河安是满城皆知的大事,而快活林是消息灵通之地,朱武等人很快就找到了武松。 三人又闲话几句,朱武还没摸清武松的底细,也没多说,只说到时再与武松联络。 武松去快活林探察了一番,回来告诉施恩:“不碍事,俺一个人,一双拳头,就能把快活林夺回来。” 施恩道:“打死了张河安,金国元帅好似不太高兴,知府老爷,张尧佐也在查找谁人下的手。” “可有牵连到恩公?” “不碍的,起先大伙儿都说这杀威棒不好打,打轻了打重了都会得罪人,吾等便对衙役说,派一个死囚来打,打完了就把死囚杀掉,毁尸灭迹,谁也查不着。只要那帮衙役不愿自惹麻烦,便供不出哥哥来。只是哥哥身形太过高大,近几日便不要出去了。” 武松便躲在安平寨中,连着几日,安平寨牢城营的囚犯都被带出去,晚间才回来。原来金国元帅要囚犯去打造船只。 武松在安平寨中闷了几日,闰十一月二十日的晚上,武松已经睡下,突然有人轻轻敲门。武松打开门一看,见到史进和其余两人站在门口。他赶紧让史进进门来。原来史进是跟着做工的囚犯一同混进来的。朱武等人已经决定择机烧掉造船的木料,需要武松做内应。 “这等精细活儿,俺做不来。”武松道。 朱武道:“无妨,只消我带着这两个小兄弟在此,明早便随犯人去船料厂了。” 武松答应了。 朱武在牢城营外,得了史进的暗号,知道一切顺利,连夜赶路回去,偷偷从孟州城墙上縋下,回到了十字坡,三百余宋军就躲藏在此。 朱武进了一件客栈,问道:“那两个贼厮鸟可老实?” 傅慈道:“哥哥放心,捆好了在厨房里。” 原来史进等人过河之后,便带了三个伴当四处探查,进了十字坡这家客栈。谁知这里是一家黑店,老板娘孙二娘最善用蒙汗药把人麻晕,然后剁碎了把人肉档牛肉卖。好在史进朱武都是跑惯了江湖的,当场识破,动起手来,把店主张青孙二娘夫妇捉住了。 朱武道:“把男的提出来,吾等明日动手之后,就要趁机过河撤退,问问这厮,可知道哪里水浅?” 傅慈进到厨房里去提人,却不由得一声惊呼:“这两个厮鸟翻窗跑了。” 众人急忙四下追赶,却哪里寻得着人。 朱武道:“且不管他,明日烧了船,就往身上老林里躲起来,去做山大王,总归是饿不死的。” 且说张青孙二娘夫妇逃往孟州城,等了好几个时辰,才等到城门打开,两人进得城来,孙二娘埋怨道:“你说到城里来报官,江湖上的事情,恁的报官。” 张青道:“女真人的官,也能叫官么?” 于是两人便往府衙去。谁知到知府老爷前几日打死了张河安,不知道金国元帅如何处置自己,根本就无心理事。 两人又奔孟州州衙,也碰了一鼻子灰,这时,两人看到一张榜文,正在抓捕一棍打死张河安的人。孙二娘道:“榜文上一棍打死人的,身形像一堵墙一般,莫不是前段住店那个配军?” 原来武松押解到孟州时,曾路过十字坡,也险些被孙二娘麻倒。武松识破后,张青孙二娘花言巧语蒙混过关,还送了些银钱给武松使用,因而孙二娘记忆深刻。 “既是这个配军,那当是牢城营里出来的。” 于是张青孙二娘便去揭了榜文。 负责抓捕打死张河安的人,正是张尧佐,他听孙二娘说完,便道:“既然是个配军,那就是在牢城营里了。” 张青道:“良民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小人的十字坡的客栈,被一伙宋军强占了。请大老爷做主。” 张尧佐才懒得管张青的酒店呢。可他听见张青喊道:“这伙宋军是河对岸过来的奸细,他们要火烧船料场。” 张尧佐听到这里,大吃了一惊。宋兵都已经潜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了。 “下面跪的良民,你可知道宋兵何时要去烧船料场?” “良民被关在厨房里,听不真切,好似就是今天。” 清早,牢城营的差拨点齐了两百来犯人,结队前往船料厂,史进、陈达、杨春三人瞅着空子,偷偷加到犯人的队列里。犯人们行了半个时辰,就来到船料场。差拨分派任务:“你,你们,去随工匠打造船只,你们后边的,把木料搬到河边摆好。” 差拨说着,突然看见了一个一堵墙一样的身影,不由得愣了一下,才喊道:“你们这帮该死的杀才,好好干活,不要偷懒,不要嚼舌根子。要偷懒,担心我的鞭子。”待众囚犯散去,差拨暗自嘀咕:“这贼配军,不在大院里藏好,跑到这里来坐甚?还是管营有甚么谋划。不管他,爷爷躲起来喝点小酒再说。” 史进与陈达、杨春跟着囚犯潜入到船料场,正在四下察看,突然见到武松,带着一顶灰布帽子,遮住了上半边脸。 史进暗暗好笑,你武二郎这么大的身板,别人看身形也能认出你来,挡住脸有啥用?他慢慢靠近武松,武松正在扛木头,史进与他合力扛起一根巨木,一边走,史进一边问:“武二爷,你来做甚?” 武松道:“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俺来给你们帮忙。” “别说话,到时看我手势。” 史进又在船料场里观察了一番,这个船料场只是在河边用栅栏圈了一片空地,从四乡采来的树木堆放在一处,正在打造的船只沿着河滩一字排开。想是金兵征发的速度很快,木料堆积如山,若是都打造成船只,只怕能造上千艘。 船料场的看守非常松懈,只有几十个衙役盯着囚犯,看有没人犯懒。一圈军汉站在外围,无精打采的。天气冷,军汉们都抱着胳膊,跺着脚,时不时呵一呵手。 “原来这么松懈,早知道都不用潜进来,直接杀进来不是更省事?”史进心想。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混时间,等着朱武带人到达,然后里应外合。 果然不一会儿,史进就听见了竹哨子的声音。朱武、傅慈带领大队人马杀到。傅慈冲在最前,一叉就砸倒了一个军汉,其余的军汉立刻逃散了。傅慈用钢叉挑翻了栅栏,300宋兵从缺口冲进船料场。 求收藏、红票、月票。谢谢书友狗砸啊的月票和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节 船料场 史进见势叫道:“梁山好汉全伙在此,大伙儿反了吧。”船料场的囚徒有的不知所措,停下手中的活计傻傻的看着。有的机灵的躲到一旁,看看风色再说。更有胆大的推开挡道的衙役,就要逃走。 陈达悄悄问:“什么梁山好汉?” “不知道,将主交代要这么喊。” 这时,船料场内已经大乱。史进等人从兵士手上接过兵器,也给了武松两把单刀。朱武安排兵士,在木料和船只上泼洒硫磺等引火之物,随即放起火来。 朱武看着逐步蔓延开的大火,逐步把堆积的木料船舶都吞噬了。眼看大功告成,可以安然撤退,突然从远处露出几面旗帜来。紧接着,大队的金兵冒了出来。 张尧佐听了张青的话,也不敢怠慢,但他一个女真人也调不动,只好去找完颜粘罕。粘罕也不是随时能见的。等见着了粘罕,粘罕又派亲兵传令,得令的谋克把下属找齐,已经见到起火了。这才心急火燎的赶来。等他们赶到,大火已经烧的差不多了。 “弟兄们,列阵杀出去。”朱武知道,若是背向金贼逃走,便是被追杀到死的结局,只有正面迎战,才有更大的生机。 这是,几个囚犯,可能是不想掺和宋金之间的战事,偷摸着准备逃跑,差拨也跑了出去,带着几个衙役,边跑边口里大喊:“冤枉啊,饶命啊。我们是官军啊。”金兵几支乱箭射过来,将他们都射死了。 “箭手放箭,小的们,给我冲啊。”朱武带的这一指挥,都穿了皮甲,外面套上了老百姓的衣服。刀盾手在最前排,长枪手次之,弓箭手在原地放箭。两边的步兵在承受了轻微的伤亡后,终于靠近了。 这时,朱武一声令下,刀盾手停步,长枪手从刀盾手的缝隙中跃出,丈二长枪如同群蛇出巢,整齐的面对金兵扎了过去。 金兵多是手持铁骨朵,狼牙棒,而且没准备成列而战。这一下就被扎倒二十余人,这时,史进、陈达、杨春跃众而出,杀入金兵队中。 两边人数差不多,但宋军一来在阵法上占了便宜,二来有史进这等猛士,三下两下,就把金兵一个谋克打垮了。 武松在后面看得兴起,冲着还在场中的囚犯喊道:“差拨已经死了,鞑子不会放过咱们的。跟着官军,跑啊。” 于是武松收拢了一百多人,跟着朱武等人撤退。 朱武问:“二爷,知道哪里有船?” “不知道?” “哪里有山林,能让兄弟们躲一躲?” “先到十字坡躲一躲吧。” 于是,几百人就冲着十字坡去。没走多远,就听见马蹄声如雷而来。 原来完颜粘罕看见火起,知道不妙,这才正式让骨赧带了一个猛安追来。 武松见到,哈哈大笑:“不用躲了,在这儿和鞑子拼了吧。” 朱武面沉似水,喝道:“列阵。” 还是刀盾手、长枪手,弓箭手站成三排,武松带着一干囚徒在最后。 骨赧带了两百骑兵先到,后面还有一千步兵正在赶来。他也不用多想,直接命令两百百骑兵轮番冲锋。第一波一百人直接撞在宋兵的枪阵上,还未等宋兵缓过劲来,第二波一百人又到,将宋兵的阵型完全冲垮。 宋金双方混战在一处。 武松本来在后阵,看到双方阵型已乱,便提了双刀冲到前头,先一刀剁倒一名金兵,又一刀砍翻一人。这时,一个女真骑兵抡着狼牙棒砸了下来。武松左手把刀往地上一扔,伸手接住狼牙棒,往下一拽,将女真兵托下马来,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武松就这样左手狼牙棒,右手钢刀,溜着边儿杀将过去,当者披靡。 这一通好杀,武松生生变做一个血人。 史进在另一处与金兵鏖战,勇猛不输于武松,宋军的人又稍多一些,有这样的猛将带领,宋兵与金兵杀得难分难解。 一名身着重铠的铁浮屠见武松着实勇猛,提着铁骨朵直奔武松。武松单手用狼牙棒架住铁骨朵,右手刀往里头一刺,刀卡在了金兵的铠甲里。金兵往前一逼,向武松撞过来。武松“嘚”的轻吼一声,右手抛了单刀,抓住金兵的甲叶一撕,扯断了系甲的绳索,把金兵的护甲扯了下来。 外围的人看不仔细,都不由得大惊:“此人居然手撕铁甲。” 和武松对仗的金兵惊骇不已,正愣神间,武松一棒打在他的肩膀上,金兵立扑在地,武松补上一棒,结果了他。 朱武见状,让边上几个兵士齐声大呼:“武二郎手撕金贼,手撕金贼。”宋兵士气大振,杀得金兵抱头鼠串。骨赧端坐马上,看到刚刚手撕铁甲的那个血人直冲着他扑来,吓得调转码头,打马便走,金兵的骑兵溃散了。 陈达叫道:“鞑子休走!”提着刀就要追赶。 朱武叫住大家,两百余人收拾了一下战场,便往十字坡退走。 在十字坡,众人少歇之后,朱武道:“吾想起来了,左近有一个好汉,姓曹,名正,人称操刀鬼。我等先去找他,让他帮咱们过河。” 曹家庄很好找,因为这个庄子本不姓曹,曹正入赘在这里,因为勤劳踏实有担当,顶起门户,老丈人去世后,庄子才改名叫曹家庄。庄子因为赘婿改名,各路亲族都来争田产,在当地闹得沸沸扬扬。因此朱武只是稍稍打听了一下,便得知曹家庄的所在了。 朱武等人来到庄子前面,见到庄子大门紧闭,戒备森严,庄丁们弓上弦,刀出鞘,站在院墙之上。 朱武一挥手,杨春打马上前:“姑射山史进、朱武,前来拜庄。”黄河以北都是金兵治下,敌我不分。杨春没有亮出宋军身份。 院墙上扰攘了一阵,一个矮壮,墩实的庄户人站到院墙上,朗声说道:“既然江湖朋友路过,本庄自然好酒好肉招待,献上肥猪一口,薄酒三坛,烙饼两担。本庄狭小,就不留朋友们过夜了。” 陈达就要发作,朱武拦住他道:“有口吃喝,也胜过没有。” 杨春向城墙上喊话:“多谢庄主美意,吾等在庄外就食,绝不惊扰庄中。” 曹家庄做好了食物,用伸缩吊放下来,朱武让众兵丁席地吃饭。武松取了肉和餅,用用大碗盛了酒,喝了几口,突然大怒:“这是什么酸尿,也入得爷爷的口。”说完,把大碗朝墙头扔去。 院墙头一阵骚动,一个管家模样的道:“哪里来的强人,不知好歹。” “爷爷是大宋的杀贼队,刚刚烧了船料场,惹了爷爷,将你这庄子也烧了。”说完就要去爬墙。 朱武喝道:“不得无礼。” 曹正却在院墙上说道:“眼见城里昨日好大火光,原来是烧了鞑子船料场的英雄。是朝廷军马吗?有什么凭证。” “有腰牌。” 院墙上放下一个篮子来,史进将自己的腰牌放进去。杨春嬉笑道:“量你们也看不懂。” “我家庄主是开封林教头的高足,还看不懂一个小使臣的腰牌?” 曹正弄清了朱武等人的来路,才让朱武等人躲进了庄子。曹正备下酒水,宴请史进武松等人。朱武道:“不知曹庄主可有办法过河?” “诸位好汉且在庄中安歇,吾派家人到河边打探。” 曹正派家人到河边就近选定了渡河的地点,暗地里收集船只。 三日后,庄子里突然来了一个乞丐,一瘸一拐的,身上带伤,他报出“金眼彪”施恩的名号,被迎到庄子中。施恩哭诉自己的遭遇。 原来骨赧败退回营,自去粘罕处领罪。粘罕询问之后,勃然大怒:“又是这个一堵墙一般的衙役?”粘罕把张河安下狱,本意只是要教训下投降的宋官,没想到张河安被武松打死,显得大金国对投降宋人的性命毫不在意。这次武松又在船料场出现,粘罕自然认为,火烧船料场和打死张河安是同一个幕后人物指使。 于是,完颜粘罕下令彻查。 安平寨牢城营的老管营本来寄望于衙役们不哼不哈糊弄过去,这下金人较真起来彻查,衙役们一下子就把武松是牢城营的囚犯这事给供出来了。张尧佐大喜过望,派蒋忠带领一干宋降兵,冲进牢城营里捉拿管营全家。 蒋忠在大堂里捆上了老管营,又把牢城营翻了个底朝天,唯独不见施恩。 “先把这老家伙带回去,不怕小白脸不出来。” 等一干人走后,深夜,在牢城营最深的一处牢房里,施恩从稻草铺下钻出来,一个衙役给施恩开了牢门,交给施恩一个包裹,安抚了几句。施恩的伤还没好,一瘸一拐的出了牢城营。 他能到哪里去呢?金贼要抓捕自己全家,以往对自己老爹讨好奉承,和自己称兄道弟的都头们全都变成了凶神恶煞。他装作乞丐,在孟州城中流浪,打探到一波军马往曹家庄来了,也听闻过曹正的名号,这才找了过来。 求收藏、月票、红票。谢谢大家的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节 逃难 “施恩兄弟既然能打探到,鞑子也能知道吧。”听完施恩的经历,朱武突然回过味了,“船已经找好了,我们连夜就到河岸去,天明便渡河。” 曹正道:“曹家庄留不得了。管家,叫夫人女眷起身,收拾细软,我们全庄都过河去。” 整个曹家庄仿佛从沉睡中惊醒,男人的吆喝声,女人的叫喊,小孩的嚎哭,响做一片。 曹正也算治家有方,但全庄也折腾到天明,才算收拾停当。 天亮了,曹正站在一列大车旁边。有族中的五房人家不愿离去,一个家老对曹正道:“姑爷,你一走,这庄子就改回姓刘了。你当起门户了吗?对得起我家大哥吗?” 曹正道:“五叔,为着刘家满门的生计,你们还是跟我们走吧,不走,等着鞑子来杀吗?” 曹正劝说了几句,见五叔身后站的几个刘家的男子,满脸的辛灾乐祸,知道他们在等自己走了,好分自己的田产,便无心再劝,便道:“诸位兄弟,若是被鞑子逼得过不下去,可到开封找我,我是刘家女婿,始终是一家人,我一定管自家人一口饭吃。” 曹正带着五六十庄丁,赶着八辆大车,与朱武等人一齐赶向黄河岸边。到了预定的过河处,曹正大吃了一惊。只见河岸上站满了人,曹正收罗在河岸的船只也早被人“借用”。 曹正拉住一人:“怎的如此张惶。” “鞑子四处抓捕宋国奸细,乘机掳掠,已经破了不少庄子了。河北已经没法呆了,只有到河南去。” 朱武也派人私下打听,这河滩之上,既有河阳府治下的庄户,因为庄子被金兵攻破而逃难,也有河北相州的难民,在白马渡被金兵挡住,不得已改道从孟津过河。 史进放眼望去,河滩中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 在另一个时空,史书有载“河滩巳积五六万人,军民宅眷官员车伏兜乘摆布如蚁。争渡宅眷妇人官员军民陷於浮沙中不知其数,须臾皆没。有妇人陷於沙中举臂间金缠示人号呼求救莫敢向。迩不移时遂没。”说当时河滩上的军民和家属、官员等如同蚂蚁一般,争渡时陷入浮沙的不可胜数,一会儿淤泥就把人淹没了。有陷在淤泥中的妇人举着金饰向人求救,也没有人敢前去救她。不久就被淹没了。 而现在在这孟津的河滩上,只怕也有五六万人要逃过河南去。而且黄河北岸的船只,大部分已被宋军征发去了南岸,少部分也被金兵掳走。曹正偷藏的船也被人驾着逃去了南岸。 现在史进朱武武松等二百来人,曹正的庄丁,都被困在了北岸。 “不能呆在这里。这里好几万人,鞑子很快就会来的。” “那怎么办,又回庄子去么?” 正说话间,从曹家庄的方向,一匹马飞奔而来。马背上的人看到滩头的人群,速度慢下来,一个少年伸长了脖子,四处寻找着什么。 “是内子的外甥。”曹正赶紧叫人把那少年引了过来。那少年一见曹正,便跪倒在地:“姨丈,鞑子破庄了。” 曹正仔细问来,才知道他们出发后不久,金兵即到,说庄子勾结宋国奸细,不由分说冲进庄子,见人就杀,四处掳掠,这少年伺机从庄中偷偷找了匹马,从后门偷跑,来寻曹正。 “姨丈,其他几房,都陷在庄中,只怕已不免……”少年嚎啕大哭。 朱武在一旁道:“都是我等牵连了曹家庄。” “朱制使哪里话,”曹正一指河滩上的人群,“这五六万人都是被朱制使牵连的不成?” “莫说旁的。吾等往哪里去?” “一切听史制使,朱制使吩咐。” “也只有先找一处退避,派人过对岸联络,再作打算。” 众人正计议间,突然河滩上一阵喧闹。听见众人都喊:“船,大船,这下可有救了。” 众人抬首一望,果然见到河面之上,几十条大船迤逦而来。船头高挑着呼延、胜捷两面大旗。在河对岸,隐约可见数百条大船。 “是将主的船队。” “送王节帅的船队回来了。” 史进、朱武等人也欢呼起来。 这时,见到船队在离河岸十丈远的地方停下,一艘大船上放下小船,小船上的兵丁用竹篙探测着河床的深浅。 同时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带了二十个兵丁,涉水到岸上来。 人群呼拉一下子围了上去。跟随汉子上岸的兵丁,用长枪将人群挡住。 汉子选了一出稍高点的地方,站上去,大叫:“奉呼延河防都虞侯令,接尔等百姓过河。”周边听到的百姓欢呼起来,隔得远一点,没听清楚的想上前来弄清楚,中间的百姓又想紧跟着这个矮壮汉子,以免错失了过河的机会,人群顿时挤作一团。 这时,大船上突然放起连珠号炮,嗵嗵嗵如同霹雳一般,将嘈杂声都压了下去。 一干百姓都被吓住了,那矮壮汉子趁此机会,回到河滩边,指挥大船上不断放下小船来。将小船在河岸边用木桩固定,再在小船上钉上木板,铺成了一座栈桥。 这时,大船上的兵丁依次下船,顺着栈桥上岸。上岸的不仅有步兵,还有牵着马的骑兵。 一个胖大和尚提着水墨禅杖从栈桥上走过来,矮壮汉子主动向他问好:“智深大师,你这一指挥都上岸了么?” 鲁智深一挥手:“都上岸了,洒家是最后一波。张横兄弟,岸上的向导找好了么?” 原来这矮壮汉子是提举水师的张横,船头火儿张横。他回答道:“向导还未找到。” 鲁智深来到岸上,命令自己麾下这一指挥将滩头的人群赶开,清理出一片空地来。兵丁们各拿木桩,将这片空地圈了出来,形成了一个狭长的通道,人们要走进这个通道,才能踏上栈桥。 有机灵的小子,已经抢到通道口,就要往栈桥跑。鲁智深一只手拎住他的后颈,把他扔到一边:“年轻轻的,又没有家眷,抢什么抢。” 那小子连连告饶。鲁智深不再理他,用大鼓一般的嗓门吼道:“传河防司军都虞侯呼延庚号令,以船只载百官百姓过河,一个工签,可过一人。”他的嗓门真大,震得边上的人耳朵发麻。他在说话的时候,兵士已经在通道口支起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箩筐的算筹,上面刻着特殊的印记。 有机灵的百姓,已经围到桌子边询问。一个口齿伶俐的兵丁说道:“男丁每给河防司做工一天,就能得一个算筹,每个算筹,便能送一人上船过河。一家若是有四口,一个男丁做四天工,或者两个男丁做两天工,便可过河了。要做工的,到旗杆下取齐。” 有人问道:“我愿意做工,只是老婆孩子在河滩上露宿,着实可怜。” “妇孺可以先过河,你做完工了,拿着算筹来结算。若是不来结算,老婆孩子可就充军了。” 周围一阵快活的哄笑声。 有个胖子问到:“一定都要做工吗。兵爷爷,我给你两贯钱,你放我上船吧。” “我们都虞侯说了,这次绝不收钱,你有钱,可以从别人那里买算筹。或者雇人代你出工。” 这时,已经有几十男丁聚集到旗杆下,一个都头带着他们去挖壕沟。 鲁智深稍微清闲,觉得身上有点不对劲,往怀里一摸,发觉钱袋没了。举目一望,发现刚才被自己抓出来的小子正含着一根枯草,在远处一块大石头上蹲着,悠闲的望着自己。 鲁智深大怒,向着这个小子走过去,叫道:“还爷爷的钱袋来。” 眼看着离这小子近了,那小子手一挥,扔过来一块石头,正打在鲁智深的光头上,鲁智深勃然大怒,直冲着这小子跑去,这小子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一下子就在人堆里跑没影了。 鲁智深气愤的往回走,当面却有人与他搭话:“哥哥,可算见着你了。” 鲁智深一抬头,见着是史进,便咧嘴笑道:“我就说嘛,史大郎好似大虫一般,定当无事。” “哥哥快些告我,我等刚到河边,就有船来,将主怎的这般神算。” 史进忙问鲁智深,怎么渡船来得这么巧? 鲁智深道:“这河滩上聚集百姓甚多,我等在南岸,也看得清楚。呼延将主说道:‘不可让百姓在北岸受金贼蹂躏。’正好张横送王节帅返回,将主与我等计议了半日,今早就过河接人。” “将主要将这五六万百姓都接过河去?”朱武等人这时也过来了,听见对话,朱武不由得问道。 “正是。” 朱武面有忧色:“这么多的百姓挤在河滩上上,若是金贼派虏骑冲击,可如何是好。” “邱穆陵将军也这样劝过将主,将主说道,依敦刻尔克行事,无忧矣。” “敦刻尔克是何意?” “洒家也不知道,且听将主吩咐便是。” “将主有何吩咐?请哥哥示下。” “洒家等过河,不仅要立好这木桩,让百姓依序上船,还须沿着河岸地形,挖出筑垒地域来,以护住这河滩渡口。现在要派出岗哨,防止金贼突袭。需要当地人做向导。” “哥哥勿忧,这位曹庄主,正是当地人。”朱武向鲁智深引荐了曹正。 求月票、收藏、红票。谢谢大家的月票和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节 韩家 曹正方才在一旁听得分明,立刻自告奋勇:“庄中小儿都在本地长大,大师需要几人。” 鲁智深便分派了一都兵丁,以什为单位,跟着曹正的家丁到外围布防。 几人正在说话,突然通道口处一阵喧哗,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拿着大棒子,要把人群赶开,一时间老弱妇孺哭天喊地。 鲁智深等人急急赶过去,武松几步一跨,来到通道口,一拳一个,把这些家丁打倒在地:“欺侮百姓,没有王法了吗?” 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在旁边叫道:“宰相家的人,也是你这样的丘八打得的。” 众人定睛一看,见是一个穿的管家的服饰的人,怒气冲冲的站在发算筹的桌子边上。 鲁智深捏起醋坛大的拳头,就要动手。朱武精细,拉住鲁智深,问道:“哪位宰相家?” 管家洋洋得意:“相州魏国公韩家。”他这句话,若是有几个读书人在场,自然知道是相州韩赝胄家,韩赝胄是名相韩琦的曾孙。这管家说道:“俺家相爷不跟你们计较了,给你们一百贯,我们都上船去了。” 但现在在场这几人,读书最多的是朱武,连他也弄不清楚相州韩家是怎么回事,更不用说其他人。朱武嗤笑:“当朝宰相没有姓魏的,这帮姓魏的敢冒充宰相,小的们,给我打。”朱武又对史进交待了几句话,史进跳到马背上,大声喊:“都看见了吧,谁敢不守规矩,就是这样的下场。” 说话之间,武松等人又把家丁管家打了一顿,绑在边上的木桩上示众。 鲁智深一挥手:“放百姓们上船。” 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一艘大船,这艘大船驶离码头,另一艘大船靠上栈桥,又放上来两个都的兵士,指挥使是杨可发,杨可发指挥兵丁搭起了第二座栈桥和通道。第二座栈桥搭好后,又有两百宋兵从栈桥下船。 这时,第一座和第二座栈桥供百姓排队上船,第三个指挥的宋军从第二座栈桥下船后,随后开始搭建第三座栈桥。 如此依法炮制,一上午的时间,搭起五座栈桥,运走十余船百姓妇孺到河对岸,也有五个满编指挥的宋军到达黄河北岸,加上史进等人,宋军在黄河北岸已经有了三千步兵。 这时,又一艘大船在靠上了栈桥,船舱打开,一个个宋兵牵着战马下船。一百骑兵下船后,百姓们开始上船。 骑兵中的一名将领翻身上马,史进惊喜的叫道:“将主。” 各个指挥使纷纷上前见礼,武松大步上前,俯身便拜:“草民武松见过将主。” “武松!”呼延庚连忙跳下马,双手搀起武松:“你可是打虎的武松。” 武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将主说的可是白二,他人称坐地虎,被俺一拳打死了。” 呼延庚干笑两声:“除暴安良,令人佩服。” “俺今日见到将主的仁义,才是打心眼里佩服,请将主准许草民,提鞍点镫。” 呼延庚想了想:“二郎你先在我亲兵队里做个都头吧。” 众人正说话间,突然有人送名帖过来,呼延庚展开一看,自言自语道:“相州韩?”便对送帖子的人道:“你家老爷在何处?” 送帖子的人顺手一指,在人群之外,停着几顶轿子,十几辆大车。 呼延庚正要过去。朱武已经想明白了是什么事情,便道:“将主,那姓魏的家人不守规矩……。” 呼延庚摆摆手:“我自有分寸,你放心。”他一面往韩家德轿子处走,一面心中思量。相州韩家阿,五六十年屹立朝堂不倒,岂是自己这样一个武夫可以得罪的?正想着,已经来到了轿子前,呼延庚上前行礼:“敢问是韩知州吗?” 呼延庚这一句话出口,带着呼延庚来的仆人扑哧一笑,赶紧用手遮住嘴。宋代称呼人,依据双方的年龄,身份等,称呼方法各有不同。呼延庚这一开口,立刻暴露了他只是一个武夫,什么礼仪也不懂。 轿子里坐的,不是韩肖胄,而是他的弟弟韩赝胄,他听了呼延庚对自己的称呼,一方面是不屑,另一方面,却有些害怕,万一自己惹恼了这武夫,他发作起来,自己就要吃个眼前亏。 于是韩赝胄爽朗的笑了几声,一掀帘子,从轿子里出来:“唉呀,敢问将高姓大名,现居何职,哪里人氏?” “末将呼延庚,为河防都虞侯。” “和龙捷四厢度指挥使呼太尉如何称呼?” “末将在西军长大,未曾见过呼延灼太尉。算起辈分,呼太尉当是末将的叔父辈。” 原来还是个旁支。韩赝胄忽然变脸:“那边木桩上绑着几人,却是为何呀?” “回相公,那几个刁民,无缘无故殴打妇孺,被末将的下属制服了。” 韩赝胄心想:“什么无缘无故,他们是为老夫开路而已。”但“殴打妇孺”这个帽子扣下来,韩赝胄也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的家丁,一门七学士,父子三宰执的脸还是要顾全的。 “敢问将军,老夫什么时候可以过河?” 韩赝胄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渡河,呼延庚往栈桥看去,眼见五个栈桥都有密密麻麻的人群排起长队。他回过头说道:“若是依照这等速度,今晚便可运走一半人。相公可叫家丁去上工,相公的家丁多,想来做上一天活计,便都能过河了。若是相公不愿等待,向做活的百姓买些算筹也成。” 以呼延庚所想,你本来根本找不到过河的办法,现在我带来了渡船,你就谢天谢地吧。这几万百姓好不容易让他们排起长队,愿意为我去挖战壕,总不能为你一人,把整个秩序打乱,那我如何服众? 韩赝胄听了呼延庚的回答,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呼延都虞侯,随我到河岸边看看。” 两人便往河岸走,韩赝胄道:“老夫听闻李枢密,折宣抚都不在军中,呼延都虞侯不仅能坚守南岸,还能征发大船渡百姓过河,着实不简单啊。” “相公缪赞了。末将也未曾多想,只是将这几万百姓留在河滩上让金人屠戮,末将于心不忍。”说到这里,呼延庚突然想得瑟一下,“孟子有言,民为贵,若是抛弃了百姓,朝廷也就为百姓抛弃了。正如当年三国时,刘玄德不弃百姓,百姓亦不弃汉室。” 韩赝胄心中一动:“刘玄德终成蜀汉之主。”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排队的百姓边上,主持着一队的兵丁过来见礼,又对百姓们喊道:“就是呼延将军,带船渡大家过河的。”听到这话的百姓先是一阵议论,突然有几个人跪下:“呼延将军大仁大义,公侯万代。” 边上的人见状也纷纷称颂:“呼延将军大仁大义,公侯万代。”如同一阵涟漪,百姓中“呼延将军大仁大义”的称颂声此起彼伏。 呼延庚道:“传令,教百姓好好排队,不要乱了秩序,自相踩踏。” 韩赝胄在一旁说:“呼延将军大仁大义,深得人心啊。” 呼延庚正要谦虚,却听见韩赝胄接下来一句话:“蜀汉先主,南朝宋武帝不弃百姓,终成一番霸业。” 呼延庚面无表情:“末将还要到其它几处看看,相公请自便。” 韩赝胄挥挥手:“都虞侯请自行去忙。” 他望着呼延庚的背影暗暗冷笑:“今天在河滩上,几万人亲见你收买人心,我把你比作刘备,刘裕。这话必定会传回朝廷,待回了汴梁,不消我动手,自有言官找你麻烦。你一个武夫,连辩解也没处寻去。也算报了今日之辱。” 突然一声响箭划破天际,呼延庚道:“敌袭,全体列队。” 现在在北岸的三千人,列出宋军惯用长虹之阵,鲁智深、杨可发两个指挥在前,郝思文,石行方两个指挥在后,呼延庚亲自带领两百骑兵在左翼。不一会儿,阵型的正面出现了金兵的骑兵。 河滩上的百姓,听说鞑子来了,吓得亡命奔逃。挖战壕的壮丁扔掉手里的锄头就要跑,朱武已经领下了管理河滩和挖壕的任务,他命令兵士抽打要逃跑的壮丁:“你们跑了,老婆孩子还在大军手上呢,跑什么跑。看看呼延将军就在那呢,跑什么?” 壮丁们回头一望,看见呼延庚挺枪立马,护背旗在迎风招展。呼延庚麾下的如同墙壁一般,挡在金兵到来的方向上,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这时,一个传令兵骑着马,顺着河滩奔驰:“呼延将军为百姓殿后,百姓在,呼延在,百姓在,呼延在……”这一路跑过去,在河滩上又引起了一阵骚动,有人不明白什么意思,机灵的人就解答说:“呼延将军会守着咱们,只要咱们不走,呼延将军就不会走。” 呼延庚手搭凉棚观望了一会:“不是女真兵。” 来的的确是渤海的部落军,原来完颜粘罕所部在河阳驻扎日久,粮草渐渐少了,金兵借着搜捕奸细的名义,到四乡打粮,女真兵忙着抢各个庄子,才没空管河滩上逃难的人呢。附近有一部渤海人,听闻河滩上有几万肥羊,于是就赶过来了。 求收藏、红票、月票。谢谢大家的月票和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节 拒马 渤海人的首领听到响箭声,知道这里有宋军,但金兵对宋军一向轻视,于是他毫不在意,让骑队先赶过来。 看着渤海人的骑队慢慢近了,宋兵开始放箭,将渤海人的队形顿时混乱起来。当他们勉强冲到离宋军五十步的时候,自己就混乱起来,杨可发一声大喝,率领本部冲了出去,他率先与渤海人接战,一枪就挑下一个小头目,他指挥下的步兵紧跑几步,和渤海人的骑队战在一处。 杨可发的步兵都用丈二长枪,三人一组,对付一名骑兵,马上的骑兵既丧失了冲力,又和步兵混杂,一个根本挡不住三杆长枪。很快,这些骑队就被了结了。等宋兵收拾好了缴获的战马,渤海人的步兵才赶来。鲁智深率人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冲向渤海人,如同楔子一般契入渤海人的队列里。 渤海人见到自己的骑兵逃散,本就人心惶惶,在头领的催促下赶来,和鲁智深这个杀神迎头撞上,顿时溃不成军。 这一仗,河滩上的百姓亲眼目睹,呼延庚策马回去,百姓们顿时欢呼起来。 “小敌既去,大敌复来。”在接受了百姓的欢呼之后,呼延庚回身说道:“传令,歩鹿孤乐平、宣赞率部过河,邱穆陵仲廉坐镇大营。” 夜深了,晚间行船不安全,河上的摆渡也停了下来,今天一天时间,已经将一万余妇孺运过了河,还未过河的,在河滩上生起火堆取暖,勉强睡下。有部分夫子深夜赶工,挖战壕,布置工事。呼延庚倒不怕金兵夜间偷袭。这年头夜战,火把是靠不住的,如果双方都有准备,基本上是拿着兵刃拼运气,交换比大致一换一,金兵要想夜战,就是拿宝贵的铁浮屠和宋军对耗。 果然,一夜无事。 经过一天一夜的施工,河滩外围的壕沟初具雏形。河滩周围的树木已经被砍光,做成拒马,栅栏,在壕沟、栅栏、拒马之间,星罗棋布一般散布着宋军的帐篷。现在过河的宋军,已经有一万人,就安歇在这些帐篷里。呼延庚没有将帐篷让给河滩上的老百姓,因为宋军需要休息,需要在白天,面对强悍坚韧的女真兵。 巳时,又听见响箭穿云而过。 战鼓咚咚咚的响了起来,六部宋军各自就位,三通鼓罢,长枪手进入壕沟,弓手站在拒马之后,半跪列阵。神臂弓手在最后。 河滩上的百姓,目睹了昨天的一站,今天都安泰得很,有秩序的排队上船,准备过河。 这时,鼓声连连敲动。宋兵却是训练有素,知道大敌将至,偌大一个军阵,无人说话。今天的冬风格外凛冽,风沙更大,沙石砸在盔甲皮笠上叮当作响。宋兵用麻布遮住口鼻,眯着眼睛,面向敌来的方向,静心等待着。 突然感觉空中传来微微的震颤,慢慢的,连大地都开始震动起来,这震动又密又急,与人心跳连成一片,震得人心里发麻。 远远的,地上出现了一排黑线,黑线突然变大,身着重甲的铁浮屠已经发起了冲锋。 昨日渤海人败退回去之后,便报知了完颜粘罕,粘罕闻言喜怒交加。怒的是居然有宋兵胆敢跨河破袭,喜的是敢战的宋兵毕竟少数,能尽快将他们抓住和消灭,还算一件好事。尤其听闻过河的宋兵有好几千,将他们消灭在北岸,自然好过在南岸干扰金兵渡河。为了防止宋兵逃跑,完颜粘罕一出手就拿出了大阵仗。他让拐子马先冲锋骚扰,让宋军阵形混乱,再让铁浮屠直接冲击。 整个骑兵队伍高举马刀,狼牙棒,旌旗飘扬,鼓声震天,一个猛安为一阵,从平缓的河北平原上冲过来,像一个人那样步调一致,如破城槌那样动作准确,马蹄带起的烟尘将这骑兵埋没,然后铁浮屠们从烟尘的彼端钻了出来,仍然密密层层。 拐子马们人人披着皮甲,头戴鬼面,凶神恶煞,气势汹汹,冷静沉着。战马震耳欲聋的疾驰声。两个骑兵阵,如同层层叠叠翻滚的巨浪席卷而来。在这巨浪的对面,一万宋军在壕沟里,在拒马后,静静的等待着,只沉着冷静,不说话,不动弹,静静地等待着。他们对金兵视若不见,金兵的骑手在狭小的面具后面,也看不见他们。他们听着这股人浪涌上来。他们听见一千六百匹千战马疾驰面来,声音越来越大,他们听见马蹄有节奏的奔跑声、马刀的丁当声和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一阵令人恐怖的沉寂。突然出现一长排舞动的狼牙棒的、铁盔、旌旗,整个马脸仿佛突然就冲到了面前……仿佛是天崩地裂 在宋军大阵前一百步,有整整一排陷马坑,形成一条深沟。这条深沟,靠近金兵的一边高出半尺,这样在马上的金兵看来,似乎只是一个土坎。这壕沟突如其来地出现,张着血盆大嘴,陡峭地悬在马蹄下,金兵第二排推着第一排,第三排推着第二排,战马兀立后仰,跌倒在地上,四脚朝天往下滑,把骑兵翻倒在地。队伍无法后退,整个骑兵阵人推人马撞马,直直的冲进深沟里。本无情的裂谷不填满尸体决不罢休。骑兵和战马乱作一团,滚下壕沟,互相踩死碾碎,深谷里填满尸体。当这裂谷填满后,余下的人就踩着他们冲过去。 百余骑拐子马就在这里丧命。更要命的是,本来要施加在宋兵上的冲力,全消耗在了这深沟里。 宋兵开始放箭,最先发射的是神臂弓,铁簇长箭直接扎透铠甲,接着是弩箭,当金兵冲进五十步以内,步弓手加入了大合唱。宋人之兵,九远一近,步兵几乎人人带弓。一时之间,箭若飞蝗。 只是此次粘罕出兵,寄望于一仗就把宋兵打垮,因此金兵也用上了他们最擅长轮番冲击,第一阵的拐子马虽然受到了打击,但没有停顿,直冲向宋军的军阵。这些骑兵先遇到的是一排拒马。这拒马阵亦是宋兵的一绝,看似杂乱无章内里自有套路可以相互呼应。拒马后面并没有宋兵,但三丈长的拒马枪斜撑在地上,金兵的战马便不敢硬撞。只得绕路,在宋军阵前横向运动。 金兵前队横走,后队不知就里,继续往前冲,等前队让开了,才看到正面是拒马枪,后队也跟着向两侧运动,整个金兵的骑队都混乱起来。有些收不住战马的,生生撞到拒马枪上,人喊马嘶,很快就被马蹄声呐喊声盖住。 宋兵的箭雨没有丝毫停顿。以前辽宋两国纠缠日久,辽兵都知道成列不战,对阵型严整的宋军只是远程骚扰,很少用重骑兵硬冲。金兵与宋兵交战以来,所向披靡,对宋军大存轻视之意,宋军这一次又是背水而阵,有违兵法,后面还有数万老百姓拖累,金兵准备将宋军一举冲垮,然后好劫掠河滩上的老百姓。 只是没有想到,这河滩上的宋军会这么棘手。金兵中有猛士,手执五股托天叉,一叉叉在距马的横木上,要把拒马挑翻。只听他大喝一声“起!” 金兵猛士要叉挑拒马,他用了平生的力气,这拒马纹丝不动。原来支撑拒马的木桩被牢牢钉入地下。 这金兵猛士实在醒目,十几只箭矢都直奔他而来,大部分被铁甲挡住,只有一支特别长的羽箭,劲透铁甲,穿心而过。 一千余匹战马想要绕开拒马,但首领又来不及指挥,大多数战马就在拒马前团团转儿。有的被箭矢射中,摔下马来,有的被拒马枪挂倒。当先的二百余骑金兵骑士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撞了上去,身上带着或多或少地透明窟窿去见阎王了。 当亦有百余骑减慢了马速,经由拒马阵地间隙而入。不想经过三排拒马之后,宋军阵后战鼓擂响,数百名短刀手从壕沟中跃起,身体蹲得低低的,向上举着圆盾护住身体,右手长刀专砍马足。众金兵骑兵人惊马也怕,被宋兵一阵乱刀砍翻在地。 这次金兵临阵指挥的,是渤海首领大枯荣,大队骑兵的突袭自然也有阵势队列,不是一万多骑一拥而上那么简单。大枯荣对于前队地遭遇亦有所见,但见那四五百骑前队冲入一排拒马之中好似泥牛入海,一去无踪,心中顿时大惊。 大枯荣侧耳去听时又听见风中隐隐有些呼号声传来,只因隔的远了又是上风处难以听的分明。心中一时惊疑不定。待要整顿队伍重新攻打,此时这大队骑兵冲势已成也不是那么好收拢的,说话之间拐子马中剩余的千余骑,亦已杀到,直直撞进拒马阵中去。 大枯荣看不真切,侧耳细听,只听见宋军方向传来杀声震天。 这时女真骑兵已经与宋军绞杀在一起,宋军的长枪手躲在壕沟里,用长枪向上斜刺,只找马腹,马腹肥大,躲闪不灵,一扎一个准。刀盾手只砍马脚。金兵坐在马上,无论是狼牙棒,马刀还是铁骨朵,都够不着壕沟里的宋军长枪手。而宋军的刀盾手有圆盾护住要害,狼牙棒砸到离地只有两尺的圆盾上,也不过是把木盾打碎,伤不到下面的宋兵。 求收藏、红票、月票。谢谢大家的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节 叠阵 而战马无论腹部被刺还是马腿被砍,都会把主人摔下马来,这时宋军的长柯斧手,一斧就把金兵劈作两半。 大枯荣在远处观战,心里在滴血,这些拐子马,是他渤海部的子弟,现在全都陷到拒马阵里。他即令小校去女真所部传令,命令铁浮屠立即跟进突击。 指挥女真铁浮屠的,是呼延庚的老熟人押懒河思恭。 他见到这军阵,自然想起自己兄长战死的那一场败仗。他才不会把铁浮屠这样的心肝宝贝投入消耗。于是他命令仆从的宋降军,契丹降军,徒步冲锋 只听金兵军阵中一阵阵鼓声,各队仆从军打着黑旗,高声喊叫着,向着这片神秘地拒马阵冲击而来。只是这一次心有戒惧,许多人干脆就是,一路小跑,打定了见势不妙就立刻回头地主意。反正只是做降军而已,又不是造反打江山,何必这么卖力。他们已经投降过一次了,真逼急了,也不在乎再投降一次。 打仗时这般三心二意哪里还有好了?但见前队小心翼翼地进了拒马阵,前面隐约听见对面宋军的梆子响,箭矢仿佛从四面八方飞来。也不知谁一声喊,拨转马头当先便逃,口中大叫“宋兵厉害啊!宋兵厉害啊!”众军人同此心马同此理,不约而同地一齐转头逃命起来。 前面渤海部的拐子马还在苦战,本以为援军到来提振了一些士气,结果援兵在自己身后崩溃了。于是拒马阵中的金国骑兵打马便要逃。可怜金军骑兵有的要跑,有的要战,一时间金兵自己乱作一团。一时大乱人马自相践踏不成阵列。 呼延庚这时听到边上有人哇哇乱叫:“孩儿们,让这些野人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骑兵。少兄,兄弟我请将令,率本部冲乱敌军阵脚,少兄率领大兵继进,无不破者!”这声音无比熟悉,正是呼延庚的兄弟歩鹿孤乐平。 呼延庚他背着风势抬眼看去,但见歩鹿孤乐平骑着一匹黑马,身上全装惯带,那马亦穿着马甲,从上到下犹如一尊黑铁塔一般,端的威武雄壮。再看歩鹿孤乐平身后一模一样的黑铁塔不知多少,俱在风中稳稳矗立。自打在绛州捡了几十万贯的装备,歩鹿孤乐平手下的骑兵是越来越“重”了,身上的铁越来越多。 这一军之精锐自然不消说,然而此时只是小胜一阵,这样的铁骑要用作胜负手的。呼延庚心中不定有心要不允,却听歩鹿孤乐平大吼一声“得令!”随即将掌中独脚铜人向上一举,提丹田之气吼了一声“全军突击!我军万胜~” 那五百骑兵是步鹿孤乐平一个一个选出来的,俱是悍不畏死之辈,渡河之后,业已披甲在身,随时预备作战。适才见到金兵的拐子马如此声势早就想较量一番,因未得令,故而憋了好一阵子的气。此时但听歩鹿孤乐平一声战号下,各抖缰绳齐催战马五百胸膛里齐齐吼一声“杀!杀!杀!”山崩地裂般地响,五百骑铁马如同红色的潮水一般直向西北面冲杀而去。 “乐平小心!”呼延庚跟着后面叫哪里叫的住?那歩鹿孤乐平打马扬鞭一骑当先,独脚铜人在空中连连舞动,号令部下们保持阵形,不可被狂风吹乱了阵脚。 “稳住!稳住!马力有限,定要看准了再冲锋。”歩鹿孤乐平一面纯凭双腿策骑着大黑马,一面以手护眼眺望敌军阵势,果见前方拒马阵被宋兵拉开一条通道,其外数百步,隐隐可见敌军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步兵都是些好汉子!骑军也不能输了。”歩鹿孤乐平策马驰过壕沟边举,口中大喝道:“杀!杀!杀!万胜!”其声如雷四野可闻,身后的众骑兵们只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出一声地动山摇的大吼“杀!杀!!万胜!”五百骑如同一阵旋风般从飞驰而去,向敌军杀去。 歩鹿孤乐平掌中独脚铜人连连舞动,抵挡着不断飞来的箭支,放平眼看着对面的敌军越来越近,但却感觉不到金兵往日的那一种骄横,胸中顿时涌起一股豪气来:想我歩鹿孤乐平乃大兴郡公步鹿孤坚之后,未曾让你们见识鲜卑铁骑,让你们这群渔猎蛮子妄称勇猛,吾今日,竟无一功以利国家,无一战可以振祖宗威名,虚掷光阴如此,如何能称男儿?当今步兵已经先立功,我歩鹿孤乐平纵使不堪,亦不可叫他们比了下去。 “我军!杀!杀!杀!”五百具装甲马一起挥动手中兵刃,铁马踏碎泥土,向着乱成一片的敌军直杀将过去。 每一骑具装甲马都是用铜钱堆出来的。不仅甲具,战马要钱,骑手和战马平日的消耗更是无底洞,不然根本没有体力驮起总重七十斤的骑士甲和马甲还长距离冲锋。步鹿孤乐平也是在绛州捡了大便宜,人甲马甲都是现成的,太原的援兵中,五百个身强力壮骑术娴熟的军汉勉强凑齐。呼延庚和步鹿孤乐平把这武百骑当作宝贝一样,盘秀山发鸠山谷地之战都没太使用这支骑兵。 只见歩鹿孤乐平高举独脚铜人往前一挥,胯下大黑马不待催迫,昂一声暴啸四蹄腾空踹进敌阵,歩鹿孤乐平的独脚铜人在全身上下乱挥,上护其人下护其马,连人带马如同一朵绽开的铁坨子一般,砸进本已乱作一团的金兵队列里,如同波开浪裂,顷刻倒下七八骑,被歩鹿孤乐平直杀入阵中去。 自铁骑成军以来,得空便在训练,真到了战场上,无须命令,后队视前队,前队视主将,虞侯,都头,副都头,押班,押正奋力维持本队的战线。铁骑队的待遇也与众不同,以虞侯任都头,副都头为押班,押正带领十人队,连普通的骑手都是什长或者伍长。 要竭力在高速的冲锋中控制着坐骑,五百骑俱是全装甲骑,人马地具装加起来足有百十斤重,也就是这些精选的战马方能承受,而必须是精锐的战士方能在战场上自如的操控这些战马,挥舞兵刃杀敌。 歩鹿孤乐平当先破阵,这五百骑的冲击。对于正因为宋兵的出色表现而乱作一团的渤海军来说,不啻是当头一棒。原本以轻骑为主的渤海军要和重装的甲骑正面冲突的话,先天上就处于下风。如今阵形不整士无斗心,更是叫人无心恋战,是以歩鹿孤乐平一军所到之处,渤海军只办得哭爹喊娘退避不迭,人仰马翻更不在话下。众铁骑们几乎不需摆动兵刃。只是铁蹄践踏就足以杀敌无数了。 押懒河思恭立于中军望见对手动地这一计反击,竟是如此犀利,一时脸都有些白了。“只知宋兵阵法厉害,没想到骑兵也是如此,若让此铁骑冲突无阻,吾辈鄢敢再与宋军战。”他蓦地从鞍桥上抽出弓来。一箭将一名退避过来的渤海军射下马来,厉声道:“我军顺风,敢退者斩!众亲军随我来!”说罢催马驰下高坡,径直迎着突阵而来的宋军铁骑冲了上去。所谓将为兵之胆,押懒河思恭又素来能得众心,他这一下情急拼命竟镇住了周围不少渤海军,而他的铁浮屠簇拥着押懒河思恭向前冲锋,声势亦是甚盛。已有不少乱跑乱窜的渤海军渐渐止下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了上来。 “驾!驾!”歩鹿孤乐平迎风纵声狂吼,他这吼声亦是如同巨雷一般清晰可闻,众骑兵冲了这一阵,马力已是稍显疲惫,但听得主将一声吼时登即又战意昂奋,俱都大吼,相应用力踢打着坐骑的肚皮,整个骑阵就在歩鹿孤乐平的一喝之下立时又提起神,以全对着押懒河思恭的中军冲刺! 两阵刚刚近至五十步,步鹿孤乐平突然放起连珠箭来。都是长尾箭,专为破甲之用,在铁浮屠的甲叶上一撞,箭头一弹,直钻入甲叶的缝隙中去,有的箭枝被甲叶卡住,有的却钻到肉里去。转眼间铁浮屠就有三五人受伤。 宋军骑兵士气大振,以往只知道北方蛮子擅长骑射,今日才知道宋军也有将军能在冲锋时发出连珠箭。 宋兵齐声大喊:“倒也!倒也!”步鹿孤乐平叫道:“孩儿们且教你们杀贼。” 铁骑队与铁浮屠相对疾驰,说话间转瞬即到。步鹿孤乐平已经挂好了弓箭,抡起独脚铜人,对准面前的铁浮屠当头砸下,铁浮屠举起长骨朵一挡,木棍却吃不住独脚铜人的重量,一下子被砸断,独脚铜人顺势落下,将铁浮屠脑袋上戴着的头盔砸得与肩甲一般平,鲜血白浆从头盔里流出。步鹿孤乐平将独脚铜人横扫,把另一个铁浮屠扫下马去。 “一力降十会,懂吗?”周围几个亲兵齐声回答:“懂了。” 这时,步鹿孤乐平正面又有一个铁浮屠,这个金兵不一般,在马上使的长枪,他见到步鹿孤乐平挥舞独脚铜人,腹部空门大开,于是当面一枪刺来,眼看要碰到步鹿孤乐平的甲叶,却感觉眼前一黑,步鹿孤乐平的独脚铜人已经捣到他的面门上。 求收藏、红票、月票。恭祝大家过节精疲力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节 旋风 步鹿孤乐平哈哈大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懂吗?”周围几十人一起回答:“懂了。” 又有手使一对铁锤的金兵来挑战,步鹿孤乐平催动战马,平端独脚铜人当作长枪,向着金兵冲去,独脚铜人撞在金兵胸口,将他杀死。步鹿孤乐平笑道: “一寸长,一寸强。懂吗?”身后数百人齐声大呼:“懂了。” 步鹿孤乐平转眼间连杀三名铁浮屠中的猛士,作为宋军的箭头,他成功的切开了金兵的队列。这时,又一个铁浮屠在马上手舞双刀杀来,双刀舞得飞快,刀花连成一片。步鹿孤乐平独脚铜人砸下,先砸到钢刀上,再砸到胸甲上,将金兵砸下马来,眼见是不活了。 步鹿孤乐平什么也没说,他身后的宋军阵列中却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喊;“懂了。” 步鹿孤乐平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临阵之妙,随机应变。” 铁骑的冲击可谓战斗的胜负手。他们的决心下得如此之大,他们的勇气鼓得如此之足,哪怕金军阵地是用纯钢铸成的,也要把它熔成铁汁。在战斗意志方面,他们的主将歩鹿孤乐平就是全军突出的表率。 歩鹿孤乐平的装具早已鸟枪换炮,全身披一领闪闪发光的连环吞兽面狻猊甲。有的将领在战场上故意把自己隐蔽起来,打扮得好像一个普通的士兵,以避免暴露目标。歩鹿孤乐平则反其道而行之,他故意突出主将的身分,一身张扬的盔甲就使敌军一望而知他是全军的统帅,不可抵挡的恶来。还有他的坐骑,是一匹号称“鬼夜叉”的久经战阵的黑马,是在太原城外抢下完颜活女的备马。马身上也披着铁甲,大腿以下也有甲叶保护,只有腿弯处才露出一段漆黑的皮毛,不致妨碍它的自由驰骋。 一名亲兵掌着绣上了“鹿”字、白底黑字、镶着红缎边、垂着淡黄流苏的大旗。另外有四名亲兵紧紧护定他,他们紧跟着歩鹿孤乐平突阵前进。“鬼夜叉”飞奔腾踔,扬起满天灰尘,马蹄下面似乎激发出阵阵风雷,把他们这组人平空托在半空中,像一把千淬百炼的匕首猛然扎进金军阵地。 五百名宋军跟随着主将矫若游龙地搅入金军的阵云深处。 “鹿”字大旗飞到哪里,这些勇将锐卒就杀到哪里。在紧张的突阵战中,在惊风骇浪之间,大旗一会儿低沉下去,有时沉到完全看不见的程度,人们的心也跟着沉下去。忽然它又露出面来,与许多五颜六色的金军军旗搅在一起,相互升降低昂,人们兴奋起来。接着“鹿”字大旗更高地举了起来,敌方的军旗纷纷被刷下去,好像一张锦帆驾驶着一叶轻舟顺风前进,把周围的波浪撇向两边。人们的心就更加振奋了。他们挥戈挺刃,卷舞着刀盾,直薄金军的心膂之地,给了它致命的一击。 正面的金军挡不住宋军的锋芒,就采用旁敲侧击的战术。他们从正面退却,却几次三番地拦腰冲上来,企图把宋军割成几段。他们的战术部分地成功了,把个别的小队宋军拦截在大流以外。于是这里那里都形成小范围的各自为战。一些流动的圈子在阵云深处挤来挤去,从激烈的动荡进入静止状态,有时静止片刻以后,又重新振荡起来,表明有些战士已经陷入重围,在受到致命的重伤后,还在作着最后的格斗,不到流尽最后一滴鲜血,决不罢休。 大队宋军已经透过几层金军,一直贯穿到敌阵的后方。忽然发现有一部分自己人受围,他们又回过头来,一阵搏杀驱散,把受围的战士从重围中救出来。 紧跟着歩鹿孤乐平一起突阵的几名亲兵转瞬间被一队强劲的金军截留住,包围起来。歩鹿孤乐平错眼不见,就失去他们,他立刻飞马回来。这时,他的眼腈和喉咙里都冒出火来,他只见在敌人的包围中,两名护卫大旗的亲兵被砍倒在地上,第三名亲兵也被敌人用套索扯住捆绑去了。 套索也称为“搨索”,是草原部落骑兵从长期习骑和实际作战中锻练出来的一项绝技。原来只用以套马,数十步内外,一条软索抛出去,软索上端的活结就能把疾驰中的马匹套住,百发百中。后来他们把这项绝技发展成为一种骑战中的有效战术。套索上系着钢钩,作战时,从马上飞出套索,只要钢钩钩住敌方步骑的衣甲皮肉,顺手一扯,就可以把他活提过来。草原部落在唐初—场大战中,用搨索一连活捉得唐朝的三名大将,从此搨索之名远扬塞内外。现在他们又在双方距离接近的混战中使出这项有效的武器来对付歩鹿孤乐平。 歩鹿孤乐平眼见飞索抛来,哈哈大笑,毫不犹豫单用左手握住独脚铜人,右手从腰间从腰间拔出宝剑,迎空一挥,就把套索割断。接着是几名金将一齐上前攒住歩鹿孤乐平,几根套索好像几条张牙舞爪的恶龙从天空中飞来。歩鹿孤乐平奋起神威,挥剑四舞,只见剑影熠熠,寒光闪闪,把所有的套索一齐砍断在地下。一名金将不识高低,挺起一杆长骨朵儿奔前杀来,没料到鬼夜叉如同幽灵一般,毫无征兆的就卷扑到他的身边,他来不及把骨朵掣回来,保护自己,歩鹿孤乐平已抢过他的马头,独脚铜人向后一挥。把他砸下马去。发慌的马儿四蹄乱踏,将他的主人活活踏死。其余的金兵,看见歩鹿孤乐平如此英勇,发一声喊,转身就走。歩鹿孤乐平的亲兵们就势上去救出战友,赶散残余的敌军,这队人马又和大队汇合在一起。 宋军的这条长龙有时是直线前进的,有时则像刚才发生的插曲那样,又是迂回曲折地行进着,有时受到几方面金军的抵抗,又要分头厮杀,暂时变成不规则的队形。但是他们向前突进的总的目标漫有改变。“鹿”字大旗成为他们的司南,为他们这支舰队指明航向,破浪前进。密集的敌军成为他们的目标,哪里还有死战不退的金军,他们就扑到哪里去加以痛歼。 鸭懒河思恭精心布置的反攻,在歩鹿孤乐平这一阵摇山撼海的攻击下,似乎已濒于破灭的边缘。 突阵的本身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它要求达到的目的是借此引起敌方的大溃退、大混乱,从而予以决定性的歼灭。歩鹿孤乐平率领铁骑,凭着超人的勇气,付出重大的代价,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前后驰突,杀退了层层顽抗的金军,使他们无法保持原来的队形,使他们丢下大量人马的尸体、兵器、折断的旗杆、撕裂了旗面的军旗,纷纷从原阵地上撤退。只消再加上一点压力,就可以造成敌方的大溃退、大混乱。大规模的歼灭战的实现,已经近在眼前。 呼延庚在中军看出机会,下令全军击鼓,“呼延”大旗向前倾斜,步队结成一个个方阵,波浪般向前涌动。 骑兵对战速度极快。步鹿孤乐平已然打穿了金兵的铁浮屠。金兵的骑阵被宋兵割裂成两截。宋兵冲透铁浮屠后,也没有回马,而是直接杀奔金兵的后阵。金兵被打散的拐子马正在那里重整,队形散乱不堪,宋兵的重骑如同一柄菜刀切进烙饼中,将金兵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押懒河思恭正待重整队伍,把眼向前面一看不由得叫一声苦,但见前面宋军大队人马滚滚而来。当先一人手持铁枪。不是呼延庚是谁? 此时呼延庚见歩鹿孤乐平率军冲阵,敌军稍作抵抗之后便即溃不成军。五百铁骑真是势如破竹大呼酣战,直冲到敌军阵后,将这一大群敌人冲作了两团左右不能兼顾。呼延庚这才领着中军人马冲了上来。骑兵两翼包抄。步兵扫荡零散敌军,仗着士气甚高。人数又多,敌方又没了主将,宋军一时步步紧逼,竟将押懒河思恭余部打得溃不成军,丢盔弃甲狼狈奔逃。 押懒河思恭逃出圈外收拢了千余骑军卒。他领着这千余骑,远远望见宋军大队人马已然合围三面,将自己的军卒团团围住放手大杀,虽然是被杀的多是渤海人,但女真人口少,渤海人算是最安全的盟友,这一番损失比押懒河思恭损失了铁浮屠还心疼。 一时无以索解,只得且率部众脱离战场向北落荒而去。向粘罕请了援兵之后再想办法。 直杀到未时,敌军大半就歼。呼延庚方始命中军竖起白旗。号令降者免死。参战各军归建,到战壕后吃饭休整,以防金兵去后复来。若说前两次金兵不知道厉害,只派了一支偏师来,下次来的,可就一定是完颜部的精锐了。 但宋军和百姓,人人喜气洋洋。原来金兵不过如此,只消战壕、叠阵、铁马,就能把金兵打得落荒而逃。这几样东西以前都有,只是没人会正确应用而已。看来只要中规中矩的运过了壕沟拒马,金贼也不过如此。 求收藏、红票、月票。这会大家都起了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节 陛见 韩赝胄这时又派家人请呼延庚过去,原来他亲眼见到呼延庚这一战,目睹战场之惨烈,心下越是惶惶,更不愿在河滩上久呆,他现在抛下宰相世家的架子,央求呼延庚,能够尽快让他过河。 呼延庚看了看河滩上的情况,随着百姓越来越有序,现在河滩上已经有二分之一的人过了河,都是老弱妇孺,即使刚才就在滩头不远处发生的大战,也没有打乱渡河的进程,虽然在百姓中引起了一些慌乱,有几个乱跑的倒霉鬼死于流矢,有些向着河边跑的被维持秩序的宋军斩首示众。总体来说百姓没什么损失。 现在打退了金兵,百姓的情绪会更安定一些。他想了想,韩赝胄的勉强可以算一个老字,于是他叫来一个亲兵,安排韩赝胄和女眷,还有一个年纪较大的管家先渡河,而把家丁继续扣下来挖战壕。 日头慢慢西斜了,经过今天这一战,金兵更不会半夜来突击壕沟。这一天又安然过去了。 经过两天的挖掘,宋兵在河滩上的阵地已然成型,金兵除非做好准备,按正式的攻城方式来进攻,不然短时间内,肯定啃不下河滩阵地。 第三天一早,就有金兵的哨探到了河滩外围,监视宋军,宋军一面戒备,一面继续安排老百姓过河。到了第四天巳时,连征发的民夫都到了黄河南岸,呼延庚这才命令部属撤退。 在军队撤退到一半的时候,金兵又尝试性的突击了一次,被壕沟中跃起的刀斧手劈了回去。到申时,呼延庚带领最后两个指挥上船,金兵再也没有来过。 韩赝胄在南岸和他的家丁会齐,也不和呼延庚打招呼,连夜赶往洛阳去。 呼延庚也无心管他,忙着指挥军队在南岸布防。这时,见到邱穆陵仲廉满脸懊恼的对他说:“金贼已在上游某地立起营寨,营寨里大约有三千人。” “你没有把他们赶回去吗?” “金贼在四个地点同时渡河,每个点都有好几千人,洒家将三处的敌兵在立下营寨前就打了回去,只是这第四处,实在是来不及,末将失职了。” 呼延庚道:“仲廉休要自责,你手头也就四千余人,还要看守大营,照应对岸。”呼延庚没有责备邱穆陵仲廉,因为他知道邱穆陵仲廉素来谨慎,防守河岸不会犯什么错误,没阻拦最后一股金兵肯定实在力有未逮。 接下来的几天,金兵同样在尝试多点过河,但兵力增多的宋军把金兵都赶了回去,还赚了几百级斩首。但金兵在上游的那个钉子始终没拔掉。 突然一天晚上,突降大雪,大河开始封冻。呼延庚知道,黄河不足为屏障了,他带着军队向洛阳撤退。 这一次撤退井然有序,人人服从呼延庚的指挥,有些军汉高兴的唱起河南梆子来。队伍中又有西军,扯着嗓子拉起秦腔,与京畿的汉子们斗歌。 宋军自小种经略相公在榆次兵败身死,就再也没有和金兵对战的勇气。无论是解潜还是张灏,都是在人数不少于当面金兵的情形下,被打得全军崩溃。但呼延庚带领他们,似乎没做什么特别的安排,就在泌水,在发鸠山,在河阳,打得金兵狼狈不堪。大宋的军队,只要军将得力,就不是孬种。 军汉们都这么想着,也和边上的同袍互相印证,士气就更高昂了。 他们只用一天时间就到达洛阳城下,洛阳城门紧闭,呼延庚派石行方前去叫城,城上扰动了一会,不久,城门官沾上城头:“知府有令,金贼逼近,城门不得擅开。”6 “吾等是从河防退下来的官军。” “金贼狡诈,知府明令不得擅自开城。” 好说歹说,城门官就是不开城。 鲁智深大怒,一箭射上城头:“贼厮鸟,惹怒了洒家,全伙儿杀进城来。” 城门官退下城去,又等了好一会,河南知府燕瑛站上城头:“城下是哪一路军汉在此呱噪?” 石行方恭恭敬敬的回答:“我等是河防军,大河上冻,金贼已经过河,还请太守相公开城,我等进城守御。” “既是河防军,就当严守大河,怎地跑到洛阳来了,军情紧急,本官也不和你们计较,你们赶紧走吧,不要惊扰了城中百姓。” 呼延庚心下奇怪,这知府对守城怎么一点也不上心。他又派宣赞去和太守交涉一番,但郡马也没挣到什么面子。呼延庚说道:“吾等便在洛阳边上找个村子扎营,明日拔营直接去汴梁。” 军汉们得知不许入城,都骂骂咧咧:“这些知府知县,打仗没有胆子,就知道欺压咱们军汉。” “待得金贼来了,才见真章,看看谁在保我赵官家。” “赵官家都被这干知府老爷蒙蔽了。” 晚间,呼延庚召集诸将议事。诸将都忿忿不平。邱穆陵仲廉道:“无妨,我等是要为防守汴梁争取时间,只要节帅在汴梁准备得好,洛阳这群老朽谁去管他。”这里的节帅,就是指王禀了。 宣赞道:“节帅劳苦功高,想必能得天子看重。将主提出的守城方略,定能得到天子的准许。” 石行方不屑的唾了一口,这是他显本事的时候:“郡马你也是白在天子脚下住了,京城的事情,劳苦功高顶个屁用,没有内侍给你安排,一个西军的土包子,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官家。” 呼延庚没有计较石行方的态度,只是说:“龙捷四厢度指挥使呼延灼是我的族叔,直显文阁张崇是我内兄。我已写信托王相带去,希望能有帮助。” 他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鼓:不知道王禀在汴梁准备如何了。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十日,上午巳牌时分,已率部到达汴梁,正借住在龙捷军四厢都指挥使呼延灼家中的王禀接到急宣,让他即刻进宫陛见。 王禀率军回来已经两天了,十万大军,本是该当汴梁以为干城的,但到了汴梁城外,不让入城不说,连扎营的地方也未能选定。先说与京畿禁军共用营房,谁知大军到了营房左近,才知道营房已经被军官租出去了。辗转一天,只得临时找到一个村子扎营。王禀本与军队同住,但普六茹伯盛将呼延庚的家眷送到张崇的住处,又去呼延灼府上给送了一封信,呼延灼便邀请王禀住到自己府上,昨日刚刚宴请,两人相见恨晚。 以王禀的本心,他是一回来就要陛见的。但官家不知怎的,一直没有传旨。直到今天,突然有宦官跑来,宣王禀即刻晋见。他匆匆收拾了一下,便随着宦者进宫了。 这是一个尴尬的辰光,对于奢华的汴梁来说,这时还是好梦中的漫漫长夜。在靖康元年,金兵第一次围城的时候,大多数“无关”的人,仍旧保留了通宵畅饮的好习惯,他们在家里拉起浓密厚重的帷幕帘帐,把阳光隔绝在厅堂以外。今天,官家在这个时候召见王禀,让王禀暗暗吃惊。 内廷仍旧在沉睡,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值殿的小宦官看见王禀在檐前下拜,赶紧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撩起珠帘,让王禀进殿去。 王禀来到殿中,现在被称作官家的那个人,那个叫赵桓的二十七岁的渊圣皇帝,正在舔豪作画。赵桓不像他老爹道君皇帝那样有书画的天分,但平日也喜欢画几笔附庸风雅。 王禀进殿之后,伏身下拜。半晌没有回音。王禀把头伏在青砖上,竖起耳朵,一点动静也没有。 他把双手稍稍抬起,遮住自己头部的动作,用余光察看官家的反应。只见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影,专心的看着自己的画作,仿佛对外在的事物全不知情。 让一个节度使,一个孤守太原两百余天的大将,一个在自身脱困后立即赶到汴梁勤王的忠臣,跪在青砖上,赵桓悠然的画着画。 直到赵桓的画作告一段落,他才仿佛如梦初醒:“王卿到了这么久了,怎么能让王卿一直跪着,爱卿平身。” 王禀揉了揉发麻的两腿,站起身来。他以为官家最关心太原、隆德等地的战况,或者各路援兵到来的情况,正想禀报。赵桓却拿起一叠折子,直接交给王禀:“爱卿,看看吧。” 殿中没有官宦,只有两个小宫女躲得远远的。赵桓用直接递东西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亲厚。 王禀捷过这些奏折,打开第一封,冷汗就流了下来。是一封弹劾他王禀的奏折:某人弹劾王禀守太原,只知固守,不知道与外面的援军呼应,致使四十万援军尽覆。 王禀想开口申辩,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王禀又展开第二封奏折,还是弹劾他的:说大将王禀丧师辱国,太原胜捷军全军覆没,王禀身为主帅,居然没有自杀殉国,实在令人不齿。 第三封奏折,弹劾王禀跋扈,在未得朝廷命令的情形下,公然接管河防军,要知道,河防军主要是西京禁军,与王禀所出身的西军可谓一点渊源都没有。王禀居然轻易的就接掌了指挥权,王禀一定早就与西京禁军暗通款曲,图谋不轨。 求收藏、红票、月票。谢谢大家的打赏和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节 宴请 这一摞奏折,居然全部是弹劾王禀的。所弹劾的罪名五花八门,除去与靖康年间战事相关的事情以外,还有说王禀当初在西军的时候,私自偷越战线,猎杀青塘部落的牦牛,又说征方腊之时,王禀与刘延庆争功。有称王禀全无本事,完全靠巴结童贯来往上爬,是童贯余党。 王禀本是武将,不善口齿辩白,他只有跪下,前额磕在地上:“臣冤枉。” 见吓唬王禀已经达到了效果,赵桓才乐呵呵的让王禀起来,表达了自己对这些捕风捉影,罗织陷害的罪名不仅丝毫不信,而且极端鄙视。“就是这些大头巾的见识了。”他对王禀是极端信任的。 在谈话中,赵桓传达了这样的信息:你王禀的一切荣华富贵,生死荣辱,都基于朕对你的信任,若是哪天朕不信你了,这些奏折就能让你万劫不复。 王禀诚惶诚恐,表达了他对赵桓知遇之恩的感激。 在这一番做作之后,君臣之间的谈话才切入正题。 “卿家所领胜捷军,河防军所部,总计兵力几人?” “总计八万出头,七万人已随臣到达汴梁,另有一万余人守着孟津渡口。” “朕听闻,金贼东西路军合计有二十余万,此数确实乎?” “这个数是差不多的。” 赵桓沉吟了一下,说道:“眼下云集燕京的各路勤王兵马,加上都门禁军,也有二十余万,与金贼一战,可乎?” “臣初到汴梁,还未到白虎堂参加过军议,不敢妄言。” 赵桓兴冲冲的算给王禀听:“都门禁军四万,刘延庆,刘光国父子一万余人,京畿禁军十余万人,加上你带来的十万人,这可不就接近三十万了?” 王禀没有立即答话,官家对行军打仗没有概念,二十万东拼西凑起来的人马,和二十余万在白山黑水风餐露宿,经历破辽,伐燕,攻宋诸役的强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赵桓好像把宋兵总数算错了,把京畿禁军算了两遍。 在仔细思量了一番后,王禀回答道:“号令不一,非金贼的对手。” 王禀还有没说出来的话。皇帝算的,全是纸面上的数字,真实兵力能有一半已经是万幸了,一年前的燕云之役,童贯想从都门禁军中抽调五万人马,步军司都虞侯何灌另在京中募集了数万游手好闲之徒,才算把人凑齐。何况现在已经经历了燕云、河东等数次大败,已经折损了六十万马步军。 赵桓面露不豫:“卿是主和的了?”似乎赵桓心中是主战的一般。 “非也,”王禀可不想官家误解了自己,“臣的长子,就失陷在太原,臣与金贼仇深似海,决不言和。”王禀简单的和官家讲解了一番兵法的胜负之道:“惟有天时、地利、人和三者齐备,才能破贼。” “天时何在?” “眼下已经入冬,只要将士衣食齐备,不受冻饿之苦,便可得天时。” “何谓地利?”“汴梁天下大城,只要守御得法,可得地利。” “何谓人和。” “上下一心,号令统一,令行禁止,可谓人和。” 号令统一?赵桓犹豫了,他不动声色,赐给王禀御马一匹,金鞍一套。这是难得的殊荣了。只是对王禀提出的胜捷军住处的问题,没有丝毫答复。 负责给王禀挑选御马的宦官是一个炉火纯青的官儿,虽然赵桓今天对王禀是恩威并施,但这个宦官立刻就判断出这个武夫圣眷正隆,是自己必须巴结的对象。于是他亲自从天驷监挑了一匹唤作“铁骊”的坐骑来。当今九皇子赵构的生母韦妃,就是骑着这匹骏马打马球的当儿,被太上皇看中,从而怀上龙种,一飞冲天的。因此这匹“铁骊”,被视作会给主人带来好运的吉祥马。 王禀回到呼延灼府上,本想找一个清静地方,向呼延灼这位常在都门的汴梁通好好讨教一番,可呼延灼又摆开了宴席,请王禀入席。席上还有几位客人。 呼延灼坐在主位上,上座上坐着一名文官,其余几名陪客刘延庆、刘光国父子,呼延灼的侄子呼延通,第三次救援太原的东路军主帅刘鞈,中路军主帅解潜,现在殿前司任一个指挥使的姚友仲,以及以前西军的大将辛企宗,王禀都认识。 呼延灼大笑道:“正臣回来了,吾等便开宴吧。来来来,正臣,吾为你引荐,这位是佥枢密院,邓州知州,南道总管张叔夜张龙图。”因为张叔夜是龙图阁直学士。 王禀对张叔夜还有一些印象。多年以前,张叔夜曾任兰州参军事,曾经在兰州附近修建了一座叫西安州的城池,有力地拱卫兰州。一个文臣有这样的见识和果断地执行力,在西军当中引起了一阵轰动。 等众人互致问候落座以后,呼延灼说起了今次宴请的缘由。张叔夜作为南道总管,十日之前率领一万五千人到汴梁赴援,前几日刚刚被赵桓任命为佥枢密院,实际上成为宋朝这个最高军政机构的负责人。 张叔夜是忧心城防的。自他被任命以后,他就主动广发帖子,联络在京的各路武官,希望大家同心同德,抵御金贼。但在京的武臣都是有根脚的人,岂是一请就动的?虽然张叔夜地位高,但他实在耐不住被动的等候各路武官来拜会自己,于是亲自登门拜访。而他又听说王禀住在呼延灼府上,便自己跑来了。 张叔夜一直为赵桓的战和不定而苦恼,他本在京西南路,荆湖北路募集了十五万义兵进京勤王,但因为当时的执政建议说,既然要与金人媾和,又招募这么多勤王军,显得没有诚意,反而会触怒金人。于是张叔夜募集的援军都被遣散了。这次他仓促之间,只带了一万余人入京,赵桓仍旧战和不定,踌躇两端。 于是他问王禀:“王节帅今日入宫面圣,官家有何示下?” 王禀是从一介小使臣在沙场一路拼杀而最终成为节度使的,他有着“真正的武将”那种坦荡的性格,但又不失细致。他略一沉吟:“官家闻听末将要与金贼决一死战,特赐了金鞍宝马。” 他没有说谎,但在旁人听来,这金鞍宝马自然是用来嘉奖王禀的斗志的。 呼延通在下首听了,一拍案几:“好!官家果然是个有胆的,不似太上皇那么没种。” 呼延灼瞪了莽撞的侄儿一眼:“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在边上好好听着,涨涨见识。再乱讲话,就把你赶出去。”呼延通现在龙捷军中任指挥使,只是一个小使臣,若非是呼延灼尽心栽培的嫡子,根本就没可能与佥枢密院、节度使一同吃饭。 刘延庆在一旁劝说了几句,打了个圆场,但接下来该怎么说,他还没有想好。今天的宴会,是在张叔夜造访之后,呼延灼即兴发起的。刘延庆并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 现在汴梁的守备力量,除去王禀和张叔夜所带来的人,四万都门禁军由三衙直接掌握,姚友仲是殿前司的大将,而呼延灼掌管龙捷军,占了侍卫亲军马军司的四成兵力。刘鞈、解潜、刘延庆三人为败军之将,夺职编管,但毕竟曾为主帅,官家仍旧会听取这几员宿将的建议。而且刘延庆父子所带领的一万余人,以环庆军的残余为主,总算有些对敌经验,而剩下的十万出头京畿禁军、厢军、土兵、弓手,能够做到不闻风而逃,已算得强军。 因此今天在座的诸人,已经掌握了汴梁防卫力量的一半以上,如果在座的几人能够先达成一致,甚至可以对官家施加决定性的影响力。 但怎样做才对刘延庆最有利呢?作为一个从番将一路拼杀从而成为节度使的人,刘延庆非常善于投机。正是投机到当时人称媼相的童贯门下,他才得以超越西军中老牌的种师道和姚古,先取得校检太保并节度使的高位。 但伐辽之战失利,防金之战又失利,刘延庆被夺职编管。在他看来,东山再起并不难,只需再找一个好靠山。蔡京童贯已经身死人灭,而眼前的张叔夜正炙手可热。他是佥院,而童贯也不过是副枢密使。他刘延庆只消把在童贯面前用过的一套再来一遍,只要投其所好。 只是这张叔夜看来是主战的。而刘延庆毕竟老于行伍,他认为与金兵作战必败无疑,还是媾和为好。这该怎么处理呢? 幸好他带儿子来了。他刘延庆的次子刘光世已经率领漉延军,在历次战役中都顺利转进,成功地保存了实力,现在无论是战是和,刘光世都是一支必须考虑的力量。 而环庆军余部的一万五千人现在陈州,刘延庆本身已经被夺职,理论上是没有权力率领这些人的,但是依靠刘延庆当年的余威,没有散掉。现在还是先落实了自家的指挥权吧。在来之前,刘延庆已经和刘光国交待了法子。 这时,刘延庆向刘光国使个眼色,刘光国也一拍案几:“爹爹休要阻拦呼延兄弟,如若不能打退金贼,孩儿枉姓一个刘字。孩儿愿自率部属,去刺杀金国元帅。” 求收藏、红票、月票。谢谢大家的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九节 任命 听到刘光国要自率部属,刘延庆冷笑:“洒家自在编管,哪里有部属给你。”这样便挑起了话头,刘延庆,刘光国父子,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便在宴会上争执起来。 辛企宗暗骂了一句:“番人本性,不知礼节。”在一旁给这两父子帮腔。 一会儿呼延通说:“刘大哥好胆色,和兄弟干了这杯。”接着王禀又和刘延庆这西军故交喝了一杯,希望两人同心协力,共抗金贼。酒宴上煞是热闹。 趁着酒劲,王秉提出了统一指挥权的问题。 众人一会儿说刘延庆的兵权,一会儿谈到金兵的勇猛,再一会儿说道金辽和西夏的差别,张叔夜一直坐在上首,冷眼旁观,时而举杯应付一下。这场酒喝得热热闹闹的。 酒越喝越多,气氛也逐渐热烈起来,宴会上,王秉与刘延庆达成了同盟。王秉会支持刘延庆拿回指挥权,而刘延庆则会遵从枢密院的号令,张叔夜同意王秉的大军暂时驻扎到玉津园。 到了满天星斗的时候,刘延庆出乎意料的提议:“久闻呼延太尉家累世勋贵,伎乐舞儿想来也是极好的,且传一部来,为张枢密,王节帅取乐可好。” 呼延灼、呼延通都没想到刘延庆会如此无礼,呼延灼终归武人心性,就要发作。 张叔夜道:“刘太尉已喝得太多了,今天……” 这时,就听见有家丁在堂下急报,呼延灼将他唤上堂来。家丁报告说:“折宣抚回汴梁了。” “什么?”堂上诸人都大吃一惊,呼延通问道:“白马渡口如何了。” “听守城兵丁传言,白马渡守军已被金贼击溃,折宣抚只带了三五个家将回到汴梁的。若非只有几个人,开封府也不敢晚上开城。” 堂上诸人一听就明白了,折彦质带了三五个人喊城,城门官去开封府请示,开封府下令开城,这么一来一回,就弄得满城皆知了。 刘延庆有些新灾乐祸:“上次折彦质从孟津逃走,说是去守白马渡,让李回吃了个瘪,现在白马渡也丢了,我看他也要当团练副使了。” 当时对统军大员的最常用的惩罚,就是除某州团练副使,某州编管。现在在坐的刘延庆、解潜、刘鞈,本官都是团练副使。 张叔夜道:“今天就到这吧,明日一早,宰执都要进宫,吾面圣之后,在与各位太尉定夺。”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张叔夜已经结束了面圣。正式派人通传各路将佐到枢密院议事。下午未时,大家在枢密院取齐了,昨晚逃回汴梁的折彦质也到了。 张叔夜高喝一声:“请圣旨。”便带领诸人下拜。这时,一个气宇轩昂的阉人走出来,有人认得他,此人本名吴穆,是赵桓藩邸旧人,因拜童贯为养父,而改姓童。而早就搭上了赵桓的船,童贯倒台的时候居然没受到株连,反而受到新皇帝的重用。 这时,童穆开始宣读圣旨: “诏《书》曰:朕通好邻国屈已增币无所不至,所以保守疆土全养生灵,敌未退师,攻陷城邑,每闻边报痛切朕心。现已迫近京畿……龙图阁直学士张叔夜,刚正有学,深通兵法,……授两京道宣抚使,统领两京防御……” 这道诏书大致分三部分,第一部分讲了目前危急的形势,第二部分表扬了张叔夜,为他树立威信,并任命他为两京道宣抚使。 第三部分则简述了王秉、刘延庆、刘鞈、解潜、折彦质等人以往的功绩和过错,现在希望大家有功的再进一步,争取“公侯之赏”,有过的戴罪立功,都要听从两京道宣抚司的调遣。 最后圣旨里任命童穆为监军,并给出两百份空白告身交给张叔夜和童穆执掌,横行以下不需上奏,可以直接给大小使臣加官进爵。 张叔夜领旨之后,请童穆坐到自己的旁边,开始发号施令。 他首先任命了东西南北四道总管。 早在靖康元年七月的时候,朝廷就任命了四道总管,当时张叔夜充南道总管,高公纯副之,胡直孺充东道总管,朱胜非副之,王襄充西道总管,孙昭远副之,赵野充北道总管,范讷副之。现在除了张叔夜高升外,其余胡直孺兵败被俘,又被金兵放了回来。王襄弃职逃亡,赵野兵败贬官,范讷被隔绝在河北。因此这四个差遣就空了出来。 张叔夜任命孙昭远为西道总管,督促陕西六路进援。朱胜非为东道总管,负责在京东两淮召集十万援兵。高公纯为南道总管,负责将张叔夜未来得及召集的十余万人送到汴梁。又任命胡直孺为江浙总管,负责在江南两浙征集十万援兵并送往汴梁。胡直孺只是不通兵法,但无论品德和忠诚,都没太大问题。 各路援军要在两个月之内,在汴梁城下取齐,误期者军法从事。如果四道总管都不误期的话,两个月后汴梁城下会多出四十万援军。 张叔夜的第二项任命王禀、折彦质、刘延庆、解潜为四面提举守御使。在另一个时空,负责守卫汴梁四壁的是安扶李擢等文臣,对作战一窍不通。例如金兵都已经开始填濠了,李擢还在家中饮酒,不闻不问。 这一次张叔夜直接任命了四员大将为四面提举守御使。王禀不必说,刘延庆无论为人如何,至少在西北一刀一枪博取功名,久经沙场。 折彦质虽然是文官,但他出身府州折家,从小就是受的武将的训练,跟随父兄也多次出阵杀敌。他文武全才,从小被伯伯折可大称作“读书子,将来要做宰相的。”而宋代文贵武贱,为了更快的升迁而转的文资。 解潜虽然在南关大败,但他是武臣,也上过阵,有统御之力,至少能做到见敌而逃而不是闻风而逃。 以呼延灼为四壁应援使,即把龙捷军作为预备队。 刘延庆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宦官童穆,只见他笑嘻嘻的,对这些任命一点也不意外,便知道这是得到了赵桓同意的,于是大声领命。 张叔夜又颁布了一批封赏,提拔了刘光国、姚友仲、吴革、呼延通等一批青年将领,呼延庚不在场,但也一并提拔。一时间,堂上谢恩之声大起。 接下来,张叔夜开始分配兵力。刘延庆为西面提举守御使,领神武西军,下设四厢,共三万余人,主要有环庆军旧部和京畿禁军厢军弓手划拨三万余人给他。 折彦质为北面提举守御使,领神武北军,下设四厢,共三万余人,由折彦质收拢的白马渡溃军一万余人,再由京畿厢军,王禀所带的河防军中划拨两万余人给他。 解潜为东面提举守御使,领神武东军,下设四厢,共三万人,以两京厢军土兵为主,其中有五千开封禁军,非常精锐。 王禀为南面提举守御使,领神武南军,下设四厢,共四万人,由胜捷军旧部,河防军大部组成。他除了守卫南面城墙,还要防守从汴梁南面流过的蔡河,只要蔡河不被金兵切断,汴梁的补给便不会断掉。 勾当殿前司公事王宗濋为都大提举使,知三衙兵事,实际统管城内的禁军。城内的兵力总计大约两万五千人,包括张叔夜带来的一万五千人,一万开封禁军。 刘鞈为都参议军事。 这样的兵力分配,基本保留了各路将领手头原来的主力,同时用两京厢军补足缺额,对军队的统属没有作大的调整,总兵力十五万,赵桓当日和王禀算错了,河防军和京畿厢军是一体的,赵桓算了两遍。饶是如此,毕竟有小使臣一千七百人,枢密院也忙到半夜,才将各个指挥在纸面上交割清楚。 兵力交割的事情,自有幕僚们去做。张叔夜、王禀、刘延庆、刘鞈、解潜、折彦质,范琼、呼延灼等一干人等,加上童穆,留在大堂中议事。 刘延庆等人,又向张叔夜道谢,张叔夜谦逊了几句,接着说“如何守城,如何接战,就要仰仗诸公了。” “若论守城,以王节帅守太原为最,粮草断绝,兵力不足,还坚守了十个月。请王节帅先讲讲吧。” 王禀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沉痛的说道:“太原之战,可谓必败,全城为金贼团团围住那一刻,陷落就是注定的事儿了。若王禀当时有充足的兵力,决不会全然退入城中孤守。”说完,王禀命人取来一个围棋棋盘,用一个茶壶当做边境城墙,放在天元位置。 “今日守城,绝不能在城墙之后固守。吾帐下有健将呼延庚,乃开国呼延康州之后,献上祖传筑垒连阵之法,可为京城外围羽翼,垒阵与城墙互为依持,可堪大用。” 康州指呼延赞,他曾任康州团练使。呼延庚向王禀简单介绍过筑垒地域,王禀久经沙场,经历过杭州、雄州、太原、隆德多次攻城战,既攻过城,也守过城,一点就通,不仅完全理解了呼延庚的建议,还以自己的经验和眼下的实际条件加以补全,越想越是奥妙无穷。 谢谢狗砸啊、王冠4508、凭栏望北斗、思考的人的打赏,求收藏、红票、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节 青眼虎 王禀向大家介绍筑垒之阵,他已经思量完全,到达汴梁的几日,又对汴梁四周亲自作了考察,他又是宿将,说起战场上的事儿条理分明。他以白子为宋军,黑子为金兵,绕着汴梁城墙一块一块的讲述,娓娓道来,分外使人信服。 王禀讲完,没有人说话,半晌,张叔夜才说:“今日始知开国名将之风采。叔夜拜服。” 刘延庆道:“呼太尉,你家有这样的宝贝,当早些拿出来,说不定我等可以守住燕京,便无今日之困了。” 呼延灼道:“家父只传了连环马阵图。却未传过筑垒阵图,想是辽州一支单传的。”辽州指呼延守信,他曾遥授辽州团练使。 张叔夜道:“对正臣的方略诸公怎么看?” “这方略妥贴,请张相公禀明官家,照此施行吧。” “刘学士说得在理,吾自即刻草拟奏折,传文字机宜来。”张叔夜又扭头对王禀说:“筑垒所需工料、人手,还烦请节帅拟一个章程。四面提举守御史照章施行便罢。” 王禀道:“回相公,章程早已拟好,各位太尉派遣本部筑垒便是。” 众人又商议了一个时辰,约定明日起接收本部,就开始布置防御了。 张叔夜进展顺利,童穆也在一旁为他高兴。待奏折拟好,童穆道:“事不宜迟,你速随咱家进宫,当面与官家分说清楚。明日便可施行。” 张叔夜本对内侍没什么好感,而且他的从弟张克公还弹劾过蔡京和童贯,童穆这么热心,倒让他心中警惕。 但时间的确耽误不起,童穆说的也在理,于是两人乘一顶轿子,赶往宫中。 到达宫门前的时候,已是戌时。宫门紧闭,童穆让张叔夜稍待,自己到宫门前与侍卫说了几句话。侍卫在宫门上敲了敲,宫门打开一道缝儿,童穆进到门里,探出头来冲着张叔夜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我乃堂堂执政,来递奏折,居然鬼鬼祟祟的,如同做贼一般,”张叔夜心想,“这大宋朝要完。” 他接着又想:“宫禁森严,宰执白天入宫都有一套繁文缛节,这内侍大晚上的居然如入无人之境,这大宋朝更要完。” 两人走了几步,张叔夜问:“吾等是去睿思殿吗?” “官家肯定在康贵妃那里。咱们直接去。” “官家已经睡下了?不如咱们去睿思殿等候吧。”不知不觉中,张叔夜和童穆用起“咱们”了。 “还早呢,张相公,你跟我来。” 张叔夜走着走着,身上开始冒汗:“我一个大男人,在后宫里肆意穿行……” 两人到了一出妃子的住所,只见屋里烛火通明,依稀见到几人正在饮酒。张叔夜隔着门窗往里望去,依稀有六个人坐着,其中四个人穿着女装。 张叔夜拜倒在地,等着通传。童穆却溜道窗前,打了个手势,才回来和张叔夜并排跪着。 这时,一个女官打开门从门里出来,问道:“童公公,官家问你有何事,今日枢密院军议的情形如何?” 童穆道:“枢密院军议已毕,张枢密亲自来了,要向官家禀报。” 女官道:“荣德帝姬,茂德帝姬都带了夫婿来拜见太后和官家,岂是枢密进去的时候?” 张叔夜心想:“原来驸马曹晟、蔡蓧都在,为何我只见了两个男的。而且男子怎得进出后宫?” 他正在想着,就没听清楚女官与童穆的问答。只见女官返身进去禀报,突然听见里面杯盘掉在地上的声音,接着听见赵桓大叫:“什么,枢密在门外?曹晟你且留下,蔡蓧快躲到后屋去,你要被御史的口水淹死的。” 屋里忙乱了好一会,才有女官出来,让童穆带着张叔夜到睿思殿等候。两人往睿思殿走的时候,张叔夜埋怨童穆:“吾等在宫门等候通传便好,进到后宫,成何体统。” “枢密,您若是在宫门等候,只怕会让您明日再来了。” “只是唐突了官家……” “枢密放心,在这当口,官家绝不会埋怨您,最多就是把气撒在童穆身上罢了。” “那童公公可要受委屈了。” 童穆没有说话,眼睛却有些湿润,他抹了抹眼睛:“快走,到睿思殿您先歇一会。” 过了半个时辰,赵桓赵桓到了睿四殿,驸马曹晟也跟在一旁,张叔夜向他汇报了今日军议的情况。赵桓道:“如此甚好,只是四向守御使都是武人,各军再加一个文臣参议军务。” 张叔夜道:“不知是哪四位?” “这些小事,爱卿你与宰相商议吧。” 赵桓又说:“驸马曹晟,开国名将曹彬之后,张卿你以前见过他未?” “曹驸马是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侯,臣自然见过的。” “朕忧心军事,又不忍打搅卿家你等,只好叫曹驸马为朕解释一番,卿家你切勿弹劾曹驸马。”赵桓这是此地无垠三百两。 张叔夜却不会在这等小事上计较,敷衍了几句。 “曹驸马是朕信得过的人,不如让他协助卿家?”赵桓又道。 张叔夜却有些犹豫,曹晟最出名的事情,就是陪荣德帝姬打马球,从马上摔下来了。然后曹晟的岳父,当时的皇帝,现在的太上皇,让曹晟“到马军司学三年骑术,再来陪朕的女儿玩耍。”这样的人上了战场,不知道有多麻烦。 不过皇帝已经开口了,张叔夜何必在这种小事上驳皇帝的面子,反正只是让皇帝在身边多安一个眼线罢了。张叔夜于是应允了。 诸事谈定,只等明天中书舍人拟旨,门下省副署,补办一下手续。 赵桓和张叔夜都准备结束了,童穆在一旁说道:“曹驸马身边也没有一支亲兵,不若将飞山营交与驸马。” 赵桓突然想起来:“飞山营,莫不是城外那些游砣?” 原来,城外有五百座投石机,在另一个时空,这五百座投石机的命运史书有载:“上出郊按游砣而竿折,拽游砣人有死者,上不悦赏赉有差因登城北壁而还。是时金人在河东河北谋两路侵入,有游砣五百馀座在郊外不收入城。兵部则曰:属朝廷系枢密院合收。枢密院则曰:自有所属耳。军器监提举官内侍也,方以罪去。京城所则曰:京城所掌守御也。未守御何预於我哉!或谓驾部当理会,驾部则曰:库部何不收?终不能津般入城,既金人犯城下尽为攻城之用。” 即赵桓检阅过一次飞山营的投石机,当时出了事故,赵桓就回城不管了。兵部,枢密院,军器监,开封府,驾部,库部互相推诿,后来这五百部投石机都被金兵取得,用来攻打汴梁。 现在童穆在皇帝和佥枢密院面前提出来了,张叔夜是外地刚进京的,根本不知道这回事,一听有五百座游砣,便道:“那便要劳烦驸马了。” 曹晟正想推辞,他在马军司的都虞侯只是个闲职,连点卯都不用,不知道多自在。 赵桓给妹夫找了个差遣,却正在兴头上:“曹晟听旨,授尔飞山营管军,三日之内,将五百游砣搬取军前听用。” 曹晟无法,只得跪下谢恩。 张叔夜直到丑时一刻,才得以出宫。他借住在刘鞈家中,刘鞈早已叮嘱家人留心,待张叔夜一回去,便叫醒自己。他命家人备下花生等小食,一面给张叔夜宵夜,一面询问面圣的情形。 “诸事妥定,明日便可开始筑垒。只是……”刘鞈犹豫着。 “老友但说无妨。” “我听闻筑垒需要一件物事,竹筋水泥。竹子虽然难办,但王节帅也说了,可以用劈开的树木,甚至枪杆代替。但水泥却没处寻去。” “筑垒地域的支撑点,由反坦克碉堡构成。兵团各师、团、农场,应该因地制宜,选择合适的材料修建。最理想材料为钢筋混凝土,但为更有效利用社会主义的物资,可以用农场自产水泥代替,在水泥中夹入毛竹或树干,以增强碉堡外壁的韧性。”——《反帝反修,备战备荒——民兵训练教范5:刺杀、地雷、爆破、土工作业》书中竹筋水泥碉堡,可以抵御100毫米榴弹或者122火箭弹的爆炸冲击波,因此呼延庚就直接提出了用竹筋水泥筑垒.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情,他以为水泥是很简单的事情,在他来的时空随便哪个民工队都能拿出水泥来。可他没想到宋代根本没有水泥。而且呼延庚自己既不会烧水泥,也不会用水泥砌墙。他向王禀提出用水泥的时候,王秉一头雾水。呼延庚只好简略的告诉王禀,用石灰石和粘土烧制水泥,到开封找名匠试几次。 张叔夜心里一惊,自己倒忘了这件事,略一思索,一拍大腿:“有了,叔夜在宣和年间,曾剿灭招安梁山贼寇三十六人,贼寇中有一人,姓李名云。本是沂水县的都头,家中以烧制砖瓦为业,砖瓦成色火候如何,一眼便能看穿,人称青眼虎。被挟裹从贼,此人最善营造,从贼后也专事山寨营建,无大恶。现正在叔夜军中。不若让他一试。” “我等还可在开封府张榜寻求名师大匠,多找几个人尝试,总归烧出水泥来。” “烧不出来也没关系,筑垒地域,是以战壕为骨架,只要战壕挖好,便有七成威力。”张叔夜兴奋过的一拍桌子,打翻了盛放花生的碗,花生洒得满地都是。 两人一通夜话,天色渐渐明了,张叔夜小寐一会,便与刘鞈一同去枢密院。 张叔夜、王禀等人都在枢密院取齐,随后四向守御使就准备到各自部属的集结地去接收部队,开始修筑工事了。这时,王禀又提出一个问题:“汴梁北临黄河,东西两面连通汴水,须得一个通晓京畿水势的官员来指点工事的修建,不知都水监有无人选。” 感谢书友狗砸啊的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一节 刘光国 王禀在工地上巡视着,这是汴梁的东面,他将来的战场。现在这片战场上的军汉,少部分是他从河东带回来的,大部分是从黄河岸边带回来的。最少的已经跟随他有十天时间了。河东与河防的军汉打散编制,已经互相了解。全军都知道他王禀等人河东的激战,太原、汾州、隆德,这一个个浴血奋战的城市,让河东的将士树立了对王禀的信心,而这份信心也传递到了河防军的身上。 因此王禀的工地开工是最顺利的。到了中午的时候,有一名青年将领找王禀报道。王禀心中奇怪,没听说今天会调人来呀。这名将领来到王禀跟前,拜了一拜:“末将单廷圭参见节帅。” 王禀伸手示意他起身,细细询问。原来王禀早上提出需要一个精通开封水文的官吏,张叔夜本要到都水监去请,但刘鞈熟知京城军官事,知道单廷圭最善引水倾人,熟知水文地理,每年还负责巡视黄河,防止水害,人称“圣水将军”,于是把他派到王禀帐前听用。 王禀这边一切顺利,神武东军的解潜也没遇到什么麻烦,三衙的命令下来,开封禁军遵令而行,无非动作慢一些罢了。 折彦质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他从麟府军带了的折家基本部队在白马渡被打散了,虽然已经收拢,但恢复士气还需要一点时间,而只有通过折家军为骨干,折彦质才能掌握和他毫无渊源的两京厢军弓手。 刘延庆遇到了大麻烦。因为他刘家的部队,那支由环庆军和漉延军拼凑起来的军队,在幽燕之役中受了重创,目前驻屯在京西北路或称陈州府养伤,目前由辛企宗的兄弟辛永宗担任统领。在这样短期中,损失这么多的人马,自西军成军以来,这还是极罕见的事情。它受到这样大的损失,理应向上峰取得补偿,这似乎已成为官场中一条不成文的法律了。 但没有补偿,连他们最大的靠山童贯都倒台了,刘延庆自身难保,又何谈补偿他们。刘延庆在枢密院军议的第二天,就向陈州派出刘光国和辛企宗,让他把这支军队带回汴梁。 刘光国到陈州找到辛永宗,好不容易,把部分军官找来,由刘光国宣读了两京道宣抚司的出征令,命令还未读完,军官们就一哄而散,跑得无影无踪。部队中当然找不到人,临时寄寓的处所也不会有他们的踪迹。一年多以来,他们十之八九的时间都在窑子、勾栏、赌窟、博坊中混过来的。军官们一头钻进这些老窠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轻易不肯再钻出来。迎敌是刘延庆的部下根本不能考虑、绝对不能接受的命令,管你老东家也好,宣抚司也好,谈别的还可以商量,再去与如狼似虎的金人交锋,万万办不到。 这一支军队,从白河沟的生死场上下来,再也不想去干老本行。他们要终老在陈州府这一片温柔乡中,谁也不高兴到前线去为哪个卖命了! “只是本军军饷短绌,官兵们一贫如洗,怎得成行?” “这话对了!”其余的军官也一齐起哄,七嘴八舌地嚷喊道:“本军军饷奇绌,官兵们个个欠了一屁股的债,哪里走得脱身?” “走不脱身,走不脱身。”这话也许不假,军官们欠了酒楼、行馆、博坊、勾栏一屁股的饭债、嫖债、赔债,戏债,但这些债务不是由于军饷短绌,相反地,倒是因为军饷特别 “只是本军军粮不足,官兵们一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没力,哪里有力气护卫京城呢?” 下面又有人提出马匹、马秣和武器配备问题。一个问题没说清楚,第二个问题又接踵而来,使得刘光国大有接应不暇之势。 刘光国满拍胸脯胸脯地保证道: “各位都是常年跟着家父的老兄弟了,无论是在西边,还是征方腊的时候,家父都没亏待了大家。”这是实话,当时刘延庆麾下把当地妇女的身上的布条都当战利品剥走了,然后把这些女性杀死后挂在树上,说她们是自杀的。尸体整整挂了一百多里。“这次守卫汴梁,官家自然也不会吝啬。” 然后他又说到汴梁的封椿库里储藏着足够装配十万大军的兵器甲胄,另有两百床床子弩,一百位七梢炮,都是克敌致胜的利器。凭着刘延庆的脸面,这些都可拨与本军使用 一切可以在会场上提出来作为反对出征的借口都被打消了。刘光国一本正经地宣布:限期三天以内,全军开拔。 时间悄悄地过去了。军队丝毫没有执行出征令的朕兆。应该从府城里开拔到城郊去集中的部队,仍然文风不动地留在城里,应该从外县开到府郊来集合的部队也杳无音信。士兵们找不到军官,军官们照样窝在自己的窠里厮混,征歌逐色、呼五吆六,豪情如昔。军营里只能够找到少数士兵,他们根本没有被通知要出征去。 刘光国、辛企宗二将要“斫去几颗驴头”才能把事情办好。他们要把那天传达命令时提出军饷,军粮、军需等困难问题造谣惑众,阻挠出师的几名军官拿来,当场斩首,号令辕门, 以謦玩偈,事态迅速恶化,军官们尚未拿到,当天晚上,就有一支明火执仗、摇旗呐喊的变兵,迳奔行馆而来。变兵已把行馆包围起来。 “把那两匹蠢驴牵出来,斫下他两颗驴头示众泄愤!” 正在紧要关头,刘光国、辛企宗打恭作揖,好不容易才把变兵打发回去。这个小小插曲只具有示威的性质,并没有酿成真正的叛乱和流血事件。但刘光国、辛企宗心里有数,是事情已经闹成僵局,完不成任务,怎生交差?刘延庆重新拿回兵权的大计怎么办? 刘光国打马回了汴梁,他没有去找自己老爹,而是去找了已经有了些酒肉交情的呼延通。 呼延通才二十多岁,正是逞英雄的年纪,他也不和自己老爹打招呼,单人匹马叫上刘光国就走:“且看俺的本事。” 天刚亮,陈州已经出现一支刁斗森严、壁垒分明的大军,所有城外形势之地,都被它掌握住了。单单这个事实就构成一种稳定力量。它好像一座在一夜之间从哪里飞来的山峰一样,屹立在府城之外,顿时压住刘光国部属的混乱秩序和嚣张气焰。军队将扰事者们抓捕起来,斩首示众。于是刘光国的任务再也没有什么团难了,一切都按照常规推动起来。 三天后,刘光国和呼延通并肩站立,观看着大军出城,向汴梁进发。刘光国向呼延通身边一人道谢:“多谢韩都监出手相助,若非韩都监制住了陈州内外要害,这帮兔崽子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 “刘衙内客气了。我韩滔是龙捷军出来的,通弟请我帮忙,面子肯定要给。”刘光国的官职明明比兵马都监要高不少,这韩滔却偏偏喊他衙内,意思很明白,你刘光国无非是仗着父荫罢了。 韩滔原是龙捷军的指挥使,后在呼延灼的推荐下出任陈州兵马都监。在刘延庆所部征方腊之后,在陈州休整,与韩滔的本地军汉频繁的发生冲突,童贯又偏袒刘延庆,陈州厢军对刘延庆所部退避三舍。呼延通敢答应刘光国,也是仗着韩滔一定会给他帮这个忙。陈州军这次总算有机会报了仇。 陈州厢军不用去汴梁,而是奔赴颍昌,与颍昌厢军会和,颍昌将作为汴梁南面的据点,用来和汴梁互为呼应。颍州兵马都监彭玘,亦是龙捷军出身。和韩滔一样,都可算是呼延灼的弟子。呼延通没有随刘延庆北上,而是在陈州等待韩滔一起出发,向他和彭玘当面转达呼延灼的一些交代。 呼延通最终回到汴梁的时候,已是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八日。汴梁周围的民房都已经拆毁,能拆走的砖瓦木石都被运走了。可以用来做攻城器材的树木也被砍伐干净。 呼延通快到开封护城河南岸的时候,就见到了一片壕沟,在呼延通的视角看来,这一道一道的壕沟一直向北延伸,直到护城河的北岸。汴梁城外的“壕垒地域”,三面已经成形,尤其是南面,壕沟如同棋盘,土垒如同棋子,从汴梁城墙一直顺着蔡河与惠民河往南延伸,都是王禀的防区。河水还未上冻,呼延通等船载着自己过河。他见到一队队的军汉,各打小旗,有的在壕沟边练习跃上跳下,有的手持长枪,按照号令整齐的向上斜刺,有的手持断刃,在壕沟里闪转腾挪。 费了好大的劲,呼延通才穿过遍布壕沟和营垒的地域,只见汴梁城门大开,但已不见进出城的百姓。呼延通在城门口报上姓名,过了一会,城门官过来禀报:“您本家提举请您上城一叙。” 本家?呼延通满腹疑惑的来到城上,看见一个身着修武郎服饰的武官,正在对一个都头模样的讲话:“水泥现在做不出来,就先不要弄了,抓紧时间多造些泥球和方砖,给投石机用。” ps:从这一章开始,主角呼延庚进入了汴梁主战场,各方面人物也基本交代清楚,主角的故事开始了。请大家红票、收藏、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二节 和戎论 这个都头谢过之后走了。修武郎转过身来,对呼延通说道:“兄长回来了?小弟是延州呼延庚。” 呼延通大喜:“俺正是呼延通,三郎近日可是名声大振,且安坐,待俺洗漱一番,把刘家兄弟,张家兄弟都叫来,俺们好好喝一杯。”刘家兄弟是指刘鞈的两个儿子,张家兄弟是张叔夜的两个儿子。 “晚间再喝酒,”呼延庚回答:“兄长不若随小弟在城上巡视一番。”呼延通欣然应允。 两人骑马并行,呼延通见城上摆了一排排的木架子,很像游砣,但有些地方又不同,便问:“这是何物?” “此乃配重式投石机,”不待呼延通细问,呼延庚便解释起来:“飞山营的游砣全靠人力拉拽,发射一次需要数百人,而且所投的石头大小重量不一,无法瞄准。而这配重式投石机,杠杆的一头是配重土框,只要调整土框里的土量,就能够准确的调整射程。”呼延庚一指城下堆积如山的土球,“小弟命人赶制五斤重的泥球,现在只怕已经有一万个了,金兵是攻城,没有城墙防护,泥球已经足够。刚才那个都头,便是负责造泥球的李云。” “不知土框的重量和射程可有测试?” “早已试过了,禁军中有人称神算子蒋敬的,正在制作算表。依照算表,每一组兵士都能把泥弹打准了。” “这些奇思妙想,三郎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还是辽州的家传绝技?” 呼延庚笑而不语,他前几日回到汴梁,见到了“圣水将军”单廷珪和“青眼虎”李云,当即拉住单廷珪问到:“魏定国在哪里?”没想到殿前司还真有“神火将军”魏定国,在皇帝的卤薄队中为指挥使,专管烟花爆竹。呼延庚已经安排他去造一种“神兵利器”。魏定国要造这种武器,又推荐了一人,是班直中专管号炮的小使臣,人称“轰天雷”凌振。 呼延庚和呼延通在城上巡视了一整圈,呼延通问道:“俺从南面回来,见房屋已经拆掉,是清野了么?” “不错。金人兵犯汜水。京师闻之杜门清野。礼部侍郎梅执礼为清野史。” “金兵已过汜水了?消息确实吗?” “小弟的部属与金贼多次接战,探马亲眼所见,金人到汜水县,焚毁了会圣宫。” 呼延通轻轻吁了一口气:“那就要打了。”他对呼延庚道:“愚兄先回去了,晚间三郎你回家里来,咱们一帮兄弟在大战前好好喝一顿。” 呼延庚答允了,晚间,他回到了呼延灼府上,刘子羽,刘子翬,张伯奋,张仲熊都来了。宋代请人到府,往往先要上拜帖或者请帖,邀人过来。但呼延通是武将,不讲究这些,刘子羽已经三十四岁,一向有长者之风,而且常年的军旅生涯也让他习惯了武人的直爽,见到去邀请的管家就立刻答应了。张家兄弟对繁文缛节更是无所谓。 几人无拘无束的喝酒谈笑,突然,呼延府上的卫士进来禀报:“金人已到陈桥,枢密院聚将,汴梁戒严,弓手上城。”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八日晚,一骑探马来到汴梁城下,城上放下吊篮,将探马拉了上了,这探马浑身带血,四个兵卒用门板抬着他去枢密院禀报:“殿前司远探刘嗣还报,金人已次陈桥。且云:被金人掩击杀伤者逾百人,馀众仅得脱而归”听到这条消息,刘鞈仓皇无计,张叔夜下令京师戒严,恐居民惊扰,不说金人已犯王畿,乃下令只说防秋,命保甲军人百姓僧道等上城守御。 第二天,粘罕遣杨天吉王瀛撒离母等十三人持书来议黄河为界等事。他们中夹带了一人,是潞国公文渊博的第九子文维申。原来完颜粘罕攻克西京洛阳后,遍寻名人字画和他们的后人。文维申被粘罕抓到,于是送到汴梁,给大金皇帝带个话。 文维申却也不去找枢密院,而是私下里找到了中书舍人孙覿。这孙覿和少宰唐恪立主对金兵割让三镇,被赵桓罢斥,现在赋闲在家。文维申找到他,请他带自己入宫面圣。孙覿也不含糊,以文维申以机密军情禀报的名义,让赵桓在睿思殿接见他们。 “左副元帅谨致书於大宋皇帝阙下:近日恭承宣旨遣使问罪,来意虽以委任不当为辞,然未肯服罪,致令重兵河北河东两路齐进,所经府州县镇服者抚之拒者攻之。……惟大宋屡变盟言。若不以黄河为界终不能久,故今议定还河北河东两路先行状抚。”文维申复述着粘罕的意思,听取圣裁。 “金国使者现在何处?” “现在馆中。张枢密没有向官家禀报吗?” 听到孙覿的挑拨,赵桓眼睛一跳,接着问:“孙卿以为如何?” “臣前次就说过,如朝廷不许割地,则国相自河东来屯兵南郊围城之西南,皇子郎君自河北来屯兵北郊围城之东北,未论攻城,由京畿五百里外燔烧荡尽,使鸟兽不能聚屯。为百姓生灵讲好,还是割地为上。” 赵桓沉默了。从金兵第一次南下,提出割让太原、河间、真定三镇,赵桓就一直很矛盾。一面,祖宗之地,犹可弃焉?而且李纲张叔夜等人反复和他说过,金人并非只是要割让三镇,而是找一个借口日削月割,慢慢蚕食大宋的土地,得寸进尺。 另一方面,金兵第一次南下,汴梁守军二十万,四方勤王之兵大集,有种师道这种名将坐镇,还被逼得只能讲和,现在河东河北至少损失了五十万宋军,种师道种师中陨落,姚古折可求刘延庆原形毕露,而金兵已经基本收服了辽国故地的各族,军威更甚,凭什么抵挡金兵呢?而且自宋太宗以来,各代宋朝皇帝都靠岁币、求和蒙混过关,这也给了赵桓一线希望,说不定金人拿到了土地岁币,就此罢兵呢。 正在赵桓纠结的时候,黄门禀报:“张叔夜,刘鞈求见。” 赵桓喜道:“速请他们到睿思殿来。” 张叔夜和刘鞈进得殿来,行礼之后,张叔夜看也不看孙覿和文维申,向赵桓奏报:“金贼请和,绝无诚意,臣已从王节帅之意,调遣兵马,今晚便去劫营。” 赵桓道:“劫营?” “万万不可,”孙覿在一旁叫道,“去岁女真大酋拥万骑,入朔方跨大河直犯京阙。忽然看见汴梁城池又高又大,护城河宽广无比,非常惊骇。于是敛兵不动,遣使议和。将相大臣考虑己方的形势,不疾不徐,示以间暇。让女真人疑惧,以为落入虎口,压以重兵,不战而威,然后将女真人吓跑,这是万全之上计也。(结果)忽传李纲劫寨之败。上惊朝廷下骇群情,为之柰何。纲本书生素不知战,力小图大妄发兵祸。(即使)出于虏人不意,偶获小利,犹为激怒了敌人,以误朝廷。何况狂率无谋,十日之前就已经泄露了劫营的计划,姚平仲提数千兵以入空寨,虏军四面合围,尽驱而纳诸网中,无一脱者。汴梁是九重帝居宗庙社稷所在,而冒险侥幸于一掷,这是滔天之罪,该当车裂以徇,死有馀辜。张枢密你不要重蹈覆辙啊。” 张叔夜道:“此次劫寨,与前者大不相同。”一来今夜就行动,消息不会泄露,二来金人刚刚下寨,一定很疲惫。三来此次完颜粘罕先到,斡里不未至,见粘罕要用讲和拖延时日,可见兵力不足。可以乘机各个击破。 孙覿急了:“张枢密一文臣尔,也知趁敌军刚刚下寨时偷袭,粘罕会想不到吗?再者,你如何知道粘罕兵力不足?” 张叔夜道:“如果粘罕自持兵力雄厚,早就杀将过来,而不会用讲和来行缓兵之计。”接着,张叔夜举了一个例子,“东晋末年,刘裕发兵北攻南燕,包围了南燕的京城广固,南燕国主幕容超抵御不住,求救于后秦国主姚兴。姚兴特派一个使者来威胁刘裕道:秦、燕邻好之国,岂可见危不救?今晋攻之急,秦已遣铁骑十万屯洛陽,晋军不还,便当长驱而进。刘裕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语汝姚兴,我本议克燕以后,息兵三年,再取关洛。今能自送,便可速来。刘裕的参军刘穆之急忙驰来责怪刘裕回答得太轻率了,不该得罪姚兴,多树一敌。刘裕笑道,兵贵神速,姚兴如真有力量救燕,早该出我不意派兵前来袭击我了。何必派了使者来泄露自己的军事机密?以彼例此,正复如是。粘罕也如姚兴一般,兵力不足,故而拖延。” 赵桓道:“刘述古晓畅军事,不知有何见解。” 张叔夜心中暗喜,他带着刘鞈来,就是希望借助刘鞈晓畅军事的名声,和擅长辩论的伶牙俐齿,来说服皇帝。 却没想到刘鞈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不做声。原来张叔夜这段话说中了刘鞈的心事。 还是在两年前,刘鞈作为都参议军事随同童贯攻取燕京,在白河沟遭到耶律大石的阻击,小败了一场。随后童贯主张撤退,种师道反对,因为怕辽军趁机追击。正巧这时候,马扩被耶律大石送了回来,马扩根据自己观察到的情况,也认为辽军会追击。 刘鞈当即引用了刘裕和姚兴的这段史实,说如果耶律大石有能力继续进攻,早就杀过来了,但现在故意让马扩观察到进攻的准备,就是想掩盖辽军的弱点,因此辽军实际没有能力追击。 童贯听信了刘鞈的话,命令全军撤退,结果耶律大石果然进攻了,宋军的撤退变成了大溃败,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 现在张叔夜提起东晋这段史实,刘鞈脸上挂不住了,他行了个礼:“鞈,书生也。不敢妄言兵事。” 赵桓一看刘鞈这态度,当即就觉得劫营不靠谱,还是讲和为上,于是下旨:“孙舍人,拟旨,着李回为尚书右丞,两京道宣抚司副使,孙傅为同知枢密院事,宣抚判官。号令全军,约束行伍,不得一刀一箭加于金人,不可衅自我开。” 张叔夜听了这话,如同五雷轰顶。孙覿因为立主讲和被闲置,现在重新拟旨了。本来自己是宣抚使,总揽抗敌大权,现在突然就多了两个副手,而且尚书右丞和同知枢密院比签枢密院的品级都要高,这明摆着就是监视自己,不让自己对金人作战。而且李回还刚刚因为弃守河防被编管,转眼之间就成了尚书省第四把交椅。 求收藏、红票、月票、评论。感谢红色精英兵的月票和打赏,感谢狗砸啊的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三节 解脱 这时就听赵桓又问:“若割河北河东,或不割,各如何保无后患,割之而来不割之而来,各如何备御?”赵桓已经正式考虑割地的事情了。 孙覿凑上前去,说道:“臣闻战国时,齐韩魏共攻秦於函谷关,让秦国放出楚怀王,秦王谓楼缓曰:三国之兵深入矣。寡人欲割河东而讲和。缓曰:割让河东代价太大了也。但能让国家免除患难则是大利。这是大王的父兄才能决定的。王乃召公子池而问焉。对曰:讲和亦可惜,不讲和亦会后悔,大王割河东而讲必可惜矣。三国虽然退去去吾失三城,此讲和会后悔也。大王不讲和三国入函谷,咸阳必危,大王又会后悔啦。王曰:均让我痛心也。我宁愿失三城而悔,不要让咸阳危险而悔也。遂与魏齐讲和。” 孙覿看看赵桓的脸色,看赵桓正在认真的听着,便说道:“夫秦居战国最号强雄,尚割河东以舒一时之急,其后席累世之富,选将择士,白起蒙恬王翦之徒起而用事,遂并吞六国而有天下,所谓易败为工转祸为福其权固在此也。今之河朔重地举而弃之,则京师无藩篱之卫,陛下不得一日高枕而卧矣。狂生劫寨误国至此,岂不痛哉!”他又影射了一下张叔夜等人,接着劝赵桓“今京师无大岳三涂崤函之固,独恃一河耳,防河将吏望见胡尘,兽骇鸟惊不知所在,大臣依违,畏弃地之责,将帅驽下,无干城御敌之功,强胡举国而来顿兵城下,臣恐社稷之忧。陛下当权衡祸福轻重。独断而行之。甯失三城无使咸阳危而悔也。” 孙覿以秦国暂时割让河东为例子,劝赵桓讲和。 张叔夜见势不好,顾不得君前失仪,叫道:“割让河北,徒得一个卖国的名声,金贼绝不会就此罢休,陛下三思啊。” 赵桓的确在三思,他已决定割让河北,来换取皇位的安逸,但孙覿让他“独断而行”就是让他来承担卖国的骂名,他赵桓才不干呢。他要把这个罪名甩出去。于是赵桓道:“朕屈意议和无所不至,衮冕车辂名号之类,没什么可惜的(无所惜),只是欲保守祖宗之地土。而金人必欲得河北,今要是割让给他其利害如何,不割让之其利害如何,朕当从众而行之,不敢自任可令御史台告报百官。明日於尚书省集议以闻宰执,亲戚不预不得观望,令百官庭议,系宗社安危各要见得真实利害。不得卤莽。”于是决定明日廷议。 张叔夜刘鞈忿忿而退。 呼延庚醒来的时候,已是亥时。白天黛绢服侍他好好睡了一觉,现在精神饱满,体内的精力仿佛要迸发出来一般。张婵和黛绢准备好了夜宵,端进来让呼延庚吃下了,随即送呼延庚到大堂。张婵的兄长,直显文阁张崇也一直没睡,在外间等着呼延庚。张崇已经以长兄如父的身份,和呼延灼(以呼延家长辈的名义)见了面,交换了六书。帮助呼延庚和张婵的婚事补全了手续。现在呼延庚一家就借助在张崇家中。 张崇道:“妹夫此去小心。家中之事,一切有我。” “多谢大哥,小弟若此此次不免,那婵妹以后还要拜托大哥了。” “妹夫说哪里话。呼延家累世将门,但康州、辽州都得以在家中颐养天年。妹夫也一定能平安归来。” “谢大哥吉言。” 张崇嘟囔了一句:“可笑朝廷,明日还要大集群臣,廷议割让河北事。” “大哥勿忧,等小弟今日劫寨成功,自然就没法讲和了。” 呼延庚出了房门,一个亲兵牵着坐骑和一匹骡子等在门口,呼延庚提起自己的铁枪、银锏、披挂,放在骡背上,自己跳上战马,慢慢向军营走去。 等呼延庚到了玉津园大营,按他所想,准备出击的军汉一定已经起来,埋锅造饭,正在热火朝天的吃饭,谁知大营里和往常一样,一片混乱。有的兵卒已经睡下,有的还在喝酒赌钱,全无要出战的模样。 邱穆陵仲廉等人正在营中等候呼延庚:“将主,殿帅府均令不得加一刀一箭于金人,不可启衅,予金人口实。擅启衅者,斩立决。” 什么?“不可衅自我开”几个字,如同晴空霹雳,在呼延庚脑袋里炸响。他万万没想到,在两次穿越后,在完全不同的朝代,还能见到活的软骨动物。 在呼延庚来的那个时空,“不可衅自我开”一语出自1883年春,清政府《军机处密寄广西巡抚倪文蔚上谕》,命令驻扎在越南北部的广西布政使徐延旭和云南布政使唐炯统军所率领的一万余滇军和桂军“不可衅自我开,转滋口实”。但这道命令,不但没有避免中法开战,还让法国人乘机占领了有利地形,大摇大摆的进占马尾军港。这道命令也沦为笑柄。 后世有良心的历史学家考证说,赵桓并没有说这六个字,但具体这道命令怎么下的还重要吗?这道命令的导致的结果也是一样的。宋兵束手束脚,无法带来和平,只能让金兵得寸进尺,占据更有力的地位。 呼延庚道:“诸位兄弟在营中歇息吧,洒家独自出去跑跑马。” 呼延庚驰辔缓行,冷风吹在头上,让自己清醒很多。身为一个穿越者,呼延庚对宋廷的感情比较纠结。一方面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很难让他接受一个皇帝高高在上,动辄要行跪拜之礼的现实。但既然穿越来了这个时代,自然还是希望能够适应这个时代的形势,在“忠君爱国”的旗号下,为宋廷效力,抵抗金国的进攻,避免靖康之耻,甚而收复燕云,改变历史,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但一句“不可启衅”让呼延庚惊醒了,他不知道,在原来的历史上,赵桓有没有讲过这句话,还是说在这个时空,发生微小变化。 但金兵第一次围城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事情,靖康元年的二月初三,圃子门下的一股女真铁骑蜂涌而来,连连发矢杀伤城上的守军,守军不敢回击,只有一名炮手忿然道:“既已讲和,为甚金兵杀伤我军,又不准回手?天地间哪有这等的理!”他凭着泼天大胆,引炮一发,打死了十多个敌人。城上城下一齐鼓噪,金军急忙撤退,忙乱中自相践踏,又有几名士卒堕入壕沟。宋军正在拍手称快之际,在城上监督的内侍闻讯赶来,不问情由,就把这个勇敢的炮手处死,当场割下首级,挂在城头上号令。这件事在士兵中引起极大的悲愤,人人切齿痛骂当局无耻。 无论赵桓是不是这样说,他在历史上就是这样做的。他的继任者赵构也是这样做的。这个朝廷,连着三任皇帝,赵佶、赵桓、赵构,本性都是一样,都是自私自利,只顾保住皇位的蛆虫,全无皇帝的担当。作为中原的统治者,他们根本不配获得人民的效忠。 对于“不可衅自我开”的朝廷,那就只有一个结局——革命。从这一刻开始,这个宋廷的生死,和他呼延庚再没有什么关系,他只需要尽可能的挽救无辜者的性命,减低普通民众的损失,同时寻找革命的机会就可以了。“忠君”对呼延庚再也没有任何约束力了。 呼延庚解脱了。 直显文阁张崇一大早就来到了尚书省。张崇以弱冠之龄,和伯父、父亲成为“一门三进士”,才子之名大噪。被赵桓选作侍从。这次廷议对金战和,张崇决心抓住机会,舌战群佞,力主与金贼作战,显示一番才华。 这一次廷议事关重大,诸多被罢斥的老面孔,如何栗、唐恪、王孝迪等人都来了。张崇看着这些人,心中暗想:“看吾待会喷死你们。” 廷议开始之后,赵桓让孙覿献上他的和戎论。 孙覿又把秦国割让河东的史实重复了一遍。张叔夜当即驳斥道:“强秦有函谷关为持,割地之后,若魏齐不守信用,仍可与之为战。吾朝已失大河之险,如金人悔诺,则徒增笑料。当趁金贼无备,先击破粘罕为上策。” 唐恪恨恨的说道:“前次李纲无谋,宫阙宗庙轻忽一掷,方从薄罚。而太学诸生陈东等聚众伏阙鼓倡群小,妄谓宰相结连强胡开关延敌,欲起李纲复还兵柄,俄倾间啸聚数万,挝登闻鼓呼声动地,手掷瓦砾,狙击大臣,屠裂中贵,流血满道,天子震惊与之召还李纲,然后四十万援兵尽覆。刘参议,是也不是?” 李纲率二十二万人第三次援救太原时,刘鞈也是参军,并且亲自率领真定的援军,结果被斡里不打崩了。刘鞈满脸羞愧,不敢搭话。 何栗假装缓和气氛:“陛下即大位坐席未暖而强胡犯关。长驱万里所过州县无一人婴其锋者,中外之愤孰不欲一战驱之为快。”意即我们都对强胡入侵非常愤慨,但是呢“臣闻人主之行异布衣,布衣者饰小行竞小廉自托於乡里,人主惟天下安社稷固为事。”陛下你要以天下大事为重,“陛下当饬将相大臣深思熟虑,为万全之计,差之毫厘便有莫大之悔,遗社稷之忧不可忽也。” 赵桓心想:“我早已决定割地议和,今次廷议只是为了甩掉骂名,既然你何栗这么主动,就由你来卖国吧。”于是赵桓鼓励何栗继续讲下去。 何栗见自己颇得圣心,于是精神焕发,继续举例子:“窃读国史,见宝元康定间赵元昊为书邀大名以试朝廷。举朝忿然皆曰:发兵抗小丑耳。……宰相决意用兵,所向辄败,一方骚然,大将刘平石元孙任福相继战没,大盗王伦转掠江淮间,契丹聚兵境上邀请三关之地,大宋耗虚,边民疲敝,天子厌兵卒赐元昊夏国主。” 何栗说的是仁宗时,元昊叛乱,宰相发兵讨伐,结果战败,内有盗贼蜂起,外有契丹扣关,现在的形势比仁宗时更恶劣:“今女真暴起为北方大种非元昊小丑之比,举国大入直抵京师,又非元昊犯寨扰边之比。天子之郊,宗庙社稷,太上皇两宫在焉,亦非战地,至於将帅不才,军汉骄惰,军政堕坏,器械朽钝,财用空竭法度废缺。又非仁宗皇帝之时。” 求红票、收藏、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四节 张崇 面对国朝史上的败仗,张叔夜等人无言以对。张崇想了想,国朝历史上的战事,败仗自不必说,胜仗也无法拿来支持开战的主张,于是他收敛锋芒,等待时机。 这时,赋闲在家的中书侍郎王孝迪开始补刀:“臣亦尝读国史,澶渊之役诸道兵大会行在,虏惧请和,诸将争欲以兵会界河,邀其归可巢杀无噍类也。真宗皇帝曰:如何杀得尽,祗结怨为边患耳,诏按兵勿战纵使归国,自是诸将均言秋高马肥复入寇矣。或曰:未也。边储稍实复为盗粮矣。真宗顾近臣曰:将帅之臣平居无事,以目抵掌欲赴功名临时便误事,卿等岂不知此辈情状,乃相为附和信其说耶。” 王孝迪回忆的是澶渊之盟,真宗赵恒以岁币换和平的伟绩,接着吓唬赵桓“陛下观今日之势何如?大将刘延庆屯重兵於燕山,一夕无故拔寨而遁,人马相藉踬踵交道,委弃金帛谷粟如山积。虏人长驱万里无所忌惮职此之由也。伏望圣慈监观真宗皇帝驾幸澶渊,杀其骁将挞懒兵威大震之时,尚不忍计校一时小利,摧刚为柔,以为万世无疆之福,固不俟臣言喋喋淆乱圣听,而予夺之计已默入於圣心矣。” 王孝迪说,真宗的时候,杀了萧挞懒,比刘延庆父子闻敌而逃,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真宗还是要讲和,那么皇帝你比起真宗,是不是太年轻了一点呢? 这时,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侍郎李若水站出来,对着唐恪、王孝迪、何栗、孙覿戟指大骂“国家更三圣始得河东,陵寝在焉,河北天下之四支,四支苟去无不知其为废人,人民赋贡乃其小尔,况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敬塘之事,岂可遵乎!” 张崇看到眼前的形势,主和的大臣一个一个站出来,摆史实,念祖宗,而主战的大臣因为拿不出有说服力的战绩,只能靠分辨忠奸来抵挡。而且皇帝已经明显表露出讲和的意愿,那作为新进,张崇该怎么办呢?如果讲和的趋势不能扭转,那张崇就要表现出一个忠诚而睿智的姿态,再给皇帝一个台阶下。就听得堂下绿色的官袍丛中,一个响亮的声音: “臣张崇请议三事。”张崇要说三件事。张叔夜正待词穷,见张崇站出来,心中大喜,他父亲张确还在守隆德,张崇是决意不肯讲和的。 张崇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汉朝时冒顿单于无礼,而吕后与之和亲。“昔汉高帝仗一剑诛秦灭楚以定天下,而冒顿亦崛起於东胡,吕太后称制冒顿遗书出恶言虐戏丑诋,可谓甚矣。……遂结和亲。吕氏本推毂高帝一统天下,一言从容消弭兵端,贷两国数万生灵肝脑之祸。非所谓大勇者乎!岂若小丈夫拊剑疾视斩头抉胸以报睚眦之怨者哉。”是挽救了数万生灵,这是大智大勇,言下之意,赵桓讲和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百姓的性命。 张崇说的第二件事,是唐太宗从高句丽撤军,当时唐军战况不利,唐太宗没有为了个人面子坚持,而是撤军,待到唐高宗时终于消灭了高句丽。“臣闻道有经有权事有常有变,知道之权者能摧刚而为柔,适事之变者亦转祸而为福。”而赵桓也一样,不要为了面子坚持,要有经权。 第三件事则是越王勾践,忍辱负重,终于复兴越国,消灭吴国。赵桓讲和,也是为了将来能复振“两国休兵,得岁月之顷,扶颠持危以强国势,选将励兵以固我圉,兴衰拨乱可以复古,建中兴之烈未为失也。” 张崇这一番话说下来,吕后、唐太宗、越王勾践都做过与赵桓一样的事情,赵桓讲和,乃是千古明君的典范。 张叔夜、刘鞈、李若水听得目瞪口呆。张崇居然变脸了。这时,御史中丞秦桧大声说道:“张显文言之有理,臣秦桧附议。”于是秦桧以下,本来首鼠两端的人都附议。割地讲和已成了大势所趋。 赵桓问道:“何人愿赴金营讲和?”他目视一群主和的大臣,希望他们毛遂自荐。何栗当即咳嗽起来,王孝迪开始头晕。 赵桓道:“何栗出使粘罕营,王孝迪出使斡里不营,不得拖延,即行出发。”这两人讲赵家祖宗的败绩打赵桓的脸,赵桓乘机报复一下。 不管怎样,对金讲和的大计总算定下来了。 呼延庚不管朝廷是否要讲和,只在玉津园大营操练军汉。 靖康元年十二月二日枢密院奏报:“金粘罕兵自河东入,斡离不兵自河北入,两路同日至京城下寨,共约三十万众,其间多掠西河之民充数,於其间复虏近城之民壮运石伐木造攻城之具,执役者甚众。斡离不屯於刘家寺,粘罕屯於青城。皆分置小寨围闭周密不以数计,旗帜人物公然往来於郊野间。” 自朝廷决意讲和,而且“不可衅自我开”以来,汴梁城墙上树立起几杆宣抚司发下来的黄帛大旗,旗上写有“安顿民心,有征无战,严禁动武,擅自启衅”十六个大字,向金军表示我军决不动手的诚意。 金兵可以肆意的到宋军挖掘的工事前探查,南面的王禀和呼延庚非常果断,会驱赶,杀伤这些金兵,而东面的解潜和北面的折彦质就拘束了许多,只敢射些无簇箭。西面的刘延庆所部最差,本来守备工事动工就晚,还未修成,金兵一来不断干扰,工程干脆停下了。 守城的的士兵已经逐渐恢复了士气,相对旺盛的作战意志,保持着对于战场上一切事物的新鲜感,金兵到阵地前面来探查 便有兵士请战。但宣抚司仍然严申禁令。现在这禁令从张叔夜处发出得不是那么通畅,是由李回通过殿帅府发出的。有军汉问:“若是金兵向我等放箭,该当如何?” “不知道,挺着死。” 在绕城绵亘几十里的环形线上,每天都有十多个有时多至二、三十个宋方的士兵,被金兵冷箭射中而遭到死伤。每次发生了新的伤亡事故,就要在士兵中间引起极大的騷扰。 假使殿帅府没有下过这道荒谬的命令,假使士兵们的手足是自由的,可以随心所欲地去杀敌,可以抽出箭矢来射击,他们仍然也会发生许多意外的伤亡事故,在一场战争中,在广阔的战场上,既然双方都以杀伤敌方人马为目的,要幸免这种意外事故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可是人们早已习惯这个,并不认为它是意外,这种伤亡应该由敌方和自己本人来负责。 现在殿帅府下了这道命令,士兵们的心理就完全不同,他们把一切过错都归咎于这个瘟殿帅,也就是王宗濋。他们认为死亡的袍泽们都是这道命令的牺牲品,本来不应当这样含冤枉死的。他们还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也会成为这道命令的牺牲品。英勇地战死是光荣的,不明不白地被敌人和自己的长官合谋害死,死了也不瞑目。 一种悲愤的情绪和激昂的同仇敌忾心在战士们心中继长增高,他们渴望撤消这道禁令,渴望改变现在的听人宰割的被动局面,同时由于朝廷的限制,宋军的士气也在低落下去。 幸好,这样的局面只持续了七天。 在靖康元年的十二月二日,斡里不到达汴梁,二十五万金兵,包括女真人、渤海人、契丹人、汉人、宋降军,还有从河北河东签发的签军,以刘家寺和青城为支点,绕着开封城延伸。 在金兵构筑营盘的过程中,曾有热血的军汉跑去请示,是否出击。殿帅府的回答仍旧是:“不可衅自我开”、“挺着死。” 本来金兵想把汴梁团团围住,但因为南面的工事修得非常远,最远的营垒已经和颍昌遥相呼应。故而金兵的营盘如同一个“冂”字形,将汴梁半包围起来。在金兵毫无干扰的修好了联营之后,他们宣称已经达成合议。 宋朝君臣一片欢腾。 十二月七日,从金军的营盘中开出一支散散漫漫、稀稀落落的队伍。它出营后,就到了西面汴河的上游,正对开远门(顺天门)的地方。这支排列得稀稀朗朗的队伍,人数却不算很少。从辰时直到中午时分,金兵大营还不断有人开出去。但它的纪律十分松弛,战士们在不成行列的队伍中可以任意行动,随便说话,在行军途中享有充分的自由 。尤其使人惊讶的,一过中午时分,从前队士兵,不待上级命令,就自动在原地休息起来,这里、那里到处出现一伙一伙的金兵盘膝而坐。他们夹七杂八地说话嚷闹,有的问今晚在哪里宿营,有的竟然要求开回营里去休息。军官们听了,大声吆喝几句,提起马鞭来,摆出要打人的姿势,随后又让他们落入更大的喧嚷中。军官们吆喝的是女真话,战土们说的是契丹话、渤海话,也有一部分被签征来的汉儿操着辽河地区以及河北的乡音。从混杂的语言和不统一的服装来看,表明这确是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杂牌军。 到中午的时候,零零散散的金兵已经占据了宋兵营外侧的各个要点。 求收藏、月票、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五节 老虎 粘罕以自己的儿子宝山孛堇带队,在从西面送何栗,王孝迪等回城,西面的防守是刘延庆的神武西军负责,虽然还没有完全将战壕等修好,但也在金明池的南面,琼林苑立下了一座大营,正挡在开远门和顺天门之间。开远门和顺天门紧邻着汴河,是汴梁西面城墙墙的主门之一。刘延庆的这座大营,守住了汴河与护城河的交叉点,营垒北面是金明池,背后是是护城河。若敌军攻来,只要防守正西面和南面即可。 现在,十个兵士,在大营门口吹吹打打站成两行,刘延庆在大帐门口等候。辛康宗带了一小队兵士在营门口迎接,辛康宗是辛兴宗的五弟,自少年时代就在西军中拼杀,与吴革、姚友仲等西军子弟十分亲厚,与他几位兄长不同。 金兵在距离西大营一里地左右列阵,随即分出一支人马,护送着何栗,王孝迪等使者的金兵队伍大约一百多人,慢慢近了,宝山孛堇骑在马上。 远观这一队金兵,身材十分健硕,一个个顶盔掼甲,非常的精神,想来是宝山孛堇的亲卫谋克。 宝山孛堇带着众人来到大营门口,也不下马,倨傲的说:“大金上国送还使者,汉儿还不开门迎接?” 辛康宗面有愠色,喝道:“军营中不得驰马,请贵客下马。” “好大胆,吾乃上国,岂可下马拜见汉儿,就是你家皇帝,对上我大金的使者,也只有行礼的份。”金兵第一次围攻汴梁的时候,金使见到赵桓也十分无礼。 辛康宗面色铁青,就是不让开门,手已经按到刀柄上了。 这时,从营内跑来一个小校,喊道:“太尉有令,请金使进营。” 宝山洋洋得意,辛康宗道:“请金使解下兵刃。” 宝山大怒,大声斥骂。辛康宗手握刀柄,不肯再让步。 宝山也不见刘延庆有新的命令传来,眼珠一转,那就先把礼物抬进去吧。这时,两个汉儿苦役抬了一个长长的包裹过来。辛康宗以为是兵刃,于是拦住,要打开搜查。宝山假意争执了一下,就让辛康宗打开。 辛康宗一边打开,一边问:“不知是何贵重礼品。” “虎皮。”这时,金兵慢慢的围了上来。 辛康宗这时已经让军汉打开了包裹,将里面的虎皮展开。 “怎样,的确是虎皮。”宝山突然大喝:“刚打的老虎、老虎、老虎。” 这时宝山的亲卫跟着高喊三声“老虎!老虎!老虎!”,齐齐催动马匹,杀将上来,有一个亲兵放出烟花号炮,远处的金兵也杀了过来。 刘延庆的大营一阵大乱,这大营瞬间就被攻破。 一众溃军掩护着刘延庆往城门退去,金兵顺势跟着杀过吊桥。 在城墙上驻守的是刘光国,他下令紧闭城门。 刘延庆到了城门前,叫道:“小子,开城。” “孩儿不敢开城,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爹爹,杀敌报国,正在今日。孩儿在城头给爹爹掠阵。” 刘延庆无法,率领溃兵与金兵杀做一处。 在得知西门事变的消息,呼延庚毫不惊讶,他迅速披挂起内层的软皮甲,将青唐瘊子甲挂在副马上,然后一路小跑,到大帐中去找王禀。 王禀神色凛然,问道:“备战如何?” “儿郎们都知道早晚要打,还怕金贼偷袭,都是穿着战袄睡觉。白天也不得外出。” “击鼓,上墙。” 咚咚咚……三通鼓罢,神武南军的军汉都从披挂整齐,从帐篷里冲出来,在各自的战位上列队站好。 营内的备战有条不紊,王禀命令呼延庚:“庶康,速去查探牟驼岗的情状。”牟驼岗是汴京西南角的一座山岗。在牟驼岗上,汴京城内的情况可以一览无余。王禀早派宣赞、郝思文二人带领三千兵马和足够的粮草,在牟驼岗上立寨。牟驼岗如果一直在宋军手中,而且粮草不绝,则成为在金兵背后的一颗钉子。 牟驼岗在蔡河岸边,因此呼延庚将张横找来,让他带上几十个水手,乘两艘小船,沿着蔡河向两岸搜索。张横的令之后,不到一刻钟,就带领六条小船出发了。 “搜索队的任务是弄清楚蔡河两岸的情形,尽量避免与敌人交战。将观察到的敌人位置和他们的行动收集好,向大营汇报。”情形紧急,呼延庚将另一个世界的术语脱口而出。好在张横大致听明白了意思。 六条小船从南面靠西的善利水门出发。在第二艘小船上,张横昂首挺胸的站立着,目光像猫头鹰一样向着蔡河两岸扫视。 神武南军的筑垒地域顺着蔡河两岸延伸出去两里地,随后十里水路都非常的平静。朝廷早已执行了清野令,汴京周围的树木被砍伐一空,房舍也都被拉倒。茫茫原野上见不到人影。 他们一路顺利抵达牟驼岗,牟驼岗的宋兵正在加固工事,严阵以待。 张横见到了宣赞。他告诉宣赞:金兵已经开始进攻汴京。除南门外,西、北、东三门都受到金兵的进攻。但北、东两门因为构建了筑垒地域,宋军也早有准备,金兵都还没摸到第一重濠沟边就被打退,除非金人舍得下本,以命换命,否则休想摸到护城河边。 而西面就有些不妙。金兵突然袭击,虽然刘光国大义灭亲,将老爹关在城门之外,逼迫老爹与金人死战,勉强杀退了金人。但金贼已经打破了琼林苑大营,将以琼林苑为支点的西面防御体系全部捣毁。护城河的西面,已经无法据守,西面护城河之外,已经没有成建制的宋兵,汴河上游已经被金兵占据。 “汴河西面已绝,在吾看来,解总管也守不住汴河下游,若是汴京被围上,蔡河就是唯一的出路了。” “汴京粮秣,全就仰赖防使了。” “请王总管,呼都虞侯放心,宣赞家室,俱在汴京。宣赞但有一口气在,必不使蔡河断绝。” 张横有取出一封手令来,“以宣赞为南面收检使,陈州韩滔,颖昌彭汜,悉听其节制。” 张横站在牟驼岗上向汴京方向瞭望,他发现在蔡河的西岸,神武南军布下的筑垒地域边缘烟尘滚滚。几道黑灰色的浓烟高高的向上飘荡,可能是宋军点燃了预设的篱笆,用火墙暂时阻挡金兵的铁骑冲击。 在牟驼岗上,张横看到了金兵阵型的轮廓,高高挑起的旗杆,代表诸位太子郎君的大麾,虎头豹尾。金兵的游砣(投石机)将大块的石头投到城上,或者砸到筑垒地域上,而城上的配重式投石机则把五斤重的干泥球暴风雨般砸下。张横亲眼见到金兵的一台游砣,在呼吸之间,被七八个泥球砸在附近,游砣和操纵游砣的金兵顿成齑粉。 张横看到,一群群头戴皮帽,身披皮甲的金兵以十几二十人,三五十人,百八十人甚至整个谋克的规模,向着筑垒地域发动冲击。在他们发动冲击的时候,面前的壕沟里,堡垒里,如蝗的箭羽似乎形成了一道黑雾。在金兵历尽千辛万苦摸到筑垒地域边缘的时候,以逸待劳的宋兵从壕沟中跃起,手持短刀,与披甲的金兵搏杀。宋兵的弓弩和城上的投石机则打击金兵的后阵,遮断金兵的后援。 张横在牟驼岗上看得热血沸腾,他来传令并观察战场形势的任务已经完成,他要立即回到大营中去,与战友们并肩战斗。 张横带队返回的时候,更注意的观察了蔡河两岸的形势。蔡河的东南岸,是神武南军的主阵地,这片主力地域的纵深大约两到三里,而各种突击用的纵向壕沟,甚至与南面的援军药性呼应。 而在蔡河的西北岸也是神武南军的一片筑垒地域,再往北,就是神武西军刘延庆部的防区了。但因为刘延庆丢失了琼林苑大营,让蔡河西北岸变成了一个狭长的突出部。筑垒地域沿着蔡河延伸出来的两里长,这两里长的侧面(北面)全部暴露在金兵的攻击之下。 但这对金兵也绝非好事,如果金兵不把蔡河突出部拔掉,则金兵在进攻西面城墙的时候,自身长达两里的侧面,都会受到这个突出部的攻击。 战斗持续到下午的时候,局势已经变得明朗起来,汴梁的北面和东面,都有壕沟堡垒(如果还算不上筑垒地域的话),而南面则是纵深广阔的筑垒地域。金兵要攻破这三面,绝非一日之功。 西面的琼林苑大营已经被破,金兵已经可以直接冲击护城河与城墙,这里自然便成了最易破城的重点。但若是直接攻打西面城墙,则金兵的左侧,全暴露在蔡河突出部的面前。 女真贵族,仍旧处于新兴勃发的阶段,整个上层指挥机构,是反应迅速和高效的,在经历了一天的苦战之后,东西两路的金兵都收兵回营,而他们的首脑则集中到斡离不的大帐中。 女真南侵的各路贵族,除了镇守河东的完颜银术可,和镇守河北的完颜兀术,其他人齐齐整整地到了汴京城下。 求红票、月票、评论、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六节 河岸 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去世后,根据兄终弟及的传统,皇位传给了庸碌无能的完颜吴乞买。吴乞买又以自己的同胞兄弟完颜斜也为谙班勃极烈,预定为皇位继承人。此次南征,即以完颜斜也为都元帅,下面兵分两路,以斡里不统帅东路军,以粘罕统帅西路军。 完颜斡里不在金国拥有很高的声望,而且很有政治头脑,人人称他为太子郎君,完颜阿骨打的嫡系子弟,视他为真正的皇位继承人,只等吴乞买、斜也等人老去,由斡里不真正拿回最高统治者的权力。 而完颜斡里不不仅作战英勇,而且极有政治头脑,在东路军副元帅发表之后,斡里不干脆请出叔叔阇母为东路军的统帅,号为都统国王。完颜阇母外表粗豪,心中却明白这是侄儿对自己的尊重,他把指挥权全交给侄儿,而自己心甘情愿当一名勇猛战将,率领“硬军”。硬军由完颜阿骨打的禁卫部队转化而来,一般接战时,硬军隐藏在阵后,只待胜负决战的一刹那,硬军突然杀出,给敌人最后一击。 完颜斡里不通过抬高完颜阇母的手段,将阿骨打的嫡系子弟和精锐部队都笼络到了东路军。 现在,在完颜粘罕所在的青城大营中,完颜阇母居中而坐,完颜斡里不和完颜粘罕分坐两旁。两人以下,东路军的六部路都统完颜达懒和西路军的七水部酋长完颜娄室相对而坐,精通汉文的阿骨打胞弟完颜乌野与创造女真文字的完颜希尹相对而坐,刘宗彦对着高庆裔,他们分任东西路的军师…… 完颜阿骨打的嫡亲子弟与外系泾渭分明,分列东西路。 完颜斡里不率先问话:“王瀛,杨天吉,撒里母,宋国皇帝放你们回来时,说些什么话来?” 王瀛等人坐在下首,王瀛站起身来回道:“宋朝君臣都说,只盼臣等给太子郎君,国相元帅说,以两国生灵为念,两国交好,止息刀兵。” 撒里母冷笑道:“可笑宋朝君臣,还不如一个文弱读书人有胆气。” “何等样文弱读书人。” 王瀛道:“臣等离开驿馆时,有一个叫雷观的太学生,在路旁大骂,‘有见无厌之夷狄,未闻有骨之朝廷,赵氏完颜,必遭天谴。’” “咱们是贪得无厌的夷狄,赵家是没骨气的皇帝,这是把两边都骂了。”斡里不赞叹道,“果然有胆气,怎地不把他带来?” “臣等离开汴梁时,屡遭百姓谩骂,不愿多生是非。” “大胆宋人,居然辱骂上国使臣,待吾等攻入汴梁,看他有胆骂来。” “不错,琼林苑大营被咱们夺了,西面城墙再无遮蔽,只消猛攻几日,定可破城,郎君,把你们的游砣,鹅车都借来使使。早日破城,大家都有好处。”粘罕对斡里不开条件。与另一个时空不同,这次宋朝很早就执行了清野令,汴梁周围的树木都被砍伐殆尽,第一次包围汴京时的器械又都被宋军收检入城。斡里不和粘罕两军,都缺乏攻城器械。 斡里不和粘罕两军的分工,是斡里不的东路军攻打北、东两面,粘罕的西路军攻打西、南两面,入城之后,各部劫掠也会照此大致划分。如果斡里不把器械都借给粘罕,那粘罕得西路军率先入城,肯定获得最大份额的战利品。阿骨打的嫡系是万万不甘的。 于是完颜乌野说道:“器械借给西面,东、北两面怎地攻城?” “东北两面,还有壕沟堡垒未曾攻下,如何恁快攻城?” 都统国王阇母道:“若是借了器械,西面就算两军合力攻打的,西路军让出汴河以南,蔡河以北如何?”汴京被五条河穿城而过,汴河以南,蔡河以北,几乎是五分之二的城区了。 西路军诸人都想,我们拼死拼活,死力拼杀,结果你们白得蔡、汴之间,当我们是傻子吗?当即就有性急的将领大叫反对。 众人谈来谈去,话不投机,完颜阇母最后说道:“还是不要借来借去了,四面城墙,各凭本事去打,打下来哪块地界,就算谁的。” 待东路军诸人离去后,粘罕与西路军诸人商议,众人一致认为,当面的西面城墙墙旦夕可下,只是南侧沿着蔡河,宋军不断骚扰,着实可恨。 “宋兵文弱,如种师中等名将,也不过虚名而已。我等可着力攻打西面的城墙,对南面的宋军,只消将他们赶回蔡河南岸,图个清静。” 与此同时,在神武南军的玉津园大营中,王秉对呼延庚道:“东、北两面,折守御和解守御都可以抵挡一时,只可恨刘经略失了琼林苑,西面城墙再无遮蔽。庶康,吾命你率领本部,越过蔡河,支援刘经略父子。” 呼延庚领命,现在他统领一厢,手下十个满编的五百人指挥。虽然人数比在河东时减少到一半,但兵卒都是从几万人中选出的精兵,铠甲兵器也是装备整齐,而且步鹿孤乐平的五百铁骑也被保留下来,可谓齐装满员。而且有王秉为统帅,呼延庚受到的损失肯定会优先补足。 呼延庚麾下,已经建起了一个小型的幕府,文有赵伯臻为参军事,王满仓管着粮草,武有杨可发、鲁智深、武松、关力源、熊大白、史进、傅三叉等一干猛将。有邱穆陵仲廉、步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这样的心腹充当副手,还能直接指挥魏定国、单廷珪、凌振等技术兵种。 按照呼延庚自己下的判断:“已经足以做一个军阀。”而自从被“不可衅自我开”警醒之后,呼延庚也为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先做一个小军阀。 而现在,呼延庚就准备开始做军阀的第一步了:先打一场胜仗,奠定自己的武力基础,对宋朝显示出自己的重要性,以便要求更多的资源。 当天晚上,呼延庚对本部下令:“五更造饭,卯时全军前进到蔡河东岸。”他准备在金兵开始攻打汴京西面城墙后,从侧后方发起攻击,给完颜粘罕一个大大的惊喜。 次日一早,完颜粘罕和斡里不,不约而同的从西、北、东三面开始围攻汴梁。粘罕和斡里不大致以广济河为界,广济河以西以南归粘罕,广济河以北归斡里不。 整个蔡河两岸都是呼延庚的防区,蔡河通过善利水门通进汴梁城内。广利水门的西面,是安上门。金军的船只顺蔡河而下,杨可发带领的敢死士准备了长钩,看看金军的船只驶近,就从隐蔽处跳出来,以长钩钩住船只,其余士兵准备了大块石头,猛然向小船砸去,把它们砸得粉碎,没有上钩的船看看前面形势不利,就退回去了,金兵不肯退兵,不久又派一批小船顺流而下,船上乘载着许多弓箭手,挽起强弓,向城上频频发射,使敢死士近不得船身钩搭。敢死士又在蔡河中流安放了不少杈木,还发动观战的老百姓搬运大石块塞在水门的河道中间,把河道堵死了,金方的船只无法下驶。 又有几只小船被石块打碎,不习水性的金兵纷纷掉下河去。敢死士不愧为不怕死的勇士,他们不顾后面应援的金军的劲矢狂射,奋勇跳入汴河内,突然,张横的头在水面冒了出来。,他手中高高举着一个辫发,带着银环的头颅,来回摇晃。岸上的宋军都欢呼起来,这是格杀了一个银环将啊。这一仗活捉并斩杀了掉在水里的金兵不下一百余名。 但蔡河两岸不是金兵进攻的重点,真正的鏖战发生在袒露的西面城墙,即顺天门、金辉门、开远门、顺天门。 正负责防守顺天门的是辛康宗,他一听说顺天门有急,立刻带了两千名“敢死士”赶到那里。原来在顺天门防守的禁军很少上过战场,大部分士兵都还是第一次作战,但是出身西军的辛康宗却是战守兼备的著名将领辛叔献之后,两千名敢死士中有一部分是他的亲兵,曾长期在西北战场上作战,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他们的来到,鼓舞起原来守城禁军的勇气,当他们初次看到金兵野人般的生女真攻城时,在相互勉励之下,居然能够克服在这种情况下很难避免的畏怯情绪,奋勇应战,这是很不容易的。 辛康宗在敌楼上紧张地督战,见到巡城的刘延庆来了,急急忙忙禀告了几句,又返身回去督战。这正是间不容发的当儿,大队金兵已越过城濠,有的倚着云梯,准备抢城。宋军准备不足,被十来个金兵攻上城头,后续金兵源源不断,眼看这一角就要被金兵攻破了。 可是,百多金兵攻上城头之后,却断了后援,辛康宗沉着指挥抵挡,刘延庆调来援兵,将这一百多金兵围住剿杀。眼看着将这一百多金兵杀得干净,刘延庆心里却在奇怪,不知金兵为何会断了后援。 西路金兵的背后,一小拨宋军正在与粘罕的大军苦战。 求月票、收藏、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七节 牵牛 天刚蒙蒙亮,傅慈就带领他麾下一都在离汴梁城墙五里远的地方越过了蔡河,绕过蔡河西岸的壕垒,向前摸索。 呼延庚的这一厢,是以在河东时跟随他的兵卒为主干,裁汰老弱,从王禀麾下补全精锐而成。为了抓紧这支军队,以往在呼延庚麾下表现不错的军汉,被平均分配到五个军中,宋代兵制,一个军是五个指挥,两千五百人。现在,史进带领一个指挥,在蔡河北岸探查形势。五个都三前两后,互相之间隔着两百步,慢慢向前推进。傅慈也小提了一级,正式当上了都头。 金兵的联营,对汴梁是半包围得形状,史进所部越过蔡河以后,西边遥遥可见金兵的营房,以及设在青城的粘罕大营,东边则是汴京城墙。他们小心的往前推进了一段,到了一处小土丘,便隐藏了起来。城外的树木已经被砍伐一空,找到这样一个藏身之处可真不容易。 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金兵开始攻城,史进这个指挥,许多人做惯了山贼,借地势隐藏的功夫极好,大队金兵从北侧一里之遥的地方跑过,都没注意到这边有五百宋军。只怨金兵吸纳的各族降兵太多,又没有自己统一制式的衣甲。在宋金交战的各色史料中,都有金兵剥取宋兵的军袄然后自行穿戴的记录。所以史进的这一指挥躲在山丘之下,偶然看见他们的金兵都当他们是自己人,有的以为他们在等待命令,有的以为他们是在躲懒,但金兵忙于攻城,都无暇来顾及这伙宋兵。 傅慈的这个都在最右翼,也就是靠近汴梁城墙的那一边。 在汴梁西面城墙墙下攻势胶着的时候,终于有一个金环金将驰马过来,几哩哇啦一通大骂。边上一个汉儿翻译道:“问你们是哪一部的,怎的在此躲懒,还不快快到顺天门下去。” 史进看了朱武一眼,朱武一点头,史进也不说话,一溜小跑,仿佛被金将吓坏了,赶过去拍马屁,到了跟前,金将倨傲的坐在马上,等着史进答话。史进突然高高跃起,左手抓住金将的腰间的系甲绳,借着下坠之力,一把把敌人拉下马来,右手拔出腰刀,从金将的铠甲缝隙中刺入,用力一捣,将他刺死。随手夺过金将手中的铁骨朵,抡将起来,金将的几个亲兵近不得身。 朱武傅慈等人一拥而上,与金将的部属厮杀起来。 这下,史进这五百宋军就暴露了。 金兵也发现了这边不对头,先派了一个谋克的金兵过来,史进等人指挥军汉结阵而战,一刻钟时间,就把这一谋克打退了。 金兵这才对史进这五百人重视起来,又派来了一个合扎猛安的兵力。 史进这一指挥,已在金兵进攻的间隙间向南撤退了百十步,然后又结成阵势。这让金兵的猛安孛堇十分的犹豫,如果攻打史进部,就偏离了主要战场,但如果放任史进等人,就没法保障侧翼的安全。想了一想,他还是指挥金兵向史进所部杀来。为了尽快解决着一小撮宋军,这个猛安孛堇一开始就带领自己的亲兵直接冲阵。 史进所部久经战阵,可不怕这几十匹铁马的冲锋。杨春、陈达、傅慈三个都从左到右摆出双排的一字长蛇阵,长枪手直抵金兵的铁骑,后面两个都毫不客气的用弓弩招呼金兵。 眼看金兵直接撞上长枪阵,冲锋的势头被阻挡下来,站在第二排的傅慈一跃到前排,手持钢叉挑翻了正面的铁马,与金兵杀作一团。 金兵的后阵跟了上来,史进长枪一挥,后面的两都也冲了上去。 这时,从汴梁西南方向的神武南军筑垒地域,鲁智深带着两个指挥的援军赶了过来。鲁智深大喝一声,抡起禅杖,就要往上冲。朱武先拦住鲁智深,观察了一下战场的形势。 金兵一个猛安又一千余人,是宋军一个指挥一倍还多,现在史进带着两个都,增援右翼的杨春,中间的陈达慢慢在向人多的这一侧靠拢,而右边的傅慈落了单,现在手下只剩下七十多人了。 鲁智深道:“待洒家去救傅三叉。” “且慢,先合力攻打左边。” 鲁智深知道朱武素有急智,便任他安排,率部向着左边杀去。史进如同一头猛虎,在金兵阵中左冲右突,鲁智深却又似一头蛮牛,从外围直撞入金兵阵中,两人的属下合计有一千余人,很快就打垮了当面的金兵,随后如同风卷残云一般,解决了中部的金兵,围着傅慈的金兵见势不妙,掉头就跑。 宋军追杀了一阵,立住阵脚。这时,在被打垮了一个猛安之后,完颜粘罕可能意识到了侧面的威胁,调了两个作为攻城突击队的下万户,由宝山孛堇指挥着来向南面进攻。史进和鲁智深等人且战且退,将金兵引向了南面,离神武南军的壕垒越来越近。 宝山孛堇急调了一千骑兵,想绕道鲁智深等人背后,将这股宋军兜住,可不曾想,从战壕中又冲出三个指挥,将这股骑兵截住。宝山孛堇见不是头,亲自带了另一千骑兵,又绕到新来的宋军背后。这时,宝山孛堇已经离宋军的壕垒不到半里地了。 壕垒中突然响起战鼓声,原先隐藏在壕垒中的好几千宋军一拥而上,将宝山孛堇团团围住。鲁智深,史进等人也退到南边来,堵住金兵北面的去路,现在情势陡然一变,成了宋军将宝山孛堇的五千人围在壕垒的边缘地带厮杀,而且宝山还陷入重围。 粘罕可能是着急了,派了另一个儿子真珠孛堇带了一个中万户来救援。宋军慢慢退往壕垒之中,真珠和宝山合兵一处,进攻神武南军的壕垒,丢下几百尸体, 无功而返。 南面鏖战的同时,西面城墙上的守军面临的压力为之一松,辛康宗缓过劲来,指挥守军沉着应战,把手头捞得到的矢石灰瓶,一阵阵象倾盆大雨似地往城下倾泼,一次又一次地打退金军,让他们留下许多尸体,有的地方尸体横七竖八地叠起来,叠成好几层。只是矢石有限,金军却不顾伤亡,前仆后继地继续扑向城根。在阵后督战的将领们抡起八棱大棒,不由分说,朝那些后退的将士横扫竖打。他们退下一批又涌上一批,再进再却,再却再进,形势十分危急。 刘延庆毕竟是老将,他见到金兵攻势凶猛,急令指挥卫士从城头上发射箭矢。城头上架起几架投石机,几架床子弩,射士们人手多,箭矢集中,射法又不同凡响,倾刻间就射死不少金兵。有的射士擒贼擒王,对准战阵后的督战将领射去、也射死射伤几名,造成了金军的混乱退却。这时城上城下都看清楚有一名金环大将怒马突出,直扑城根,企图稳定军心,重新组织进攻。城上几架床子弩一齐对准他发射,有两支箭同时穿透他的身体。他的亲兵们急忙向前抢得他的尸体,回身就走。城上一起呐喊,金军大乱,狼狈撤退。 顺天门门下的进攻显然缓和了,但是近旁的战斗还是十分激烈。金军似乎在每一道城壁下都选择了几个进攻点,只要一处得手,登上城楼,就可驱散守军,抢夺城门,放进大队人马。面对着金军的流动进攻,刘光国奉了父命,带领自家亲信部将乘城而行,看到战况剧烈之处,就把弓箭队调来助战,同时激励将士,奋勇抢救。将士们人人奋战,找到目标就一箭射去,还有用落石、檑木相击的,击退金军。 床子弩和配重式投石机发挥了杀伤敌人的高效率,尤其是配重式投石机,泥球及其便宜,而且原料简单,弹药仿佛无穷无尽。几座笨重的游砣也开始发威,远距离地攻击敌方阵后,破坏他们组织进攻。但作为炮弹的大石块却不凑手,数炮打过,座炮就沉寂了。眼看密集的金军,重新集合拥来,一时无法把他们打退。 这时,一个太学生模样的人,在城头上向观战的老百姓大声疾呼:“蔡太师花园里有的是石头,有胆儿的,和我雷观到太师桥去取来。”一人带头,一大群人就呼啸着拥到“春风杨柳太师桥”的太师府中,把东园、西园中的假山湖石统统拆下来,搬运到城头上当炮石打。这一不平常的举动,在战斗的当时,大家都觉得是正常而又十分必要的。用民脂民膏换来的假山湖石,当作炮石打去,既打击了侵略的金军,也惩罚了导致侵略的民贼蔡京,大家心里感到特别痛快。 一阵炮轰箭射,把护城河以内的金军消灭了,护城河以外的金军也被轰击得站不住脚,纷纷撤退,丢在城根、战壕中的云梯也顾不得搬走。缒城而下的宋军一把大火,把他们烧成灰烬,火焰冲天而起,遮蔽了白日,在金军混乱的退却中,这些缒城而下的勇士义敢于渡濠追击,掩杀溃兵,使金军丢下了大量的尸体匆匆而逃。 求月票,收藏、红票、评论,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八节 跨河 这一天金军攻咸丰门、金辉门、开远门、顺天门,而以攻开远门为最急。刘延庆麾下,无论良莠贤愚,刘光国、辛企宗、辛道宗、辛康宗几乎全部出动了,顺天门没有重大的战斗之后,辛康宗也被调到开远门上督战。双方战况空前激烈,从早晨卯时一直战斗到申、酉之间。进攻的金军损失较大,有数千名战士和十多名金环、银环的大将被杀,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宋朝方面也有相当损失,有些城楼上猬集着无数箭矢,不少官兵中箭伤亡。 东、北两面的金兵进攻也不顺利,都还没有越过宋兵的壕垒。这一天战斗的胜利者毫无疑问是属于守方。 今天的战事结束,完颜粘罕麾下诸将都非常的懊恼。 “已经杀上汴梁城头了,却被南面的宋军坏了好事。” “南面这股宋军,还挺厉害,我在黄河北岸的时候,见过那个和尚。” “若是被南面的宋军这么骚扰,汴梁可就难打了。” 啪!却是粘罕把一个茶杯摔在地上:“汴梁就是座破房子,用力踹一脚就会垮下来。” 在发泄了怒气之后,粘罕仔细想了想,“南面的宋军,在蔡河的西岸,被蔡河分出来一个凸块,明日重兵围攻,定要把蔡河以西的宋军吃掉。” 这时,鸭懒河思恭站出来说道:“国相,俺与南边的宋军好几次见仗,这壕沟土垒是在不好应付,还是小心为上。” 蒲家奴跳出来:“那是你不知战法,在吾看来,蔡河西岸的宋军,如同放在上下牙口之间的馒头,只消用力一咬,嘿嘿……” 粘罕赞道:“明日就由蒲家奴率本部,从南面进攻宋军,斡鲁从西面进攻宋军,骨赧越过蔡河,攻打蔡河内东岸的宋军,让西岸的宋军得不到援兵。” 第二天一早,三人就率部出发,向南行军。斡鲁的猛安最近,到了神武南军的西面,立住阵势,等候其余两个猛安到位。 蒲家奴的猛安到了神武南军的壕垒的西南角,开始向东展开,一直到达蔡河河边。而骨赧则越过蔡河,也是从南面进攻宋军。 骨赧所部刚刚开始渡河的时候,就遭到了蔡河内东岸宋军的阻击。八牛弩、床子弩、神臂弓、步弓,各式各样的弓弩对着河面发射。骨赧直属的猛安大部是生女真,不识水性,还身着重甲,被射翻在河里便丢掉了性命。 金兵没想到这南面的宋军与其他人不一样,居然不是窝在壕垒里,等着金兵去攻打,而会主动出击。蒲家奴不再等待骨赧牵制蔡河内东岸的宋军,开始从南面进攻蔡河西岸的宋军壕垒,而斡鲁则从西面进攻。 神武南军在蔡河西岸的壕垒布局,恰似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北面靠着汴梁城墙和安上门,东面是蔡河,南面是蒲家奴的猛安,西面是斡鲁的猛安。呼延庚在蔡河西岸的壕垒里,一共放了五个指挥,两个防守西面,两个防守南面,史进的指挥则负责机动支援。 斡鲁和蒲家奴的进攻开始了,宋军的箭雨也开始了。和古今中外大多数被侵略国不大一样,宋朝既不缺钱,也不缺装备,宋朝只是缺乏作战到底的意志和为作战进行的准备。而在呼延庚的这个时空,总算有张叔夜主持大局,有王禀这样的宿将能够让人信服的做有效的准备。府库中价值三十万贯的箭簇兵刃甲械,都搬出来让宋兵装备上。在另外的时空,这些兵器最终被金兵完好无损的搬走。而且呼延庚所部还有在泽州截下的六十万贯甲械粮秣。 于是,金兵面对的箭矢仿佛无穷无尽。宋军在壕垒之间摆出叠阵,每个宋兵都把兵刃放在脚边,当起了射声手,金兵还没靠近壕垒的边呢,就被削去了一成兵力。 在广利水门的城墙上,呼延庚看到进攻蔡河西岸突出部的斡鲁与蒲家奴的旗号,心中一凛。这两人都是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金国猛将,他们的直属下属应该都是上等猛安,即人数超过两千人,甚至接近三千人。蔡河西岸的突出部就直接面对超过五千金兵,这还没算准备过河的骨赧所部。 呼延庚派人向王禀求援,王禀二话不说,立刻又调遣了一个军的五个指挥,交给呼延庚率领,增援西南角。 但这新的五个指挥,多为京畿的乡兵弓箭手,没见过大阵仗。呼延庚先派出五百人,出安上门,补充进突出部里,给突出部里的五个指挥各补充了一百人。由有经验的老兵带着,这些乡兵弓箭手就不容易骤然溃散。 宋军要么在壕沟里,要么在堡垒里,蒲家奴先用麾下的草原诸部冲近了放箭,箭大多射在了壕壁上,只伤得寥寥数人,而冲近的草原诸部则被宋军射倒了一群。 蒲家奴叫来三个契丹人,李失活,孙过斩,业莫贴,他们都是投降了金国的辽朝骑将,被蒲家奴拢至麾下。蒲家奴道:“各带本部,替吾冲阵。” 这三人都带了一百铁鹞子,这铁鹞子本是这三名契丹降将的亲卫,是他们苟全于乱世的根本,眼下却被蒲家奴拿来填壕。但金人积威之下,这三人不敢不从。于是,李失活第一阵,孙过斩第二阵,业莫贴第三阵。 这三人的亲兵的战法都随他们主将。李失活性子最是鲁莽,他带着一百铁鹞子顶着宋兵的箭雨冲锋,近百余骑毫不犹豫,全部人挤人马挨马的撞进宋人的第一重壕沟里去,摔得七荤八素,被壕沟里的宋军乱刀砍杀。 孙过斩的第二阵见势不妙,到了壕沟近前,跃马而起,纷纷要跳过壕沟,谁知壕沟里伸出长枪,专刺马腹,又向上射出乱箭,射中战马的肚子。这些骑手摔在第一重壕沟后,第二重壕沟的宋军跑上前来,取了他们的性命。 业莫贴最是小心,看看临近了宋兵壕沟,就放慢了速度,谁知蒿沟里伸出挠勾,倒钩马腿,这一百骑手纷纷被拉倒,骑手们连人带甲摔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也被宋兵送到阎罗殿去也。 蒲家奴自打得了这三百辽国铁鹞子,本以为得了宝贝,谁知今日报销在这里。蒲家奴心中懊恼的同时,也在心叫侥幸:“幸好没让自己的女真亲卫冲阵,要不然,损失的都是族人啊。” 眼见宋军的壕垒严阵以待,想到昨日自己在国相面前夸下的豪言,蒲家奴不由得烦躁起来,然到这壕垒之阵,就没法攻破吗? 在西面的斡鲁进攻突出部也是一般,既像金兵惯常的那样猛冲,又采用辽兵的一些做法,先用骑射手扰动敌军,寻找破绽,然后重兵突破。但这些方法,在壕垒面前,都失灵了。 中午,殿前司都指挥使王宗濋,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侯曹晟奉召进宫,到了睿思殿,正见到签枢密院张叔夜满面怒容得出来,两人对张叔夜施礼,张叔夜草草回礼,拂袖而去。 王宗濋和曹晟进到睿思殿,见宰相何栗、中书侍郎王孝迪、同知枢密院孙傅、尚书右丞李回、中书舍人孙覿、吏部尚书王时雍等人都在,心中已经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听赵桓说道:“三日以来,已经重挫金人,张枢密曾劝诫朕,能战方能和。现已显我军能战,正是求和的大好时机。” 金兵攻城已经三日了,除了西面城墙,东、南、北三面的金兵,都没法攻进壕垒之内。而且由于壕垒扩大了汴梁的周长,金兵短时间内,只围住了东、北、西三面,南面仍旧是通畅的。汴梁又似乎变得安全了一些,赵桓“战和两便”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他在这里召集众宰执,商议“以战迫和”的大计。张叔夜倾力劝谏,赵桓不听,还要召集具体掌兵的解潜折彦质等人来商议。张叔夜拒不传令,愤而告退。赵桓也只得先把国舅爷王宗濋和驸马曹晟这两个掌兵的亲戚召来。 曹晟本是个没主张的。王宗濋却心有定计:借着国舅爷的身份捞取最大的好处。 在金兵第一次围开封的时候,王宗濋就力主议和,而且向赵桓上书说:太上皇历年赏赐李师师等诸般歌伎的珍宝,统由张迪经手,积累的总数,不下内府之半,其中有几件饰物,都是人间稀有之宝。太上皇宠爱的歌伎赵元奴、教访使袁绹、武震等人,也都积有百万家私,理应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抄家,把抄得的金帛全部充公,拨交户部输送金人,金兵就可不战而退,社稷再安,官家也可博得个爱恤士庶,摒绝近佞,甚至“斡父之蛊”的美名,真乃千秋不朽之盛业。在这一轮抄家当中,王宗濋不仅中饱私囊,还把以往看不起自己的赵元奴抓到自己府中,百般蹂躏。 就是这样一个殿帅,听到赵桓说要再次议和,立刻大声附和:用金帛拿去让金人退兵,保住将士的性命,真是大大的善政。 见到国舅爷的表态,睿思殿中的其他臣子马上跟进。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金人愿意讲和吗? 新年好,求月票,红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九节 低调 “愿意,怎的会不愿意呢。且不说他们打不下汴梁,就算打下了,还不是为了金帛财货。我们不消他们流血厮杀,就将财货送到他们手上,岂有不愿意的。” 赵桓只是自私,但并不蠢。如果金人的要求真的这么简单,那现在就不会开战了。不过他已经打定了以战求和的主意。现在需要臣下的赞同,无非是不想自己背上卖国的骂名。 于是赵桓等臣下们再讨论了一会,把求和的意图表现得更明确,把“首倡和议”的罪名坐得更实在,才开口说道:“四城的将士们正在奋战,你们就在这里商议求和,实在不太妥当。不过讲和这条路不能堵死,以备不时之需。诸位卿家可以继续商议,将求和的方方面面议论完备了,再报与朕知道。” 于是众人齐声领命。 赵桓又交代说:“此事悄悄进行,切莫张扬。” 何栗道:“臣明白,谨慎从事,如奏低调。” “好一个低调。真是深得不张扬的真意。”众人赞叹。 赵桓道:“低调,甚好。不若诸位卿家以研学音律为名,商讨议和之事。” 孙覿想了一想,“孟子曰:独乐乐不若与众乐乐,不若我们成立个低调众乐会,每三日聚会一次,探讨‘音律’。” 赵桓道:“众乐两字,过于刻意,改做‘俱乐’。” 众人又是一阵赞叹,称这个名字改得好,于是低调俱乐会就这样成立了,众人相约三日后在以前赵元奴的念月馆聚会。稍后几天,除了在场的这几人,李邦彦、徐秉哲等人也加入了低调俱乐会。 正在四城厮杀的神武军自然还不知道睿思殿发生的这般勾当。昨日金人在西南角吃了个小亏,今日卷土重来,改弦更张。斡鲁、蒲家奴、骨赧等人久经战阵,经过昨日一战,便知道这壕垒与列阵对战大不相同,倒是与攻城相仿佛。于是三人都请调了游砣等器械。 斡鲁与蒲家奴两部用游砣照准壕垒攻击,少数大石头砸在土垒上,能将土垒砸得破损。但游砣并非多么精准的物事,能打到土垒的只是少数,多数石块打在壕沟外面,成为宋军的遮挡,少数砸进壕沟的,也是打在壕沟的壁上,卸去了力道。而设置在城墙上的宋军投石机,将泥弹如同不要钱一般砸下来,很快就把金兵的游砣砸得粉碎。 倒是骨赧的猛安,先用游砣打到蔡河内东岸,河岸上没有遮挡,宋兵没有从壕垒中出来阻击骨赧所部,骨赧借着这个机会登上了蔡河内东岸。 但游砣给骨赧的帮助就到此为止了,很快,骨赧麾下的游砣也被城上射出的泥弹击毁。在解除了游砣的危险之后,宋兵大部从壕垒中出来,在蔡河内东岸阻击金兵登岸。 金兵已经在蔡河内东岸建立了一个桥头堡。这时,呼延庚亲率五个指挥,从壕垒地带向南冲来,这时过河的金兵只有几百人,他们虽然用桥头堡搭起一座浮桥,但大队金兵还未过河。 金军背临着河,要退回去已不可能,只好拼死格斗,才能死里逃生。双方战鼓大震,喊杀声四起,展开你死我活的大战。 鲁智深、杨可发、熊大白、关力原等人带领各自的指挥,奋力拼杀,现在这四人也大有名头,号称一僧两兽一麻胡,两兽即一“猿”一“熊”,这四个猛将很快扭转了形势,完全控制住桥头堡,浮桥上的金军看见桥头堡被夺,他们的通道已被卡断,无法登陆,就混乱地退回西岸。 只有零星的船只和木筏还在继续载运人马过河。呼延庚亲自率领一部分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面对河岸,瞄准目标。他手里的红旗一挥,弓弩齐发,神箭到处,就有一批金方人马滚落河去。船只失去了篙手,滴溜溜地在河心乱转,筏子大幅度地向左右摇摆倾仄,把中箭和没有中箭的人马一起晃进河里去。蔡河内东岸金军已被全部歼灭了,金兵的浮桥也被拆毁。 经过一日的剧战,蔡河西南突出部的局势算是暂时稳住了,呼延庚正坐在玉津园大营里用饭,为了和军汉保持同一水准,凝结军心,他在军营中和普通军汉食用同样的饭团和馒头,就醋汤。 忽然王禀派叫他前去议事。到了王禀的大帐,呼延庚正想禀报今日的战况,王禀道:“本帅已经知晓了。唤你来是为了东城的事情。” 东城? 负责防守汴梁东城的是解潜。解潜乃是西军宿将,第三次援救太原的时候,在南关和金兵周旋了四天,然后全军大溃。解潜回到汴梁,进入了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无论是皇帝,殿帅府还是枢密院交代下来的差事,他都不哼不哈的应承着,但却不费心尽力的去办,颇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意思。 自打金兵攻城以来,东城的守军,借助着修到一半的壕垒体系,堪堪挡住金兵的进攻。但斡里不熟知兵法,在对壕垒体系试探了一番之后,已经变换了进攻方式,开始驱民填壕。而解潜对此仿佛束手无策,任由麾下将士自行去想办法。解潜手下的第一大将吴革非常着急,越过解潜,直接向张叔夜求援了 “连续几天,张枢密都发令督促解太尉,但没有什么用处,催得急了,解太尉便说,他可以解甲归田,退位让贤。将乃一军之胆。若是临阵换将,东城防御非垮了不可。” 所以张叔夜便和王禀商量出一个办法来,仍旧让解潜挂着东面守御使得差遣,另外提拔一员将领,负责神武东军实际的指挥,这个人还得从神武东军外面调入,不然很难不顾老长官的脸面,听从外系将领的命令。 张叔夜本来想用呼延灼替换解潜,但呼延灼资历太深,将他安排做解潜的副手反而显得有意夺取解潜的军权,而引起军心浮动。而呼延通专精连环马,指挥将略非其所长。最终想到的办法是,将本来就在神武东军序列内的阁门舍人吴革任命为神武东军都虞侯,而将呼延庚任命为宣抚司走马承受,直接代表枢密院传达指挥。壕垒体系本就是呼延庚提出的,他定有最好的守御方法,以走马承受的身份帮助解潜下命令,做决断,必要时也可以绕过解潜,直接执行张叔夜和王禀的命令。 既然成了走马承受,呼延庚的本官也要跟上。王禀取出一份告身来。 原来,在赵桓发出“朕设爵赏以旌天下战士实无吝惜”召唤四方勤王的同时,就颁下了两百份空白告身,褒奖有功将士,自横行以下,皆可直接授予。呼延庚看看王禀拿出的这份告身,授予自己武节大夫的官阶。 王禀道:“我会把这份告身交给解太尉,由他示恩与你。”呼延庚拜谢,随后说道:“南面守御,已然稳固,布防不可轻动。末将只带一个随身护卫的都到东门去。” “那你看,何人接替你做神武南军南军的都虞侯?”王禀给呼延庚机会推荐自己人。 “邱穆陵仲廉可也。” “那好,今晚连夜便做调动。省得明日手忙脚乱。” 经过晚间时分的忙乱,呼延庚带着一个都驻扎进了东面城墙外含晖门和朝阳门之间的大营。到了亥时三刻,呼延庚正准备睡下,呼传吴革来拜。 呼延庚和吴革在威胜军草草见过一面,并未深聊。今日呼延庚仔细端详吴革,心中暗暗赞叹:“好一个战将。” 吴革的年纪比呼延庚稍大,但官职没有呼延庚高,现在更成了呼延庚实际的副手。吴革没有一点扭捏,以下级见上级的礼节晋见。 两人随意聊着各自的出身经历,他们都出身西军,很快就熟络起来。 吴革本是泾源军中的都头。伐辽白河沟之战的时候,他是杨可世亲军的指挥使,还经历了偷袭燕京的战役。 金兵第一次围汴梁的时候,吴革带着二十名骑士突围进城,带来种道师即将勤王入城的好消息,是当日的英雄,东京城中无人不知他的名气。 后来他回到种师中的部队,先带兵解了辽州之围,后参加榆次之战,并奉命去找失期的姚古请援,对榆次、盘陀两个战役的情况都十分了解。 太原失守后,又承朝命出使粘罕军前,以言词折服粘罕,迫使他追回进攻威胜军的军队。这是开战以来,外交方面唯一的一次差强人意的交涉,并探得金军的虚实,备告防河的大帅河东宣抚使折彦质。 上月间,他又奉朝旨赴阙,奏对时,赵桓问他割地与不割孰便?当时朝廷内正在争论要不要把三镇割与金朝。他回奏得爽快:“金人有吞箭之誓,入寇京师必矣。割地与彼,徒张其势,也复何益?乞措置边地,起陕西兵马,为京城援,不复议和。” 呼延庚心里暗暗嗟叹,吴革以前这段经历妥妥的主角模板,尤其在听吴革说道,他与太学生陈东、雷观,以及名伎李师师结为好友的时候。 求月票、红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节 刘彦宗 “那么,阁门是已经将李师师送出汴梁了?” “是啊,太上大权旁落,已经没法保护李女史,李女史若是还不走,赵元奴就是样板。” “还有好多事情,要向阁门请教。” “不敢,将主请说。” 于是呼延庚吴革询问这几日与金兵作战的情形。 吴革叹了口气:“末将与金兵好歹也打了好几场大战,金贼倒没甚可怕处,只是解太尉,有些心不在焉啊。” “这是为何?” “南关之战,解太尉最心爱的小儿子被金贼俘获,被剥光了衣甲之后,用木槌敲死。连尸骨也未曾收得。” “大将难免阵上亡。你我西军子弟,谁家不是几代人都丢在战场上。” “回到汴梁,又受到一干文臣的攻击。解太尉也落得个除团练副使的下场。” “如此心灰意冷,也是人之常情,只是汴梁不得不守啊。” 看吴革不语,呼延庚开始试探:“待打退了金贼,吾等再来和朝廷讲道理。” “和朝廷讲道理?”吴革疑惑的问了一句,“朝廷何曾与臣下讲过道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可我等西军子弟,出生入死,落的一个没下场,难道是应该的吗?” 吴革道:“想当年狄相公……” 呼延庚打住话头:“此事莫急,眼下先打退金贼再说。吾等不是为官家守汴梁,而是为百姓而守啊。” 吴革便用手沾了水,在案几上画出东面城墙外壕垒的布局来。“实在是太赶了,只在护城河外,挖出两道壕沟,十余个土垒,壕沟确实好用,三天来让金贼不得寸进,不过今日金贼舍了马匹,用大队宋民冲到壕沟中填壕,虽勉强将敌人杀退,但一时不得破解之法。” 呼延庚道:“这有何难,附耳过来,我教你一招。” 吴革道:“那岂不是将百姓都打杀了?” “你不这么做,他们冲到壕沟里,就能活的下去吗?” 吴革思量了一下:“明日且试用一把,兴许破了金贼的诡计,便不用杀伤百姓了。” “除此之外,还需如此这般……” 第二日一早,解潜击鼓聚将,呼延庚拜见解潜。解潜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对呼延庚勉励了几句,代表朝廷授予他“武节大夫”的告身,并明令都虞侯代替他执掌全军。这时,有兵丁进来禀报,当面的金兵正在集结,可能就要攻城了。 “庶康,坐到老夫边上来。” 呼延庚也不推辞,坐到解潜身侧。他抬眼四望,除去吴革等少数将领,其他的武将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 解潜道:“请走马承受调兵遣将。”说完把案几上的箭壶往呼延庚一推。 呼延庚毫不客气,从箭壶中取出令箭,开始发号施令。他的命令井井有条,下面的将领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别别扭扭的接令了。 呼延庚登上了含晖门上的望楼,东面金军的布局一收眼底。他发现金兵将一堆堆的百姓驱赶到朝阳门当面的地方,看来是要让这些百姓填壕了。呼延庚于是下令,用配重式投石机发射泥弹。 十几枚泥弹呼啸而出,本来被金兵驱赶到一处的百姓如同被捅了蜂窝的马蜂一般四散逃开。 吴革站在呼延庚身旁,看着被泥弹砸倒在地的百姓,面露不忍之色。 “义夫,”呼延庚称呼着吴革的字,“若是让这些百姓集结起来,向着壕沟冲锋,你放不放箭?” 吴革叹了口气:“将主只打杀了几个百姓,其他人却有逃生的机会,可谓仁德。” “可惜只有少数人逃脱了。” 两人正说话间,金兵把逃散的百姓又聚拢了过来。呼延庚低声斥骂:“金贼好不要脸。”扭头对吴革说道:“义夫,可有胆出城一击。” “请将主为革掠阵。” 吴革自带两千本部,在含晖门与朝阳门之间的空地上集合,缓缓潜入到外侧的长壕里,听得城头鼓响,吴革一马当先,大声呐喊,直往正前方的金军冲去。正当面的百姓受了宋兵的惊吓,再次四散而逃,将金兵的阵势冲得七零八落。 指挥金兵的是契丹化的汉将王伯龙,他淬不及防,竟被宋兵冲退数十步,吴革以坚阵对散兵,杀掉许多金兵。吴革又乘势摧毁了一些洞子车、鹅车等攻城器械。附近的金兵看到这边不敌,想要向这边靠拢支援,却被城上发射的泥弹,弩箭等遮断。 吴革在阵前一阵好杀,生生将王伯龙这个猛安打崩,才在泥弹的掩护下,大摇大摆的得胜回城。 王伯龙今天在这里吃了大亏,于是向斡里不禀报,东城宋军突然变强了。斡里不召集诸将军议。 名义上的东路军都统是完颜闍母,但完颜闍母有自知之明,把东路军的指挥权让给了完颜斡离不,而自领硬军,心甘情愿地当一名谨受驱策的勇猛战将,绝不过问全军的事务。他们配合得十分和谐。 女真将领中另一名重要人物是斡离不的堂叔父完颜挞懒。他征讨奚部有功,此时官居六部路都统,统率奚军从斡离不南征。斡离不另一个远房堂叔完颜乌野也是亲贵中值得注意的人物。他辈分虽尊,年纪却不过二十七、八岁,已精通汉文、契丹文,与完颜希尹一起创制女真文字,兼明韬略,是个文武两器的将才。 东路军另一个特点是重用女真以外的各族人氏,特别重用从敌对阵营中投降过来的文武将吏,东路军中非女真族的重要将领有奚族骑将猛安伯德特离补、契丹化的汉儿赤盏晖、世袭猛安的右金吾卫将军汉儿王伯龙、渤海人高彪等。 高彪勇猛过人,生有异禀,能在一昼夜内飞奔三百里路,身上披著铠甲,翻山越岭,矫健如飞。平州之役,他在辽阵向往来驰突,勇冠三军,斡离不正好在高丘上嘹望,从此就默志在心,南下征宋,破格提升为猛安,并且出人意外地让他统率一支由契丹、汉儿、渤海人混合组成的步兵部队。后来的事实证明,斡离不对高彪的破格使用,确是独具慧眼。 在所有异族人员中,也许没有人比残辽降官汉儿刘彦宗更受斡离不的重用了。 在出征前,刘彦宗已做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枢密院事。这次出征,又让他兼任东路军汉军都统,这个汉军都统有职有权,并非虚名空衔。更重要的是一切军国大事,斡离不都要与他商议,尊为谋主。有时他们坐在旷野中密议,从人们只许远远地跟在后面保护,他们用手指在泥沙中比比划划,好像在写字,谈完了立即用手掌拭去,不留一点痕迹。有时斡离不在自己的行帐中把他召来,亲手点燃一根蜡烛,屏退左右,深谋密议,直到深更半夜。蜡烛烧尽了,就在完全的黑暗中密谈。这时阇母、兀术、挞懒以次的女真贵族都不得与闻。斡离不对刘彦宗亲信的程度确是远远超过别人。刘彦宗感知遇之恩,也尽心筹划。出征前,他献上《平宋十策》,主张军事与政治双管齐下,斡离不一一采纳,逐条实施,平宋的锦囊妙计多出于此。 其他的汉儿文官例如在粘罕军中当谋主的时立爱、高庆裔以及契丹降人耶律余覩等称斡离不与刘彦宗有“鱼水之欢”,表面上是颂扬,实际上不无醋意,但也反映出即使在粘罕一派人的心目中也把斡离不、刘彦宗的关系看成为刘备与诸葛亮的关系。他们不甘雌伏,而又不得不雌伏于一时。 这是个人人都想奋其智勇,猎取功名的时刻,士气空前高涨。 虽然今天王伯龙小挫,但金国将官们脸上都焕发出一种希望与兴奋交织的神采,他们认为他们与胜利之间已经不存在什么障碍物了。早日杀进汴梁去,抢得自己的财帛子女是金兵诸贵族的共同的心愿。 “宋军骚扰,驱民填壕难以成事,若是用我女直精兵强力攻打,损耗必大。不若另想办法,将宋军诱出壕垒,加以歼灭。” “如何诱出壕垒?” “今日宋军不就出了壕垒吗?” 刘彦宗这么一问,王伯龙脸上挂不住了:“平章,今日是王某不慎,着了宋人的道儿,明日抓些汉儿到阵前杀了,激将宋兵出壕。”王伯龙说到“汉儿斩了”几个字时,仿佛在说杀猪屠狗一般。 刘彦宗没有理会王伯龙的叫嚣,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起先,吾等以为汴梁可以一鼓而下,没有做好攻城的打算。现在,吾等只能像太原之战一般,准备长围……若宋军不想内外断绝,则必会出壕。吾等先在远处射下伏兵,到时四下杀出,必可获大捷。” “若是把宋人打痛了,龟缩不出如何是好?” “那我们就真的把长围建起来,汴梁户口百万,若是内外断绝,必定乏粮,不战自溃。”其实这是刘彦宗一直以来的方略,一开始金兵也围住了东、西、北三面。但苦于南面宋军的壕垒体系大成,而且在南面布营时受到宋军攻击而作罢。 求红票、月票、打赏。明天开始上品推,希望日点击过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一节 秋煞 第二天,大队的金兵在蔡河的最东岸集结。蔡河有两个东岸 蔡河在汴梁南面的流向呈一个“几”,先是从南往北流,从广利水门进入汴梁城内,在皇城前向东转,与皇城城墙并行,随后向南转向,从普济水门流出。因此前日骨赧渡过蔡河,便到了蔡河的“内”东岸,即“几”字形的内部。而今天,斡里不麾下的猛安特里补是在汴梁的东南角,蔡河东面最外侧集结。 呼延庚、吴革等人在望楼上见到金兵的举动,吴革问道:“斡里不这鞑酋是要作甚。” “莫非是要从东南角进攻?”呼延庚也觉得奇怪,金兵如果进攻东面,从营地出来就可以发起攻击,但金兵在南面没有营地,集结时就没有掩护,所以到现在为止,王禀的神武南军总体上没遇到金兵的正面进攻,除了蔡河西岸的突出部。 呼延庚和吴革并骑来到城墙的东南角,向远方打望,发现离城池三四里远的地方,有大队的民夫集结,这些民夫好像搬着什么器械,但又不像攻城用的鹅车、洞子车。过了一会,呼延庚惊讶的大叫:“他们是在扎营。” 呼延庚真是没有想到,金兵居然在两军阵前扎营。“他们终于想阻断南面了。” 吴革嘿然一笑:“且看王节帅的手段。” 果然,从神武南军的壕垒里冲出一个指挥,向着那群民夫前进,要把扎营的民夫敢开。但这个指挥眼看快接近那群民夫了,就被特里补的轻骑赶上。这个指挥不得不就地结阵,抵挡敌人骑兵的进攻。 “果然是契丹骑兵。”呼延庚和吴革都看出来了,用轻骑围住步兵阵骚扰,寻找破绽,是契丹人的作法,不像女真骑兵不顾一切的猛冲。 吴革观望了一会,“神武南军结阵果然严整,这契丹人绕阵这么久,还是没有找到破绽,自己倒是有数人被射下马。只是五百人被一个猛安围攻,时间久了只怕坚持不住。” 呼延庚道:“不急,且看仲廉的手段。” 果然,宋军阵中冲出五百骑兵,直扑契丹轻骑,看旗号,指挥使是杨可发。这时,不知从何处杀出一队骑兵,与杨可发部战作一团。 呼延庚顺着这队骑兵来的方向看去,发现在一个土丘后,还隐隐约约可见金兵的衣甲。 “金贼还有留手?” 正在思量见,神武南军突然五个指挥鱼贯而出,中间一个指挥看旗号是鲁智深,而其余四个指挥的旗号呼延庚没印象,应该以前没有直接率领过。 这五个步兵指挥还是要去解救最开始的宋兵指挥,这时又有金兵的一队猛安杀来,与这五个指挥战作一处。 呼延庚心中奇怪,双方好像下棋一般,都没有出全力,而是一个一个的兑子,按说宋兵是防御的一方,这么做倒也罢了,金兵是进攻方,不集中兵力重点突破,反而慢慢的往汴梁城南面的战场上添油,有点说不通啊…… 吴革突然叫道:“将主,金贼是想将我军主力诱出壕垒,与我军决战。” 只有这种可能,金兵一开始将主力隐藏起来,是怕把宋兵吓回去。 吴革心焦的催促道:“将主,是不是该向王帅禀报?”按说南面城防是王禀的辖地,而呼延庚的品级还高过吴革,但吴革毫不避讳,就这样向呼延庚建议。 呼延庚道:“王帅老于军旅,仲廉一向谨慎,不至有差。” 两人这么一说话的功夫,宋军在南面战场上投入了十个指挥,而金兵也有六个猛安进入战场,双方超过一万人梅花间竹般纠缠在一起。 神武南军的底子,呼延庚是知道的,总数四万人,但有两万人未经战阵,只能躲在壕垒里放放箭,现在十个指挥出壕而战,已占了四分之一有战力的军队。 呼延庚忽然发现自己少算了一步。宋军的四壁守御,是四人各管一方,而现在城南与神武南军交战的,是斡里不的东路军。斡里不若是发起性子来,可以把东路军十余万人都投入到城南,王禀却不可能调遣东、北、西三面的宋军支援自己,即使是张叔夜也调不动。 还有更糟糕的一件事,粘罕的西路军还在进攻蔡河西岸突出部,这就牵制了神武南军至少四分之一的兵力。 这时,战场的形势又发生了了变化,金兵投入到战场的,已经有是个猛安的旗号,不过都是些不到千人的下猛安,这也有过万人了。而宋军集中在汴梁城疑难,蔡河的“几”字形之间的兵力也不遑多让。 呼延庚向西面打望,粘罕军的骨赧部似乎也越过了蔡河,进入到汴梁的正南面。 宋金两军混杂在一起,谁也无法轻易走脱,谁先撤退,就会被对方掩杀。战场上的两万人如同被摆上赌桌的砝码,要么赢把大的,要么输光。 在南面南熏门的城楼上,邱穆陵仲廉一直在用旗号指挥,普六茹伯盛已经高挑旗号,到了战场的中央,战场上的宋军且战且走,靠拢在普六茹伯盛周围。 现在普六茹伯盛周围,已经形成了一个大致的圆阵,万名宋军,被大致同样数量的金兵围攻着。因为结阵而战,宋军的损失还要小一些。 这时,已经过了巳时一刻。在又往战场上投入了两个猛安之后,金兵发现宋军没有继续跟着添油。这时,在更远的南面,大队的女真骑兵冒了出来。这些骑兵的集结地很远,城上的投石机肯定打不到他们。 “鞑酋要放出胜负手了。”呼延庚对吴革说。他知道,王禀麾下大约还有一万人可以添加到战场上,再就是把两万乌合之众填进去,然后就……没有了。宋军相对于金兵的人数劣势,本来希望通过壕垒来弥补,怎么今天仿佛失效了一般。 这时,远处的金兵开始向着战场上缓慢的驰马。宋军的投石机也开始发射泥弹,但泥弹只能估计着往金兵的必经之路上打。但金兵采用突然加速减速,变薄队形等方式,轻巧的躲开了投石机的遮断打击。第一阵金兵开始加速冲锋,本来围着圆阵南面攻打的金兵像流水一样朝着两侧滑去。 金兵的第一重铁骑眼看要撞到宋兵圆阵的南面,谁知宋兵当面的两个指挥也随着金兵往两旁撤去 ,圆阵如同打开了一道门。 金兵的铁骑已到阵前,速度已经加起来了,无论转向还是减速都来不及,而且宋军的阵内,推过来一排箱车,看起来不过是个车阵而已,那么,铁浮屠就从这里撞进去吧。 于是三才阵的尾端逐渐收拢,铁骑从缺口鱼贯而入,直奔正面的箱车,好奇怪,这车阵的上方没有长矛……眼前一阵火光闪烁,万炮轰鸣,烟雾缭绕。 “烟花?”在东南角观战的吴革问道,“卤薄队的烟花。” “不错,率队的正是卤薄队的烟火指挥使,人称神火将军的魏定国。”呼延庚解释,“这每一辆箱车,都是将四十个大型二踢脚并联起来,称作卡秋煞。” 十二辆箱车,近五百枚二踢脚,已经释放完毕,金兵第一阵的六百余骑已经彻底混乱,前队撞后队,半数骑兵被撞翻在地上,被混乱的马蹄踩死,还有半数被炸得晕头转向,正在被内阵的宋兵攻杀,看来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杀光了。 后阵跟着大队金兵骑兵,以赤盏晖为首,他临阵应变,虽然见到第一阵被烟花打得大乱,即将折损殆尽,但宋军的圆阵缺了一个口也是实在的,他立刻指挥骑兵,继续冲近宋军圆阵的豁口,然后向两翼展开,等于是贴着宋军圆阵的内侧游走。 在城头上指挥的邱穆陵仲廉不由得一愣,金兵受了突如其来的烟花的惊吓,居然没有崩溃,他赶紧侧身,向坐在一旁的王禀报告:“请节帅允许末将,放乐平冲阵。”歩鹿孤乐平麾下有五百铁骑。 东南城楼上,呼延庚却在向吴革解释:“这烟花还是太弱,火药还需改进,按庚所想,千束万束大烟花齐齐飞向敌阵,将敌人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解决掉,故名为‘秋煞’” “那何故在前面加一个‘卡’字呢?” 呼延庚一时语塞,心想:“吴革你好歹是名列《宋史。忠义传》的人物,居然咬文嚼字,这么多废话,卡字与你何干?”急中生智,便道:“卡即关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意。” “卡秋煞,果然好名字。”吴革赞叹道,“只消假以时日改进,必是军国利器。” 正说话间,看到玉津园大营中冲出一指挥铁骑,吴革道:“这便是将主家传的连环马了?” “吾叔父评论说,火候未到。” 歩鹿孤乐平的这一飙铁骑冲入战场,就打散了金兵的一个谋克,在战场上横冲直撞,金兵不得不调遣了三个猛安的骑兵来追逐他。一时间,歩鹿孤乐平将金兵的外围搅得大乱。 城头旗号晃动,指挥执旗人已经换成了王禀。 求月票、红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二节 谁来付账 邱穆陵仲廉已经下到城下,指挥剩下的一万机动兵力,出壕列阵。普六茹伯盛见到城头旗号,便指挥圆阵中的各个指挥,交替掩护,向后撤退。 五个指挥结成小圆阵,阻住金兵的追击,另外五个指挥则向逐步向后方退却。金兵的骑兵想要包抄,却被歩鹿孤乐平牵制。 吴革看到宋兵的局面,面有忧色,宋军骑军太少,往后撤的时候,很容易就被金兵截住。 果然,第一拨后撤的五个指挥停住,列出箭阵,等候阻击的五个指挥,金兵很快追上来,将普六茹伯盛的十个指挥都拖住了。 更有两个金兵猛安,直接嵌入普六茹伯盛和邱穆陵仲廉之间,看来金兵准备将普六茹伯盛全军留下了。 吴革焦急非常,向呼延庚请令,自率本部到南面去参战。 呼延庚沉吟道:“义夫此情甚厚,只是义夫麾下的责任在守御东壁。” “若东壁危急,将主会不援救东壁吗?” 呼延庚正想答应,却看见邱穆陵仲廉的部下,抬着上百根大树干,整齐的排列起来,不由得乐了,嘀咕了一句:“他们把这个都拿出来了,也不怕炸膛。”便拦住吴革:“义夫且看洒家的新玩具。” 吴革随着呼延庚的手指看去,看见东郡将那些大树干对准正前方的金兵,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根树干喷出密集的烟雾来,同时撒出一片什么东西,将正面的金兵打倒一片,就在金兵一阵人喊马嘶的时候,其他的树干如同鞭炮一般,砰砰砰的炸响开来,邱穆陵仲廉阵前烟雾缭绕,金兵却被一扫而空。 “这是何物?” 呼延庚哈哈大笑:“松树炮,把大树干挖空,在后部填塞上火药,前面堵上破铜烂铁碎石子,引燃火药,便可用细碎硬物杀人。”松树炮的制作方法,可是明白的写在民兵手册当中的,普通农户只要有把斧子便能造。在抗日战争时代被游击队当做重火力来使用的,在特定地形条件下可以和三八大盖对抗,何况是金兵的七斤弱弓。 这一轮松树炮的杀伤,的确让金兵震骇不已,借着这个机会,邱穆陵仲廉和普六茹伯盛两部交接掩护,退回了壕垒地带。 “将主有这样的利器,怎的不推广全军。” 推广全军?卡秋煞和松树炮的效果,也就是让金兵吃惊,宋兵得到了一个喘息机会而已。明天,金兵就会回过味来,这两件远未成熟的武器,在汴梁之战里,还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宋金双方自辰时战到午时,两军都已疲惫,在宋军撤回壕垒之后,城上的配重式投石机开始发威,金兵也快速撤离了城南地带,将满地尸体的战场留给宋军打扫。当天全天金兵都没有再进攻,但在汴梁城的南面,金兵已经驱赶民夫构筑了一座营垒。而基于上午与金兵鏖战的艰苦程度,宋军也没有派出兵力离开投石机的保护去干预。 “金贼是要困城啊。” 呼延庚又回到玉津园大营,一方面,今天用了两样新兵器,自然要总结讨论一番。另一方面,向王禀请示以后的方略。 “汴梁存粮尚够三月食用,金贼未必能撑住三月。”王禀身为主帅,毫不惊慌,“不过要派信使去颍昌,让韩滔彭玘注意金营的动向,骚扰金贼的打粮队。”王禀虽然没有经历金兵第一次围攻汴梁,但也具体了解了当时的情势。解剖金贼尸体发现,金兵腹中只有喂马的黑豆,可见金兵的粮秣不一定能支持围城三月。 待呼延庚与魏定国、凌振等人讨论完新武器的得失,出得大帐,已到了申时,天空已经变得阴暗,呼延庚望着天边凝结的朔云,心道:“要下雪了。” 到了亥时,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原本安排在壕沟中露宿的宋兵都各自撤回了大营,但岗哨仍在,一夜时间,倒也不怕金兵偷袭。 前阵子也下过几场小雪,汴水和蔡河河岸还结过薄冰。吴革钻进呼延庚所在的营帐来,叫道:“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大雪啊,此雪一下,怕不冻死那帮金贼。” 呼延庚却没有这么乐观,一般来说,下雪对攻城方不利,对守方有利。但金人素来坚韧,又在苦寒之地呆惯了,未必熬不过这个冬天。而反观宋兵,冬天的衣物还未齐备,许多军士还穿着单衣,打起仗来还好,不打仗的时候全靠躲在营帐中取暖。唯一让呼延庚稍感欣慰的是,这个时空执行了坚壁清野,周围的大树都被收入城中,宋兵暂时不缺柴火。 呼延庚睡到半夜,突然警钟大作,金兵果然乘雪夜偷营,幸好宋兵岗哨未撤,一阵四下里一阵小规模的厮杀之后,夜晚归于沉寂。北壁和西壁也没有坏消息传来,想来也没让金兵占到太大便宜。 但经过昨日一战,宋兵也没找到什么有效的办法,阻挡金兵继续在南面修筑营垒。不但如此,西、北两面好似聋了一般,昨日南面的战斗打得如火如荼,也没见那两面派人过来询问情况。呼延庚想:枢密院似乎没尽到居中调配的责任,不知道张叔夜在忙些啥?下雪了,也不知道那个办法张叔夜有没有采用。 此刻,张叔夜正召集了都参军事刘鞈,开封府尹徐秉哲等人,商议为守城兵士添置冬衣。 听完张叔夜絮絮叨叨的说完,徐秉哲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刘鞈道:“兵部库房,鞈已经点验过,铠甲兵器尚还敷用,但冬衣却没有多少,还需开封府采买才是。” 看徐秉哲如同老僧入定,半晌不说话,张叔夜轻声唤道:“徐府尹,徐府尹……” 徐秉哲突然惊醒:“啊,金贼甚是可恨,买新衣,冬装,冬装需要置办了。” “府尹说得对,十余万汴梁守军的冬装,须得采买。” “采买此事,不好办呀。”徐秉哲道,“宣和、正和年间,蔡京、杨戬等贼多次和买,引得民怨沸腾,变乱四起,眼下金贼大兵压境,若是还要和买,可要引起民变啊,还望枢密三思。”他这话的意思,开封府不接这活。 张叔夜和刘鞈磨蹭了老半天,徐秉哲一推二挡,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三人商议半天,也没个结果。 张叔夜回到后堂,边上一个黑矮的胖子,轻声问道:“恩相有何苦恼?” 张叔夜将购置冬衣的事情说了。这黑矮胖子笑道:“这有何难?宋江有一策,献给枢密。借债。”原来这张叔夜面前的黑矮胖子,正是宋江。他和吴用等梁山所部被张叔夜击破,抓获后,就归顺了张叔夜,并参加了征方腊之役。 据《东都事略》记载:“宋宣和二年,方腊作乱,陷六州五十二县,势甚振。会张叔夜招降梁山宋江,是属熙河前军统领辛兴宗,辛予千人,令攻杭州。杭州贼方七佛,有众六万,宋江用计破,擒之,旧属百余人亦伤亡过半。中军统制表江等功,辛企宗曰:‘江等原系江洋大盗,虽破城有功,不过抵赎前罪。’统制王禀不敢争,宋江等告退,遁隐终身。” 根据这段记载,宋江取杭州的功劳被辛兴宗夺走。不过宋江吴用等人并没有归隐,而是被张叔夜用作幕僚。 宋江建议张叔夜借贷,以赵官家皇宫里的财产做担保。 张叔夜有些犹豫:借上了还不了怎么办?真的抄了赵官家的老底?宋江笑道:“王师必胜。”打仗打赢了还怕还不了帐吗?万一打输了,还需要还账吗? 宋江看见张叔夜还在犹豫,心中在想,国朝勋贵还真是家底厚实,呼延家居然能够一下子拿出十五万贯,原来是呼延庚找到宋江,给出的主意。呼延庚到汴京以后,一方面与张叔夜的两个儿子结交,另一方面,便想办法打点张叔夜的身边幕僚,他一听到宋江和吴用自报家门,便知道这两个人弯弯绕的心思非常多,而且心黑手也黑,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可以让这两人去干。于是让邱穆陵仲廉与宋江结交,当邱穆陵仲廉装醉,吟出“敢笑黄巢不丈夫”的时候,就被宋江引为知己,至少是在表面上引为知己了。 正在这时,张叔夜问道:“要这样借贷,公明,你拿一个章程出来” 宋江把早准备好的章程拿出来,张叔夜又和刘鞈商量了一下,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去请赵桓颁旨。 他首先请赵桓解决冬衣的问题,赵桓倒也摆出了一副明君的样子,下旨让“各部院协同张枢密筹办冬衣,上下指挥施行。”但中书舍人孙覿写好了旨意,往哪里发布却成了问题。 按说军队的冬衣归枢密院管,但张叔夜早已查看过枢密院下辖的库房,实在空空如也才另想办法。有大臣说归户部管,但户部只管民税,可管不着冬衣,还有说归少府、太府两卿管,但太府寺和少府寺现在都是本官,虚衔而已,别说冬衣,连麻布都没有几匹。 最后,张叔夜长叹一声:“不若还是下旨给枢密院,让枢密院去筹钱,然后交给市易务去购买冬装。” 此法一出,众人都说好。张叔夜于是又请旨,请以皇家财产作保。赵桓正在端着明君的派头,而且他并不认为真的有人敢找皇帝要帐,于是便笑吟吟的允了:“张卿家,只是大军需要,只管去借,朕给你兜底。” 求月票、红票、收藏、评论,每日点击冲过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三节 哗变 于是张叔夜又请得了一份圣旨,算是皇帝的担保书。不过赵桓留了个心眼,让孙傅一同监督这次借款,以梅知礼为“收衣使”,借来的钱只能用来收购冬衣,不能挪作他用。 张叔夜请回圣旨的第二天,宋江就带来了一个人:“这位曹员外,他愿意出借五万贯。” 张叔夜定睛一看,只见这曹员外跪在地上,低着头,便道:“站起来说话。”曹员外抬起头,张叔夜只见这人满脸横肉,好似一个屠夫,便疑惑的问道:“曹员外做什么营生,可愿捐助官军?” 来的这人乃是曹正,他拖家带口到了汴梁,借助在汴梁老友家里,曹家庄百多口子,一时又没有什么营生,座山吃空,这时呼延庚麾下的参军事张彦橘找到曹正,让在在汴梁禁军的驻地开个钱庄。 汴梁禁军旧有驻地早就变成了一片商坊,军将们把营房拿出来出租,兵汉则变成了贩夫走卒,所以汴梁号称常备禁军八十万,却连十八万军士都凑不齐。 通过呼延通的关系,呼延庚很方便的在军营里开了一处典当行,让曹正当上了掌柜。眼下兵荒马乱,汴梁军汉的往日营生早就停了。呼延庚让曹正这典当行暂时不收利息,军汉们纷纷把家里的物事拿来典当,以求让全家渡过这个冬天。曹正的典当行就这么开起来了。 现在,曹正回张叔夜的话:“小人在水关大营开了个当铺,聊为营生,小人老家孟州,大半族人都被金贼所害,故而愿意襄助官军。” “原来是个开当铺的,还要找金贼报仇,”张叔夜想着,“情理上倒也说得通。”便问道:“曹员外愿意出借五万贯?要利钱吗?” “草民愿意借出半年,月息一分利。” 一分利也不算高,但张叔夜仍旧皱着眉头:“国家大义所在,曹员外怎的还收利息?” 曹正露出憨厚的笑容:“草民没读过圣贤书,当兵吃粮的时候也没受过朝廷什么好处,只被军将使唤,后来以杀猪为生,攒下些身家,金贼来时也不见朝廷救我。逃到汴梁,也未得朝廷接济。萱德楼上,一掷千金的大有所在,区区五万贯,还要靠草民来借。” 张叔夜无语,愣了一会,才道:“那就先找曹员外借五万贯,另外十万贯,本官着力让各处勋贵凑一凑” 呼延庚估算的冬衣费用是十五万贯,北宋宣和年间,米价是两千六百文一石,靖康年金兵围城后,米价涨到了三千文一贯,按照这个物价,给每个军汉置办一身冬衣,大约需要一贯钱,故而呼延庚让曹正借出十五万贯,而这笔费用,正是呼延庚在泽州截下来的那笔国税中来出。为了这笔国税的消息不至泄露,河东路转运副使史秉义,这个刚正的士大夫,一直被呼延庚软禁着呢。 他先让曹正借出五万贯,不至于一下子把张枢密吓住,也不会引来太多饿狼的关注。 而曹正这笔钱背后名义上的东主,还不是呼延庚,而是另一个勋贵子弟——石行方。几日前,石行方大大捏捏的站在呼延庚面前:“乃翁和你说了,你不放血出来,家父便去告御状,整整六十万贯的军资,满门抄斩也不过如此。” 宣赞等人在泽州,一共取了三百万贯的岁计,六十万贯的军资。回到汴梁以后,岁计如数上交,但六十万贯的军资却被呼延庚扣了下来。 自从回到汴梁,石行方便跑回家去了,呼延庚也懒得管他,可今天他突然就冒出来了,在屏退左右之后,石行方发出了他的要求:“乃翁要一半。” 从一个生意人的角度,石行方这样做非常精明,他若是告发,这笔巨款只会给朝廷收走,他石行方只能得到九牛一毛,现在他要一半,还给呼延庚留下了一半,多半呼延庚能给。 果然,呼延庚开始讨价还价,最后两人达成协议,出借给枢密院的借款,以石行方的名义借款给曹正的典当行,曹正收回给枢密院的贷款之后,连本带利一起交给石行方。同时以襄助军务的名义,由呼延庚给石行方请功。 枢密院找曹正借多少,就连本带利还给石行方多少,以五万贯为下限,十五万贯为上限 石行方也没有急着要现钱,在这金兵围城的端口,真把呼延庚逼急了,他说不定会鱼死网破。 于是,曹正便对张叔夜说道:“这笔钱,乃是代表开国勋贵石家出借的。” “石家世受国恩,没想到还要发国难财,收一分利。”张叔夜不由得气闷,但转念一想,别家勋贵,连借都不愿借呢,石家还算不错了。 这时,吴用又引了一人进来,是东京一个开质库的富户张师雄,他前几日来找张叔夜献策: “军兵平日饥寒,当今日用人之际,以单寒之身,暴露风雪中,欲其尽命拒敌,不亦难乎?请括在京质摩并富户,每家出备十人绵袄、绵祷、袜衲等,除鞋外,并不得用麻。如敝损不堪及绵薄之类,皆罚令重作。行遣一万家,可得十万人衣服温 暖,如此则军兵乐战而忘死矣!师雄也开质库,愿先倍于众人,出备二十人衣装。”本意是要捐赠冬衣,但现在张枢密有钱了,也不需要捐赠,张叔夜告诉他,让他联络开封的富户:每家筹备两百套冬衣,“拿来发卖便可。” 就这样,张叔夜总算在纸面上解决了守军冬衣的问题。至于真正把冬衣做出来,发到士兵手中,那还要假以时日。守城的官兵,只好让他们先冻着。 结果只过了三天,腊月一十五日晚间,有人传令:“西门军汉杀辛永宗,呼延庚速去平乱。” 呼延庚出得营去,见一名文士打扮的人在立在一旁.这文士见到呼延庚,上前见礼:“呼延将军,张枢密门下奔走文字机宜吴用拜见,枢密让俺随你前去东门。” 辛永宗是辛叔献的第三子,与燕云之役的西路军前军统制辛兴宗,与刘光国一同率领陈州所部的辛企宗都是兄弟。这次守汴梁,他也被安排在刘延庆麾下守西面。 刘延庆所部回来得太迟,其余三面的防御工事都已经大致成型,西面还未开工,于是刘延庆下令给每日轮值的将官,督促军汉丁壮日夜赶工。一时间怨声载道,刘光国、辛企宗等人为了催促进度,对犯错的军汉丁壮动则鞭打。怨气早已聚集,只待一个爆发的火星。 随着金兵围城,西面城墙无论将领军汉百姓,都还知道谁才是大敌,这个矛盾就暂时被掩盖下去。但天降大雪之后,宋兵军汉冻饿交加。而且虽然城中存粮充足,足够军队三月之用,但百姓还需按照市价买粮。而商人囤积居奇,汴梁的粮价,已经涨到三千五百文一石。 刘延庆部下的军汉,由自己环庆军的老底子和都门禁军厢军组成,都门禁军厢军的家人,也多半居住在汴梁城里。这些军汉的家中,已经开始断粮了。于是都门禁军向统帅他们的辛永宗请命,要求发粮给禁军的家属。 辛永宗可不认为都门禁军家里饿不饿死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于是带领亲卫弹压。 有都门禁军军汉大喊:“辛统制勾结金人,不许发粮。”数千军汉百姓在西面城墙聚集,击登闻鼓。辛永宗命令卫士在城楼上向下射箭,军汉,百姓一片混乱。 有城楼上的兵士射响箭吓唬百姓,而不是射真箭,辛永宗呵斥之。于是兵士们倡言辛永宗是童贯亲戚,是金人奸细,城上兵士也大乱,又有人打开城楼通道放百姓上城,数千百姓一拥而上,将辛永宗斩成肉泥。 早在辛永宗被部下困住的时候,辛企宗、辛道宗、辛康宗等兄弟就带了心腹部属过来救人,只是人太少,怎么也挤不进来,随着辛永宗被杀,辛企宗也急了眼,马上带领环庆军的老部下进攻都门禁军。 都门禁军和金兵打仗是不得力,但天子脚下呆惯了,哪里会把西北来的土包子放在眼里,虽无主心骨大将,但都门禁军自发的拔刀与环庆军对攻,双方在西面城墙的城楼上下一片混战。 呼延庚带着吴用和卫队赶到西面城墙的时候,事态已经渐渐平息下来,刘光国最终劝住了辛家兄弟,姚友仲弹压住了都门禁军。辛企宗对刘光国说道:“吾弟遭奸人所害,朝廷不能禁,亦不穷治。自是事皆姑息而号令不行矣。” 呼延庚见到,刘光国,辛企宗等人已经捕拿了几百人,用绳索系在墙根。他听见刘光国说:“待拿到其余反贼,便将他们斩首示众。” 呼延庚打马上前:“刘统制,辛统制,呼延庚特来听候差遣。” “庶康来得正好。”辛企宗道:“为洒家做个见证,待会将这些叛贼全都斩首。” 呼延庚道:“如此大事,当禀报枢密。” 辛企宗大怒:“洒家杀些乱民,何须禀报枢密。” 吴用道:“吾乃张枢密门下文字机宜,枢密已知此事,当请枢密决断。” 辛企宗待再争,刘光国道:“便请枢密秉公决断,不可叫大将寒心。”刘光国自从燕京败退回来后,气焰有所收敛。而且都门禁军成分复杂,即使最不起眼的小兵,也不知道七弯八拐的会牵连到哪个官人。 “权且将人犯羁押在西面城墙,吾等去请枢密示下。” 辛企宗,呼延庚等人来到枢密院,张叔夜好生抚慰了辛企宗一番,又下令将带头以及亲自动手杀死辛永宗的大约十个人枭首示众,传首九门。 但都门禁军的家属以及汴梁平民的粮草还是没有解决。这一场风波,终于惊动了深宫中的赵桓。 求收藏、红票、月票。感谢红色精英兵、狗砸啊、王冠4509等同学的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四节 巡城 十天以来,西面的粘罕军都在猛攻,西面的刘延庆军依仗汴梁城墙坚守着,由于斡里不军已将压制了其余三面的宋军,粘罕所部得以全力进攻西面,刘延庆军的压力越来越大。但是,深宫中的靖康皇帝赵桓心中却十分淡定。 赵桓认为局面比金兵第一次围城的时候要好得多。那个时候,他刚刚接任皇位几天,位置还没有坐稳,时刻担心逃跑的老爹夺了自己的位置。他自己又战和不定。 但这一次好得多,赵桓已经打定了主意:战和两便。他只求金人退回到以当年宋辽边界来划界,燕云故地大宋可以不要了。 这时,太宰何栗正在向赵桓汇报,与金国提出的讲和条件:割让淮河以北,宋朝向金称臣、 赵桓本意是愿意讲和的,但又觉得金国的条件实在太过苛刻,不由得大怒起来,问道:“卿家如何看?” “便饶他漫天索价,待我赂地酬伊!”何栗道,这只是金人漫天要价而已。 赵桓想了想,金人十日都未能攻破汴梁,只怕早已怯了,只要自己督促军汉再加一把力,便能让金人知难而退。可就在赵桓感觉良好的当口,孙傅,张叔夜等人来奏:统制辛永宗被杀。 赵桓这个皇帝,有时候又表现得十分清醒,他问明缘由,便道:“好生抚慰辛家兄弟,追授辛永宗团练使。”随后又考虑了一番,“军汉们为朕守城,辛苦了,朕要到城头去嘉奖他们。” 何栗等人劝谏了一番,赵桓执意要去,至少要去爆发哗变的西面城墙去看看。 靖康元年腊月十七日,这一天雨雪连绵,阴霾不开,气候十分寒冷。赵桓在卤薄队,宫廷班直的簇拥下,到西面城墙巡城。西面城墙的宋军已经分作泾渭分明的两股,刘光国辛家兄弟率领的环庆军呆在靠北的一段,都门禁军在靠南的一段城墙。赵桓好生安抚了辛家兄弟一番,拨付了一些赏赐,便到西南段城墙来。在拐子诚上,几十个都门禁军的将领跪迎天子。 赵桓跳下马来,一一询问这些禁军将领的名字,目下西段的都门禁军归一位叫何庆彦的老将率领。 赵桓对何庆彦等人也加以安抚,表示哗变的祸首已经伏诛,决不再加罪于其他人。赵桓伸手拍拍一个禁军将领的肩膀,发现他只穿着单薄的麻衣,便把张叔夜给他带来的好消息转告给大家:“朝廷已经订了冬衣,不久就可以发给大家。” 这时,金兵的又发起了新一轮攻势,金后营中推出多少状如篷帐的牛皮车及状如大鹅的木车。赵桓故意问道:“这是什么?”左右奏禀:这叫洞屋、鹅车,都是攻城的利器,如让它们逼近城根,城守就有危险。赵桓看看城下的护城河既宽又深,里面的积水都已结成厚冰,谅他们插翅也飞不过城壕;倒也不甚在意,又对将士们勉励了一番。 这时候,已经到了午膳时分,内监们送来御膳。他下令撤了,以饷守卒,自己却取士兵的伙食,与他们一起吃了一餐。 城头的禁军军汉都十分感动,就在这君臣相悦其乐融融的时候,赵桓看见一个小押正没有吃饭,而是把黑馍放到怀里。赵桓让童穆叫他到面前来询问。这个押正道:“皇上的仁德,咱们肝脑涂地也要报答,小人死在沙场上,唯一放不下的只是小人的妻儿,他们还在挨饿。” 赵桓道:“你不吃饱了,怎生杀敌呢?” “若是妻儿都没了性命,杀敌又有何用呢?” 这个押正这么一说,周围一片哗然,何庆彦暗暗赞道:“好汉子。” 这时,跟着赵桓巡城过来的辛企宗喝道:“好大胆的贼子,说这样不忠不义的言语,吾等杀贼,是为了官家,岂是为了尔等狗一般的性命。” 辛企宗这样借题发挥,把城上的都门禁军都挤兑住。那个押正气不过,便道:“空说有什么用,待吾下得城头去,斩些首级上来,才是真本事。” 边上有人叫道:“项兄弟说得好,大哥同你一起下去。” 何庆彦正要拦阻两人,谁知赵桓见军心可用,先问两人的名字,原来是都门禁军的两个押正,一个叫项充,一个叫李衮,他们两人一起头,周围两百多人都愿意到城下去走一遭。赵桓道:“项虞侯,你先把干粮吃了,你家里那一份,朕补给你。”他当场把项充李衮都提拔成虞侯。 待项充等人吃饱了,项充取来长刀旁牌,向赵桓施了一个礼,便和李衮一起带着两百旁牌手下城冲杀。这些旁牌手都是一般装束,左手拿着旁牌,背后背着标枪,右手拿一把长刀。 众人出了城门,在投石机的掩护下,用旁牌护住身体,用木板和稻草垫铺在坚冰上,渡过战壕,向着金兵的鹅车洞屋冲去,看离的金兵近了,便甩出一轮短矛,随后勇猛地扑入金军的队伍中,与金军混战。项充和李衮的武艺,并不输与金军。他们在敌阵中往来跳荡,不多一回就斫死敌军五六十名。 但两百多人毕竟人数太少,渐渐地,他们被金兵合围了。 赵桓让何庆彦速派援兵,何庆彦回答:守城都各有任务,抽走一队,城墙上的防守便薄弱一分。而且都门禁军除了他自己,在西面在没有什么人物,能带队下城搏杀了,还需请辛统制施以援手。 赵桓又让辛企宗派人援助。辛企宗装模作样的派人通知统领范琼出城营救,但左等右等,也不见范琼部的动静。城下的情势越发危急,这时,金枪班教头徐宁愿带五十骑出城突击。 金枪班是卤薄队的成员,平日起的是仪仗作用,但成员都是马术上乘,枪法精湛。赵桓也想让身边班直露个脸,便准徐宁带领五十金枪骑兵出击。 城门半开,五十骑鱼贯而出,快速冲过护城河的冰面,徐宁一马当先,用钩镰枪挑开挡在前面的金兵,杀到阵中去,将项充李衮等人往外带。一干人等且战且退,和金兵一起来到护城河的冰面上。 双方正苦战间,突然几百人一齐惊天动地的大喊,护城河上的冰碎了,宋金双方几百人一齐掉进护城河里。其中大部分人是带甲的,掉到河里没那么容易游上来。 赵桓在城楼上看的着急,急令何庆彦快些派人救人,这时,随驾的张叔夜在一旁说道:“微臣已调走马承受带领南城的兵马前来救援。” 果不其然,呼延庚带了近两千人,从汴梁城墙外和护城河之间转到了西面,一部分人警戒,另一部分人顺着河岸捞人。 包括项充李衮在内,宋兵们大多趴在旁牌上,他们自己用胳膊划水,边上的宋兵用挠勾把他们捞上岸来。徐宁身穿一副雁翎金圈甲,甲片又细又密,幸好他没有掉到水里去,而是被隔在了对岸,金枪班几十骑大多被隔在对岸。 呼延庚朝城上喊话:“放吊桥!” 赵桓见自己的金枪班被隔在护城河外,心下十分焦急,急令何庆彦把吊桥放下。 与此同时,呼延庚让自己部下全部的步兵沿河列阵,宋兵几乎人人带有弓弩,这近两千宋兵隔河射击对岸的金兵。一面派人把十床凤凰弩搬到河岸边来,一字儿地摆定,对准对岸的金兵猛烈地发射箭矢。 凤凰弩是一种利用机械发射的高级巨弩,每一床需要二、三十名熟手服伺它,一经彀弓注矢,弩手们用力一踏足,十支七、八尺长短,单单一个箭镞就有三斤重,间骨上带着风筝般翅膀的巨矢就同时飞出,最远处可达一千步。铁甲、盾牌、挡板、牛皮帐篷都挡不住它的锋芒,两三尺厚的土墙也射得透,确是当时战争中远攻的有效武器,不到决胜关头,不肯随便拿出来使用。它只有一个缺点,在两军相交 ,短兵相接的肉搏战中,怕误伤了自己人,这种风凰弩却施放不得。 护城河的南岸,弩矢猛发,急如骤雨。对岸的金军,无论在地面上、窝铺里都存不得身,只好纷纷散开,胆大的就匍訇在原地上,伺机攻击。从河岸到徐宁被缠住的地方,留出好大一片空地出来。 呼延庚也带了五十骑,待吊桥一放下,就从吊桥上冲了过去。 吊桥极短,呼延庚冲过吊桥的时候,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五十骑迅速在河岸边拉开了一片空地。后面跟着杨可发的步兵指挥,这个指挥马上在桥头展开,守住桥头。 城头响起了激昂的战鼓声,却是张叔夜令人击鼓传讯,通知徐宁,叫他向外突围。 呼延庚整个队伍艰难行进。金人已经反应过来了,在阵中,呼延庚尽力往前望,围过来的金兵太多了,目光到处密密麻麻都是人头,一时间居然看不到徐宁被围在哪里。 注:两名宋兵手持旁牌长刀斩杀五六十名金兵,史有所载。宣和录曰:是日驾御朝阳门,胡兵数十逼城,出不逊语卫士三百馀乞下战,从之。遂合战,中有执盾二人独奋身跃入,手杀五六十辈而馀兵不进,诏促使援之卒无肯者,二人竟死。上不怿。以勤王师不至,令挑战以示敢敌,然可用者独有卫士三万尔。每出师数百人虽多获级以归然已十失五六矣。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五节 借粮 呼延庚眼前,每一个敌人的表情都不一,有的恐乱,试图后退,有的怒吼,攘臂举矛用力向前挤,有的转头望向旁边,听不远处一个酋帅的命令和指挥,匆匆一眼望过去,各种表情很快就被淡化,被他们盔甲代替。伤者在痛叫,勇士在奋呼。 呼延庚往前再又望了眼,敌人密密麻麻,也不知前边还有多少敌人。他似乎再也突不进去了。 他做出了决定,正要下令:“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向后撤”,突然听到一声大喝,急举首前看,对面的金兵先是不知所措,或扭头向后看,或仍挺矛向前冲,但没等太长时间,对面的敌阵乱了起来。先是从后边乱,继而前边也开始乱,一个手持钩镰枪的骑士跃入呼延庚的眼帘。 这个骑士衣甲尽血,跨马勇行,奋枪喝咤,就像一柄刺入海水中的利刃,把挡在呼延庚阵前的金兵从中剖开,杀出了一条通道。凡是挡在他前边的敌人或被他直接刺死,或被他用镰钩挑起,甩到半空。金兵一片人仰马翻。 只看这个骑士,绣袍巧制鹦哥绿,战服轻裁柳叶黄。顶上缨花红灿烂,手执金丝钩镰枪。可不正是徐宁! 两边合拢,八十余骑向着桥头杀来,杨可发在桥头早已布好阵势,接应骑兵过河,再用凤凰弩射住阵脚,在对岸弓弩的掩护下步队也收拢过河,随后收起吊桥。有些金兵已经衔尾追上了吊桥,杨可发一人手持铁枪,将这几个金兵赶下河去。 众人回到城上,面见赵桓,赵桓问道:“此次多少人出阵,多少人回来?” 边上何栗赞叹道:“官家不问功劳,先问伤亡,真是仁君。” 此次加上呼延庚及杨可发部,过河的接近八百人,现在回来的,只有五百人出头。 赵桓慨叹了一番,吩咐童穆,此次战死的,由宫里出钱,加以抚恤。所有出阵的兵将都有嘉奖。这时,徐宁下拜请命,要求到西面城墙作战,因为西面的都门禁军缺少大将统领, 蛇无头不行。赵桓又勉励了一番。跟着张叔夜回到枢密院 呼延庚作为走马承受,跟着张叔夜回到枢密院,张叔夜刚坐下,喝了一口热茶,长叹一声:“汴梁粮草不续,庶康,你可有什么办法?” “庚是武臣,对民生之事知道不多。” “是么?你借钱买冬衣的事情,不是做得很好么?军汉有了冬衣御寒,商家和你都赚到了钱。只是府库要亏一大笔。”原来张叔夜已经知晓幕后的借款人是呼延庚。 呼延庚讪讪一笑:“那是石行方做的,末将只是帮衬罢了。” “不是你,是吗?”张叔夜知道不是追究的时候,不在细问,而是把话题绕回来:“庶康,辛永宗被杀,终归是禁军的家属没有粮食吃,才闹将起来,可徐府尹告诉我,官仓的存粮,只能供给禁军。” 呼延庚心想:汴梁又不是没有粮食,不过是高门富户囤积居奇,不肯拿出来发卖罢了。便道:“请勋贵高门放粮呢?” 张叔夜苦笑,看来呼延庚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便道:“你先回营房歇息吧。” 十日来,金兵在南面也立起了一连串的营垒,基本阻断了南面颍昌与汴梁的联系。腊月二十日,张叔夜大集幕僚,也把呼延庚召过去,由于城中平民缺粮,守在各个城门的都门禁军和京畿禁军,都有些军心不稳。 呼延庚道:“凡是家属在汴梁城中的,一律多发一份粮草。” 参军事刘子羽道:“汴梁存粮,本够一年的支用,若是发给家属,再加上其他意外的损耗,那就只能支撑三个多月了。” 呼延庚回了一句:“若是禁军军心不稳,可就连三个月都支撑不了,留着粮食有什么用?” 张叔夜沉吟了一下:“先给禁军家属放粮,本官去请皇上下旨,着皇亲国戚、勋贵高门将存粮交开封府发卖。” 张叔夜的动作很快,赵桓第二天就有圣旨下来,让各个勋贵,要么给把存粮交给开封府平价发卖,要么直接施粥。 倒是有些勋贵在府邸周围设了粥棚,但给开封府交粮食的寥寥无几。朱皇后的娘家倒是准备了一百石黍米,要交给开封府,请开封府平价发卖,开封知府徐秉哲道:“贵戚按平价发卖粮食,岂不是扰乱了粮价?”把这一百石粟米退了回去。 据《靖康野叟录》记载,徐秉哲曾经对太宰何栗是说,如果朱皇后家平价发卖粮食,他们家屯了多少粮食啊,屯这么多粮食又平价发卖,不为赚钱,那是图什么呢?“居心叵测。” 连皇后家都被安上了居心叵测的罪名,那别家就更不敢把粮食拿出来了,何况大多数高门大户囤积居奇是为了高价售粮获利呢。 就这样,金军在外面围城,但攻城的势头没有前十天那么猛烈了,而宋军勉强以给军属发粮的手段,稳住了军心士气。但城内的存粮一天天的少了,百姓家中已经成了熬粥度日。就这样,进入了靖康二年。 靖康二年的正旦,赵桓在正殿接受群臣朝贺,赏赐群臣,随即中书侍郎王孝迪建议道:“值此正旦佳节,当移酒水予金朝国相太子,以期修好。”(注) 赵桓准奏,让王孝迪去办理。 张叔夜慨然作色:“城中百姓尚且只能食粥,岂有送酒水给敌人的道理?” 赵桓感到奇怪:“朕不是已经下旨让皇亲国戚将存米交开封府发卖?” “虽有圣旨,但无人照办。” 赵桓凄然落泪:“哀民生之多艰。”于是,赵桓下令将艮岳的飞禽走兽放出去,供开封百姓捕捉食用。但亲贵支粮一事,还是没有着落。 张叔夜在枢密院的大堂上,听着宋江等人向他报告,守军存粮一日少过一日,不由得长叹一声。 呼延庚也在一旁听令,他自当了走马承受之后,多半时间都在枢密院当值。他暗暗给宋江打个手势,两人来到堂外。 “宋机宜,洒家想去奉旨借粮。”“借?”宋江用探寻的的目光盯着呼延庚,“此例一开,只怕张枢密也担当不起啊。” “所以不能让张枢密知道。” “那走马为何又与俺说?” “想宋机宜提点一下,哪几家是可以借的,哪几家是碰不得的。” 宋江脸色大变:“俺不是汴梁人,不知道。宋江没听你说过此事,什么也不知道。”说完掉头就走。 呼延庚心中叹道:“好老道的宋江,这就溜了。”不过,虽然找不到顶雷的,但借粮之事,势在必行。现在只好在四城都找到同盟者,一起行动,到时候法不责众。呼延庚约来了吴革和徐宁,又通过吴革约来姚友仲,众人商议一番。徐宁因为被呼延庚救过,十分承他的情,他的妻小也在城中,自然也愿意多弄一下粮食。 吴革道:“吾有两个好友,一个叫雷观,在户部供职,另一个是丁特起,也在张枢密帐下当幕僚。雷观曾提过一个点子。他在户部供职,可以拨借太仓公粮,举办一个账济所,一方面是救济难民,一方面可以招兵,作为守城军汉的后备,也可以防止有勇力的人作乱。” “这个点子出得好。我们借来的粮食,除充作军需外,就以户部太仓的名义赈济百姓,同时遴选军汉。这些救济点开了么?” “开了,围城以来,许多穷苦百姓失了业,或因小生意的收入减少了、不足维持生计,需要政府救济。赈济所虽用公稂,却以民办的形式出现,借用五岳观、启圣院、同文馆三大处地方。每天发放救济粮食,并熬稠粥两次,供贫民食用。请太医邢倞、太学生吴铢还有皇亲高某、宗室赵子昉等人出来主持。” “嗯,把领用赈济粮食的贫民连同他们的家口,一概都登记起来,编成名册,分为小队、大队,按次序领粮。还有不少脱了军籍的教兵游勇,懂得军事编制的禁军军官以兵法部勒军民。” “丁特起在张枢密那里,替我们说好话,让张枢密去应付朝廷中的人。”呼延庚想,这个黑锅,还是塞到张叔夜那去了。 第一次借粮非常顺利,他们首先找到了朱皇后的娘家。朱国丈还是知道轻重,他家本来就想出粮,参军事赵伯臻和朱府的管家细细商议了一番,朱家愿出粮两千石,勉强够守城大军三日食用,也不用现银购买,只消待来年户部和开封府收上来的粮食偿还便可。 随后赵伯臻、张彦橘、刘子羽等人由拜访了曾经有意发卖粮食的几家勋贵,如高家,向家,石家等等。石行方在石家这个大家族里只是旁支小辈,根本说不上话,反正这几家多多稍稍出了一些粮食,总共够大军十日支用。 接下来,是已经倒台的公相蔡京家。 注:《三朝北盟会编》有载,在金兵攻城期间,赵桓接受宰相的建议“又遣人以酒食移金人寨中。” 求收藏、评论、打赏,请大家帮忙宣传以下,本周点击要过五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六节 茂德 对现在蔡家的家主蔡鞗来说,他感觉有些撑不起门户了。 蔡京一共有八个儿子,次子早夭,八子尚且年幼。三子蔡翛,曾任礼部尚书、保和殿大学士,在靖康元年的时候被赐死。四子蔡绦,官至徽猷阁待制,现在被流放到了白州。而蔡鞗因为是驸马,得以没有和父亲一起连坐,而留在了汴梁,他的父亲和三位兄长,都被治罪,他现在成了蔡家的嫡长子,也是蔡家的家主。 看在茂德帝姬的份上,赵桓也没有过多的为难蔡鞗。而蔡鞗也继承了几分父亲的书画才艺和长兄的无耻,时常被赵桓招进宫去,充作弄臣,时而诗画唱和,时而女装白膏敷面,就这样带着蔡家挨过了靖康元年。 正旦刚过两天,蔡府上下,正在忙着修缮府邸。去年年底的时候,太学生雷观带领百姓,把太师桥的假山拆了当投石机的石弹,还放了一把火,史载“蔡京第火,其光亘天,居民邻屋无犯,明旦士庶观之宅焚而不及於邻人,皆快之。”所以被烧坏的府邸要修复起来,好歹过个上元佳节。 就在蔡鞗把管家丢在外堂主持,自己躲在书房静养的时候,突然管家来报:“枢密院的参军事刘子羽要拜访老爷。” 蔡鞗愣了一愣,才想起来父兄都已不在,“老爷”就是指自己了。刘子羽是述古殿直学士刘鞈的公子,据说晓畅军事,深得官家喜爱,自己还是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于是蔡鞗就见了刘子羽,见过之后,蔡鞗闷闷不乐。 茂德帝姬十分贤淑,特地叫丫鬟过来探问。 蔡鞗道:“倒也无需烦劳夫人动问,只是家父落难,什么人都要上来欺压一番,刘子羽要我蔡家拿三千石粮食,借给守城四军。” 丫鬟回去了,过了一会,带了茂德的话回来:“夫人有话,守城军汉守的是大宋江山,老爷身为驸马,当为国分忧才是。” 蔡鞗道:“夫人说得对,只是一下拿出三千石粮食,着实为难得紧。” 丫鬟道:“夫人说了,量力而行,也就是了。” 当天下午,又来了一个参军事赵伯臻,要找蔡鞗交割粮食,蔡鞗也不见他,只是让管家带话:“三千石拿不出来,只有五百石,聊表心意。” 赵伯臻软磨硬泡了半天,管家也不松口,赵伯臻只好正色道:“非是大军向贵府乞讨,乃是奉旨收粮。圣人家(朱家)、郑太后家,钦圣太后家(向家),宣仁太后家(高家)俱已备粮。若是今日不允,只好明日再来理会。” 蔡鞗在外面偷听,听见这话气得冲到大堂来一拍桌子:“我便怕你明日不来也!明日尔等携圣旨来,吾把蔡家的性命都予你。” 赵伯臻拱拱手:“今日就告辞了。” “不送!”。 第二天,枢密院的人果然又来了,不过是个武将,呼延庚,现任宣抚司走马承受。呼延庚二话不说,直接向蔡鞗展示了圣旨。蔡鞗道:“粮食就只有五百石,你到府中去搜,多出来一粒任你搬走。” “没有粮食,给抵价的钱绢也可以啊,蔡府豪奢名闻天下,怎么会拿不出来。” “家父论罪之时,钱绢已被抄没,没有现钱,吾家只好拿些古董去变卖,聊以度日。” 呼延庚往蔡鞗家中四壁看了看:“这哪里是变卖古董度日的样子嘛。你家这银灯、各色器皿,呵呵。” 这声“呵呵”把蔡鞗惹怒了:“这都是茂德夫人的陪嫁物事,哪里能去变卖的。” “既然是茂德帝姬的陪嫁物,那正该充作军饷。” 蔡鞗气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就听见堂外一声娇叱:“好大胆,谁人要拿本宫的嫁妆。”这时,就见一个宫装女子,带着垂纱遮住面目进到大堂来。 蔡鞗连忙施礼。 呼延庚知道是茂德帝姬,心下好笑,微微一躬身。 茂德也无心计较他礼数不全,直接问道:“是你要拿本宫的嫁妆吗?” 呼延庚道:“不是洒家。是大宋的兵将要拿。” “胡搅蛮缠。” “敢问殿下,我等兵将守城,保的是不是大宋江山?” “……” “大宋江山是不是赵家的?” “兵将们没有饭吃,是不是该赵家人出钱?” “殿下是不是赵家人?” 呼延庚一连串发问,把茂德问得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说道:“强词夺理。兵丁的军饷粮草,自该问枢密院、问兵部、问开封府、找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什么?” “大宋江山是开封府的么?是徐秉哲的么?” “哼!” 见已经暂时压住了茂德的气势,呼延庚又摆出一副以理服人的样子:“我等已向开封府讨要军粮,但开封府能供给的军粮只剩下十五天了,这不足的部分,还请皇亲国戚为官家分忧。何况圣人,钦圣太后,宣德太后等勋贵家,都已经出粮了。” 借着以情动人:“就算如同太原一般,粮草断绝,三千精兵、一万民壮大多饿死,活下来的人以老鼠、树皮为生,也要保住大宋江山,保得殿下周全。” 说起太原,茂德也为之动容,叹了一口气。 呼延庚见到茂德叹气,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茂德在另一个时空的命运非常悲惨,被掳入金营后一年内就被折磨致死。在呼延庚的心目中,这些被“赔偿”给金国的妇女们是无辜的,他们不应该给赵佶赵桓陪葬。但这样深宫中长大的贵女值不值得救呢?呼延庚今天顶替赵伯臻来,就是为了亲自了解一下茂德的态度。如果她如同一些皇亲国戚一样,对军汉的生死毫不关心,冷漠以对,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去死吧。 为了不让自己犯下错误,呼延庚冒了点小风险,如果蔡鞗真的告到赵桓那里去,呼延庚少不得要躲藏几天,直到金兵打破城墙再露面。至于更大的风险,以赵桓的软弱性格,他还敢在金兵围城的状况下和守城大军翻脸不成?他反复下旨筹粮,结果应者寥寥就可以看出赵桓的执行力了。 所以在权衡了风险之后,呼延庚今天亲自到蔡鞗府上来,他自己心里明白的原因,自然是要判断茂德值不值得救,但潜意识里,却是一个身为穿越者的自发行为,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也罢,本宫带来的这些银器,本没有什么用处,便称出一千两银子来,充作军饷吧。”北宋还没有银和钱的交易官方牌价,但银贵钱贱,一千两银子足以购买两千石米。 “殿下深明大义,”呼延庚取了一个食指粗细的竹节出来,是军中常用的信筒,外面刻着武将的独有的记号,可以明确消息是由谁发出的,或是发给谁的。呼延庚的信筒上刻着一只蹲在岩石上的老虎,谐音虎岩,“若是殿下性命攸关,可用这个信筒传信,只要交到神武南军大营里,消息都会到下臣手中。下臣必来援救殿下。” 茂德一笑:“你给他吧。”说完一指蔡鞗,转身离去。 呼延庚又把信筒递给蔡鞗,蔡鞗本来摆手拒绝,但想到茂德已经接受了,他不敢违背茂德,终究还是收下了。呼延庚到外面招呼军汉搬取银器不提。 赵伯臻今日没来蔡府,而是去了殿帅王宗濋府上,王宗濋是王贵妃的亲哥哥,只看他藉此成为勾当殿前司公事,位列三衙之首,就知道王贵妃有多得宠了。赵伯臻进到府上,以下属之礼拜见了王宗濋,说明来意,请王宗濋助粮三千石。 王宗濋照例推搪了一番,见实在搪塞不过,便说:“愿出粮三百石。” 赵伯臻道:“这连一成也不到,太尉把吾等当做乞儿乎?此乃奉旨支粮。” “出去,只有我拿皇帝吓人,岂有人拿皇帝吓我?”王宗濋说完,管家带来几个家丁,就要赶人。赵伯臻忙拱拱手,逃出王家。 辗转了几天,从亲贵处筹到的粮食,以及把钱绢折算成粮食,全部加起来,只有二十天,加上开封府本来的储备,只够守城军支撑到正月底,更不用说救济汴梁百姓了。 呼延庚一听说赵伯臻被王宗濋赶出来了,当即就要去殿帅府理论,被刘子羽好歹劝住。呼延庚转念一想,在另一个时空,王宗濋的妹妹王贵妃,也是要被当做赔款送到金营中去的,便问一旁的丁特起道:“丁参军,你的《泣血见闻录》写得如何了?” 丁特起正在私撰一本靖康朝的实录,就是这《泣血见闻录》了。他回答呼延庚:“诸将捍卫汴梁的功勋,都记录下来了。” “王殿帅的所作所为,你可会记录?” “如实记录。” “那就好,丁参军,你要好好写写王殿帅,王贵妃,还有那些到现在还没有支粮的赵家人,看看他们这些人,为保住大宋江山,到底做了些什么。” “对,让这些人难逃悠悠之口。” “哪里,我只是给赵家人记账而已。” 求红票、月票、打赏、收藏。请大家广为宣传下,本周点击要冲5000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七节 何庆彦 正月初六,金兵在西面城墙墙之外,大张旗鼓,喧闹非凡,众金兵推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到阵前,齐声大呼:“胡直儒在此,宋军全军覆没。” 守城的诸将都到城头观看,有认得胡直儒的,说道:“果然是他。” 张叔夜得到消息,与众人商议:“吾遣胡直儒远赴江浙,招募援兵,不知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还被金贼抓住。” “相公一共派出四道总管请援。真正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赶来的,只有东道总管高胜非和南道总管高公纯。但金贼只是抓住了胡直儒。想来胡学士在半道上被金贼抓住了。若是金贼抓住了其余三道总管,自会到阵前炫耀。既然只解了胡学士出来,想来其余三道暂且安泰,相公勿忧。” “老夫自是知道,不过胡学士被抓的消息,已被军汉百姓传遍全城,只怕已是人心惶惶了。” 众人皆沉默。无论如何,一路援兵的主帅被俘,对守城军士气的打击太大了。 半晌,呼延庚道:“快要到上元节了。不若请官家在上元节巡视四城,慰劳士卒。同时大放烟花,让全城和城外的人都看看,我汴梁士气不坠。” “好,既然要办,就要办得热热闹闹的,将守城的有功将士,都嘉奖一番。” 正月十五,上元节,赵桓开始了他的第二次巡城。这一天他要四面城墙都走到。赵桓每到一城,就会颁发赏赐,有功者每人一个金碗,另加皇后带领宫女们赶制的厚毡布围脖一条。另外第一批冬衣已经到货了,虽然都是用银钱从质铺购买的旧衣服,但也能御寒。 “雪意未解,士卒暴露,朕不敢白安,亲幸四壁,犒劳将士。皇后偕宫人亲制棉襦千领,已发至军前!宫内尚在续制。务使三军尽得挟纩,踊跃赴敌,朕心慰矣!”皇帝都说了宫内尚在续制,既然有了第一批冬衣,后续的冬衣就肯定会送来。 城上欢天喜地,城下金兵远远的望见,飞马禀告主帅。斡里不、粘罕等人颇为不忿,立刻点起大军攻城。 这时赵桓正巡视到西面城墙,刘延庆劝赵桓速退,赵桓道:“朕观将军破敌。” 皇帝临阵,宋军士气大振,奋战一天,四面都将金兵打退。但唯城西损伤最多,其余三面有壕垒保护,金兵向壕沟冲锋就极其艰苦,等到了壕沟里,就成了强弩之末。而西面金兵则是直接进攻城墙,经过这些时日,金兵也新增了不少攻城器械,几乎攻上城头,幸好何庆彦、徐宁等人奋战,终究保得城墙不失。 晚上,汴梁城中放起烟花,璀璨的花束在夜空中绽放,几十里外的人都看得见。 汴梁百姓议论纷纷。 “金贼围城了,还有心思放烟花,官家真是不知道着急。” “金贼围城了,还有心思放烟花,看来官家和大臣们都成竹在胸,金贼不日可破。” 本来汴梁放烟花只是个热闹意思,但到了凌晨的时候,城外,南面,也开始放烟花。烟花放得又急又密,内侍童穆跑到寝宫前面大叫:“大喜啊,大喜,城外援兵来了。” 赵桓听见这消息,赶紧爬起来观看,一高兴,也不计较童穆惊扰圣驾,而是让童穆快到枢密院去问个清楚。 呼延庚正在枢密院里向张叔夜解释:他早已请呼延灼与颍昌的韩滔彭玘约定,待汴梁城中放出烟花的时候,无论什么情况,颍昌也在城外的一座土丘上放起烟花,以示援兵的呼应。 看到城外的烟花,呼延庚心中也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看来颍昌还没有失陷,那南面的道路仍旧是通畅的。必要的时候,只要全力围攻金兵在南面的几座营垒,就可以恢复和外围的联系。 但上报给张叔夜和皇帝的信息还可以稍稍夸大一些:“相公,这烟花如此密集,以末将看来,南面定是援军大集。” 赵桓得到了童穆的回报,也是龙颜大悦,长吁了一口气:“援军既然来了,就可以和金国讲和了。”赵桓还没有意识到,战中有和,和中有战,或者称为寓战于和,寓和于战,比完全的和还要坏,完全的和是一种急性的自杀,万一死不掉,人们必须走相反的路来挽救生命。半战半和是一种慢性的自杀,最后必至于死亡。连改弦更张的机会都没有。 这烟花在金营之中,也是引起了一些混乱。金兵围困汴梁已经一月有余,他们储存的粮草已经不多了,由于宋国进行了清野,在周边也没打到什么粮食。今夜看到颍昌的烟花,倒是提醒了金兵,天一亮,完颜斡离不就派高彪和赤盏晖带领各自的猛安,前去攻打颍昌。 韩滔和彭玘在颍昌准备时间也不短了,虽说麾下军汉不如金兵精锐,但以城墙为依仗,高彪等人打了两天,硬是没把颍昌打下来。 这就有点不好办了。金兵大队现在正在围汴梁,汴梁大城,不是项太原那样两万人就能困住的,总不能把大队撤了来攻打颍昌。 斡里不等人得知高彪的挫败,也是暗暗着急,眼看金兵的军粮是一日少过一日,说不定金兵比汴梁城里还要先把粮食耗完。于是他拉下脸面,去找粘罕。粘罕也清楚现在的局面,在跟斡里不要到好处之后,便同意两军合力,集中攻打西面城墙。 正月十八日,金兵将主力全部集中到西面,开始攻城,其余三面都只是虚打旗号,骚扰牵制。 在累日的攻城战当中,粘罕发觉“野地合战,宋军望风披靡,凭城坚守,我军每每勿克。”这时在西路军的汉人时立爱、高庆裔等就向粘罕献策,按照古兵书上记载的式样、尺寸,制造出来,用以攻城。在太原城下试用已见成效,但到了东京城下又发生新的困难。 在太原时,他们只要临时搭制一些载重量较大的桥板,就把重武器渡过护破河了,撤退时也是如此,去来十分自由 。在东京城下,由于城上的守御玫击较为密集,护城河较宽,还有东京靠近黄河,土质较松,他们试渡了几次,都告失败,或则陷在城河中,或则勉强渡过后,被城上发下来的擂石泥弹铁箭等摧毁。这才发了个狠心,非要把东京四周的护城河全部填没不可。但北、东、南三面的护城河都被保护在纵深广大的壕垒体系当中,这就只剩下西面一个选项了。 要说也是凑巧,在辛永宗被杀后,西面的防守被分作都门禁军和环庆军两段,赵桓便派了一个叫做李擢的文官,协调两段城墙的防守。李擢不知兵事,整日只知道招待刘光国、辛企宗等饮酒。这天有兵丁向他汇报,金贼在河上凿冰,李擢不以为意,“金贼要想过河,便铺芦席过来了,凿冰就是要坚守。”于是李擢继续和刘光国辛企宗等饮酒。 这时禁军大将何庆彦和环庆军的辛康宗各自指挥下属与金兵进行对攻。双方都猛发弩炮。上面的宋军要想籍炮石和箭矢之力,使填河的和掩护填河的金军站不住脚,迫他们退回去。 在战场上富有经验的金兵已把多辆洞子推到河边,在它掩护下施放弩炮以杀伤城头上的守军。洞子里装满了土、稻草、麦杆、木板。士卒们都扑倒在已经填实的河道上,只等城上的一阵矢石过去,他们趁势揉进,用土填入一段新河道上,上面再铺几层稻草麦杆和木板,城上的攻势虽猛,打不退金人填河的决心。不少汉民被迫负草填壕,大量的血渗入泥土中,流在冰块上,但在金兵的逼迫下节节前进,眼看这一段河道都要给填没了,形势十分危险。 徐宁带着项充李衮出城野战,辛康宗本想出城呼应,但环庆军与都门禁军过节太深,统制范琼对辛康宗说:“忘了乃兄之仇吗?”拒绝出战。辛康宗只好派人到李擢和刘光国处请将令。李擢和刘光国、辛企宗正喝的酒酣耳热,问道:“金人上城墙了吗?还在填河?由他,不许出击。” 徐宁等人在城下与金兵鏖战,慢慢坚持不住,被逼回城里。这一天,金兵把西面的护城河填了一半,已经能够行进大军,西面已经不能再依靠护城河阻截金兵了。 正月十九日,这一天金兵的攻势,是从东面先发起的,金兵直接攻入壕垒,在壕沟里与宋军短兵相接。东面接替解潜的都统制髙师旦正在曹州门城楼上指挥,被一跟巨弩钉在城楼的墙壁上。吴革亲自带队,在壕沟里与金兵苦战。虽然金兵的要比宋兵勇猛一些,但壕沟狭小,边上还有土垒里射出的冷箭,城楼上的泥弹又遮断了金兵的后援,因此金兵每次对壕沟的进攻都失败了。南北两面的战况也是一般凶险。 西面的战斗更加激烈,不仅粘罕麾下,斡里不麾下的诸将也出现在西面城墙下,投入的鹅车、洞车有两百多辆。 求红票、月票、收藏、评论,请大家宣传下,本周点击要过5000,请大家登陆后再点一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八节 退却 正月十九日这一天,西面城墙诸门,险象环生,几乎在每个时辰中几乎都有五次、十次被攻入的危险。所有的楼橹全被击毁,用以阻挡炮矢的虚栅和绳网也都被火箭烧成灰烬。宋军只能凭血肉之躯,在城头上抵御矢石。有时一矢中胸,人被直直地钉在烧焦的木柱上,手足头部都佝偻起来,象只烤红的大虾;有时一炮飞来,被击碎的头颅和折断的四肢一齐在天空中飞舞,阵阵血雨,洒在雪堆上。 洞子车在城根下一子排开,猛攻城门,地面上层层叠叠的全是尸体,辛康宗指挥的是开远门,他眼看开远门那铁铸的大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就知道这道大门再也坚持不住了。他命令属下在城墙下埋伏好,一声号令,突然打开城门杀出去,把金兵打了个错手不急。宋金两军在开远门下混战,。负责支援的辛道宗看兄弟陷在城外,也带领亲兵去救,随后辛企宗也派来援兵,辛家兄弟一起奋力拼杀,终于没让金兵把城门攻破。 在金兵退去以后,辛企宗对着刘延庆、,刘光国父子大哭,环庆军最后的一点本钱,就要这么损失光了么? 但宋军中现在整体上却弥漫着一种乐观的情绪,看来南面援兵大集,让金贼着急恐慌,这才不要命的进攻,今天四城,金兵损失超过万人。入夜以后,汴梁的老百姓掌着灯上城头来看今天的战绩,大家感到欢欣鼓舞,一种乐观的说法,认为金军经过这样一次挫折,已经无以为继,看来他们只能象第一次围城之役一样自动撤兵回去了。 此时,睿思殿中,国舅王宗濋正在对赵桓说道:“皇上勿忧,金贼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把这七千七百七十七名神兵放出去,金贼定然灰飞烟灭,到时在讲和,金贼无有不从。”国舅王宗濋在这次围城战中寸功未立,而且对亲贵支粮的圣旨也拖延怠慢,现在他看到宋军有打胜的苗头,就跳出来抢功了。 王宗濋早就在禁军中找到郭京等三个神将,按郭京的要求找齐了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军汉,屯在天清寺里,过着神仙般的生活。现在他就要把这队神兵放出去,收取胜利的果实。 赵桓正犹豫间,童穆就来通报,刘延庆求见。刘延庆是来哭惨的。这一天他的环庆军旧部损失惨重。赵桓一面是心软,另一面也想见见神兵的威力,就答应让刘延庆部撤下来,明日换神兵去战斗。 郭京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郭京到时要在城头上作法,祭一座血海罩在金军营寨上,不可使凡夫俗子看见,城头守军一律撤退。二,每壁城上都要树起三面绘有玉帝天王之象的绣象,使金人丧胆。三要赶制槛车数十辆,缚置粘罕、斡离不等酋,一车一人,决不落空。 这些要求,都被接受了。这下不仅是环庆军,整个西面城墙的守军都要退下来。 正月二十日,郭京率神兵出开远门出战“郭京六甲法能使人隐形,言未脱口,贼兵分四面鼓噪而进,我军方逾濠,虏二百馀骑突之冲断,前军一埽而尽,居後者尽堕护龙河吊桥已为积尸所压不可持矣。蹂践殆尽哀号之声所不忍闻。” 七千七百七十七名神兵被金兵二百余骑一扫而尽。金兵乘着城楼无人值守,以鹅车攀上城墙,以撞车撞开城门,开远门城墙失守了。 何庆彦、徐宁所部在顺天门城楼下驻屯。得知金兵上城的消息,便率领兵将上城,城上金兵箭矢如雨下,一时之间攻不上去。顺天门外金兵又用撞车攻城,而不断有金兵登上城楼,随后往下杀来。见城不可收拾,何庆彦无奈之下,往内城退去。 半个时辰之内,全城大哗。 范琼所部守金辉门,他在城楼上看见开远门和顺天门似乎被攻破了,便带头大叫:“何统制献了城门。”随后带领自己亲兵往内城撤退。金兵顺着城楼,往南北两路劫杀,在北面安肃门的城楼上,为姚友仲率领部队挡住,北面城下还有壕垒护持,金兵不能内外夹攻。同样,在南面的安上门城楼,也被邱穆陵仲廉挡住。 时间倒推到前一天晚上,呼延庚在听说朝廷准备用神兵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好,他先去找张叔夜,又请了他的叔父,龙捷四厢都指挥使呼延灼到枢密院商议。 张叔夜因此连夜觐见,要劝诫赵桓,但徒劳无功,赵桓只是同意让汴梁城内待机的一万五千名龙捷军做好迎敌准备,以备不测。呼延庚对这个命令加以发挥,一大早龙捷军都在天波门和崇明门集结,这个时候,即使被皇帝猜忌,被御史弹劾也顾不得了。 天波门和崇明门分别处于皇城的西北角和西南角,在皇城的西侧,紧邻着西大街,西大街南北走向,北通安肃门,南接安上门,在西面城墙城破之际,龙捷军已经快速在西大街布防,从安肃门到安上门,已经构成了宋军一道新的防线,这道防线中间的一段背靠皇城城墙。 东面的都虞侯吴革和北面的都虞侯姚友仲,呼延庚都提前和他们打好招呼,因此在西面城墙大溃的时候,东、北、南三面都巍然不动。 金兵在占领西面城墙之后没有下城,也许他们以为,攻破城墙,汴梁已经是囊中之物了。但西面城墙的崩溃在汴梁全城引起了极大的混乱。 金兵在西面纵火焚烧开远门、顺天门、金辉门的城楼,火光冲天全城可见。 一家在内城居住的的百姓,远远望见城楼起火,妻子说:“快些关好门户。”话音未落,一伙穿着宋兵服饰的乱兵冲了进来,为首的把刀一横:“我等鞑虏也,快些拿钱财出来,饶你狗命。” 这家人战战兢兢的取了家中仅有的几罐钱,递给为首的乱兵,乱兵一刀先杀了丈夫,再杀了妻子,连孩子也不放过。 西面城墙崩溃的宋兵退到城里,乘乱持刀到百姓家中劫取财物“军兵辈乘时劫掠横尸满道,或持器甲於里巷民家胁取柴米酒食。百姓哭泣之声震天动地。” 开封府的一个小吏,见到西面城墙失火,赶紧跑到公署去,自己还有些“积蓄”放在公署呢。谁知刚到开封府,一伙乱兵冲了出来,把他撞到在地,随后无数只脚在他身上踩来踩去,把他活活踩死。“胥吏效用与兵卒自相踩踏,死者莫知其数。” 有些机灵的百姓,见到城楼起火,就赶紧领着收拾好的东西,带着家人要逃出城去。西面是不敢去的,据说南面情形还好,于是就往南逃,汴河穿城而过,逃难的百姓堵在桥梁上,谁也过不去,力气大的就把力气小的扔到河里,大人落水后在水里呼救,怀中抱的婴儿却掉落在地面上,慢慢的就没有声息了。百姓自南之北者摩肩接踵,或渡河而逃,婴儿襁褓被扔在道路旁边,先是大哭,而后哭声嘶哑,最后死去。 开封知府徐秉哲穿上破旧的衣服,带着妻子儿女,躲到城里一个远亲家中。这个亲戚平日里是绝不来往的。“虏登城虽未下而京师惊扰。” 呼延庚见到这般情形,心中懊恼,一面城墙丢失会在城内造成这么大的混乱,是他始料未及的。百姓不是接到命令就执行的机器,而是有各自生活的,活生生的人。呼延庚一面请张叔夜接管坐镇开封府,一面下令普六茹伯盛带队巡城,遇到乱兵先勒令弃械,收容,不听命令当场格杀,同时派人沿着朱雀大街和汴河河岸宣示城还未破,劝百姓归家。 就这样扰攘一夜,开封百姓所受的损失,比金兵围城两月以来都大。 张叔夜气愤的说:“勾用神兵,何栗、王宗濋罪不容诛。” 此时,何栗、孙傅、王宗濋等人正在睿思殿向皇帝请罪。神兵是他们三人推荐要用的,这个罪过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何栗痛哭流涕,要撞柱而死,以赎己罪,但看看睿思殿里的柱子都太小了,只怕一撞不死,反而惊了圣驾,便决定待会再撞。 孙傅说:我先帮皇上应付了眼前的危局,便要去投河,只是冬天水太凉,待开春了再去。 王宗濋身为武将,要拔刀自杀,但面圣不能带刀,请皇上下令,让侍卫借一把刀给他。 赵桓下令,禁止三位爱卿寻死。 王宗濋谢恩之后,愤愤然的说:“神兵虽是作战不利,但却也身死殉国了,最可恨的是西面城墙守将何庆彦,平白就丢了顺天门,局面才一发不可收拾。” 孙傅道:“刘延庆所部也难辞其咎。辛康宗守开远门,范琼守金辉门,未战就失守,真是岂有此理。” 王宗濋却道:“开远门的守军是应郭京的请求调开的,而在开远门、顺天门都失守之后,范琼独木难支,才撤走的。若是加以责罚,只怕寒了将士的心。只斩了何庆彦,以禁效尤。” 何栗道:“还有一人,居心叵测。臣等是受了郭京的蒙蔽。但张叔夜明知郭京不可靠,却不派人守住西面城墙,他是何居心?” 请收藏、红票、月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九节 传首 赵桓沉吟良久,宣旨:“何庆彦首失城门,斩立决,传首全军,以儆效尤。刘延庆、辛康宗等辈,失西面城墙,留营自效,戴罪立功。呼延灼、姚友仲、吴革、呼延庚等将校,处乱不惊,应对得当,各加本官一级。” 赵桓自私,懦弱,怕死,懒惰。但是他并不蠢。 他当然知道,在没有经过自己允许的情况下,张叔夜、呼延灼等人直接把龙捷军部署到西大街,紧靠皇城的外墙,是大逆不道,如果以后军将有样学样,自己还有安全可言吗?那不和晚唐五代一样。从这一面来说,张叔夜等人要严惩。 但现在却只能依靠龙捷军守住西面,所以张叔夜、呼延灼都是动不得的。要动,也是金兵退走以后秋后算总账。现在的急务,是谁来承担西面城墙丢失的责任。 提举西面守御使是刘延庆,最先丢的开远门守将是辛康宗。还有从金辉门逃跑的范琼,早已不顺赵桓的意,砍了他们自然是最方便的处理方式。但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四面守御使中,南面的王禀与张叔夜俨然一体,东面解潜不管事,髙师旦战死,吴革资历还太浅;北面折彦质据说对枢密院的命令执行得中规中矩。负责内城留守的龙捷军看来也对张叔夜言听计从。 现在张叔夜势大,若是砍了刘延庆,加上辛家兄弟星散,那谁来制约张叔夜呢? 总有人来承担西面城墙丢失的责任,除了何庆彦,还能有谁呢?而且,这次西面失陷的根本原因,就是赵桓误信了郭京的神兵,导致开远门城上城下都没有设防。如果不把责任归结到何庆彦作战不力上,难道要赵桓承认自己是个猪吗? 从西面退下来的守军,除却溃散而到大街上劫掠的以外,部分守规矩的,都跟着何庆彦、辛康宗等人到天清寺休整,众人在穿过龙捷军的防线的时候,知道城内朝廷还有准备,心思稍定,在天清寺里,都门禁军和环庆军各自坐成一团,互不搭理。军汉们听见外面的喧嚣渐渐平息,天色也慢慢方亮,想来这一夜平安的过去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内侍来宣旨,内侍先在大殿里褒奖了一番官兵,随后又把何庆彦请到后间听旨。徐宁与留在大殿中的几个侍卫认识,便上去答话。侍卫回答:“辛统领,徐教师都有赏赐,何庆彦别有处置。” 众军汉议论道:“何防使这么拼命,终归有个奖赏。” 也有为辛康宗抱不平:“俺们环庆军也打得辛苦,辛统领就不该领同样的赏赐吗?” “都门禁军,天子亲信,果然什么都占便宜。” 过不多久,何庆彦被五花大绑,被两名宫中侍卫架着,直向大殿门口走去。另一名侍卫怀抱大刀,活脱脱刽子手的架势。看见的人都是一愣。徐宁凑上前去:“何防使,怎么回事?” 何庆彦道:“官家要杀吾,儿郎们,吾冤乎,为吾呼之。” 徐宁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何庆彦要被砍头这事摆明了。徐宁当场跪下:“冤枉啊,何防使杀不得。”徐宁一喊,都门禁军都跪下喊冤,有些环庆军的军汉,颇有些兔死狐悲,也跟着跪下。从殿内到殿外,密密麻麻的跪了一片。辛康宗见状,也跪下大喊:“末将死保,何防使只有杀敌之功,绝无致死之罪。” 辛企宗不明就里,但绝不愿意自家兄弟掺合进去,走过来一把拉住弟弟的肩膀:“朝廷的事,岂是你管得的,来呀,把五爷拖回去。” 在都门禁军一片喊冤的声音中,何庆彦被按到寺门口的石狮子上,明正典刑。看到一股血从腔子里喷出来,徐宁心中一片冰凉。 呼延庚是在西大街西侧的临时营地里,见到了何庆彦的首级。呼延庚与何庆彦打交道不多。不过知道他是都门禁军的老将,以积功授果州团练使,在去年金兵第一次南下的时候,又立大功,升做保州防御使,这两个月来的汴梁防御更是西面柱石。 现在他被砍了脑袋,传首四城。呼延庚隐约记得吴革因为第一次汴梁保卫战的时候,和何庆彦并肩作战,是生死之交,不知道待会首级传到东面大营的时候,吴革会作何想。 吴革拔出佩刀,连着几刀将一张案几砍作两段。来传旨和展示何庆彦首级的内侍已经走了。在圣旨里,吴革的本官又升了一级,已经正式踏入横行诸司的高级武官行列。但吴革心中怒气涌动,抡着刀将案几大卸八块,也不知道把这案几当作了谁。 北面的折彦质,姚友仲也见到了何庆彦的首级。待传旨的内侍走了之后,两人相对无语。折彦质的叔叔折可求敌前转进,现在手握两万折家老军,安安稳稳的呆在老家府州。姚友仲的叔叔姚古畏敌不战,现在编管岭南,好歹有吃有喝。今天见到何庆彦的首级,不知两人做何感想。 天亮了,外面传来了泥弹砸在城墙上的声音。金兵已经把西城墙上的配重式投石机转了个方向,开始试射。幸好这投石机使用也有技巧,而且需要根据射表来配重,金兵发出的泥弹只在城内没有目标的乱砸。 金兵的进攻打断了所有人的心思,众人或愤怒、或疑惑、或欣喜,各种情绪被抛之脑后。 南、北两面城墙上的投石机经过试射之后,摧毁了西面城墙上的投石机,消除了这个隐患。 不知金兵是认为已经打垮了宋朝军民的斗志,还是被汴京的繁华震慑住了。金兵没有下城,而是派来了合议的使臣。 金国使者萧庆极桀黠有口才,力陈宋朝失信事,谓三镇已许了,兵才退,便不肯交割,这一次虽是画河,国相元帅须要与皇帝会盟方退师。 赵桓早已与宰辅商议定了,要找机会就讲和的。便亲自向萧庆解释:三镇非不交割,自是三镇兵民不从。因而差使告女真免三镇之地,却计三镇赋税增作岁币本非失信。 萧庆当面揭破:女真收得贵朝诏书,言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赵桓宣谕曰:“这是奸臣的建议,奸臣已经被贬窜,自有国书回元帅。且烦太师诸人主张和议,必不相忘。“ 萧庆又说:“请皇帝出城会盟,不然即围城之军决不解,攻城之具决不退。如不答应,金兵一个军汉下城,便再无商量。” 赵桓至少还关心自己的安危,这个会盟是绝对不去的,只愿意派宰辅去。 于是这次短暂的谈判破裂了,金兵开始进攻。 可能是对巷战没有把握,金兵只是沿着城墙上的马道向南北两面城墙突击,同时在南、北、东三面继续进攻牵制。 南北东三面都有壕垒护持,金兵并没有新发明什么克服的办法,而城楼上,金兵本打算以悍将打头一鼓而下。 进攻安上门城楼的是王伯龙,他在城东吃了亏之后,一直找机会证明自己。在汴梁城墙之上,不过五马并行的宽度,汉儿军卒举着盾牌冲在最前,女真重甲猫着腰,紧跟在盾牌手之后,再往后跟着王伯龙的其他部属。 在安上楼负责指挥的是邱穆陵仲廉,他看到金兵如同一条巨蟒顺着城楼滚滚而来,轻轻一挥手,弓箭手开始抛射,重箭飞到空中,然后箭头朝下往下飞,在金兵的后队,不少人被射中,发出凄惨的哀嚎。 但这阻挡不了金兵大队的前进,他们中有盾的,都把盾牌往头上举,以期可以挡住一部分飞箭。 金兵第一排的盾手已经到了宋兵的正面,这时候,前两排的宋兵突然手捂着耳朵蹲下,身体付得很低,露出背后三排松树来。 十五门松树炮,横五纵三,紧紧的排在一起。王伯龙不明就里,指挥金兵继续往前冲,这时,就感觉一阵大风从耳边乎的一声,然后自己什么都听见了,接着眼见十五个大石块从正面飞过来。 十五枚“实心弹”,将城楼上的金兵完全打透,把他们一扫而空。 进攻北面安肃门的金兵也没好受多少,他们遭到了驻队矢的照顾。宋军前面摆开拒马,封住道路,箭如飞蝗。金兵败退。 眼见攻上了西面城楼,但其他三面的宋军并没有如同预想中崩溃,斡里不和粘罕不约而同的,让金兵下城巷战。 西大街以西的百姓早于逃光,大部分没有出城,要么投奔在城内的亲戚家,要么借住在大相国寺等地。西面的房子都已成了空屋。 金兵见北、南、东三面城墙都打不动,便把金兵猛将都调到西路来。特里补、高彪、赤盏晖分别沿着金辉门、开远门、顺天门三条大道向东面突击。 这三人,分别带着契丹、渤海、燕地汉儿的猛安,都是女真之外的亲信将领,与斡里不关系更近。斡里不肯把他们投入到西面来,为粘罕的前驱,也是下了大本钱了。 粘罕豪气干云的下令:“宋人柔弱,短兵搏杀非我女真敌手,诸将先入宫墙者为首功。” 求红票、收藏、月票、评论。谢谢大家的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节 夺权 高彪带着自己的猛安从开远门出发,沿着土道一路疾进,但没走多远就听见前方一片哀嚎。 “驻队矢!” 在这样狭窄的街道上,连瞄准都不太需要。 “还好,”高彪想着,“还没有遇到床子弩。不然一箭穿一串。”正想到这里,突然听到一阵嗡嗡声,是床子弩、凤凰弩、八牛弩等弓弦被大锤敲击的响声,各色弩箭如同大鸟一般,从空中划过,斜扎下来。高彪再也顾不得将领的形象,一脚踹开旁边的民居,躲到屋子里去。 这时,从民居的楼上,屋檐后,显出宋军的身影来,他们人人手持弓弩,从上往下射击。 高彪命令全军高举盾牌撤退。 这一天,金兵的进攻全线失败,折损了两千多人马。 以往的巷战都是守城一方在丢失城墙后的垂死挣扎,从没有过像今天这样,宋军在城内预设了阵地,整天下来,金兵居然没和宋兵发生一场肉搏战。 这是金兵从未遇到的新情况,一时不知如何处置应对,惯常的作法就是继续围城,断绝汴梁的外援,直到把汴梁饿垮。 但金兵自己的存粮也不足了,于是斡里不和粘罕暂缓攻城,而分成若干个千人队,到四下去打粮。一时之间,东到东昌府、西到洛阳,北到黄河,南到蔡州,都受到了金兵的荼毒。 汴梁城内,宋朝军民的粮食也越来越紧张了。城内的粮价已经涨到了四十文一斤,各处施粥的地方队伍排得越来越长。 雷观与丁特起所操办的配给点,由于有太仓的粮食供应,已经聚集了好几万固定领粮食的人,其中青壮年超过一万多。 但并非所有的施粥点都像雷观所安排的这般井然有序。 赵秀才是个读书人,听他妻子的吩咐拎了个米袋子到粮铺买粮,见到粮铺门口一大群人聚集着,便拨开人群走上前去,他的本意是想买粮,谁知粮铺门口几店伙计堵着,大声说道:“这是曹家的粮铺,你们不怕诛灭九族的,带头冲冲看。” 赵秀才刚想问是怎么回事,身后却有人大叫:“冲就冲,曹家也不能把粮食卖到五十文呀。曹家还能大过姓赵的。”话音未落,有人猛推了赵秀才一把,赵秀才踉踉跄跄就冲了过去。后面人大喊:“姓赵的带头冲了,上啊。”于是一伙百姓一拥而入,几个店伙计根本拦不住,也是汴梁缺粮的百姓太多了,听说这边有粮食搬,一股脑儿全跑来了,很快将这家粮铺搬空。 自进入正月以后,每天都有粮铺被抢,被盗,甚至有纵火和伤人的事情发生。 这时,吏部尚书王时雍、中书侍郎王孝迪、殿帅王宗濋等人联名给上了一道奏折,奏折中说:自金兵围城以来,“民生凋敝,生灵涂炭”,再打下去就要,“玉石俱焚”。在这份奏折里,三王的意思就是为了黎民百姓,赶快停战吧。 一直希望讲和的赵桓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正大光明拿出来说的理由:为了汴梁的百姓,而且这个理由有实例,有数据,论证详实,低调俱乐部开始发挥作用了。 只是不知道金兵真实的想要什么价码,于是赵桓派王孝迪前往金营,任使者。 王孝迪来去很快,他报告说:“金人要以太上皇、皇太子,越王、郓王为人质。” 赵桓道:“朕为人子,岂可以父为质,如太子方数岁,如何到得军前。”便派越王郓王去当人质。 粘罕把越王郓王扣下以后,又说这两人分量不足,既然宋朝皇帝决心讲和,不若让开四面的守军,以示诚意。 赵桓当然没有那么傻,于是征询各位大臣的意见。 张叔夜道:“当选精兵,乘着讲和金贼没有准备,偷袭西面的金兵,可以把金贼赶下城去。” 赵桓道:“吾上国也,岂可失信。闻卿檄召诸将莫是欲出战否?如欲出战幸先示及。”然后又让孙傅看着张叔夜,不许他冒险。赵桓对张叔夜一直不是很放心,以前是十几万大军,四城守御,除了王禀等武将以外,似乎只有张叔夜有能力调度。他的本意也是让张叔夜和武将们互相牵制。但没想到王禀等人和张叔夜颇有点将相和的意思,配合默契。 现在金兵逼近宫墙,赵桓就想进一步约束张叔夜。 待众人退去后,国舅爷王宗濋留了下来,对赵桓道:“不可让龙捷军再守西面,张叔夜可能会冒险,不若让殿前司代替龙捷军来守西面,以保万全。” 赵桓还在犹豫,王宗濋又道:“殿前司八千精兵,定能护得里城周全。” 顿了一顿,王宗濋又道:“可以把龙捷军也归入殿前司管辖,让龙捷军退到崇明门,将刘延庆部调到景龙门,都由殿前司指挥施行。” 崇明门就在蔡河入城以后向东转向的拐点,景龙门在里城的正北面,这两个门都可以看作是在里城的腰部。 赵桓还是很迟疑:“待朕想想吧。” 王宗濋之所以会给出这等建议,是因为在以往的汴梁保卫战中,他不仅没能立得功勋,反而误信了郭京,导致丢失了西面城墙,因此他要以殿前军单独保卫里城,并拿到龙捷军和刘延庆部的指挥权,以加重自己的砝码。以他所想,既然龙捷军已经证明可以守住西面,再加上殿前司的八千人,守住皇宫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天晚上,在赵桓的皇宫的西面宫墙突然翻进来两个人,被侍卫拿住,一时间皇宫里警声大起。赵桓也惊醒了,穿好了衣服在寝宫等消息,过了一会,王宗濋押了两个人来,这两个人供认说:是提举南壁守御使王禀的手下,听说官家要讲和,他们便到城内请愿,要与金贼死战到底。但因为始终被侍卫拦着,所以才翻墙进来。 “那为什么是从西面翻进来的?” “其他三面的警戒都很严密,只有西面,因为龙捷军挡在前面,所以宫中侍卫有些疏忽,小人们先混进龙捷军,再瞅准机会,从西面翻墙进来。” 王宗濋道:“你们好大的胆,胆敢陷害王节帅。” 赵桓摆摆手:“把他们交给王禀,严加管束。”赵桓感觉这好像王宗濋的陷害,但这当口他也不想追究国舅爷。 王宗濋遵命。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见过这两人,这件事仿佛就过去了。 赵桓次日传旨,让殿前司接管西大街的防线,同时将原来的神武西军都划拨到王宗濋麾下,以刘延庆丢失西面城墙,夺职效用。两军换防的时候又是一番扰攘。但金兵可能也没预料到宋军胆敢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换防,没有做好准备,也没有乘这个混乱进攻。 龙捷军把各个弩机、射手的位置都给殿前司交代清楚。王宗濋心中暗笑:“不就是站准了位置放箭吗?这谁不会。” 呼延通对这次换防倒没什么意见,龙捷军中骑兵的分量很重,要他们下马参与巷战,实在比较难过,不如现在一走了之。龙捷军说是参与城防,结果无论是城外的壕垒战还是城内的巷战,让骑兵插手的机会不多。 呼延庚则非常的懊恼。他在城内精心布置,一步步将战争导向巷战,慢慢将金兵引入筑垒地域能够大显身手的舞台,这个呼延庚必须到处救火从而举足轻重的战场,呼延庚成为军阀的起点。他早已设想了卡秋煞,松树炮等新武器在汴梁城内的使用方法。为了集中在汴梁城内巷战之时,狭窄地域集中使用以达到最大效果,这些武器在城外的作战中只是简单试用了几次。 但现在居然把自己给调走了。不仅把自己调走了,龙捷军中的骑兵,以及和自己亲近的军官也被调了出来,放到王禀麾下。龙捷军现在只剩五千步兵,与八千殿前司和刘延庆的余部一起守卫西大街防线。这简直是釜底抽薪啊。自己那么多准备都白做了吗? 赵桓早就想直接指挥龙捷军,宫墙之侧啊。但又不能自己做,显得没有皇帝的心胸,被人骂作昏君。但王宗濋不愧是国舅,自己想瞌睡就递枕头。不会有人说皇帝猜忌张叔夜王禀,只会有人说国舅是奸臣。国舅嘛,反正历来就是奸臣形象。 赵桓对自己这一番做作有点小得意,经过这番调遣,赵桓认为他已经把最有战斗力,也最容易和金兵发生冲突的军队,牢牢的抓在手上,自己想战就战,想和就和,以战促和,以和促战,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赵桓心中得意,不由得哼起小曲来。现在他正在西宫,朱皇后的住处。 朱皇后就问,官家今天心情不错啊?是打败了金兵了吗? “非也。” “那是议和成功,金兵要撤走了吗?” “非也。” “那是打死了金兵什么重要将领,战局有了转机吗?” “非也。” “官家,金贼未退,那何喜之有呢?” “圣人,你听朕说,今日朕从张叔夜手上,拿回了一把兵权。” “官家,大臣的兵权都是皇帝给的,又怎么说拿回。可是张枢密有跋扈的举动?” 赵桓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并无跋扈的举动,不过全城兵权集予一人,不可不防啊,朕也是为了保全他。” 朱皇后迟疑了一下,才道:“臣妾本是妇人,不该多话,只是前日宫中织造的八千个毡帽,有内侍送到各个城头去,回来说张枢密分派毡帽,井井有条,不仅先拿到毡帽的兴高采烈,没有拿到毡帽的也不急不躁,相信下一批毡帽一定会到。可见张枢密深得军心,官家该当以为干城。” 赵桓道:“圣人想多了,想多了。”心中却在嘀咕:深得军心? 求红票、月票、收藏、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一节 和机 正月二十八日,有一彪人马风驰电掣从南面而来。沿途的金军出队阻击,当不得他们一阵扑杀,槍挑箭射,金军纷纷败散,不敢追击。这彪人马疾如飞风般冲到南面的营垒跟前,高声喊话,说是南道总管张叔夜请来的援军。 王禀让他们解了兵器,上城来,又叫呼延庚、刘子羽来与他们相见。 为首的一条大汉,满口的淮音:“咱们是京东西路徐州的秦时亲,来援途中遇到了南路的五万援军,便一同来了,刘都统制派咱们先冲到城里来,给皇上报信。” 呼延庚详细询问,援兵来自东,南两路。南路援兵本是去年张叔夜就召集了十余万援兵,但被朝廷下旨遣散,后来张叔夜父子只带了一万五千人进京。但张叔夜被任命为枢密后,又给自己的副手高公纯下令,让他将十万人再召集起来。 高公纯依令而行,经过两个月,终于召集了五万人和一些粮草,便遣京西路转运副使刘汲统帅这些军队前来勤王,勤王军前进到陈州,发现陈州已经被金兵占领,之后转移到颍昌,与当地守将韩滔彭玘汇合。 秦时亲则是京东西路徐州附近的豪强,看到官府的英雄帖,便自行招募了百十个豪杰少年去投军,但东道总管高胜非虚应故事,并没有认真准备援军,秦时亲只是从高胜非处领了一个名义和一些兵器,就自己向汴梁出发。他带着一百来号人,一路躲开金兵的大队,专门袭击金兵征粮的队伍和落单的金兵,一路磕磕碰碰到了颍昌,只剩下二十来人。被刘汲收编。 他们从昨天晚晌开始,一天一夜中,疾驰了近百里路。从今晨开始,五六个时辰中间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他们每个人都被厚厚的灰尘罩了起来,各色战袍和发壳的铁甲都蒙上了灰尘。连刚溅上不久的血迹也被一层层新的灰尘遮盖了。他们浑身上下,连人带马,都是灰的。但他们的精神状态却是发旺的,只要扑去这层灰尘,就露出辉煌的脸和发光、发亮的眼晴。终于强冲过金兵沿路的堵截,到了汴梁。 呼延庚和他一起清点人马,二十个战士,一个不少,二十匹战马,一匹不伤,不由得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秦时亲取出一个蜡丸,要交给张叔夜。张叔夜看后,也沒什么机密内容,无非是南道的援军已经到了,听候朝廷的指示。 众人都在心里默算,张叔夜一共任命了四道总管求援,江南道总管胡直儒已经被俘,潼关被金兵封闭,西道的援军很难到来,东道总管朱胜非在磨叽,看来真正作数的援军,就只有刘汲这五万人了。 很快,援军到来的消息传遍全城,汴梁无论军民,都感觉如释重负,金兵第一次围城的时候,也就是援军到了,金兵啃不动汴梁,不得不拿了十万两黄金之后撤军。现在援军又到,汴梁之围看来可以解除了。 王时雍,王孝迪,王宗濋等人也集中起来,劝说赵桓抓住大好机会议和。“援军已到,金人震恐,可仿效去年成例,推金议和。” 赵桓道:“朕已送越王郓王为人质,当金人表示诚意了。” 金营之中,也在商议如何应对宋朝的援兵。完颜斡里不道:“宋国兵将,大部在太原左近为我大金所灭,剩下的都在这汴梁城中,新到的援军是个文官统军,如何堪战。反过来想,我等在汴梁城下,已经两月,粮草不续,须得想办法迫和才是。” 刘彦宗道:“宋国胆敢不降,无非是仰赖援军大集,将吾大金迫走,吾等不若以雷霆之势,将宋国援军击破,断了宋朝君臣的念想。” “计策倒是好,不过五万宋兵,只怕还需调遣七万兵马,那围城兵力就不足了。” “还需国相帮衬,请国相专管围攻汴梁,太子郎君南下进攻颍昌。” 斡里不便遣人与粘罕商议,粘罕在太原也用过相同的方法,完颜娄室围城,完颜银可术专门负责打援,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他专管围城,麾下也能更快的进入汴梁城中抢夺战利品,于是立刻答应了。 靖康元年二月一日,王禀得知金兵大规模调动,赶紧上城楼查看,发现完颜斡离不属下的大军,一队一队从营中开出来向南去了,便知道是去进攻刘汲的,赶紧向宣抚司禀报,同时建议集中大军,乘着金兵调配的混乱,摧毁南面金兵的几个营垒,这样打破金兵的围城,以后也好和援军协同作战。 本来这种事情宣抚司可以一言而决,但张叔夜想起赵桓所说“如欲出战幸先示及”,这句话等于赵桓已经完全剥夺了张叔夜的指挥权。张叔夜只得便向赵桓报告,赵桓道便把各路大臣勋贵都召进宫来商议。 这时,低调俱乐部开始展现威力,以太宰何栗为首,吏部尚书王时雍,中书侍郎王孝迪,尚书右丞李回,勾当殿前司公事王宗濋,开封知府徐秉哲,中书舍人孙覿一致反对出兵。他们翻来覆去的理由就是老三样:正在和谈不可动兵,金兵勇猛野地浪战万万不可,仓促用兵必蹈姚平仲覆辙(在金兵第一次围城的时候姚平仲劫营失败,不知所踪)。 低调俱乐部们列举的理由,全然不顾当前军事局面的变化。 在北宋末年,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生物——无利可图主和派。按说一个大臣要卖国,要求和,或者要做别的什么勾当,总要有点利益。但北宋末年主和的大臣们,从耿南仲,聂昌、张邦昌、李邦彦一直到王时雍、王孝迪、王宗濋,他们最后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就是张邦昌,也肯定不会想到自己能当上伪楚皇帝,而且这个皇帝还没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若是说他们真是为了开封的百姓免遭兵灾,可王时雍、王孝迪、王宗濋三人可已经在开封纵兵“搜捡”了好几遍。 但这一群人就是那么奇怪,不为名,不为利,也不是为了推行民主,就是坚持要讲和。 赵桓听腻了主和派的意见,内心也知道即使想讲和,也要以城外援军为依仗,尽然金人南下去攻打援军,那汴梁守军就要有所策应。他仔细听完张叔夜的建议,又询问了一番王禀、折彦质等人的意见,最终赵桓决定,让折彦质整顿兵马,相机劫营。 为什么不把这个任务交给王禀呢?因为王禀以在太原,隆德,汴梁南面的守城事迹而被百姓广为称颂称颂,“勋业已盛,破敌大功,不宜再出其门。” 折彦质得了劫营的任务,首先就想起了去年姚平仲劫营失败的事情,因此一定要“持重”。一持重,事情就耽搁了下来。 二月二日,汴梁城头上望见,颍昌方向尘头大起,隐隐有杀声传来。到晚上的时候,又见金兵从汴梁围城各面抽调军马。 呼延庚心中着急,向张叔夜请令,张叔夜不敢动。问宋江吴用有无办法绕过皇帝的禁令,吴用只有小聪明,却无大胆魄,喏喏不敢言。 呼延庚又去找王禀请战:“只说金兵南门攻城可也。” 王禀道:“想法子打破金营,就说护送信使出城。” 呼延庚招呼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等人,带起两万神武南军,虽然他调任宣抚司走马承受,但邱穆陵仲廉等人把军队掌握得好好的,令行禁止。 先是鲁智深、杨可发等勇猛部将一阵拼杀,打开了金兵营墙,歩鹿孤乐平带领骑兵一拥而入,在营中肆意穿行,将金营捣得大乱,随后宋军大队一拥而入。南面的金兵果然都调去攻打刘汲了,而粘罕来换防的军队还未到位,呼延庚带人在阵中大杀一场,粘罕不敢调集另外三面的金兵来援助,因为怕宋兵在其他三面也会趁虚而入。 粘罕凭西路军五六万人就想围住汴梁,兵力指挥捉襟见肘。从俘虏口中得知,粘罕派了五万人去守潼关,再扣除留在河东的四万金兵,粘罕手下的兵力不满六万。 呼延庚也看出了这一点,心中不免惋惜,如果其他三面能够同时进攻,说不定能打垮粘罕的西路军。 神武南军完全摧毁了金兵的南面包围圈,秦时亲带领亲随到颍昌去打探情况。一方面因为用的是护送信使的理由,要给官家一个交代,另一方面也确实需要了解刘汲的情形。 第二天早上,仍见颍昌方向杀声震天。呼延庚只得再去求见张叔夜,请求集中兵力,赶在完颜斡离不返回之前,尽快打破金兵其余三面的锁城联营,不然刘汲五万援兵,坚持不了几日,这五万人的鲜血不可白流。 张叔夜道:“官家只是不许。”张叔夜终究是宋朝的文官,虽然有担当的胸怀,但绝不会忤逆皇帝的旨意。 张叔夜虽然下不了命令,神武东军的都虞侯吴革却来找到呼延庚,要与他联手,攻打东面的联营。 呼延庚问道:“那用什么理由呢?不可违旨啊。” 吴革道:“理由?可以边打边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二节 刘汲 于是吴革从正面,呼延庚从南面,一起进攻金兵东面的锁城联营。为了在完颜斡离不回来之前解决掉东面的联营,呼延庚动用了新武器。只见用投石机将金兵都压制到大营中去以后,宋军先是在营墙下刨出坑来,一队队的宋军搬运棺材,放到这些坑里。只听见一连串震天动地的巨响,金兵的营墙飞上了天,吴革和呼延庚各两万人冲近金营。 东面离粘罕的青城大营最远,留守的兵力也最少,大半天时间,金兵东面的联营就被完全摧毁。 粘罕赶紧向斡里不告急。呼延庚想办法劝说折彦质,尽快解决北面的金兵联营,但折彦质是个滑头,他绝不肯担起违旨出击的责任。二月四日的下午,呼延庚又私下里去找姚友仲,让姚友仲以都虞侯的身份,指挥神武北军出击。 姚友仲想了想,说道:“神武北军没有折大帅的军令,是不会出击的。”看到呼延庚苦恼的样子,又补充说:“不若我等让开道路,由龙捷军来攻打北面的金贼。” 呼延庚有些疑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神武北军是折彦质主导,但姚友仲带了一些姚家的老底子,没有折彦质的命令,姚友仲就只能指挥自家的老底子上阵,姚友仲舍不得。也难怪姚友仲,姚古的熙河军在隆德以北被打得全军覆没,姚平仲劫寨也是全军覆没。名列西军晚期四大将门的姚家所剩下的骨干,就剩下姚友仲身边的一千来号人了,这是姚友仲甚至姚家安身立命的根本,难怪他舍不得。 呼延庚与吴革合兵,再找姚友仲借了部分兵力,进攻北面的金营,但北面是斡里不的刘家寺大营所在,守军颇为雄厚,呼延庚等人没有打下来。 靖康二年二月八日晚间,斡里不带着大部分金兵返回,宋军错过了摧毁北面联营的机会。 但他回来,也没功夫再把东,南两面的联营再立起来,于是局面变成和金兵第一次南下时有些类似,金兵在汴京城外集结重兵,但并没有把汴梁四面围死。但这一次在西面金兵攻入了城内,这就是宋军的局面不如上一次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攻破金营后,与营中的缴获文书核实,金兵两部在分出守潼关的五万人后,总计不过十五万人,与宋朝守军人数差不多。 第二天,秦时亲浑身带血,孤身一人从南面入城,他顾不得自己的伤势,立刻就向呼延庚禀报:“刘汲力战殉国。”呼延庚找来宝器和尚,给秦时亲包扎了伤口,询问了详细的情况。 原来,完颜斡离不带着八万金兵与刘汲部接战,刘汲部背城结寨,完颜斡离不一时打不下来,只好又从汴梁联营中再调去七万人,以十五万金兵攻打刘汲部。 刘汲所部大部分是新招募的民壮,难以抵挡金兵巨大的攻势,三万余人向南溃逃,刘汲终于支撑不住,带领一万余人退入颍昌城。 秦时亲建议刘汲:“不若向南暂退,向高总管请了援兵再战。” 刘汲道:“这是弃城啊。我要让敌人知道有不怕死的文臣,敢于死战在此,使金虏明白宋人不会尽降!但是尔等俱死无益。尔等择机撤退吧。” 刘汲召集城内诸将,包括韩滔,彭玘,对他们说:“吾受国恩,恨未得死所,金人来必死,汝有能与吾俱死者乎?”众人都道:“愿共赴国难。” 刘汲命令:“城中有材武愿从军者听留,余从便。”有两千人留下,又令曰:”凡仕于此,其听回其家,寅出午反,违者从军法。”众军汉都回去安顿家里人,到午时的时候全都返回了。下午,金兵开始攻城,众人皆死战。韩滔、彭玘、秦时亲等人最终突围,韩滔彭玘去与宣赞汇合,秦时亲只身返回汴梁报信。刘汲在官衙自尽。 五万援兵,就这么没了。呼延庚心中慨叹,若是在得知刘汲到来的第一时间,汴梁就抓紧行动,和刘汲内外配合,也许就能减小损失,并且获得更大的战果。 赵桓的战和不定,把大家的鲜血都浪费了,包括太原,整整将敌人拖住了十个月,但这十个月,朝廷几乎什么准备都没做。 呼延庚突然想起河东安抚使张孝纯,他在太原城中,多次向王禀和其他下属表明以死殉国的志向,城破时,除了饿死者以外,活下来的文武将吏已为数不多,大部分也已奄奄一息。安抚使张孝纯和他的儿子文字机宜张浃、转运副使韩总、转运判官王苾、提举刑狱单孝忠、廉访使狄流、通判方笈、张叔达、统制官高子祐、统领李宗颜等,都被金军所俘。 粘罕诱降张孝纯,张孝纯拼着一股“浊”气,起先表示不降,还讽刺粘罕说:“我兵饥乏,故城为尔所得,何足道哉!使我有粮,尔岂能逞其志乎?”张浃也大声说:“我不负朝廷。”父子相约殉节而死。不过这种勇气坚持不到半天。不久韩总以下的文武官员都不屈被杀了,张孝纯的态度开始软化,父子两一起投降了金国,现在不知道被金国安置在哪里。 刘汲以身殉国,言出必行,算得上铮铮铁骨。呼延庚睡觉之前不由得想到一个问题:张孝纯叛国,算不算情有可原呢?毕竟王禀突围的时候,也没有带着他。但他若是情有可原,先他而死的韩总单孝忠等人岂不是更可惜了。 他摆摆脑袋,把这些念头甩出去。现在汴梁被围城正急,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但他越不愿意想,各种繁杂的念头直往脑袋里钻,一会儿想到,自己身为穿越者,虽然带来了一些新想法,可是并没有改变历史的大趋势,汴梁多了十万守军,但金兵还是打破了汴梁城墙,直逼宫墙。那自己到这个时代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些话又不能与人商议。穿越到宋朝,是因为日军炮击的意外,因此呼延庚一点准备都没有,既然来了,那自然站在宋朝一边,竭力抗金吧。但以岳飞那样的名将,那样的忠诚,也不过受冤被杀,那以呼延庚不时流露出来的现代人的种种意识,谁知道哪一天就会因为心怀不轨被砍头了呢。 自打被“不可衅自我开”惊醒,决心先定一个小目标,做个军阀,再来把握自己的命运,呼延庚的心思稍稍定了一些。 这两个月来汴梁的守城战,呼延庚感觉历史已经被自己改变了,毕竟另一个时空的汴梁只守了二十天。但殿前司接掌里城西城墙又让呼延庚有点丧气。自己穿越者的功力还未施展,就被剥夺了。 他昏昏呼呼的睡着了。第二天被亲兵叫起:“宣抚司聚将。” 张叔夜的宣抚司也设在枢密院,呼延庚打马往枢密院狂奔,总算赶上点卯。张叔夜向大家转达圣旨:“昨夜金人又派使者催促议和,诸将要小心谨慎,既不能挑衅金人,破坏合议,又不能麻痹大意,让金贼钻了空子。” 众人都不做声,呼延庚心里想:“那什么叫挑衅,什么叫麻痹大意呢?金人靠近哨位了,放不放箭,射死了金兵探子,算不算挑衅,若不动手,被金人打进城里,是不是麻痹大意?”估计诸将都是一般心思。 退下之后,呼延庚找到王禀:“节帅,张枢密是不是迷糊了?下了这样的命令。” “这是圣旨的意思。” “那官家糊涂了。” “噤声,哪能这般胡说。” 王禀想了一想,轻轻的嘱咐呼延庚:“你和吴革、姚友仲、辛康宗、徐宁私下说下,金贼要是不对劲,还是放开胆子打,不能让他们钻了空子。” “是!” “让龙捷军回到崇明门驻扎,当下最危险的,是里城西城墙。” “遵命。” “若是宣抚司追究起来,就说是我王禀交代的,我来担这个责任。” “啊?” “你放心,我看官家仁德,只是不想启衅罢了,真打起来自然还是会支持将士的。” 呼延庚心想,赵桓哪有你说的这么好,“节帅,你自己要当心啊。” “本帅省得。” 呼延庚又私下打听了一番,看来是完颜斡离不回军后,发现东南两面的营垒都被拆掉了,围城已不可能,故而想借着消灭刘汲部的势头讲和了。 连续几日,讲和就是继续扯皮,金国说要太上皇去当人质,宋国说,只送越王郓王已经够了。反复折腾一番,后来又把燕王、景王送过去当人质,却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二月十日,天降大雪。 宋兵们的冬衣虽然已经借款定制了,但十五万件冬衣,汴梁又被围城,也不是一时之间就能齐备的,而且呼延庚直接通知曹正,接到冬衣后优先保证神武南军,然后是东门和北门的守军,防守西墙的殿前司还穿着烂袄和夹衣。 雪越来越大,军汉们都躲到道路两旁的民房里,连同岗哨也是这般。 开远门的城楼已经被金兵占据,在城楼里,粘罕对手下的将领说:“雪势如此,如添二十万生兵。”金兵就在这样的大雪天,借着雪势和议和的掩护,发动了对皇宫西墙的突袭。 从西城墙到皇宫西墙,一共有三条大道,金辉门、开远门、顺天门各自对准一条。蒲家奴走金辉门,斡鲁走开远门、骨赧走顺天门。 因为大雪,宋兵的岗哨都躲在民居里,原本应该在屋檐上的射手也躲在屋子里烤火。 金兵不仅走大道,每一路金兵都分出两个小队,爬到屋檐上,每到一间屋子上就把天窗和瓦片揭开,网屋里射箭,或者干脆跳下去搏杀。 金兵的确勇猛,特别是在发起突袭的时候,而宋兵全无防备,很快,半条街的宋兵就被从民居里赶了出来。大队的金兵正在大街上等着,见到宋兵慌慌张张的出来,有的连甲都没披,立刻开始截杀。 求红票、收藏、评论、月票。感谢红色精英兵书友的打赏,谢谢狗砸啊书友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三节 里城 金兵的攻击沿着三条干道,从西往东进攻,防守金辉门这条道路的是辛康宗,防守开远门的是范琼,防守顺天门的是徐宁。 徐宁和辛康宗收到呼延庚的提醒,还做了些戒备,在受到攻击后,徐宁命人敲响战鼓,让在民居中的宋兵快些应战,大队人马立刻从西大街西侧挖的壕沟和窝铺里冲出来,与金兵厮杀。徐宁自己浑身披挂,顺着长街往顺天门猛冲,遇到金兵就是一枪,遇到宋兵就招呼跟上。一时之间,整条街上都是混战的金兵和宋兵。 在北面的金辉门正对的街上,辛康宗所部也是一般景象。只是中间一条大街的范琼所部完全无备,从中间的开远门被金兵一路平推。范琼的部下又最为懒惰,很多躲到内城去了,在遭受金兵袭击后,过了两刻钟,范琼才被从城内叫来。 这是,金兵已经清空了中间一条大街两侧的屋檐,女真射手居高临下,向宋兵射箭,本该是金兵被屋檐上的射手攒射,现在局面完全倒过来了,长街上的宋兵被一个个的射倒,宋兵发出的惨叫不绝于耳。 范琼带人也冲不到长街上去,只能龟缩在西大街边上的壕沟里。 斡鲁带领手下的金兵,已经打通了整条道路,到达西大街边上的壕沟边上,用长枪,铁骨朵,居高临下打击壕沟里的宋兵,宋兵位置低,根本没有办法还手。范琼所部全然崩溃,大叫“城破矣,待我辈往内前救驾。” 此时南北两面平行的两条街上,辛康宗和徐宁正带队节节抵抗,斡鲁的部下从中间打穿整条街之后,开始沿着西大街往两翼分开,从南北两条长街的东侧,也就是辛康宗和徐宁的后侧出现。 辛康宗的部下见到后面来了敌军,军心大乱,狼奔豕突,辛康宗还想维持秩序,大喝:“乱阵者皆斩。”一个溃兵一锤就砸过来。辛康宗没想到的是,手下居然敢向他这个统领动手,没有防备,铁锤砸在辛康宗的头盔上,把他打下马来。辛康宗的部下见首领不见了,最后一丝抵抗的念头也消失了,纷纷掉头往东逃走。 辛康宗摔在地上,头晕眼花,正想爬起来,先是自己的战马惊了,把主人踢了几下,借着逃跑的溃兵从他身上跑过,把辛康宗活活踩死。 这时,只有南面长街的徐宁还在率军抵抗,金兵从长街的东西两面涌入,将徐宁所部往中间挤压。 徐宁纵声长啸,挥动钩镰枪,向着东面,也就是里城城墙的方向杀来,但堵在长街东侧的金兵也越来越多,徐宁全部都被堵在长街上。 斡鲁和蒲家奴两部金兵都已经攻到了里城城墙下,负责阻挡他们的范琼逃跑,辛康宗身死。 但金兵可能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攻到了里城城墙下下,一时之间也没什么攻打的器具,需要后面送长梯、冲车上来。 在里城里面守卫的殿前司都已经上墙守着,有的往下放箭,有的捞到瓦片就往下砸。 后面送上来一些轻便的云梯。他们立刻把云梯倚在城墙下,有的金兵凭着一面盾牌,一把斫刀,登上云梯,就直往城上爬。 还有的金兵在几层牛皮帐的掩护下,扑到城根下,用铁锤和大凿子凿着城砖。不怕城砖多么坚厚,一锤下去,总有一些砖石的粉屑飞迸开来,只要功夫用得深了,还是能够凿出洞穴。每一个金兵的目标是要凿开、抽出一块砖石,然后飞快地跑开,让后面上来的金兵接替下去。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凿洞抽砖,最后就能凿成一个大洞,让大伙儿冲进去。 当然,主攻的目标,还是正面的瓮城门。冲车已经送上来了,猛烈地冲撞城门。几十个人轮换着撞,每撞一下,就使得用几重厚铁皮裹的城门发生一个大凹印,城门也随着猛烈地震动一下。 城下金军猛攻之际,城上的宋军除了用矢石灰瓶外,还用铁挠、铁钩、拒木等工具专门对付云梯上的金军。等他们爬上城墙,将要登城的一刹那,就突然从隐蔽处跑出来用挠钩把他们钩进城来杀死,或者出其不意地在城墙中凿个洞,支出拒木去把云梯连人一齐推翻,使登城者坠地而死。他们又用猛油(火油)、脂膏、松柴、干草等容易燃烧的物体,点着了火掷下城去火攻金军。最厉害的一着是在城头上烧着几只炽烈的大煤炉,把一切可以弄到手的油类,甚至把金属品都投进熔锅里燃烧,等到金属品溶成液体时,大桶地泼下城去,溶液溅到人体上,莫不体糜肉烂。 殿前司的军汉知道他们生死荣辱所系的宋朝皇帝,已到生死关头,一反常态死守。有时金军凿成一个大洞,一声发喊,正待大队冲杀进击,城墙内的宋军连砍带搠,只是死战不退,不放金军穿穴进城。这时城上的金属熔液已经来不及一桶桶地倾泼下来,索性连大铁锅一起推翻泼下来,这叫做“连锅端”,果然厉害,迫使这部分的金军只好后退。 金兵苦战了一个时辰,里城城墙越来越岌岌可危。 就在金兵在里城城墙下鏖战,徐宁被堵截在南面的长街上的时候,按照呼延庚的布置驻屯在崇明门的龙捷军行动了。 龙捷军是一支步骑混合步队,其中以呼延庚所率的五百连环马最为重要,在得知金兵开始进攻后,龙捷军就开始整队,披甲的披甲,带马的带马。但呼延庚让等一等,直到神火将军魏定国带了十辆箱车来到,呼延庚才对呼延通道:“兄长,今日要见见吾家正宗的连环马。” 龙捷军先分出一部分轻兵在前探路,扫除金兵往外布设的探子,之后是十辆箱车,在后是排成两列长队的连环马铁骑,跟在连环马后面的是龙捷军的其他马步军。 连环马队不疾不徐的前进着,如同一条贴地滑行的巨蟒,呼延庚与呼延通两马并行,呼延通道:“待会连环马上阵之时,还请贤弟让开。” “不需要小弟一起冲阵吗?” “兄弟你未曾和我等一起训练,只会扰乱队形,反而不美。” “好,小弟其他的部属也正在赶来,我去指挥他们好了。” 呼延通“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呼延庚感觉有些奇怪。呼延通平日粗豪的性子,既勇猛,又亲切,但今日连人带马通体黑甲,往连环马队头前一站,一股肃杀的气场油然而生,刚才一个“嗯”字,仿佛上级对下级的口气。呼延庚现在是右武大夫,比呼延通这个小使臣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但现在和呼延庚并马而行,仿佛上下左右都承受着莫名的压力。身后有一骑铁马跟着自己,呼延庚觉得身后有人拿着大木棍子驱赶着自己一般。 呼延庚稍稍催马,要离这压迫感远一些,但他一动,后面跟着他的那骑铁马也加速,结果整队都把速度提起来了。呼延通见状,怒喝一声,马鞭在呼延庚马后一拦,身后的铁马赶紧勒马。 呼延通不满意的说:“兄弟,你到前面指挥箱车吧,不要带乱了我的队伍。” 呼延庚有些郁闷到前面去。 在箱车的前方,十几队轻兵正在清除金兵的堵截。魏定国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该继续前进,还是等一等,让前面打完了再走。后面呼延通的大嗓门突然叫了起来:“一直走,一直走,不要管轻兵的,不要挡住我们的路。” 金兵正在专注攻打里城的西城墙,派过来拦截的兵力不多,只靠轻兵动手,就把他们清除或者赶走。 前面,已经到了里城城墙的拐角处,魏定国指挥箱车,来到里城西面城墙紧邻的西大街上,把箱车往南推了一段距离,一字排开。轻兵远远的散开,护卫着四周。 箱车摆好之后,四面隔板打开,每辆箱车上四十枚长长的木箭,铁簇箭头,每支木箭边上都有一个火药桶。 是改进版的卡秋煞,上一次用烟花的效果并不太好,魏定国根据呼延庚的提示,制作了这种新型的火箭弹,不过是些带铁箭头的大号冲天炮罢了。 这时,正在进攻里城城墙的金兵把西大街堵的满满的,有的还在专心进攻城墙,有的看见了这些箱车,但不明就里,等待上级的命令。 “点火!”呼延庚下令。 魏定国举起小旗子,用力向下一挥。 四百根引线燃烧时发出必必剥剥的响声,突然“嗖”的一声,一只火箭率先窜了出去,接着,刷刷刷的声音响成一片,漫天的火星向着金兵飞了过去。 火箭既不会爆炸,也不会燃烧,铁簇打在金兵的铠甲上,也不一定能够伤得了人。但四百根火箭,从来没有人见过的火箭,飞快的窜到金兵的队列里,让正在攻城的金兵一片混乱。 西大街上硝烟弥漫,但看来没伤到多少金兵,魏定国面有愧色,呼延庚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新玩具就是要不断改进的,能扰乱敌人阵型已经很好了,魏将军休得气馁。” 求红票、收藏、月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四节 雪夜 这时,呼延通的连环马已经绕过城墙拐角。 西大街本来号称八马并行,但呼延通硬是在一排塞进去十匹铁马。呼延通在第一排的正中,手上钢鞭一挥:“连环马,如墙而进。” 所谓连环马,并非一定要用用铁环套起来,而是马匹的间距非常的近。一般在开阔的战场上,连环马队奔驰一段时间就跑散了,因此要用铁环套住。但在这西大街上,街道就这么宽。 十匹高头大马,披着裙甲,齐头并进,步子不疾不徐,如同一堵墙一般向着敌人压迫过去。从金兵的方向看来如同一丈高的巨人,一排接一排的压了过来,无穷无尽。 在这样的压力面前,未成队列的金兵有的掉头就跑,有的瑟瑟发抖呆在原地,铁骑靠近后被宋兵打倒在地,被马蹄踩死,极少数的金兵想用长兵器对抗,但他面对的左中右三骑铁马的兵器一起挥过来,他挡得了一支长矛,躲得了一把马刀,再也免不了第三个铁鞭砸在头顶上。 有的金兵想起用弓箭,但连环马都是重甲,普通弓箭射不透,射不到要害。有些战马中箭后,骑手从马背上跳下来,训练有素的从后排铁骑的缝隙中穿过,直到最后,加入后面跟着的步兵。 一排连环马是一堵墙,五十排连环马就是滚滚洪流,将金兵从整条西大街上推了出去,除了被杀死,踩死的金兵,大多数金兵从开远门的长街上逃走。 城墙上的殿前司士卒都欢呼起来,他们只听说金贼的凶狠,却从未见过如此扬眉吐气的铁甲重骑。 汴河北岸,从金辉门过来的金兵不等呼延通的铁骑越过汴河的冰面,便已经撤走了。 这时,龙捷军的步兵开始往顺天门方向进攻,将徐宁解救了出来。 连环马威风凛凛,但扫清了西大街,它们作用就到此为止了。向西面延伸的三条长街,已经被呼延庚挖得到处都是坑,不是大队骑兵合适的战场。 因此金兵还未退走,就在西面的三条长街上。 雪又下得大了,金兵开始躲入长街边上的民居中,这些民居自金兵攻破西面城墙的时候就被清空了,此时倒不虞有居民遇害。 但整个龙捷军守在里城西墙之外,在风雪下无处容身,金兵未退,又不敢走开。 呼延庚在城下高呼:“请王殿帅上前答话,龙捷军要进城歇息。” 王宗濋这才在城墙后露出头来,呵斥道:“里城已用土堆堵死,驻军在城墙下驻守,擅离者斩。”这是既不开城门,也不许士卒到别处去取暖,只能在城墙下干耗。 呼延庚抬眼看看漫天的飞雪,看看躲在民居中的金兵,有看看刚刚重新占领了里城城墙根的龙捷军,忿忿的想:“皇帝去死吧,老子不守了。” 但也只能这么想想,然到把刚夺回来的阵地又拱手让给金兵? 呼延通已经带着铁马和部分士卒退下去休息,但呼延庚带着龙捷军一半的兵力在城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呼延庚心中暗想:自己还是把带兵打仗想得太简单了。自己一向把王宗濋看作废物,但他今天不让自己带兵进里城休息,就把自己难住了。讲耍手段,自己还差得远。 他又想:自己虽然以宣抚司走马承受的名义在带领这些军汉,但实际上是自家叔叔呼延灼把手头的实力借给自己的。呼延庚带军队还是有点心得的。一只新军队交到自己手上,最快树立威信的方法就是带领他们打胜仗,或者虽然战局不力但打得有章法也行,最忌讳的就是毫无章法的空耗,就像眼下把这六千龙捷军在城墙下干耗。 “只有提前开始街垒战了。”呼延庚无奈的想,自脑子里冒出汴梁格勒这个词,他就在为巷战做准备,也在神武南军中进行巷战的训练。 正准备这么安排,却有兵卒报告,东面有大队人马来,先过来两个探子。 呼延庚把探子叫过来一问,原来是吴革得知里城打得热闹,便点起一个指挥的兵卒,到城中来支援。呼延庚本想调笑一句:“打完了才来。”但转念一想,以宋兵的效率,得到消息,摸清情况,集合军队,再进入外城的东门然后过来,也的确需要这些时间。 而且里城打了这么久,北面的折彦质姚友仲一点动静都没有,足见吴革的盛情。呼延庚于是单骑走吗,前去迎接吴革。 两人见面,吴革非常惊讶:“金贼已退,走马为何不入里城休整?” 呼延庚苦笑着向吴革解释。 吴革道:“岂有在大雪下屯驻之理?” “可金贼近在咫尺,走不得呀。” “那走马作何计较?” “洒家要夜袭金贼。” 吴革低头思量了一会,抬起头说:“吴革到时也来。不知走马定在什么时辰。” “子时前来即可,人不要多,一个指挥的精兵足够,穿白衣。带短兵。” “穿白衣?夜袭。”吴革有些疑惑,但看一眼漫天的大雪就明白了,“革知晓了。” 呼延庚便道:“洒家也让神武南军一部子时前来。” 既然和吴革约定了时辰,呼延庚也就不急着调人来替换了,众军汉轮番到避风的地方吃过晚饭,便在里城西城墙下候着。 天色慢慢的黑了,雪下到晚间,渐渐停了,天上的浓云已经散开,透出清爽的夜色来,地上白皑皑的一片,反射着微光。 到了酉时六刻的时候,传来了密集的哗哗哗的声音,那是有人踏在雪地上的响声。吴革带着八百部属,提前到了。呼延庚立刻让麾下的龙捷军到崇明门边上的大营中去休息,他们今天在大雪中戍守了一整天,实在是太累了,让他们继续呆在城下没有作用。 呼延庚看见吴革的手下,都是一身短打扮,全身白衣,身着半身锁子甲,人人手持二尺短刀。 “都带的短兵?” “短兵寸进,贵在速战,兵多无用,反而互相阻塞。” 听到吴革这么说,呼延庚一笑。 过了一会,又来了一波人马,是呼延庚从神武南军调来的,分左两拨,前一波两千五百人,长枪手,弩手,长斧兵,刀盾手,陷阵营一应俱全,带队的是普六茹伯盛。另一波大约一千人,人人短刀轻甲,带队的是史进。他们人人除了身着白衣,还用白布单把身体盖住。还有一些人抬着凤凰弩。 吴革喜道:“走马的麾下中规中矩,这就不怕有意外了。” 普六茹伯盛将队伍在城下排好,命令众人就地休息,众军汉跺脚,暖身,一百名陷阵营的士卒开始披甲,陷阵营的都头是个身高九尺的大汉,正是武松。 呼延庚见各部人马收拾停当,轻声说道:“这就开始吧。” 普六茹伯盛请战。 “这一次我自率队。伯盛,你是骑将,用的又是方天画戟,不适合巷战,你带队在此驻守,防备金贼前来偷城,也注意援助我们。”呼延庚说完,从马鞍上抽出银锏。 吴革对普六茹伯盛道:“钤辖为革掠阵。”随后和呼延庚并肩站在一起。 “义夫,这里东西向有三条道路,你选南面一条,通向顺天门。我选中间一条,通向开远门。史进走北面通向金辉门的那一条路。” “遵命。” “义夫,你带人,只管顺着屋子冲杀。”临时抱佛脚,呼延庚向吴革解释了一通,反正只要三条长街同时发起进攻就行了。一旦呼延庚的部下顺利解决其他两条街,就算达成战斗目的。 “巷战是对抗苏修机械化兵团的重要形式……通过挖掘交通壕,隐蔽接敌,火力,爆破,突击紧密结合,巷战中采取破墙连院、小迂回、小穿插的战术,分割歼敌。……巷战的突击分队,以三人为突击小组,对单个房间配合突入。”“巷战三大要素:火力,爆破,突击。” ——《反帝反修,备战备荒——民兵训练教范》 一些军汉取来百来个吊桶,水缸,里头是刚刚化开的雪水,他们把白布单都泡在水中,这些都是刚刚化开的冰水,冰凉彻骨。等白布单都浸透了,军汉们每人领了一匹,披在身上 呼延庚,吴革,史进各自带着自己白衣黑甲的士兵,向着正对开远门的那条长街走去,他们的白衣和白布单与雪色相称,让人看得不那么仔细。他们在西大街的边缘停下,等待着。 魏定国将六具凤凰弩已经张开了,呼延庚点点头,魏定国让人给弩箭浇上灯油,这些弩箭都是特制的,没有铁箭头,只是把大木干削尖了,每一支箭都带着一个硕大的药筒,里面装着硫磺。箭上的风筝翅膀和药筒的引线都已经点燃了。六十只弩箭都开始燃烧起来。 魏定国把手中的火把一挥,宋军一声发喊,六十只带火的弩箭齐齐向着正面的民居射去。这时代的民居都是木板房,有的火弩落在房顶上,有的直接打穿木板射到屋子里头去。 长街靠近西侧的民居开始燃烧起来了,然后火舌贪婪的向着它能舔到的一切东西蔓延。 火光就着雪色,映红了半边天。 求红票、收藏、月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五节 移驾 金兵本来在民居的屋檐和窗口都设有岗哨,也观察到宋军的动作,做了防备。但房子一旦着火,岗哨也没有办法阻止火势的蔓延。三分之一的街道已经哔哔剥剥的烧起来了,金兵在屋子里和街面上乱窜,有人叫:“走水了,快来人。” 有人叫:“小心宋军夜袭,速去禀报将军。” 呼延庚想:“这样的火力准备,也太简陋了一些。”他高举银锏:“杀敌报国,就在今夜,诸君随我取首级去也。” 众人跟随高呼:“取首级去也。” 一千八百人急焯焯的向着长街冲去,其中傅慈的一个指挥五百人跟着呼延庚,雪色的地面,倒衬着火光,将整条长街照得通明。映射出这五百身影,如同身高数丈的恶鬼,向着金兵冲过去。 有些金兵从燃烧的房子里冲出来,被宋兵堵在门口,一顿斫杀。 呼延庚披着打湿的,甚至开始结冰的白被单,带头冲到燃烧的屋子里,开始与金兵鏖战。他冲进屋子,屋里有三个金兵,两个正在披甲,另一个已经拿起了兵刃,呼延庚轻身一纵,跳到一个正拿着铠甲的金兵面前,一锏将他打死,左手一伸,抓住另一个金兵,把他向着第三个金兵一扔。后面跟进来的宋兵围上去,将这两人剁成肉泥。 呼延庚一指西边的墙壁,手持骨朵的宋兵猛敲木板的墙壁,哗啦一声,把墙打穿,呼延庚当先跳了过去。这边屋子已经烧着了,金兵已经逃了出去,兵器皮甲都还留在屋子里 每杀空一间屋子,就打穿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的墙壁,进攻下一间房子。街道两旁的屋子已经烧得浓烟滚滚,但只见有金兵跑出来,却不见有宋兵出来。 呼延庚在屋内,灼热的火焰让白传单上冒起蒸汽来,木柴燃烧的黑烟熏得人眼睛发疼,呼延庚大呼:“顺着房屋杀过去,不要让金贼有机会拿兵刃。”他带头用白单捂住口鼻,向着前方冲去。 在长街两侧进攻的宋军,就如同两条在草地里潜行的巨蟒。巨蟒从不现身,但它滑过之处时,各种狐鼬鼠兔都疯狂的逃离乱窜,现在房子里的金兵也是乱窜到街上来。人们看不到屋里的战况,只听到大火烧毁木屋的声音,民居中传来的喊杀声,和不时狼狈的窜到屋外的金兵。 雪映火光,火助兵威,宋军在将领的带领下,顺着长街两旁的房屋,一路杀过去,只用了短短一刻钟,杀透整条长街。 没被烧死和杀死的金兵逃到了长街上,有的身上还带着火,普六茹伯盛把手一挥,先是弓弩招呼,接着步兵冲杀过去。 这时,听见呼延庚大声呼喝:“洒家斩首三级,何人多过洒家乎,多一级,赏钱一贯。重赏就在街心,儿郎们取之。” 众军汉呼应:“重赏在此也。杀之,杀之,杀之。” 众多兵卒从屋子里冲出来,将街心的金兵围杀。街心的金兵仓促逃出来,既没有兵器,也没有铠甲,徒手就戮。 呼延庚雪夜奋短兵,只用了半个时辰,将外城西城墙与里城西墙之间的金兵全部清空。 1 这时,金兵的援兵从西面到来。呼延庚命令军汉像救火队一样将烧成空架子的房屋拉倒,力拉崩倒声,曳屋许许声,轰然大作。突击的步兵安然撤回本阵。 隔着房屋的废墟,六具凤凰弩再次发射,这次是带铁箭头的弩箭了,六十只巨弩呼啸而过,对面的金兵狼奔豕突,不成队列。 房屋都拉倒了,金兵的骑兵没法过来,只能派了几队步卒,上前厮杀。 普六茹伯盛指挥着部下摆出阵型,向金兵放箭。金兵顶着箭雨,前行到一半的距离,武松大喝一声:“陷阵营,跟我上。”陷阵营人人披着全身步人甲,手持长柯斧,踏步而进。 今晚金兵已无战心,和陷阵营刚一接触就转身逃跑。金兵大队也无心思再战,对射了几轮弓箭就撤走了。 天亮了,只见西城变成一片开阔的白地,金兵烧焦的尸体倒橫其间,很多都被斩去了头颅。 邱穆棱仲廉带队前来换防,呼延庚回到玉津园大营,给昨夜有功将士发赏,他现在在王禀的教导下,越来越有大将的范儿。 到下午的时候,童穆突然来带话,他以赵桓的口气问:“呼延庚,官家问你,昨日为何要与金国启衅,还把连环马都弄出来了。” 呼延庚一愣,稍稍抬起头看童穆,童穆挤挤眼,解释道:“国舅爷,王殿帅,说是你呼延庚启衅。” 呼延庚这下明白了,王宗濋主管里城城墙的防御,昨日被金兵推到墙根了,王宗濋要把责任推给他呼延庚。于是他答道:“是金贼先进攻的,而且我还留手了呢。稍有常识的人都会看出,如果我们的铁骑继续前进,螳臂当车的金贼绝非如此轻易脱身。” 童穆道:“那我就这样回了官家了。”这时,他才把身子放松下来,搀起呼延庚。他笑着说,他童穆会帮着呼延庚在官家那里把话讲圆,随后告诉呼延庚,昨夜一战,金贼可能认为很难打进里城了,议和的态度热烈了许多,说不定真的可以停战撤走了。 “那么,官家是甘心议和了么?” 童穆叹了口气:“这些还是请朝廷定夺吧。” 呼延庚也跟着叹了口气,他一个中级武官,与金国交战,这事情是宣抚司当管,但皇帝直接派内侍来问,可见张叔夜已失圣眷。 景福宫内,赵桓与低调俱乐部的一干大臣正在商议与金国议和的事情。 今天金使王瀛杨天吉的态度大变,对议和变得热切起来,虽然仍旧要赵桓送太上皇和太子作为人质。 太子是肯定不能送的,但是老爹呢,赵桓只担心把老爹送到军营后,金人拥立老爹复位怎么办?自己的皇帝还做不做了。同时要老爹去当人质,自己“不孝”的骂名就背定了。 但今天的局面出乎赵桓的意料,这干低调的大臣们意见一致,现在不能讲和。 这时,太宰何栗斩钉截铁的说:“不可和,坚决不可和。”并献上一条计策:“奉陛下出狩襄樊,以避夷狄。”这是老话重提了。金兵第一次南下时,宰相白时中就这样提过,被李纲驳斥了回去,还追回了已经出城的朱皇后和太子。今天何栗旧事重提,李纲已经不在朝堂了。 王时雍赞同:“无论战与和,移驾襄阳,则立于不败之地。” 接着王宗濋也赞成这个提议。 赵桓整日在金兵的威胁下,日子过得战战惶惶,他早就想走了。难得太宰何栗这么贴心把这个话题提出来,还是以主战的姿态。赵桓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一干大臣,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首先是殿帅王宗濋。昨日一战,金兵虽然没有打进里城,但王宗濋心中却非常清楚,凭他自己的本事,是没有能力保护里城和皇宫的安全,一定要借助张叔夜和神武四军的力量,尤其是王禀的神武南军的力量。但借助王禀的越多,王禀手下军将立下的功劳越大,对自己的地位威胁就越大。金兵这些蛮夷终归是要走的,但王禀这些军将才是自己的心腹之患。因此,让赵桓移驾襄阳,自己护驾也一起到了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坐观王禀和金人大战一场,自己再使点绊子,让王禀损失惨重,这样自己的地位就安全了。 王宗濋这样担心王禀,何栗王时雍等人则同样的担心张叔夜,不如让张叔夜在汴梁留守,和金人打生打死,自己在后方坐收渔利。 他们这些大臣,当初为了不让李纲得势,可以把姚平仲劫营的计划当做废纸到大街上去叫卖,还凑巧卖给了金国的奸细,让姚平仲手下数千精锐全军覆没,现在好多了,只是带着皇帝逃跑而已,并没有直接做对张叔夜王禀不利的事情嘛。 其实挟持皇帝南逃,然后让主战派去和金贼玉石俱焚,是主和派官员一直以来的思路,只是金兵这一次南下,把汴梁团团围住了,这个计划才没有执行。现在南、东两面的围城已经被打破,金兵的气焰也有所收敛,那正是执行这个计划的好时机。 赵桓本身并没有死守汴梁,君王死社稷的打算。他的“亦战亦和”的战略,站在一个离战场比较远的位置才能得心应手的操作,只是由于金兵围城,他才没有选择。 今天各位宰执提出移驾,赵桓的心思就活动了,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移驾襄阳,路上安全吗?” 王宗濋拍胸脯保证,八千殿前司,定能护住陛下,何栗又提出了一个计策,命令王禀、折彦质、解潜等人各率本部,向金兵全线进攻,这样既能把金兵牵制住,又能让张叔夜等人忙不过来,不会阻挡皇帝移驾。 现在赵桓下了决定,到襄阳去,不仅自己要走,还要带着皇后、太子、还有老爹太上皇。 众人又密议了一番,商量定了三日后移驾,种种措施都交给宰执们去办理。当君臣们决定逃走的时候,他们身上的执行力都激发起来了,何栗、王时雍,王宗濋、王孝迪、孙覿、孙傅等人都高效率的做好了护驾的准备。为了不走漏消息,宰执们把李回、李邦彦、徐秉哲等不在场的主和派都抛弃了,对他们保密。 赵桓还草拟了一道密旨,正式授权两京道宣抚使——也就是张叔夜“代天留守,听侯差遣”,听侯差遣几个字的意思,就是赵桓发命令来了张叔夜还得听。 这道密旨在赵桓走后才会交给张叔夜,在这之前,赵桓先发了一道命令,让宣抚司对金贼“痛加剿洗,以逞天威。”意即给金贼点颜色看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六节 生变 张叔夜、王禀、折彦质、呼延灼、解潜等人接到了圣旨,张叔夜接旨后与众人商议:“三日内将金兵赶下城墙?官家终于振作,大快人心。只是,刘延庆何在?”刘延庆是神武西军的主帅,按说要夺回西城墙,当以他为主才是。 呼延灼道:“自失却西大街之后,西城的防守,就是老夫的龙捷军来担当了,环庆军和都门禁军都被王殿帅收去,老夫也好几日没见刘太尉,刘团练也未曾见到。”刘团练指刘光国。 解潜在一旁叹了口气。他对刘延庆有点兔死狐悲,在他看来:都是西军宿将,都因为兵败而失去圣眷,现在刘延庆连部属都被夺走了,能不心灰意冷吗。 张叔夜道:“官家好容易要振作一番,下旨要克服西面城墙,诸将不可辜负了圣意。”他注视着呼延灼:“既是龙捷军接管西面防务,这收复西墙,呼延太尉当仁不让。” 呼延灼也不客气,说道:“西面金贼总数也有五六万人,龙捷军兵不满万,还需从其余各部增援。” 王禀等人仔细商议,决定三面各抽调一万人给呼延灼,南面的压力较轻,神武南军另外再抽调一万人出来,作为西面攻打城墙的预备队,如此计议已定。 呼延灼在西面进攻西城墙,已经打成了添油,攻打城墙是仰攻,呼延通所擅长的铁骑冲杀派不上用场,只有靠步兵,一点一点的往里填人命。 在雪夜一战之后,呼延庚似乎变得清闲下来,他带了一指挥骑兵,巡视四城。每日在听听西城的军报。坐在马上,他有时候想:“若是西城墙打下来,宋朝算扳回一点局面,那么也许真能以一个较好的条件讲和吧。”呼延庚根据他前世的知识和这一世的经历,也知道将金兵全歼于汴梁城下不现实。 这时,一个小校跑来报告:“开封府传令,让打开南面各个城门,供百姓出入采买,或南下避难。穆将军请示下是否开城,如何答复开封府?” 开封府要打开城门?呼延庚浑身一激灵,打马就往南城走,到了玉津园大营,除了邱穆陵仲廉和开封府的师爷,还见到了宣抚司的参军事张仲熊,他是张叔夜的次子。 呼延庚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仲熊道:“官家也给家父下了圣旨,要开启各处城门。供百姓出城。官家说,去年老种相公就让大开四门。”全年金兵第一次南下的时候,本来汴梁城门紧闭,但种师道带着援军来后,命令四门大开,让百姓自由出入,以安民心。 呼延庚心想,此一时,彼一时。去年金兵的大营也没有屯在刘家寺这么近的地方。但这话和赵桓没法讲,而且他已经出了圣旨,张叔夜还把儿子派来传令,那就是板上钉钉,没法让赵桓改变主意了。 “那只开南熏门,小心戒备。”呼延庚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也不知道如何巧言令色,抓住命令的漏洞,回避这条命令。 除去正在作战的西面,汴梁的北、东、南三面都把城门打开了。但北面受到金兵联营的压迫,没有百姓敢走北面。 二月十二日,十三日两天,就这么平静的过去了。金兵仿佛默契的,也没有进攻打开的城门。 汴梁的百姓们见到城门打开,宋金两军都还很宁静,胆子便大了起来,有些早就想逃难的,被关在城里一直没有出去,这下抓紧机会逃出城去,举家向南搬迁。 二月十五日开始,出城的百姓越来越多,扶老携幼,拖家带口,和儿唤女,赶着大车小车,急匆匆的从东门,南门出去。 于此极其不协调的是,西城墙的战斗越发艰苦,宋金双方都在此投入了数万兵力搏杀。北城的姚友仲,东城的吴革,南城的邱穆陵仲廉都亲自带着援军去了西面。 这一日,东面的朝阳门迎来了一支庞大的车队,是吏部尚书王时雍的家眷,他们觉得汴梁不安全,要回老家去。还有五百士卒护送。 守城门的军汉见管家递过来的令牌和路引没什么异常,也不敢搜查尚书家的车队,简单看了看,就放行了。 过了一会,是中书侍郎王孝迪家眷,也要出城去,军汉也放行了。 中午的时候,刘延庆父子带了两千环庆军的老卒,说是奉圣旨出去公干,兵丁哪敢阻拦圣旨,于是把他们放出了城。 到了下午,勾当殿前司公事王宗濋亲自带了整整好几千士兵,怕是把整个殿前司都带空了吧,要出城去作战。代替吴革值守的将领感觉不对,便要将王宗濋拦住一会,同时派人去向解潜请示。解潜赶来询问,王宗濋吧圣旨一亮:“奉旨出城。” 解潜真是有些心灰意冷了,见到圣旨,就不再纠缠,挥挥手,让手下放行了。 于是王宗濋的军队,通过城外的壕垒地带,去追先行出发的几个车队。 其实这四个车队,运送的核心人物,第一个车队是朱皇后和太子,第二个车队是何栗王时雍等宰执,刘延庆父子护送着太上赵佶,殿前司的人马,运送的正是赵桓本人。 当天晚上,解潜把王宗濋出城这件事,向宣抚司报告了。张叔夜当即感觉不对,往皇宫跑,去面圣,在宫门喊了半天,终于童穆出来了:“枢密,官家已经移驾襄阳了。” 啊!张叔夜当时就如同五雷轰顶,直挺挺的倒下去。 童穆着急了,急忙在宫门旁边找了个小屋子,让几个小内侍把张叔夜抬进去休息,又叫人去请太医来。折腾到半夜,张叔夜的精神稍微好点了,童穆亲自带人将他送回枢密院,又把赵桓的密旨交给他。张叔夜道:“请王节帅,呼太尉,折太尉,解太尉来。” 等这几人都来了,张叔夜开明宗义,自己身体撑不住了,而且真正讲指挥打仗,还是各位太尉更在行,现在他手持赵桓的密旨,请王禀为“摄宣抚司事”,在他生病期间暂时代理自己的职务。 王禀连忙推辞。 张叔夜也是急了:“王节帅,王公,你当这是什么好差事,容得你来推辞?大宋危如累卵,此处以节帅你地位最高,自当挺身而出,岂可推辞。” 边上折彦质、呼延灼、解潜也劝王禀,表示一定会附从王禀的调遣。他们心里也清楚,现在宣抚使的位置就是个炸雷,做的任何决定,都可能让自己在政治上万劫不复。 王禀踌躇了一下,最终把心一横:“枢密相公贵体欠安,某为相公分些俗务,军国大事还须相公拿主意。” “接下来最重要的,是派人追上官家,一是劝官家回来坐镇,二来,也要弄清楚官家究竟有什么打算。”在座众人心里都清楚,官家既然跑了,怕是劝不回来了,但至少要明确官家的一个底线,到底是战是和,和能给出什么条件。 张叔夜强撑着身体问道:“太宰还在京中吗?” 解潜道:“吾已问过守城士卒,没见到何相公,王尚书等人出城。王殿帅昨日带兵出去的,但辛家兄弟都还在城中驻扎。” “那派人去请几位执政,明日到都堂议事,共度时艰。” 第二天,到了都堂,何栗等人都没在,王禀对张叔夜说:“好叫枢密知晓,何相公等人昨天就化装出城了。” 张叔夜气恼的坐到椅子上,堂堂大宋宰执,私自跑出城不说,居然还是化装偷跑的。 王禀道:“还有件事请枢密定夺,西城墙还打不打?” “节帅,依你之见呢?” “官家一走,摆明了是尽快讲和,我等只需在西城墙保持压力,不要让金贼发觉我们这里的变故,再派人去金营讲和吧。” 众人正在商议,突然都堂外响起一阵喧闹:“吾乃金枪班徐宁,我要见枢密。” 众人都大惊失色,徐宁不该是护驾吗?怎么跑回来了,难道皇帝…… 张叔夜杵着拐杖,强撑着身体和王禀等人一起来到都堂外,见徐宁浑身带血,金丝甲上还卡着两个箭头。 不待张叔夜发问,徐宁就跪下禀报:“官家中了金人的埋伏,被掳走了。” “什么?”张叔夜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王禀一面叫人把张叔夜抬到屋子里休息,一面让徐宁站起来,详述经过。 徐宁道:“内侍袁珪是金贼的奸细。” 袁珪,就是去年金兵第一次围汴梁,姚平仲要去劫营,最终把这个消息送到金营去的,就是内侍袁珪。当时他是受宰相白时中的安排,把“废纸”送到金营中去的,得到了完颜斡离不的重赏。从此他食髓知味,当起了真正的奸细。 赵桓要逃到襄阳去,也被袁珪告诉了完颜斡里不。斡里不不动声色,故意在东、南两面不做骚扰,而在南面留下一支伏兵。加上袁珪沿路传消息,做记号,王宗濋的八千殿前司目标又明显,所以金兵很顺利的堵住了赵桓和赵佶,并且全歼了殿前司的兵力。 刘延庆、刘光国和徐宁各带本部突围,“遇金人铁骑纵横冲突,众皆星散而溃。延庆及光国皆死於乱兵中。”只有徐宁孤身逃回了汴梁。 王禀听得仔细:“太上和官家被抓走了,圣人和国公呢?”圣人指朱皇后,国公就是指太子。 “圣人和国公?宁未曾见到。” 求红票、月票、收藏,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七节 失踪 王禀回到枢密院,先把呼延庚找来商议。呼延庚看看就自己和王禀两个人,于是大大咧咧的的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皇帝被抓走了有什么关系,我们保的是江山社稷,是黎民百姓。” 王禀沉吟着。 “节帅,可还记得太原吗?”太原城破之后,金兵大肆屠城。 “节帅,可还记得平阳。”平阳守将刘锐逃跑,全城不战而降,金兵入城后大肆掳掠,后来宋军收复平阳,平阳已变成一片空城,居民不是被杀死,就是被掳为奴隶。 “节帅,可知道真定?”真定城陷后,金兵还是大肆掳掠杀戮,居民十不存一,侥幸活下来的人只能割取尸体上的腐肉为生。 “节帅,汴梁若战,百姓还有一线生机,若降,吾等皆为索虏口中之食。汴梁百万生灵,俱在节帅一念之间。” 王禀当然清楚,若是向金兵投降,汴梁会落到什么下场,但他是生于宋朝,长于宋朝的武臣,自幼便知道“手握掌中枪,惟知忠与义。”把皇帝看得如同神灵一般。不像呼延庚,来自现代,把皇帝就看作一个符号。这个符号丢了,再造一个便是。 呼延庚给王禀提到了太原、真定等几座城池的下场,王禀便拿定了主意,决不能降。有了这个主心骨,决定便容易做了。 他先颁给呼延灼一支令箭,命令呼延灼在短期之内一定要拿下西面城墙,可以想办法把配重式投石机都搬过去,冲车、鹅车也可以用,就算把西城墙打坏了,也要夺回来。现在皇帝被人抓走,要在金使到来之前,尽可能的把金兵打疼了。 随后又给呼延庚一支令箭,让他组织人马,出城去搜寻朱皇后与太子。 呼延庚来到玉津园大营,调集了五百名骑兵,分作两百个探马小队,向东面和南面的不同路径去搜索。但呼延庚自己没有立即出去。他仔细问过徐宁,皇后和太子不在殿前司的护卫中,因而很大可能没被金兵截去,这不是幸运,而是一个阴谋。 王宗濋带领殿前司与其他三支车队汇合后,诸位化装的大臣都聚在一起拜见赵桓,真正指挥第一个车队的王时雍告诉大家,皇后的车队出城不久,就和一大队流民混杂在一起,队伍被挤散了。为了掩人耳目,皇后的坐车上没有任何特殊的标志,因此王孝迪也无从寻找。 赵桓什么反应无从知晓,不过也不重要了。 呼延庚听宣赞提过,王宗濋很是想帮他妹妹王贵妃扶正,得到皇后的大位,这一次很有可能有意为之,让皇后和太子在流民中走失,如果他真的这么想,便不会仅仅让流民冲散车队,一定还有后手。 现在直接出去找人,呼延庚并不会比一个普通的骑兵小队找到人的几率更高。他需要一些线索。 呼延庚对宫闱黑幕一无所知,他现在后悔没有在穿越之前好好读一读女频的小说了。他要去拜访童穆。 呼延庚骑着马来到汴梁里城,汴梁比他刚刚带领河防军回来时萧条了不少,开城以后,确实有大批的百姓出城南下。客观的说,这些百姓出城减轻了汴梁粮食供给的压力。汴梁被围城已经三个多月了,虽然百姓常常抱怨米价腾贵,但呼延庚还从未在市井上听闻要与金贼讲和的风声。 汴梁的百姓是受过教训的。在金兵第一次南下时,完颜兀术就在城东北面杀掉了十余万逃难到开封的百姓。 朝廷要讲和,由中书侍郎王孝迪担任专领收簇合大金国犒军银”,他公事在身,十分卖力,连夜亲自赶写了一道文榜贴在东京各道城门和通衙大街上,限士庶人等在三天以内,把全部财物都交 纳归公,送去给金人抵折。 违者就要抄籍,文榜中写得明白,“此则免吾民肝脑涂地,”不然则“男子杀尽,妇人虏尽,宫室焚尽,金银取尽。” 汴梁百姓将王孝迪称作“四尽中书”,说金人要“杀尽虏尽、焚尽取尽”,总之是要把家财全部献出来送给金人,才免得肝脑涂地。王孝迪造出这些舆论,就代替金人到百姓家中“四尽”了。 当时一夜之间 ,在“保民”的外衣下,王宗濋、王孝迪、王时雍等人亲自带头,官抄民家,后来被抄的范围还扩大到指定的名单以外,被抄的不下数千户。 开封府的凡是公人,借口查抄,就可以随意进入民家,进行勒索,搜查甚至抢劫,公人们成了变相的强盗。 被作为财神的对象当然倒了霉,被抄得寸缕无存,至于那些因私怨而被牵连的对象,遭遇更惨,到处都发生血案。那一夜当中,当场被打死、逼死、被奸致死以及老人小孩惊吓致死的人命不止二三十条。 著名的歌妓赵元奴,崔念月等都遭到不堪忍受的侮辱。抄家的油水不足,何况抄来的财物,大部分都被当事人朋比瓜分,真正登上官府帐册上的不过三分之一,总数也不过几万两银子,但汴梁的民众却大受苦楚。 代替金人抄掠的四尽中书已经如此难熬,那讲和后金人亲自来抄掠岂不是骨头也剩不下了。 汴梁的民众非常的清醒,坚决不许皇帝与金贼讲和,在这次抄掠之后两天,就发生了著名的宣德门磕阙,二十万开封百姓聚集在宣德门前,要求恢复李纲的职务,对金抗战。也就是在宣德门磕阙之后两天,金兵解除了对汴梁的围攻,带着金二十万两,银四百万两撤营北去。 而在另一个时空,金兵第二次围攻汴梁,终于攻陷四面城墙之后,就开始强迫(或者说勾结更合适些)宋朝的官吏,在汴梁“根括”,要将汴梁的财富连根刮尽,金兵撤走以后,汴梁户口“十丧其六,家家四壁如洗,空无一物,”居民“以墙角水苔果腹,割饿殍以飨。”即吃苔藓和尸体为生。 所以汴梁的百姓对金贼有仇恨,有蔑视,有畏惧,就是没有讲和投降一说。 在路上,不时有路人见到呼延庚一身戎装,就赞叹道“有吧。”这不是那种正式的,光冕堂皇的恭维,而是汴梁人发在内心的,亲切的喜爱才用的词。 呼延庚到了皇宫,见到童穆。童穆道:“王殿帅,王贵妃的心思,宫中早有传言,昨日皇后出宫时,黄公公主动请命,跟随护驾。” “黄公公?” “太上皇的老内监黄经臣。” 呼延庚似乎有点印象,似乎是赵佶的亲信,经常代表赵佶给李师师以关照。于是他问道:“黄公公为圣人护驾?” “是啊。黄公公是在宫中三十年的人,像张迪、梁师诚这样的权宦,都被他斗倒了,连媪相也要敬他三分,王殿帅那点小心思,又如何瞒得过他。” 呼延庚看看童穆的神色,心中落下一块大石头:“还请童公公指教。” “不敢,黄公公老家是在徐州附近,他曾说,既然时局动荡,王殿帅又别有心思,不如将国公暂时带离漩涡,只要朱皇后位置在,太子之位便安如泰山。” “徐州?” “徐州。” “多谢童公公指点。” “走马客气了。” 呼延庚掉头就走,突然回过头来,问道:“童公公,你怎么没有护驾一道走呢?” “以兵事而论,王节帅和王殿帅,孰强孰弱?”童穆这话就很明显了,因为王禀比王宗濋能打,所以更能保护他的安全,因此他留下来了。 呼延庚心想,“这个内监有意思。”一边赶回玉津园大营,点了一都骑兵,急急出发了。 他直接往东南方向的大道走,一面将人手分散出去,与前期派出去的探马联络,互相通报消息,到了晚间,基本确定有一大股流民,都是往徐州去的,他们当顺着运河南行,黄经臣带着朱皇后,很可能和他们同路。 因为不断派人出去通报消息,以及遇到一些难以抉择的路口就分兵,呼延庚现在身边只有五十骑。 他又派了一名信使回城,让张横骑马沿着运河南下,接应自己。之所以叫张横,是因为现在运河还结冰,但到南边一点的地方,说不定可以行船。 呼延庚一行快马加鞭,一路往南赶,在第二天的时候,已经过了陈留,陈留已被金兵所占。陈留就在运河边上,众人顺着运河往前赶。最前面的探马突然回报:“前方有金贼的骑队。” “冲我们来了吗?发现你们俩了么?有多少金贼” “没有,金贼背向我等。大约一个谋克吧。” 呼延庚想:能到南边这么远的金兵,多半是打粮队,那跟着他们,前方就能找到大队的百姓。于是他派两个探马,远远的吊着这对金兵,自己再带领四十多个骑兵远远的跟在探马后面。 到了下午的时候,两个探马返转回来:“将主,前方果然有几千百姓,正在运河边休息,金贼正在整备马匹,看来准备突袭了。” 河岸,几千流民正在休息,这些流民大多是从汴梁逃出来的,要到南方投靠亲眷,并非因为灾荒,也没有头领,只是大伙都往同一个方向走。 一个老者来到一辆大车前面,问道:“主母和小主人用过饭了吗?” 求红票、月票、收藏,谢谢大家 推荐一本书,《革新年代记就在纵横站内,有一些新意,大家可以去看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八节 救驾 里面一个轻柔的女声回答:“用过了,黄公公……管家,你和下人们都吃过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这老者正是黄经臣,他领了保护朱皇后出城的任务以后,就找到了御龙骨朵值指挥使蒋宣、御龙直押班卢万、银枪班押正李福。这三人一向痛恨王宗濋,还曾经痛殴过主张投降的御药监朱拱之。听说要保护朱皇后免遭王宗濋的毒手,便慷慨请命,护送朱皇后。于是朱皇后的车驾出了汴梁,这几人各带了十个亲信侍卫,等黄经臣一个暗示,就动手宰杀了王宗濋派了的刺客。他们一行人保着朱皇后去徐州,与东道总管朱胜非汇合,再作计较。 他们正在数千百姓中休息的时候,金兵来了。 一个谋克的金兵像捕猎的狼群一样展开,将全部的百姓都往运河边上赶,有试图往两侧逃脱的,就被弓箭射死。在几十个胆大的逃脱者都被射死之后,岸边的百姓认了命,乖乖的停住不动,等金兵发落。 金兵的谋克蒲里衍带着十几个亲兵等在人群之外,其余的金兵都冲到人群中去搜捡财物,粮食。一个金兵到了一个胖子面前,胖子满脸堆笑,把身上的银子,钱缗都掏出来。口里向金兵解释着什么,这是,金兵看到他的腰带上有一块玉,便用手一指,胖子捂住玉,想解释两句,金兵一刀砍过去,胖子大叫一声,双手都掉在了地上,痛号不已。金兵伸手扯下了他的腰带。 一个乡绅,身边有一辆大车,车上想是装的粮食,金兵二话不说,牵起骡子就要把车带走,乡绅跪下哀求,抱住金兵的腿,金兵一刀砍在乡绅的脖子上。乡绅倒在地上,金兵将骡车赶出来。 金兵把人群中的壮年男子和年轻女子都挑出来,站成一行,用草绳将他们的双手捆起来,穿成一串。 金兵收集钱财、粮食、壮丁、女子,遇到反抗就一刀杀死,执行得非常有效率。 这时,有两个金兵到了朱皇后的大车前面,黄经臣见到前面那些例子,知道不可能用钱买通金兵了,便打个手势,让车夫驾车走,蒋宣一枪挑死边上的金兵,跳上马,准备保护朱皇后突围。 金兵的反应也很快,乱箭把车夫和御马射成刺猬,一刀砍翻了黄经臣。然后一百余人将蒋宣卢万李福和几十个宋兵围住厮杀。河边的百姓四散奔逃,金兵也不管了,看到朱皇后拉车的这几匹马,看蒋宣这个护卫的身手,他们认定是逮到大鱼了,不再搭理其他百姓。 蒋宣、李福、卢万十分英勇,蒲里衍让自己的亲兵围上去,这时,就听见身后弓弦响,一支箭头,透过蒲里衍的胸甲,从胸前冒了出来。 呼延庚带着人早就到了。但金兵一个谋克有两三百人,不是他五十人能正面抗击的,因此远远的躲着等待机会。直到蒲里衍身边的亲卫少了,呼延庚才专心射出一箭,然后立马全队冲锋。 这时,围攻蒋宣等人的金兵还没发现自家蒲里衍被人射杀了。呼延庚的五十骑已经冲到了蒲里衍的亲兵身边,以多打少,很快解决了他们,随后与剩下的金兵鏖战。这个谋克是少数女真人带领契丹、渤海、奚、汉民的混合谋克,在蒲里衍和他的女真亲兵被杀死后,这个谋克已经散架了,契丹等降兵回去找到其他的谋克一样吃饭,何必在这里拼命。看到几个金兵俯身捡起抛在地上的财物逃走后,金兵们纷纷有样学样,捡起一些财物打马就走。 呼延庚这时才来到蒋宣身边,蒋宣以少打多,身受重伤,他警惕的看着呼延庚,紧握着银枪。 呼延庚拿出王禀的令箭,自我介绍:“王节帅麾下,呼延庚。” 蒋宣道:“我知道你。”他本来强撑着一口气,现在这口气一泄,他就从马上栽了下来。 呼延庚跳下马来,正想查看蒋宣的情形,边上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先管活的。” 呼延庚顺着声音望去,见到一个老者躺在地上,血流满地,问道:“黄公公吗?” “不要管我,圣人和国公在那边。” 呼延庚正想凑到黄经臣边上去问情况,黄经臣道:“不要管我,快走,快走。” 呼延庚只得先到大车边上,问道:“圣人在里面吗?国公安好?呼延庚救驾来迟,还请圣人恕罪。” 车里没有反应。 “这个时候,讲什么礼节,掀开帘子就是。”黄经臣的声音又尖又细,分外瘆人。 呼延庚掀开帘子,发现一个年轻妇人,抱着一个孩童,缩在车辆底端瑟瑟发抖。 这妇人生的甚是美貌,而且虽然穿着普通的富家的衣服,却掩盖不住华贵的气质。呼延庚看到她,愣了好一会,才说道:“圣人安好?国公安好。末将呼延庚,特来救驾。” 这妇人正是朱皇后,她看了一会呼延庚身后的靠旗,神情渐渐舒缓下来:“是代州呼家的子弟吗?果然一表人才。” 呼延庚心想:“代州呼家连姓都直接改成了单字‘呼’,跟自家已经出了五服,已经算是两家人了,不过现在安抚皇后要紧。”便开口答道:“末将正是呼家子弟。” 皇后听说是呼家子弟,神情又安定了一些。呼延庚道:“圣人可会骑马?” “本宫会一点的。”赵佶喜欢蹴鞠马球,故而宫中女子多少都会一点骑术,比如荣德帝姬,比她的驸马曹晟的骑术还要好。 呼延庚往上探一步,伸手想把朱皇后拉起来,皇后没有把手伸过来。呼延庚这才想起来,礼教大防,皇后和自己更是有男女、君臣的两层“防护”, 是不会把手伸出来让自己握住的。 于是呼延庚口中说道:“圣人,不可耽搁。末将告罪。”抢上一步,一把拉住朱皇后的肩膀,把她提起来往后一甩,右手在下一托,把她扛到肩膀上,随即左手抱起太子,把他们母子俩扛下马车。 朱皇后可能从没想过呼延庚胆敢扛住她,一下子蒙了,一句话都不说。呼延庚把他们母子弄下马车,让朱皇后站在地上,随后叫道:“带马过来。” 边上的李福卢万一众宋兵都看傻了,听见呼延庚的叫唤,才找了一匹金兵的弃马过来。 呼延庚道:“圣人请上马。” 朱皇后皇后用一个带黑沙的帽子遮着自己的脸,这才抬头看了一下呼延庚:“这叫我如何上马?” 呼延庚心想,踩着马镫不就上去了么,然不成要我抱你? 这时,卢万跑过来,在战马旁俯下身体,趴到地上:“皇后娘娘请上马。” 朱皇后点点头:“总算有个懂规矩的。”一脚踩在卢万的背上,第二脚伸进马镫,然后跨上战马,幸好朱皇后出逃,衣装紧凑,要是穿的宫装还真麻烦了。 呼延庚抱起国公赵谌,让他坐到朱皇后的身前。国公赵谌已经十一岁,但极其瘦小,好似七八岁的孩子。呼延庚这才牵了另外一匹马,来到黄经臣身边。 已经有两名军汉把黄经臣扶着做好,呼延庚想请他上马,黄经臣强撑着说:“我也不行了,你们快走吧。” “黄公公是要把皇后送到哪去?” “本想去徐州,但徐州路途遥远,只怕沿路都不会太平呀。我知道呼家的,呼延庚,你不可折了祖宗的忠义之名。” “谢公公教诲。” “吾观当朝诸位相公,能够匡扶朝纲的,唯有张枢密,你护送皇后和国公回汴梁吧。卢万,李福,你们都要听呼延将军的命令。” “遵命。” 黄经臣唱了一曲偈子,“在昔汉唐亡,阉宦起贻患,唯我黄经臣,以身死国难,不求万世勋,但乞长安泰。”居然坐化了。 呼延庚暗叹一声,将黄经臣、蒋宣等人的遗体堆到马车上,放火烧掉了马车,跳上马,带领众人往回赶,在前后左右各放了两名探马。 天色慢慢偏黑了,大约是到了申时,前方的探马折返回来,大叫:“前面有金贼。” “怎么回事?是冲着咱们来的吗?” “金贼的骑队摆成横队,散得很开。大约一个谋克。” 既然是散开的横队,那就是在搜索什么人物了。可能是逃走的金兵回去报告了,往运河这边有重要人物。 “全军向东走。”呼延庚当机立断,现在可不是和金兵硬拼的时候,他们本来向西北走,现在改成向东。 往东走了一段,前方又有探马折返回来:“东边有金贼的大队。” 这下情形就很严重了,看来真的是来搜捕重要人物的。呼延庚不知道,粘罕和斡里不都已经知道没抓到朱皇后和太子,在得知运河边上有重要人物后,已经派出多支军马,以谋克为单位,在整个汴梁的东、南方向搜捕,还专门派了一个猛安,顺着运河往南追下去了。 呼延庚带领着骑队,改向往南,逃出几十里地后,又折向西面。 晚上到了一个村子,呼延庚在周围观察了下,没发现金兵的踪迹,便在此处歇下,现在整个队伍以他右武大夫的本官最高,自然都听他号令。呼延庚让李福卢万分别半夜执勤。 求月票、红票、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九节 流落 五更天的时候,李福来报,看见远处点点火光,是火把。只有军队会打起这么多火把。银枪班是皇帝的仪仗队,李福一身银甲在夜间闪闪发亮。 呼延庚下令:“走,马上走。”一炷香时间,大家都结束停当,朱皇后也一瘸一拐的从民居中出来了。她平时骑马,兴致所到,兜两圈就罢;今日长途跋涉,急行军,硬邦邦的马鞍磨得她大腿内侧娇嫩的肌肤生疼,想来已经磨伤了。她裹着几个侍卫让给她的披风。李福趴下给她做人凳,帮助她上了马。这一次,太子由卢万抱着。 众人没什么废话,呼延庚一声令下,众人便出发了。还是在前后左右各放出两匹探马。 天色慢慢亮了起来,这支队伍是往西走的,呼延庚暗自感觉有点往南方偏了,手上没有司南,只能看正在升起的太阳判断。 过不了多久,前方探马来报,有一队金兵在前方停驻。呼延庚道:“右转,向北。”过了一会,北面来报,也有金兵停驻。 “想来这里是咽喉之地,金贼在此设卡,守株待兔。”既然是设卡的,那就不能强冲了,那样只会召来大队金兵。 这时,后面的两骑探马也追了上来,“昨晚打火把的那队金兵还跟在后面。” “向南,全体向南。”眼下真是一息都不能耽搁,全队向南,跑出十几里地,前方探马来报:“有一队金兵,排开了横队,慢慢向北搜寻。”这下四面都被人围住了。 “南面的金兵有多少人?” “好似一个谋克。” “都是女真人吗,有没有汉兵?” “有契丹的衣甲。还有徒步的兵卒。” 想想也是,金兵不会把纯女真的谋克拿来做这样的辛苦活,皇帝和太上皇反正已被他们拿住了。 “全体向南,杀过去。” 呼延庚这一队全部加起来大约七十余人,都是骑兵,对方还有步卒,只要一冲而过,对方未必跟得上。三名将领的分工是,呼延庚指挥全军,负责拼杀突破,李福保护朱皇后,卢万保护太子。 呼延庚带了几个箭术好的,为第一阵。一会儿,就见到正在搜寻的金兵了,呼延庚看准他们的蒲里衍,五十步外,就是两箭过去,对方一拨一躲,都逃过了。但呼延庚也到了跟前,挺枪直刺,臂力加上战马的冲力,对方用力架开,只怕胳膊已经麻了。呼延庚银锏已到,一锏就把这蒲里衍打下马来。 跟随呼延庚的骑兵都急冲而过,顺手斩倒或刺倒了几个金兵。 李福带着朱皇后也冲了过来,可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卢万一声怒喝,他的战马在急速冲刺时被挠勾绊住,一条马腿登时废了。卢万和他怀里的太子都摔了下来,这时金兵已经围过来了。卢万站起身来,把长枪丢在地上。左手抱着太子,右手抽出腰刀与金兵搏杀。他砍倒了最近的一名金兵,两杆长枪一前一后刺来,卢万挥刀挡开刺向太子的长枪,自己却身中一枪,血流如注。 卢万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仿佛掉在陷阱里不得脱身的老虎。这时,呼延庚已经率队杀了回来。卢万照着呼延庚将太子扔过去,呼延庚用铁枪凌空一挑,太子的衣襟就挂在了枪头上,朱皇后发出一声惊呼,随即捂住自己的嘴。 呼延庚左手抱住太子,将长枪挂在得胜钩上,右手举起银锏向卢万挥了挥,卢万已经倒在了地上。呼延庚调转马头,带着骑兵向南杀,与李福汇合。众金兵失了头领,小追了一阵,就放弃了。 呼延庚道:“定会有大队追来,向南。”于是众人马不停蹄继续往南,到中午停下吃了点东西,歇了些马力。然后继续南行。 晚间,众人到了一个镇子上,呼延庚让朱皇后等在镇子外,自带十余骑进镇查探,发现镇子中的房屋都被大火烧过了,一片废墟,废墟上只有些年老体弱的乞丐。呼延庚跳下马,来到一个乞丐面前,问:“老丈,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人看到他的盔甲,好一会儿才说:“你是哪一边的军汉。” “洒家是朝廷的军队,嗯,大宋的军队。” “这里叫朱家曲镇。” “老丈可知这里是怎么回事,金贼来劫掠过了?” 老人要说话,却紧紧的要住嘴唇,眼睛里慢慢涌出泪水来:“他们当然来过了,他们四下放火……”史载“金人掳掠,先以火烧民居,驱民于空旷之地,取一人钉于木杆上,剖心取肺,食之。观者无不心胆俱裂……”于是老老实实上交财物,随后金兵将壮年男女全部掠走。 老者慢慢的说,自己的儿子、儿媳被抓走,孙子被长枪挑死,语气平静,像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眼泪顺着脸部留下来,和鼻涕混到一起,老者口中含了眼泪,讲话有些含混不清了:“将军,这里往北走是尉氏,往西走是新郑,往南走是颍昌。” 呼延庚从把身上所有的铜钱都掏出来,要交给老者,老者不要。呼延庚又从怀中取出干粮递给他。老者还是不要:“你是军将,多吃一口,就多一分力气杀敌。我也不想活了,吃东西也没有什么用。” 看到胡延庚执意要谢谢他,老者道:“你若有心,再路过这里的时候,便给我送一个索虏的人头,算是我杀的。” 呼延庚回去,带着朱皇后等人到了一处烧焦的矮墙下避风。朱皇后在李福的护卫下在城中走了走,她也没带多少现钱,只是把随身首饰取出,要交给路边的乞丐们,也让侍卫向乞丐们分发干粮。李福拦住她:“夫人,还不知道要逃几天,给了他们,我们连逃命的力气都没了。” 见李福把干粮袋收起来,乞丐们便围过来抢粮食,李福大急,一下子把腰刀拔出来了。 这时,呼延庚见过的那个老者也站在一边,止住大家:“就算吃了这一顿,也不过多活一天,粮食给这些军爷吃掉,他们能帮咱么报仇。” “我也知道啊,可肚子疼得难受啊。” “那便抓些老鼠来吃,都来,我们去抓老鼠。”老者在镇中威望甚高,众乞丐都跟着老者离去了,把首饰也放在地下,对他们来说,不能吃的东西根本沒什么意义。 朱皇后回到矮墙边上,呼延庚说:“马料还够明日一顿。今天先好好歇息,明日向北强冲,但愿老天保佑。” 第二天,呼延庚带领众人出发,向北往尉氏。为了保存马力,必要时可以冲锋,众人都是缓辔而行。 寒风凛冽,朱皇后与呼延庚并马而行,太子坐在呼延庚马前,用褡裢系在呼延庚身上。皇后冻得声音已经变了形:“呼延将军,昨日本宫在城中见到的百姓,甚是可怜,不知道他们捱得过几日。” “他们若是捱得过这个冬天的壮年,早已被金贼抓走做了壮丁,填在汴梁城下了。” “本宫在宫中,也听到些传言,都道六贼作乱,天子……上天才降下这场灾祸来。”六贼指蔡京、童贯等六人。朱皇后的话没有说全,市井中流传的全文是“六贼作乱,天子失德”。 朱皇后接着说:“若说官家错用了奸臣,上天要降灾祸到官家身上,那也无话可说。”她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只盼着他受了这些苦楚,知道祖宗的基业来之不易。” 呼延庚接口道:“汉文帝幼年养在民间,终有文景之治。” 朱皇后看了呼延庚一眼,想不到这武夫还知史,不过知道文景之治也不奇怪。 呼延庚接着说:“汉宣帝在襁褓之中也遭遇牢狱之灾,养在三辅,多知民间疾苦,登基后不仅以王霸之道振兴国家,而且使乌孙臣服,大破匈奴,呼韩邪来朝,致支单于远遁,设西域都护府,拓地万里。可见孟子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其言不虚。” 呼延庚这段话半文半白,本来是拿不上台面的。但其中的意思,是将朱皇后的儿子比作汉宣帝,又是史实,又是孟子,在这落魄的时刻,朱皇后真是太受用了。她微微一带马,和呼延庚靠近了些,伸手勉强够着自己的孩子,拍了拍,轻声道:“到时麒麟阁上,必有呼延将军之名。”麒麟阁是汉宣帝为功臣所立,内有霍光赵充国等十一功臣。 朱皇后是够着自己孩子,马匹颠婆,她不由得身体一歪,险些掉下马来,呼延庚眼疾手快,托住她的腋下,将她扶稳。呼延庚带着握枪的皮甲手套,没有感觉到碰着什么了。朱皇后白了他一眼,但隔着黑纱,呼延庚也没有看见。 众人往北行了半日,前方探马来报,尉氏已被金兵占领。呼延庚到尉氏补充粮食马料的想法破灭了。于是他带领众人往西北方向走,绕过尉氏,继续向北。走了几里地之后,后方的探马来报,尉氏有骑兵出来巡逻,向着这边来了。 呼延庚招呼众人,赶快走。这时,见到后方大约五里的距离,尘头大起。 求红票、月票、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节 单骑 呼延庚派在后方的两个探马,在侦查到金兵的时候,也被金兵看见了。这两个探马飞马撤走,也引起了金兵的怀疑,但金兵以为只是小股的宋兵,谋克蒲里衍没有向上汇报,自行带领本部追来。 呼延庚看看对方不过一百多人,自己也有接近七十人。如果逃的话,他们的战马已经跑了好几天了,马料也没有吃好,长力肯定不如金兵,到时候没了马力,反而更麻烦。 七十人对一百多人,开阔的平原丘陵地带,相隔不过几里地,也使不了什么计谋。他指定了两个骑兵护卫皇后,自己和李福充当双箭头,就冲着金兵杀过去。李福银盔银甲,十分耀眼,呼延庚的青唐瘊子甲久在战场打磨,灰扑扑的,毫无光泽,李福看起来才是全军的主将。 几里地,一冲就到。呼延、李二部两个拳头般,激烈的冲击过后,深深地陷入了金兵两翼。金兵阵型已散,不过是尉氏的守城军,狠狠给他个教训,也就击溃了。 呼延庚得胜回来,高声笑道:“怎么样?” “索虏太不经打,咱们一个人也没有损失。” 众人豪情万丈,骑着马慢慢走,让战马恢复体力。 呼延庚忧心忡忡,这队金兵只是溃散,他们回去后肯定要报告。只能寄望于金兵以为是小股盗匪山贼,不做重视。“在晚间要找个地方藏起来。”呼延庚心想。 这支小队伍继续往西北走。正行间,后方的探马又追上来了,呼延庚正想问怎么回事,随即脸色一变。他已经听到了如雷的马蹄声,至少数百骑。 “打马,快走!”呼延庚一声令下,众人也知道情况紧急,只求先避开这大队的追兵再说。众人用马刺猛踢马腹,把战马踢得鲜血淋淋也不管了,只求过得了这一关,还管什么战马。 朱皇后不善骑马,双手抱住了马脖子,李福跟在一侧,连着给皇后的马加了几鞭。 众人跑出十几里地,突然,一条结冰的大河横在面前。 “通惠河。”蔡河的上游,顺着走可以到开封。 众人毫不停歇,从冰面上驰马而过,要到大河西岸。 突然,朱皇后一声惊叫,冰面破裂,她的坐骑一声哀鸣,掉到冰窟窿里,四蹄乱蹬,水花四溅,慢慢往下陷去。 呼延庚回转马来,放慢马速,轻轻的跳下马,将太子系在马上,嘱咐他坐好,轻拍一下马,把战马赶上岸。蹑手蹑脚的走到朱皇后附近,慢慢趴下身体,全身伏在冰上,向朱皇后爬去。 李福打马要过来帮忙,呼延庚着急的大叫:“别过来。” 这时,远处,已经可以看见金兵的烟尘。李福叫道:“小的们,把敌人引开。”所有的骑兵都跟着李福又重新越过冰面,向着金兵冲去。 呼延庚收敛心神,慢慢向着朱皇后挪动,他已经爬到了朱皇后附近:“皇后,切勿乱动,将双手平伸。” 朱皇后已经麻木了,她听从呼延庚的话,把双手伸向呼延庚。 “向后抬起左腿,从马背上把腿撩过来。” 朱皇后依言而办。呼延庚抓住朱皇后的双臂,把她上半身拖到冰面上,拉住她的衣领,向怀里一拉,将她整个人都拖到冰面上。 朱皇后已经冻僵了,动当不得。呼延庚往河西岸爬一步,拖着朱皇后向前滑一步,慢慢的,眼看到了岸边,呼延庚先自己爬上岸,转过身抓住朱皇后的双手,把她拖上来。朱皇后浑身湿透,全身僵硬。 呼延庚抱起她,打一声呼哨,坐骑跑到自己近前,呼延庚把朱皇后横放在马上,然后抱着太子上马,用褡裢将他系在胸前。他在马上回头一看,宋军的骑兵大部分已经战死,李福带着十几名骑兵向北逃去。几百金兵在背后猛追。看来李福的银盔银甲让金兵以为他是什么大人物,至少镀银的全身甲绝非普通的骑将可以装备得起的。 呼延庚赶紧催马继续往西走,他只管打马疾驰,也不知跑了多远,天色渐渐变暗了,突然坐骑一声哀鸣,前腿跪倒,呼延庚从马上摔下来,饶他紧急翻身,背部着地,也摔得眼冒金星,半晌才爬起来。他没有管滚在一边的朱皇后,而是先看战马。坐骑的前腿已经折了。想想这马也是辛苦,驮了两个人半人,一套铁甲,亡命狂奔。现在终于脱力。它口吐白沫,低声哀鸣着。 呼延庚拔出腰间佩剑,帮它解脱了。他又去看朱皇后的状况,朱皇后已经醒来了,脸色乌青,浑身发抖。 呼延庚站起身来,极目远眺,没有发现金兵追来的痕迹。不远处倒是有个枯树林。呼延庚把先把朱皇后扛到枯树林里,把孩子在她身边放好,随后又把自己的铁枪银锏搬过来,随后将铁甲脱下来堆到一旁。 他用佩剑砍了些枯枝,点燃了篝火,然后将朱皇后搬到篝火边烤火。不一会儿就有水汽从朱皇后的衣服上飘起来。 呼延庚已经串着马肉在烤着,朱皇后可能暖和一点了,身体动了一下,呼延庚要去扶,她说:“别碰我。”自己慢慢的坐起来。 呼延庚道:“里面的衣服很难烤干的,我不看你,你自己收拾吧。” “大胆,掌嘴!” “皇后,这是实情,您还是尽快烤干衣服吧,不然在路上中了风寒,末将可一点办法也没有。” 呼延庚背过身去,轻轻的念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 之以手者,权也。”这一段语出《孟子.离娄章句上》,意即礼法可以从权。他念完这一句以后。听着后面悉悉索索的声音。 过了许久,听见朱皇后柔声道,你转过来吧,马肉好了。 呼延庚用匕首分开马肉,先请朱皇后和太子食用。赵谌可能一路来受了惊吓,呼延庚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句话也不说。皇后小口的吃着,马肉坚韧,她又不好意思用力撕咬。呼延庚道:“汴梁全城的军民都在仰望皇后和太子归来,你不是为自己吃,而是为了满城军民的希望在吃,这个时候,你还计较什么形象呢?” 于是朱皇后不好意思的一笑,大口撕下一块肉来,咽下之后,对呼延庚道:“你不是内侍,也不是侍卫,不用等着我吃完,你也可以吃。” 呼延庚自己取了一块马肉,抓紧吃了起来,吃下几块肉,压住了腹中饥饿,才放眼打量朱皇后。 朱皇后二十五岁,正值黄金年华,出身世家,可谓富有诗书气自华,入宫之前,有受过严格的礼仪训练,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仪态万方,端庄不失秀丽,华贵饱含灵气。生下长子已经十一年,完全摆脱了少女的青涩,容颜芳华完全绽放开来。 呼延庚想,被当做两千金锭犒设送到金营,不甘受辱,投水自杀,被金国封为“郡贞节夫人”,被宋国封为“仁怀皇后”的朱皇后吗?在另一个历史上,朱皇后是和文官中的李若水,宦官中的黄经臣一起,少数几个被金国称赞为“节烈”的靖康朝人物。这么想着,呼延庚稍稍有些痴了,朱皇后见状,有些羞怒,正想责怪他,突然太子哭了起来。 朱皇后道:“孩儿休得悲伤,坐到母后身前来。” “国公,你要有皇帝的样儿。” 朱皇后颠怪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好大胆,这话也是由你说得的?”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孩儿当在宫中歇息了,每日有师傅教导,也不用你一个武臣教训他。” 呼延庚心想:“若没有我,你家孩儿就是被金人掠去,肆意欺侮的命。还瞪我。” 朱皇后却轻声说道:“多亏有各位军将护佑,不知李福等人是否脱险?” 呼延庚心中想:还知道念及李福他们,倒不像要人凳那般天性凉薄。他这却是想错了,朱皇后想到李福,是她发自本心的善良,要卢万跪下当人凳,却是她在宫中呆的惯了,习以为常。 呼延庚道:“这也算不得大苦楚,当年伍子胥过昭关,太子建的儿子在篮子中饿得直哭,伍子胥割破手指,让婴儿吮吸。” “将军真是博闻强记。这个典故是哪本史书上的,本宫……妾身一定要找来看看。” 呼延庚想,我从穿越小说上学到的,告诉你书名你也找不到啊,于是他信口开河:“我是从一本叫《九龙夺嫡》的书上看到的,这本书已是孤本,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了。” 朱皇后惋惜的说:“孤本?那还真是可惜了。” “以后我讲给皇后听便是。” “你讲给我听,好啊。”朱皇后随即想到,如果有命还有以后的话,双方只会被隔在深宫内外,那还有机会讲,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两人半天不说话,赵谌累了,不哭不闹睡去。朱皇后把孩子抱起来,轻轻说道:“呼家不愧国朝勋贵,将军对《孟子》倒背如流了吧,才能时时拿出来劝人。” 呼延庚心想:“会背《孟子》算什么,我还会背《毛选》呢,全五卷,念出来不吓死你。”呼延庚的第一穿越地是延安,本来背了毛选准备去投机的,没想到被炮弹炸回了宋朝。 求月票、红票、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一节 劫道 天亮以后,呼延庚将自己的铁甲包好,背起来,扛着铁枪银锏,朱皇后背着干粮袋,抱着孩儿,累了就把孩儿放到地上让他自己走一段,自己杵着一根树枝,用篝火的灰烬涂黑了面。三人一前两后,往北面走。 朱皇后跟在呼延庚后面几步,想到昨天晚上自己半夜醒来,一面是灼热的篝火烤得身上发疼,一面又是冷风透过裹着的大氅刮到身体上,自己感觉柔弱无助的时候,心中期盼着呼延庚能够问她一句冷不冷,自己有一个依靠。 但呼延庚终究没有问。一想到自己曾经隐隐期望面前这个十九岁的武将抱住自己,温暖自己,朱皇后脸上就有点微微发烫。今天出发,她有意与呼延庚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们一路北行,尽捡偏僻的路径走,以免遇到金兵的巡逻队,突然传来一声呼哨声。呼延庚把铁甲扔在地上,左手杵枪,右手握住银锏。朱皇后惊慌的抬眼四顾。 前面一棵树上,跳下来一个小子,他隐藏得真好,树上的树叶都掉光了,呼延庚也没看见他。这时听见他说:“就是一对狗男女,李大哥,过来吧。” 这时过来十来个拿着兵器的壮汉,领头的一人看起来二十多岁,十分干练,上下打量了呼延庚一番:“颍昌府的逃兵吧,怎的往北边跑?” 呼延庚不说话,手中握紧了银锏。这十几个小贼,其中好几个都穿着宋军的红袄,而且人人披甲,看来他们才是真正的逃兵。 领头的那个被叫做李大哥的说:“把吃的留下,银钱……你们自个留些盘缠,教你个乖,带着媳妇往南走,北边金贼越来越多了。” 他又看看了呼延庚的身上的皮甲,手上的铁枪和银锏:“这铁盘枪该有十五六斤吧,倒是一把好力气,若不是你带着媳妇,我就拉你入伙了,咱们兄弟几个,都是原来环庆军的。算你命好,遇到自家人,再往前走遇到索虏,你这媳妇孩儿就保不住了。” 呼延庚心想:“这劫道的废话还挺多。”说:“给你们些银钱,保着我们去开封。” “你一个人要去汴梁送死便去,咱们好不容易从汴梁逃出来的。把媳妇留给咱们兄弟照顾啊。汝妻子我养之。”众劫道的都哄笑起来。朱皇后听到这话,气得变了颜色,但脸上涂了灰,看不出来。 从汴梁跑出来的?难道汴梁城破了?看面前这些逃兵,倒是有打商量的可能。于是呼延庚道:“洒家乃是军将,要去汴梁护驾,汝等若是随洒家前去,定有重赏。” 那个姓李的头领盯着呼延庚看了看:“原来你不知道啊,皇帝、皇帝老子,都被索虏抓去了,还护什么驾呀。爷爷我本来就是给皇帝护驾的……” 这时,刚才从树上跳下来的小子拉了拉李头领的胳膊:“李大哥,我认识这位将军。他是好汉。” “你认识他?” “是啊,在孟州渡口,这位将军保了十万百姓过黄河呢,我认得他的银锏。” 那个小子往前走了几步:“将军,那日我也在孟州渡口,还偷了一个胖大和尚的钱袋。”说着他递过来一个钱袋。 呼延庚枪交右手,接过钱袋一看,上面绣着:“人头刀下过,佛祖心中留,五台山智深和尚”看来确实是鲁智深的东西。 “呼延庚?”李头领哈哈大笑,“我知道他,他是不会做逃兵的,不过这媳妇哪来的?他不是咱西军老乡吗?怎会在京畿养个孩儿。” “敢问节级高姓大名?”呼延庚问。 “我叫李孝忠。” 啊!呼延庚听到这个名字,心中大喜,这又是一个自带主角模板的人物. 刘延庆在白河沟大败,杨可世偷袭燕京惨败,小种相公在榆次全军覆没,刘鞈救援太原失败,还有另一个时空的汴梁失陷,李孝忠都在其中,可他一点油皮都没擦破。而且后来屡有奇遇。 这一次,刘延庆父子保着皇帝父子南下,“遇金人铁骑纵横冲突众皆星散而溃。延庆及光国皆死於乱兵中。有得脱者悉走京畿聚为盗贼,李孝忠党忠祝进薛广曹端王在之徒皆是也。” 为盗的李孝忠正好被呼延庚撞见。 既然是李孝忠那就好说了。呼延庚摆明身份,说:“洒家奉命出城公干,现要回汴梁,吾乃宣抚司走马承受,现收编尔等,与我回城。宣抚司自有封赏。” 边上几个军汉嚷嚷着:“你让咱们回去就回去,你算老几……” 李孝忠盯着朱皇后看了一阵,虽然他没见过朱皇后,但既然让呼延庚这样重要的将领出城来找,可见这个女子之重要。他把手一挥,拦住部下,说道:“这算是招安了吗?你许下什么好处来也?” “洒家向张枢密提议,升你做西面守御都虞侯。本官、差遣,一并提升。” 李孝忠往左右看了看:“我升官,你们便都跟着升官了,那咱们就投了朝廷吧。”说完他手一挥,“去把马牵过来,请这位夫人骑上,再给呼将军让一匹马出来。” 那个树上跳下来的小孩跑到呼延庚身前:“呼将军,我给你提着铁枪吧。” “不用,你叫什么名字?” “我野孩子,没名没姓,别人都叫我八两。” “为什么叫八两呢。” 八两把手上的一块石头抛起来,又接住,说道:“这样的石头重八两。”这时天上一只鸟儿飞过,八两突然把石头扔出去,正砸在鸟身上,将飞鸟击落在地:“小的扔八两的石头,三十步内,无有不中。” 呼延庚后背上冒冷汗,仿佛半斤的石头砸在自己头上。这样的眼力和手的稳定性,学过射箭后也能达到百步穿杨。 呼延庚与李孝忠并马而行,呼延庚问:“去汴梁路上,盗贼多吗?” “多,都是以前军中老兄弟。” “你没有想办法收容他们?” “我只是个都头而已,谁听我的?倒是有个叫宣赞的,到处在收拢败兵?” 宣赞?呼延庚想起来了,最开始安排宣赞在牟驼岗守住蔡河通道,后来金兵四面围城,一直不通消息。“宣赞现在如何呀?” “宣赞收拢了一千余人,在外围袭击金贼的巡逻队,倒也好大声色。” “收拢?宣赞被金贼击败了?那牟驼岗还在手上吗?”“这我就不知道了,不如我叫个兄弟,去告诉宣赞,走马你在附近,请他来相见。” 呼延庚见到宣赞的时候,才知道牟驼岗已经失守两个多月了,宣赞郝思文带领余下的八百人,一直在汴梁的南面游走,袭击金兵小队,前不久刚刚和韩滔彭玘汇合。 “你们四人加起来有多少兵马?” “一千五百人吧。” “那不惜代价,护送她们回到汴梁去。” 李孝忠和宣赞都有点猜到这对母子的身份,抱拳领命。 汴梁南面,现在并没有被金兵封死。宣赞点起队伍,护送朱皇后母子回城。李孝忠又招呼了二百来人,现在宣赞麾下有一千八百人了。这么大一支队伍,藏是藏不住的。众人拉开架势,浩浩荡荡的顺着惠民河往北推进。 到了祥符附近,前方打头的郝思文来报,大约有一个猛安的金兵要拦路。 呼延庚对朱皇后道:“夫人,请随我上马来。”说完,呼延庚换了一匹备马,这匹马极为高大,而且之前没驮任何东西,马力保存得极好。 呼延庚是全身铁甲,朱皇后先把孩儿抱上马,坐在他身前,朱皇后随后上马,坐在呼延庚身后,她今天穿了一套全身的皮甲。他们接受前几次的教训,两人同乘一马,呼延庚的任务就是一路冲回汴梁去。 李孝忠也来到呼延庚身边,他负责带领两百骑兵掩护呼延庚。 宣赞负责指挥全军,他已经把全军按照韩滔左翼,彭玘右翼,自己中军。郝思文骑军在后阵布局摆开。 对面的金兵阵中跑出两骑来,高喊:“宋将答话,宋将答话。” 宣赞望向呼延庚这边,呼延庚一指郝思文。 郝思文打马过去,与金兵的两名使者面对面。三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郝思文突然端起大刀,催马向前,一刀将金人斩于马下,然后打马返回本阵。宋军大声欢呼。另一名金兵的使者催马追来,金兵的大队也动了。 宣赞催马出去,一阵连珠箭,将金兵的使者射死,然后手中长枪向前一招,左中右三部一起向前开动。 呼延庚假装和郝思文的骑兵编成一队,周边被骑兵围绕着,不让金兵看到朱皇后。 呼延庚问郝思文:“金贼说什么?” “问我知不知道朱皇后和太子在哪里,说出来赏黄金万两。”郝思文说完看了一眼朱皇后。 “那你怎么说。” “末将把他砍死了,黄金万两,穷鬼还想骗人。”说完一打马,郝思文带领骑兵开始冲锋,保护朱皇后的骑兵和他们组成一队,一起往前冲。冲到一半战场的时候,李孝忠马头一转,向着汴梁城方向跑去,呼延庚催马紧紧跟着他。 宣赞郝思文韩滔彭玘等人已经与金兵战成一团,只有几百金兵追来,他们也不知道呼延庚这边有什么重要人物,开始放箭。 这时,李孝忠开始显示他的外挂属性——伤害免疫。居然只有最后一排的几名宋兵被射中,神武南军的壕垒已经遥遥在望了。 求红票、月票、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二节 废立 正在南面城墙上值守邱穆陵仲廉发现了远处的战况,他赶紧派出兵力,向着金兵压迫过去,同时接应往城里来的骑队,金兵开始调转攻击重点,向着城池这边来,宣赞等人乘机撤退了。 靖康二年二月二十四日,朱皇后和太子已经回到了宫禁之中,张叔夜的身体也好了些。而在呼延庚出去寻找朱皇后的这几天,宋金两军就在西城墙下僵持,宋军夺回了部分城门和城墙,但没有肃清城墙上的金兵。金兵反攻也不剧烈,也许是金兵自恃有宋朝皇帝在手,不太愿意再拼死相搏了。 “庶康,王节帅说,你素来想法出人意表,老朽想听听你的想法。能不能既把官家救回来,又可以不用屈辱的讲和。”枢密院中,张叔夜这么问呼延庚,他的意思,用讲和把赵桓弄回来,但不要称臣纳贡。 他先将刘鞈、王禀、折彦质等人找去商议。现在的局面,已经完全脱离了他们这些人以往的经验。从皇帝、太上皇,到太宰、中书侍郎、好几个部的尚书,都被金兵一网打尽,北墙和西墙外就是金兵的联营。这几天来,金兵都以皇帝要挟汴京投降,赵桓已经从金营送来了三道圣旨要讲和。虽然把皇后和太子找回来了,但圣旨就是圣旨,老是抗旨不尊这可怎么了结。 众人商量了也没个头绪,就把呼延庚找来了。 “金人给出的讲和条件有三,一曰,金一千万锭,银两千万锭,帛一千万匹;二曰,割让黄河以北,并把郑县等黄河渡口全交给金人控制;三曰,大宋向金人称臣,年年缴纳二百万银和帛的岁币。” 呼延庚抬眼看了看在场的人,除了比较熟悉的张叔夜、王禀,还有开封知府徐秉哲。他知道徐秉哲在历史上的名声,“金人外公”呀。本来按他所想,赵桓这种皇帝,没了也就没了吧。但徐秉哲在场,他也不敢放胆把自己的想法全说出来,于是说:“末将区区一个武夫,战和大事,不敢妄言。” “庶康,我等武臣,本不该在战和大事上置喙,但朝中重臣俱已被掳,张相公独立支撑。你若有提议能帮到相公,那是于国有利大好事,不必顾忌。”王禀既然这么说了,呼延庚就不能再推脱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徐秉哲除了“金人外公”这个骂名以外,似乎在赵构一朝也没什么能量,那好,便在张叔夜面前放胆一说,最终做决定的是张叔夜,抛弃皇帝的黑锅,张叔夜要背最大一份。 呼延庚故意把话说得说话很随意:“那要看张相公和节帅更看重哪些了?百姓、社稷、还是官家?” “百姓尚可单论,社稷与官家,又怎能分开讲。你总是背孟夫子的话,意思是要以百姓为重?” “金贼此次南来,所图无非生口、土地、钱粮、财货四者。”呼延庚向众人解释,金人此次掠夺人口是第一位的,每攻下一座城池,便以抓捕民壮妇女为先,将百姓变做部落的奴隶。而掠民危害最大,不仅是百姓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而是金人每增一口,便多一人可兴造作生产,从而愈发强盛,我大宋复起的希望便减弱一份。 人口、劳动力、社会生产之间的关系,呼延庚也只知道几个模糊概念,他也只能尽可能的按照王禀能理解的层面去描述。 “国家要兴盛发展,须得有百姓南耕女织,兴建工程,完粮纳税。若没有百姓,则无社稷、无君王,百姓绝不可弃。” 王禀点点头:“这不消你说,张相公和吾等,绝不至于将百姓交予金贼为奴。” 看来王禀并没有完全听懂呼延庚在说什么,不过只要张叔夜能保证:“绝不将百姓交予金人为奴”就够了。 呼延庚望着张叔夜,张叔夜点点头:“节帅所言,即是吾心,断无将百姓子女送给敌寇之理。”好,有他这句话,呼延庚就能借题发挥。 “不仅不能把百姓交给金贼,百姓的财货也不能交给金贼啊,百姓失了财货钱粮,便会冻饿而死,那便与被人掳去毫无区别。” 看王禀的神色,是默认了这一条,张叔夜还在犹豫,不过要让百姓冻饿而死的话,似乎在场的谁也没脸说出来。 呼延庚接着说:“百姓为重,再说社稷与君王,社稷者,祖宗基业也。以祖宗的财富,换取个人苟安的,那是不孝,我大宋以仁孝治天下,对不孝的忤逆子,都是论斩,岂可拿祖宗基业去换他的性命。” “你是说……”这番话一出,在场诸人目瞪口呆,这就是明说赵桓不孝啊。 “对金称臣和岁币这几条,若官家答应了,就是不孝。臣下若是替官家答应,便是陷官家于不孝,做臣子的,即是不忠。”呼延庚还要再说,王禀大喝一声:“庶康,退下吧。” 呼延庚朝着张叔夜、王禀、徐秉哲等人挨个行礼告退。徐秉哲把身子一让,没有受他的礼。折彦质早就跑出去更衣了。 呼延庚出了枢密院,回到了玉津园大营,晚间,王禀也来到了大营里:“庶康,你今天说的话,可是死罪啊。” 呼延庚假装惶恐的拜倒在地:“请节帅救我性命。” 呼延庚对目前战和两端的局面暗自做过分析。主和的最大的动力——赵桓,包括那一帮主和的党羽,已经被金人抓走了。现在开封城里主事的张叔夜、王禀等人毫无疑问都会与金兵死战。刘鞈从内心而言主战,而且他在真定失守后就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只会遵从张叔夜的意见。折彦质是个墙头草,徐秉哲只是开封知府,官位还差那么一点,而且手上没兵。那只要说服了张叔夜和王禀,就能让汴梁坚持抗战。 现在能阻碍张叔夜和王禀抗战决心的,只有所谓“君臣之义”,他们不能放着赵桓不管。现在呼延庚给王禀做工作。他要说明赵桓:不该救,不可救,不能救。 他自太原追随王禀以来,两人可谓已经有师徒之谊。他从这里入手,今天呼延庚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赵桓不孝”,那赵桓回来还能有他的好,所以,赵桓不能救。 但仅仅是他呼延庚的性命,怎么能挡住王禀的忠君之心捣乱呢。 于是呼延庚给王禀说了第二层意思,赵桓不该救。论据很简单,天子死社稷,连社稷都守不住,赵桓应该自杀殉国。这是私下在和王禀说话,呼延庚话讲得更直接,太原全城军民的死亡,河东四十万援军尽覆,都是赵桓的昏庸懦弱导致的,赵桓赵佶父子,“当自挂东壁以谢天下,死后亦无面目见太祖太宗。” “官家的错处,吾等休得议论。”王禀还是觉得作为臣子,应该先把皇帝弄回来,再说其他。 于是呼延庚说出第三层意思,赵桓不可救:“敢问节帅,若是讲和,如何交割?”咱们把黄金赔了,地割了,人家就会把皇帝送回来吗?“金人素无信用,”人家就是坐地起价怎么办,人家进一步说要以淮河为界怎么办?皇帝在人手上,人家想怎么玩怎么玩。 “那你说怎么办?”王禀对赵桓赵佶也没什么感情,无非是有君臣名分的牵制,既然被呼延庚说服了,他就问该怎么办才能“全人臣节义。” “太子监国,皇后垂帘。张相公摄政。” 王禀想了想:“只怕张相公不愿担权臣的骂名啊。” “那再找几个坚持抵抗的文臣共治便是。本朝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天子年幼,只好士大夫摄政,待天子成年,归政于天子便是。” 这是一条王禀从未想过的思路,他也不敢拿主意,只好说:“随我速去见张枢密。” 王禀可谓为国无暇谋身,而且是私下和张叔夜商量,因此他很直接的,把要太子监国,皇后垂帘的建议告诉了张叔夜。 呼延庚紧张的注视着张叔夜的神色,如果张叔夜不答应,坚持要把赵桓保回来,那呼延庚的后续行动就会丧失大义名分,能够调动的资源也会受到限制。 “弃官家于不顾,似乎有悖人臣之道。” 张叔夜一开口,呼延庚就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复杂了。张叔夜所忠诚的,是宋朝整个朝廷,而非赵桓本人。如何对朝廷有利,张叔夜心里很清楚,怎样做才对宋廷更有利,而在这个时空,赵桓对张叔夜没有知遇之恩,也没有在被金兵抓走之前说“嵇仲努力”,张叔夜对赵桓也谈不上什么感情。他只是担心不符合人臣之道。 呼延庚道:“相公,金兵扣留皇帝和太上,无非是奇货可居而已。但这奇货,只有卖给朝廷才有价值。若是本朝坚决不出价,那这奇货没什么用,金人拿在手上无非是个累赘,那么他们就会把皇帝放回给我们,因此太子监国,才是对皇帝最有利的。” “如果金贼把皇上放回来了,太子如何自处?” “这就是只让太子监国,不让新帝登基,国公年幼,什么事情也不懂,他自家老爹把皇位拿回去,国公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啊。而且国公这么小,皇上也不会忌恨他。” 张叔夜心道:“那可未必。” 求红票、月票、收藏,春节期间会比较忙,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三节 伪诏 张叔夜所担心的,恰恰是在赵桓回来后,会不会忌恨上自己的孩子,对他下手,这样自己就害了这孩儿了。但最终还是想:“天家父子间的私事,还是等皇帝自家去操心吧。” 然后他开始考虑更紧迫的问题:太子监国,能够服众吗?以皇后垂帘,皇后也这么年轻,没有经验,如何让臣民心服? 赵桓在去年五月立还是幼儿的儿子为太子,就引来很多非议,说“不管二太子,却管立太子”。张叔夜道:“不若请亲王监国。”除了在金营做人质的越王郓王,还有五个弟弟可以监国。 “自然是要皇后监国。”呼延庚道,“若是以信王,甚至康王监国,皇上回来后,让他们如何自处?”赵桓的几个弟弟都成年了,等赵桓回来,他们会甘心放弃宝座吗?岂不是又一出宫闱惨剧? 张叔夜这才定下决心。第二天便亲自出去,到各位重臣家中拜访 让太子监国,现在皇帝不在京城中,那只好群臣推戴。朝中重臣被赵桓几乎带走一半,另有几个在追随康王赵构北上求和了,目前不知下落。 张叔夜先找到了吏部侍郎李若水。李若水素有官声,而且吏部尚书王时雍不在,吏部以他为首,算是朝廷重臣了。 李若水颇有疑虑:“主上仁孝慈俭,未曾犯下什么过错,岂宜轻议废立?”若不是知道张叔夜一向公忠体国,李若水差点就要拂袖逐客了。 张叔夜道:“非是废立,只是让太子监国,一来让臣民有望,二来断了金人的念想,他们可能放回主上。” 李若水道:“可否先答应金贼的条件,让他们放回主上。” “先不说金贼豺狼本性,定不会守信放人。现下吾到哪里去筹集千万黄金?” 李若水道:“汴梁百姓累受君恩,每家每户筹黄金十锭。”说到这里,李若水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当时金银和通行的铜钱没有标准兑换价,大约一两黄金兑换二十两左右白银,一两白银兑换十贯钱,十锭黄金便是相当于至少是两百两白银,两百万钱,大约相当于普通百姓每家一百年的收入。 李若水自己卡了一会,才转圈道:“不若与金人先和议,让他们退让一步,以低一些的条件把主上放回来。” 张叔夜十分失望,连李若水这一关都过不去,那还怎么劝服别人呢? 果然,前宰相唐恪闭门不见,李回要“以生灵为重,切勿再战”,李邦彦“宁死不仕二君”。 他又让刘子羽去与其父刘鞈通气,刘鞈的态度,却和李若水一致:先想办法把皇帝弄回来再说。 到了晚间,王禀气闷的对呼延庚道:“朝野之间,都不赞同让太子监国,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太子监国,是眼下唯一可以维系人心继续抗敌的方法呀。” “节帅,他们不是看不明白,是各有私心。”呼延庚想起他在原来的时空,历史上明代的土木堡之变后,京城内各路大员的反应,他暗暗下定决心,既要坚持抗敌,又绝不让夺门之变在这个时代发生。 “那就让李若水去和谈,让他自己把官家要回来。”呼延庚本来对李若水还挺敬重的,但看他对赵桓这么忠心,心里不大乐意,直呼其名了,“碰一碰钉子,便不会这么食古不化。” 于是,在当朝宰执都不在的情形下,张叔夜以赵桓的“代天留守”密旨,以李若水和徐秉哲为和谈使,去金营谈条件。 李若水苦着脸,带回来金人的答复,也是赵桓的圣旨: “大金军本来已经登城,京城内所有的公私财物都是大金的战利品。如今大金国顾忌到开封城内的百万生灵,因此不下城墙。这是保存大宋社稷,全活京城生灵的无上恩德啊。 因此凡事大金索要的金银钱帛,自然应当全力报效,一匹一两都不可存留。官吏民庶之家可以任意搜刮,其财产应当全部借给朝廷。以报答大金的恩德。” 李若水把这段话讲完,堂下的参军事刘子羽当即叫道:“不知李侍郎要派何人去搜刮,还是亲任‘搜刮使’?”李若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紧闭着嘴巴,一句话不说。 散堂之后,张叔夜派自己的儿子张伯奋去向李若水请教,李若水道:“吾无异议,俱听张相公吩咐,唯求主上能归来。” 就这样,张叔夜联络刘鞈、李若水,孙傅,凑够了几名重臣,一同向朱皇后上书,请太子监国。按照三请三让的惯例,朱皇后驳回了这一请求,等待臣子的第二次上书。 本来一切顺利,可在二月二十七日,开封知府徐秉哲又来找麻烦,原来汴梁居民的各类生活物资全靠城外输入,自金兵攻城以来,已经三个月没有输入了,目前汴梁百物匮乏,主粮虽有储备,但也粮价高企。 解决百姓生计,本是开封府的责任,现在徐秉哲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张叔夜。 张叔夜心力憔悴,又累倒了,他不得不请刘鞈代他办理公务,让呼延庚搬到枢密院来,给刘鞈出主意。呼延庚与刘子羽、张伯奋、张仲熊等参军事一同商议,把事情一件一件的理清楚。 首先是约定明天再次上书,提请太子监国。 其二呢,是开放艮岳,派厢军樵采和扑捉里面的动物,解决一部分过冬的柴薪和肉食。艮岳是赵佶所建的御花园,现在让厢军把里面的树木竹子等等砍伐掉,房屋拆掉,用以获取柴火,里面养的动物也任由扑杀,然后把柴薪和肉食在雷观主持的各个救济点平价发卖。 其三呢,是让徐秉哲再次出使金营,虚以逶迤。徐秉哲给张叔夜丢烂摊子,呼延庚就派他往返金营,吃些苦头。 但呼延庚没想到,这第三条他犯了个大错误。二月二十八日下午,徐秉哲出使金营回来,还带回来四个人:何栗、王时雍、王孝迪、孙覿。金兵为了表达和谈诚意,把这四个人放回来了。 这四个人连家都没回,直接和徐秉哲一起,直奔中书省政事堂,也就是大宋真正的最高政务机关所在。 太宰何栗往都堂当中一坐,传令让宣抚司诸人七品以上官员到都堂。张叔夜,孙傅奉命到了都堂,看到连平时不大管事的尚书右丞,宣抚司判官李回也在,顿时感觉情况不妙。 何栗看与汴京战守相关的七品以上官员都聚齐了,当即抽出一份圣旨出来,赵桓的圣旨:“京城将吏士卒失守,几至宗社倾危,尚赖金人讲和,止於割地而已……”圣旨说了三个意思: 一曰:张叔夜身为两京道宣抚使,不能防守京城,让皇帝被俘,几至宗社倾危,罪在不赦,现拿捕到金营,由皇帝赵桓亲自审问,此外凡是在金国入侵期间主张抵抗的大臣,都有激怒金人的罪责,“取四十五处守臣亲属於军。”连这些守臣的家属也要一并惩处。 二曰:何栗本是太宰,现派何栗回汴梁坐镇都堂,主持大局。太宰何栗、中书侍郎王孝迪、再加上尚书右丞李回,已经构成了一个最起码的宰执数目,而孙覿是中书舍人,可以起草各种政令。赵桓是派了一个完整的行政班子回来执行自己的命令。 三曰:金人已经知道金一千万锭,银两千万锭,帛一千万匹,宋廷一时筹措不出,除去尽力在民间搜刮以外,可以以女子抵价。 帝妃每口折价两千金锭,帝嫔、帝姬(公主)、王妃每口折价一千金锭,郡主(亲王之女)每口折价五百金锭,县主(公侯之女)每口折价二百金锭、宫女、宗妇折银五百锭,歌女折银二百锭,良家妇女折银一百锭,伎女折银五十两。 这道圣旨一出,无论堂上堂下,众人目瞪口呆。 何栗道:“来呀,将张叔夜、王禀、折彦质、刘鞈等人,押解问罪。” 但是,没有人动。因为殿前司已经随着赵桓出京,被金兵格杀殆尽了。眼下在都堂左近护卫的,是龙捷军的步军。 何栗还在催促:“快呀,将张叔夜拿下。” 全场都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然到这么久的辛苦,这么多场苦战,满城居民挨饿受冻,就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吗? 突然,堂下一名年轻的将领,手持银锏冲上都堂来:“这圣旨不合制度,没有门下给事中的审核,不得发布。” 冲上来的当然就是呼延庚,他一边往都堂上冲,一边大叫:“尔等将国家制度于何地?” 宋代制度,一道诏书经过中书舍人“制词”、“书行”与给事中的“书读”等三道关卡之后,才可以成为正式的政令,而且还必须有宰相副署。 呼延庚不知道何栗等四人有没有将诏书拿到门下省去审核,但他发现四人组中没有门下省的,当机立断以此冲上堂来。 何栗等人都是文官,哪里架得住呼延庚,呼延庚一把夺过诏书眼光一扫,果然没有给事中的印章,便叫道:“此乃伪诏。” 当然,他早已做好准备,如果上面有门下省给事中的大印,他就会当堂扯碎诏书,毁灭证据了。 王时雍最先反应过来:“这莽夫居然咆哮都堂,还带着兵器,快把他拖下去斩了。” 备注:宋代诏书的发出制度 宋代在流程上,仍旧遵循中书省制定政策,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的三省制度。具体执行流程如下: 制词:皇帝决定做某件事时,便将自己的意图告诉中书侍郎和中书舍人,中书舍人根据皇帝的意图起草诏书,称为制词。如果中书舍人对皇帝的政策不同意,则把草稿扔回给皇帝,称为“封还词头” 书行:在制词完毕后,要发给宰相和执政阅读,听取他们的意见,其中门下侍郎必须读过,并把诏书草稿送到门下省,称为书行。 书读:门下省给事中在看到诏书后,有两种选择,一是不同意这个政策,就把诏书打回去,称为封驳。如果同意诏书的内容,则向相关机构发布,称为书读 诏书只有在经过了制词、书行、书读三步后,才有效力 呼延庚抓住的漏洞,就是诏书没有在门下省“书读”。 求红票、月票、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四节 分裂 王时雍叫人拿呼延庚,堂下的卫士无人动弹。呼延庚跨上一步:“你这伪造圣旨的奸贼!”一锏正打在王时雍的头颅上,打得脑浆一迸。王时雍张嘴正要说话,却只啊的叫了一声,直接软倒下去,瘫坐在椅子上。 呼延庚转头面对何栗:“何相公一向是立主作战的,怎会带了这样一份圣旨回来。后妃抵两千锭金子,真底不知羞。” 何栗的确一直是主战的。他的为人犹如一只红萝卜球,他的主战的主张好像一层红皮,用手指甲把它剥去,里面雪白的萝卜心子就露出来了。 他是战在皮外,和在心子里。其实从他本人的外形来看,圆滚滚的脸,圆滚滚的身休,圆滚滚的一团被酒糟染得通红的鼻子,也很象一只红萝卜。 他之所以能够进入宰执之列,后来又代替了因一次夜出被老百姓打碎灯笼,因而被官家认为“失尽人心”的唐恪而跃居首相的地位,主要就因他有主战派之称。 放一个主战派在朝堂之内,犹如在一大堆白萝卜中间搭进一只红萝卜,既可使官家放心,又可敷衍一下舆论,后来太学生看穿了他的行径,斥骂攻击,并为他加上一个“红萝卜球”的绰号。 这个红萝卜球看到呼延庚的银锏,银光闪闪,上面还挂着红色的鲜血和白色的脑浆,张着嘴“啊!啊!”了几声,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是边上的王孝迪见机快:“这是在金营里金贼逼着写的,绝非圣上本意。”就算以后能把呼延庚千刀万剐,但现在呼延庚就能让在场的宰执们血溅当场。他这段话里,也没承认是伪诏,以后有机会还能翻过来。 “何相公,你怎么说?” “嗡,啊……战守之事,尽委之张叔夜。这是官家出城前就定下的。”他不说这道圣旨的真伪,只说赵桓出城前的意见,为以后翻牌留下了余地。 呼延庚继续挥动着带血的银锏,想让何栗和王孝迪把话说死,把他们绑上船,一个太宰,一个中书侍郎,如果他们能当众承认这份诏书是金人伪造的,那抗旨不遵的锅就有这两人去背了。 何栗看着眼前的银锏,竭力强撑着,不露出惊慌的样子来,他坚决不能说这是伪诏,一旦说了,也许在汴京军民中会好评如潮,但他那就彻底背弃了赵桓,而他何栗的一切功名利禄都维系在赵桓身上。他心中默念:“你不敢杀宰相,你不敢杀宰相……” 王孝迪看着呼延庚的银锏,又偷眼看看一旁王时雍的尸身,心里也在想:“这小子真的敢杀宰执啊,这已经是造反了,还好,大事有太宰顶着,若是他把何栗也杀了,我就立即推戴张叔夜摄政,过了这一关再说。先杀太宰,先杀太宰。” 呼延庚看着面前这两个人,心中暗暗焦急,宋朝宰执威权甚重,自己虽然拼着一股蛮劲,将吏部尚书打杀了,但只要有宰相和执政认可“王时雍矫诏”,那打死的就只是一个伪造圣旨的反贼。 大家大面上说得过去就行,赵桓不一定回得来,就算回来,是他儿子监国,未必拿呼延庚有办法。 但再把何栗和王孝迪杀掉,“伪造圣旨”这件事,就成了呼延庚自说自话,所以这两人,也不能轻易杀。 不能再等了,面前这两人毕竟是宰执,他们的职务就自带权威,等自己突然上堂带来的惊骇过去,他们直指自己造反,自己可没有还手之力。 呼延庚看了一眼已经躲到张叔夜身边的李回,说不得,只好先拿这个尚书右丞杀鸡骇猴了。 他正想高呼:“洒家打死你这个奸臣。”就听见堂下有人高声说道:“官家真正的意思,是请张枢密摄政呀。” 这时,就见堂下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太学生麽样的人,是太学生雷观,他说:“学生刚刚听得明白,圣旨中要治张枢密的罪,却没有免去张枢密的宣抚使和签枢密院事的差遣。” 啊!呼延庚看了一眼圣旨,果然如此。 王孝迪道:“的确没有,的确没有。”这件事情他敢认,因为这是赵桓自己没把话写清楚,白纸黑字,也赖不到他王孝迪身上。 何栗也是一般想法,而且他还进一步,对着孙覿说:“孙舍人,这圣旨这么大的破绽,你怎么不封还词头呢,你的风骨哪里去了?” 孙覿是中书舍人,元丰改制后,中书舍人的职责有二,一为“制词”,即根据皇帝的旨意(这叫“词头”)起草诏书。但宋代的中书舍人又有一项特权:如果他觉得“词头”不合法度,无论这词头出自皇帝的意思,还是宰相的意思,他都可以拒绝草诏,这叫做“封还词头”,是宋朝法律明确赋予中书舍人的权力:“事有失当及除授非其人,则论奏封还词头”。 而要治张叔夜的罪,却没有剥夺他的差遣,这明显不合制度,因此如果中书舍人尽到责任的话,这道诏书理论上是发不出来的。 孙覿心想,当时在金营里,当着金人的面做这道诏书,当然能少写几句就少写几句,还封还什么词头啊。不过他清楚还是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于是连连称“是!是!”也不知道是什么。 “还是依照圣上出城前的密旨,战守之事,决于宣抚司吧。”呼延庚看着张叔夜,心想:“张相公,你再不站出来,我就只能领着本部弃城而去了。” 张叔夜暗暗叹了口气:“伪诏之事,到此为止。几位相公从金营回来,奔波劳苦,还是先行安歇吧。诸人随我到枢密院去。” 张叔夜也没明说哪些人跟他到枢密院去,意即还愿意跟着他继续作战的,就跟去,不愿去的也不强求。 张叔夜带着众人回到了枢密院,首先就把拥立太子监国的事情提出来。金人的条件大家刚才都已见到,真的如数缴纳,那就是亡国。 只要还有一点羞耻之心的人,也不再做讲和的打算。 张叔夜、孙傅、李若水第三次提请太子监国,兼任开封府尹。得到了一百多位文臣的副署,包括御史中丞秦桧、太常寺主薄张浚等人,都列了名。 待众人散去后,张叔夜对四面守御又做了调整。以王禀为都大提举四壁守御使,总管全城防御,四城主要的战将姚友仲、吴革、呼延庚等人,王禀可直接调动:“力和则更强,力分则势弱。”张叔夜对解潜说。 他请解潜担任勾当殿前司公事,负责守卫皇宫和里城。“万万要保护好太子。”既然赵桓已经靠不住了,那太子就是重中之重。解潜本就心灰意冷不管事,现在就到里城当一尊门神,倒也沒什么意见。 折彦质心中略有不快,不过赵桓的诏书里要拿捕的四十五名守臣中,也有他折彦质,何栗那边是万万投靠不得的。 呼延庚踏上一步,向各位高官行礼“末将想到一件事情,还请张枢密,梅尚书应允。” 梅尚书就是户部尚书,他当场目睹打死王时雍的一幕,心想:“你现在如此守礼了。”开口问道:“呼延将军但说无妨。” “请梅尚书点验和查封府库,以防奸臣偷偷将大宋的财产拿去贿赂金贼。” 梅执礼道:“那便请张相公调遣一千名可靠的军汉给我。” “这是自然,明日一早自有当值的使臣到贵府门前听用。”张叔夜答道,接着和大家商量别的事情“现下当务之急,是肃清西城墙。把金贼赶下城去。” 政事堂下三分之二的人,都跟着张叔夜去了枢密院。剩下的人一部分自行回家去,另外有十余人,上来给何栗王孝迪问安。 何栗、王孝迪心神稍定,招呼李回、徐秉哲、孙覿三人到王孝迪家中密议。 “今日疏忽了,让一个武夫给搅了局。” “你说圣旨怎么就会出纰漏呢?” “出什么纰漏,这武夫存心搅局,就算有门下省的书读,他也会找出别的理由来。” “那圣上到底还要不要救回来?” “当然要救,待圣上回来了,得知这武夫如此阻扰救援皇帝的大计,会轻饶了他吗?” “这个武夫可不简单,此子名叫呼延庚,他还撺掇张叔夜立太子监国呢。”徐秉哲道。 “什么!”“好大胆!” 何栗、王孝迪等人都惊叫起来,他们的一身富贵,都系于赵桓,要是再次太子监国了,他们还有得好吗?太上皇的一干旧臣,现在在哪呢? “要赶紧满足金人的条件,把圣上弄回来。” “只是枢密院……” “不用管枢密院,咱们弄咱们的,徐府尹,开封府三班有多少衙役?” “三班衙役加起来,有千五之数,还有巡检司可以调动。” “且先召集三班衙役待命,吾等先请户部计量府库,看能先给金人多少。” 徐秉哲遵命,随后道:“户部梅尚书是一个正人,若是他问‘给足了金银就已定能把圣上换回来吗?’该如何作答。” “徐府尹,你放心。”何栗这时也放松下来了,“老夫折冲有术,已经和金人约定,两国讲好。以大河为界。太子郎君和国相元帅对吾说,‘自古以来,有南就有北,如今要议的,只是割地罢了。’金人绝无亡我社稷之心,不亡我社稷,他们扣着圣上有什么用呢?吾就看透金人了,当时还做了两句诗‘斜风伴细雨,日月作轻寒’。” 既然得到了何栗这样肯定的答复,徐秉哲就很放心的去与梅执礼商议了。 请收藏、红票、月票、谢谢大家,谢谢狗砸啊书友一直以来的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五节 根括 靖康二年二月二十七日上午,开封府中,徐秉哲恨恨的说:“梅执礼把官家的恩义都抛之脑后了吗?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在这一天,朱皇后终于接受众臣推戴,让太子赵谌监国,皇后垂帘听政。而梅执礼也拒绝徐秉哲的要求,梅执礼回答:“百姓空虚,无从征集,故难从命!” 而且告诉徐秉哲,现在皇宫和户部各个内藏库,包括大内、龙德宫、左藏库,京师上四库等各处府库,共有金锭三百万锭,银锭一千万锭,帛和各类为动用的绸缎一千万匹,珍珠玛瑙翡翠等珍宝“未见实数”。 但这些府库都已经被查封,没有枢密院的命令,休想走出一钱银子。 徐秉哲见梅执礼毫不配合,只能去求助于太宰何栗,何栗想办法给了中书侍郎王孝迪一份手札,以王孝迪雍为“根括使”,督促汴梁百姓把犒设拿出来。 开封府勒令权贵、富户、商民全都出资犒赏金军。 汴梁商业繁华,商业集中的市集称作“坊”,在围城三个月之后,仍有二十三坊在稳定运营。平均每坊摊派到金四十五万锭,银九十万锭,丝帛四十万匹。对家产不足十贯的贫民,“网开一面”,只要缴纳黄金百两。 命令一下,开封府的衙役们立即出动,四处捕人,凡不缴纳金银者,一律拉到衙门大刑伺候,在按户,按人头,按官阶缴纳了金银之后,才会放回。 开封府的衙役们出击了,但有些地方,比如都门禁军以往的驻地,由于很多禁军的都拿营房做生意,因而也形成了“坊市”,这些地方去了,就被禁军家属和商人们仗着枢密院的势打将出来。 现在的汴梁,成了两套官府机构并行不悖。一套以枢密院为首的两河道宣抚司,以抗敌为第一要务,另一套是以诸位宰执在后面支持,开封府为执行机构,专门筹措赎回皇帝的犒设。故而史称“府院之争”。 由于枢密院主要关注的是对城外敌人的抗击,而汴梁城内的管理正是开封府当管的事务,因此在这场“根括”刚开始的阶段,枢密院没有料到徐秉哲等人公然会在城内根括,从而部分百姓遭遇了巨大损失。 汴梁城内倾家荡产,投井上吊的百姓不可胜数,衙役根括时又烧屋赶人,往往将一排住宅都烧掉,百姓们到大相国寺避居,二月二十八日晚天气骤然转寒,大相国寺内的难民啼嚎饥寒,一夜之间冻死万余人。 这天夜里,开封衙役冲进徐老爹家中,当即张榜索要黄金一百锭。徐老爹在樊楼里有个茶铺儿,而且有点茶一绝,连太上皇都对他的点茶技艺赞不绝口,但衙役不管这些,冲进徐老爹屋中就开始搬东西,徐老爹要上去阻拦,却被推倒在地。 衙役们看见金银器便收纳起来准备上交,而别的实用的物事,便要自己拿回家去,占些小便宜,把徐老爹屋中珍藏的茶砖打得粉碎。 徐老爹嚎啕大哭:“真正的宝物就被竖子毁了。” 恶狠狠的差役们一齐动手,翻籍倒筐,乱捧乱踢,还在室内挥舞皮鞭,把徐家的人赶来赶去。徐老爹惊鸿不忿,待要上前去与衙役理论,一鞭早已飞来。正好打在他左颊上,顿时肿起一条血痕。 这里正在纷扰之际,忽然门外喧声大作,大门倏地打开,一个矮矮小小,髯发蓬松,却生得结实健壮,双目炯炯有神的老头,提一盏灯笼,灯笼壳上还画着一枝水墨杏花,称为杏花灯,领头走进。 跟着百十个老百姓,也都提着灯笼拥进门来。 他们都是徐老爹的街坊邻居,也有一部分住得远些。他们听到隔壁的喧闹叫喊,就聚拢过来。 “你是何等样人,敢到这里来扰乱本府公干?” “俺是个小小的染匠,人称何老爹。今日率众来此,就要看看你们如何行事。休道老百姓干涉官府,你们平常净干些鸡鸣狗盗之事,有天没日,人心难容。今天凑巧,狭路相逢,就想跟你们算算这笔帐。” 老头嬉笑怒骂一番,旁观者都帮腔叫好。 “反了、反了!你们快上来把这老泼皮捆上,送府严究。” “谁敢碰何老爹一根汗毛,俺就与他拼了!”一个精壮汉子,越众踏前一步,怒目瞪视。两名差役不识高低,手舞皮鞭,要想把他赶开。只见他两掌轻轻一翻,就把两个狗头摔倒。 忽然有个差役认出了这个精壮汉子是谁,恐怖地喊出来:“他是小关索李宝!”老百姓们也呐喊助威道:“小关索李宝,小关索李宝!”有人说“他就是东京城里鼎鼎大名专抱不平,专打贪官赃吏的小关索李宝。” 几十名差役一听说是李宝,吓得一齐转身,就想夺路而逃。 “哈哈,哈哈!”何老爹得意地大笑,指着门外道,“你们几个狗贼,放眼看看这镇安坊多少人,今日一家你们也休想抄掠。” 这里门外涌来成千上万的百姓,他们多数是店铺作坊的伙计、工匠、沿街叫卖的小贩,也有店主、士子、太学生,一部分巡街的禁军也加入他们的行列,使队伍的进行通行无阻。 他们或手提灯笼,或高举火把,把镇安坊一带照耀得满天通红,到达徐老爹家门口时,大家高呼: “狗贼,要做金贼的走狗吗?” “打死这些走狗。” 开封府的班头见机得快,赶紧招呼手下狼狈逃窜。 徐老爹,何老爹,小关索李宝几人商议。 “老头子听那几个衙役说,是奉索虏元帅的命令查抄,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老爹莫怕,他们来一次,吾李宝就打他们一次。” “他们还要去别处查抄,你小关索都能打的过来吗?” “那咱们去宣德门磕阙,现在太子监国,要与索虏打到底,定不会让他们胡来。”说书人陈夫子说道。 这里很多人都参加过去年的宣德门磕阙,那一次磕阙后,官家就召回了李纲和种师道,于是众人都觉得这办法管用。 于是,第二天,一群衣缕阑珊的百姓来到登闻鼓院,登闻鼓院虽然是一个吸取民意的开放性的机构,它和东京大大小小几百个官署一样,早已浸透了腐朽霉烂的官僚气。 这时,早过了应卯上班的时刻,宫署的大门还是闭得沉沉的,署内办事的官吏寥若晨星,对门外陆续到来,已逐渐多至数百人百姓队伍还置如罔闻。 等到百姓已经超过千人的时候,李宝先提起鼓槌,用力在鼓上击上一阵,这登闻鼓果然发音洪亮,一声声、一槌槌都敲进东京人民的心里,召集来更多的百姓参加集会。 两个时辰过后,参加的百姓越来越多,不但附近的过路行人,远住在城西、城北的居民也都闻风赶来,参加义举。现在人数已不是以千计,而要以万计了。镇安坊的街坊们在这支队伍中占的比例已微不足道。 来襄成义举的百姓多数是一般城市居民,其中有店铺主、作坊主、各行各业的行头、行老、小商贩、手工匠,各色手工艺人以至酒肆饭店的博士、铛头、行菜、过卖,官府人家的押番、门子、轿番、小厮儿、火头等等。 参加行列中的还有闲散的小官吏、士兵和低级军官。僧道缁流等出家人,虽然出了家,却并未“出国”。在这个行动中,大多仍然六根未净,关心大家关心的事,纷纷走出庵庙寺观,赶来参加。 邀许多不同阶级、阶层,不同职业、行业,百姓集合在一个统一的行动中,绝不是有人在事前组织,或者临时动员号召,更加淡不上有人在暗中操纵。 没有哪个人有这样大的能量,能够把这么多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中集合起来。他们大多数是自发而来的,史载“不期而会者数十万人”,“不期而会”。 如果说,以往汴梁的百姓,对金贼只是出于“忠君爱国”的模糊感情,或者对未开化的野蛮的恐惧,而支持官兵抗战的话,那么从这一刻起,抗战就成为与汴梁每一个百姓生死攸关的事情。 人人都已经知道,如果与金人讲和,如果让金人踏入这座城市,那汴梁的每一家每一户,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千百万百姓的行动指南,只需要一个简单的信念一句简单的口号。“绝不贿敌”,就是这样的一个信念,一句口号。在百万户东京人民中有九十多万人都成为主战派。 这是因为人民百姓积累了千百年的经验教训,最后得出了一个惨痛而有益的结论:对于来犯之敌,只有坚决抵抗,把他们打败、消灭才有自己的生路,其他谋和、妥协、投降都是死路一条。 他们把复杂的斗争简单地概括成为一个信念、一句口号,那就是:禁绝根括,绝不贿敌。 东京人民在升平时节曾经是浮华的,脆弱的,追求虚荣和享乐的。 但是在战争的考验下,他们坚强起来了。三个月的围城,苦战,粮食的匮乏,金国贪婪的勒索,和主和官员恬不知耻的根括,让他们懂得国家和民族在受到压迫和侵犯的时候,应当怎样保卫自己的尊严与生存。 这时,内侍童穆从宫中出来,站到一处高台上:“监国均旨,百官百姓接旨。” 求红票、收藏、评论、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六节 团练 在得知数万百姓在宣德门磕阙,朱皇后的内心充满了惶恐和疑虑。她不知道百姓为什么来磕阙。但她知道,汴梁被围三个月,柴米腾贵,军汉们没有足够的冬衣,许多百姓衣不蔽体。百姓为大宋已经付出太多了。 现在官家被金人抓走了,要讲和,那么百姓们的苦楚是否就到了尽头呢?百姓是不是来要求自己牺牲自己,牺牲太子,与金人讲和,来结束汴梁百姓的痛苦呢? 而作为一个读着《孝经》、《女诫》长大的高门仕女,她潜意识里,认为不能陪着自家的丈夫一同赴难是一种犯罪。她不知道臣下们对她的真实看法如何,能不能得到风评的认可。 数万百姓在宣德门磕阙,会不会是为了阻止她垂帘,让她去与皇帝丈夫作伴,以尽快结束这场战争呢?她绝不敢拒绝数万百姓的请求,决不敢违逆悠悠之口。 “童总管,百姓们说什么?” “禁绝根括,绝不贿敌。” 朱皇后在宫禁内,暂时不清楚根括是什么,但“绝不贿敌”四个字理解的清清楚楚。不可贿敌,不可与金人妥协。朱皇后突然振奋起来,聪慧的她明白了,与金人继续作战,得到了百姓的支持。 于是,童穆带着均旨来到了宣德门,向百姓们传达了“百姓忠义,孤及母后已知悉……绝不贿敌”的意图,而且立即召见宣抚使张叔夜,走马承受呼延庚进宫见驾,商定国是。 磕阙的百姓们都放下心来,但他们还等待着,要亲眼见到张叔夜的面才甘心。 张叔夜乘车赶来,呼延庚骑着马跟在车辆后边,百姓们看见呼延庚,便纷纷议论:“这个将军我认识,端旳是一条好汉。” “扯,就你本事吗?谁不认得呼延家的银锏。他还和我说过话呢。” “他说什么?” “让开。” 张叔夜挑帘出了车来,众人都叫:“果然是张相公。”于是百姓们慢慢散去。 张叔夜和呼延庚在童穆的带领下进了宫,监国赵谌没有在正殿见他们,而是在睿思殿,也就是赵佶、赵桓经常一遍赏玩琴棋书画,一面和宠臣议事的地方。由于赵家皇帝世代相传的文艺修养,他们在这里和近臣更有一种类似朋友的亲切和融洽。 赵谌在监国后第一次召见臣下议事就选在了睿思殿。不,应该是朱皇后选择了睿思殿。 现在她端坐在殿中的一个角落里,面前摆着一副凤凰展翅的屏风。 她听见张叔夜和呼延庚进来的脚步,向屏风前端坐的赵谌行礼。 赵谌询问张叔夜城防和与金人交涉的事情,询问开封府为何在城中根括。 张叔夜一一回答了。 赵谌问,张叔夜回答得极有条理。朱皇后在屏风后听得不耐,问道:“呼延走马有何妙策。” 本来像这样的召见,本轮不到呼延庚,他只是右卫大夫,刚刚踏进横行的门槛,但朱皇后似乎要听到呼延庚说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才安心,在给童穆下命令的时候,顺口就叫呼延庚一起来。 刚才听张叔夜说,听起来句句在理,但朱皇后还想听呼延庚确认一遍。 呼延庚道:“当以街坊为团练,力行保甲。一来可以让街坊互助,共度难关,二来每日加以操练,必要时也可上阵。” “好,尔去办来。”朱皇后不假思索。 张叔夜又请示了另外几件事,随后带着呼延庚告退了。 回到枢密院,呼延庚道:“吴革,雷观、丁特起早已在城内遍设救济,笼络饥民数万人,此事可让雷观、丁特起办来。” “雷观别有重任,让丁特起带宋江、吴用办来。”丁特起性子文弱,不然也不会把《靖康实录》起名做《泣血录》,张叔夜给他找点实际的事情,锻炼一下他。 至于雷观这样的干才,张叔夜准备让他接手汴梁城内的民政,把开封府架空。 当开封府的衙役再次去“根括”的时候,发现各个里、坊都被组织了起来,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的壮年人人都拿着大棒子,锄头,斧子,打铁的锤子等武器,在坊市内巡逻。 他们看见衙役班头,便拿着一张纸在面前一晃:“宣抚司命令,着各里、坊结团自保,捉拿奸细,凡无枢密院路引,一律绑送官府,如遇拘捕,打死勿论。” 有强横的班头想仗着开封府的身份强闯进去,被团练打得抱头鼠窜。 这些衙役还发现,各个团练还统一管理各个里坊的钱粮和柴薪,所有团练购买的粮食,价格已经回落到两千五百文一石了。 李回,徐秉哲咬牙切齿:“好!好!张叔夜,这是你逼我们的。”他们想到一条毒计。 汴梁的平民百姓都已经团结起来了,那能够去根括的,就只剩下不屑于与平民百姓住在一起的高门大户了。他们先从落难的前高官家中入手。 史载“徐秉哲根括高杰高伸家收藏。开封府督责金银甚急,郑皇后宅以隐匿金帛不肯尽数输官。宰相责父祖并追毁出身以来文字,其馀夺官者甚众。又枷项干办使臣等号令於市。” 开封府找到了高俅的两个兄弟高杰、高伸,不仅抄没财产,还将高家人充军。随后又查抄赵佶的皇后娘家郑家,因为郑皇后娘家隐匿财产,郑家人很多子弟被尚书省夺官。 这些高官亲眷,对金国战和之事仿佛与他们无关,只知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仿佛金国打进城来,他们也可以保住家产一般。 现在被开封府逼迫,既没有皇帝可以投告,又不像平民结团自保,一时之间,没有站到枢密院一边的高官家家残破。 郑太后的娘家人到延福宫中向太后哭诉,郑太后怒道:“竖子不修德政,致身陷酋营,老身家属不预朝政,何辜焉?”意即赵桓被囚金营是自作自受,凭什么让我娘家出钱啊。于是郑太后开始对朱皇后和太子表示亲近。 徐秉哲抄没了这些财产,就先给金营送去,他直接派人送到西面的城墙上。为了凑数,他送去的金银帛缎有些成色不好, “金不甚赤银不成蜂窠段子薄皆不用,至殴击使臣”,被金兵殴打的人逃向宋朝守军一方,被宋兵赶回去接着挨金兵的打。 呼延庚知道这件事之后,向守军说:“我们放任他们去送礼求和,就是要让事实教育他们啊。他们被金兵教训了,便会与徐秉哲等人离心离德,而站到我们这一边来。你们不收容他们,是又要把他们驱赶到徐秉哲一边吗?” 靖康二年三月初九凌晨,呼延庚突然收到一个小竹筒,是他留在茂德府上那一支。他打开信筒一看:“开封府深夜拿人,囚妾于天清寺。” 呼延庚马上亲自带了一指挥骑兵直奔天清寺,只见寺门紧闭。呼延庚道:“撞开。” 进入寺里后,只见一大群贵府被囚坐在大雄宝殿上,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正在怒斥当面一个官员;“尔等任朝廷大臣,作坏国家至此,今日却令我辈塞金人意。尔等来何面目。”说完唾了一口。 官员扭头避开,正看见呼延庚闯进来。 呼延庚见这官员正是徐秉哲,便道:“徐府尹,何来做的人贩事情?” 徐秉哲道:“官家要自家妹妹前去抵账,尔等安敢多言?看圣旨。” 原来是赵桓亲自下令要抓贵妇前去抵账求和。呼延庚心想:“又是一道圣旨,难道故伎重演,揪破绽耍赖么?”他正想伸手去把圣旨抢过来撕掉。 突然边上站过来一个军将,喝道:“见到圣旨还不下跪,要做反么?” 呼延庚一看,原来是范琼。心中暗叫:“糟糕,怎么没提防这个反骨仔。” 随着范琼一声大呼,他的手下从天清寺各处涌到大雄宝殿这边来。 呼延庚哈哈一笑:“我在寺外有五百骑兵,你有种就把他们杀光,不使走漏消息,范琼,神武东南二军,俱听我号令,你敢对我喝骂?” 范琼道:“只叫你对圣旨尊重些,说什么杀来杀去?” “既然是天家事,自然要请监国做主。随我去见太子。” 徐秉哲不动。 “徐知府,你现在不走,待洒家援兵来,刀剑无眼啊。” 徐秉哲无法,如不答应可能就要被这武夫当场打死,喃喃道:“监国见到圣旨也没什么话说。”说完先朝门口走去。 呼延庚看到斥骂徐秉哲的女子正是茂德,他跨上一步,一把拉住她:“随我去做个见证。” 茂德自然是愿意早一步脱离险境的。 三人在两方军队的护拥下到了宣德门,军队留在外。呼延庚、徐秉哲、茂德进宫,到了正殿上,赵谌和朱皇后已经等候在这里。 赵谌问:“什么事?” 徐秉哲道:“只凑得金万两,银四万两交予金人,金人催逼甚急,官家无法,只得以帝姬宗女抵账。” “将圣旨拿来我看。” 朱皇后看过圣旨,半晌无语,随后问道:“你要捕拿哪些亲眷?” 徐秉哲报道:“郓王妃朱氏、六宗姬;萧王妃任氏,二宗姬;景王妃田氏,济王妃曹氏,康王妃邢氏,莘王妃严氏,徐王妃王氏,帝姬则嘉德帝姬,安德帝姬,荣德帝姬,茂德帝姬,成德帝姬,洵德帝姬,显德帝姬;另金人索要之华福惠福令福纯福甯福永福六帝姬未出阁,尚在宫中,妃嫔则王贵妃,乔贵妃,韦贤妃,王婉容,阎婉容,任婉容,王婕妤,小王婕妤,崔美人,她们都尚在宫中。另有女史女婢千余人。” 求红票、月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七节 名言 朱皇后在帘后冷冷的声音传来:“你倒记得熟。” 徐秉哲道:“这是圣旨,唯有用帝姬宗女抵账,方能救得官家性命。圣人怪不得我也。” 朱皇后是肯定不会按这圣旨行事的,但她丈夫的圣旨,也不能公然违背。 这时呼延庚启奏:“皇后可记得,这些人都已经不能再抵账了,因为他们已经被皇后抵了军饷,这些帝姬宗女,都是宣抚司的财产。” 什么?徐秉哲一愣,随即大叫:“你说用帝姬宗女抵充军饷,这怎么可以……” “那把帝姬宗女用作贿金便可以吗?” “我也是为了汴梁百姓,早日结束战乱……” “你去问问汴梁的老百姓,你看他们愿意把帝姬宗女交给谁?你说什么。”呼延庚凑上前去,假装要听徐秉哲说话,突然大叫:“宁与外人,不与家奴,你真是说的出口啊。”一巴掌把徐秉哲扇倒在地。 听到“宁与外人,不与家奴。” 这句话,帘子后面一个杯子就砸了下来。 朱皇后在珠帘后面,凄然泪下:“居然将妻子,姐妹,作价成黄金去赎回自己,不说皇帝,就是五尺匹夫,也做不出这等事来。”她顿时对赵桓心灰意冷。 徐秉哲叫道:“臣冤枉,臣绝没有说这句话。” 呼延庚道:“你没说,难道是我现编的?”心中暗想:“经典就是经典,就算卖国,经典也能显出它的魅力来。‘宁与外人,不与家奴’,从这句话的语气来说,就只有赵桓的身份能够讲出来,安到我呼延庚或者别的什么人头上都不像。” 徐秉哲病急乱投医,说:“监国、圣人,既是帝姬宗女充作军饷,可有凭据。” “要圣旨?皇儿,给呼延将军写一张,就将七王妃,十三帝姬,还有其他贵女女史,都交给呼延将军抵充军饷,日期写昨天的。” “你们,你这圣旨可有宰执副署?” “宰执?徐府尹,我听说,何相公,王中书可商量好了,要‘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啊?” 茂德突然在一旁跪下来,痛哭道:“臣妾请圣人做主,臣妾的丈夫,让徐秉哲指使乱兵给杀了。” “什么?”众人都大惊。原来徐秉哲派遣范琼到各个王府驸马府去抢人,这些府邸本就豪富,范琼属下冲进去以后,自然顺手发财,遇到阻拦的就是一刀,蔡鞗就这样被乱兵杀死了。 “把徐秉哲押下,叫大理寺审问。”朱皇后又叫着茂德的名字说:“福金休得惊惶,这些日子,你先回宫里来住吧,童穆,去查一查,王妃、帝姬、宗女,家中亲人失散的,都先住到宫里来,给本宫做个伴。” 这时,均旨已经写好,朱皇后道:“庶康,由你送给张枢密副署吧。”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叫着呼延庚的字了。 呼延庚领命,随后道:“圣人,末将说将这些女史女婢充作军饷,另有一层考虑。” “你要建女营?” “非也。吾营中冬衣未全,请这些女史女婢缝制冬衣,也算她们分担将士守城的辛苦。” 朱皇后原先就带领宫女们给守城军缝制了八千套围脖,对此也不反感,便道:“那便都在天清寺做活吧,庶康你要约束属下,不得惊扰这些女婢。” “末将省得。” 这是中国历史上妇女有组织介入社会化大生产的第一步,以后为了纪念这件事,就把颁布均旨的三月初八定为劳动妇女节 呼延庚怀揣均旨出来,到了宣德门,正看见呼延通的铁马大肆冲杀,范琼所部大部投降,被押在一边。少数死硬护主的已经被杀光。 呼延庚上了马,来到已经跪在地上的范琼面前:“范统领,你已见过凌晨四更天的汴梁,和宣德门前的铁骑继续前进的样子,你这个螳臂当车的歹徒也算此生不枉了。”说完,用铁枪把范琼扎死。 汴梁城内,慢慢开始传播一个谣言,说 “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宁与友邦,不与家奴”这些话,都是皇帝赵桓向何太宰,王中书,王尚书所言,而这些宰执们已经全然不顾汴梁城内的官员百姓,一心想着怎么讨好金人。 “尚书省、开封府已经是一帮卖国贼了,我们只听监国和枢密院的。”汴梁的百姓都在议论。 狭窄的街道上,一队卫兵正在行进,他们的盔缨在阳光下闪着光,最前面的是一名都头,他骑在马上,警惕的看着四周,在他的身后四名举着仪仗的卫兵,然后是一顶四抬大轿,枣红色的轿面显示乘坐者是一名三品以上的高官,轿子两旁各有一名家仆徒步跟随。手持长矛的卫兵们分作两行,将轿子和道路两旁的行人们隔开。 道路两旁人头攒动,他们当中有许多人身着长衫,这些人多半是各地滞留到京师的太学生,而非京师本地市民。他们当中许多人用满含着恨意的目光阴沉着凝视着那顶轿子,有的人还喃喃的低语些什么。 但道路两旁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太学生,普通的百姓也聚集起来了不时有人高呼“奸臣”,但绝大部分人都保持沉默,不少身着长衫的人阴郁的看着轿子,跟在后面。 看到这一切,轿中的中书侍郎王孝迪强自保持镇定,而那个都头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了,他打马到王中书的轿子旁,低声道:“大人,我看咱们还是先去到开封府去吧,我这里只有二十个人,要是出了事情只怕抵挡不住,有个万一的话在下就万死莫辞了!” 正当此时,一名妇女哀嚎着从路旁冲了出来,到了路中央,将一个死婴高举过头,挡在了那个都头的身前。正和所有尸体一样,婴儿的尸体呈现出可怖铁青色,肿胀怪异。仓促之间都头几乎将那个妇女撞倒,他废了好大力气才勒住坐骑,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快让开,让开,这可是王中书的轿子!”都头厉声喝道,若是平日里他只怕早已驱马踩过去了,但今天他也知道情况有些不对,只是大声呵斥,希望那妇人快些让开。可是那妇人仿佛聋了一般,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跪在地上,枯瘦的双臂将孩子的尸体举过头顶,整个人不住颤抖,仿佛下一秒钟就会倒下。“这就是被你们根括把逼死的孩子啊!” “奸臣!”有人对王孝迪尖叫;“走狗!”有人对卫兵叫骂!道路两旁都是人头涌动,卫兵们赶忙用排成两排,用矛杆推挤来人,企图构成一条防线。 石块、泥团以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从他们的头顶飞过,落在轿子和轿子周围。“杀奸臣!清君侧!”一瞬间,一千个嗓门高声呼喊,汇成一片。 这时,一个彪形大汉冲到轿子跟前,有认得的叫道:“小关索李宝,好样的。”李宝一把将王孝迪从轿子里拖出来:“是你要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吗?” “不是我?” “那是谁?” “量举国之力,想来只有皇上能说出口啊。” “奸贼,居然攀赖皇上!”周边百姓一拥而上,“即脱孝迪巾帻掷空中。顷之。孝迪荠粉矣。”王孝迪被百姓当街打死。 呼延庚得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心想:经典名句的特点就是这样,什么背景也不用交代,但说这句话的身份、气质、语气、神态,心思,都随着这句话被听者锁定了,赵桓,你跑不掉的,说这句话的人,只可能是你。 这条卖国名言经历时间的洗礼,千锤百炼,官员百姓,还有大宋引以为傲的士大夫们,他们早晚都会认为这句话是你在金营说的。 呼延庚照样去四面大营巡视,各个大营的兵将们也是愤愤然。 “宁与外人,不与家奴。”姚友仲当着折彦质和呼延庚的面抱怨道:“我等折、姚、呼各家,累世为将,各家数十人为国捐躯。天子视我等为家奴哉?” 折彦质虽然地位高,但年龄也才三十多岁:“我折家八叶报国,天子岂能视我为家奴?我看,是何太宰、徐府尹说的吧,庶康,你说呢?官家不会这么说吧。” 呼延庚道:“以太宰的脾气,可能会看不起我等武夫,但他多半会说武夫、莽夫什么的,就算把我等贬称奴才,也不会说‘家奴’啊。” 对呀,能把臣下称为“家奴”的,只有天子才能用这样的口吻。 想来一定是天子在金营里,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说了这两句话,说出了他的真实想法。 那这样的皇帝还用保吗?还需要想办法把他赎回来吗?如果汴梁的百姓为了保护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拒绝根括,对不能赎回赵桓还有一丝歉意的话,随着这两句话的传播,汴梁军民都已经放弃了赵桓,他们现在真真正正是为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战了。 不久,太宰何栗,尚书右丞李回,中书舍人孙覿请辞,太子照准,并召集张叔夜、孙傅、王禀、折彦质等人到睿思殿,商议宰相人选。 目前在汴梁有资历做宰相的人选倒不缺,唐恪、李邦彦等人都够格,但他们主和,名声已坏,朱皇后也不考虑他们了。但若是让张叔夜独挑两府,也不合制度。 现在朱皇后召见群臣都带上呼延庚。呼延庚说道:“请以宣抚司为战时大本营,统管战守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八节 援兵 众人问什么是战时大本营,呼延庚解释了一番:“为了作战胜利,将军民政务都交给最高指挥部管理。” 朱皇后考虑了一下,正想同意。但张叔夜反对,宣抚司既掌军,又掌民,这种事情糊弄着做还可以勉强,要明火执仗的搞什么大本营,非被言官烦死不可。 张叔夜于是建议以刘鞈为开封知府,暂管民务。朱皇后照准。 接着大家商议战守事,朱皇后信心不足。 张叔夜道:“景德元年,辽人入侵,真宗皇帝也战和不定,众人劝说他。 真宗皇帝说,‘太祖太宗时的大将都去世了,现在阵前无大将啊’寇莱公请呼延康州的四个儿子在宫廷中演示武艺,真宗皇帝大喜,这才答应御驾亲征。可见历朝历代都有勇猛的战士,只要朝廷肯发掘他们。” 朱皇后道:“那妾身也请呼延将军演示武艺,大家到中庭去。” 呼延庚道:“末将只是一人,可请金枪班徐制使与末将对练。” 呼延庚和徐宁都到了中庭,各取了一条布包的长木杆,用布沾了白灰。不一会儿,朱皇后黑纱遮面,带着太子出来了。 呼延庚与徐宁结束停当,各自催马上前,两马加速,对冲,似乎要撞到一起了,朱皇后“呀!”的一声惊呼。两马错镫,调转头来战在一处,各人窥破绽,那放半些闲。两个斗到五十余合,不分胜败。朱皇后看到惊心处,不时喊道:“小心。” 张叔夜在一旁劝道:“圣人仁德,二子都是成名战将,用的又是木枪,断不致有失。” 听鸣金一声,两人收住架势,下马拜倒。 “两位将军武艺非凡,本宫有重赏。张相公,今天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 “那张相公,王节帅,折宣判先回吧。呼延将军先等一会,徐制使先随本宫到殿里来。”她指了指几个宫女太监,“你们几个,先送皇儿回宫。” 呼延庚在睿思殿门口等着,过了一会,见徐宁捧着一锭银元宝出来,童穆跟着送徐宁出来,见着呼延庚,说道:“圣人在里面等着,呼延将军快进去吧。” 呼延庚走进殿去,偌大个睿思殿,除了屏风后的朱皇后,空无一人。 “庶康,”朱皇后说,“方才我勉励了一番徐制使,赏了他,便让他出去了。”皇后说完,心里有些后悔:我为什么要说这些,让他知道我待他与别人不同? 皇后把声音冷下来:“呼延庚,你送本宫回汴梁,又拥立太子,还未曾封赏你。” “愿为圣人太子效死。” “这两件事,都是不世之功,待本宫与张相公商议后再做封赏,你且不要急。” “末将从未想过要封赏,不急。” “呼延庚,你走上前来,看看这屏风上有一只凤凰。” 呼延庚依言走上前去,听见朱皇后说:“把手掌按在凤凰的心口上。”呼延庚依言而行。 “放好了吗?”朱皇后问。 “放好了。” 朱皇后站在屏风后,伸手按在凤凰心口在屏风这一面相对的位置,心想:“这就是掌心相对吧。” 睿思殿内一时之间寂静无声,朱皇后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这样不知过了好久,朱皇后道:“呼延庚,这是祝你一鸣惊人,一飞冲天之意。” “谢圣人厚爱。” “出去不要和别人说起,省得惹人嫉妒。” “是!” 呼延庚从睿思殿出来,快到宣德门的时候,童穆追上来,捧了一个银元宝:“圣人赐元宝一个,和徐制使一般。圣人特意交代,呼延将军不要推辞。” 就在这天晚上,呼延庚突然听到战鼓声,是从金兵占据的城墙一角传来的。呼延庚赶紧全身披挂,打马往西面城墙赶去。 到了城墙下,负责在这里驻守的普六茹伯盛禀报:“金贼击鼓,并未下城。” 呼延庚想了想:“大约金贼见城中仍没将赎金备齐,故而用击鼓惊吓百姓。小心驻守吧。” 三月十日,城外的宣赞派遣二十匹快马向城中送信,大约有一半的人冲进城来,其他的信使被金人截获了。宣赞报告了三件事: 一曰:李纲率领援军到达襄阳。去年八月,李纲督师第三次救援太原失败以后,改任种师道为宣抚使以代李纲,李纲被召回京。九月,李纲被罢知枢密院事,以观文殿学士出任扬州知州。 不久即以“专主战议,丧师费财”罪名罢官,改差提举亳州明道宫。十月又责授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今江西南城)安置。后又谪宁江(今重庆奉节)。 十二月,金兵再次大举南下,到达汴梁。赵桓重新起用李纲。李纲从建昌赴宁江途经长沙时,得诏即率长沙左近“勤王”之师入援,李纲在京湖诸路招兵买马,经过两个多月的筹备,与南道总管高公纯在襄阳会师,两人集合了十万大军,正向汴梁赶来。 二曰:范致虚率领陕西援兵突破潼关。宣赞写道:“正月致虚中军至陕州,金人以兵五万守潼关。西兵日与金人接战,攻夺潼关。自正月至是凡十馀战方得潼关,士卒死伤甚众,致虚乃节次发兵,军容整肃出潼关。” 虽然死伤惨重,但范致虚至少带着援兵打通了潼关,正在赶来。 三曰:康王于相州摄河北兵马大元帅,陈亨伯兵马元帅,宗泽、汪伯彦兵马副元帅。大元帅府传檄诸郡起兵勤王。相州起兵入援。 呼延庚看着这三路援兵的消息,心想:“赵构,你终于来了。” 康王赵构是太上皇的第九个儿子,在兄弟行中,以干练和才学著称。 “才学”,如果单指写字读书,做诗画图,那是许多皇子都具有的,可是在宫廷的环境中,如何锻炼出一个皇子的“干练”,那就令人费解了。而且“干练”本身的定义也很难下。 大约赵构之为人,对本身利害的考虑十分周到,决不糊涂,而且很懂得趋利避害之道,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干练”。 赵构之所以在宫廷中就得到锻炼的机会,与他生母韦氏出身低卑有关。 韦氏转辗进入宫廷。后来在宫廷的马球队中当一名队员。由于她的姿色,骑术都属平平,并无特殊吸引官家之处。 但她有一天骑了一匹叫做“铁骊”的马,就是后来赵桓赏给王禀那匹,连人带马被赵佶看上了,封作才人,还生了个儿子,就是赵构。即使这样,由才人升为淑妃的韦氏在宫廷斗心勾角的争逐中仍然处于不利的地位。 母亲的失势给儿子带来困难,处于孤臣孽子的地位上的赵构从小就养成万事都要想一想的习惯。 他的一言一行都要考虑到对自己有什么影响,有什么利害关系。母亲在宫廷斗争中是弱者,她没有很好地利用为官家生了一个儿子的机会来抬高自己。 儿子却是个强者,他发誓要超过所有兄弟姐妹,突出于众人之上,为自己造成扬眉吐气的地位。 除了母亲,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特别对父皇和已经被立为太子的长兄。因为一个是造成母亲痛苦生活的祸首,一个是阻挡他出人头地的一堵墙。 封建的教育花了整整十年功夫,教他要学会礼让仁爱、孝悌忠信,宫廷的倾轧生活同时教会了他不要去相信这些鬼话。 赵构是个聪明的学生,两样都学到家了,他懂得表面上的孝悌和骨子里的仇恨。他很早就勘破了那欺骗人的一关。 第一次围城之役,斡离不提出要亲王、大臣为质。渊圣征求兄弟们的意见,谁都怕一入金营便回不来了,大家推推托托,礼让为先,没有一个肯出任艰巨。 只有赵构感到这是一次让他脱颖而出的机会,越次上告,自愿请行。赵桓大喜,就派他与少宰张邦昌一起进入金营。 赵构留心行事,既不敢触怒斡离不,自取祸患,也不肯象张邦昌那样卑躬曲膝,自失身份。在金营中,他更小心地把自己掩盖起来,避免自露才华,惹起金人的猜忌。 他在金营二十多天,应付得体,后来改换肃王为质,斡离不就把他送进汴梁。他居然从虎口中脱身回来。 从此赵构在朝廷上取得了一定的声望,在宫廷中,地位也超过诸兄弟。 金兵第二次南下后,赵构由斡离不点名指定,加上朝内主和派大臣唐恪和耿南仲的怂恿。赵构率领一大批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斡离不军前谈判。 赵构这次出门与第一次完全不同。第一次,他仅仅被派去做一名人质,这次却身系朝廷之重。因为他明白无论赵桓,无论所谓“主战”的大臣何栗等心里都希望谈判得成。 至于条件,割三镇割两河,尊金主为爷皇帝或为爹皇帝,要多少“犒设”,反正都是一样,只要和议得成,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可签约,在这方面,他已取得全权。 和议不成,他顶多与兄弟们一样同归俘辱,和议若成,他就是第一号功臣了。本朝一百余年的历史中。亲王从来立过这样的大功,因此,他欣然受命,出城而行。 在赵构辞别了母亲韦妃、妻子邢妃即将首途出发时,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婢子招儿忽然鬼迷心窍地当着许多送别的人说,她刚看见云端中有四尊金盔金甲的将军,状貌雄伟,手中各执宝剑、弓箭、刀戟等武器,样子好象要护卫殿下出门。 她向天空那个方向比比划划,让大家来看。有的说也看到了两驾尊神,有的说云彩重迭、迷迷雾雾,看不清楚。 这时母妃韦氏恍然大悟道:“我事四圣,香火甚虔,今日吾儿出行,宜得其阴助。” 求红票、月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九节 赵构 小婢招儿与书妃的话肯定要传出去,那会引来两种后果: 一种是赵构奉使议和,出门时受到四圣的护卫,吉人天相,和议必定有成。 一种是赵构出行,有尊神护驾,乃大贵之兆。 后面的一种舆论可能给他酝酿不利因素,但目前朝廷切望和议有成,暂时不会给他带来什么祸患,而将来的发展,则说不定还会有莫大的好处。 对个人利害关系考虑得非常周到的赵构,在决定让母亲与招儿做这件事以前一定把各种利害因素都衡量过了。 在亲王权贵之间,出了这样一个能够深谋远虑的自私者,并非简单的事情。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中,一个利害分明的彻底自私者也许会比一个糊里糊涂把国家全部利益都断送了还自认为“朕不负百姓”的皇帝有用。 赵构等一行人是于十一月十六日出京的,这个时候,粘罕还在专心的攻打孟津渡口。 赵构他们从浚县的河津渡河,道经长垣时,听老百姓纷纷传说金军已两路渡河,斡离不大军从魏县渡河后已直趋京师。 老百姓也打听到赵构一行人要去北京大名府与斡离不议和。出于对皇子的爱护,他们笼住了赵构的马头,不让他向前走。 他们说:斡离不已离开北京直取东京,殿下去了,也是扑个空。不如留在这里,起兵攻打金人的后路。百姓都愿相随。 百姓对赵构的爱护之意是十分明显的,说的话也很有道理。赵构以好言相慰道: “父老之意,俺都省得,只是长垣非用兵之地。昨日出京时,官家面谕磁州宗泽有兵一万五千人,披城立寨。俺即待到宗知州那里去,与他商议起兵之事。父老们在这里起了兵,续到磁州,听俺调拨可也。” 老百姓走散后,长垣的官吏们也来献起兵之策。 赵构脸色一沉道:“本藩受官家之命,前去金营与斡离不议和,未得朝旨,岂可擅自起兵,败坏祖宗法度。你等好糊涂!” 然后他关起房门来,斥责王云道:“两河之地,他自己已取了,你我前去,尚有何用?怕他不肯以礼相待。” “殿下去了,二太子必倒履相迎,以礼接待。如今两河之地虽为他所占,尚有不少孤城,不明朝廷意向,犹在负隅顽抗。如今殿下赍去朝廷明旨,又以亲王之尊,谕令各城投降,他们自然听话,倘得两河一时安然交接,殿下为二太子立下大功,二太子青眼相看,将来的好处不少。” “俺贵为皇弟,爵尊亲王,二太子还会有什么好处加到俺头上?” “议和不成,玉石俱焚,尚何有于亲王、皇弟,议和若成,大金朝必有赏赍,犹有胜于亲王皇弟者,殿下岂可不三思?” 王云的话说得赤裸裸,其实不必他相劝,赵构自己心中考虑的也正是那“超过亲王、皇弟以上”的尊荣。 但他还不愿马上就向王云袒露心事。如果这样容易受他和诱,就会使他小看了自己。 他的长兄赵桓就是吃了这个苦头,让大臣们牵着鼻子走路的。他此番出城,早就拿定主意,一定要重振纲纪,决不重蹈兄皇之覆辙。当下他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挥手说: “王尚书你力主讲和,说是有利于你我。却不知道为害于宗社朝廷、生灵百姓者甚大。此去若遇斡离不,正要与他力争利权,岂可以他之利为利。你且回下处休息,明日仍依原议向磁州进发,如何行止,到时听俺发落。” 对金人要“求”,对百姓要“骗”,对低级官员要“训”,对亲近的属吏也要防他“邀上”,这个年纪不到二十的亲王已经很懂得要用不同的态度来对付不同的对象。 可是他到了磁州,却碰上一个无法对付的官儿。这个官儿就是年近七十,身体壮健得犹如一头牯牛、性格坚硬得犹如一块岩石的知磁州宗泽。他一经拿定主张,就用九匹牯牛也拖他不回来。赵构终于尝到他的滋味。 宗泽早已打听到赵构一行人即将过境,先派了几百名兵卒,在中途迎接赵构,护送来境。他自己率同所属文武官员、全城父老出城十里相迓,把他们一行人送入行馆安置。 拦住耿延禧、高世则两个随从,一定要求接见。 赵构不得已出来相见,看见那么一大批人由宗泽率领着上前参见。行礼刚毕,赵构就说“本藩道出磁州,过此一宿,明日即行,贵知州何必如此费事?” 宗泽不卑不亢地回答:“斡离不全军已发,东京城下,旦夕将有大战,殿下岂可一宿即行,自投虎口!宗某今日与合城父老前来求见,就为的要挽殿下之驾,在此小驻,建立帅府,起兵抗金,宗某麾下,有善战之士一万五千名,百姓义兵,远近声气相通,旬日之内,就可募集十万人,悉听殿下指麾。殿下舍此尚欲何往?” 即使语气婉转,他的语气还是带有威胁性的,至少赵构是这样感觉的,心中大怒,但环顾形势,一时不便发作,只好委婉回答:他奉旨出来讲和,如有别图,要取得朝旨,才能定去留之计。 “殿下何得相欺,”宗泽快人快语,一句就戳穿他的谎话,“如今东京各城门都已紧闭,内外不通,殿下何由取得朝旨?不如从权起兵,为朝廷立大功。千万莫为左右小人所误!” 一旬话触恼了副使王云,他立刻给宗泽加上一顼罪名,“宗知州,你胆敢聚众要挟,阻拦藩驾,其要造反?” “王尚书你莫要造反了?”宗泽立刻回敬,“你出入虏营,一进三镇,再送两河,如今还待把康王送与虏人,以取富贵,却不道国人容你不得。” 这时拥在行馆门口的老百姓都高声叫起来:“王云乃虏人细作”,“把他杀了,以绝内奸!” 赵构一看头势不好,掉过头来,软语相求,请宗泽保护。 “百姓激于忠愤,岂敢对殿下放肆?只是此地空旷,保护难周,殿下既不喜行馆,今夜就随宗某去州衙歇了,明日再定行止。” 宗泽说着,就叫人抬来一乘大轿,硬请赵构坐上,抬起来就走。他自己骑着马,缓缓随行,一面摆动着双臂,用马鞭和手势示意,麾退拥塞在行馆左右的老百姓,让出一条路来,以便轿马通行。 赵构随行的一帮人,紧紧跟着他们。 赵构坐在轿里,很不舒服,屡次回头去看宗泽,他仍好象岩石一样,面部毫无表情。 赵构不由得心里咕嘀道:官家要俺道出磁州收兵,不想这个宗泽手里有了些兵就如此难于对付。骗他,训他、求他都无济于事。 今晚且去州衙歇了,看他明日如何行事? 这时队伍后面喧嚷声大作,重新聚拢的大群百姓,围成个圈圈,把赵构的随员们统统截住包围起来。 万头攒动,灰尘涨天,忽见一条条的巾帻衣裤在天空中飞舞,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 夹杂在百姓的怒骂汉奸声中,是王云的哀求和惨呼声。他才干嚎两声,就被愤怒的百姓活活打死。 赵构还待替王云求情,只见宗泽一动不动地骑在马背上,双目漠然视之,他的话一下子就缩进腔子里。 惩罚了王云总算让赵构接受了一个惨痛的教训。他暂时放弃往大名府向斡离不乞和的打算,定下起兵之计。磁州地方太小,非用武之地,由宗泽亲身护送他到地大城高人口众多的相州去组织元帅府。 一路上他芒刺在背,竟没有与护送者交谈一句话。 磁州百姓保护了赵构,解除他陷入虎穴的危险,赵构自己却把磁州看成为一个虎穴,把宗泽看成为一只要吃人的老虎。 他乐于在知相州兼主管真定府路安抚司公事汪伯彦的软述迷的庇护下,做起尚未经朝廷认可的大元帅来,那时东京城已岌岌可危了。 赵构做上大元帅后,陆续有各路官员豪杰来投奔,队伍扩充到十万人。 宗泽派出小股部队,向汴京方向打探消息,以岳飞为领袖的各路将士十三战全胜。但赵构的心思绝不在尽快给汴梁解围上,迟迟不让大军出发。 直到打探到赵佶、赵桓两个皇帝,都已经被抓到金营去了,估计汴梁城里,再也没有人能与自己争夺那个比亲王更高的位置,赵构才宣布从相州出发,勤王。 在外围打探的消息毕竟有限,他还不知道汴梁城里,太子已经监国,而且受到全汴梁百姓的拥戴。 赵构即将到来,让呼延庚有一种本能的预警。如果赵构带兵来到汴梁城下,那他就会成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那个渔翁,他甚至有可能坐视金兵继续围困汴梁,来获得汴梁对他的屈服。 呼延庚相信,以援兵主帅的名义,将所有城外的增援都掐断,这样的事情,赵构绝对做得出来。 虽然赵构身边有宗泽,但他怎么能够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被赵构信任,权力随时可能被剥夺的人身上呢?赵构在皇帝被抓后才起兵,不已经说明了宗泽的权限了吗? 因此,他必须在赵构到达汴梁城下之前解决围城的金兵。 请红票、月票、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节 会战的一致 金兵青城大营,粘罕再次与斡里不商议。 “这几日截获的宋军信使,告称李纲率十万人,到襄阳,康王赵构率十万人,出相州,范致虚攻克了潼关。” “活女也是无用,居然让宋军把潼关夺了去。” “活女所率,都是归附的宋兵或者河北签军,他身边只有八百亲卫,我女真又不善守城,如何挡得住数万宋军。吾愿提本部猛安,去收拾了范致虚这小儿。”完颜娄室替儿子分辩,“别说活女,眼下天气渐渐转暖,而我大金粮草匮乏,儿郎们都不乐战。” 粘罕把玩着一柄玉如意:“是啊,就算四处打粮,也供不了十几万人,人吃马嚼的。粮食还可以想办法,马料一缺,就眼见战马掉膘。” “最多再坚持一个月,入了四月,再不能从汴梁要来粮食,咱们可真坚持不住了。” “不如把老皇帝放回去,让宋人先给十万石粮食。” “宋人有那么傻吗?” “吾看何栗等辈,真有这么傻。” “可吾等派在城内的细作说,何栗等人请辞了。” 女真诸帅商量来,商量去,粮草匮乏,宋朝援军到达,城内主和派失势,金军只能尽快打垮汴梁的防御力量,到时汴梁就是砧板上的肉,予取予夺。 在这个时间点上,金兵所拥有的战略优势:强大的骑兵,凶悍的攻击,草原部落的韧性都在慢慢流逝。 而宋朝所面对的劣势:长期和平对战争的不适应,内部的不团结不统一,都城的孤立无援都在慢慢的得到弥补和调整。 因此,“我们要尽快进攻汴梁,如果这一次还不行,四月初,我们必须北归。” 金国害怕双方的优劣逆转而希望决战,汴梁的宋军则因为康王赵构的不确定性而希望决战,双方已经达成了会战的一致,现在只需要一个机会,让双方同时进入会战的战场。 完颜娄室自带本部,去洛阳附近阻击范致虚的陕兵。而其他人全力进攻汴梁。 “不能再等了,明日开始,全力从西面攻打,五日破城。”主攻的方向并不难选择,壕垒的纵深,就已经断绝了所有计策实施的途径。 从西面进攻的第一步,就是要清除城墙上的宋军。 金兵猛的投入了生女真的各个猛安,普六茹伯盛指挥的城墙守军虽然有防备,但都门禁军与这些勇悍的生女真艰苦的搏斗之后,逐渐败下阵来。 现在,金兵重新夺取了西面全部的城墙,将西面四门完全打开,金兵大队涌入,完颜斡鲁、完颜蒲家奴、完颜骨赧,完颜真珠、完颜宝山、鸭懒河思恭、赤盏晖、高彪、王伯龙、完颜沒里野、完颜阿鲁补各率本部,蜂拥入城。 宋军从南北两面城墙上,用投石机、凤凰弩、八牛弩一顿猛轰,泥弹,巨箭,火风筝在汴梁西城区四处乱飞,总算暂时阻住了金兵的冲击。 在汴梁里城的西墙墙外,整整齐齐的排列着三万宋军。 这三万人由龙捷军和以往归王宗濋统辖的城内部队,外加神武北、东、南三军支援的力量。现在西部外城,投石机等重武器正在狂轰烂打,里城以西汴梁城去,在呼延庚雪夜一战之后,民居变成一片废墟,成为天然的障碍,虽然有这些障碍,但呼延庚命令:“火力准备时,所有人紧靠墙根。” 暴风雨一般的远程打击之后,金兵被迫退回了城门洞子处。 呼延庚站在里城城楼上,他往左右两边看了看,沿着里城西墙,向南北两边都继续延伸,修起临时的矮墙。可以说,里城西墙到汴梁西城墙之间,已经被完全隔离出一个独立的区域。这个区域大约占了整个汴梁三分之一的宽度 而在这个独立区域里,在靠近里城的那一面,又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宽度,被壕沟、鹿角、拒马以及破损的房屋,半塌的矮墙,构成了一个密集的障碍区。 这时,里城城楼上战旗挥动,三万名宋兵就像流水一样钻进这个障碍地域里,将身体隐伏起来。 下午,金兵又出动了,上午全面突击时的豪迈被来自南、北城墙和里城城墙上的火力遮断打败,这一次金兵老老实实的派出民壮和降兵推着洞车往前。“金人以洞屋负土,城上以大石驳击之皆不能坏”。 金兵用洞子车在西城墙和民居之间搭起几个通道,大队金兵冒着泥弹雨冲到民居的区域。他们贴着残存的民居行走,这样可以躲开来自城墙的打击。 但他们刚一进入民居废墟区,就遭到了弓弩的攒射。 宋军最重弓弩,号称九远一近,九成的兵卒都带弓箭。现在这样高密度的弓箭配置施加到了金兵头上。 金兵被逼迫冲在最前的民壮和降兵成片的倒下,后续的女真兵、契丹兵、渤海兵、辽地汉人冲进了废墟之中。 史进手持七尺枪,看见金兵进屋来,喝一声:“着!”刺中打头的一名金将,将这金将直接顶到屋子外面去。 随着指挥使开始动作,整个指挥都开始与金兵厮杀。 巷战之中,金兵狼牙棒铁骨朵之类施展不开,宋兵大多手持七尺短枪,或者柄长四尺的短斧头,能够不受墙垣的限制尽情施展。 陈达的双刀正如猿猴入林一般耍得轻快欢畅。 傅慈的钢叉遇到一点麻烦,三连招变成只能直刺和上下砸。 呼延庚站在城楼上观看,整个西城区现在已经变成修罗场,金兵每前进一步,都会从角落里冒出一伙宋军出来,快速冲杀。 最开始双方还有队形,各分本部,随着战事的进行,宋金双方的人马已经混杂到一处。 史进在阵中已经杀得兴起,他的七尺枪已经折断,他拿着不知是谁的雁翎刀在搏杀着。生女真兵都身着重甲,史进用刀只能循着缝隙刺进去。 他又兵器还算好的,傅慈已经弃了钢叉,徒手与一个金兵厮打着。 他和金兵扭打在一处,在地上滚了几转,终于把金兵压在下边,从金兵头上扯下他的头盔来,用力猛砸,把这金兵杀死。 冬季日短,苦战了二、三个时辰,不觉暮光早垂。宋金双方的兵卒到现在都还没吃饭,但双方都打发了性,似乎忘掉了饥饿。 这时城楼上也点起明晃晃的火炬,上下照得雪亮。本来以城上之暗击城下之明,或者反过来以城下之暗击城上之明,对于黑暗的一方面是有利不过的条件。 无如这时攻守双方都有许多事情要做,完全黑暗是不可能的,双方只好挑灯夜战。 在城楼上最显目的地方,灯笼、火把点得好像几条蜿蜒不绝的长龙,甲士们拥来拥去,重要的号令都从这里发出,显然这里是宋军的最高指挥所。 这时忽然出现了一个素面玉容、银盔银甲的女战士,她在城楼上站立一会,向左右指指戳戳地作了一些指示,又循着城墙缓缓巡行。 她用缓慢的速度来表示自己好整以暇的从容态度。她的行踪所及,随着就响起“万岁”的呼声。不用说,这个女战士,就是朱皇后了。 朱皇后今天穿了一套银色的铠甲,这套素色铠甲上还专门带有两根白色的飘带,表明皇帝被人抓去形同国丧。朱皇后得知今日金兵突然发难,已经迫近里城城墙之后,就再也按捺不住,一定要走到城楼上来。 在这样激战中,把自己放到如此明显的被攻击的地位上,这在军事常识上是不许可的。 无如朱皇后不能够抑止自己的那种担心和惶恐,一旦金兵破城,自己保扶皇儿监国力挽狂澜的用心就将付之东流,同时也有在两军万众之间露一露面的冲动劲儿,顾不得内侍的再三劝阻,一定要出来巡行一番。 在万盏明灯、万把火炬中间,她也完全考虑到那身银装映耀在荧煌的灯火下将会产生什么效果。 朱皇后走在里城城墙上,在火炬的照耀下,她整个人都是银光闪闪的,城楼上的呼延灼、呼延庚等人远远的就看见了朱皇后,赶紧下城楼来拜见。 呼延灼、呼延庚迎上前去,拜见皇后。朱皇后伸手虚扶,让老将军起身:“太尉自去指挥作战。”呼延灼告了罪,自到城楼上去。 朱皇后看看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呼延庚,走进一步,拍拍他身上的铠甲:“将军起身,带本宫到城楼观战。” 呼延庚走在朱皇后前面一步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城楼。朱皇后这才正式望向城下。远远望去,已经分不清谁是宋兵,谁是金兵了,满眼都是厮杀的人群。 几十上百人挤成一处。前面的人动弹不得,矛头扎在对方厚甲上,扎不进去,后面的军汉们将斧头调转过来,敲击长矛的尾端,将长矛一寸一寸钉进去,直到穿透敌方的身体。 朱皇后何曾见过这等场景,不由得吓得脸色煞白,捂住了嘴巴。 完颜阿鲁补(宗敏)、完颜沒里野(宗杰)二人都看见了里城城楼上的朱皇后。他们行动了。 求红票、月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一节 战毕 完颜阿鲁补、完颜沒里野不知道那是谁,但对方灿烂的装束,所站的中心位置,都意味着这个人非同小可。 从她那一身璀璨的银甲就知道,她是整个汴梁的中心,如果能将她或擒或杀,便能擒贼擒王,一举打垮汴梁城最后的防御。 完颜阿鲁补和完颜沒里野不约而同的,从各自的猛安中招呼了几百人——在这个混战的时刻,要想召集他们自己全部的属下是不可能的——他们各带着几百最忠心的部属,向着里城城墙杀来。这两个分队还带着十几架小云梯。 这时,在汴梁里城城根下,静静的站立着一排黑衣黑甲的战士,这些战士人人身高超过八尺,身穿四十九斤重的步人甲,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在六百多片甲叶里,宋人一般称他们为陷阵营。 现在,这六百陷阵营的将士头戴鬼面,他们的表情是狰狞、是肃然、还是惊慌都看不出来。他们左手边放着一柄七叶锤或者骨朵,右手边是四尺柄的短斧。兵刃着地,长柄冲上,这些将士一伸手就能将双手的兵刃抄起来。 看着金兵离里墙越来越近,作为指挥虞侯的武松大吼一声“全体预备”,全体军汉左手拿着火把或者燃烧的木炭,右手握着一个半尺长,拳头粗的爆竹。 “点火!”众将士都把爆竹的引线点燃,看着引线烧掉了三分之一,“扔。”随着武松一声令下,五百人齐齐的将爆竹扔到三十步开外。 轰!轰!轰!五百枚爆竹几乎是同时炸响。这些爆竹的威力未必比后世的大地红要强多少,但数百枚在金兵阵中爆炸,将金兵全队一时都震得木了。 “装甲掷弹兵,踏着弹幕,前进!” 武松一声高喝,左手锤右手斧,向着被震木了的金兵大队冲去。陷阵营直入金兵阵中,锤砸斧劈。在第一排几乎全被宋军劈倒之后,金兵才回过味来,与宋军厮杀。 完颜阿鲁补没有忘了自己的目的,他拎起弓箭,绕开这一群、那一伙厮杀的人们,直奔城墙下。趁大家混乱不备之际,觑定朱皇后的素面,一箭飞出,打算射她一个“眉心开花”。但朱皇后的银甲太过灿烂,稍稍晃了晃这射手的眼睛。完颜阿鲁补在城下顿了一顿,瞄了一瞄,才射出一支羽箭直奔朱皇后而来。 这时,似乎全城都安静下来,等着这一箭的结果。 在完颜阿鲁补瞄准的时候,呼延庚已经注意到他。这间不容发的当儿,护驾在侧的呼延庚急忙用银锏一挑,只听得“铮”的一声,箭的余势犹劲,神箭到处,朱皇后头上戴的一顶凤翅银盔应声飞去,连同她一头如云的鬓发也括去一半。朱皇后只觉得一阵头皮发烫,忽然冷汗直淋,全身控制不住发起抖来。 这时城上城下万声喧呼,分不出是高兴、是赞叹、是惊慌,还是惋惜。朱皇后惊魂未定,金将的第二支箭又早已飞出。这一箭直奔朱皇后的面门而来,呼延庚又用银锏一拨。这一箭就牢牢地钉在朱皇后背后的城楼上,箭梢的翎毛还在摇曳不定。 这时呼延庚得以分出神来,他手里的银锏直指到完颜阿鲁补的所在地。城上弩得令,万弩齐发,一齐集中到一个目标上。当时他身中几十箭,有的射中胄盔,有的嵌在甲缝里,有的射透铠甲,穿进皮肉,致命的一箭穿透护项,射中在他的咽喉上。 朱皇后还在浑身发抖,呼延庚挡到她的身前。在没人看得到的时候,朱皇后往前一小步,双手抓住了呼延庚的左手。呼延庚觉得这两只手冰凉的,下意识的握住,想温暖它们,轻声说:“不用怕。”突然警觉,又不好匆忙放开,只是轻声道:“此处危险,请圣人回宫。” 回宫就安全吗?朱皇后抽回双手,站到城楼边上,她身上的银甲映着火把,如同刚刚升起的明月,城下搏杀的双方,也不由得被这明月的光亮扰动。 朱皇后站在城楼上,声音清亮:“今夜本宫与将士们共守城楼,若金贼登城,本宫必坠楼以殉国。” “万岁!万岁!”声音并不整齐,却山呼海啸。 呼延庚劝道:“皇后请到城楼后面,好让将士安心杀敌。” 朱皇后这才走到城楼后面去。 朱皇后在城楼上的表现引起了金兵的极大混乱。有的金兵将领督促部属继续进攻,有的已经失了分寸,完颜沒里野收拢了自己的猛安,组成了一些奇袭队,随军只带一些轻便的云梯,绕过正在厮杀的人群,冲到城墙下。他们立刻把云梯倚在城墙下,有的金兵在矢雨石雹之中,凭着一面盾牌,一把斫刀,登上云梯,就直往城上爬。 还有的金兵在几层牛皮帐的掩护下,扑到城根下,用铁锤和大凿子凿着城砖。不怕城砖多么坚厚,一锤下去,总有一些砖石的粉屑飞迸开来,只要功夫用得深了,还是能够凿出洞穴。每一个金兵的目标是要凿开、抽出一块砖石,然后飞快地跑开,让后面上来的金兵接替下去。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凿洞抽砖,最后就能凿成一个大洞,让大伙儿冲进去。 金兵攻城的方式多种多样,城上宋兵的防御也是随方设计,变化多端。城上的宋兵除了用矢石灰瓶外,还用铁挠、铁钩、拒木等工具专门对付云梯上的金兵。等他们爬上城墙,将要登城的一刹那,就突然从隐蔽处跑出来用挠钩把他们钩进城来杀死,或者出其不意地在城墙中凿个洞,支出拒木去把云梯连人一齐推翻,使登城者坠地而死。 他们又用猛油(火油)、脂膏、松柴、干草等容易燃烧的物体,点着了火掷下城去火攻金兵。最厉害的一着是在城头上烧着几只炽烈的大煤炉,把一切可以弄到手的油类,甚至把金属品都投进熔锅里燃烧,等到金属品溶成液体时,大桶地泼下城去,溶液溅到人体上,莫不体糜肉烂。 城下的废墟仍旧是主战场,小股的兵力偷袭攻城起不了大作用,即使有一两个金兵爬到云梯的顶端,也被人数众多的宋军杀死。完颜沒里野奋不顾身,口里咬了一把刀亲自登城,被宋军用挠勾拉进城里,就在城楼上斩首示众,用长竿挑起来。 这是汴梁守军首次斩获孛堇以上的金兵将领。当完颜沒里野的首级高悬在长竿上的时候,完颜沒里野和完颜阿鲁补的猛安就崩溃了。他们俩的部属争先恐后向西面城墙跑去。 完颜阿鲁补和完颜沒里野是完颜阿骨打的亲儿子,他们所率的两个猛安都跟随过完颜阿骨打的亲卫,一向被视作与生女真中的骨干。这两人的战死,这两人部属的崩溃,导致了城内女真全军的奔溃。 无数的人,无论女真,契丹、渤海、汉儿,还是民壮、降军,顾不得军法队的大刀,争先恐后向着西面城门跑去,逃去。他们扔掉了兵刃,扔掉了将领,什么都顾不得了。 “万岁!”武松仰天长啸,开始追击。宋军一直追击到城墙附近,受到城墙上和城外的金兵反冲击才停止下来。 于此同时,呼延通带领手下五百连环马,从汴梁城的北面往西绕,歩鹿孤乐平带领自己的五百铁骑从南面往西,在看到西面的几座城门的金兵开始混乱,南北两侧宋军的一千铁骑开始冲杀。沿途的金兵如同稻草人般倒下。 这时,在青城大营观战的完颜闍母坐不住了,这个名义上的金军都统国王,实际的“硬军”率领者,全身披挂,带领自完颜阿骨打传下来的一个猛安,从西面向着南北对冲的宋军铁骑横向截击。 被包夹在三股强大骑兵之间的金军溃兵如同被路上的土块一般被铁蹄碾过。完颜闍母顾不得这些溃兵的生死,若是挡不住宋军冲击的势头,汴梁城内的金兵一个也休想生还。 在完颜闍母的掩护下,金军好歹将汴梁城里的大部撤了回来,也放弃了汴梁西城墙。这一天,金兵的进攻结束了。 斩首一万余级,自损六千余人,这就是汴梁宋军今天的战绩。朱皇后在里城城楼上宣布,今夜诸军加紧安歇,各部长官记得呈报每一位士卒的功劳。 “万岁!万岁!万岁!”三呼万岁,地动山摇。 此后的几天,汴梁和金营之间都很平静,三月十五日申时,呼延庚正向王禀建议:“金贼士气已竭,我愿率领儿郎进攻刘家寺,逼迫金人出来决战。” 突然探马来报,金贼营中喧哗异常。 呼延庚和王禀赶紧来到西面城楼,张叔夜和呼延灼已经在那里了。远远的听见金军青城大营人喊马嘶。 “夜惊?”张叔夜问? “撤军,金贼跑了。”王禀突然兴奋的大叫。 这时,负责防守北面的折彦质也请人来报,北面金军也撤军了。 王禀大喜:“待本帅布置追击。” 张叔夜道:“王节帅,穷寇莫追。粘罕等虏酋老于军旅,对此事不会没有防备。” 求红票、月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二节 萧墙 北面折彦质派姚友仲率兵追击,追出二十里路,前面金兵突然折返回来,边上又有两路伏兵杀出,赤盏晖带着他的契丹猛安,王伯龙带着汉军猛安,特里补带着奚部,从三路杀来,饶是姚友仲临变不惊,指挥下属边打边退,也折损了二百余人。 在三月十一日金兵败退之后,完颜粘罕和完颜斡离不就达成一致:不能在汴梁城下待下去了。 “粮草不续,明日开始撤军吧。” “真的要撤军吗,”完颜部诸将都非常惋惜,“能不能再试一次,我们已经望见了樊楼屋顶上的月光。” “大冬天的,哪有什么月光,再不走,真的要困毙于汴梁城下了。”好容易说服完颜部核心的将领们,同意撤走。 但要撤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撤退一向是一种最复杂最困难的战争形式,这次金兵几乎是倾国之力而来,要知道真正的生熟女真加起来不过六万战士,而这次金兵在汴梁周围就有二十余万,若是在汴梁什么也没捞到,就要撤回去,完颜本部都能跳起来把阿骨打一支的子弟吃干净,别说那些就冲着到南朝花花世界捞一票的草原诸部了。 粘罕和斡里不,与刘彦宗、高庆裔等心腹商量过以后,把整个撤退行动拆解成了三个步骤。 首先,宣称虽然抓住了宋朝皇帝,汴梁城内还不投降,是因为还有一个康王在外,宋人们还有希望,故而当务之急是抓住康王赵构,以绝宋望。这一拨由斡里不亲自指挥,集中了一半以上的主力部队,像正常行军一样,向北开进。名义上是去抓康王,实际上是扫荡沿途可能阻碍的宋军,为后面的金兵开道。 第二步,就是由完颜粘罕率领剩下的金兵中的大部,还包括赵佶、赵桓、两人的嫔妃数人、先行被扣押的燕王、景王、郓王、越王、曹晟等驸马数人、王宗濋等数名高官,共乘一百辆牛车离开青城大营,启程北上。这个俘虏的阵营比另一个时空八百六十辆牛车的规模是大大缩小了。粘罕对诸将及塞北诸部的说法是:“宋人急迫之间,也凑不起犒设,把他们的皇帝扣在塞北,待交割了土地和犒设,再放这些人质回去,不怕宋人不给。”藉此来安抚没有抢够本的塞北诸部。 第三步,就是以,先在以完颜讹里朵带领特里补、高彪、赤盏晖、王伯龙四人,各率本部,在青城大营和刘家寺大营造出大军仍然留驻的声势,以防宋人发觉,打乱斡里不和粘罕撤离。待金人主力撤走三天后,完颜讹里朵带领四人所部,装出全军撤退的声势撤离,待宋军追击时负责阻击宋人的追兵。这四个猛安都和熟女真各部一样忠诚可靠,可以保证尽全力阻击宋军,但万一被宋军包围吃掉,特里补率领奚部猛安、高彪率领渤海猛安、王伯龙率领汉军猛安、赤盏晖率领契丹猛安,终归不是真正的女真本部,也不用太过可惜。 特里补、王伯龙、赤盏晖等人成功阻击了姚友仲的追兵,渡河北上,追赶粘罕大军。姚友仲回到汴梁请罪,张叔夜道:“追击敌军,何罪之有。鹏飞先回去休息,待明日老夫再派遣大军,一定要将二帝追回来。” 呼延庚踏上一步:“庚愿明日率军追击。” 张叔夜道:“明日再议吧。这三个月来,诸将们都累了,今夜都回去休息,明日未时一刻,在枢密院聚将。” 呼延庚感觉很奇怪,他难道不急于把二帝追回来吗?今天定下人选,明天上午就可以出发了。张叔夜为什么要这么耽搁呢? 不过先不管这些,他的确好几个月没有见到自己的妻子了,今夜先回去吧。 呼延庚到达内兄张崇的住处时,已经是戌时了。他发现妻子张婵和丫鬟黛绢都还没有睡下。 “大哥说,今日金贼撤走,官人可能能得假回家来,让妾身等候。” 呼延庚心想,这内兄还真有心。黛绢备下了夜宵,围城日久,也没什么好东西,一点米汤而已。三人吃过夜宵之后,呼延庚与张婵更衣歇息。张婵略带羞意:“黛绢,你来说。” 黛绢道:“舅家老爷说,愿夫人早日诞下孩儿,这样呼家有后,姑爷小姐也都全了孝道。”她已经陪驾到呼家,便称娘家的张崇为舅家了。 呼延庚不以为意,只想这舅老爷管得还挺宽。 张婵道:“官人一定要等到妾身年满十六吗?” “是啊。”呼延庚道:“愿我夫妇长长久久,现在不可把身体弄坏了。” 既然夫君这么坚持,张婵自然还是听从丈夫的安排。 呼延庚轻轻的抱住张婵,对黛绢道:“打了这么久仗,老爷乏了,黛绢你知道老爷喜好的,自己来吧。”又转过头对张婵说:“先亲一亲,摸一摸。” 第二天巳时呼延庚才起。张崇已在大堂等他。两人互致问候,闲聊了几句,张崇道:“敌兵已退,让内子带婵妹到大相国寺进香,你们还是尽快要个孩儿稳妥些。” 呼延庚昨晚听到这事没有在意,今天张崇亲自提起,他不由得纳闷了,“稳妥些,什么稳妥些?兄长,我是武人,请明言。” “哎呀,妹夫,尔等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现在太子监国,若是他最终当了皇帝,你自然有拥立之功,但若是他没当上皇帝呢?比如,康王坐上了皇位,你们这些拥立太子的人还有下场吗?” 张崇继续说:“张枢密,王节帅,还有你,都是力主太子监国的,已经回不了头了,你赶紧让张婵怀上骨肉,若是万一新皇帝不是太子,而是靖康皇帝回来了,或者康王等别的什么人登基,你一纸休书,让婵妹回到张家来,我至少能帮你把呼家后人抚养大,传下一支香火。当然,这是最坏打算了,眼下太子还是皇位的第一人选。” 呼延庚突然想起,推戴太子的人里,并没有张崇。于是他问张崇的,是不是不赞同让太子监国。 张崇道:“你问我支不支持,我当然是支持的了,但凡事有万一。推戴群臣中,多我一人,少我一人,关系不大,若是太子最终登基了,众正盈朝,看在家父坚守隆德的份上,该给我的赏赐提拔,绝不会少,你也能帮我。但万一是康王登基,我至少为大家留下的转圈的余地。” 呼延庚明白了,现在汴梁大部分得力的文臣,都副署了推戴赵谌,若是康王赵构拿到了皇位,他自然不会重用这些人,那么张崇的机会就来了。一不留神,张崇就拿呼延庚当做筹码,下注在太子一边,而他自己则待价而沽,必要的时候,可以在赵构那边卖一个好价钱。 “兄长有心了。”呼延庚倒不怨赵构,贤如诸葛氏,在三国时还不是魏蜀吴三家分别下注吗。 “我这里只是最坏打算,当然最有利的结果,是让太子坐稳皇位,你见到张相公的时候,要劝他立即拥戴太子登基。” 呼延庚心想,这些事不是你们文臣来做比较合适吗?但立即就明白了,张崇自己要在康王那边做备份,太子这边的事情他就不方便掺合了。 在去枢密院的路上,呼延庚突然也想明白了张叔夜不急于追击金兵的原因,在拥戴太子的人中,张叔夜的官位是最高了,若是赵桓真的给追回来了,张叔夜还能讨得了好去。 到了枢密院,听从张叔夜的布置: 派折彦质率领本部,沿着黄河北岸布防,防止金兵再来。着守城各军抓紧时间休整。这根本没有追回赵桓的意思。 派出信使和巡查队,前往汴梁周边各城和洛阳,查看各城损失情况,招抚民众。 要推举刘鞈正式为开封知府,负责救济汴梁的居民,并安排修缮已经损毁的西城。 派出信使与李纲、康王等联系,请他们尽快到汴梁来,共商善后之事。 在做出这一番安排之后,张叔夜遣散众人,只留下刘鞈,王禀,解潜、折彦质、呼延灼,以及刘子羽、呼延庚、吴革、姚友仲等人。 在这些核心人物面前,张叔夜没有说话,刘子羽最先站出来说道:“二帝已经北狩,国中不可一日无主,请张相公带领群臣,劝太子登基。” 呼延庚偷眼去看各人的表情,刘鞈显然是早已知道此事,王禀皱眉深思,解潜神情木然,事不关己,折彦质也在观察众人的表情,看见呼延庚正在观察他,淡淡一笑,又去看别人。 张叔夜等大堂内众人都接受了这个信息道:“彦修所言,确是要理。今日大家各去联络汴梁的群臣,一同上书。” 在场的这些人,都是拥立太子监国的人,要么立下拥立之功,要么就等其他人当了皇帝找借口被铲除掉,根本没有别的路走。刘子羽只是提起这个话头,捅破这层窗户纸。 张叔夜定下各人去联络相熟的官员,尤其是文官。约定明日一起上书。 求红票、月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三节 劝说 呼延庚在汴梁不认识什么人,张叔夜给了他另外一份任务,去襄阳面见李纲,说服他支持太子即位。与他承担类似任务的,还有张仲熊去西面范致虚部,张伯奋去东面至今没动静的东道总管朱胜非处,刘子羽则去拜访宗泽。 呼延庚回到张崇家中,向张崇讲述了张叔夜的决定,问道:“兄长,你真的不在劝进表上列名吗?” “我不列名了,我们家有你成为太子的心腹,已经足够,我可以安心的做一个学士,做一个直臣,万一被康王翻过局面来,也有一个挽救的余地。” 张崇顿了顿,又说:“你们要注意郑太后。” “兄长何以教我?” “官家尚在人世,朱皇后便弃之,另立新主,虽说有种种权变处,总归以妻代夫,不合礼制惹人非议,若是此事有太后主持,便会小一些阻力。” “那如何去劝说郑太后呢?” “你去见圣人,让她如此这般……” “我未必见得到圣人啊。” “呵呵,为了太子的皇位,她必见你。” 呼延庚接着说了要去见李纲的事情,张崇说道:“这件事情你要小心了,李伯纪素有官声,而且无论谁为皇帝,李伯纪都是当然的宰执之一,你一定要把他拉过来。” “李少常素来刚健,只怕不好劝说。” “李伯纪这样的名臣,极有主见,你是劝不动他的,只有如此如此……” 第二天早上,呼延庚便道宫门去求见,现在宫中戍卫是徐宁总管,见是呼延庚求见,便请内侍为他通禀了。朱皇后又在睿思殿隔着屏风召见呼延庚。 呼延庚到了殿中,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然道说,我们要拥戴你儿子当皇帝,郑太后这个难关,你要搞定。肯定不能这么说嘛。 朱皇后等了一会,见呼延庚没有动静,偷偷的透过屏风木板上的缝隙望了一会呼延庚,轻声问道:“呼延庚,金兵都退了吧。” “是,都退了。” “张相公、王节帅、折相公、刘知府安好?” “都安好。” “呼将军家中可安好?” “谢圣人垂询,她们都好。” “庶康,你找我何事?”见呼延庚回答得这么木然,朱皇后终于忍不住了。 “呃,特为太子登基事来。” “昨日张相公已经提过了,庶康,我们之间说话可以爽直些。三请三让,总要一步步来,是张相公让你带话吗?” “不是,是末将想建议圣人,请郑太后出来主持公道。” 朱皇后长年在深宫中,这类宫斗的小心思一点就透:“好主意,我知晓了,庶康,你有心了。” 呼延庚道:“太上皇北狩,郑太后最担心的便是往后没了依靠……”他本想建议几句,朱皇后咯咯咯笑了起来,打断他:“你们在宫外乱猜,听起来真有趣。慈圣的心思,我比你清楚,我自会请她站出来,你放心吧。” “末将献丑了,圣人没有别的事交代,末将就告退了。” “稍等,你这次立下诺大功劳,要什么封赏?只要张相公肯报上来,本宫都照准。你只管找张相公要。” “谢圣人。” 朱皇后等了等,没听到呼延庚再说什么表忠心的话,便轻声说道:“庶康,愿你勿忘麒麟阁之约,去吧。” 呼延庚又到枢密院,向张叔夜辞行,看张叔夜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张叔夜叹了口气,递过来一张军报。 “致虚军出武关,至邓州千秋镇,金将娄宿以精骑冲之,不战而溃,死者过半。杜常、夏俶先遁,致虚斩之。孙昭远、王似、王倚等留陕府,致虚收余兵入潼关。” 呼延庚心想,前两天听说范致虚收复潼关,感觉此人还挺厉害,没想到被完颜娄室一支偏师杀得大败,现在躲回潼关去了。 “洛阳我军还未收复吗?” “叛臣高世由与完颜娄室一同弃城而走。”张叔夜道:“我已请王节帅修书一封,让彦修带上,交给西河访察使张灏。”张叔夜言下之意,范致虚已不重要,现在陕西实力派的代表变成了张灏。 呼延庚出了枢密院,叫上随行的军汉,打马出城。 在路上他想:“张灏已经与另一个时空不同,至少从河东捞回三万多敢战的西军老底子,张灏也有一份功劳,永兴军经略使范致虚战败,让张灏的地位提升,而张灏对王禀又执子侄礼,看来范致虚之败不完全是坏事。” 紧接着又责骂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小人行径,宋军的损失,就是绝对的坏事。 五天后,呼延庚正面迎上了李纲,原来李纲见到张叔夜派去的信使,便让大军慢慢起行,自己带着亲随和卫队,先行赶来,没想到大家在官道上正面碰见。 “呼将军,你是从太原冲杀出来的?” “正是。” “快与我说说太原的情形。”救援太原失败,一直是李纲的一个心结,他见到太原冲出来的人,便报了一线希望,期盼着真实的情形不像传说中那么惨烈。 呼延庚想起张崇对他的叮嘱,李纲此人极有主见,要对他讲实话,让他认为拥立太子是真正的于国有利,让他知道张叔夜、王禀都是国之栋梁。 “金贼围太原八月,城中已经断粮,军民以老鼠、树皮为生,战马只能吃树皮和荒草。既便如此,也无一人要投降金贼。……太原城破,满城军民只有王节帅的数十人冲出重围,其余数万人都殉城了。” 李纲听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也是我李伯纪无用,空有二十二万援军,却无统御之将,解不了太原之围。” “幸好汴梁有张枢密,王节帅主持大局。”呼延庚又讲了汴梁的战局,李纲和金兵交过手,自然知道能够击退金兵,张叔夜等人的功劳有多大。 “当时二帝弃城,张枢密当机立断,拥立太子监国,总算稳住了满城人心。”呼延庚开始讲到正题。 李纲一拍桌子:“王宗濋这奸贼,官家真是被他误了。” 金兵第一次南下,王宗濋就带着赵桓逃跑,被李纲拦回来了,结果这次王宗濋还是把官家给害了,李纲心中暗想,是不是天意如此,王宗濋就是来害赵桓的。 “请太子登基,劝进?”李纲听呼延庚建议他劝进,盯着呼延庚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呼延庚感觉像被两道电光扫过。 赵桓对李纲是有知遇之恩的,但李纲没有怫然作色,只是叹了口气:“唉,要放弃官家了,官家终被奸臣所误,也是他自误啊。” 呼延庚什么话也不敢说,李纲道:“先回汴梁,待吾面见张相公,再做打算。” 呼延庚踌躇了一下,才道:“康王也要回汴梁了。” 李纲一听就明白了,张叔夜想在赵构回汴梁之前,将赵谌推上皇位,造成既成事实。如果要等李纲回到汴梁再商议,时间上怕来不及。 “康王、康王。”李纲回忆着赵构的形象,他跟赵构接触并不多。他现在脑子里反复思量,到底谁当皇帝对大宋比较有利。 呼延庚说道:“末将听御史中臣秦桧说,太子与康王登基,各有三利。”其实呼延庚和秦桧没打过照面,但分析皇位竞逐的利害关系,这种奸臣形象还是秦桧担任比较合适。 “秦桧?”李纲对秦桧印象还不错,宣和年间,有一个刚从太学出去的小官儿宋昭上了一道奏章议论伐辽战争的失策,受到朝廷严厉处分。引起了太学生的公愤。 秦桧也跟着声色俱厉地谴责当道者“钳塞言路”,表示要和太学生们共祸福。 所有的学官都与学生对立,只有秦桧明显地站到太学生的立场上,这使他在同僚之间受到讥刺、指斥,日子不很好过,但因此获得学生们更多的信任。也让李纲注意到这个“同路人”。 “不知秦中丞说各有哪三利。” “太子登基,名正言顺,人心安定,此其一也;太子与皇后危难之时坚守汴梁,深得民心,登基顺应民望,此其二也;太子幼年经历危难,深知民间疾苦,有利于社稷,此其三也。” “不错,太子登基,续正统、顺民望、利社稷。的确有这三利。那如果是康王继位呢?” “俗话说,国有长君,社稷之福……” “呼将军,你不用再说了,李纲不乐闻也。”李纲听都不愿意听了。当年太宗赵光义继承太祖之位,随后相继逼杀了赵廷美、赵德芳、赵德昭三位潜在的皇位继承人,这类事情,日常臣下们提都不会提,更遑论拿出来举例。 呼延庚看到李纲这个态度,心里有数了:“李相公可再行斟酌,末将先回复张相公,说李相公不反对立太子。” 李纲笑道:“天家承续,岂是我等臣下反对得来的。” “末将告辞。” 呼延庚回到汴梁,向张叔夜禀报了李纲的态度。 又过了几天,张伯奋、张仲熊都带回了张灏与朱胜非的回信,张灏唯张枢密马首是瞻,而朱胜非则说,他和朱皇后是同宗,不便表态,不过,他也给了另一条消息,康王赵构先不到汴梁,而是去南京应天。 呼延庚记得在另一个历史上,赵构也没有回汴梁,而是把宗泽派到汴梁担任东京留守。 求红票、月票、收藏。祝大家除夕之夜阖家美满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四节 秦桧 赵构不回汴梁的原因呢? 第一种可能,这是这时空的赵构,仍旧非常担心金兵去而复返,再度南下。 第二种可能,这一次赵构是担心他在外拥兵自重,迟迟不救援汴梁的行为受到清算。 第三种可能,就是汴梁的局势还不明朗,赵构要在外观望一段时间。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说明一件事,赵构自认没法和正统的太子一争,又怕受到猜忌,故而先躲一段时间。那事情就好办了。 果然,刘子羽回来了,他不仅带来了宗泽对太子赵谌的拥戴,而且,带来了赵构领衔的对太子赵谌的劝进表。 而暗地里,刘子羽还带来了赵构手下副元帅汪伯彦的提出的一项提议——康王愿在南京应天,结庐读书。 这个提议明里是赵构在表明态度,不再参与朝政,背后潜藏的含义确是金兵再次南下的话,在汴梁的小皇帝首当其冲,而赵构可以继续在外围观望。 这一次赵构出使因为机缘巧合,差点成为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下一次呢,运气会不会更好一点? 呼延庚是穿越者,他的第一反应自然就是在另一个时空该人的表现是什么样的。于是他按以上的考虑,向张叔夜汇报了。 张叔夜不以为然,太子的正统地位不容撼动,在张叔夜、刘鞈这些传统的士大夫看来,只要他们把持住了朝政,无论赵构有什么样的野心,都难以得逞。而现在对赵构逼迫过甚,反而显得太子有猜忌之心,有损仁德。 因此,张叔夜和刘鞈对赵构投桃报李,表示目前国事艰难,正要赵构这样的宗室作为朝廷栋梁,结庐读书万万不可,请康王出任应天知府,为汴梁后援。 在各方面都对太子登基无异议之后,康王赵构带领宗室,张叔夜带领汴梁留守的群臣,李纲带领汴梁以外的各地官员,御史中丞秦桧带领言官,一起上劝进表。 靖康二年三月,宗室百官上劝进表,请太子赵谌登基,上不许,三请,乃允。 太子登基,奉赵桓为渊圣皇帝,郑太皇太后、朱太后朱凤琏并肩垂帘监国。 三月二十五日赵谌登基,群臣朝贺新君,御史中丞秦桧忙碌了一天之后,回到家里,天色已晚,但他开始伏案工作。深更半夜还逼着烛光用蝇头小楷在一本小小的经折儿上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抄了许多。 这引起秦桧的妻子王氏很大的不满。“都二更天了,丈夫还不歇手睡觉!一定要熬出病来才罢手不成?”王氏从纱帐里探出蓬蓬松松的头,嗲声嗲气地问。她故意掩上了故意敞开一半的纱衫的前襟,她做这两件事,都好像是漫不经心似地。 非礼勿视的秦中丞没有把他的视线落到他妻子有意要牵引它过去的邪路上去:“俺还待再写上一个更次,才得歇手。娘子早早安置。” 在汴梁围城的三个月里,秦桧的马脸更加瘦削了,颧骨更加高起来,似乎有戳破面皮之势,虽然他的这层保障是非常结实的。 王氏她把笔墨砚池都收起来了,逼着丈夫问:“夫君,你每夜写啊写的,写到深更半夜,干那酸秀才的活儿。俺叫人煮了燕窝、参汤来将补你,还瘦得像狗精,叫俺又痛又惜,你到底是为什么?”她说到“又痛又惜”的时候,故意停顿一下,以便丈夫有充分余裕来咀嚼她的媚态。 “娘子说得不错,可是俺抄的却是近道儿。”秦桧举起一本小小经折儿,说道,“娘子休得小觑它,它本子虽小,却是奥妙无穷。” “这个小本本里,有甚奥妙之处?” “此乃天机,”秦桧摇摇头,把整个马脸都牵动起来,卖关子地说,“不可泄漏。” “想俺乃是堂堂宰相的孙女,”王氏突然换上一副恼怒的神色。重复三年来已经重复过多次的话,“有甚亏待你处?今天你有了一点什么诀巧,就值得在俺面前厮瞒?不要惹得淹发作,把你这些经折儿统统撕烂了,丢进茅厕去,看你还卖弄什么天机不天机!” 秦桧一看王氏似真似假,防她真的做出来,急忙一缩手,把本子藏进怀里,连声说:“撕不得,撕不得!” “什么阿堵物儿,值得如此大惊小怪!”王氏益发作态,要去抢那经折儿,“俺偏要撕,看你又待怎样?” “俺家的功名富贵,”他指着经折儿,“全靠在它身上了。娘子一时性起,把它撕了,岂非自绝富贵之路?” 其实用“怀中记秘”或者称为开黑名单的办法来博取富贵,是古已有之的老办法,秦桧绝不是它的首创发明者,秦桧以后也没有断种绝代。 寒门出身的秦桧有他自己的一套升官哲学。他比不得他的舅爷们那些纨绔子弟、膏梁世家,既要高官厚禄,又怕动手动脑筋,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富贵也会自己送上门来——他们早已堕落成为鼻涕虫。 秦桧虽然也要依靠亲戚的照应,却瞧不起他们的阘茸无能、无所作为。他 雄心勃勃,壮志凌云,发誓要出人头地。他是勤勉的,肯动脑筋肯动手,只要对自己有一点儿好处,哪怕动出脑筋来丢去许多人的脑袋,谁要对他议论纷纷,他不怕亲自动手剪去天下人所有的舌头,只要有朝一日,他手里掌握了这把剪刀就行。 这一本经折,秦桧打死也不敢给王氏看,怕她泄露了出去。这上面的每一页,都记载了汴梁围城期间,各宗室、官员、士大夫有可能的可弹劾之处,有的是事实俱在,有的是扑风捉影,但无论这些事情是真是假,只要构成秦桧参劾的理由,那便够了。 秦桧也不是要把每一件事都提到皇帝的御座面前去,但这上面每一条罪名,都可以拿出来做交易。他可以与参劾对象本人做交易,也可以把这些秘密卖给参劾对象的死对头,当然,必要时向皇帝揭发一桩天大的恶行,那是御史中丞应尽的义务。 现在,秦桧已经把张叔夜、刘鞈、王禀、解潜、折彦质、呼延灼、姚友仲、呼延庚等宣抚司的骨干穿在了这个经折上,必要的的时候,就要把这个经折抛出去,炸他个满堂红。 只是,谁需要打击张叔夜呢?谁愿意出,并且出得起价格,秦桧不由得抬起头来,望向窗外:只看那人是真的如同传说中一样,干练有才,还是不过是皇室诸多脓包中的一个了。 三月二十六日下午,皇后——现在是太后了,召见呼延庚到睿思殿候命。 呼延庚到了睿思殿,等了一会儿,太后才来,今天她穿了一套繻纱长裙,仍旧带着一顶帽子,帽子上垂下的薄纱遮住脸部,只是纱很薄,呼延庚完全看得清太后的表情。 太后一个人走进殿中来,宫女都等在殿外。呼延庚下拜行礼,太后看也不看,说道:“免礼平身。” 待呼延庚站起身来,太后正走到屏风旁,转身往屏风后面去,自然而然的扭头看了一眼呼延庚,微微一笑,才走到屏风后面去坐下。 呼延庚不知道太后找他何事,也不敢开口。 太后道:“今日上午,总算把宰相定下来了,我本想请张枢密为宰相,张枢密坚拒,说不得,只好请李伯纪为太宰了。”太后说完这话,感觉有些轻浮了,便解释道:“对着张相公、李相公,一板一眼,头都大了,庶康,你有保驾之功,又是个武臣,我和你说话,便轻快些,休要外传。” “末将省得。” “本想请张枢密为少宰,王节帅同知枢密院,御史中丞秦桧说,眼下金贼刚退,枢密要职不可轻动。故张枢密提为同知枢密院,王节帅由武当军节度使转建武军节度使,差遣未动。”意思就是加了工资,职权未变。 秦桧?呼延庚警觉了。 “可那秦桧又说,两京道宣抚司只是战时的权宜之计,金人已退,宣抚司也该裁撤了。庶康,你说,他一会说军事的要职不可轻动,一会儿又要裁掉宣抚司,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张枢密怎么说?” “张枢密同意将宣抚司解散,然后整编守城四军及诸路勤王军马。” “圣人,敢问还有其他几位执政是谁?” “康王举荐了一人为少宰,原相州知州汪伯彦。” “啊,是他,不是宗泽。”呼延庚惊讶得叫了起来。 朱凤琏不满的说:“什么大惊小怪,听说宗泽是个七十岁老头儿,辗转这么多年才做到个知州,可见也没有多大才学。不过康王也举荐了他,康王是劝进表上的藩王领衔,他的面子也不能驳了,故宗泽除兵部尚书。” 宋朝的兵部尚书管什么事情来着?好像是个虚衔。呼延庚想。 随后,朱凤琏又说了其他三位执政的名字,呼延庚都不认识,想来不是历史上留名的人物了。他发现一个问题,在眼下金兵的威胁利剑高悬的情况下,宰执中居然只有李纲一个知名的主战派。 秦中丞给大家拜鸡年了。大家新年给点月票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五节 参劾 “明日,这些任命就要发表。宰辅一定下来,大宋的担子,就不用我这个妇道人家一人承担了。” 呼延庚想劝谏一下,但宰辅的人选,绝对不是他这个品级的人可以多话的。一时他没想好怎么开口,僵在那里。 这时,朱凤琏道:“上午对着李相公、张相公,还有慈圣在旁边,真是不敢乱说一句话,还是和庶康你说话,本宫可以放肆一下。” 你把我当男闺蜜吗?呼延庚有些哭笑不得。他听见朱凤琏说:“今日也议定了守城诸将的封赏,庶康你猜一猜,你被提了什么本官?” 呼延庚想了想,以马扩阁门舍人的身份,因为出使辽国,就转为刺史,那自己是武节大夫,以汴梁守城还有救驾之功,应该也可以转横行了。但他故意猜错:“转了武功大夫吧。” “不对,再猜。” 呼延庚又猜了两次,都错了。 朱凤琏咯咯笑道:“张相公要授你右武大夫,本宫以汴梁战功准了,以救驾之功再转一轮,转遥郡刺史。本宫加恩,再升半级,为实任刺史。” 宋制,横行武官,以功勋可以连跳七阶,成为遥郡刺史,也就是说呼延庚一次升到顶,也只能遥郡刺史。但朱凤琏把守城和救驾的功劳分开计算,又把他往上提了半级。而且按照一般的升迁,遥郡刺史只能转遥郡团练使,而朱皇后又特旨让呼延庚转正任刺史。 正任刺史与遥郡刺史都是从五品,品级上差别不大,而且也都没有实权,只是工资条,但是正任刺史在封地可以有食邑,朝廷还给宅子,以后再升迁可以直接蹦到正任团练使或遥郡防御使。 朱凤琏道:“本想把你封作汴州刺史,在都门安下家来,以后可以时时招你进宫来说话,嗯……咨议军事。但李相公、张相公都说没有将都城封给人的,而且张相公还说你太过年轻,封赏太厚,难免骄纵,故而你只有一个正任刺史的名,没有食邑。” “那是哪一州的刺史呢?”呼延庚忍不住问。 “王节帅说,你在汴梁只是中规中矩,倒是河东的几仗,重振了我大宋与金贼相较于疆场的信心,故而最好封在河东。本宫封你为‘并州刺史’。本朝职官,本无并州名号,我定要叫你与别人不同。” “并州?”大宋现在并没有一个真正叫做并州的州城,故而肯定不会有食邑了,但是如果计较起来,“正任并州刺史”可以把整个河东都当做食邑。呼延庚心下这么想着,口头谢恩。 “好了,这是你应得的,食邑之事不用着急,总会把俸禄算得高些,补偿于你,庶康,你成家了吧,尽快在汴梁安顿下来,待吾找个时机,给你家娘子一个诰命。听说你家娘子尚未及卉?” “出嫁之前已经及卉了。” “我也是十四岁,为了完婚,提前及卉的。”朱凤琏不管呼延庚,自顾自说些家常。呼延庚只能站在屏风前面听着,既不想听,也不敢走。天色渐渐暗了,朱凤琏惊觉过来:“不知不觉,唠叨了整个半晌,在李相公、张相公面前,我都不敢说话,只好让庶康你受些累。” 呼延庚心想:朱凤琏这是担负着她无力承担的重任,压力太大了,找个人分担压力。 “好了,庶康,你告退吧。” 呼延庚正要行礼,朱凤琏又道:“等着,本宫先走。”说完,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呼延庚低着头,看着她漂亮的裙裾路过自己身边。朱皇后的裙裾在呼延庚身边停了会,再走出睿思殿去。 呼延庚回到家中,把升正任刺史的消息与张崇说了,张崇帮他分析,大体是好事,不过应该推辞一下,这次就遥郡刺史好了,既然太后这么看重呼延庚,以后随便一点机会都可以升这半级,不要急在这一时,显得自己贪图官位。 看到呼延庚要辩解,张崇又道:“我知道庶康你不看重官位,但言官不会这么想,他们总要寻你的不是。这次关系不大,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情,千万小心,为官真是如履薄冰啊。” 新皇登基之后的几天,李纲、张叔夜、刘鞈等人忙得脚不沾地,汴梁经过一场大战,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处理,流离失所的百姓要安置。 而呼延庚比较清闲,一面按部就班参加枢密院整军,有时被朱凤琏叫道宫里训上一顿话,每天晚上他都能回到张崇家陪家人,张崇也帮呼延庚寻到了一个致仕官僚的旧宅子,经过汴梁之围,人家愿意把京师的宅子低价卖掉。 正当呼延庚准备在汴梁暂时过一段自己的小日子的时候,四月一日,御史中臣秦桧一封奏折,平地起惊雷。 “纲者,专以辞藻媚主,道君皇帝简拔于罪臣,授以少卿高位……而纲弃道君皇帝而奉渊圣渊,渊圣皇帝引纲为柱石,委之以右丞……汴梁被围,二帝蒙尘,纲故技重施,弃渊圣而奉今上。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纲则弃旧主而拥新贵,希图幸进……” 秦桧弹劾太宰李纲背主求幸,两次拥立新帝,非忠臣所为,而是幸进小人。 “张贼叔夜扶持私军,纵兵掳掠,或有不忍言之事。” 弹劾同知枢密院张叔夜私自调遣龙捷军于里城之侧,是私兵,而向高门勋贵借粮,巧取豪夺,甚至纵兵掳掠。既掌兵,又掌财,让都参议军事刘鞈担任开封府,这与唐代的节度使有什么区别? 建武军节度使王禀横行不法,“白河沟溃退于前,失陷太原于后,渊圣皇帝宽仁,未予惩治,反托于戍守大计。禀不知悔悟……与京畿禁军、龙捷军等暗通款曲,都门羽林,几成王家天下,军汉但知有王禀,不知有圣上。” “龙捷四厢都指挥使呼延灼疏于职守,至二帝蒙尘……” 秦桧一封奏折,把宣抚司的高官骂了个遍。 “臣闻攘外必先有安内,故汉高盟白登而传三十世,晋安灭,燕秦而族亡,唐失其柄,节度化为敌国,五代纷扰,郡县目成仇雠,天下骚然,幸天降圣人,惩武夫乱国之祸,以文驭之而定天下,此诚皇宋之家法也!……北虏乃癣芥之疾,效先圣故事,遗之以金帛,镇之以静,百年可解;私兵乃腹心之祸,祖宗成法犹在,不可稍纵。臣不敢避死,请出枢密而戮乱首,去寄奴而定国本!” 总而言之,李纲是小人幸进,张叔夜、王禀则文武勾结,有藩镇之祸。 秦桧又唆使手下言官,弹劾王禀部将呼延庚等人横行不法,私换防地,劫掠贵胄,暗结民心,在黄河岸边曾以刘备自比。 秦桧以御史中丞的身份,发动整个御史台,对整个主战派从上到下进行了一轮弹劾。 按照惯例,御史中丞弹劾宰相,无论是不是事实,宰相必须请辞,暂时停止工作,由副相暂时代理宰相,而御史中丞升任执政。 朱凤琏没什么政治经验,不知道该如何操作。面对秦桧的弹劾,李纲、张叔夜也不得不暂时到家中闲坐。朝廷事务暂时有汪伯彦打理。 童穆本想给朱太后一个建议:“圣人只消把弹章留中不发,再慰留李纲、张叔夜便可。” 朱凤琏听多了汉朝亡于宦官专权和外戚干政的故事,心中十分警惕:“童穆,这非是尔所当言。”也不敢找自己的兄弟们商议。 郑太皇太后教导她说:“还是自家叔伯兄弟们靠得住,何不遣使问计于康王。” 在这之前,有内侍对郑太皇太后说,皇帝赵谌,与她隔了两辈,而且朱太后娘家到现在已经出了五个节度使,现东道总管朱胜非是她家同宗,可谓外戚势力强大。 在赵谌登基的过程中,郑太皇太后也没提供太大的帮助,想来朱凤琏和赵谌对老太皇太后的感情也是一般。 而赵构不同,他的母家韦妃地位低微,赵构现在又被逼得结庐读书,如果郑太皇太后施以援手,想来他会感恩图报吧。也不一定要让赵构当皇上,只要给他够高的权位就好了 朱凤琏又问临时当政的少宰汪伯彦的建议,汪伯彦顺水推舟,只说以康王为侍中,协理朝政,待皇帝成年便可。 朱凤琏接受了这个建议,她又把呼延庚招来聊天,和他说有言官弹劾他私掠贵胄,幸好茂德帝姬说是自愿捐出钱粮,这件事才得以了结。他欠了茂德帝姬一个人情。 呼延庚道:“茂德帝姬现在是军中财产,岂有欠财产人情的?” “油嘴滑舌,越来越放肆。既是财产,何不去取来。” “君无戏言。” “大胆!”虽说是呵斥,但听得出来这样闲聊,朱凤琏很开心,“唉,庶康你已婚配,不然本宫做主嫁一个帝姬给你,只是本朝帝姬,绝无做妾室的道理。” “做平妻也行啊。” “越说越不像话了。”朱凤琏转换话题,闲聊起要以康王为侍中,协理朝政。 “这不是政变吗?”呼延庚脱口而出。 求红票、月票、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六节 折冲 “什么政变?” “臣请问汉献帝、周靜帝,后周恭帝事。” “你是说康王会行魏文、隋文和太……太……事”朱凤琏终于把“太祖”两个字给忍住了。 汉献帝少年即位,最终被曹丕篡位,周静帝年仅七岁,被舅舅杨坚篡位,本朝太祖篡后周恭帝的皇位,还有呼延庚没说的本朝禁忌,太宗是如何即位的。 朱凤琏饱读诗书,对这些史事她是了解的,赵构本人还有皇族血统,那就更方便了。朱凤琏只是初临朝政,一时慌了手脚,经呼延庚提醒,她马上想清楚了。“慈圣!不,郑家老太婆,枉我信你爱你。” “庶康,你说怎么办?”情急之下,朱凤琏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望着呼延庚,“召康王回京的诏书已经发出了。” “只是回京?还没有授侍中?” “已经除侍中。” 呼延庚望着朱凤琏焦急的眼神:“圣人莫急,待吾去想办法。” “全仰仗你了。” “先请圣人手书一封,末将带给朱金吾。”金吾指朱凤琏的哥哥朱孝孙,靖康中以节钺换授右金吾卫上将军,现在是朱家家主。这种时候,还是需要朱凤琏的娘家人。 呼延庚将手书交给朱孝孙之后,朱孝孙知道要帮妹妹渡过难关,万万不可给了康王赵构干涉朝政的名义。但他只是个武官,对这种朝政上的斗争也没有什么办法。 朱孝孙急得在堂中团团转:“庶康,此事我们朱家不便出面,还劳烦庶康你多多费力。景德年间,你我两家组上都有人在河间殉国,可谓世交。” 他叫着呼延庚的字,意思就是把呼延庚当自家人,强行拉上了世交的关系,把这个大麻烦交给呼延庚去解决。 呼延庚得到了太后和皇亲的认可,便带着这个任务回到张崇家中与张崇说了。 张崇呵呵一笑:“小事,藩王理政,本来就是犯大忌的,只是这件事要做漂亮了,不能显得太后逼迫太急,有失仁德。” 沉吟一番,心中有了主意:“此事由御史而起,当以御史而结。”这种宫斗戏码,文臣的确实比武官熟练,“侍御史张所,为人刚正,必有所教。” 呼延庚也来不及准备帖子,直接拜访张所。张所是赵佶当朝年间的进士,现在顶着侍御史的头衔,处于半退休状态。他听家人传报一个年轻武臣求见,也没有计较礼仪,出来见呼延庚。 呼延庚将秦桧弹劾李纲、张叔夜事如实告诉张所,张所叹道:“秦中丞糊涂啊,此时岂可计较这些小结,岂非自坏万里长城。” 而当他听到要以康王为侍中,协理朝政的时候,不由得勃然大怒:“汪伯彦小人,祖宗法度岂可败坏,自太宗之后,本朝从无亲王理政之事。” 张所拂袖作色:“老夫必弹劾之。” 当天,张所就上弹章,其中一封弹劾代理宰相汪伯彦,谄媚幸进,居然举荐亲王理政,汪伯彦受到弹劾,也得和李纲一样,暂停理政。 四月十日,赵构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参见坐在御座上的侄儿,心中暗暗窃喜,自己又回到都门了。 朱凤琏让童穆拿一份弹章给赵构看,赵构打开一看,冷汗就下来了。这封弹章里,侍御史张所弹劾赵构三事: 一弹劾康王赵构,手持重兵而逡巡不进,让二帝蒙尘。 二弹劾康王赵构,以亲藩而理朝政,有不忍言之心。 三弹劾康王赵构幸进,本来亲王的本官升迁,自率府副率至侍中,也有一套流程,叫做宗室叙迁之制。康王要想授侍中,得爬过内率府,监门卫,刺史,节度使等十七八级,没有一上来就到顶的道理。 朱凤琏问道:“康王,……”话未说完,康王就连连磕头:“臣弟死罪,罪不容诛。” 郑太皇太后在一旁说道:“御史弹劾,多有捕风捉影之事。国家乏人……” 朱凤琏:“国家岂是乏人,李纲、张叔夜皆是栋梁之才,却为捕风捉影之事,闭门家中待罪。” 这时,堂下诸臣纷纷上奏,有为李纲等人说话的,有为赵构说话的,有维护言官的权威的。 朱凤琏听得烦了:“宰执之人选,事关重大,明日廷议之。” 经过今天这一场,算是把李纲、张叔夜被攻击的不利局面给扳回来了 朱凤琏又在睿思殿里,召集了李纲、张叔夜等人商议明日廷议,呼延庚也在场。 经过这一番风波,朱皇后也不做作,摆明了李纲、张叔夜等人就是她和小皇帝赵谌这一边的,明日一定要让这两人复相位,但康王赵构从目前来看,似乎是无辜的,把他再发遣回应天去,似乎也不合适。 呼延庚道:“诸般麻烦,都是秦桧惹出来的,当把他贬窜岭南。” “不可!”李纲开始维护大宋的体制,“言官风闻奏事,乃是本分,若是以弹章罪人,以后无人敢言事了。呼将军,此事非尔可言。” 李纲等人处理政务是很娴熟,对党争的套路也很了解,他和张叔夜明确了敌友之后,就定下了廷议的基调。 随后,这两位两府重臣各自联系盟友,发动党徒,拉拢中立派,为明天的廷议做好准备。 第二天,在李纲等人的精心准备下,廷议结果让呼延庚基本满意。 郑太皇太后、朱太后,因授亲藩理政,处事不当,自请减膳三天。皇帝赵谌自罚抄录《元丰改制诏》十遍。 李纲重回太宰之位,主理朝政。 少宰汪伯彦举荐亲王理政,处事不当,出为扬州知府。御史中丞秦桧,奏事弹劾过激,举止失当,出为杭州知府。这两人出为外郡,还是扬州杭州这样的繁华之地,根本算不上惩罚了。 以张叔夜知枢密院事,把“同”给去了。 以孙傅为中书侍郎。孙傅自赵桓出逃而且被俘后,就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但他是太子的老师,可算宗籓旧人,眼下要保太子的皇位,需要他的帮助。 出于团结中间派的原因,以李回为御史中丞。 以宗泽为尚书左丞,补黄潜善为尚书右丞。这两个人选都算是对“无辜”的康王的一种补偿,宗泽这个人选是呼延庚推荐的,宗泽在表面上看起来也的确是康王的心腹,任谁也说不出话来。 而赵构本人,虽然没能染指朝政,但也得以回到都中,而且百官都认为,现在的宰执中,有两个人出自康王的夹袋,康王还算是赚了。赵构便在自家王府里“读书”,同时他的王妃邢氏已经快要生产了,赵构似乎把全部心思都放到即将到来的小王子身上。 这一场风波眼看就这么过去了。在朱凤琏的支持下,李纲牢牢把持着朝政,在厘清内政,重建汴梁,对汴梁驻军进行整编,以王禀为勾当殿前司公事,折彦质为侍卫亲军马军司都指挥使,解潜为侍卫亲军步兵司都指挥使。 在整军的同时,李纲、张叔夜、现在加上宗泽等人,开始把目光投向了河北。 自靖康二年三月十五日,斡里不和粘罕两部径直北上,毫不停留,经过滑州、郑县渡过黄河,在浚州的时候,有大批百姓闻讯前来探望赵佶、赵桓父子,金人一概不许上前,只是从这些百姓中和买了一些粮食。 由于怕宋国军民劫驾,金军一路上日夜兼程,车坏了并不修补.而是立即抛弃,牛累坏了也立刻杀死吃肉。每天宿营时以牛车环绕成阵,周围布设鹿角棚栏,并派兵把守。最初赵佶和赵桓每天能得到羊一只、粟一斗,亲王驸马嫔妃则四至六人分一只羊,每人二升米,但越走粮食越少,赵信和赵桓不得不一路采桑甚充饥。 四月十六日燕王在河北庆源境内饿死,不久越王也病饿而死,金人下令焚化尸体,携带骨灰继续前进。 四月二十三口,赵佶和赵桓一行到达真定,这里已是金军控制地区,因此行程得以稍缓。真定城中的汉民大多已换上胡服,见故主一前来,无不痛哭流涕,斡离不对此也不计较。 赵佶身着青衣,自在营中安坐。金人已经答允他,可叫百姓送些吃食来,他心中默念,待送吃食的百姓到来,便把手边的这把扇子赏他。 过不了多久,果然进来一个青衣汉子,提着一个食盒,带着一顶毡帽,帽檐压得低低的。 这青衣汉子走到赵佶面前,俯下身拜了五拜:“草野微臣,向蒙万岁青眼。罪犯流落江湖,天高地厚之德,粉身难报!今闻北狩,冒死一觐龙颜。”说完将食盒放在赵佶身前。 赵佶听到这话,说道:“抬起头来。让朕见见。” 青衣汉子抬起头,又把毡帽往上推了推。赵佶看清来人,失声叫道:“马扩!” 此人正是马扩。宣和年间奉赵佶的旨意,到会宁与金人达成海上之盟,为宋朝收复燕云地区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他也因功被授以防御使。 但宋朝上上下下——从童贯为首的宣抚司糟糕的战略,刘延庆无能的指挥,偷袭燕京是宋军军汉们忙于在城中抢掠而弃皇宫于不顾,到刘光世援兵不至最终葬送夺回燕京的希望——辜负了马扩的努力。而且燕京交割也成为金兵后来入侵的借口之一。 求月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七节 义军 在金兵入侵的时刻,当时的镇定路安抚使刘鞈,因为真定路兵马钤辖王渊的陷害和自己与马扩的个人恩怨,以“通敌卖国,约期献城”的罪名将马扩关进真定大牢里。 而在金兵第一次南下时,为了讨好金人,赵桓也对金人表示,“背盟”是受了马扩的蛊惑,待拿到马扩,一定要将他明正典刑。 但公道自在人心,马扩在真定的监狱里,受到了底层军卒和狱卒的保护和爱戴,马扩在监狱里自己住着一间小房子,在上级不来检查的时候,也不带脚镣手铐,每天可以练武。 在他练武的时候,犯人们都从木栅缝里探出头来看,从那一张张面垢发腻、眼睛已经失去光采的脸上仍然毫不含糊地流露出敬佩和同情的表情。有的试图和他谈话,有的向他点头示意。 长期的监禁生活,并没有使他们失去人类最基本的爱憎,这使马扩受到很大感动。 每天上下午都有一次放风的时间,轻犯号被允许从笼子里放出来在院子里散步一刻。他们都涌到马扩的身边来,或者挤在门外,与他说话。 那老禁卒和其他两个看守都佯作不知,不加阻止。这些囚犯是走来向马扩致敬的,有的表示愿意为他服役,有的告诉他狱中有哪些不可触犯的清规戒律。 在靖康元年的年底,真定城破,陷害马扩的王渊弃城逃跑——王渊也曾经跟随种师中救援太原,作为后军统制,他率军逃跑,致使种师中被截断后路,被包围——刘鞈也早已因为救援太原失败而革职回到了汴梁。 真定的监狱无人管束,马扩便带着一些军卒狱卒和强壮的犯人,逃上了西山和尚洞,伺机与金兵作战。 现在听闻道君皇帝被金人抓来了真定,马扩便冒险到金营一探。 他这是冒了极大的风险。马扩曾经亲会阿骨打,展示过自己的箭术,被金人称作野力麻力。 完颜斡离不、完颜讹里朵都对马扩十分钦佩,在私交上愿意与他做朋友,认得马扩相貌的金人贵族有十几二十人,他在这里随时随地都可能被金人认出。 但马扩就是来了,口称罪臣,向赵佶下拜。 赵佶看着马扩的面容,百感交集,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因为赵良嗣之谋而亲自开启的海上之盟,因为马扩等人的努力而收复燕京,从而让自己一时之间创下了远超太宗的功业。 但也正是因为海上之盟,自己让出了皇位,还成为金兵的俘虏。 想到这里,赵佶不由得又愤怒起来:“竖子,误我矣。” 皆是别人误他。但稍有常识的人都可以看出,如果没有海上之盟,金兵就灭不了辽国吗?没有海上之盟,女真人对繁华的大宋就不会动心吗? 当然不是,赵佶、赵桓父子没有能力应对女真部落的崛起,他们才是整个宋朝山河沦陷的罪魁。 但马扩没有说这些,他轻声说道:“请上皇、官家暂且忍耐,河朔豪杰,一定营救两位陛下逃脱。” 说完,马扩向赵佶行了一个礼,静悄悄的退了出来,守在营门口的金兵小校挥了挥手,让他快走,于是马扩快速的混到外围卖东西的老百姓里面。 马扩混在老百姓里面离开金营之后,找到自己寄养的坐骑,打马上山,西山和尚洞,马扩的结义大哥石铮正在等着他。 金兵每在河北占领一座城池,就把城内外的老百姓,不分上中下三等民户,一律采取杀鸡取蛋的办法,重赋厚敛,把他们身上最后的一滴油水全都挤榨出来。真是有隙必钻,无孔不入。逼得很多老百姓投入西山义军,抗击金朝。 这些义军和景州、檀州、蓟州的义军都广通声气,在河北宋军溃败以后,又间接为他们补充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当时义军已经发展到这样的规横,不但活跃于城郊四周,还有好多次突入城内,杀死不少个别的和小股的金军。大队金军被派去“剿灭”他们时,他们霎时间就走得无影无迹。 金军恶狠狠地进山搜杀,恰似进了迷魂阵一般。在那些危石密林丛树之间,只看见这里那里都有一簇堆一簇堆的旌旗在招展,也听到马蹄得得,扬起一片飞尘。及至跑近一看,却是全无人影,连马也不见一匹。 他们正在疑神疑鬼之际,忽然铜锣齐鸣。漫山遍野地出现了不计其数的人马旗帜,把他们包围在险隘的小路和断头的山径中,最后一个个地被歼灭掉。 马扩和石铮所带领的,就是这样一支义军。 石铮人称石关羽,说他像关公一样讲义气。他见到马扩回山来,便问道:“怎样?” “太上、官家一应人等,正在营中。”马扩把金营中看到的气象说了一通,“上皇落得这等境遇,洒家真是忠心似绞。” “都骂他是个昏君皇帝,今日看他聪明得紧,怎么把锦绣江山弄坏了?” 马扩道:“上皇、官家都是伶俐仁德,听闻民间的苦楚都会伤心,只为高居九重,朝欢暮乐,又被奸臣弄权,说道四海升平、万邦宁静,一概的水旱饥荒、盗贼窃发皆不上闻。或有忠臣谏诤,反说他谤毁朝廷,诛流贬责。一朝变起,再无忠梗之臣与他分忧出力,所以土崩瓦解,不可挽回的。” 石铮道:“兄弟,你要救他,哥哥就舍了性命随你去救他,只求这道君皇帝真如你说的一般,是受了奸臣蒙蔽。” 这一日,马扩带了二十来个心腹兄弟,装作卖饭卖柴火的农家汉,混到金营里,石铮带领大队,埋伏在不远处接应。 马扩照旧送吃食到赵佶面前,道:“太上,罪臣今日救你来也。” “吾儿呢?” “也救,待会营中放起火来,太上便随我去,官家、诸王,都有人带领,分头跑出去吧。” 赵佶点头:“待清平时,再与爱卿加官进爵。” 这时,外面突然喧闹起来,马扩到门口偷偷一望,果然见到火起,金兵们忙乱奔逃,赶去救火。 “太上,就在此时,随臣走吧。” 马扩从怀中掏出一把尖刀,刺死了门口的守卫,又把守卫的大刀拿起来,护着赵佶往外跑去。 其他的义军也带着赵佶、郓王等人跑了出来,金兵似乎没有防备,只有十几个人慌里慌张的追过来。 马扩大喜,护着赵佶赵桓等人冲出营区,一行人跑出半里地,石铮带着大队正等在那里,带着马扩的盔甲,长枪、战马,还给赵佶赵桓等人准备好了二十几匹马。 马扩穿戴整齐,众人正感叹这次劫驾顺风顺水,突然听见金营方向鼓角连天,马扩道:“遭了,金贼追来了。” 石铮道:“兄弟带皇帝先走,其他人随我来。” 石铮带了一百多号人,向着金兵的方向迎过去。 马扩带了赵佶等人打马奔逃,不一会儿,听见身后喊杀震天。 又过了一会儿,一队金兵骑兵追了上来。马扩催促众人快马加鞭,逃到山里就好了。 不一会儿,一个藩王掉了队,被金兵抓住。 赵佶父子等人骑术差,身体也差,不断有人掉队,被金兵赶上,一个一个捉住。 赵佶在马上颠簸得气喘吁吁,仿佛心都要蹦出来了,他稍稍放慢马速,就被金兵赶上。 最后只有赵桓、赵楷两人跟着马扩。 眼见快把后面的追兵甩掉了,突然金兵中出来一个人,手持弓箭,一箭就射在了赵桓坐骑上,坐骑一声哀鸣,胡乱挣扎,将赵桓掀翻在地。 射箭的这人说道:“拿住皇帝就好了。” 马扩带着赵楷逃脱。金兵追到摔在地上的赵桓身边,赵桓看见射箭的那人,失声叫道:“王宗濋。” 赵佶赵桓等人被押回了金营,集中关押在一间屋子里,都被加上了脚镣手铐,也不再准他们与外面的百姓接触。 赵桓道:“马扩误我矣,若非逃跑,焉能如此做囚徒样。” 赵佶暗自垂泪:“官家,金人看重你的身份,不敢朝你放箭,偏偏王宗濋就敢,这是何等样心肠。” 父子两人抱头痛哭,过了一会,萧庆进来,说勃极烈请太上皇上过去答话。 赵佶赵桓父子收敛泪容,到了完颜斜乜帐中。 完颜斜乜和气的问两父子好,然后命人取了一个托盘过来:“真定是我国新土,多谢大宋割让,备薄礼以贺。”示意两父子揭开看看。 赵佶大着胆子揭开托盘上的蒙布,惊得大叫一声。原来是一颗人头。这人头双眼圆睁,面目狰狞。 “这……这……” “这是西山巨寇石关羽的人头。拿住他可不容易,亏得贵君臣以身做饵,引得这匪首前来,被我大金兵团团围住,这匪首倒也倔强,杀伤我们好几个人呢。” 原来马扩上次在营中探望赵佶后,赵佶便把马扩要来救他们的消息偷偷告诉了赵桓等人。王宗濋也得到了消息,便向金兵告密。 而金兵正为抓不住西山和尚洞的义军而苦恼,知道义军要来劫驾,便定下计策,要乘机消灭西山的义军。 而今天,石铮带领的这股义军大部全灭,赵佶赵桓等人也未跑掉,只漏了一个郓王赵楷,金兵算是得计。 求收藏、月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八节 改元 完颜斜乜厉声喝道:“贵君上还不把礼品收了,是觉得礼物不好吗?” 赵桓浑身一哆嗦,伸手来接。 赵佶打掉儿子的手:“够了。”又扭头对金人道:“尔等猫戏老鼠,一会儿薄礼,一会儿与我又有恩德。非是你们有大恩与我,而是我有大恩与你们。我父子已做阶下囚,已无望生返故国,也不再看尔等脸色。” 说到这里,赵佶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也不知现在汴梁怎么样了。 金兵退走已经一个多月了,汴梁也渐渐恢复正常的生活,随着从京湖和江南运来的粮食进入汴梁,都中的米价也渐渐恢复到两千文一石。 开封知府刘鞈已经将汴梁西城修缮的机会发卖出去,借此还解决了开封府日常的行政费用。 李纲、宗泽领率的中书省全力运转,在内务逐渐走上正轨之后,宰执们开始商议要恢复河北河东。 根据的探来的消息,金兵大致退到了太原——真定一线,而且完颜斡里不、完颜粘罕等人,都带着二帝去了上京献俘告捷,河北河东并无金军主力。 朱凤琏像往常一样,在睿思殿召见了呼延庚。 “真定马防使写信来说,道君皇帝和官家已经路过真定,他营救不得,只有郓王逃脱了,唉。”朱凤琏叹了口气,她像往常一样,和呼延庚说着今日宰执们上奏的内容。 “马防使?” “马扩,海上之盟,就是因他而起吧,一个辽国逃人。引来了多大祸患呀。” 呼延庚听到这里,就知道朱凤琏把马扩和马植搞混了。现在几乎每天下午都会被太后叫道睿思殿来,“咨议军事”,主要就是听太后发牢骚,再就是陪着她闲聊,因此呼延庚的语气也变得越来越随意。 “马子充真英雄也。” 他很佩服马扩,于是向太后解释,把马扩渡海约盟,单骑劝降萧太后,从完颜阿骨打处要回燕京等英雄事迹都说了一遍。 朱凤琏不为所动:“都是要收回燕京,才引得金贼南下,若是当初没有这份贪念,我和官家只怕还好好的呆在王府中。”说到这里,她不由得暗自神伤起来了。 “金人,豺狼也,豺狼要择人而噬,哪里由得人是不是有贪念呢?人只好把自家的篱笆修好,防备豺狼,而收回燕云,就是扎好篱笆。此事不枉也。” “扎好篱笆呀。今日李相公、宗相公也说了,要重置两河北河东宣抚司,恢复河北河东。”河北河东宣抚司是伐辽时童贯的指挥机关。 “李相公是说,请张枢密去,庶康,你怎么看?” “此等军国大事,非末将可以置喙。” “又在装。”朱凤琏嗔怪的说,“在皇城边上肆意调动军马的胆大妄为呼延庶康哪去了?” “末将哪里胆大妄为了。” “不和你闲扯,过两天,张枢密就要再次成为宣抚使,他点名要你到宣抚司做走马承受呢。” “末将更愿意直领一部军马。” “这由得张枢密安排,本宫不管。你去吧。” 果然,第二天,张叔夜就在枢密院聚将,呼延庚到达枢密院的时候,发现张叔夜端坐在当中,王禀和折彦质分坐两旁,还有一个文官没见过面。吴革、姚友仲等人已经到了,有一些武将自己也不认识。童穆坐在堂上靠边一些的位置。 张叔夜看众人到齐了,冲童穆一点头,童穆站起身来,这时,张叔夜、王禀等人也走下堂来,众人拜倒。童穆尖声说道:“圣旨下。” 就是设立河东河北宣抚司的圣旨了。以张叔夜为河东河北宣抚使,折彦质为宣抚副使,张浚为宣抚判官。刘子羽、张伯奋、张仲熊、赵伯臻、张彦橘等人为参军事,王禀为都统制,辛企宗、吴革、姚友仲、呼延庚、呼延通、王彦等人为统制。 除宣抚司的主管河东河北外,陕西兵马也要听从宣抚司的指挥。待汴梁事了,张浚和童穆将一同赴陕西宣旨。 张浚,终于登场了啊。呼延庚一面暗想,一面和大家一同领旨谢恩,站起身来。他不记得自己推荐过张浚,但张浚还是自己冒出来了。 张浚,这个打一仗败一仗的赵构朝宰相,这个弹劾李纲、陷害曲端、逼反郦琼、害死吕祉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和自己发生了交集,自己还真是没有防备。 呼延庚想着这些,就没有注意张叔夜说些什么,直到吴革拉了他一把。张叔夜开始布置恢复河北河东的方略了。 张叔夜的想法很粗略,向各路派出军马,占领那些被金兵放弃的地区,招募当地的义军、义民和土寇,等待机会,攻打仍被金军占领的州县。 王禀各自负责率领一支机动部队,在河东、河北应援,待宋军与金兵争夺州县时,由王禀负责支援 总体而言,宣抚司管着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东路三路的军事,并监管陕西各路,靠张叔夜一人是忙不过来的,因此要设立几个驻扎各路的副手。 陕西诸路自有张浚与范致虚、张灏等人掰扯。 河东东路安抚使还在坚守隆德,小皇帝的圣旨里把张确提了一级,成为河东路安抚使,并受宣抚司节制,负责恢复河东全境。 折彦质则将启程北上,直抵折家的老家府州,督促折可求听从宣抚司的命令,再也不能出现敌前转进的事情。 以监察侍御史张所为河北西路招抚使,负责对来投奔的义军义民“晓以大义”,并代表朝廷给予官位俸禄。 以河北转运副使张益谦权北京留守,负责大军的钱粮。 呼延庚听到自己被归入王禀麾下作为机动兵力时,不由得心中不乐,这有违他的小目标——做一个小军阀。 会后,他直接去找王禀,说自己更想领兵收复失地。 王禀不解:“大宋的精锐,现在都集中在我的麾下,待与金人决战,你却要去做争夺州县这等琐碎事。” 呼延庚道:“愿独创一番功业,不想终受王帅庇佑。” “嗯,翅膀硬了,要飞了。”王禀就答应下来。 下午,呼延庚又被朱凤琏叫进宫去,听说呼延庚要自领一部去河北,朱凤琏道:“庶康此去小心,若是有什么难处,快马直递回宫里来。” 整个宣抚司出征得事情定下了,中书省和枢密院又像陀螺一样运转起来,居然短短十天之内,就完成了第一批人员的出征准备。 四月二十七日,呼延庚接到宣抚司的命令,他自领本部,出征河间府。 就在呼延庚准备出征之前,朝廷下旨,宣布新皇正式登基,大赦天下,改元建炎。 靖康篇终 即将开始新一年的征程,也祝大家在新一年上班愉快,财源广进,今天两更,晚上还有一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节 出军 “河间?不是隆德。”张婵问 “河间,不是隆德。这是太后的圣意。”呼延庚回答妻子。宋军的第一批部队兵分四路,王彦往河东,姚友仲和吴革先随同张所到大名,然后姚友仲攻打真定,吴革从邢州北上,呼延庚救援河间。 在河北的三路中,只有呼延庚的目标河间府还未被金兵攻下,目前被渤海人垯不卜嘉围攻,在朱凤琏想来,是四路援兵中任务最简单的,所以把“解救河间府”的任务交给了呼延庚。 “唉,本想看有没有机会,随你去隆德看望下爷娘呢。” 刚听呼延庚说要率军北上,张婵还以为会把他派到隆德,这样可以拜望一下自己的父母,这半年来干戈扰攘,父母一定受苦了。张婵非常的挂念。“一切听官人吩咐。”张婵没有再说什么,开始为呼延庚准备行囊。 呼延庚自己整理盔甲,突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抽泣声。他赶紧走到张婵背后,把她扳过来,张婵满脸泪痕。 “怎么了?” “妾身想到一首诗。”张婵不待呼延庚问,就挑出几句念起来: “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 结发为君妻,席不暖君床。 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 君行虽不远,守边赴河阳。 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 杜甫的《新婚别》,这几句用来描述呼延庚与张婵这对夫妻的情形,真是太相似了。从去年九月成婚,到今年五月,已经大半年时间,两人安安稳稳呆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二十天。 呼延庚用手抹去妻子的眼泪,想对她说:“不把金贼赶走,我们休想有安稳日子。” 话说了一半,张婵打断他:“妾身明白。”她继续念下去: “君今往死地,沉痛迫中肠。 誓欲随君去,形势反苍黄。 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 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 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 呼延庚双手握住妻子的一双小手:“我们不久就会再见面,待我在河北安定下来,便接你北上。今年之内,走大名府去隆德,应该还安全。”呼延庚记得宋金之间到建炎三四年才有大战。 “接我北上?” “是啊,我们到了河北,就要找合适的地方安下家来。我们是要恢复国土,除了把地方打下来之外,还有招抚流亡,恢复耕种。” “会把很多家眷都接过去吗?”张婵问。 “是的,这次随我去河间的,大部是从河东一直追随我的旧部,仲廉曾经许诺他们,有功者,赏婆姨,很多军汉都与流民中的女子成了家。待河间局面稳定,自然都是要接过去的。” “赏婆姨,也亏得仲廉想得出来。”张婵破涕为笑。 因为河间府还在被金兵围困的关系,呼延庚这一部是最先出发。 建炎元年五月十日,河北河东宣抚司走马承受,右军统制,并州刺史,右卫大夫呼延庚,率军在宣德门誓师。 朱太后带着小皇帝在端圣园内斋宫的重楼上检阅部队,并且亲自为宣抚使副判饯行,彼此说了些在这个仪式中应当说的话,一切如仪,非常得当。 朱凤琏在三月十一日那天在城楼上如同明月一般的形象,已经获得了三军的爱戴,将士们现在把这种爱戴投射到小皇帝身上。至少在他们呼喊“大宋万岁,我军万胜”的一瞬间,他们是真心愿意为大宋、为太后、为皇帝去死战的。 但呼延庚的这一军,人数并不多,只有六千人。 赵构带领南来兵力虽然庞大——包括:杨惟忠都统制东平府驻一万九千五百人,驻开德府人马副元帅宗泽下总计一万九千人,濮州人马一万四千人并听副元帅府附近节制,驻兴仁府人马黄潜善总计一万九千人,驻广济军总计八千人马,驻单州人马总计六千人马军在内总号一万二千人并听黄潜善附近节制,驻柏林镇人马总号六千人。通计八万一千五百人马,加上驻地守军超过十万人——但这十万人宣抚司都抽调不动,即使宗泽下令也是应者寥寥。 李纲从南面带来的十万援军,离家日久,见汴梁已无战事,便遣散回乡了。 而汴梁守军在整个靖康年间,宋军都在苦战,王禀和呼延庚的属下,都是这两年苦战之余的幸存者。虽然在金兵退走以后,朱凤琏连皇宫里的银烛台都拿出来打散成碎银子,用以厚赏将士,但大部分军汉在短期之内,是不想再上战场了。 这也使得呼延庚所带的这六千士卒十分的精锐,不仅全部是百战之余,而且都是自愿出征的。 各人继续出征的原因不一样,如杨可发是他们杨家杨可世杨可胜都因金国而死,可谓已经与金贼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关力原等西军骨干,已自认和呼延庚一体,追随呼延庚了,熊大白、庞山诺等河北军汉是真心要打回老家去;陈达等人图朝廷许下的丰厚赏赐,武松想跟随大军一刀一枪谋个出身;李孝忠呆在呼延庚手下,因为他无处可去…… 北上的原因林林种种,只有一个太学生王贯清与众不同。他字俊升,苏州吴县人。陈东和雷观的同窗,仰慕“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洒脱,放弃了馆阁的清职,投笔从戎。 车粼粼,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六千士卒中,大约一半人在汴梁有了家眷,这些家眷站在朱雀大街两旁,来送别从宣德门出来的宋军。虽然是“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到陈桥。”但却没有“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因为这些士卒的家眷,很多都是流民和难民,在金贼的追逐下一路南逃,没有填在沟壑里,而侥幸到得汴梁,眼泪早已哭干了。他们越珍惜在汴梁的生活,就越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他们的丈夫不出征去河北,眼前的苟安就想井中月一样虚幻。 朱雀大街上的送别没有欢呼,没有彩旗,只有家眷们凝重的期盼。 很多汴梁的百姓也来送别,与家眷们不同,经过了汴梁保卫战的百姓,对这支军队充满了一种亲切的感情。百姓们对骑在马上的将领,和走在队伍中似曾相识的面孔指指点点,讲述着他们看到的、听到的、想象中的各种英勇的故事。 求收藏、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节 大名 整支队伍的前锋是郝思文率领的五百轻骑,随后是步军和重骑兵组成的中军,王满仓的押粮队和六千名长夫跟在大队后面,宣赞率领一千人殿后。 五月十一日大军出陈桥驿,五月二十日,军队到达大名。 六千军汉外加六千募来的夫子,一时之间让大名府热闹起来。 大名府在仁宗年间升为北京,是黄河防御的重镇,高峰时大名府曾有十五万户,近百万人口。但近两年来金兵反复南下,荼毒沿路,对大名曾经两度围城,大名府现在也十分萧条。 赵构曾让河北各处兵马正月三十日以前节次到大名府会合听指挥审度前进。 当时除了早已跟随赵构的磁州宗泽,相州汪伯彦以外,又有河间黄潜善,知冀州权邦彦,知信德府梁扬祖,知深州姚鹏知,知德州滑彦龄,知棣州宗室赵正云,知博州孙振,知庆源府裴汝明,知保州葛逢积,霸州辛彦宗,知保定军,知广信军,知滨州董谊,知安肃军王澈,知恩州知沧州知漠州知永靖军知清州等各处守臣前来。 这样的结果,就是赵构身边集结了十万河北禁军和厢军,然而河北各处的守备都为止一空。这些地方,有的被金兵不战而下,有的被围困在城里朝不保夕。 赵构带着勤王军南下了,比较重要的文官,如汪伯彦、黄潜善、宗泽,以及武将如辛彦宗等人,都跟着赵构南下勤王。 在呼延庚看来,汪伯彦、黄潜善等人南下,与其是勤王,不如说是逃避自己的守土之责,如黄潜善的河间府在他离开后金兵就到了,目前由河间兵马钤辖孙立带着一千余人被金兵困在城中,而黄潜善到了汴梁,全然不提解救河间事,而是专心的帮助赵构获得政治利益。 当然,宗泽的行为证明了他是真的勤王,而不是逃避。 而那些和赵构关系不那么紧密的文官,没有随着赵构南下,他们的守地大多被金兵占领,于是这些文官都滞留在大名。 呼延庚到得大名,大名留守张益谦让大军在城外扎营,但供给酒食,同时派出使者,请呼延庚带领数人到府衙饮宴。 呼延庚带着宣赞一同赴宴,宣赞仍旧是全军中本官最高的人,但他仍旧甘心给呼延庚做一个下属,因为在徐秉哲根括,以宗女抵账的时候,宣赞的妻子也在其中,幸好呼延庚救了她。这让宣赞觉得这样的将主有担当,值得跟随。 两人带着卫士来到府衙,府衙十分的破败,呼延庚让卫士自去歇息,两人进到大堂之上,张益谦及河北各州县的官员已经先到了。 呼延庚、宣赞两人参见了张益谦,张益谦可算整个宣抚司的第四号人物,排在张叔夜、张确、张所之后。 张益谦兴致不错:“呼延将军,宣防使,本官来介绍俺们河北的俊杰。” 因为待会要饮宴,现在只是开宴前的闲谈,众人站在大堂中,十分散漫。 张益谦也不按照常例按官职介绍,依照靠拢来的顺序,给双方介绍。走过了几人,这时站到呼延庚面前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文官,“这是滨州知州董谊。” “董知州,久仰了。” “将军久仰本官什么?” “啊?”呼延庚一愣,心想这么说话,难道这是个主角吗?他仔细回想,好似在大名,在滨州,都没发生过什么了不得的大战,看来这是个无名小辈。既然你这么没礼节,那也怪不得我。 呼延庚肃然道:“末将听宗左丞说,滨州守军,弃城而逃,所以早就想见见滨州知州是何人。” 这是当面打脸了。 张益谦,董谊以及旁边的几个文官瞠目结舌。 董谊这次叫阵,是张益谦刻意安排的。而背后的主使,至少能牵扯到尚书右丞黄潜善。 李纲、宗泽、张叔夜等人定下了恢复河北河东的州县这一战略,黄潜善对此是反对的。 不过秦桧和汪伯彦远赴东南,他一个尚书右丞独木难支,而“张益谦与黄潜善相善”,他们以及河北的文官整体都是想拥立康王,谋取富贵,没想到被李纲张叔夜坏了事。 在呼延庚来到大名之前,张益谦等人已经将呼延庚的底细打听清楚:李纲张叔夜的红人,对赵谌又拥立之功,他们决定给呼延庚一点颜色看看,打狗给主人看,杀一杀李纲等人的威风。 但呼延庚这样一个从五品武将,不值得大名留守亲自出马,于是张益谦派出了滨州知州董谊,让董谊在言辞上修理呼延庚,但文官的各种隐语怕呼延庚这个武臣听不懂,于是董谊上来就来硬的。没想到被呼延庚直接喷回来。 呼延庚可以喷董谊,但董谊没法还口,一个进士和武人对骂,还要不要脸了。董谊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一抱拳:“失地罪臣,无颜饮宴,下官先告辞了。” 张益谦摆摆手:“董知州,你是文人,金贼势大,连太原那样的雄城,王节帅这样的名将也没守住,你一个小小的滨州,能有什么作为。” 呼延庚听张益谦这么说,心下才觉得不对:“原来是你们商量好了来让我难堪的,那我就不能硬顶了,看你们耍什么把戏。”于是他把话题引申开:“金贼入寇,河山沦陷,我等武人无不引以为耻,末将为宣抚司右军统制,就是要恢复河北右翼的疆土。”因为是向北面进攻,故以东面为右翼。 “好,说得好。整个宣抚司中,上到宣抚使,招抚使,下到本转运使,都应当以恢复河北为目标,而无分你我。”张益谦对呼延庚道,“呼延将军,不若你将滨州先攻打下来,算作第一个恢复的军州如何。” “打滨州?”呼延庚一愣,说道:“宣抚司有令,要直取河间。” “可是现在钱粮未续啊。”转运司管着整个河北的钱粮。让呼延庚打滨州,只是张益谦急中生智想出来的一个点子,既然你嘲笑董谊失土,但你是武臣,你去把滨州打回来吧。但在和呼延庚对话的时候,一个阴谋已经在脑子里形成:指使呼延庚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打下去,消耗他的战力,直到河间府沦陷,这样李纲和张叔夜就过不了关,黄潜善还有康王就有机可乘了。 “打滨州就有钱粮了吗?” “董知州好歹也在滨州为官三年,让滨州的豪强大户报效些钱粮就是。”张益谦向董谊使眼色。 董谊虽没完全明白张益谦想干啥,但既然转运副使这么指示了,那就照着做呗,于是他一口应承。 张益谦又说了几句话,把呼延庚挤兑住了,你既然开口说了失土的责任,你又是武将,自然要把责任担起来。 “末将需要两个月的粮草、马料、还要攻城器械。”呼延庚开价,他也没料到张益谦的目标是在汴梁的政争上,按他所想,既然要打滨州,那就要有点好处。 董谊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答应帮呼延庚凑齐四十天的粮草马料。 张益谦见呼延庚已经进了圈套,便故作高兴的大叫:“来来来,开宴吧,先喝上三杯,再细细商量。”他接着给呼延庚介绍别的官员 在张益谦介绍别人的时候,数十个女子穿梭如蝶,一盘盘佳肴,一坛坛美酒尽数端来。歌女、舞女、乐师,先向张益谦行了礼,退到角落,拨弦调乐,一时间,入耳丝弦靡靡,放眼粉腿玉臂。大堂上春意融融。想不到这大名府衙外面如此破败,里面却藏了这样许多女子 酒宴摆好,张益谦拉了呼延庚的手,叫他坐在自己身侧,一笑,对众人道:“各位,自请入席罢。”十几个人或作揖礼毕,各自入席。 张益谦作为主人,先站起来说了几句场面话,让大家第一杯酒祝官家万寿,随后让大家随意。 酒过三巡,一个武官来到呼延庚面前:“呼刺史,久仰了,你的年纪只有老哥哥的一半,却已经做到刺史了,真是羡煞老哥哥也。” 呼延庚一看,刚才简单打过照面,北京留守司兵马钤辖闻达。呼延庚不敢怠慢,端起酒杯来。 闻达道:“这等小杯子,湿不了舌头根儿,没的污了爽快二字,不如换了大碗。” 呼延庚忍住气,换了海碗,和闻达干了。 这时,又上来一个武将,呼延庚刚才也见过了,大名兵马都监李成,不过他有点犯迷糊,李成是到了临淄啊,怎么跑到大名来了?不过既然赵谌没被金兵掳走,那这点小变化也可以接受,或者李成先到大名再到淮北的可能也是有的。 宣赞说道:“我和李都监干了三碗吧。”他是防御使,郡马,比李成这个弓手出身的高到哪里去了,李成不敢推辞,正要饮酒,呼延庚道:“不忙,咱们先喝。” 呼延庚预计张益谦灌醉他,可能还有什么陷阱,他要试试这个陷阱是什么。至于被灌醉,呵呵,呼延庚穿越前做过一段时间销售,洋酒、白酒、红酒都是论瓶的,在王府井的金色阳光喝到一点钟接着开视频会议,写方案,第二天准点回盈科上班。宋代的这种非蒸馏酒,就算涨肚子,能和啤酒比吗? 求月票、红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节 郭永 呼延庚喝完了一圈,每人都是三个大海碗,这时他坐回原位,假装不胜酒力,身体歪歪斜斜的,觉得大腿边儿一热,扭头看,不知何时,跪了个半裸的女子。只裹了件轻纱,几近透明,贴在身上,曲线曼妙。瞧见客人看她,那女子粲然一笑,道:“奴给将军斟酒。”海碗大,酒壶小,不够斟倒,摆了个酒坛在案边。她一俯身舀酒,露出丰腴的胸脯。 张益谦鼓掌而笑:“美女斟酒,呼延将军不要推辞。” 张益谦今天的安排,本想是灌醉呼延庚,然后让他来个“酒后失言”或者“酒后失仪”,但刚刚定下了要呼延庚去攻打河北各州县,从而毁掉为河间府解围的主要任务这样一条毒计。 但这个变动没有通知执行的女婢,这女婢按照原先的安排,给呼延庚斟酒。 呼延庚心想:如果这是个燕子的话,安排也太粗鄙了些,我一个武夫,倒要借此强化下粗豪的形象,他一把搂住女婢。突然就听见大堂门口一声怒喝:“前日赈济流民,运使不许放粮,却在这里大摆酒宴。” 张益谦闻言,脸色大变,站起来迎下堂去:“郭仓使,今日例外,是呼延刺史的接风宴,呼延家国朝勋贵,不可怠慢呀。” 呼延庚闻言也站起来了,从刚才的对话来看,这个郭仓使看来就是提举常平使,管着粮库和商业事务,以后若是在河北作战,仓使就是自己的衣食父母。 这郭仓使走到呼延庚面前,上下打量了呼延庚一番,问道:“朝廷负将军乎?” “何出此言?” “河间被围,已十余日不通消息,将军何故在此安坐饮宴?” “待运司备齐粮草,庚立即带军北上。敢问可是常平使相公?” “相公二字不敢当,某是提举常平使郭永。粮草三日内为君备齐。”郭永看了呼延庚边上跪坐的女婢一眼,“将军好自为之,勿负李相宗丞厚望。”说完哼了一声,又对张益谦拱拱手:“皆民膏血也,以资觞豆之费可乎?脱不获命,令有投劾而归耳。”说完拂袖而去。 这宴会再办下去也没意思了,而且张益谦已经定下让呼延庚拖延解围河间的毒计,酒后失言就是小事一桩,没必要了。 张益谦草草敷衍了几句,结束了宴会,说呼延庚醉了,送他回去。 呼延庚和宣赞两人回营,心中疑惑,这郭永哪里蹦出来的。他前世读书,只注意武臣,其实这郭永也是名列忠义传的人物。 郭永,大名府元城人。少刚明勇决,身长七尺,须髯若神。历任丹州司法参军,清河丞,大谷知县,东平府司录参军,燕山路转运判官,素有官声,移河北西路提举常平。 去岁会金贼趋京师,所过河北诸城皆一战而下。是时天寒,城池皆冻,金人踏冰越过护城河,不攻而入。郭永正在大名,闻金人来,先放开护城河捕鱼的禁令,百姓凿冰取渔,冰不能合。金人至城下,睥睨久之而去。所以守住大名,也是郭永的功劳。 待张益谦待众人都散去后,专门往郭永府上递了帖子,请他过府一叙。 张益谦对郭永道,常平仓的粮食紧张,还要赈济流民,不能给呼延庚,郭永今天答应三日内给呼延庚备齐粮草,是太过孟浪。 郭永却反驳说:“常平仓里的粮食已购大名府和周边一年食用,现在恢复河北是大事,某定要想办法供应周全。”宋代安抚使、转运使、提刑使、提举常平使四个官职,各自分立,张益谦的品级虽比郭永高,却不是郭永的上级。 张益谦着急了,叫着郭永的字:“嗣业,你我,还有宗左丞,黄右丞,都是打上了康王印记的人,而呼延庚这小子却和张叔夜一般,有拥立之功。”他把话已经讲得很白了,呼延庚和他们这些康王的人根本不是一路,让郭永不要帮助呼延庚。 郭永大怒,他性子火爆,曾经在燕山路大骂郭药师,白刃加身面无惧色,更不会害怕一个搞阴谋诡计的文官:“河北州县,俱是大宋的疆土,怎么因为我等推戴过康王,就破坏新皇的命令。”两人不欢而散。 就在郭永筹备粮草的当儿,呼延庚又见到了一个人:石行方。在给汴梁守军买冬衣的过程当中,呼延庚非常守信用,石行方正在慢慢回收十万两银子(一共支银十五万两,其中五万两走的曹正名下,其余十万两走的石家名下的商铺),石行方非常满意,和呼延庚的关系改善不少。 在赵谌登基后,呼延庚把河东市舶使史秉义放了出来,三人对好了口供,才把呼延庚私扣六十万贯军资的事情糊弄过去。 呼延庚在大名见到石行方,边和他闲聊起来,问他为何到了大名。 “吾家在大名有生意。” “什么生意?” “吾乃防线修筑使。” “构筑防线?” “吾家有博学鸿儒石行明,献大名府防线图,号称固若金汤,比尔等所谓汴梁格勒还牢固三成三。” “故而君家揽下了修筑防线的工程?” “不可说,不可说。” 大名府防线啊。呼延庚心想,好似所有号称固若金汤的防线,都被人破掉了。不知枢密院和宣抚司怎会答应这种事。 他其实不知道,壕垒体系在汴梁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也有人看中了如何从国防工程中牟利,大名府防线就这样被提出来了,而且还是石守信这种将门世家提出的,张叔夜既觉得有巩固大名府的必要,又不愿驳了石家的面子,于是便答应了。 石行方只是插曲,呼延庚专注在自己的任务上——为河间解围。 前几日被张益谦用话套住,先去取滨州。他回营以后立即召集幕僚商议,赵伯臻,张彦橘,以及新来的参军事王贯清都认为并非不可行。 如果把整个河北看作一个棋盘,滨州在黄河南岸,靠近京东路。若能先取滨州作为根基,再沿渤海北上,最终解围河间府,倒似围棋取了金角银边一般。 在收到了郭永提供的粮食之后,呼延庚就带领全军出发了,还是郝思文打头,宣赞收尾。 大名距离滨州大约一千里,呼延庚所部沿河商河推进了十日,到达滨州西南面的李则镇,滨州州城渤海已经遥遥在望了。 呼延庚取出一支令箭,颁给史进,令他带领五百人攻取滨州。 清晨时分,滨州城守城士卒正半睡半醒之间。几日还风声鹤唳,说宋军大队已经到了滨州境内,迷糊之中士卒看到一对五百余人的车队,正在向城门走来。 “谁?站住!” “我等奉都统令,知宋军到李则镇,特来支援。”说话的的人带着后面的百余人形状凶恶,一身左衽胡衣,脸上被胡子遮掩。远远看起来,仿佛一个金人。其余人推着大车,面色委顿,好像是被临时掳掠来的壮丁。隔着护城河,这群人停了下来。一个头目将手中的信物晃了两晃,然后帮在箭上,射上了城头。士卒不敢怠慢,立刻去禀告上司。不一会,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在城头探头看了一会。吊桥就被放了下来。 前面的金人招呼了一下,车队开始缓慢的前进。城门开了。守将满脸带着满脸阿谀的笑容应了上去,这些金兵他可不想得罪。心中有些奇怪,怎么以这种方式调动军队。不过他不太敢问,但金兵的凶残,他是十分明白的。一个不好,自己的人头就要落地。万一是宋兵假冒的,也不要紧。投降就好了。 车队踏上吊桥之后,立刻加速。守将仿佛看到当头的金兵,脸上的喜色越来越浓,他正差异间,车队已经变成了飞奔。当先的将军,手中拿着长枪。守将立刻大悟。 “王师,我要反正……”他惊惧的叫了起来,话没有说完,一支长矛迎面而来,将他贯穿在地。城门立刻被大车撞开。远处腾起的烟尘正在迅速的向滨州席卷而来。 “杀”胜败在此一举,过河第一仗交到了他史进手中,无论如何都不能失手。陈达领着的二十几余人列成三列,飞快的冲向正在城门处惊疑不定的士卒。大车迅速地被塞进了城门洞子里,将城门挡住,再也关不上。车后的壮汉们浑然没有刚才萎靡不振的样子,他们抽出兵器,四下砍杀。后面的人群,正在奋力的向吊索砍去。 “弓箭手,放。” 箭雨落在与宋军正在搏斗的人群中间,但宋军都有轻甲,受伤不多,还有更多的正在犹豫的守城士兵。 宋军的血与降金军汉的血流在一起,不分你我。陈达左手地盾牌上插满了箭,右手地长刀正在奋力地格开不断刺来地长矛。后阵里一声呐喊,一百多支短矛从后阵中投了出来,拥挤在城门地士卒立刻少了一半。 史进的大部向前冲过来。后续的部队就像已经冲进了城墙地射程。“向前!冲出城门洞。” 求月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节 棣州 大车冲过身边,陈达扔下盾牌。左手把单刀也抽了出来,率先从堵在门口的大车上跳了过去,宋军攻入了滨州,远处,两面大旗,一面“两河走马”,另一面“并州刺史”的大旗迎风飘扬。 滨州州城一下,四周各个县城都归附了,不仅如此,北面的棣州军民杀掉了金国任命的守官,恭迎大宋的宗室知县赵正云回来。厌次、阳信、乐陵、商河等县皆降。从滨州到河间之间,已经没有阻碍。 董谊也回到了滨州州衙内,心中暗暗后悔。早知道金贼如此不堪一击,他为什么不自率人马来收复,得了这份功劳。现在反而要受呼延庚这武夫的讥讽。 不一会儿,呼延庚找上门来:“董知州,你答应我的四十日钱粮,何时交付于我。待你供了钱粮,吾便出发取河间。” “呼延将军,本州不得不提醒你,本朝文武殊途,武官催逼钱粮,可是犯了大忌,本官是好意,呼延将军可不要莽撞。” 占领滨州以后,出榜安民,招抚县邑,董谊不待呼延庚提起,都已经做完了,滨州下属的各个县城,大部分都是以前宋朝的知县官复原职,少数是当地的豪强充代,反正和董谊的关系肯定远远好于呼延庚。 现在也不是去县城抓权的时候,还是先解河间之围,呼延庚道:“军无粮草不行,何况是知州当日答应我的。” “一万大军,人吃马嚼,每天至少一百石粮草,四十天就是四千石。现在河北百姓都在吃糠,如何供得起四千石粮食,将军,你再逼我,我只好参你搜刮地方。” 两人把话说得僵了,只好不欢而散。 呼延庚回到营房,和自己的参军事商议。赵伯臻提出想提举常平使郭永求援。 “这也只能救一时之急。”呼延庚转头问王贯清:“俊升,你可会写文书?” “学生愿为将军执笔。” “好,写来看看。就把董谊不给筹备粮食的事情说一说。” 王贯清笔走龙蛇,一会儿就把奏折写好了,呼延庚拿过来一看:“哎呀,这样不行啊,什么叫民生艰难,董谊就是卡着我不给我粮食,他就是个王八蛋。喔,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王八蛋,反正就是很坏很坏的……小人。俊升,我要你喷他,喷董谊,对张益谦含沙射影,懂不懂。” 王贯清文笔不错,但是不会喷人,改了好几稿,呼延庚都不满意。 “你的同窗中,谁最会喷人?” “那非陈东莫属。” “好,写信去,叫他来,以后咱们要喷的人还多着呢。你这战斗力不行啊,这样,我来说要写的意思,你用文言文写。” “学生想问,什么叫文言文?” “反正你用自己习惯的写法,把我交代的意思写清楚就行了。” 好不容易,王贯清写好了文书,呼延庚又自己动笔,给朱凤琏写了一封奏折。 但无论给宣抚司的文书还是给宫里的奏折,都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呼延庚又派人给郭永送信去,请他调拨粮食。 郭永到很爽快,又给呼延庚调拨了五千石粮草,加上从汴梁带来的,呼延庚能支撑两个月。 呼延庚率军出发,五月底,呼延庚到达棣州的州城阳信县。知州赵正云带领带领居民亲自在城外十里迎接呼延庚:“并州,可以在瓮城驻扎。”这是第一次有人用并州刺史称呼呼延庚。 呼延庚让邱穆陵仲廉带领军队驻扎,自己应赵正云之邀,前往州衙叙谈。 两人落座之后,赵正云道:“将军在汴梁痛击金贼,一伸百年来对北虏的怨气,真是大快人心。” 呼延庚心想:这个宗室不一般,“百年来对北虏的怨气”,宋朝士大夫很少这么提。 不等呼延庚发问,赵正云就自我介绍起来。他字苍宁,是景祖(赵匡胤的爷爷)第九代孙,父亲曾就读于横渠门下,和吕颐中,韩昆等人都是同窗,父亲作为旁支宗室,得荫官团练使,战死在白河沟之役。 他们家付出了这么大代价,燕云之地最后被金贼夺去,因此赵正云深恨北虏,“无论辽金,都不是好东西。” “将军北上杀金贼,不知有什么吾可以效劳的。” 等等,您可是宗室,对我这么客气我可受不起。呼延庚现在心里暗自警醒了一下,才开口说:“军粮马料不足。” “阳信、厌次等城池都是刚刚收复,府仓被金贼劫掠一空,本州的百信要赈济,还有流民要招抚,这粮秣……”赵正云皱着眉头。 呼延庚心想,一说来点实际的,就皱眉头了。 “将军进攻河间期间,不如以棣州为后方,由阳信供应大军的粮秣,攻下河间后,将军再向大名留守司请粮。”赵正云提出了一个折衷的建议。 “这样也好,就多谢赵知州了。” 在阳信休整一天后,呼延庚派遣郝思文率领轻骑,越过黄河东道进行侦查。 宋代黄河在河北有两条河道,北宋庆历八年(1048)黄河在澶州商胡埽(今濮阳市东)决口,北流经今滏阳河和南运河之间,在今青县一带汇入御河(今南运河)。黄河河道较前向西摆动,这是宋代黄河的北道。 过了十二年,至嘉佑五年(1060)黄河又在大名府魏县第六埽(今南乐县西)向东决出一支分流,东北流经一段西汉大河故道,下循笃马河(今马颊河)入海。这是宋代黄河的东道。 此后,在黄河维持东道还是北道的问题上,一直争论了八十年,其中参杂许多政治因素,借题发挥,相互攻讦,直至靖康之变。 宋代黄河北流前后发生三次:庆历八年(1048)、元丰四年(1081)、元符二年(1099),决口都在濮阳至内黄一带,三次北流所经路线略有不同,大致不超过滏阳河和南运河之间,又因地形自西南向东北倾斜,河床坡降较大,水流迅猛,冲刷力强,河口段迅速展宽刷深。 在这八十年中,东北二流并行仅十五年,强行闭塞北流,逼水单股东流仅十六年,单股北流达四十九年之久。直至靖康年间黄河仍保持在纵贯河北平原中部至天津入海一线上。 但黄河东道的河水也未枯竭,只是缩小成一条小河的状态。黄河东道岸边的无棣已经变成了呼延庚的前进基地。 郝思文侦查回来汇报:河间府城仍旧在金兵渤海部的围困当中,领头的是渤海贵族垯不卜嘉。垯不卜嘉所部大约有三千人。 “才三千人,我等可一战而下。”歩鹿孤乐平请战。 “好,乐平,此战就由你来调度。” 宋军越过黄河东道,向着河间府挺近,沿路遇到了沧州居民派了迎接王师的使者,在得知棣州丢失后,金人派到沧州的知州就逃跑了,沧州百姓在当地豪强柴进的率领下夺回了州城池清。 呼延庚问:“沧州知州现下为谁?” “沧州父母无人。” 呼延庚想了想,写了一封文书,任命张彦橘为行知沧州事,盖上了右军统制的大印。想了想,又加上了宣抚司走马承受的印。张彦橘就单骑走马上任了。他本是隆德府的司录参军,任沧州知州,资历上勉强够。 呼延庚暂时无心关注沧州的事情,但他潜意识里,要尽量把各州主官抓在手里,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决定。 大军在南皮越过黄河主河道(北道),进入河间府。然后在黄河一条支流的北岸的一座县城乐寿三十里外停下来,乐寿现在还是金兵占领。 此次行军由歩鹿孤乐平指挥,他最是性急,亲自带了五百铁骑与郝思文并行,现在到达乐寿城外的就是他和郝思文两人,共一千骑兵。 郝思文向歩鹿孤乐平请示是否立寨。 “立什么寨?打进县城,到城里吃饭。” “可吾等只有骑兵。又没有攻城器械” “那又如何,下马抢城。” “统领三思……” “此次进攻河间由我统帅,井木犴休得多言。贵部是轻骑,请加速行军,说不得可以抢下城门。” 郝思文带队不再多话,带领轻骑直冲乐寿。 歩鹿孤乐平命令全军着甲,然后乘驮马前进,以保存战马的体力。 乐寿对宋军到来一点准备都没有,眼看十里之外突然烟尘大起,乐寿守军这才着了慌,急忙去禀告知县。 知县到城头一望,发现五百骑兵已经冲到了城门口,他责怪守将:“怎不知道关城门。” 守将心想,关上城门就守得住么。 正犹豫间,郝思文已经冲进城里来了,知县赶紧大叫:“吾乃大宋乐寿主薄张开,为保百姓,我是宋臣,我是宋臣。” 郝思文一人未伤,乐寿就投降了。不,以知县张开看来乐寿从未站到金国一边。 “为保百姓的性命,不得已与金国……金贼虚以逶迤矣。” “嗯,你先以主薄职代管县城吧。”这个时间点,呼延庚没功夫和他计较,他要尽快收复河间府。 “传令下去,全城闭城,我军夺得乐寿的消息,绝对不许走漏,点验城中官吏,看有没人走脱。” 求月票、收藏、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节 河间 一个不好的消息,在城中没有寻到负责在乐寿驻守的金将,他一定逃脱了。 歩鹿孤乐平道:“此事怪我。” “已经走漏了消息,垯不卜嘉就会有准备,此部金兵不到三千人,本想乘机将他歼灭。” 第二天天一亮,大军就摆开阵势,向着河间府开去,看看离城十里,前方来了十来匹探马。郝思文派人拦住了:“来者何人?” “前方可是王师?奉孙提辖令,特来迎接。” 垯不卜嘉昨晚得到消息,知道来了五六千宋军,自己前有坚城,后有敌兵,一时之间又没处求援,于是便连夜撤走了。今早河间兵马钤辖孙立见敌兵撤退,便派了探马出来打探消息。 呼延庚全军进入河间府,接管了府衙,河间现在没有知府,“先是河间府黄潜善以兵赴大元帅府也。令钤辖孙某权府事”。呼延庚以宣抚司走马承受印,正式任命孙立知河间府。河间府被围了两个月,全城残破,让孙立先行救济民生。 在为河间府解围后,呼延庚就完成了宣抚司第一步的命令。在新的命令到来之前,他肯定要率领本部驻屯在河间。 呼延庚先让赵伯臻给大名留守司写了一封信去,报告恢复河间、沧州、棣州、滨州四个州府的好消息,并(更重要的)要粮草,要增援。他还没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破解了张益谦的一个阴谋。 待赵伯臻领命后,呼延庚开始思考自己的局面 河间可谓位于河北的中心地带,向东北方向约三百里,是蓟州(天津),正北方挨着雄州,向西北一百五十里是中山(保定定州),向西面约三百里是真定,向南面三百多里是大名,不论以后局面如何发展,河间必是主战场。 呼延庚稍稍有些失望,他希望能有一块地盘慢慢种田发展,结果现在处于河间这种四战之地。 他想来想去没有思路,于是翻出一本书来:《华北治安站》军事科学出版社编译版,找出与河间有关的条目一条条看了起来,他找到了这样一条注释: “译者注:抗日战争时期伪政府和抗日民主政府并存,伪县政府先后属伪河北省津海道尹公署、渤海道尹公署。河间县抗日民主政府于1938年2月建立,先后属冀中军区一、三、九、八公署。” “既然冀中军区公署能在河间生存下来,那么,我也能。金兵不会比日军更强。”呼延庚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思路回到了更现实的问题上来:“粮秣!粮秣!粮秣!”他送出一封帖子,约沧州豪强柴进一叙。 柴进来到河间府衙的时候,呼延庚看到面前这人头戴一顶沾花帽,帽儿下裹一顶混青抓角软头巾,素色锦袍,金线抹绿皂朝靴。除了因为没有官职,不敢乱用颜色,这柴员外的衣着可谓尽可能的花哨。 柴进,据说是后周柴家之后,家中藏有丹书铁券,非谋反不得论罪,故而柴进家经过几代积累,已经成为沧州唯一的豪强,虽无知州之名,却有太守之实。 柴进冲呼延庚一拱手:“呼延将军一路征尘,辛苦了,河间柴进有礼。”柴员外大大捏捏的,话里话外透着你是外来的,我才是河间的坐地王的意思。 呼延庚请他落座,商议征粮的事情。 柴进开始叫苦,他老柴家知传下来几亩薄田,这两年河北老在过兵,根本没有什么收成。 “那本将听说沧州城外的大片农田都是柴家的,是谣言了?” “谣言,绝无此事。” “还有河间南面的田土,听说也是投献到柴员外家?” “这些田地都在河间境内,柴某也不知道他们的主人是谁?” 好说歹说,柴进油盐不进,既不愿意按照实际控制的田地交税,又不愿意直接拿粮食犒军。最后看呼延庚实在逼得紧迫,拿了三千石粮食出来,意思意思。 呼延庚送走了柴进,心中闷闷不乐。王贯清在一旁建议:“不若方田均税。如果这柴员外坚称是无主之地,就用来招抚流民。” 呼延庚瞪了他一眼:“俊升,你去歇息吧。”对柴进这样的豪强方田均税,当年有王安石撑腰也没办成。 而现在也不能来硬的,自己在河间的任何举动,都有可能变成别人攻击的借口。到汴梁去打笔墨官司,呼延庚耗不起这个时间。 除了筹粮以外,统合整个高阳关路,包括河间、沧州、棣州、滨州的防务,修缮城池,安顿回乡的居民和逃难来的流民等等工作慢慢展开了。 期间庞山诺和林茗请了几天假,回邢州去看看。 慢慢的就到了六月中旬,赵伯臻回来了,向呼延庚汇报:“郭仓使亲自押运一批粮草到河间来。” 呼延庚一愣,什么粮草这么重要,要提举常平使亲自押运来。 郭永在三天后到来,呼延庚向他致谢:“郭仓使送来三万石粮食,军需和抚民足以支撑到秋收。” 郭永苦笑:“唉,只怕这是本官能给你的最后一批粮草了。” 呼延庚忙问其故。呼延庚离开汴梁快一个半月了,对汴梁的一些变动不太清楚。 姚友仲和吴革两军也行动了,姚友仲取相州、磁州、赵州,推进到真定府南面。吴革取清河,入冀州,夺深州,到达真定的东面。河北局面,表面上看起来一片大好。 这个时候,大元帅赵构——他虽然结庐读书,但大元帅的头衔却没有摘去——上书要一扫胡虏,迎回二帝。 赵构要迎回二帝?呼延庚有些糊涂了。 其实在赵构看来,现在他并没有坐到皇位上,因此高举迎回二帝的旗号是最有利的,即使渊圣皇帝真的回来了,也是赵桓赵谌父子相残,而赵构可以乱中取利。 黄潜流弹劾张叔夜怯战,已经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收复河北全境,御史中丞李回响应,大批党羽跟进。 朱太后无法,象征性的下旨责备张叔夜,催促进兵。 张叔夜兵分两路,以王禀为镇定路都统制,负责收复真定,以杨惟忠为高阳关路都统制“趋河间府雄州以来追袭金人。” 而在大名具体负责的大名留守司张益谦把郭永提了一级“迁河东提点刑狱”。 郭永提举常平,总是不把自己当做康王一党,全力支援姚友仲、吴革、呼延庚等军。 张益谦再也无法忍受,干脆上奏郭永守大名有功,升迁为河北东路提举刑狱使,而整个河北的常平仓,郭永再也管不着了。 郭永苦笑着讲完这番遭遇,呼延庚劝慰他说:“河北东路有郭天官来主持大局,真是再好不过。”提刑使又称天宪或者天官。 郭永也是个豁达的人,既然已经到河间来赴任,就专心治理河北东路了。他故意考校呼延庚:“河间诸州府,当务之急是什么?” “抚民、筹粮、固守。” “如何料民呢?” “末将不知也。”呼延庚是武臣,这么回答更符合他的身份。 郭永哈哈大笑,他和呼延庚分担任务,呼延庚负责巩固防务,治民的事情郭永来承担。 呼延庚突然感觉身上一块大石头落了地。都说穿越种田最重要,但呼延庚可没有行政经验,现在算是可以先跟着一个专业人士学习。 突然他又想到,要做一个小军阀,非得有块自留地才行,有些勾当可不能让郭永知道。 于是他把大部军队都迁往沧州,他打算在沧州开个小基地。 在占据了沧州州衙后,呼延庚召集麾下都头以上的官吏,开了个集体会议。 现在的局面对他来说比较安稳,民生上有郭永给他托底,不至于饿肚子,杨惟忠北上,王禀西进,金兵一时之间打不过来。 张彦橘已经牢牢掌握了沧州,呼延庚想在沧州搞点小动作、小实验、小折腾,没人会干扰他。 但他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在河间近一个月不就浪费了吗?所以他把大家都召集起来,集采众议。 “咱们,首先是要招兵,要是有两万人在手,任谁也不惧。”歩鹿孤乐平大大咧咧的,最先开口。 一众将领都点头,乱世之中,兵最重要,有兵在手,什么都有了。 “兵源倒是不缺,遍地流民。”邱穆陵仲廉谨慎的附和着兄弟的意见,“只是兵器、甲械、马匹、粮草怎么办?” “兵甲自可向朝廷申请,粮草仰赖郭天官,只是马匹……” 这时,站在邱穆陵仲廉身后的庞山诺举起了手:“小将知道个马场,就在沧州。”他本是邢州牧马人,知道河北马场的详细情况理所当然。 “你知道马场,怎不早说?” “小将也不清楚是不是被金贼劫掠了。” 呼延庚高兴的一挥手:“明天带我们去看看,金贼没找到最好,万一破坏了,看能不能把马场再办起来。山诺,你有功,明天要是有好马,你先挑一匹。” 庞山诺自井陉之战后加入呼延庚麾下,一直没真正立下什么功劳,但今天一提建议,居然就得到一匹好马,这就鼓动了一些地位不高的人都开口说话。 “小的想举荐一个人。”林茗说道。 求月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节 沧州 林茗要举荐人。 “说。” 林茗却没有直接说人的姓名,而是提到了粮食问题:“沧州、棣州、滨州都临海,大军可以在海滩上晒盐,又可以扑捉海鱼,一面可以自己吃用,二来若是有剩余的,便能卖出去赚些银钱。” “哎呀,制盐。”呼延庚心想,我白看了那么穿越小说,怎么就忘了这个呢,“快说,你要举荐谁。” 林茗从辽国逃过来之后是做师爷的,“小可要举荐两位豪侠,”他说得客气,其实就是两个通缉犯,“李俊、李立两兄弟。这两兄弟纠集数百亡命,垄断了整个河北东面的鱼市,和渤海的海盐。” 李立是个贩私盐的,顺手做些没本钱的买卖,这个呼延庚有印象,催命判官李立嘛。李俊怎么跑到北方来了呢?不是混江龙吗,应该在长江啊。不过这不是他现在关心的问题。 “李俊、李立两兄弟,林茗你可能召来?” “这个小可倒不敢保证。” 这时,边上张横说道:“李家兄弟,末将倒也认识。” “你认识。”呼延庚心想,你张横可不一样啊,你可是被宇文虚中写进史书的人物,你怎么能和他们认识呢? “李家兄弟和某张横一样,都是在黄河上讨饭吃。” “在黄河上讨饭吃,为什么叫混江龙呢?”呼延庚终于忍不住问。 “将主知道李俊人称混江龙?”张横解释道,“混江龙”是一种治河刷扫河沙的工具。朝廷为清理黄河泥沙,发明了一种巨大的铁耙,搅动水底泥沙,使沙顺水流走。李俊因为在黄河横行无忌,故而被称作混江龙。 “那好,张横,你去将李俊等人招揽来吧。” “遵令。” 第二天,呼延庚便和庞山诺带了十名卫兵往沧州马场去。 一路上,庞山诺向呼延庚解释沧州马场的来历: 景德二年,设监赐名。在外之监十有四:大名曰大名,洺州曰广平,卫州曰淇水,并分第一、第二。河南曰洛阳,郑州曰原武,同州曰沙苑,相州曰安阳,澶州曰镇宁,邢州曰安国,中牟曰淳泽,许州曰单镇。 天圣五年,废单镇监。六年,废洛阳监。于是河南诸监皆废,悉以马送河北。 由此河北成为宋朝最重要的养马地。靖康战事起,河北群牧怕战马有失,故而将战马集中到不在金兵攻击路线上的河北东路,而且沧州又有大军草料场,可以暂时供给马料。 “所以现在河北战马,大部分都在沧州?” “是啊。” “大约有多少呢?” “去年的时候还有三千匹,不知现在如何了。” 三千匹战马!呼延庚兴致大增:“赶快带我去看。” 几个人兴冲冲的催马前去。突然,几匹马驹从前面穿过。 庞山诺大叫:“好马。”催马追了上去,瞅准了扔出套索,就套中了一匹。慢慢收拢套索。那马驹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轻轻的哀鸣着。 这时,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好贼子,怎的偷我的马。” 呼延庚问声看去,只见一个瓜子脸的少女,明眸皓齿,全身穿着一套雪底黑斑的豹皮甲,手持九尺长枪,枪头上一朵白色的长缨。 庞山诺道:“你家的马?你喊它一声,看它答应你不?” 那少女也不多话,一踢马肚,把长枪抖动得像一朵绽开的花,直取庞山诺。 呼延庚看出门道,叫道:“山诺,快跑,这是高家枪。” 庞山诺扔掉手中的套索,打马就跑。 少女到了马驹前,将套索解下来收好,就要拉着马驹走。 呼延庚追到附近:“麻烦姑娘把套索还给我们。”呼延庚毕竟未满二十岁,见到漂亮小姑娘就上去搭话。 “你这偷儿,认得是高家枪,还来找打。” 北宋军中枪法,分为呼家枪、杨家枪、高家枪三大流派。杨家枪是河朔大枪的代表,呼家枪则是从塞北胡骑的马槊演化而来,快马长枪,十荡十决。 高家枪与这两者都不同,是花枪,最为绚丽好看,连带高怀德这种猛将,在演义里都成了小白脸,因为白马银枪耍得漂亮而被赵匡胤的妹妹看中。 “高家枪也不能抢人东西啊。” “好贼子,反倒污人清白,找打。”少女挺枪刺来。 呼延庚险险让开,枪头带着风声从身旁擦过。如果呼延庚没躲开,可真就给扎中了。他不由得怒喝一声:“真打啊。” “你这轻浮贼子,谁跟你假打。”说完又是一枪扎过来。 卫兵已经催马过来。 呼延庚已经摘下铁枪,左手握枪用枪一格,将少女的枪挡开,少女咦的轻喝一声。呼延庚不由得心中暗叫一声惭愧,这少女单就枪法而论,似乎不在呼延庚之下,只是力气太小了。 少女将长枪舞动起来,如同朵朵梨花,在呼延庚身边飞舞,但十分小心,不和呼延庚的铁枪相碰。 呼延庚知道她力量远不如自己,必要时磕飞她的花枪便是,自己绝无性命之忧,见这少女枪法耍得好看,便有心多观赏一会。这样明媚的少女,他下意识的想多纠缠一会。伸手向后拦住卫兵:“不必过来。” 他将铁灰色的长枪前刺,少女看见铁枪挺然刺出,又怒又喜,怒的是这登徒子居然敢还手,心中却道:“看将来果然好一条铁枪,姑娘家学的花枪,还未曾与外人交手,且待我在他身上试他一试。”忙展开花枪望铁枪缠来。 呼延庚已看得分明,今见花枪,遂将铁枪虚虚一迎,往旁一拨,使少女刺一个空。 少女见刺不着,只得收回枪去,呼延庚却乘他收回,遂劈头打来,少女急用枪往上架时,呼延庚枪又不在头上,复向腰间直捣。 少女方闪开柳腰,那枪又横着一扫,少女用长枪一架,饶是呼延庚收了些力,还是震得她两臂发麻。 呼延庚见上、中、下三处都被他躲过,又用枪就两肋里夹攻。那少女果是惯家,东一摇摇开,西一摆摆脱,并不容铁枪近身。 呼延庚看见少女身体轻盈,也自欢喜道:“好身手!率性奉承你几枪吧。” 他自出征以来,虽说诸事顺利,但心中却感如履薄冰,谨慎小心。与这少女对枪,却好似去了游乐场,暂时什么也不用想,只好好生消遣。 他存了娱乐的心思,又起了少年心性,戏耍起这少女来,举起铁枪攥紧了凝一凝,先点心窝,次钻骨髓,直拨得那少女意乱心迷,提着条玉白樱枪舞得如同鲜花,花蕊直随着铁枪上下高低乱滚。 呼延庚初时用枪还恐怕伤了她,但远远侵掠,使到后来,情生兴发,偏弄精神,越逞本事,将一条铁枪就如蜻蜓点水,燕子穿帘一般,专在她身前左右忽起忽落,乍来乍去,引得少女扭动腰肢,左躲右闪。 少女战了二十余合,只觉铁枪与白樱枪针锋相对,眼也瞬不得一瞬,手也停不得一停,精心照应只仅可支持,哪里敢一毫怠惰。又杀了几合,直杀得少女香汗如雨,喘息有声。 呼延庚看见光景,知道少女又乐又苦。乐是乐铁枪耍得畅意,苦是苦铁枪利害恐伤性命。 呼延庚心内想道:“这少女神情已荡,不趁此时与他一个辣手,更待何时?”复将铁枪直捅,少女横枪架住,呼延庚用铁枪在白樱枪的枪杆上轻轻磨蹭,枪杆下压。少女忽然浑身颤抖,松掉花枪,哭到:“你这轻浮子,欺负人。”掉头打马逃走,连马驹也不管了。 呼延庚让庞山诺收拢马驹,自己打马追去,他直觉这少女与马场必有渊源。追了一阵,看见前面来了一个少年拦住了少女,两人交谈了几句,少女用手把呼延庚一指:“就是这坏人欺负姐姐。” 那少年声音如雷:“哪里来的纨绔,待吾高宠教训教训你。” 高宠!呼延庚看这少年也就十四五岁,还未束发,他正要说话,高宠已经冲到面前,挺枪刺来。 呼延庚不敢怠慢,举枪招架。高宠的枪法比他的姐姐还要好,力气也比姐姐大些,呼延庚又怕误伤了他,招架起来格外费力。 好几枪堪堪躲过,呼延庚觉得这样不是事,在拖下去非让高宠给杀了不可,他看准机会,从背后抽出银锏,狠砸在高宠的枪杆上。 高崇终究还是少年,力气还是弱了些,虎口震裂,呼延庚再用铁枪一磕,将高宠的长枪磕飞。 少女叫道:“休伤大郎。” 呼延庚收了枪,正要说话,高宠突然从马背上跳过来,将呼延庚扑下马来,将呼延庚按在地上,对着他就是几拳。 呼延庚将高宠推下来,在地上打个滚,站起来喝道:“枪都丢了还打?” 高宠不说话,又扑上来。少女在一旁叫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呼延庚道:“我不想打,你拉住你弟弟。” 少女拉住高宠:“姐姐说错了,没有调戏我,是较量武艺。” 高宠松了手,仍旧忿忿的说:“和女人较量什么武艺。” “你们姐弟俩的枪法耍得好啊,可是渤海郡王之后?”高怀德死后被追封渤海郡王。 少女正色行礼,一伸手介绍高宠:“高家家主,高宠。”她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真的是高宠啊,难怪在十四五岁,就这般厉害。呼延庚问:“敢问汴梁禁军都统制髙师旦,与小兄弟怎生称呼。” “是某的从父。” “果然是高家后人,你们的伯父为国捐躯,皇后颁下重赏,要抚恤高家后人,荫一男为牵牛都尉。” “你是什么人。”高宠仍旧气鼓鼓的。 “吾是河北河东宣抚司走马承受,右军统制,呼延庚。”说完,呼延庚拿出令牌给高家姐弟看。 求月票、收藏、评论。今天书评区有读者反应本节太突兀了,做了些修改,作为主角放松时的性格体现来处理。演艺化的文风也作为“存心戏耍”来安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节 马场 “哎呀,大郎,你闯祸了,殴打朝廷命官。”高家姐儿看这呼延庚额头上的乌青说。 呼延庚道:“没事,没事,纨绔子弟嘛,殴打朝廷命官常有的事。” 他这么一挤兑,高宠脸上挂不住了。高宠的确没把打两个小官儿当回事,但高家一向自诩家风甚严,若是因此被人当做纨绔,他可不乐意,于是他一抱拳:“高宠冒犯虎威,愿受军法。” 高宠这是小孩儿心性,你越是叫他纨绔,他越是要摆出将门虎子家教甚严的样子来。 呼延庚心里可高兴了,故意用手按住头上的乌青:“军法从事,回去自有军法参军拿你问罪。” 高家姐儿走到呼延庚身边,给他额头上呵了呵气,有用手给他揉了揉:“将军恕罪,舍弟闹时一时失手,伤了将军,高鹭给您赔罪了。” 她呵气如兰,小手清凉,呼延庚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故意板着脸说:“高宠,罚你军前效力,明日到沧州府衙报到。” 高宠正要回话,就听见一阵马打鸣的声音,庞山诺赶着跑散的几匹小马驹跟了过来。 “这位壮士,你帮我把马驹收拢,谢谢你了。”高鹭把套索还给庞山诺。 呼延庚问:“吾奉宣抚司令,接收沧州马场,你们知道马场在哪吗?” “这些马驹都是沧州马场的。今日我带它们出来散散蹄子。” 四人赶着马驹往沧州马场去,见到沧州的管营和差拨,管营道:“河北各地送来的战马确有三千余匹,只是多有病损,马料也不足,为节省马料又杀掉了一些劣马。故而现在只有牡牝各一千匹。” 因为沧州马场是临时马场,故没有群牧司的人,只有个牢城营的管营带着一干人犯在管着。 “山诺,今日就将马场接收了吧。” 庞山诺领命。管营也非常乐意。沧州马场是因为河北西路战乱,各马监的军马避战才迁过来的,朝廷也没有为此拨下银钱来,他代管着马场,没有一文钱的好处,却担着好大的责任。他乐得将这责任交出去。 呼延庚又找管营要了纸笔,任命庞山诺为河北牧马监掌印太监。牧马监和都水监一样,都是普通的官衙名号,当时太监的称号还未流行起来,呼延庚这么做也不算逾越。 庞山诺道:“末将还需要一些帮手。尤其是牧马监的各类文书,还需尽快办理起来。” “好办,明日派林茗来助你,由他担任秉笔太监。” 文字交割完毕,管营道:“今日天色不错,让差拨带着监司到马场和草料场点验一番。” 呼延庚道,我也去看看。他想先挑几匹好马,又一回头:“高宠你也随我去,给你挑一匹好马,往后随你上阵。” 于是高家姐弟都跟着去。 在马场看完了,天色已晚。差拨道:“上官是要先回城歇息吗?” 呼延庚问高宠:“今日可以在高家庄借宿吗?” “哼!” “那今天一天,把草料场也点验了,明天再回城。” 于是差拨带路,众人先到草料场附近的一个小酒店吃晚饭。 酒店店小二见到这帮客人,招呼得很热情,待呼延庚等人都在吃饭的时候,小儿对着柜台说:“大姐,我去草料场一趟。” 呼延庚看这小二出门去了,心中忽然一动:“沧州城外草料场啊。”他不由得想起史进说过的一件事情来,王进临死前,让史进找林冲学习河朔大枪,可史进到了汴梁,却没有找到林冲,后来汴梁围城日紧,呼延庚就把这事忘了。 但王进的遗言透露了一个信息,真有林冲这个人,而且枪法极好,现实中的梁山规模没那么大,而且宋江也不认识林冲,那林冲会不会还在沧州草料场呢?草料场边上的小酒店……这一切场景真是太符合了。 呼延庚漫不经心的问:“现在什么人管着草料场啊。” “是一个配军两口子,带着一个丫鬟。” 高宠插嘴说:“这配军身板可好,臂长手大,一看就是好武艺。” 呼延庚心里有底了。 晚上在草料场看过,草料场的配军一直陪在旁边,等都看完了,呼延庚漫不经心的问一句:“节级,你贵姓。” “贱名不敢有辱清听。” 呼延庚心想,这有九成就是了,不然哪会这么讲话。便道:“林教头,你知道么,高俅已经死了,高家都被人抄了,他的两个弟弟都做了配军。你大仇得报。”呼延庚没说高俅家是徐秉哲抄的。 听到这话,那配军惊骇不已,一来是对方点破了自己身份,他就是林冲,二来高俅家破人亡这消息也太过震撼。他愣了好一会,突然跪倒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 待林冲情绪稳定一些,众人又交谈了一会,呼延庚请林冲出山。 林冲道:“我已经心灰意冷,就在这草场了此残生。” 呼延庚心说,不急,须得慢慢劝慰。他说:“林教头是我心中敬仰的英雄,今夜先到酒店痛饮一番如何。”林冲现在还只是一个配军,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于是答应了。” 待林冲去收拾准备出门,呼延庚对高鹭道:“今夜去不成你家了,明天和你弟弟一同随我出发吧。” “我也去?” “是啊,你一个女孩子,当然家主到哪你到哪。” “走,大郎,我们走,不理这人了。” 高家姐弟走后,呼延庚与林冲到酒店落座,庞山诺在陪。呼延庚给林冲讲了靖康年间的战事,汴梁的一系列变动。 “我大宋差点就亡了啊。”林冲这样感叹了一句,看到呼延庚的神色,便道:“休得劝吾,吾意已决。”说完闷头喝酒。 呼延庚随口说起王进的事情:“这河朔大枪总得传下去吧。” 三人谈谈讲讲,最后林冲答应,让史进来找他,另外呼延庚挑选二十个年轻的军汉,一起来学这河朔大枪。 “那还要拿一份薪饷。” “不要薪饷,一文钱也不要。” 呼延庚心想:“不着急。” 第二天,他带着高家姐弟回到沧州,立即把史进和林茗派到马场去,呼延庚道又嘱咐林茗,在马场的开销里,专开一份钱出来给林冲。又交代史进,对林冲执弟子礼,攻心为上。 中午的时候,张横来报:“末将已经打探过李俊、李立兄弟的下落,他们目下不在河间,而是去了河东。” “他们去河东做什么。” “说两河义军在威胜军附近集会。” 两河义军?呼延庚想起来了,从汴梁出发前,宣抚司是兵分四路,其中呼延庚、吴革、姚友仲是到了河北,而王彦是去河东。那王彦组建八字军也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吧。 “李家兄弟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却不知。” 他们正说话间,突然有信使到来。王禀和杨惟忠带领大军到了河间,召集诸将到河间取齐。 呼延庚对张横道:“你去河东一趟,让两兄弟尽快回来,就说我要给义军发兵器衣甲,晚回来就没了。” “遵命。还请将主写个手令,末将说话有个凭据。” 呼延庚在当天晚上到达河间,王禀、杨惟忠等人都借住在河北东路提刑司衙门。郭永和王禀在书房里接见呼延庚,郭永随意闲聊了几句,就找借口告退了。 呼延庚问:“节帅,此次和杨都统制总共带了多少兵马?”杨安抚指杨惟忠,他是高阳关路都统制。 “我和他各自统兵十万。” “这么多?朝廷就不留一点预备队吗?这次怎么这么急?” 呼延庚粗粗一算,李纲带来十万南方的援兵,赵构带着十万河北兵南下,加上汴梁本身的守军,总兵力也不过三十多万。而南方的援军遣散了。 而经过汴梁保卫战之后,在汴梁宋军中存在强烈的厌战情绪,李纲带来的援军是南方人,多半思乡情切,愿意继续反攻河北的,倒是以赵构带来的援军中占多数。 王禀叹了一口气:“康王极力主战,启用了一批名臣,现在朝中一片‘迎回二帝’的声音。所以只要愿意动的军队,都到河北来了。” “反攻好啊。”呼延庚心下也愿意反攻,他提起出发前张叔夜和王禀定下的方略,先在河北逐次推进,待金兵再次南下时,节节抵抗,以为疲兵,然后汴梁以生力军反攻,伺机在河北歼灭金兵主力,随后反攻。“现在怎么变了?” “新任签枢密院事许翰,急言反攻河北,谁主张休整,谁就是怠于王事。” 喔。现在汴梁的两派变成了激进派和休整派,看来主张先休整的张叔夜情况不妙。果然,听见王禀说: “张枢密主张休整,被斥为主和,何少宰、孙中书、黄右丞、李中丞、许签事等人几乎一日一参,连李相公都抵挡不住,只能让宣抚司加紧进兵。” 呼延庚知道这几人是孙傅、黄潜善、李回、许翰。等等,何少宰是谁? “就是以前的宰相何栗。” 他怎么又蹦出来了? 王禀解释了一下:现在主战派最吃香,而何少宰以前就主战,所以一干投机的文臣又聚集到何栗门下,把他推上了少宰的位置 求月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节 激进 呼延庚简直无语了,何栗、李回这些人都能起死回生,又回到权力中枢。 他突然心中一动,发现高官中漏了一个人,问:“宗左丞就什么都没说吗?”宗泽是个主战派,但是他在另一个时空有方法有规划,应该不会这么性急。 “宗左丞主张修缮沿河防务,同时巩固河北各个州县,暂时不要越过赵州、冀州一线,被御史弹劾,暂时闭门思过。” 对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激进,他也能猜到一二。 何栗为了表明自己一向主战,挽回自己的政治生命,自然怎么激进怎么来。 孙傅是赵谌的老师,藉此当上高官,其实没什么战略能力,哪边声音大他就附和谁。 黄潜善是赵构的走狗,赵构要打起“迎回二帝”的旗号,黄潜善自然卖力。 李回,他跟张叔夜已经结了仇,张叔夜要先休整,在河北布防,他就自然和张叔夜拧着来。 许翰?他也许这几个人里面唯一真心希望尽快反攻的,品德上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他在军事上就是个白痴啊。 靖康元年,种师中率领五万主力军救援太原,就主帅的能力,军队的质量而言,这是唯一一次真正为太原解围,进而扭转宋金战争局面的机会。 许翰当时在千里之外,就就贸然下令,河北河东两军于同一天从各自的所在地出发,约期半个月后,在太原会师,与金军进行决战,实现解围。这道纯凭主观臆断发出的命令是脱离实际的。 在种师道、李纲两人都受到排斥,被挤出政府的情况下,同知枢密院事许翰是当权大臣中唯一的主战派,在一段时期中,分兵河东、河北,力图救援太原的一切军事布置都由他负责主持。 在这样一个关键性的重要战役中,他竟出之以急躁的情绪,下达了这样一道毫无军事常识的命令。 种师中十分震惊。他接到命令后,立刻派参谋官黄友入京,赍去一封他亲笔写的回禀,备述按照不同的战略任务,他与姚古一军同时出发不妥之处,要求把本军的出发期限展缓七天。乘金帅注意力集中在姚古一军之机,他的一军才能达到出其不意,袭取心腹之地的突击任务。 尽管回禀的措词十分婉转,许翰还是认为它触犯了上级,有损他个人威严。 他接见黄友时态度傲慢,回答的尽是一派官话。根本没有给黄友发言申辩的机会。 在这有关军国命运的重大问题上,种师中未便缄默自安,不得已,再次上书申请展缓出发之期。 枢密院以六百里加急传递的文书,断然予以驳斥,回文中并有“种师中逗留玩敌,意图何为?”“必解太原之围以赎罪,否则自蹈法网,罪责难逃”等十分严峻的话。 一向从容不迫,按部就班行事的种师中拆读文书后,也气得胡子发抖,叹息道:“逗留乃兵法之大戮。俺种某结发从军,至今四十余年,兢兢业业,未尝一日撄法。不意垂老暮年,还有此事。某岂肯爱一死以负国,只怕死了也无补于国事耳!” 种师中的大军就在这种被迫的情况下,没有做好必要的准备,却带着灰溜溜的情绪,匆忙开拔。然后在榆次全军覆没。 这个许翰!上次赶着种师中去死,现在赶着王禀去死。 看到呼延庚的神色,王禀宽慰他道:“局面也不像小种节度相公那么差,毕竟以十万人取真定,赵州、冀州都是友军,也没有太大风险。” “可杨安抚往雄州呢?” “这就是非你我所能干预的了,庶康,你在河间,为杨安抚看好后路吧。” 第二天,王禀,杨惟忠一同聚将。站在左侧的都是王禀麾下,呼延庚的任务虽是在河间为两军看好后路,但他出身王禀麾下,也站在左侧,和吴革、姚友仲、呼延通等人站在一起。 呼延庚的正对面也是一干将领,待王禀、杨惟忠、郭永分别训完了话,郭永安排摆上酒宴,武将们互相敬酒。 呼延庚看这面前碗里的大肥肉,实在有点吃不下去,正发愣间,一条大汉站在自己面前:“呼并州,久仰了。” 呼延庚赶紧回礼,两人用海碗喝了三碗,呼延庚请教对方姓名。 “末将韩世忠。” 啊!没想到名将就这样毫无征兆的蹦到了自己面前,他赶紧抬头四望,看有没有一个大小眼将军,随即想到:岳飞现在应该是跟着王彦吧。不由得暗自苦笑。 “将军笑甚?”韩世忠问。 “见到西军故人,洒家好高兴啊,不如今晚我们抵足而眠?” “今晚洒家不睡觉,就要上战场了,今晚好好赌上几手,赚点好运气。” “那要是万一,运气不好怎么办?”呼延庚忍不住问。 “那就把坏运气都输出去了嘛,只剩下好运气。将军不若也来玩两手?” “好,你在哪个营房,晚上我自去寻你。” 吃完饭,出了提刑司衙门,张横迎上来:“将主,马防使在此候你。” “啊?哪个马防使?”呼延庚一愣,自己不认识姓马的防御使啊,但他立即就反应过来,马扩呀。 他跟着张横见到马扩,刚才在提刑司已经见过了,不过马扩风尘仆仆,十分的不惹眼,呼延庚没注意到他。 马扩遇到了难题,在郭永那里又碰了壁。正巧张横在联络义军,遇到了马扩,马扩便来找呼延庚试试。呼延庚这一年来名声甚响。 “吾专为义军招安之事来也。” “义军招安?防使可说与郭天官。” “吾已经说过了,郭天官不允。”马扩说了和郭永的对话。“郭天官说:乱民盘踞西山不去,为祸百姓,此乃路人皆知之事。待稍事空闲,定要入山剿灭。” “吾说:义军多年反辽、反金,多立功劳于燕山涞水之间,拯救斯民于水深火热之中,有功于百姓,何负于国家?郭天官大怒,将某赶了出来。” 呼延庚不由得叹了口气,郭永这种正统士大夫,与义军是根深蒂固的阶级矛盾,不是马扩或者自己几句话能够说服的。 “防使要吾如何做?” 马扩提出义军的三个条件来:义军全部编入河北的地方部队,取得正式番号;划给一部分防区。按月支付粮饷军需。 呼延庚心想,这三个条件,就我一个小小的走马承受,一条也做不到。不过,两河义军,还是要和他们见见。于是他说:“能否让洒家见见义军首领。” 马扩大喜,呼延庚不说乱民,而称义军,态度上就大不一样,“五日后,两河义军将在西山和尚洞大会。” “好,防使且为洒家留下一名向导,洒家必到。” 马扩又说起一事:“几个月前,吾在金兵营中救下了郓王,不过郓王病重,无法送回汴梁去,此次某把他送到河间来了,还请并州多多照料。” 给我送了这么大个累赘?呼延庚问:“为何不交给郭天官呢?或者真定附近的冀州、赵州也行呀。” “郓王总怕有人害他,说什么‘夺嫡之事,最是阴险,我无夺嫡之心,但身为亲王,怀璧其罪’。” “那他就放心我吗?” “郓王听说了汴梁的一些变动,说有些话,太后的心腹肯定愿意听。” 原来自己被认作是太后的心腹,名声已经这么响亮了。 “那好吧,洒家安排军汉,将郓王送到河间去。” 晚上,呼延庚去了韩世忠营中,输掉了整整五千文“坏运气”,和大家打得火热。大伙儿一边搏戏,一面喝酒聊天,很快熟络起来。 韩世忠面前堆了一堆铜钱,怕不是有上万文,还有女人的首饰,花布等等别人抵押在他这里的东西。 呼延庚问:“韩统领的运气一向这么好吗?” 边上有人答道:“我们韩军头,运气那是没得说,就说白河沟吧,别人都败了,唯独韩军头立下了功劳。” 呼延庚虽然知道这件事,但还是故意向边上这名叫做苏格的准备将询问。 苏格就大肆宣扬起来。 听完苏格的介绍,呼延庚道“好汉子,韩大哥,咱们兄弟再喝一杯。” 众人尽欢而散。 六月二十五日,呼延庚一行五人到达真定外的西山。 马扩带来的向导给了每人一条红巾,让他们系在头上或者胸前。 “红巾贼寇?将主,咱们不要系。”邱穆陵仲廉道。 呼延庚是在见到这名向导之后,才知道宋朝也有红巾,元末的红巾不过是效仿宋朝的红巾而已。 “两河失守,初,(义军)活跃于泽潞太行山一带,所在结为红巾,出攻城邑,皆用建炎年号……心协力齐,奋不顾死,故多取胜。后扩至中条山、河北、泰山。……其势犹盛,红巾大部转战于河北、陕西。”(熊克《中兴小记》) “仲廉,不要乱说。”呼延庚将红巾接过来,像系红领巾一样系好。 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见状,也只得接过红巾,围在颈间。张横见他们四人都带上红巾,不由得兴奋异常。 求月票、评论、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节 红巾 众人一面往山上走,一面听向导介绍此次会盟的情况。 “这一次和尚洞会盟,比前年那一次来的人还要多,不仅太行山的各路豪杰到了,太岳,吕梁山,中条山,还有河北的各路英雄都到了,最远的有从燕山和蓟门来的海上豪杰。” 这个向导,本是“石关羽”的麾下,“石关羽本是石真定地界弓箭社的头领,弓箭社吃官府解散了,他一怒之下,就上胭脂岭与官府作对。如今已聚拢了几千人马,与这里形成犄角之势,赵大哥对他好生敬重。” “河东有个石敢当,与石关羽并称两河双石,本来有些芥蒂,但石关羽为救二帝战死,石敢当敬佩他,认石关羽做了本家大哥。河东方面,还有位李臣大哥,是位顶天立地的豪杰。去年榆次之战,小种相公中伏,是李臣大哥拼了性命,将吴革将军接应出去。” 这向导把他知道的两河群雄夸了个遍,呼延庚大致清楚了,此次聚会,基本上就是河北河东各家山寨,被金兵打散的弓箭社,忠义社,忠勇社等等,以抗金的名义聚集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捡到宝了,两河义军在鼎盛时期,有十余万人。 他跟着向导到了和尚洞,各路义军的头领已经到了不少。马扩看到呼延庚进来,赶紧带了一位头领过来介绍说:“这是我结义大哥赵邦杰,这位是……” 呼延庚自报家门:“河间虎岩。” 赵邦杰以为他是河北哪个寨子的头领,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就去招呼别人。 马扩略带歉意,想解释几句,呼延庚道:“挺好,我先在一旁看看。” 待马扩走开了,张横带了四个人来到呼延庚面前,张横道:“这是将主。” 四人正要下拜,呼延庚摆手阻止:“我未露身份,大家平常讲话就好。” 这四人抱拳,轻声自报家门,原来是李俊、李立、童威、童猛。这四人既是盐枭,又是河盗,还是渔霸。 呼延庚对四人愿意投奔自己表示欢迎,一切等回了河间,再与四人详谈,大致就是让这四人组织打渔和晒盐的事情。 “一切听将主吩咐。” 头领们慢慢来齐了,洞里有一块大石头,赵杰、李臣——自石关羽、石敢当、韦寿铨相继牺牲以后,赵杰和李臣就成为两河红巾军的领袖——他们两人先后在石头上开腔,无外乎两河山寨守望相助,共抗金兵。 随即,赵杰将马扩拉上石头来:“我这兄弟,位居朝廷的防御使,连金贼也敬佩他的勇猛,众头领听听我这兄弟如何说。” 马扩谦虚了几句:“各家寨布置得法,战守皆宜,足可与敌寇周旋一时,两河统计,更不知有多少山寨。异日金兵南下,即使各城尽失,我义军以山寨、水寨为立足之地,进可攻,退可守,如得官军协力同心,前后出击,共犄金寇之角,天下事不足忧矣!” 当下有头领在下面叫道:“要官军与我义军同心协力,共御金寇,却是谈何容易?马防使,你带去的招安三条,官军可有回复。” 马扩搪塞不能语,偷眼望向呼延庚。呼延庚大声道:“赵头领,李头领,呼延庚有话说。” 听到胡延庚这个名字,众头领炸了锅。 “呼延庚?就是从太原十万军中救走王节帅的呼延庚?” “是在井陉救下一万民壮的呼延庚?” “是在绛州截下三百万贯岁计的呼延庚,三百万贯啊。那是多少钱呀。” “是在盘秀山谷和金兵大战的呼延庚?我们山寨后来去捡了不少盔甲兵器。” “是在孟州渡过十万百姓的呼延庚?” “是汴梁救驾的呼延庚?快说,皇后赏你的金扁担有多长?” 呼延庚没想到,自己的名声已经如此响亮,他不由得说:“我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工作……” 他的话被人打断,赵杰走到他面前,俯身下拜:“不识将军虎威,多有冒犯。”随即赵杰请呼延庚站到岩石上。 呼延庚实话实说,义军提出的招安三条,他一条也实现不了。众头领一片嗟叹,有人问:“呼延将军,那你来此作甚?” “我来和大家约定,同心协力,共抗金贼。” “没粮食,没防地,没兵器,说什么同心协力?” “我手头有一些钱粮兵器,虽然不能供应所有山寨,但可以定个章程出来,和大家公平分配。” “好,粮食兵甲,公平分配。”赵杰当场答应。 “各路山寨,要统一指挥,听宣抚司的号令。” “前年童贯那个阉鸟来招安,就说要听宣抚司号令,我们不管什么鸟宣抚,我们吃你呼延将军的粮食,就听你号令便了。”李臣大叫。 “不管谁的号令,总归有个名义才行。”呼延庚道,“不若就以红巾为号,我以都督红巾中军事的名义,号令所有红巾,各个山寨,也以红巾的名义领粮食。” “好。”众人一致赞成,这等于红巾的名义得到了官方的承认,在他们看来,呼延庚就是官。 “只是系条红巾便可领粮食,这来去也太容易,我前次在河东,见都统制王彦招募义民,以刻‘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为号,我们不如也这样做。”赵杰说道。 “好,我们就刻七个字,刻在耳后。我呼延家的传统,就是刻誓言于耳后,以示牢记不忘。” 宋初的呼延赞在几个儿子耳朵后外刺字曰:“出门忘家为国,临阵忘死为主。” “刻哪七个字呢?请都督示下。” “可以自己想,表明志向就可以,不如我带头来吧。” 山寨里有纹身好手,走上前来,问:“都督愿刻哪七个字?” 呼延庚想了想,说:“八千里路云和月。”他看到边上的人都不明就里,知道这句话含义太深,众人没听懂,于是改口说:“壮志饥餐胡虏肉。” “好。”彩声大起。 给胡延庚纹完了,普六茹伯盛站出来说,“我第二个,和将主的意思一样,就纹‘誓扫匈奴不顾身’。” 邱穆陵仲廉大咳几声,普六茹伯盛会意,看了看呼延庚没什么反应,松了口气,改口说:“誓扫胡尘不顾身。” 歩鹿孤乐平第三个,他问普六茹伯盛:“你为什么不直接用将主经常念叨的下一句呢?你不用,我用了,‘笑谈渴饮匈奴血’。” 众人鼓掌喝彩,只有邱穆陵仲廉拼命咳嗽,歩鹿孤乐平不理他。 最后轮到邱穆陵仲廉,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还是用自家家训吧,‘诸葛一生唯谨慎’。” 看到呼延庚和他带来的伴当都这么干脆,赵杰和李臣也认同了呼延庚的指挥权,为了表示坚定地执行这个方针,赵杰当场表示改名为赵邦杰,李臣也自动提出在姓名中间加上一个宋宇。赵邦之杰,宋朝之臣,以示他们听从朝廷号令抗金的决心。 呼延庚道:“蒙各位头领推戴,我做了这个都督,请各位头领留下录花名册,以后也好按名册分发粮食。” 众人都道好。赵邦杰道:“河东群雄远来是客,河东的先来。” 最先站出来的居然是呼延庚的西军老乡,李精忠,本是西军枪棒教头,在一救太原时失散,后来在吕梁山落草。 接着是一个府州军的溃兵,阳继忠,原为府州军一名下级骑兵军官,善使一杆大枪,随折可求救援太原失败,不得已落草雁北山区,与一班溃兵靠抢土匪维生。 楚中流,武学世家出身,家传各路散手和器械,本来指望一身武艺混个武将当当,然而武将更需要的是马上武艺,编为陷阵营,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在南关之战中,不幸碰上金国铁浮屠,宋军惨败,被金国骑兵俘虏,沦为奴隶,后逃跑上太岳落草。 呼延庚心想,原来都是西军故人。 这时站过来一条大汉:“敢问都督,收不收燕人。” “燕人?你是燕地汉人?” “我叫铁达。”他是燕云本地大族支系子弟,金人大举攻辽时被征入辽军,对南下的金人北上的宋军都有作战的经历,辽国崩溃后 氏族元气大伤家人四散,又被强征入金军南侵 原本仇恨金人又不堪侮辱,在谋杀了女真仇人后,在蓟门一带流浪。 “我也是燕地汉人。” 郑伟,幽州富户之子,曾参加郭药师的“怨军”。因家人被女真掳走而对其非常痛恨,在郭药师降金时鼓动所部南逃,几经辗转后在燕山落草。 “当然要燕人。”呼延庚高兴的大叫,他占据河间,正想北上蓟门,“只要带上红巾,都是我呼延庚的自己人。” 呼延庚回到沧州,简单交代了一些事务,就打马南下。招抚流民的这个名义,他必须拿到手。但如果用公文的方式向宣抚司请示,一来张叔夜、张所等人肯定还要上报宰执,耗费时间,二来“纵容贼寇”最容易成为政敌攻击的弱点,连郭永这样实干的官员都无法接受红巾,更不用说现在盯着张叔夜等他犯错的黄潜善等人。 求月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节 复耕 他私离沧州当然也有可能被弹劾成“擅离防地。”但这种事枢密院补个手续就好,虱子多了不痒。 呼延庚回到汴梁城之后,没有回张崇家,而是直接去了枢密院。 “张相公,末将请招抚两河红巾。” 张叔夜听到这话,便请河北招抚使张所一同来商议。 张所听完呼延庚介绍两河红巾的情况,大喜:“此吾所欲也。” 张叔夜面露愁容:“前日王彦率七千人马,北出太行,说有当地豪杰数十万来投。我请宰执们拨付钱粮,以为犒军,却受到少宰何栗的斥责。” “钱粮再来想办法,实在不行,可以屯田。”呼延庚道,“末将现在需要招抚的一个名义。” 张所道:“我身为招抚使,给你这个名义不是问题,难在宰执一关,唉,这还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 原来呼延庚借口没有门下省给事中的“书读”而打死了王时雍,现在三省犹重程序,诏书和宰执的手谕,不在三省走个来回,根本发不出去。而现在三省五相,至少有三个都和张叔夜过不去。 “末将只想问:王节帅和杨安抚的两军,粮草是在河间府统一调拨吗?” 张所闻弦歌而知雅意:“你要挪用粮草给贼寇?此事断断不行。” 张叔夜道:“庶康,你想法是好的,不过区区贼寇,断难成事,宋江如此威势,老夫之用一千厢军,便平了他,何况如狼似虎的金人呢?” 张叔夜现在一方面看不起义军的战斗力,另一方面,也不愿“招抚贼寇”给自己惹麻烦,这就比较难办了。 呼延庚从枢密院出来,稍感沮丧,他回到张崇家,问张崇的意见。 张崇奇怪的说:“庶康,你是国朝勋贵,为何将区区贼寇看得如此之重。眼下张枢密收到小人攻击,你不要给他添麻烦。”张崇也不愿意帮忙,“既然回来了,就好好陪陪婵妹。” 呼延庚呆在屋子里,取来一张纸,横着写上:李纲、何栗、孙傅、宗泽、黄潜善、张叔夜、许翰、张所,这些对两河战局和招抚义军有决策权的人的名字。 竖的方向写上:保扶赵谌、扶植赵构、恢复河北、安抚流亡、打击政敌、兼并土地、获取财富等各位宰执可能的利益。 呼延庚开始做穿越前最擅长做的事情:利益分析。经过这一番分析,呼延庚发觉,与其单纯的招抚义军,不如打出河北复田的口号,争取河北世家的支持。 北宋在土地政策上,采取了与以往不同的态度,即采取“不抑兼并”和“田制不立”的政策,纵容地主兼并农民的土地。到北宋中期,更达到了“势官富姓,占田无限,兼并伪冒,习以成俗” (《宋史?食货志》)。北宋政府控制的纳税土地日益减少,纳税土地仅占全国耕地面积的十分之三左右,大部分耕地都被官僚、豪绅、吏胥及寺观地主所占有。 河北是北宋时期土地兼并极其严重的地区,呼延庚在沧州与柴进的交涉也证明了这一点。 但金兵的到来恰恰打破了河北大族对土地的控制,而且这些大地主多半都逃到了汴梁或者洛阳。即使他们现在仍在名义上保留着对这些土地的控制也没什么用,因为佃户全跑光了,今年肯定没有收成。 如果这些河北大族要让自己的土地复耕,最简单的作法就是招抚流民,但招抚流民这种事情,非得有朝廷的名义不可。而只要拿到了招抚流民,复耕土地的名义,在具体执行的时候,就看呼延庚的操作了。 呼延庚想通了这一层,不由得高兴得手舞足蹈,哗啦!打翻了手边的一个碗,原来是张婵给他准备的宵夜。 张婵和黛绢闻声进来收拾,呼延庚把刚才写的纸在汤汁里浸透了,这张纸上直接写着赵谌赵构的名字,可不能让人看见。 事不宜迟,他马上更衣去张所家。 张所没有计较呼延庚的失礼,直接问他:“可有良策。” “请河北世家大族上书,请朝廷组织河北田土复耕。” “如何办来?” 呼延庚解释,其实是河北招抚司成为总承包方,或者总佃农,将河北的土地承揽下来,招抚流民复耕。 “收成如何分配?” “分三类,朝廷的税,也就是流民本身的消耗,世家大族的收益。”呼延庚总结说,“交够朝廷的,留足流民的,剩下的都是河北大族的。” 张所思量了一会,似乎这个方案,在汴梁和洛阳的大族确实能够接受。现在河北闹兵灾,他们肯定是没有收成,在河北招抚流民,给这些大族上缴三分之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总比完全什么都没有好。 “庶康,这个想法好,我明日便与张枢密商议。” “招抚,不能等到明天,要只争朝夕。” “好一个只争朝夕,待吾更衣,我们马上去见张枢密和李相公。” 呼延庚从李纲家中出来的时候,他怀中揣着李纲亲手写的奏折,待朱凤琏同意了这道奏,就会让中书舍人制词和书读,李纲和宗泽两位宰执副署,门下省书行,最后交到张叔夜手上由宣抚司执行。 现在的中书舍人是太后的联宗朱胜非,张所有位学生在门下省任兵科给事中,所以只要朱凤琏点了头,这道“河北复耕”的诏书就出来了。 呼延庚打马跑在凌晨四更天的汴梁,这一套操作的核心,就是连夜把所有的流程都走完,在何栗、黄潜流、李回等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圣旨已经到了宣抚司,然后具体操作,就由着呼延庚了。 呼延庚到了宣德门,主管宫中宿卫的还是徐宁,他安排呼延庚在睿思殿等候。过了好久,朱凤琏才睡眼惺忪的来了,头发也没好好梳,简单的扎在一起,也没用纱巾遮面,路过呼延庚身边时象征性的用手挡了挡,随即走道屏风后。 “半夜来找哀家,什么事?”她已经是太后了,自称哀家。 呼延庚把河北复耕的事情说了。 朱凤琏没太听明白:“种田的事情,明日白天让相公们照常办理不就结了?非要大半夜的喊哀家起来。”她打了个哈欠。 “圣人,这件事很重要,而黄潜善、李回等人一定会作梗,所以要在他们知道之前把事情办完。” “好吧,你说重要,那就准了。”朱凤琏突然大叫,“童穆!” 童穆从殿外推门进来。 “去请朱中书,让他入宫草诏。” 呼延庚补充:“请朱相公不要带仪仗,轻车简从,尽快入宫。” 朱凤琏道:“都听呼延将军的,童穆,你快去。” 童穆离开了,现在殿外附近也没什么人了。 “庶康,你到前面来。” 呼延庚走上几步。 “和哀家说说你在河北的情形。” 呼延庚也没什么准备,想到哪说到哪,将收复河间的过程,自己对河北官员的观感,都说了。 “这郭永倒是个干才。”朱凤琏随口点评,“你好像对朝廷出二十万大军,进攻真定、雄州不以为然。” “是。” “为什么呢?” “一来,汴梁苦战之后,未得休整,军汉都不乐战。二来,河北残破,现在收复河北,就要把河北几百万生民都负担起来。三来,签枢密院事许翰不通军事。” “他还是李相公推荐的呢,说他颇有风骨。” “风骨是风骨,打仗是打仗。末将一点风骨都没有,朝廷却要靠洒家打仗。” 朱凤琏咯咯咯直笑:“谁说你没有风骨,你做的事情,哪一件事是不需要风骨的。” 呼延庚感觉不大对,现在河北战事,关系到二十多万宋军,几百万百姓的身死,朱凤琏好像觉得和自己聊天比较重要。 他试图把话题引到正题上:“圣人,河北乏粮,复耕之事才最重要。” “好了,我依你便是。这些军国大政,哀家可管不来,都交给相公们,相公们怎么说怎么好。” 呼延庚听到这话,心想这样也不错。 朱凤琏说:“你若是有什么要求,我都依你。” 呼延庚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接口。听到门外童穆叫道:“太后,朱相公来了。” 朱胜非进来,看了一眼呼延庚,对这屏风施礼。 朱凤琏请自己的这位本家草诏。 朱胜非一目十行,将李纲的奏折读了一遍,大声说:“臣不敢奉召。” “为何呀?” “招抚流亡,引以军屯,这是曹孟德、宇文泰之举,长此以往,吾恐河北不复朝廷所有。” “地契还是归属各个地主,只是引流民代耕,招抚司收取些粮食充作军用。” “招抚使张所,清正刚直,本可信任,但河北现在大军云集,万一有武夫倡乱,有兵、有粮、有土地,必有不忍言之事。” 呼延庚心想:“搞了半天,还是防备武臣。” 朱胜非这防备武臣的心态,本是宋朝文人痼疾,但放在呼延庚身上却是误打误撞,说中了他的心思。 呼延庚不得不辩解几句,以求尽快拿到招抚的名义。 求月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节 奖惩 呼延庚辩解道:“招抚之事有招抚使,征粮之事有转运司,用粮之事有常平司。” 朱胜非道:“此事须宰执共议。” 朱凤琏道:“李相公、宗左丞、张枢密都知晓此事,据说还得到了河北元老重臣的支持。” 说到河北元老重臣,朱胜非不再反对,他可犯不着挡了河北大族的财路。 而眼前这个呼延庚,虽然深更半夜出入宫禁,手上又有兵马,的确有做藩镇的潜质,但是毕竟官位还低,手上兵力还少,要制衡起来很容易。而且他有拥立之功,是太后近臣,和自己算是一边的。 朱胜非提出所有招抚、复田、征粮事的文书,都要有招抚司、转运司和当地州府主官的印章,方可生效。 “此事易尔,朱卿家可推荐人选专司勘合文书印章,今日先尽快颁下诏书。” 不管怎么说,朱凤琏让朱胜非担任中书舍人的原因,都是希望提拔一个听话的本家,帮助自己和赵谌坐稳江山,朱胜非是个聪明人,而不是什么“诤臣”,见到朱凤琏已经有了决定,就不再坚持反对。他笔走龙蛇,写好了诏书,并用了中书舍人印。 呼延庚一息都不曾耽搁,立刻陪着童穆将诏书送到都堂,李纲和宗泽已经等在那里,他们俩画押用印后,童穆又将诏书送到门下省,张所带着学生也等在那里。 直到朱凤琏最后用印,官员们还未开始点卯。 呼延庚从童穆手中接过诏书,飞一般跑到枢密院,张叔夜和张所都在枢密院等着,根据这道诏书,宣抚使张叔夜写下手谕,任命呼延庚为“河北东路招抚判官”,受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得辖制。但在张所不反对的时候,代行招抚使的职责。立刻安排有司给呼延庚刻“招抚判官”的印章。 呼延庚终于拿到了招抚流民的名义。拿着这张纸和印章,在河间路天高枢密远的地方,想怎么玩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他兴高采烈的回到张崇家中,对张婵道:“娘子,和黛绢收拾行装,明日就随我回沧州。” 张婵夫唱妇随,便收拾行装。呼延庚去向张崇辞行。 张崇有些担忧:“金贼多半会再次南下,婵妹在汴梁是否安稳些?” “若是小弟在河间守不住,汴梁也不会安稳。小弟是武人,定能护得婵妹安全。” 毕竟张婵已经出嫁了,妻子安顿在哪里是呼延庚夫妻自家事,张崇不再劝。 到了未的时候,朱凤琏又将呼延庚传到睿思殿。 “听说让你拿到了招抚河北的名义,黄潜善急得说话都结巴了。” “黄潜善要捣乱吗?”呼延庚最关心结果。 “宗左丞驳斥了他,这黄潜善最是讨厌,三天两头上书,说李相公张枢密的不是,宗汝霖也是康王带来的,怎就一心将心思放在收复河北疆土上呢?” 朱凤琏口风一转:“不过哀家今天才听明白,河北流民都是贼寇吗?” “这是谁说的混账话,岂有把子民当贼寇的道理。” “自然是那条黄鳝鱼。宗左丞也是这般质问他。” 其实朱凤琏还没弄清楚,黄潜善和宗泽争论的是要不要招抚两河的义军。 宗泽当时说的是:“自从敌人围困京城,忠义之士因愤怒争先揭竿而起,广东、广西、湖北、湖南、福建、江、淮,跨越几千里,纷纷发兵勤王。当时的大臣没有远见大略,没能加以安抚而运用,使他们饥饿困穷,弱者填沟壑,强者为盗贼,这不是勤王之人的罪过,而是大臣一时处理不当所致。现在河东、河西不附从敌国而保据山砦者,不知其数;各处有节操,有义气的士大夫,自愿黥面而争先救驾者,又不知其数。招抚河北复耕的诏书一下,忠义之士定然赢粮而景从。” 呼延庚听完朱凤琏的转述,心想:“宗泽的确厉害,这道诏书都没说招抚义军的事情,但宗泽已经看出它的作用出来了。” 朱凤琏还在继续骂黄潜善:“迟早把这条鳝鱼发配岭南。” 呼延庚要回沧州去,就此向朱凤琏辞行。朱凤琏道:“这么快就走?”她顿了一顿,“那过一个时辰你入宫一趟,哀家要你帮个忙,再给你一个小奖赏。” 呼延庚不明就里,到时再去睿思殿。朱凤琏对他说:“庶康,此去河北,你还要带着两个人,童穆,去带他们进来。” 童穆带进来两个女子,其中一人穿着华服,头上的帽子垂下黑纱来遮住面容。另一个女子穿着黑衣,如同一个罪酋,但容貌非常美丽,略有妖意,未见媚态,妩然风姿,皮肤白皙,一看就是世家大族出身。呼延庚看见她不禁一呆。 “呼延将军。”朱凤琏很正式的称呼呼延庚,“这是郓王妃,舍妹朱氏。”那个华服女子听到这话,对呼延庚微微一礼。 “既然老天保佑,郓王有幸逃脱,只是身体微恙,行动不得,在河间安养,你送舍妹去与他相见。” 呼延庚心想,这就是去见最后一面吧,这朱王妃还真是夫妻情深。 “另一个,”朱凤琏转换了口气,“是罪臣王宗濋的妹妹,以前的王贵妃。”那黑衣女子闻言赶紧跪下来。朱凤琏继续说:“你将她送到金贼那里去,让她兄妹相见。” “末将遵命。”原来是王国舅的妹妹啊,史载她初为御侍,明艳冠内庭,且多才艺。由美人、婕妤进贵妃。有盛宠。 “童穆,你带他们出去,哀家还有几句话要嘱咐呼延将军。” 童穆带着二女出去后,呼延庚先开口问:“郓王在河间,请朱王妃跟随大军一同去去岂不安稳些?” 朱凤琏道:“我与舍妹,情深意重,我只信你,别人我放心不得,庶康,你一定要保她平安。”她顿了顿,轻声说:“庶康你到屏风边上来,将耳朵伸过来。哀家有几句话嘱咐你。” 呼延庚闻言一愣,但还是照做了。 此时睿思殿中之后朱凤琏和呼延庚两个人,朱凤琏站起身,凑到呼延庚的耳边,轻声说:“至于王氏那个贱婢,你带去要挟王宗濋反正。” 她说话时吹动纱巾,弄得呼延庚耳朵痒痒的,这是天下至尊的摄政太后在他耳边说话呀。而且朱凤琏是那么雍容华贵。 “王宗濋做了叛贼,也不能让她妹子好受了,这贱婢只知狐媚惑主,平日在宫中,我也忍她不得。”女人宫斗起来真是记仇,朱凤琏这是借公事报私怨。 她口气如兰,呵得呼延庚心里痒痒的,他想起刚才惊鸿一瞥。 “这贱婢有狐媚之术,你带在身边,也算本宫给你的赏赐。你要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朱凤琏平日雍容华贵,但这几句话说来,却是十分的怨毒。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呼延庚觉得心中火热。 “听到了吗?” “听到了。” “不过她毕竟是贵妃,也不能折了皇家的脸面,折辱她时,只许你自己动手,不许走漏消息。” “是。” 朱凤琏坐了回去:“庶康,哀家不忘麒麟阁之约,愿你也勿忘,退下吧。” 呼延庚落荒而逃,女人吃起醋来真是没完没了,他可不准备掺合进去,这可是赵桓的妃子,万一金人篡改历史把赵桓放回来了呢?他决定只是把王贵妃带在军中,有机会和王宗濋做交易。 第二天,呼延庚带着一百来军士,搭乘两艘大船,出广济河而入黄河,直向沧州而去。 行船三日,眼看到了河间境内,左岸是河间府,右岸是沧州府,看到河面上有成队的渔船在打渔。 有一艘挂着号旗的渔船,见到呼延庚的官船,就过来盘问。 呼延庚亮明身份,渔船上打头的正是童猛,他便跳上呼延庚的坐船来,向呼延庚报告近日的一些情状。 李俊等人跟着呼延庚回到沧州,便开始招揽渔民,一面用现有的船只在黄河打渔,另一面打造海船,准备出海。 呼延庚下了船,先安排人送朱王妃去与郓王相见,随后到沧州府衙,让家属自去安顿,自己召集诸将议事。 邱穆陵仲廉先大体上汇报了军队的状况,而行知州张彦橘则禀报了沧州境内的恢复情况。 沧州被金兵祸害得不多,周围逃难的人也没有多少,像柴进这样的豪强所受损失也不大。 若是张彦橘想做一个太平知州倒是容易,按照鱼鳞册上的田地数字让小吏去征税,有时间就和土豪吟诗作对吃吃喝喝。先现在恰恰做不了太平知州。 “柴进等豪绅不配合,夏税先按往常的惯例收取,把精力放在打渔上。”呼延庚把目光转向李俊,“每月百万斤渔获,什么时间可以做到?” “如果造船顺利,下个月便可出海打渔,大海鱼产丰富,百万斤区区事也。” 这时,张横上前一步:“末将想举荐一个人,最善造船。” “什么人啊?” “此人是真州人士,最善造船驾船,十来岁时便为官府征发,打造运送花石纲的船只,因人生得英俊,被监工调戏,此人便杀了监工,投奔绿林,现在已经有十年了吧。” “此人叫什么名字?” “孟康,人称玉幡杆。” 啊!呼延庚心想,施耐庵在写《水浒传》的时候,一定已经找到了一本张横的传记,然后把传记里的人物全写了,这样梁山里的水军张横全认识。 “好,速速将他请来。” 求月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节 南山贼 在厘清了沧州的状况之后,呼延庚取出一支令箭:“普六茹伯盛听令。” “末将在。”听到将令,普六茹伯盛迈步而出。 “以你为河北河东宣抚司义民搜捡使,沿河东河北各州县联络义民,点验人口兵器。” 呼延庚将自己的“并州刺史”的印信交给普六茹伯盛:“河北河东的红巾,都知道我并州刺史的名号,凡事招抚红巾事,你持此印,可代我便宜行事。” “遵令。” 回到州衙后堂,张婵已经把居室收拾好了。因为呼延庚让整个幕府——包括赵伯臻、张彦橘、邱穆陵仲廉等人——都住在州衙,故而她和张婵黛绢,也只占了一间居室,一间书房而已。 让张婵有点郁闷的是,王贵妃也占了一间房子:“她不是罪人吗?该和奴婢住在一起。” “咱们现在有奴婢吗?黛绢算是吗?黛绢不是和咱们住一块吗?你想让王贵妃也住过来?” “哼,不理你。” 第二天一早,快马传令,杨惟忠命令呼延庚押送粮草到雄州归义县。 看来战事比较顺利,押粮到归义县,说明归义县已经成为杨惟忠的后方,雄州原先分作两部,宋辽各占一部,宋朝占领的叫归信县。在金灭辽后一个较短的时间,金国将雄州的辽国部分交给了宋朝,宋朝取名归义县。现在杨惟忠让送粮到归义县,说明已经越过了白沟河,恢复了雄州全境。 本来这种事,呼延庚派一个将领去就行了,但他另有打算。他让邱穆陵仲廉留守沧州。 在押运粮草向杨惟忠交付以后,王满仓负责带领运粮的大队返回,而呼延庚则带领主要的将领和五百轻骑,一人双马,向着蓟州方向前进,燕人铁达、郑伟也在其中。 雄州在宋辽边界,作为以前宋辽边界的白沟河下游就是后来的海河,所以他们五百余骑顺着白沟河向东就行了。 七月,残阳如火。 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在无序地向南走着。前方出现的小小山包,让人群立刻兴奋了起来,一阵慌乱之后,众人便依靠这个山包建立了一个临时地营地。 领头的青年人是泰宁军节度使平州知州张觉的从子(侄子)张承言,完颜斡离不逼杀张觉后,倒是守信,没有直接诛连张觉得家人部属,但却暗地里指使燕京和平州的金国官吏不断刁难,张觉的家人部属动辄得咎。 张承言实在不能忍受,就带着一部分人逃出燕京,都在燕山的南部山脉中,金人称他们为南山贼,发兵进剿。 张承言带领族人部属就一路抵抗,一路南下,河北早已糜烂,唯一的方法,就是穿过金人的控制区,或许到了黄河以南的地方,能够有一丝活路吧。 “谁?”一声大喝传来,接着就是一阵阵地慌乱与呵斥的声音。 “红巾。”回答的人却并不是河北口音,而是一阵陕西口音。张承言远远望过去,只见领头的仿佛是一个穿着青皮甲的将领,十几名卫兵。 或许是遇到了壮士。当看到对方将兵刃收起来时,不等属下通报,张承言就赶了过去。 “将军为河北红巾军?”他看着对面的领头人一礼,感觉此人并不像是起于民间的忠义军马,而是世家的将领,“在下平州张承言。” “在下红巾虎岩。张公自称从平州来,不知和泰宁军节度使张觉如何称呼?”这名将领正是呼延庚,他用了自己的化名。 张觉,本是燕地的汉人,在辽国任平州刺史,在金兵攻打辽国时,张觉降金。 宋金海上之盟,经过一番折冲,燕京被金国交给了宋朝,张觉以汉民的身份,率领整个平州府归宋,并劫杀了投降金国的辽臣左企弓等人。宋朝封张觉为泰宁军节度使。 金国发大兵征讨,张觉先击败了完颜闍母,但最终被完颜斡离不击败。张觉逃入燕京。 当时的燕山路安抚使王安中迫于金人压力,将张觉的首级交给了金国。此事在燕地汉人中引起轩然大波,包括常胜军都统制郭药师在内,都认为宋朝靠不住,不能托以性命,没有效忠的价值。当即就有数万燕民叛宋归金。 呼延庚见到南下的燕民,自然问起他们和张觉得关系。 “张节帅乃是在下的从父。敢问将军是何人部属?” “吾等乃河北招抚判官呼延庚麾下,今日巡哨到此。” “敢问呼延判官现在何处?” “此处不是说话之处,请张公带领族人与我等回营。” 张承言稍稍考虑后就同意了,他这一队人已经油尽灯枯,再得不到支援和补给,就要饿垮了。 平州流民的队伍,呼延庚加入之后,风貌为之一变。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四处逃亡,至少现在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地。 “不知呼延判官将如何安排我等燕人?”呼延庚已经表明了身份。 “如若张公愿意,可以编入我军。” 在路上,呼延庚对张承言道:“我家练兵之法与别家不同,张公要加入我军,部属还需统一号令,多加操练。” “张承言愿意听从呼延判官的教导,亲自操练族人。”张承言抓着手头这伙难民不放手。 “诸人中多是张公旧人亲戚,还请张公为诸人多多解释一番。”这一堆难民,呼延庚暂时还看不上眼。 “嗯,一定。” 张承言在跟着呼延庚回营地的路上已经想清楚了,相对于他来说,这些人与其说是他的部下或者族人,如今已经可以说成他逃亡的负累。 如今老弱病残有人能够接手自然是最好,而青壮能够被编成保护他的军队,无疑是好上加好。 在这种心理下,张承言在营地里稍事休整,便把部属召集在一起,青壮者留下,老弱病残则移交给呼延庚。 只是当流民们听到将听从一个并不熟悉的河北盗匪的将领来的指挥的时候,顿时一片哗然。 “张节帅便是为宋人所害。”没错,张觉是为宋国的宣抚使王中安所杀,并把首级交给金人。 “平州已被完颜斡离不击破,此时已经无家可归。女真虽名契丹燕人,一视同仁,然金兵生性残暴,无日不掳掠,即便高官厚禄者也常常被掳,我等如今岂能以身饲虎狼?况且金兵无良,常掳我汉家士女为奴婢。” 在看到士民哗然之后,呼延庚已经跳出来接过有些预料不及的张承言,继续进行演讲以及动员。在他的口中,汴京之战变成了自己一人独当大任,是他指挥若定,又亲冒矢石,才逼得金兵和谈,退兵。 在宣扬了呼延庚的功绩之后,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这千人的流民队伍,被呼延庚分成了三个部分,按照家族,亲族的关系,分散成各个队伍。在乱哄哄的重新编排之后,编成了两个五百人的指挥。老弱病残单列编成老营。 现在加上呼延庚自带的骑兵指挥,他手头有了接近两千人口。当晚,他们在白沟河边上列下营寨。稍稍安顿下来,张承言召集自己的心腹商议。 “此子虽是开国勋贵之后,但久在西疆,赳赳武夫,粗鄙无文。”张承言身边有一谋士这样说。 “那又如何,他有骑兵,我没有。”张承言对力量的强弱想得很清楚。 一时间,场面冷却下来,气氛有些冷清。又有谋士进言道:“张公为张泰宁的从子,或许可自继位平州之位,号令燕民。” “三年多来,燕蓟一带,燕人受金贼欺压掠夺。金人无粮时常掳民而为粮,燕蓟四处纷纷扰扰,或许值得一试。” “燕京到卢龙,乡村残破,遗者筑城而居,若张公欲自燕蓟起事,还需四处联络各方豪杰,方能成事!”又有人提出了他的意见。 “成事与否,我等不想再议,如今我等唯愿渡河而南。”张承言随行的士人中有的心灰意冷。 “张公若无寸功献上,渡河而南只会为人所轻。但并非无法可想。”又有士人进言:“可请呼延庚掌平州事,联络红巾,周旋于燕京,取蓟门甚而卢龙,以此献功于宋朝大臣,以南归之人求得爵位。” “真良谋啊。”张承言大喜,又沮丧道:“呼延庚本是朝廷命官,岂会听我劝说。” “张公,呼延庚是招抚判官,又是宣抚司走马承受,攻城掠县正是他的本分,张公若说去平州的方略,他定然求之不得。” “张公,你要表我为泰宁军节度使?”张承言向呼延庚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呼延庚只是感觉好笑。张承言在辽国治下长大,不清楚大宋的官制吧。 呼延庚看了张承言一眼,这个泰宁军节度使,除了一个累人的名号,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身在女真的控制区,带着这个名头,只怕是引来女真注意力的可能性又提高了很多。 “此事也是将军的机会。”心中一着急,嘴上就有些结巴。磕磕绊绊的张承言希望以夺回平州的功绩,从宋朝求得爵位,然后安稳的在南方生活下去。他低着头,等待着呼延庚的决定。 嘿嘿,呼延庚心中一笑。事情哪有这么容易,不过在走投无路之下,也不失一个方法。他绕着正在等待决定的张承言走了一圈,心中一动。 “不知张公在平州左近,有什么旧部,或者内应?” 张承言道:“倒是有一些家叔的旧部,不过他们已经降金,不知是否靠得住。”他心中一阵烦恼和羞愧,也不看呼延庚,打声招呼,便欲离开。 “张公欲往何处去?”呼延庚问道。 “人微言轻,生无长物,何必在惹人耻笑。” “被人耻笑,哪里话来,当初张泰宁放弃金国的招降条件,毅然率领平州军民归宋,真英雄也。” “可……可……我没有守住家叔的基业啊。”张承言失声痛哭。 “女真势大,此非战之罪也。”呼延庚在和张承言交谈的时候,心中一个构想暗暗成型。 “张公,与其由呼延庚取平州,不若张公来取平州,恢复令叔的基业,我表张公为泰宁军节度使如何?” “你是说?” “我愿助张公取平州,并为张公向朝廷请勋。” “那……明公有什么条件?” “呼延庚志在驱除北虏,光复河山,张公要听我号令。” 张承言想了一下,就做了决定:“若是得了大宋的勋位,就是宋臣,呼延将军便是我的上级,自然听将军的号令,将主,请受末将一拜。” 求月票、收藏、红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节 塘沽 蓟州虽然后世被看作津门的一部分,其实远在白沟河以北一百多里,呼延庚看中的,是距离蓟州百里的塘沽,那是天然良港。 塘沽虽然离蓟县比较远,但金兵在夺得辽国故地后,每天金兵还是会有大约一个谋克的兵力,到白沟河南岸巡视一圈,顺便捎粮。 但不通海运的金国对塘沽毫不重视,不过每天都有一个谋克往返巡逻而已。 “南山,”呼延庚叫着张承言新起的号,“用你部伏击这个谋克,当做练兵。”呼延庚现在的核心部队只有六千余人,他要在张承言这里实验一种新的征兵方式。 张承言面露难色:“末将的部属,除却族人以外,都是流民,未经训练……” “有我的五百骑兵兜底,又有何难。” 三百多金兵士兵,正押送着从燕蓟一带掳掠来的粮草,向北迤逦而去。宋军已经越过了雄州,在白沟河边上徘徊,燕京路都统斡里不在储备粮草,燕蓟一带的汉儿庄户就倒了大霉。 张承言的手中,是几千名几天前还是流民的士卒,以及两百名多名曾经连战连败的士兵。他们中有兵器的不过是一千余人,其余的,不过是手持长竿。在呼延庚正式将张承言收为属下之后,将张承言部编为左右两个指挥和一个老营。 在决定了伏击金兵之后,张承言派出探子, “尔等几人前去诱敌。”张承言看着对面地老人,其实他们并不是很老,但是过多地劳累与饥饿让他们看起来仿佛是风烛残年。兵器要给更有用的人,他们吃了他这么久的食物,也该体现这些食物物有所值。 他知道如果这些人不心甘情愿,那么很快就会露出马脚,也许会死更多地人。“尔等几人,要迷惑金贼,让他们减少一些防备。尔等可愿意去?”他又说道。 “能生还否?”一个老人问道,神色平静,仿佛是问一件好不相关地事情。 “战场无定数,冲锋者亦有死。”这是一个九死一生地局面,这些老人肯定也知道。“诱敌未必死,饿死亦死。”他又加了一句。 “我等不惧死,生于此世,又有何乐”问话地老人好像早已经下定了决心。“家中子女,望公照拂。” “若我不死,当为尔等的长子记功授赏。” “金兵侦骑已经在前方五里外。”呼延庚还是派出了侦骑。身后地刚刚从流民转化而来地士兵们有些焦躁。 “金兵侦骑已在前方三里外!”连续的报告报了上面,很显然,金兵正在悠闲的赶路,他们的前进的步伐,看起来并不是很快。他挥挥手,让继续侦查。 张承言等人领的阻拦者隐身在村前方树林之中。 “以旗帜为号,南山,尔当主之。”他命令着张承言,心中忐忑。 “所有人做好准备”刹那间,营地中的人影消失在营地背后的树林之中。几股炊烟冒了出来。 两个金兵的侦骑很快就到了营地。他们很快的找到了炊烟的地点。几个有气无力的老人看见金兵士兵,四散奔逃。金兵士兵放出两箭之后停止了追赶,因为他闻到了浓郁的食物的香味。 侦骑并没有放弃自己的职责,他们依然查看了一下这个残破的营地,确信无人时,一个人去报信,另外一个人端坐在食物旁边。开始大嚼大咬起来。 这伙人可真小心,呼延庚看着那正在进入营地的金兵。三百多金兵,还有一千左右的汉人奴隶,还有十几大车的物资。 他死死的盯着金兵的动作,直到所有的金兵都下了马,声音沸腾,慢慢的饭菜的香味飘了过来的时候,才下令慢慢的前进。 五百步,他们从树林到金兵营地的距离。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杀!”低沉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喊出。 金兵的哨兵无聊的站在一棵树下,他有些气愤的看着那些即将吃饱喝足的同袍。食物的香味让赶了一天路的他有些烦躁不安。嘈杂的声音更是让他有一些不耐。 眼巴巴的看了一会,仿佛还没有人想起来换他这个倒霉蛋,心中狠狠的骂了一声那些已经吃完饭吃完饭接着聊天的家伙。 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有些困顿的他一阵高兴,随即他满脸的绝望,几百衣衫褴褛的人冲了过来,他瞪大了眼,几根短矛迎面而来。 “敌袭”哨兵的声音随即被扼杀,两只暗箭飞了过来,贯穿了他的身体。巨大的惨叫声惊扰了正在休憩的人群。 袭击者冲了过来随手将箭拔起,带起了一团血雨。营地一片混乱,宋人的恐惧的奔散,士兵们试图靠拢起来。 “上马,上马!”混乱中的金兵头目竭力的呼喊。不等传令兵大声将声音喊出,一只长箭扑面而来。他本能的一躲开,在他侧后方的传令兵立刻中箭。 他看到几个骑将模样的人,身在冲锋队列的的后面,一张大弓,正在肆意射杀那些那些驱赶着士兵的小头目。 “不要慌”一个汉人士子大声喊着,他的身边围拢着大约二十多个汉人,他们用那些粗糙的车上的木板作为防护,正在奋力的争夺附近的金兵兵器。 “驱赶汉奴向前。”混乱中有几个人听到了他的命令,一排长箭飞去,将那些正在争夺兵器的汉人立刻射倒,一枝枝长箭飞去,开始将奔散的汉奴驱赶向前。 躲在汉奴身后的金兵士兵用弓箭还击。 “冲过去!”张承言大叫领着众人,呐喊着。只有身先士卒,才能让这些流民成为自己的铁杆部属。 长箭飞来,不断的有人倒地。距离营地还有一百步步,呼延庚派出的轻骑又放出一轮弓箭。 “骑兵随我来。”呼延庚一声大吼,五百轻骑如同一道闪电,一道弧线,越过被驱赶的汉奴,冲向了后面放箭的金兵。箭如雨飞,将躲在汉人后面的一百多弓箭手重重的钉在地上,只留下濒死前的呻吟声和大声的诅咒。 被驱赶的汉人中一声大喊,向两侧散去。向前,不管那些躲避不及的汉人,第二波的箭雨又飞了出去,将正在上马的金人立刻钉在地上。后排的头目立刻一声大喊,策马向另一个方向冲了出去,将那些躲闪不及的汉人踩在马下。“杀!”呼延庚大喝一声,从得胜钩上摘下铁枪。轻骑抽出马刀铁鞭等兵器,开始冲锋。 在刚开始让张承言自己指挥流民作战的时候,呼延庚就已经决定以自己的骑兵来解决问题,这样能够减低流民的伤亡。而让这些流民在张承言的指挥下取得一场胜利,下一场战斗他们就会更有信心。 张承言也带着他属下的流民杀了过来。队伍穿过被驱赶地宋人时一滞,旋即又继续向前冲去。没有了金兵弓箭手的阻击,流民们显然更加兴奋,这群流民最靠前的拿着兵器,跟在后面的拿着削尖的树枝。刚才还有些慌乱地士民,有些胆大地立刻加入其中,用捡倒地短矛或者刀枪,加入了追击地行列。 狭窄的路面上,长长的木制拒马枪树立在前面。头目冲到村口的时候,感到了末日地来临。冲锋的金人与马的尸体,深陷在刺枪之内。这村子里有埋伏。 谋克蒲里衍转头回望,背后追来的宋军箭如飞蝗,将那些回身阻击地金人深深地贯穿。对面地一个身着青唐瘊子甲的将领站在一面大旗下面,大旗上用血写了大大地两个字“红巾”。 在解决了这个捎粮的谋克之后,白沟河——海河一线周边短期之内不会再出现金人的武装力量,呼延庚占领了塘沽立寨,通知属下主要将领到塘沽军议。 首先,呼延庚给了邱穆陵仲廉“两河宣抚司右军副统制,河北东路招抚判官从事,都督东路红巾野战事”的头衔,既呼延庚不在的时候,邱穆陵仲廉可以代行他的职务。 其次,呼延庚定下了北进卢龙的班底。整个北进队伍以大约两千余人组成。张承言继续率领他的两个指挥一个老营。呼延庚亲自率领八百骑兵。除去自家的五百轻骑,高宠把自家的两百多家丁都带了出来。轻骑全部一人双马。 其三,以张横为水军管制司马,李俊为水军管制副司马,童威为渔业从事,童猛为盐运从事,孟康为造船从事,把整个海运、渔盐的架子搭起来,让孟康加紧造海上的大船。 在河间这种四战之地,只有海上才是安全的后方。 在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后,呼延庚就率领八百骑兵先行出发,张承言和带领他的本部随后行进。赵伯臻和张承言一同前进。 高鹭也和高宠一同出发,呼延庚把她叫到自己身旁,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我不放心我弟弟,沿途照顾他。” 呼延庚看看高鹭身上的豹皮甲,心想:“你照顾他?你这身豹皮甲就是箭靶子好吗。” 高鹭问了一句:“将军,原来你有家室了?” “是啊?” “那你还到处……作恶多端。”说完打马跑开了。 从塘沽到平州不过四五百里的距离,其间一马平川,而且地广人稀,只有武清等寥寥几个县城,呼延庚不去惊动城里的金兵,靠着海边溜过去。 三天后,呼延庚率领八百轻骑到达平州,燕人铁达、郑伟都在麾下,铁达对此地很熟悉,去寻了几个故旧,打听情况。 求月票、收藏、红票、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节 滦州 平州,就在现今唐山往东一带,除却平州府城卢龙之外,还下辖滦州和营州两个州城,卢龙、滦州、营州三城,成一个等边三角形排列,卢龙是上面那个角,左下角是滦州,右下角是营州。 滦州位居滦河之侧而得名,沿着滦河可以深入漠南草原,滦州算是直通塞外的交通要道。金灭辽,夺其故土,后又剿灭了投宋的张觉,滦州就被交到了一个叫做完颜亥信的蒲里衍手上。 此时,完颜亥信正在州衙安坐。完颜不是他的本姓,他本人是沈州附近的一个小部落首领,因归附金国得早,而被赐姓完颜。 突然,门被推开了:“头领,商队在……树林中了埋伏……二头领让我突围出来求援……” 屋外的大空地上围拢了一群人,中间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他被两个人架着,白气大口大口的从他嘴里急剧的吐了出来,一支修长的羽箭钉穿了他的左肩,血无声无息的渗了出来。 “谁干的?!我兄弟呢?!我兄弟呢?!”完颜亥信煞白的脸色因为焦急又涂上了一抹红晕,眼睛都要瞪到伤者的脸上了。 “看穿着好像……好像是宋军……” 完颜亥信在投靠金国前,就以穿行于各部落间做生意而闻名。在得到了滦州之后,他早已决心让这个连通草原的商城为自己生财,他让自己的兄弟带领商队,到草原上购买毛皮,马匹,再想办法卖给南边的宋人,宋人为了买马,可是愿意出大价钱。 正焦急间,城外突然马蹄声大作,如战鼓般越擂越响,地面仿佛都在战栗起来了。 “是二头领回来了!”城楼上传来一声兴奋的大叫。 完颜亥信一把丢下摇摇欲坠的手下,连滚带爬地上了墙上的箭位,借着雪光放眼看去,只见前方平原处三十几个骑兵正纵马狂奔,发疯般的朝城子冲来。领头的骑士伏在马上,但从衣着身材看来正是二弟无疑,他们还没近城墙,声嘶力竭大叫“开门”地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听来已经恐惧到心胆俱破了。 他们怕的是什么? 荒原中并不止一只马队。 完颜保信溃不成形的马队后还紧紧咬着另外一队骑兵,他们和亥信部落一五花八门装束截然不同,统一穿着红色的衣甲,如一团烈火在荒原上狂奔。 完颜亥信看清了敌人地穿着,居然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宋兵啊,在这里就如同掉进了油锅一般,只要有人去燕京送信,金人自然会派大队来剿灭。 而且听金人说,宋兵很弱,连祖卜人也不如,就更打不过他这真正的女真了。自打投了金,改姓完颜,完颜亥信已经自认女真人了。 不过这队宋兵看起来十分难对付:高速飞驰地马队排成了令人恐惧的细长棱形,人人顶盔掼甲,身体好像粘在了颠簸地马鞍上,飞速疾行中除了马蹄踏地的声音。绝无半分声音发出。 静默的就如同地狱中冲出的幽冥骑兵,在雪原中有条不紊的咬住前方溃乱地马队,就好似一条高速飞射的黑梭,不停的刺着滦州女真的队尾,每一次这梭尖刺入前方的溃兵。随着梭尖上旋起的几道黑光,必有惨叫声随之响起。 但只有这只马贼骑兵并不足惧,因为他们人数并不多,关键在他们后面还有更大的马队远远追着前边这两队人马朝这边冲来。 完颜亥信跳下墙上箭位,朝手下大叫道:“箭手上墙,派人到城门边去,二头领一入城就关城门。” 早已待命的手下马上朝门洞涌去。要抬起那沉重的铁门栓。 大门吱吱呀呀的关了一半,落荒而一来的本部骑士已经拚了老命的冲了过来。人人看来都是夺命狂奔,没有一个人有减速的打算,完颜亥信的兄弟第一个从门缝里冲了进来,他的手下都是毫不停留地跟着冲了过来。 人马同时撞在半关的门上。巨力让开门的几个手下甚至被沉重的门撞到了墙上,而后面地人仍然死命的前冲,很快就在吊桥上挤成一团,原本宽的可以让三匹马同时驶入的大门现在竟然堵得水泄不通。 为了能进门,挤在门里动弹不得的人互相推搡着,而后面进不来的人死命拉扯推挤着前面的同伴,还有的人跳下马匹,头也不回的拼命从马堆里往前挤,门洞时里地大骂声、怒喝声、马嘶、甚至还有哭声挤成一片,滦州乱作一团。 完颜亥信的兄弟第一个逃进门。一个翻身滚落马鞍,他身上并血迹,看来并未受伤,但好像受了莫大的惊吓一般。坐在地上的他甚至都等不及站起来,马鞍便指着门就惊恐大叫起来:“关门关门关门!……” “快些进来!都別抢!”对门说完。完颜亥信回头一把拉起惊魂未定地兄弟,急急问道:“怎么回事?” “我……我正押……押运货物而来,他们突然从道边林中杀了出来……这哪来的宋兵啊……” “货呢?”完颜亥信朝结结巴巴的兄弟大吼起来。 这一吼翅把他兄弟吼醒了,他一把甩落完颜亥信地手,一样的大叫道:“命都差点没了!还管货!”说着一伸手朝着门洞大叫起来:“下马进城!升桥关门!敌人厉害的很!” 完颜亥信也从对兄弟的不满中醒过神来。抬脸朝墙上操作吊桥绞盘的手下大吼道:“升桥!升桥!” “还有我们的人没到呢……”绞盘手朝墙外望了一眼说道。 “别管了!升桥!”完颜亥信怒吼起来。 在铁链发出的咔咔的抽动摩擦声中,城外传来了被抛弃的手下厮喊求救,但完颜亥信不为所动,他在门洞前挥动着手,大呼着:“快进来快进来!箭手上墙!” 完颜亥信的话还喊完,就听墙上一声惨叫,绞盘手一头从墙上倒栽了下来,身体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好像射箭的是个孩子?”瞭望的守兵喊道。 城门外也是一声巨响,那是失去了绞盘手的吊桥又重重的砸回地面。 “放箭!”完颜亥信红着眼睛大吼着,却发疯似冲下城楼,直扑大门,吊桥顷刻就要失守,吊桥一旦失守护城河就失去作用,那么敌人攻进来的不二途径就是这沉重的城门了。 他必须要关门! 守兵一起合力把最后一匹马拉进来,四人马上死命的推动沉重的木门。在门轴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呀呻吟声中,两扇木门慢慢地聚拢。 完颜亥信就站在门正前,他紧紧的握着雪亮的长刀,好像肩上负上了千斤重担一般压得他深深躬着腰,尽管是在在这炎热的夏天,却感到脊背发凉,因为紧张鼓出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透过正合拢的巨门空间,他看到被抛弃在城外的几个手下正快步跑在吊桥上,用尽吃奶的力气朝大门冲来,为求最快人人都弃了马,吊桥落下的喜悦和巨大地惊恐混杂在一起。让每张脸都扭曲成恐惧的笑容 恐惧不仅在滦州守军的脸上,更大的恐惧跟在他们身后:箭一般迅疾地马队跟在他们身后朝大门猛冲而来,马蹄声如战鼓一般擂的整个城子都在颤抖,他们踩起的巨大的尘土团笼罩了整个疾进的队伍。马队就如一头张牙舞爪的鬼怪腾云驾雾而来。 “快!快!快!……”完颜亥信急得两手急挥,耳边已经传来了吊桥发出的啪啪声,在完颜亥信心中不啻炸雷乱劈,这声音只意味着有敌人已经飞驰上吊桥了。 但就在大门要合拢的刹那间,一杆长枪几经伸到两扇门之间,铁铸的枪头,铁丝盘绕的枪身。 伴随着的悲嘶和一声门板的闷响,正在关门的几个金兵他被撞的滚出去,一匹战马直接撞开了城门,然后带着涓涓的鲜血死去。 以及马上面从门缝飞舞进来的黑色巨影,就像一只巨大的黑鹰滑翔在门洞的上方,这个黑影,左手七叶锤,右手雁翎刀,就这样滑进了城门。 “啊!”“啊!”两声惨叫,那黑影在空中一个转折,一锤一刀,了结了离门最近的两名金兵。 完颜亥信高举长刀大吼着又冲了过去,草原的鲜血,鲜血已经沸腾。 那么现在存亡的唯一关键就是大门!而大门的关键就是消灭对方冲进来的战士——就是那黑色链甲,左手锤右手刀的战士! 那敌人正肆无忌惮地劈砍着,好像劈砍的不是手拿刀剑挨一下就能要他命的金兵,而是一堆木头。打法凶悍到极点。 狭窄的门洞里现在显得拥护不堪,六七个人围着黑色链甲,但他们都是刚才关门的小兵,被这奇袭搞得混乱不堪,又被那敌人的凶悍打的手足无措,那黑人却如自掷狼群的黑豹,牢牢守住门口,雁翎刀肆无忌惮的劈砍着手足无措的人群。 他的每一次速度惊人的劈砍都没有落空,四面都是人,每一下都鲜血飞溅。惨叫叠起,连续惨叫让现场更加混乱,城门更加的慌乱。 但完颜亥信扭转了这一切。他大吼着朝大门冲去。赤膊的身上青筋在霍霍跳动,血脉贲张,长刀跳跃。 他猛地推开阻住路的手下,以视死如归的气概朝那银甲人冲去,然后一刀劈去。 离得如此之近,透过自己血红的眼睛。他看到对方一清二楚:那同样是一副血红的眼睛,发着野兽般的幽幽红光,浑身被鲜血溅满,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味。 完颜亥信的长刀被七叶锤的铁叶卡住,雁翎刀轻快的抹掉了他的脖子。 马蹄声已经在轰鸣,城门大开。滦州大门被攻破。当先两骑,左边是杨可发,右边是高宠,已经突入城内。门洞的战斗随着敌人的攻入转眼就结束了。门洞被彻底占领,战火迅速蔓延到门洞外的广场上。 女真手持刀盾,与与长枪铁骑互搏…………以己之短,攻宋兵之长,惨叫声连绵不绝。 晚上,滦州城门已经关上,吊桥也已经拉起,呼延庚端坐大堂之上:“武松,此次攻取滦州,你单刀抢城,斩杀敌首,功第一。” 求月票、红票、评论、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节 卢龙 平州全府三四万人。迭经战乱,却因一直没被兵,府中人口不减反增。大批的流民拥挤而来,只是在卢龙县人口,目下就不下三万。 滦州州衙中,后到的张承言坐在呼延庚左手第一位。 “滦州已下,当取卢龙。” 张承言站起来:“末将有故旧在卢龙和营州,末将愿取之。”他还要以平州作为进身之阶,可要立下些实打实的功劳才行。 卢龙县城不大,兵荒马乱时节,早早关了城门。红巾一路潜行,半个人影也没碰着。县城外肥田腴地,清水流溪,大树成林。向西远望,苍茫夜色中,远山如线,连绵起伏。 张承言带了二十来个心腹手下,换上金兵的衣服,先行出发。 要抢城,自然不能让人马等在城外,呼延庚让铁达带领自己,到卢龙城外二十里的一座小山上潜伏。 子时过了一刻,城门黑黝黝的,依然无声。 似乎有声呼喝从城门内传来,听不真切。呼延庚凝神再听,呼喇喇一声巨响,几百人一起大叫。间随些临死惨叫之声,那城门,咣然而开。城门内,先是一点,接着一片火把。亮堂堂,一条大道展出卢龙城内。 呼延庚此时,反倒镇静下来。他一跃而起,上马,举枪,回首,高喝:“出发,夺城。” 数里之地,须臾即到。 按事先部署,杨可发领三五十人,冲在最前;接应城门内鏖战的张承言,牢牢把住城门不失。 呼延庚引大队在后,斩瓜切菜也似,撞开阻挡金兵,杀入城中。 寂静城市,随着呼延庚等人入城,惊惶起来。睡梦中惊醒的居民,第一时间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烟尘滚滚,鸡飞狗叫;小儿啼哭,大人恐惧。纷纷扰扰,灯火亮了又灭。小户人家紧锁房门,胆大的探头观望。 殷实富户,狼狈跳起,驱奴赶婢,收拾细软,掩藏金银;机灵的赶制顺民之旗。 城门口,呼延庚接住杨可发、张承言。他们指引着大队,兵分三路,一路杨可发指挥,直扑本城驻军大营;一路呼延庚带队,前往府署官衙,并捕拿在家的大小官吏;一路高宠领军,剿灭另一座城门守军,攻占粮仓、库房等地。 卢龙两个城门,一个东城、一个西城。 大营在两城门之间,被城中骚乱惊动。两队步兵,刚出营门。杨可发冲锋到来,长枪所向,过处金兵无不人仰马翻,一片鬼哭狼嚎。 三两下冲垮这两队金兵,留一队人斩杀。剩下的,冲入营中。对手促不及备,骑兵没上马,步卒很多没武器。 战斗进行了半个时辰,就宣告结束。千余金兵,斩杀五百余人,余下的尽数投降。 东、西两城门相继来报:城门尽落我手,守门的鞑子,一个也没逃掉。 接下来当急之务,乃是安抚城中,镇静百姓。 呼延庚选派几个都头,各带一个本部,来回驰奔,大声宣读安民告示。城中渐渐安静,偶传来几声兵器相击、惨叫、求降讨饶的声音,是巡逻的士兵碰上了漏网之寇或趁机作乱的奸民。 值得庆幸的是,卢龙终归是个县城规模,呼延庚人马不多,又都是集体行动,没发生扰民之事。 火把排排点起,灯火通明。堂上诸将,堂下红巾红袄,硝烟满面,个个喜笑颜开,纵声欢乐。 张承言踏上一步:“趁着消息还未走漏,当诈取营州。” “南山在营州也有内应吗?” “正是。” “好,南山,你先带本部出发,吾随后便来。” 呼延庚让铁达带领两百军士驻守卢龙,看守俘虏,特地交代,如果俘虏有异动,立即格杀,安全第一。 营州城破!比卢龙还要容易。营州离宋境最远,既不像卢龙是府城,又不似滦州是沿河要道,只有两百多驻军。张承言到得城下,卢龙和滦州被破的消息还未传来,他近千名属下都穿着百姓衣服入城,入城后才在右臂上系上红巾为标记,夜间举火为号,两个指挥一攻兵营,一攻州衙,就此占住营州。 整个平州三城三日之内全部占了下来,张承言却发起了愁:“平州,就在金人眼皮底下,怎么办?”他建议呼延庚:“赶快以攻取平州朝廷讨要封赏。”他的意思,等封赏一到手,就丢了平州跑路。 “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呼延庚倒不害怕金兵立即打来。卢龙到燕京四百里,河间到燕京也是四百里。金兵到来,万一守不住,解决方法都是一样,撤到海上去。 不过平州怎么利用起来,倒是值得好好考虑。 其实平州这个地方,对金兵来说,好似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对于呼延庚而言,却是在燕京金兵身后,安下了一根针。 所以呼延庚先宽慰张承言,让他留在平州:“平州乃是张泰宁的基业,庚定然要助南山守住此地。” 他一面向朝廷上表,报知夺取平州三州的功劳,一面让赵伯臻在滦州坐衙,以他权知平州府事,兼领滦州事,同时让张承言在三座州城内发榜安民,招募新军。 在写表章的时候,感觉很热,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水,想到一事,于是加了一句话:“臣既得平州三城,燕京金贼发大军而来,执大酋完颜斡离不旗号,吾跃马挺枪,刺一大头目于马下,北虏用红布包裹抬去。众虏放声大哭。” 这道表张快马直递,同时送到枢密院和朱凤琏手中。朱凤琏早朝时问张叔夜:“呼延庚夺取平州三州,此乃大功。枢密院如何论功行赏。” 张叔夜道:“战事未毕,不宜大赏,拟加呼延庚横海镇抚使,节制渤海周边战守事。” “镇抚使?这名号未曾听过。” 张叔夜道:“河北诸镇,军粮不敷,设镇抚使,自收盐茶之利,以应军需。上供财赋权免三年,馀听帅臣移用,更不从朝廷应副,军兴听从便宜。”就是军事长官独揽军、财大权,相对于唐时的节度使,只是没有节钺。 边上一人大叫:“此旧唐藩镇重现于今日,此祸乱国家之举也。”这大叫的人,是御史中臣李回。 朱凤琏也很奇怪:“河北诸路的军粮,已经如此匮乏,要诸军自筹吗?” 张叔夜道:“河北诸州,两年以来反复被兵,西路诸县,颗粒未收,全靠常平仓支持。自王禀,杨惟忠二帅北伐,河北有正军二十五万,另招抚忠义兵马六万有余。王、杨二帅,已屡次发文催粮。” 张叔夜在汴梁不清楚河北的玄虚,常平仓的粮食还有一些,但郭永被明升暗降,去了河间当提刑使,张益谦直管常平仓,对前线大军的补给就慢下来,只按大军需要的一半输送。 宗泽道:“非是河北乏粮,乃是运司扣粮不发。”他在河北军中还有些眼线,能给他汇报一些真实情况。 黄潜善为张益谦申辩,同时又弹劾呼延庚擅启边衅,与宗泽吵作一团。 朱凤琏听得有些烦了,说道:“河北军粮事如何办,还有河北诸将如何节制,宰执议定之后,李相公上奏,哀家画押即可。另呼延庚击毙之大酋为何人,可遣探子查明,与夺取平州一并记功。” 她正要宣布散朝,突然又加了一句:“赵伯臻、张彦橘两人,自隆德起,便与金贼鏖战,令赵伯臻知平州府,兼管滦州事,张彦橘知沧州,领河北东路转运司勾当公事。” 燕京,金人贵族人人赤膊上阵,正在打一场马球。 马球场上的子弟,多为完颜家的第三代,以金太祖阿骨打系的为一队,当今的皇帝吴乞买的孙子为一队。 在一旁的观战席上,完颜粘罕、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完颜斡离不、完颜浦路虎等并肩而坐,一面观球,一面饮酒。 赵佶、赵桓两父子也伺候在一侧,身着青衣,随之准备给女真贵酋斟酒。 这时,吴乞买的次孙打进了一球,场外观战的女真战士齐声欢呼。 完颜浦路虎面有得色。 完颜粘罕把赵佶招招手,赵佶小跑着站到粘罕面前,给粘罕把酒盅斟满。 完颜粘罕道:“听闻你最善蹴鞠,也善马球,你若有兴致,可上场玩上一局。” 赵佶道:“每日睡在地下,腰背酸痛,实在无力打球。” “那你赋诗一首,若是写得好了,我便赏个毯子给你。嗯,再还你一个嫔妃,给你暖床。” 赵佶想起年轻时,与高俅等好友一起踢球的情形,不由得感慨万千,提笔写道:“锦袍骏马晓棚分,一点星驰百骑奔,夺得头筹需正过,勿令绰拨入斜门。” 粘罕看过,交给一旁的汉军都统刘彦宗,刘彦宗道:“真是好诗。” 粘罕高兴的大叫:“好!” 于是又让赵佶把这诗读了一遍,粘罕道:“便给你父子加张床也。” 赵佶,赵桓谢恩。 刘彦宗在一旁要拉着斡里不说正事:“南京路下各州县,还需早日派人点验,征收秋粮为是。”金兵夺取燕京后,一直忙着伐宋,周边州县的制度一直没有建起来,呼延庚已经攻下平州府半个月了,燕京还未发觉。 完颜斡离不正要与刘彦宗商议,突然采声大作,吴乞买的孙子又攻入一球,女真战士都叫喊起来,甚至有人高呼“万岁!” 完颜斡离不大怒,自牵了一匹马,提着球杆就上了球场。 骑在马上,他一抹额头,还没怎么动换,头上也满是汗水。这天也太热了。 他催马进入球场,大喝一声“开球!” 求月票、红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节 平州 想彻底占领一座城池,有很多工作要做。要彻底控制三座州城,有更多工作要做。 平州距离燕京并不遥远,消息传到燕京,大约需要五天,燕京目前的注意力大约都在雄州杨惟忠部,最多只能派偏师来。即使是偏师,金人也需要十天的准备。因此,呼延庚有至少十天的时间。 第一件要做的事情,筹粮草军械,各城当天晚上就完成了。杨可发顺利攻占了粮仓、军械库、库房等地。呼延庚派了几队老兄弟,接替驻防。从俘虏中找到管理这些地方的官吏,用了半夜时间,盘点清楚。 带上缴获的,军械足供三万人使用,除了刀枪盾弩,弩机三百具,游砣四座,另有毒箭、火箭、铁蒺藜、留客住、毒药烟球及防城器械无数。此外,还得到军马四百匹。 粮仓中粮粟万石,库房里金银、钱币也颇有些。 除此之外,杨可发带队,搜捕城中富户,让他们捐金助饷,粮食、金银,甚至比粮仓、库房里缴获的还多。 在三城忙完了接收府库的工作,呼延庚马不停蹄,赶回滦州。滦州交通甚是便利,北上漠南,南下入海,都是坐船就走。 亲兵来报,诸将等候多时。他们要商量第二件大事,招兵。 三座州城已下。其他下辖州县,还没得到消息,呼延庚派了高宠带队,前去劝降,召集县令来开会。不降者,暂且不用理会。 招兵旗帜悬上城头。 张承言的意思,挟裹入军,呼延庚认为没必要,挟裹流民,徒壮声势,只能打顺风仗,一拥而上,而现在平州算是孤悬敌后,多半要持续的在劣势下打仗,挟裹的队伍,经不住这样的压力。 在燕京周围,有的是和金兵有血海深仇的人,只是看有没有人挑头干起来。 在金兵第一次夺取燕京的时候,辽国降官左企弓就向完颜阿骨打进言说:“君王莫听捐燕议,一寸山河一寸金。”金人一方面向宋军统帅童贯收取赎城费,一方面在燕京周围四处劫掠。 完颜阿骨打本不想把燕京归还给宋国,但架不住金兵已经激起了燕京周围的民变,而金兵当时并没有准备好在燕京地区长期作战,故而让宋人赎回了燕京。 而在第二次夺取燕京后,为了支持后续的南下攻宋,金兵继续在燕京周边大肆掠夺,民变一茬接一茬,只是这些民变既没有统一的指挥,有没有周密和长远的计划,才被金兵镇压下去。 但火种犹在。 只要颁下征兵令,在平州的百姓和流民,肯定会出现三种情形: 一种是立即来应募,这是早有反心,一有机会就揭竿而起的。 一种是没有饭吃,投军吃军粮的。 一种是怕金兵势大,暂时观望的。 那么征兵就要团结造反的,稳定吃粮的,拉拢观望的,但这是以后长期的工作了。 退一步说,即使没有人来应募,那只能说明平州百姓与金人的矛盾还没有那么剧烈,那他们就带着各种物资撤退就是。 第三件事,下求才令。这是呼延庚提出的。平州相当于在大宋化外之境。算是呼延庚独自开辟一片天地,无论是从军队后勤等管理,还是出谋划策,求才令都是必要的。也为以后在其他地方建立政权探索方法。 赵伯臻已经起草了文稿,内文中有一段“苍苍蒸民,谁无父母?谁无兄弟,谁无妻子?生也何恩,杀也何咎?我大宋顺天应命,禁暴惩凶。恭行天罚,剿绝其命。豪杰雄俊,何不来哉?无论契丹奚汉,来者同享富贵。”这是表明将契丹奚人等都与汉人同等对待的态度。 结尾引用曹操求才令的语句:“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他不指望立刻有人来投,这是不切实际的。但他需要做出这么一个姿态,让平州百姓知道,他不敌视契丹奚人,也让看过求才令的人,对他有一种尊文重儒的印象,来造舆论。 第四件事,赏赐将士。 此次收三城,重伤、战死三十几人。伤者延医治疗,死者隆重掩埋。生者,每人赏钱五十贯,折算成银锭,由呼延庚亲自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中,要让这些士兵知道,是谁给他们的赏赐。 由于燕京在金人两次收燕时,几乎被夷为平地,很多燕京的富户都避居到平州,呼延庚给士卒重赏,就是不让他们骚扰地方。 下午,赵伯臻陪他见平州名流。 张承言上午就通知了当地大户,都是一请就来。 堂内人不少,二十来个。城中有头有脸的大户都来了。从外表打扮来看,分辨不出民族。汉人不用说,住在滦州以及卢龙城中的契丹人渤海人,基本以农耕为生,汉化也很深。 见呼延庚到来,这些人纷纷起立,瞧他如此年轻,都是愣了一愣。随即,有的拱手作揖,有的跪倒磕头,参差不齐地拜见。有叫将军的,有叫大人的,有叫老爷的。 呼延庚一笑:“我大宋收了平州,便要担起父母之责,今明两日,望与大家厘定地契。” 张承言带头,将自家原有的地契拿出来,一边念,赵伯臻一遍誊写了一遍,盖上大宋河北东路招抚判官的大印。 来的大户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田地是立身根本,今天换成了大宋的地契,金兵打回来了,这大宋的地契可就没用了。没了旧有地契,那可怎么办。 这些人虽多是汉人,落户平州既久,民族根本比起财富土地,还是大大不如的。 呼延庚不理会他们,自管自说道:“前辽与吾大宋,兄弟之国,前辽的地契本将是认的,但若是以后换了金贼的地契,本将便认不得了。” 眼下他初到平州,也不能将这些大户逼到金人那边去,今天先提一个换地契的口风,待手上要分地的流民多了,再做打算。 这时,张承言预先安排的几个托,踊跃的把地契换了,呼延庚当即给了些金银赏赐,于是有几个胆大的,或者已经做好了和金人破脸的打算,也把地契换了,换地契的人数大约占来的人三分之一左右。 余下的人虽然没有更换地契,却将呼延庚要更换地契和用无主地招抚流亡的消息散播了出去。 以上四项工作,筹饷筹械和抚恤士卒,工作已经做完了。招贤令贴出,只有几个不得志的汉人秀才和童生应募,被分派到三个州城充当文书。 呼延庚任命两个燕人,铁达和郑伟,担任滦州和营州的巡检和守城指挥使,负责维持各州的秩序并征兵,其他的工作只能等人员配齐再慢慢来。 “所有工作以滦州为重。”呼延庚嘱咐赵伯臻,“我特地在滦州留下一员大将,负责滦州以及整个平州府的征兵。” 呼延庚招呼进一个人来,与赵伯臻相见:“这是我自幼的好友杨三生,字甚之,我特留下他在平州府助你,你们招上来的新军,就由甚之统带。” 杨三生,乃是金刀令公杨继业之后,父亲也在漉延军任职,自幼与呼延庚为友,后随父亲转到永兴军,在京兆府(西安)长大,此次随范致虚东来勤王,他就找到了呼延庚,要随好友闯下一番功业。 呼延庚就把他带到河北,现在平州算是大宋化外之地,呼延庚可以任性施为,就把好友任命为平州府兵马钤辖,让他凭空蹦了好几级。 在把平州府的事情都交代给了赵伯臻、张承言、杨三生三人后,呼延庚便安排返回沧州。 只有他带来的八百轻骑,大部分由杨可发和高宠率领,沿着海边原路返回,而呼延庚带着高鹭,来到滦河口,早有一条楼船等在那里。 张横跳下船来:“将主神算,知道咱们第一艘海船这么快就能弄到手,张横特地亲自驾船来迎。” 呼延庚心想,不给你们定个时限,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便问:“这条船买的?还是抢的?” “什么抢的?海上的兄弟投效的。” “靠得住吧,不会半道漏水吧。” “不会,这是木船,漏水也沉不了。何况我兄弟在这。”张横拉过来一条白面汉子:“我兄弟张顺,真要有事,他把将主背到岸上去。” 张顺?呼延庚暗暗记下了,以后找机会笼络下。 船开了,这船大致沿着海岸行驶,天色暗了下来,呼延庚睡不着,到最顶上吹风,没想到高鹭也在。 呼延庚走上前去搭讪,高鹭扫了他一眼:“你都有夫人了,还这样轻浮。” “本将讲个故事给你听。”呼延庚给高鹭讲的是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当然这时候还没有唐伯虎。 这个故事很精彩,尤其是在讲到大结局:唐伯虎扎死了对手,唐门重回兵器谱第一位的时候,高鹭咯咯直笑:“什么唐家枪,都没听说过。” 呼延庚道:“唐伯虎有七个老婆,他和秋香的故事还被传为美谈。” “你呀,休想!”说完,高鹭就跑到船舱中去了。 呼延庚回到沧州的时候,朝廷新的旨意和宣抚司的命令都已经到了。 求收藏、评论、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节 镇抚使 郭永端坐在沧州州衙上,呼延庚站在堂下,微微低着头。 “呼延庚,本官问你,何人给你命令,让你前出平州?” 郭永并没有向呼延庚展示圣旨和宣抚司的命令,反而质问呼延庚。 “临战之机,相机而动。” “好一个相机而动,你这一个相机而动,给张枢密,宗左丞引来多少麻烦?启衅啊,你知道吗,妄启边衅可是好大一条罪名。” 呼延庚攻克平州的捷报在朝堂上传开后,朝臣们对此的反应是两个极端。 以张叔夜宗泽等人为首,自然以大功上报。, 而御史中丞李回,尚书右丞黄潜善等人,则说则是擅启边衅。而且引用宣和七年的旧事,辽国平州刺史张觉降宋,被金国作为进攻宋朝的借口,“武臣贪功一掷,而致兵连祸结。” 当时两派廷议之时,朱凤琏在珠帘后问了一句:“若不进攻金国,如何迫使金国送回二帝呢?” 赵构的“迎回二帝”的旗帜,在真正面对触怒金国的风险的时候,露出了马脚,黄潜善回道:“自当以岁赐友金。” 全殿哗然…… “若非朱太后极力回护,黄右丞之主张又太过荒谬,本官今日就严办了你。”郭永厉声道。 呼延庚假装惶惶然的擦汗,这就是天热的好处了。 郭永公布了对呼延庚所部的奖励: “呼延庚恢复河间全路有功,转勋一级,授横海团练使,兼守并州刺史。”这是加工资,拿双饷。 “隳突冒进,取平州地界,当自担其责,授平卢镇抚使。”这是差遣,扩大了职权。 镇抚使? 郭永解释了一下镇抚使的权限:“镇抚使,自收盐茶之利,以应军需。上供财赋权免三年,馀听帅臣移用,更不从朝廷应副,军兴听从便宜。”没有节钺,却有节度使的权限。 郭永却没向呼延庚解释给他这勋位和差遣背后的斗争。 最初张叔夜给呼延庚设的是横海镇抚使,黄潜善等人坚决不同意。 而在争论平州事宜的时候,黄潜善“岁赐友金”的主张被驳斥回去,他就提出,让如果真要设镇抚使,就设在平州。 按照黄潜善的估计,金兵的反击当然是从拔出燕京东侧的这个钉子开始,就让呼延庚承受金人的第一轮打击吧。 郭永接着说:“以恢复河间之功,未有大战,本不足转团练使,但你在平州枪挑虏酋完颜斡离不,朝廷还存着和金人斡旋的心思,这份功劳不能明说,故而一并封赏在团练使中。” 呼延庚假装吃惊:“居然是斡里不?” “探子在燕京城下探知,女真大酋,只有完颜斡离不出丧,说是‘斡离不打球冒暑,以水沃胸,背病伤寒以死。’完颜斡离不素称身体强健,焉能中暑,而且还这么巧。” 郭永见呼延庚偷笑,便板着脸说:“完颜斡离不祸害本朝甚烈,将他阵斩,毫无疑问是大功,若非如此,你擅启边衅的罪名便无可抵消。” “张承言,心怀故国,不忘其叔之志,朝廷让他袭爵,平州刺史,正任平州刺史。”就是说张承言在平州有食邑。 “以赵伯臻知平州府兼领滦州,以张彦橘知沧州事兼领河北东路转运司判官。” 这两个人的任命倒不奇怪,单是在小小的平州一地,呼延庚是镇抚使,张承言有食邑,赵伯臻为平州知府,大小相制之意太明显了。 在和呼延庚说完了河间与平州的主官上的安排之后,郭永的神色放松下来:“庶康,你家娘子是隆德张有极的千金?” “是。” “太后体恤,调张确为知应天府兼京东西路安抚使,这样他们父女也住的近一些。” “谢天官为末将美言。” “没有大臣说过此事,是太后自行提出的。” “那谁人经略河东?”相对于岳父被调到应天(商丘),呼延庚更关心河东的局面。 “以傅亮为河东经制使,汾州张克戬为河东经制副使。” 喔?傅亮还是成为了河东经制使。这倒是要注意的一点。呼延庚暗暗警醒自己。 而就在呼延庚在平州的几天,王禀已经攻下了真定,率领大军返回汴梁了。现在以杨惟忠高阳关路都统制,总制河北防务。 以耿南仲为议和使,出使燕京,商议赎回二帝的事情。 又要和谈呀。呼延庚心中暗叹一句,现在还是专心抓住自己的地盘为妙。 呼延庚的差遣驻地变成了平州,但他不用立即到平州去,无论是河北东路提刑使郭永,还是河北东路转运判官张彦橘都没有催他,张彦橘见呼延庚仍旧是下属之礼。 “烈寒,你以转运判官之职,当把整个河间府的民生担起来。” 张彦橘道:“属下明白。”贵为一路转运判官,呼延庚的差遣也不过是招抚判官而已。但他仍旧对呼延庚自称属下。 呼延庚按捺住心中的欣喜,说道:“有粮方有根基,烈寒你既为河北东路转运判官,钱粮税收一事当是你本分。” “属下已经向河间、棣州、滨州三府行文,虽说今年过兵,但河北东路毁损不重,夏税和秋税仍要收半税。” “很好,张横、李俊的渔盐,你也要盯着点。” 张彦橘是从八品主薄,一级一级的升上来,行政经验比呼延庚丰富得多,呼延庚简单交代了下要抓紧粮、鱼、盐三项,就很知趣的藏拙,让张彦橘退出书房。 但夏税的征收却遇到了麻烦。 沧州州衙 呼延庚寒着脸坐在上首, “诸位士绅不来吗?”看着尴尬的张彦橘,呼延庚心中知道,这些士绅豪强大致还在观望状态,自己人不过一万六千,对于动辄亦十万计的女真军队来说,恐怕是太少了。这也是这些士绅豪强们不想出现的原因,也是他们对秋税推推搪搪的原因吧。 不对,无论自己有没有实力,士绅们对税收总是能躲就躲。 “他们”张彦橘脸色一红,“有龙虎山道师卜称,我军必败,所以士绅豪强们避而不见。” 前太上皇赵佶崇道,各类道教有了极大发展,弟子便开始在民间流传。妄用神兵的郭京,也可以算作广义的道门。甚至一些士人也多信奉。而在这样的乱世,各地豪强也在寻求神怪的帮助,反正见神必拜,总没有害处。 不过眼皮底下有人传道,我居然没有发现?呼延庚忿忿的想,“这道人是如何到了我沧州?” “这道人一直在宣防使营中。” 在宣赞营中?“好吧,告诉宣赞,我要会会他这个道师。”呼延庚心想,事情大了,这道师已经渗透进我的军营里来了。 呼延庚端坐在州衙的大堂上,不一会儿,宣赞领着道师进来了。这道师正值盛年,须发墨黑,一付仙风道骨的样子, “闻道师奉龙虎山道,先圣师以龙虎山而活民无数,道师何日到得宣赞军中?宣赞为何不报?” 宣赞向呼延庚介绍:“这是公孙先生,绵山纯阳宫真人,人称入云龙,有神鬼莫测之机,绛州城下,幸好得了公孙先生的指点,前往垣曲,顺利的保住了军资和国计。此后在汴梁城外,与金贼周旋,也亏得公孙先生智计百出,才始终未被金贼主力抓到。” 入云龙公孙胜?且试他一试。“道师是为沧州豪强来做说客吗?” 公孙胜一愣,他本以为要说鬼神之事,却不想呼延庚关心的是豪强,“非为活豪强而来,实为活沧州士民而来。”当下就说出女真残暴,呼延庚力量所不及,等到女真再来,恐怕沧州被屠不可避免,希望呼延庚能够远沧州而走,为沧州百姓留下一条生路。 “呵呵,道师此言不实,我等虽人少力薄,但行于大道,因而有上天护佑,女真虽大,然残暴非常,得罪于上天,实不堪一击。”他笑眯眯的,话语中却将道师让他退出沧州的话全部给堵了回去,仿佛一付用沧州做战场,然后一举击破女真的样子。 以他在在汴梁闯下的威名,的确有资格说这话。不过,公孙胜为什么要劝他撤走呢? 呼延庚又道:“女真自知残暴,得罪于上天,因而引草原撒满为之援,若其坐大,岂有龙虎山道门容身之处?” “我道门信众广大,若还不能与区区撒满相抗,此天意也。天若如此,我等也只能受之。”公孙胜的意思,就是你走你的,道门的事情不用你管。 公孙胜就希望金兵把宋朝的统治秩序都打乱,百姓流离失所,这才是道门发展的良机。他做了两种准备,一种是道门自行发展,另一种是如蛀虫般渗透进朝廷,比如宣赞的下属。 只可惜,宣赞的兵和财都被呼延庚拿走了,而这呼延庚似乎对自己神神鬼鬼这一套不感兴趣。 公孙胜还待继续套呼延庚的话,呼延庚却下了逐客令:“道师不若尽早离开沧州,洒家军纪森严,若明日再让洒家在河间府全境见到道师,那就要用洒家的刀试试道师的神通了。” 公孙胜没想到呼延庚说话这么跳跃,刚才还在说豪强的事情,现在就要赶人走。而宣赞这里自己经营了这么久,在沧州已经有了一些信众,自然不能轻易放弃。 “吾有一法,可让豪强纳税。” “有屁早放。” 求月票、红票、评论、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节 收税 “我帮了将军,将军何以回报?” 这个公孙胜,直接开口要回报,倒像是一个生意人。呼延庚道:“我指给你一城,让你在此城安然发展信众。”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吧秋税收上来,沧州等河北东路今年没遭到太大破坏,只要秋税能收上来,他就能把两万五千军队——包括平卢军在内——再养一年,而且能够做更多的军备建设。 而滨州知州董谊,明显和自己不是一路人,自己就用公孙胜给他找点麻烦吧。 “你到滨州境内去发展吧,滨州汇集了诸多希望乘船南下的流民,他们生活凄苦,很容易受你的蛊惑。” “呼将军,怎么能说是蛊惑呢?” “你干不干?” “好!成交。” 沧州二分之一的土地,河北东路三分之一的土地,都投效在柴进名下,而表面上的无主地,大多也被柴进占据。而柴进有丹书铁券,非谋反不得问罪。故自打柴进记事以来,他家从来没交过税。到了他当了家主,自然也不交。 呼延庚刚刚收复河间全境的时候,就找柴进催过一次粮,柴进拒不交税,只是报效了三千石粮食,这和他半个河北东路的身家实在不相称。 而且柴进在棣州、滨州也有很多田产,也不交税。棣州知州赵正云曾经拜访过柴进,说:“看在赵宋江山的份上……请柴员外襄助。” 柴进如何回答的不知道,不过民间流传一句笑话,赵宋江山,百家姓都要出钱,唯独姓柴的不出。 就是这么一个主,呼延庚决定那他开刀。对这样通着天的豪强,杀鸡骇猴不灵了,要杀猴骇鸡才行。 大群的难民正在河北东路的大地上徘徊。 七月,正是下地的季节,若是往日,农民们正在田地里劳作,以凑够一年的租税和自家的温饱。然而眼下,他们却顶着烈日,顺着道士的指引,向着各个庄园行进。 靖康年整整十七个月,既不安靖,也不康乐,金兵在河北西路反复过兵,整个河北西路不仅没有收成,还被宋军征收,被金兵打粮。家中一粒存粮也无。而大军路过,也把田土完全毁坏。 河北西路中等以下人家,十有五六都被迫背井离乡,因为即使家中存粮没有耗尽,也有可能被金兵抓了壮丁。 流民逃亡的路线有两种,一种向南往京师去,后大部淤积在黄河以北的相州一带,这也是宗泽所说,可以顿起百万义民的基础。另一条路就是向东,到河北东路来。河北东路不是金兵的主攻方向,而走河北东路的金兵又被河间府挡住,故而兵灾较小。 但河北西路的百万流民,就是一支吃光一切的大军。树木早就被剥光了树皮,树叶也早被采摘干净,都枯死了,没有一星半点的绿色。道路被太阳晒得开裂,被踩得尘土飞扬。 一群一伙的人,在这灰尘漫天的路上跋涉着,背包的。挑担的,推车的,拄棍的……一个个面黄肌瘦,破衣拉花。 没有表情的面孔,无神空旷的眼睛,苦难仿佛从眼睛里渗透过去,埋藏在灵魂里。路旁散落着倒下的尸体,不管倒下的人是不是还喘着气,若没有人照护,立刻就会被经过的人剥去衣衫,只留下一具具瘦骨嶙峋赤裸的尸体,任野狗撕咬。 沿途的村落没有炊烟,半坍陷的房屋张着没有门窗的黑黑洞口,流民过处,寸草不生。除非是豪强的庄园,家丁持弓箭在墙上守卫,这些流民才没有去招惹,绕路而过。 距离一里地外,呼延庚仔细观察着扔在野地的一些尸骨,这尸骨有被烟火熏烤的痕迹,显然是被同类吃掉了。前方目光所及,是着一大队流民。 他知道整个河北,流民遍地,知道流民悲苦。但是他从未曾想到,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在这之前,呼延庚见过张横带领的三万流民,那些流民是在金兵到来之前逃亡,手头总还有些准备,又有张横这样的强人为之组织,因此绝没有达到眼前的悲惨景象。 后来在孟津,将逃难的五万多百姓渡过河去,那些百姓多有富裕之家,也还没沦落到没饭吃的地步。 此后从河间去真定,虽然路上也遇到一些灾民,但一来急着赶路没有仔细观察,二来那些灾民的团伙规模都不大,也没有今日所见震撼。 呼延庚看着远处的流民,陷入深深的自责。自己干什么来了? 即使不用亲眼所见,自己也应当知道,遍地流民的惨状。但自己的焦点,只是在占地盘,粮草全靠常平仓供给,每日带着高鹭四处巡视得瑟,为这些流民,什么也没做。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高鹭。她害怕这些骸骨,没敢站过来。 呼延庚叹了一口气,走到高鹭身边,接过缰绳。 高鹭道:“高家庄可以放粮,只是也没有这么多粮食。” “高家庄尽力而为吧,不过也不能全靠高家庄,待转运司向河北东路发出征税令,高家庄踊跃一些,做个表率。” 他跳上马:“我们先回去。” 高鹭也跳上自己的马:“你准备怎么做。” “我忽略了,我需要的工匠、民壮,渔夫,农夫,都可以从流民中征发啊。只是还需要粮食。驾。” 一个老者拄着根拐棍,勉强在泥泞中跋涉着,他家一直是中等农户,有二十几亩地。喂着几头大牲口,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好年景的时候用结余粮食放点高利贷。在村子里还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 奈何金兵过处,颗粒不留,他家的存粮被收走了,大儿子被抓了壮丁,不知已经填在哪座城下。土地被大军践踏,毁得不成样子。就是今年夏天也没法补种粮食了。 一家人最终迫不得已踏上了逃荒的道路。听闻京东东路一带情况尚好,有活路。他便带着一家人先往东,再南下,沿途的难民汇聚,渐渐的便成了一股汹涌的人流。 他的儿媳妇,包着头脸,牵着孙子,小儿子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坐着小孙女,车上还捆绑着一点破衣烂被的家什的行李卷,这就是全部的家当了。 看着这路上的惨状,儿媳妇不断的掉着眼泪,她活了三十几年了,从来没离开过离家二十里的地方,如今抛下家园远走他乡,真不知道这道路的尽头等着自己这家人的是什么。 在难民中传言,河北东路的柴大官人家,以前是皇帝,粮食堆积如山,只要柴大官人拿出这粮食山的一角,就能让所有人渡过今年这一年。 难民默默流泪,默念着人群中的道士传授给她的“经文”,据说只要反复念诵,就能让已逝的亲人脱离轮回,进入极乐,灾害早消,自家能重返故土。 “我要死了……”一个难民只觉得肚子里象火烧一样,前天吃下去的一点磨碎的树皮和麸皮渣早就不知去向,他只觉得头昏眼花,双腿如铅一般沉重。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在路边坐下来,可是他知道不能坐:很多人象他一样,想坐在路边接接力,缓口气,结果身子一歪就再也起不来了。 念经的声音在耳畔愈来愈小,愈来愈远。那些道士们说:只要反复念,死了就能进入乐土,还能见到爹娘――只是自己已经有些记不清他们的面容了,到时候还能不能相认呢?总是可以的吧,爹娘总是记得他长什么样的――想到这里他的下陷的很深眼眶里溢出了泪水,把脸上的泥垢冲开了一道道的黑色的沟痕。 或许还是死了好吧?可是自己会被别人吃掉吧,不能,不能成为别人口中的食物。一股子虚火将他的生命力又激发起来了,他大声的念着不知所以然的“经文”,继续往前走着。 有人在呼喊:“散福了!散福了!” 每天三次,公孙胜就安排散出杂粮窝头来,数量不多,就是为了能够聚拢住难民,同时引导他们向自己需要的方向行进。 在沧州下属的南皮县郊外,有一座柴进名下的庄园,这算柴家在棣州的一个分支。大批的流民突然出现在庄外,将庄子团团围住。 庄园管家派人去向柴进去禀报,一面严令紧闭大门,庄丁们都上墙驻守。庄中管事在庄墙上望去,流民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 在流民当中,出来几个道是模样的人,向着墙上稽首,墙上放下框子,接了一个道士进庄去。道士进去以后,自报家门,说庄子外的流民都是龙虎山一脉的信众,南下乞活路过贵庄,请贵庄布施几日粥粮。 管事推脱说,还需员外决定。道士含笑退出庄去。 过了一会,突然听见庄外大哗。管事的出门问:“怎么回事?” “流民开庄子了。” 三日之内,柴进名下的三个庄园被流民攻破。柴进请沧州衙门镇压,张彦橘于是和柴进好好谈了谈夏税和秋税的事情。 求月票、红票、评论、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九节 束伍 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柴进很识相,张彦橘还和他约定,夏税和秋税都缴粮食,按一千五百蚊一石的价格折算成税收。 呼延庚现在是官身,用流民逼迫大户的事情,只能依靠和他不相干的公孙胜去干。他已经想好,转运司收上来的粮食,以招抚判官的名义全部截留,用来安抚流民。和张彦橘交代清楚之后,张彦橘就退出了书房。 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柴进很识相,张彦橘还和他约定,夏税和秋税都缴粮食,按一千五百蚊一石的价格折算成税收。 呼延庚现在是官身,用流民逼迫大户的事情,只能依靠和他不相干的公孙胜去干。他已经想好,转运司收上来的粮食,以招抚判官的名义全部截留,用来安抚流民。和张彦橘交代清楚之后,张彦橘就退出了书房。 现在张彦橘才是沧州的主官,呼延庚也没必要每次都要占着人家的大堂。他每天都在州衙后的书房办公。 就在七月份呼延庚和张彦橘谈完夏税和秋税的事情之后,邱穆陵仲廉进来了,呼延庚问:“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林冲,你们把人拉进来了吗?” “史进已经和林冲认了师兄弟,林冲也被聘为宣抚司的教头。” “只是个教头?” “给了个大使臣的武阶,已经上报给宣抚司了,估计问题不大。” “总之,林冲已经是咱们的人了?” “是的。” “那好,给他一封调令,调往平州,担任练兵指挥使,给我练出五千可用的战兵,才准回来。” “是!” “他可以带家眷去。你和史进也去。” “我?” 呼延庚给邱穆陵仲廉写了一副告身,以宣抚司走马承受和平卢镇抚使的名义,任命邱穆陵仲廉为权行平卢镇抚使司事兼镇抚使司都督军事,代表呼延庚行使镇抚使的职权。随后把镇抚使的印信交给邱穆陵仲廉。 “你代我掌印信,平卢境内,你就是我。都督军事本朝已不常置,故而这个职位只是我的私属,只要对我负责。” “谢少兄的信任。”邱穆陵仲廉拜倒在地。 “你我兄弟,不必多说。史进为平州府兵马钤辖兼提举平卢团练公事,把杨三生换回来,杨三生在咱们队伍里资历浅,暂时坐不住钤辖的位置。” 呼延庚又把史进叫进来: “以你为平州府兵马钤辖,平州的那五千新兵,你要给我带出来,一个月之内能够成伍上阵,识金鼓。你可以带你自己本部一指挥老兵过去做种子,还要什么条件另说。”。 他想了想,接着说:“咱们这五千新兵,都是朝廷编制外的,只能以编练团练的名义,以朱武、陈达、杨春、傅慈为提举团练公事。” 这等于是把史进一个指挥扩充了五千人。 因为王进在发鸠山——盘秀山之战的功劳,可以荫一子,而王进没有后人,这个荫官就落到了史进身上,加上史进本身立的功劳在此基础上计算,现在史进已经是武功大夫了。以这个官阶来带领五千人的军队,也算合理。 而朱武、陈达等人汴梁之战后朝廷亦有封赏,这次跟着史进又进了一大步。 不知道金兵什么时候会打过来,先让新兵能够列阵而不逃跑,一个月时间已经非常紧张。 史进是陕西人,但在西军与平州都没有根基,只能依靠呼延庚的支持,他脱离不了呼延庚。 随后,呼延庚又把宣赞叫了进来,自己的两河宣抚司右军,以宣赞为坐营都指挥使,管理全军。右军本部在攻下河间后都有些松懈,汴梁也送了一部分家眷过来,整体上军纪有些散漫。 “从明日起,全军进入备战,十五日内,要能出战。” 呼延庚在安排自己麾下的军队备战,他认为大约一个月之内,战争就会再次开始。但燕京城里,金国的进度比他预想的要慢得多 因为完颜斡离不死了,打马球中暑死了。 金国的继位制度非常奇葩,兄终弟及。完颜阿骨打、完颜吴乞买、完颜斜乜为一拨,等这三兄弟转完了,就该轮到完颜斡离不、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完颜蒲鲁虎这一拨了。 完颜斡离不雍容大度,威望卓著,加上阿骨打的嫡长子早死,而且没有亲生儿子,故而早被定为完颜家皇位继承人的第二代第一人。 而且完颜阿骨打系的王子们,内部自有打算,借着完颜斡离不接过皇位的良机,把皇位就在阿骨打系内部传下去,而不再传给吴乞买的子孙。 但这个打算酝酿的时间太久,以至于被完颜吴乞买的儿子们感觉了出来,嫡长子完颜蒲鲁虎就希望直接继承父亲的皇位,不再经过堂兄们的手了。 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吴乞买两系的矛盾已经非常明显,现在只是老一辈的斜乜等人还未去世,矛盾暂时被压制住了。 而且以完颜斡离不的威望,完颜阿骨打系的人认为拿到皇位十拿九稳,也不急于在现在动手。 但完颜斡离不突然死了。 完颜斡里不的死打破了整个金国的政治平衡,除去继承人之争以外,完颜斡离不担任着南京路都统,控制着辽国治下最富庶的南京道,他的突然死去,使得南京道的争夺也变成了矛盾爆发的起爆器。 完颜阿骨打、完颜吴乞买两系的金国贵族谁都明白,哪一系拿到了南京路都统,就能在接下来的储位之争中获得优势。 而南京路都统的位置,非要现在的金国皇帝完颜吴乞买亲自任命才能服众,为此完颜讹里朵亲自前往上京会宁府,与完颜阿骨打的庶长子完颜斡本商议后,再同完颜吴乞买一同召集诸位勃极烈商议,他还带走了完颜斡离不的心腹刘彦宗为自己出谋划策。 同样,完颜蒲鲁虎也早已带着兄弟和谋士往上京去。 而与继位问题全无关系的完颜粘罕,完颜挞懒等勃极烈也往会宁去,一来参加勃极烈会议,二来看有没机会左右逢源占些好处。在燕京,只剩下名义上的都统国王完颜闍母,他既没有行政经验,也无随机应变得能力,更加指挥不动其他孛堇的猛安。 他在燕京留守的任务就变成了一个:“别把燕京丢了,待吾等回来再与宋人算账。” 因此,无论是王禀攻克真定,杨惟忠收复雄州,还是呼延庚夺取平州,燕京的金兵都没有什么反应。 王禀已经率军撤回了京畿,而刚刚官复原职的高阳关路安抚使杨惟忠,则率领近十万人与金兵隔着白沟河相持。数十万大军面对面不发一箭一矢,史称“静坐战争”。 呼延庚不知道金国的这些变化,他只专心的在河间督促三件事:“屯粮、练兵、造船。” 呼延庚将杨可发、鲁智深、关力原、熊大白四人召入自己的书房。 在太原的时候,杨可发和鲁智深比呼延庚的品级和资历都要高,但现在却成了呼延庚的下属。 因此呼延庚对杨可发与鲁智深非常尊重,以兄长事之。 现在这四个人,经过汴梁之战后受过封赏,官阶都不低。杨可发已经踏入横行诸司的行列,鲁智深是横行副司,还在大相国寺挂单,关力原和熊大白也都是大使臣。 呼延庚对众人说:“咱们横海团练使司要办团练。” 啊,四个人都愣住了,团练使不是虚职吗,什么时候需要真的办团练了? “我要以团练使司的名义招兵,也是以你们各自指挥为种子,每人再加两千新兵,一个月内,要能上阵,识金鼓。”在决定招抚流民的时候,呼延庚就决定把军队的规模扩大。 杨可发当即明白,以团练之名,领了呼延庚的私兵。 杨可发一言不发,他的两位从兄,杨可世和杨可胜,都是西军中有名的猛将,都已经为国捐躯,他杨可发难道可以例外吗?只要能杀北虏,手下有兵,多多益善,管他是官军还是团练呢。 鲁智深双手合十:“我弥陀佛,善哉善哉,将主,你吓着大师了,大师只好杀两个人压压惊。” 熊大白和关力原都是大喜过望。他们俩以前不过都头押正,自从跟着呼延庚,官阶和差遣不停的往上跳,看今天这意思,自己已经快追平杨可发这样的世袭将门了。 经过这么久的并肩作战,呼延庚认为关力原和熊大白都是肝胆相照的好汉子,值得信任。 于是呼延庚颁下命令,任命杨可发、鲁智深、关力原、熊大白为团练司提举团练公事。 他们各自的本部指挥中,本身就有官阶的,被提拔出来,担任指挥使、虞侯、都头、副都头。其余的按照资历深浅,以往功劳大小等,分别担任押正和伍长。目前招募的新兵分作二十个指挥。将编成四个厢,鲁智深为第三厢行军司马,关力原为第四厢行军司马。杨可发为第五厢行军司马,熊大白为第六厢行军司马。第一第二的番号,呼延庚留给了卢龙军。 呼延庚定下一个规矩,这二十个指挥在一个月后,将进行练兵大考校。排名前四的指挥使,将加上行军长史的头衔,协助管理本厢。 由这些指挥使在二十名指挥虞侯中挑选自己的搭档,因为呼延庚将把军队快速扩充,因此,这二十名指挥虞侯很有可能在短期之内提拔成指挥使。 在两人一组的指挥使——指挥虞侯的搭档确定以后,再由指挥使和指挥虞侯挑选自己的都头和副都头。 求月票、评论、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节 练兵 在这些指挥使们把都头们上报后,呼延庚做出简单的干预,将各个指挥下属的都头们对调,让各个提举团练公事所部的人员互相参杂。 在都头和副都头再次确定后,由都头和副都头选择下属的四名押正和四名押副,再由押正和押副选出下属四名伍长。 而呼延庚带着对押正和伍长再做出一轮调整后,由伍长在新征募的新兵里,找出他的四名下属。 这样一都是八十八人,每个都头副都头配属十名亲兵,每个都共计一百人。 五个都为一指挥,指挥使、指挥虞侯下配备五十名旗号金鼓手,包括:旗牌二名,角旗四名,认旗二名,门旗三名,号炮手二名,执五方旗五名,金鼓十名,执号带五名,巡视旗五名,医师一名,医兽一名,护兵十名。 杨可发、鲁智深、关力原、熊大白四人,每人分别统领五个指挥,每五个指挥组成一个团练厢,简称团。 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四个团练厢终于确定起来。王贯清带领机宜文字们抓紧赶制花名册,另有萧让和金大坚两名机宜文字为杨可发等四人赶制印信告身。 萧让和金大坚都曾跟随宋江造反,被招安后,赵佶喜欢两人的才艺,留他们在汴梁做个墨客弄臣,呼延庚发现这两人后,就找朱凤琏要了这两人过来。 萧让问呼延庚:“将主,这就直接刻厢都指挥使的印信吗?” “使?只有天家的使臣能用。”按照来源来说,什么团练使、节度使,都是天子的代表,而这个提举团练公事,是呼延庚自取的名号。 以前从河东收拢溃兵,呼延庚任命过权厢都指挥使,但那时秩序已乱,无人追究,现在可是朝中黄潜善等政敌时刻盯着。 呼延庚本来想直接叫师长旅长,但想想还是要尊重人们的习惯,不能太突兀了,便道:“还是叫团练行军司马和行军长史吧。” 司马一职,始建于三国魏元帝咸熙元年,职务相当于军谘祭酒。至唐代在出征将帅及节度使下皆置此职,唐后期军事繁兴,多以掌军事实权者充任。但宋代节度使成为虚职,行军司马也就不再设置了。 但和都督一样,这个职位并没有废除。 呼延庚拿到镇抚使的实权,设立行军司马,既无具体的法条支持他这么做,但也没有实际的规章不允许他这么做。他新练的一万五千团练兵,都挂名在镇抚司下。 第二天,四个团练司行军司马和长史到沧州城外的空地上进行校阅和训练。 宋军在长期与辽国的战争中,发展出一整套完整的军事科学,而在对敌实践中,以列阵为第一。 因此这一万五千新兵,刚开始的任务,就是学习列阵。而呼延庚又加入了后世队列训练的方法。 训练主要分为四个部分:队列、号令、列阵、长枪术。 在呼延庚看来,队列训练是最简单的,但真正让新兵们熟悉了向左向右转,基本做到整齐划一,已经到了七月底。 而完成了以指挥为单位的列阵训练,已经是八月中旬了。 八月十二日,新兵们开始长枪术训练。 宋军以长枪为第一冷兵,故而长枪术是在宋军中最普及的。宋军的阵列枪法可以说是在宋代长期的军事实践中逐渐形成的,其中又经过呼、杨、高多位枪术名家的改良,实战性和威力都最适合现在战场的需要。 呼延庚将刺刀术的一些优点融入其中,并且将宋军传统的列阵枪用现代刺刀数进行了简化,更易于教学。 而且,呼延庚来自现代,他把现代的一些常规训练方法引入了军事训练当中,比如——动作分解 长枪训练的第一步“持枪”。 军汉们右手提起长矛,握住矛尾,拇指贴在右胯,左手稳住矛身,左脚前迈,上体微微前倾,中心落在左脚后跟。目光盯着虚拟的敌方。摆出这个姿势后,特别是全团两千七百人余人同时摆出这个姿势后,人人真的感觉自己杀气腾腾,有持矛一击的冲动。 “前进!”。 持矛前进,左脚永远在前,中心永远落在左脚上,保持着随时可以出枪的姿势。 还有后退、逼近,跃退,持矛左右转等种种移动步法。军汉们听着口令,不断练习,最开始,不时有摔倒的,但十几日的练习下来,万名军汉,排开方阵,按着金鼓号令,进退自如,如同一人。整个团,就在这样的训练中,形成团队。 “相信长枪,首先要相信同袍。”在持矛推进中,最重要的,就是坚信战友和自己同步推进,绝不会抛下自己一人。集体的步伐是一种鞭策,形成习惯之后,即使面对大炮,也能做到列队而进。 “出枪时,两臂向敌要害,猛力推枪,同时以右脚掌的蹬力和腰力,使身体向前,同时左脚向前踢出一大步,在左脚着地时同时刺中敌人,右脚可自然向前滑动……” 在滦州城外,史进麾下的镇抚使司团练,也和横海团练使司一样,编成两个团。林冲带领五百老兵,教导着最基本的枪术。林冲本是枪术名家,但现在没有时间去培养河朔大枪,而他看过呼延庚写给他的信,和抄录的二十页“秘笈”,便将呼延庚所要传授的枪法了然于胸。 “距离较远的时候,可以使用垫步,右脚迅速向左脚跟移动,脚掌着地的同时,左脚向前踢出一大步,迅速猛刺。” 看着林冲讲解和示范,人人都相信自己练好了可以一招毙敌。士气的根本,便是建立在自己战无不胜的信心之上。 “……防刺的要点,不是用矛身挡架,而是用矛尖,拨开对方的长枪,这样可以快速反刺。具体的防刺术分为防左刺和防右刺,防下刺。” “要注意防左侧和右侧的偷袭,防侧刺的要点在于……” “拼刺时,要注意敌军可能用枪钻挥打你们,防止枪钻的要领是……” “当敌人从后方袭来,最怕的就是惊慌逃避,转身反刺的要领是:撞击劈砍。以两脚跟为轴,身体右转,同时双手向后拉矛杆,并转头后看,用矛杆撞击敌人的腹部,身体继续右转,左脚向前一步,同时左手拉右手推用枪钻狠狠的打敌人的面部。” “应用步法一定要灵活,例如,左脚前进也可以是右脚后退……” “招式的欺骗包括,骗左刺右,骗右刺下,骗下刺上……” “要充分利用地形,处于上坡时刺杀的优势在于……,在壕沟中刺杀的优势在于……” “如果在大队中落单,可以组成长矛三角阵。三人长矛组最具威力,三人之间的配合是……” 教头们一面转达和学习呼延庚拟定的教练话术,一方面与自己的实战经验相配合,让河间与平州两府的一共两万多新兵,基本掌握了列阵和简单枪术。 距离“上得了阵,拿得住枪,口里有沫,就是好兵”的标准只剩下“口里有沫”还没达到。这已经到了八月底。 “如果我们不去打仗, 索虏用长矛, 杀死了我们, 然后吃着我们的骨头, 对我们的妻儿说, 你看,这是奴隶, 我们的妻儿,也要生生世世为奴隶。” 呼延庚在河间、平州新招募的新兵中,很大一部分是流民,上面这一段诗,呼延庚稍作修改,交给新兵们传唱。 “金贼劫走了全城的壮丁和女子,还带走了所有的粮食,兄弟躲在城外的沟里,半夜偷跑回城里,饿得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偷饿死的尸体,煮了吃。可兄弟的老婆孩子,再也找不到了。” 这个新兵在高台上讲,台下戚戚同感,遍地流民,受的苦难,大同小异。 “狗日的索虏!”有人低声咒骂,更多的人一起咒骂;声音小而变大,震耳欲聋。 过了一会,下一个人上来讲。士兵们情绪起来,踊跃得紧。头天晚上开完,第二天晚上接着开。每次开到酉时,大伙儿的苦难互相感染,全场千余人放声大哭。这样的动员会,每天晚上,在各个团轮流召开。 “如果我们不去打仗,我们就要变成饿殍,被别人吃掉,我们的妻儿,也要永世为奴。” “如果我们战死了,为保卫我们的妻儿而死,我们将用为为子孙所铭记,我们的香火,世世代代也不会断绝。” 在呼延庚将新兵进行弓弩、旁牌、巨弩、投石机等专有兵器训练,同时利用每天晚上的时候进行动员。 在刚开始进行队列训练的时候,呼延庚已经从流民中征募工匠,打造偏厢车。到九月底,呼延庚所要的两百辆偏厢车已经造出来了。 唐宋本来就有兵车的编制,但不常用,已经渐渐淡出战场。宗泽在河北的时候,又造了一些战车,在成为尚书左丞后,更下了一道命令,要各地守臣打造决胜战车: “共需制造决胜战车一千二百辆,每辆用五十五人,一卒使车八人拥车,二人扶轮六人执牌护车。二十人执长枪随牌护车,十八人执神臂弓弩随枪射远,小使臣专干办阅习车事。每十车差大使臣总领为一队。” 求月票、红票、评论、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节 偏厢 对宗泽造战车的事,呼延庚知道另一个时空的结局,造出来的大战车基本没什么用。 但宗泽是很有执行力的人,他把造一千二百辆战车的原材料给沧州送了一份,还派来了以为将作监的大匠,姓孙,名凿,世代在将作监制作攻城器械。呼延庚便提早启动了他的车营计划。 呼延庚要求给孙凿组织打造车,就是后世明代的偏厢车。每辆四轮长辕,用骡二头,两头俱堪骡架,以便进退。上用偏厢,各随左右安置。长一丈五尺,两头各有一门,启闭出入。 偏厢车可以一车多用:首先是当做普其次是将车辆连起来,可以成营垒,而呼延庚的筑垒地域中,也可以用偏厢车为支点,构筑临时的城垒。 三是偏厢车带有驻锄,放下驻锄扎入土地中,偏厢车就成为拒马,这比普通的拒马稳定,高大,却能更快捷的移动。通的大车,当做运输工具和后勤工具。 除却这些好处,呼延庚还让魏定国设计三十管联装火箭,仍旧以卡秋煞为名,可以架设在偏厢车上。神火将军魏定国,别人只把他当做放烟花的,只有呼延庚让他上阵杀敌。他感怀呼延庚的知遇之恩,就主动投奔到呼延庚麾下。 整个车营编制战车一百二十八辆,每车设押正押副各一人总管。二人管骡头。舵工一名,专管运车,左右前后,分合疏密。见派军士二十名,分为长枪,旁牌各两伍。 长枪手管火箭和八牛弩,施放之后敌人驰近,便执长枪下车。 旁牌手掌弓弩,神臂弓、硬弓都算在内,按号令对敌放箭,敌人突破车阵后,持长刀旁牌与敌人厮杀。 车前后的骡架可以用铁钩相连,成为车墙。 每四车为一都,都头,副都头各一。十六车为一指挥,指挥使、虞侯各一; 另配属支持兵员一百余人,一个车营(指挥)满员人数仍旧是五百五十人。 车营指挥现在还不是独立兵种,只是普通的步兵指挥加上了偏厢车而已。 呼延庚的第一期目标,是为正在编练的六个团练司,每个司配属一个车营指挥。在实战中摸索经验,最后向车、骑、步、炮的合成部队演进。 既然造出来了,沧州的团练军就开始演练。目前宋军们把偏厢车主要当做活动拒马和弩炮架在使用。 就在紧张的训练当中,一个月又过去了。 军事上的准备还算顺利, 十月底,等八成的豪强都缴了秋税之后,作为“绥靖地方”的成绩,龙虎山信众被呼延庚向南驱逐,他们成群结队,向着滨州涌去。 临行前,公孙胜送给他一个番天印,说是广成子传下来的宝贝,可以镇番兵。 呼延庚想,这东西我比你见得多,在景点门口一堆一堆的卖,不过你这番天印是拿玉做的,雕刻得还挺精致,我见过的都是塑料的。 但他没有揭破,带着这个番天印去校场。 他带着来沧州的宣抚司右军,总计六千人,五百人跟着史进去了平州府,两千人作为横海团练使司的团练兵的种子分了出去。但高宠带着三百家丁加入了右军,现在右军总计三千八百人。 他看着校场上右军的训练,右军统领歩鹿孤乐平正在校场上喝骂。 右军中五百铁骑直属歩鹿孤乐平,八百轻骑由郝思文率领,高宠副之。一千正规步兵由宣赞率领,一千杂兵,包括陷阵营,火箭营,号炮营等,由各个指挥使统带。 现在歩鹿孤乐平正在校场上大声喝骂,挨骂的人正是高宠。 原来今天全队合练,高宠少年心性,要逞功劳,在没听到号炮的时候,就预先带领自己的家丁冲了出来,他一动,后队视前队,整个轻骑都跟着冲了出来,把合练搅得一塌糊涂。 “不尊号令,虽胜亦斩,你知不知道?高武穆的家教就是这个样子吗?”高怀德谥“武穆”。 高宠低头挨训,这时校场边上一道白影直接冲到歩鹿孤乐平身边,举鞭要打:“渤海郡王也是你口中叫得的。”这白影正是高鹭。 高宠把马腹一夹,拦在高鹭马前,挨了这一鞭:“姐,快回去,校场随意驰马,论斩。” “好啊,我倒要看看,谁敢斩我高家的人。” 歩鹿孤乐平大怒,他厉声喝道:“高宠不尊号令,十军棍。高鹭身为女子,乱闯军营,还在校场驰马,试图鞭打统领,三十军棍。” 高鹭叫道:“我看谁敢打我。” 高宠滚鞍下马:“高宠愿代姐姐受罚,请将主一并打四十军棍。” “好。打高宠四十军棍。来人啊,打。” 这时过来两个军汉,将高宠拖到一边,按倒在地,开始打军棍。 高鹭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们……你们这般欺负我高家。”举目四顾,看见呼延庚在这边,便打马过来:“我弟弟挨打了,你管不管?” “乐平处罚在理,何须我管?” “是我弟弟啊。你……看我面上,饶了他吧。” 呼延庚心想,这不开玩笑吗,我要开口饶了他,乐平的威信何在,军法的威信何在。 “习武之人,四十棍打不死的。” “我打你四十棍,看你死不死。” 两人正说话间,高宠已经挨完了打,被人扶着站起来。原来歩鹿孤乐平在打了十棍之后,说念在高宠年幼,又是初犯,其余三十棍暂且记下。 “你看你看,还能站起来,没事的。你女孩儿家,以后少来校场。” “我不理你。”高鹭也不管她弟弟,自己打马离开军营。 呼延庚催马追上去,和她并马而行:“就算要救你弟弟,总得有个名目啊。” “打都打完了,还救什么?” “还有三十棍呢。” “你要再敢打我弟弟,我便从此不理你。” 呼延庚见她在火头上,便不多话,只是把番天印交给高鹭:“给你。” “这是什么?” “公孙道长送的礼物,番天印,战番兵时,可以压住对方的邪性。你给高宠吧,我们就要上阵战番兵了。” 高鹭接过去看了看,问:“你就一个吧,给了高宠,你自己就没有了。” “高宠还是小孩子,经验少,多个神仙保佑,也是好的。我用不着。” 高鹭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那谢谢你了,上了阵,你也多看顾下高宠。” 呼延庚心情舒畅的回到州衙。进了他和张婵的房间,却发现王贵妃——现在已经不是贵妃了,应该是废庶人——也就是王宗濋的妹妹在座,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事忙,居然把这个人给忘了。 王贵妃抽泣着,显然是刚刚哭过。见呼延庚进来,她福了一福,又向张婵道:“妾身这点事情,就拜托夫人了,妾身是个苦命人,只有夫人能救命。” 张婵倒是故意做出一副主母的派头来:“你先回去吧,我自有主意。” 呼延庚待王贵妃走出去,便问:“娘子,她来做什么?” “相公我倒要问你,太后要你带着她做什么?” “呃。她是叛臣王宗濋的妹妹,太后让我以她为质,和王宗濋做些交易。” “我听王贵妃说,她的兄长叛国,她一点也不知道。” “是的吧。”呼延庚也这么认为,赵桓和王宗濋出逃,赵桓没有带这个最受宠的妃子,王宗濋也没想起这个妹妹,在丈夫和兄长心目中,这个美貌的女子并不如何重要。对王宗濋而言,只是一件用来交易的物品吧。 那么,那王宗濋的弃物,又能和王宗濋本人换来什么东西呢?更何况,王宗濋一个降臣,对金国也没什么价值了,又有什么值得拿出来交换呢? 呼延庚一直没想清楚这个问题,所以一直以来,他在潜意识里把王贵妃都忽略了。 呼延庚把这些想法都和张婵说了,张婵叹道:“她真是个可怜人啊,兄长叛国,她有什么办法呢?” 呼延庚这才想起来问:“她今日找夫人何事?” “啊,我正要和夫君说呢,王贵妃求我,不要将她送到王宗濋那里去,她猜想王宗濋多半会再把她拿去讨好金人,将来的凄惨可想而知。” 呼延庚想了想,在另一个时空,王贵妃连名字都没留下,看来是在浣衣院就被折磨死了。 张婵看呼延庚不说话,就补充了一句:“她是个可怜人,夫君能不能把她留下。” 呼延庚觉得好笑,朱凤琏把王贵妃交给自己的时候,可是交代了另一个任务的,张婵想给自己留一个敌人么? 想到朱凤琏让自己把王贵这好生折磨,让她生不如死,呼延庚心里不由得烧起一把火来,他试探性的问:“留下她,只怕太后怪罪啊。” “王贵妃说了,太后将她交给夫君处置,就当是府里的奴婢了。” “她可愿意做奴婢?她原先可是贵妃啊。” “夫君的意思,只要她自己愿意,夫君就许了。可不许反悔。”张婵一股计谋得逞的坏笑,“她已经认了我做主母,还和黛绢认了姐妹呢。我有一个贵妃做奴婢了。”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呼延庚一拍脑袋:“哎呀,中了夫人的计了。” 求月票、红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节 郑伟 金国在会宁的储位之争已经告一段落,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完颜吴乞买既想把皇位最终传到自己嫡长子身上,但又没有魄力和胆量更改勃极烈议事的制度,唯一能采取的办法就是拖下去。 幸好完颜吴乞买和完颜阿骨打这一辈,还有一个嫡亲的弟弟——完颜斜乜,也是名义上的皇位继承人,因此决定第二顺位继承人的需要还不紧迫。 完颜吴乞买做出了一个中庸的决定,任命完颜斜乜为南京路都统,燕京留守。正三品。带本府尹兼本路兵马都总管。 但是完颜斜乜年纪也大了,而且完颜闍母一直在燕京,故而任命完颜闍母为同知留守事,正四品。带同知本府尹兼本路兵马都总管。 吴乞买又任命自己的次子完颜胡鲁(宗固)为副留守,从四品。带本府少尹兼本路兵马副都总管。让自己的次子向两位叔叔多请教。 金国已经开始向宋朝学习大小相制之道。 在上一个冬季对宋朝的入侵中,金国未竟全功,在决定了南京路都统这个敏感的职位之后,诸位勃极烈继续留在上京,商议再次入侵宋朝的事情,而完颜胡鲁则先期赶回燕京,协助完颜闍母处理燕京政务。 经过这一轮去上京,开会,回燕京,完颜胡鲁先到达燕京。的时候,已经是十月了。 完颜闍母已经探知,平州为“附宋贼寇所夺”,他还不知道是正牌的宋军夺取了平卢三州,仍旧以为是心念宋朝的义军干的。 “叔父身为燕京同知,自当扫平周边匪类。”完颜胡鲁毫不客气。从金兵东路军南下汴梁,完颜闍母和完颜斡离不合作无间,已经表明了他在太祖太宗两系之间,站在哪一边。 “那你去吧。”完颜闍母不善言辞,他无论辈分、官职、爵位都比完颜胡鲁高,一点面子也不给当今皇帝的二儿子。 不仅不给面子,完颜闍母麾下,掌握着完颜阿骨打当年的亲卫——一万“硬军”,他也不让完颜胡鲁调动。 完颜胡鲁也是硬气,他带着自己的猛安三千人,又以副留守的名义调动周边的渤海人、契丹人、燕地汉军等等,一共凑齐了万余人,就直奔平州而来。 在完颜胡鲁出发以后,完颜斜乜、完颜讹里朵、完颜达懒、完颜兀术、完颜蒲鲁虎等姗姗来迟。金国大军再次云集燕山路。 吴乞买的嫡长子完颜蒲鲁虎本希望和弟弟一起控制燕京,现在弟弟出征了,他便有了一个好借口:“大军当留在燕京,扫平侧翼的贼寇之后再南下”。 抛却完颜蒲鲁虎的心态不谈,现在燕京金兵面临一个问题:是按照会宁商议的结果立即南下,还是先解决平州的贼寇? 金国此次的进攻方略,仍旧是东西两路同时南下。不过西路是在太原取齐,完颜粘罕、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再分路进兵。 东路还是阿骨打、吴乞买的嫡亲子弟领军,以完颜斜乜为东西两路主帅,坐镇燕京。以完颜闍母为东路军都统国王,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完颜蒲鲁虎、完颜达懒等为监军辅佐。 完颜蒲鲁虎先摆明态度,他要先扫平燕京周围的贼寇,等弟弟回来。 完颜讹里朵道:“南下攻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阿骨打系的子弟都要立即南下。 完颜蒲鲁虎心中暗道:“哎呀,会拽文了,居然会说成语了,一定是那个汉儿刘彦宗教你的。好,我假意争执一番,再送尔等南下。” 这次金兵南下,为了鼓励各部用命,设下了类似于分封的封赏:南朝诸路,谁打下来就是谁的。 故而完颜讹里朵等人都要立即南下,打下自己的封地,而完颜蒲鲁虎则另有打算,他要控制燕京,故意说所有大军都要在燕京等着平州之战的结果。 完颜家子弟一番争论,都认为完颜蒲鲁虎不对,怎么能用自家兄弟的生死挡着大伙儿发财呢? 最终达成协议:完颜闍母率领大军南征,完颜蒲鲁虎待扫平燕山路周边的贼寇再南下。 “来的是完颜胡鲁,总共一万余人?”史进听到这个情报,嗤了一声,“正好试试我们的新兵新阵。” 邱穆陵仲廉坐在上首,他想了想:“谨慎起见,还是要向将主报告。” 自有文书起草这报告给沧州送去。邱穆陵仲廉以自己手头的兵力安排与完颜胡鲁的战事:“请张刺史率领本部,安守卢龙,铁达、郑伟,率领本部到滦州听令。” 现在邱穆陵仲廉手头的部队,有史进和林冲带领编练的五千新军,分为第一、第二团练厢,邱穆陵仲廉自领第一团,史进率领第二团。卢龙、滦州、营州各有一千余人的守军。总兵力接近一万人,和完颜胡鲁的兵力差距并不大。 五日后,金兵抵达滦州城下。 除去平州知府赵伯臻,现在在滦州负责守城的是燕人郑伟。 郑伟曾经是郭药师麾下怨军的一员。他的家人被女真掳走,与金人有血海深仇。在郭药师降金后,他自拉部属,成为一支在燕山路的义军,在真定和尚洞大会后,投奔的呼延庚。 两万金兵都集中在滦州城下,将全城团团围住,城中只有一千守军,城上众人看见无边无际的金兵,都面露惊恐之色。 郑伟下令:“把青壮们都带上城,让他们看看。” 看什么?传令兵不明白,但还是遵令去召集青壮。 城中征发的三千青壮来了一千余人,在这面城墙上都挤不下了。军汉和青壮都非常茫然,不知道郑伟要让他们看什么。 郑伟一点也不着急,他太清楚金兵攻城之前的一套作为了。 金兵带着千余百姓,仿佛多是女子孩童。这些女子身上的衣衫被撕裂成条缕,勉强的遮住羞处,被那些金兵用皮鞭驱赶着,盲目的向前走着。金兵在离滦州城墙一里地之外停下来。一队队地骑兵其可将那些女子孩童团团地围住。 那些金兵架起了铁锅。一些金兵走向那些带着孩子的人群,人群里开始乱了起来。一些衣衫破烂的母亲带着孩子跑向城门,金兵们冲上去,将那些孩子砍倒在地,然后尸体扔在滚烫的锅里。只剩下痴痴呆呆的母亲在原地嚎哭,然后这些母亲也被马蹄踩死。 城上的青壮发出惊天动地的惊讶的嘶喊。 一些金兵们举着孩子的尸体,向着城头的守军,嘲笑着,辱骂着。 一个骑马的金兵跑到城墙下一箭之地,高呼:“速速投降,若是攻城,只消一个大兵上城,鸡犬不留。”他打马来回跑着,呼喊着这句话。 郑伟取出弓箭,架好,一箭将喊话的金兵射下马来。 他头也不回,下令道:“传我的话,让城里每一个人都听到,‘城上亲眼所见,金贼用巨鼎煮孩儿,你们的妻儿都会被吃掉,如果你们不守城的话。” 很快,这句话就传遍了全城。 郑伟还在城头观察着金兵,他大声的吟唱起来: 母生我兮,父亲养我。 日日劳作,岁以租赋。 胡虏来袭,贵人弃我。 死以抗兮,繁华寥落。 妻子离兮,亲亡家破。 削木为戈,血染红巾。 宁归黄土兮,不为狄奴。 宁归黄土,不为狄奴!城上的军汉纷纷重复着这句话,慢慢感染了城上的所有人。 巨大的呐喊声传了过来。金兵鼓噪着,千余人驱赶着两倍的壮丁向前填埋着壕沟。骑在马上的金兵肆意羞辱着正在城墙上看着的宋兵,一个金兵纵马将落在后面的健妇踩到在地,伴随着被踩的妇人的哭喊声。长声大笑。惊恐的民壮加快了脚步,向着护城河蜂拥而来。 郑伟咬了咬嘴唇,一丝丝惺味化在口中。看着两侧脸色不忍的手下,面无表情,在看着那些眼睛有如死灰的壮丁们,右手狠狠的向下一斩。身旁的的传令兵立刻大吼,“弓箭手,准备!”。斜斜的弯弓被张开,指着下面准备填埋壕沟的人。 下面的人,听到城上的喊声,停了一下,金兵立刻追了上来,几个人头被砍了下来,人群又继续朝壕沟涌去。看着人群进入了射击的范围。郑伟脸色变了一变,挥手放箭。 看着被长箭射倒在地的壮丁,他长吸一口气,口中的甜惺之气更浓了一些。“宁为战死鬼,莫为金兵奴!”郑伟大吼一声,旁边的传令兵立刻传了下去,整面城墙上的壮丁们立刻大声吼了起来。声音振过天地,淹没了城下凄厉的惨叫声。 金兵攻城没什么稀奇,蚁附攻城而已,最开始几天有云梯,后来加上了洞子车、鹅车。郑伟将这些一一破解。 对鹅车就用巨大的秋千甩出横木,将鹅车击倒,鹅车顶上的人也摔死了。 对洞子车就扔火把,放火箭,烧塌就行了。 对云梯就顺着泼热油,放滚木…… 滦州城外的金兵营地,在一片困顿中苏醒过来。攻城十日,一万人打不下千人防守的小城,金兵全军已经非常疲惫了。 上了精品推荐,求收藏、月票、红票。编辑说本书成绩不好,对如何改进,大家可在书评区发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节 围歼 各部落酋长在主将完颜胡鲁的面前吵了起来,有主张撤军的,也有主张尽力一战,取得滦州的。 看到众人吵个不亦乐乎,金兵主将完颜胡鲁狠狠的一拍桌子,这一次他先到燕京,就是为了扫平周边,还有与阿骨打系叫阵的意思。如果就这么撤回去了,先不说完颜闍母等阿骨打系的贵酋怎么看他,单是世子完颜蒲鲁虎这一关就过不去。 金兵们有气无力的向前冲去,踩着前两天同袍的尸体,试图登上墙头。城头上立刻落下大大小小的擂石滚木,将那些没有休息好的金兵砸了下去,有幸的几个金兵登上城头,瞬间被乱刀砍翻。只是,仿佛今天的滦州守城的兵少了一些,在一些金兵冲上了城头之后,再也无人理睬那个正在下面撞击着城门的撞车。虽然他们努力的将登上城头的金兵清理干净,但是滦州终于被攻破了。 “轰~隆”滦州的南门,终于在撞车巨大的冲击下,滦州的南门被冲破了。金兵们呐喊着,向着城门冲击而去,而城头上的宋兵仿佛也拼命了一样,大块的石头落在在城门前面。 看到城门洞开的完颜胡鲁立刻命令本部猛安余骑兵向着城门冲锋而来,烟尘像是吓呆了城上的宋兵,他们手中要扔的石头擂木也慢了下来。 “屠杀!香喷喷的两脚羊,财宝。”完颜麻冬仿佛看到了滦州的末日。他避开了从城上呼啸而来的长箭,他看到了城门,他冲了进去。金兵们一声兴奋的呼喝,正在与宋兵缠战的金兵们立刻让开了骑兵冲击的道路,宋兵向着两侧逃去。 金兵骑兵呼啸着冲出城门。兴奋的他们一边呼叫着,一边催动马匹想要追上那些逃走的宋兵。 “轰~隆”,一条长长的壕沟出现在眼前,瞬间十几匹马立刻陷了下去。“雕虫小技”麻冬心中不禁冷笑,不要说后面跟着步兵,就是用骑兵填,也能够冲出这个壕沟。 完颜麻冬冷冷一笑,转头看向后面的步兵,正要下令,恐惧的事情却发生了。 最前面的金兵为壕沟所挡,城门洞里的金兵不明就里,仍在往里冲。城门口一时间挤得动弹不得。 城门上的擂石疯狂的向下扔来,每一块擂石滚木都能砸到人,几乎要将城门内侧的金兵活埋了。 擂石滚木与金兵的尸体,又重新封闭了城门洞,已经完全将冲入城内的数百骑兵与数百步兵彻底的隔绝在城内。 而在城墙上,一排排的火箭正在准备着,完颜麻冬听到的一阵梆子响。他的脚下,全部是柴草。 火从壕沟出烧了出来,然后整个城门被浓烟笼罩,箭如飞蝗,都燃烧了起来。惊恐的步兵们试图攀爬上城墙,却被早有准备的宋兵一个个的射杀,不断有人从火焰中冲了出来,凄厉的惨叫着,然后死在台阶上。一股焦臭的味道充斥着口鼻。 骑兵们不顾死活的向前冲去,前方的不断为后面的填埋着壕沟,完颜麻冬踩着金兵们的尸体带着两百多人冲出了火焰,却看见前面,狭窄场地上,密密麻麻的架着骑枪的偏厢车。 看着冲天而起的火焰,已经被土木阻隔的城门,城外的金兵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在一阵号角声音中,金兵们狼狈的离开了片刻之前还正在试图冲锋的城门。 这次攻击,是金兵攻击滦州以来最大的损失,完颜胡鲁的合扎猛安损失了一半。 金兵士气已沮,完颜胡鲁已经不想着攻破滦州,而是想着如何如何撤退,如何面对世子,以及如何在阿骨打系面前把自己的这次惨败圆谎。 这股贼寇,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看着黑烟即将散尽的滦州,完颜胡鲁心中第一次有了恐惧感。。退兵吧,回到了燕京,等待世子到来之后再报仇雪恨,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他心中主意一定,立刻咳嗽一声,将乱哄哄的各部落头领立刻压了下去。“此次麻冬贪功而冒险攻击,导致我军失利,我当上奏世子,众人不必惊惶。” 他将失利的责任推卸到了已经死在城内的麻冬身上。完颜麻冬本是完颜胡鲁手下家将中第一勇猛之人,但也只有牺牲他了,“如今我军兵力不足,只能退回燕京,等待世子前来再屠滦州以报此仇。”他面目狰狞,看了一眼滦州的城头。 金兵自从立国以来,鲜有敌手,小小贼寇,纵然一时得利,也不过多活几日罢了。 远处,看着正在紧张的收拾营地,准备撤退的金兵,郑伟对赵伯臻说道:“都督在撤出滦州时就有定计,先用坚城消耗敌军,待金贼疲惫,都督便率两厢精兵将其劫杀。” “若是滦州没有守住呢?” “若是真的危急,末将自会点火报信,都督便来救援。” “看来金贼是要撤走了。” “是啊,滦州已经完成了任务,现在就看穆都督的了。” 在滦州南面五十里处,呼延庚与邱穆陵仲廉并马而行。 他们身后,六团兵马迤逦而进。其中四团来自沧州,他们从塘沽渡海,入滦河,非常便捷。 “探子回报,金贼准备撤退了。” “那我这次不是白来了?”呼延庚笑呵呵的自问自答,“也是来得正好。六团精兵,一万五千人,以一打一,敌疲我锐,正是树立威名好时机。高宠听令!” 完颜胡鲁手下一万余人人,却是分散行军,各部落自成一团,大部分都往自己的驻地走。在离开滦州十里地后,完颜胡鲁所部只剩下五千余人。 完颜胡鲁骑在马上,正在想回到燕京的瞎话怎么编,既不能显得自己无能,连个千人驻守的小城都没打下来;又不能掩盖了滦州的重要性,他需要引援兵来攻取滦州;还要维护吴乞买系的整体利益,不能让完颜闍母捡了便宜。 这时,游骑来报,后方有大约两百骑兵,慢慢的吊在后面两里地左右。 完颜胡鲁心中一凛,这是金兵常用的招数,衔尾追击,如同狼群跟随猎物一样,慢慢的跟在敌人后面,待敌人疲惫或者松懈,就发起冲击。 “来呀,来一谋克,把后面的贼子赶开。” 三百轻骑兵试探着靠拢过去,跟踪的骑兵掉头撤走了。完颜胡鲁继续前进,过不一会,又有游骑来报,南方出现大约百来骑兵,和金兵大队同时移动。 又是哨探,刚分出去谋克还未回来,完颜胡鲁不得不又分出一个谋克,去驱逐南面的哨探。 但继续有游骑到来,报知在不同的方向,都有敌人的哨探。 完颜胡鲁这才发觉不对,滦州一个小城,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骑兵? 这时,有几匹快马回来,到了完颜胡鲁跟前,马上的人滚鞍下马,是他派出去的骑兵中的几个。 这几个人报告,他们追逐敌骑不久,就遇到了大约五百人的敌军,对方阵型严整,谋克在第一次冲击时就损失了一半人,随后又有好几百骑兵围上来,这几个人拼死冲出重围,回来报信。 天色渐渐晚了,派出去的谋克多数都遇到了伏击,两个谋克损失惨重,其余的仗着有马,逃回来了。 完颜胡鲁下令扎营,他心下明白,自己掉进了陷阱,对方的大军肯定在前往燕京的路上等着他。他决定扎营挨过这一晚,同时派人回燕京报信。 朦胧的月光下,呼延庚的兵马,静悄悄的等待在金兵营地的前面。正对着他们的是,金兵的前营。金兵骑兵正在休息,白天被骚扰不止的金兵们开始逐渐的进入了梦乡。 从滦州撤退一来的一整天,金兵们都没有好好的休息。戍营的士卒正在无聊打着瞌睡。被包住马脚的骑兵们,正在缓慢的向前移动。 “都准备好了吗?” “妥了,见火光行动。” 呼延庚默默的点了一下头,虽然经过不少战斗,但是每次之前,他的心跳还是不由自主的加快。队伍慢慢的向前摸了上去,偏厢车被推了出来,整个队伍静悄悄的,只有轻轻的脚步声以及偶尔传出的磕磕绊绊的声音。 偏厢车被牵引到合适的位置,直直的对准了金营的营帐。卡秋煞的主引线被点燃了,四十联装火箭开始发射。 戍卒或许被噪音所惊动,揉了揉双眼,向前看了看,影影绰绰的影子浮现了出来,成百上千的火流星从头顶越过,飞入营帐之中。 前方影影绰绰的形象立刻在戍卒的眼中清晰了过来,铁骑和轻骑,直接向着营门冲来。金兵惊骇之下,手中的刀掉了下来,随即被跟进的骑兵淹没。 骑兵们呼啸一声,散了开了,火光从营地中燃烧了起来,匆忙从营帐中爬了出来的金兵随即被砍倒。惊恐的弓箭手阻挡铁骑的前面,哆嗦着向铁骑射去。随即,铁骑呼啸的冲了过来,将弓箭手踩的满地的呻吟。骑兵们呼啸而过,继续向中军冲了过去。 步兵向前推进,沿着骑兵开辟的道路向前推进。剿杀着满面恐慌的小群金兵。 弓箭手跟随在后面,将几个金兵校尉们正在竭力的组织的反扑,用箭雨驱逐开来。所有的人脸上的汗水夹杂着鲜血,火光下显现出十二分的狰狞。在月光下,偏厢车宛如一个个青面獠牙的鬼怪,不断的将火流星射进金兵大营内,黑色火药作为上佳的助燃剂将碰到的一切点燃。 求月票、红票、收藏。请大家多提意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节 开战 “跑啊~”一个惊恐的金兵嘶叫着,向后逃了过去。将校一刀将他砍翻,随即被几支长箭射倒在地。恐惧如同瘟疫一般,瞬间,受伤的将校被惊魂未定的人们踩到。宋兵们跟了上来,宋兵的旁牌手已经离开了长枪的保护,追杀着逃散的金兵。 “杀了完颜胡鲁!”呼延庚高声的喊着,“杀完颜胡鲁,赏银碗一个。” 完颜胡鲁从梦魇中惊醒过来,一手拔出了身边的刀劈开营帐。被惊醒的士兵慌忙的乱窜,将校们竭力的鞭打着乱跑的士兵。怒声高喝着,将惊醒过来的人组织起来,不多的骑兵骑在马上,聚拢在一起,前后营同时响起的喊杀声,让他们不知如何救援。 漫天的火箭如同流星,射进营帐中,金兵们四处乱跑,有的找水救火,有的拎着衣服从烧着的帐篷中冲了出来,有的将领大声的发布号令,但没有人听从,一万余人的大营,全都乱了套。 “杀了完颜胡鲁~”震天的声音伴随着大地的振动传了过来。五百骑兵,头戴鬼面,全身黑甲,马批裙甲,借着火光的照耀,直接冲到大营里来。 “放” 箭雨再次覆盖了敌人的铁马,几个人落下马来,但铁骑大队狠狠的撞在了聚集的人群中。弓箭手大乱。骑兵手中破甲锥已经呼啸的扎入慌忙躲避的金兵弓箭手,惨叫声立刻布满了整个营地,躲避不及的弓箭手被奔驰而来的马匹以及长矛带入了地狱。 弓箭手们呼喊着相两侧溃散而去,金兵骑兵立刻拦截了过去,宋军的铁骑骑兵却不停留,跟着四处逃散的金军步兵追杀,贯穿了整个中军后向前冲了出去。 “杀了完颜胡鲁!”震天的响声再次从中军前方传了过了。 “金贼不死,我等便亡” “金兵不死,我等便亡”雄壮,悲凉的吼声,沿着冲进营中的宋军大队,瞬间蔓延了过来。 天色浓黑,箭雨随即落在迎上来的金兵身上。高宠打发了性子。狂吼着,将手中的长枪向左右侧分刺。他的马前无一合之将。大队的步兵已经进营。混战开始了。 “传令歩鹿孤乐平,支援高宠,不得有失。”呼延庚确实是对高宠爱惜万分,生怕他还是年纪轻轻的时候就送了命,但歩鹿孤乐平会错了意,吐了口痰:“对小妞儿真是宝贝得不得了,爱屋及乌啊。” “传令邱穆陵仲廉,从中部遮断金兵大营,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传令杨可发、鲁智深、关力原、熊大白,列阵进营,小心被金贼反咬。” “传令史进,注意营外警戒,小心变故。” “呼~喝”一支两百人的金兵骑兵从侧面绕过了步兵的阻击,向着呼延庚冲了过来。 “擒贼擒王,贼寇自散”完颜胡鲁大喊着,他还没有丧失女真的蛮勇,要带着亲卫谋克斩将夺旗。 “快退~”高鹭扯着呼延庚的马辔头。 “退?岂非笑话!”呼延庚从得胜钩上取下铁枪,在空中一扬,“亲卫,随洒家踹营”大喝声中,战马已经跃出。高鹭顿了一下,跟了上去。 双方主将的亲卫杀作一团,呼延庚刺翻两人,寻着完颜胡鲁去。就在他想当着高鹭的面逞一回英雄的时候,一个飞爪从天而降,抓住完颜胡鲁的肩膀,把他拖下马来。呼延庚叫道:“慢着,我的。” 邱穆陵仲廉已经杀散完颜胡鲁的手下,来到跟前:“将主乃一军主帅,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需谨慎些。” 这一股金兵已经被彻底的剿杀,整个战场宛如血肉搅拌机,金兵们的尸体层层迭迭。宋兵们在解决残存的金兵。 歩鹿孤乐平来到邱穆陵仲廉身边,笑嘻嘻的:“你好大胆,抢戏。” 邱穆陵仲廉没听清楚,他道:“我非是贪图一个银碗,将主的安危是第一位的。” “一个孛堇而已,咱们兄弟几个,谁抓不是抓,可你没注意,少兄是要在那小妞儿面前表现一番,你抢了他的风头了。” “少兄安危第一,谨慎为上。”邱穆陵仲廉还是木讷的回答。 “别说那胡鲁伤不了少兄,就是少兄挨上一刀两枪的,又死不了,得个教训反而好了。” “什么教训?” “你装什么糊涂,少兄整日带着高家那小妮子厮混,哪里是做大事的样子。” “噤声。”邱穆陵仲廉谨慎地往周边一扫,别人都早着力斩首抢功劳,没人听到他和歩鹿孤乐平的对话,才低声道:“此事还需找时机劝诫少兄为上,今日大庭广众,休叫他人听去。” 两人正在这里闲聊,突然传来一阵鸣金声,呼延庚下令打扫战场,收兵了。 两天后,完颜胡鲁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了燕京。 “孛堇生死如何?”完颜蒲鲁虎问。 “不知。” “再探。” 等探马出去了,完颜浦路虎冷笑一声:“被一群贼寇打得全军覆没,我这个弟弟还真是有本事啊。”他一面使人查探平州的详情,一面遣使向上京会宁汇报。 但他没有再派军进攻平州,一来情况不明,他不想冒险。完颜胡鲁带的无论是如何次等的杂兵,毕竟有一万余人,被人打得全军覆没,这贼寇也不简单了。 二来,他早就有养寇自重的心思。他和完颜胡鲁虽然同父,但并不同母,也说不上多深的感情。 但既然有弟弟这么好一个借口,他就留在燕京好好经营。南京析津府以及南京道,是辽国治下最富裕的一道,控制住燕京绝对没错。 完颜蒲鲁虎又去向完颜斜乜汇报了,说平州贼寇势大,完颜胡鲁生死不知,他要剿灭贼寇之后再南下,向完颜斜乜借兵。 不知完颜斜乜道:“吾手上这两万本部,是要增援南面的,断断不能贸然借给你了。” 完颜蒲鲁虎本不想完颜斜乜插手,他只是要一个留在燕京的名义,在被完颜斜乜任命为燕京副留守之后,他就知趣的告退了。 出的门来,完颜蒲鲁虎心中嘀咕:“南面已经打了三天了,怎还不见战报送来。” 史载:粘罕自草地归至太原,遣杨天吉使夏国约同寇陕西。金人起燕山、云中、中京、上京、东京、辽西、长春诸路民兵入寇两河。 十月十六日丑初到卯初之间,始终处于紧急备战状态,随时准备出击的金军行动起来,在东起兰沟甸、西迄范村,绵亘四十多里的沿河阵地上,选择了七八处渡口,先后渡过白沟河,发起全面攻击。 这是一个晴朗的、标准的北方初冬的日子,沿河地区不时吹来一阵阵寒意袭人的风。夜,好像一块没有完全收拢的黑暗的幕布,始终透露出一线亮光。 一队队金军在那神秘的、透着亮光的黑夜里,越来越多地从原来驻扎的营房里涌出来,集中到指定的渡口去。他们兴奋地准备渡过这一条他们渴渡已久的界河,大战一场。 在渡河之初,各处渡口都出现了事前估计到的程度不等的混乱,这给予宋军以可乘之机,但是金、宋双方的战士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騷动的金军一心只想渡河去攻击宋军,没有想到自己也处在被攻击的危险中。在金兵的背后,还有宋军占领的归义县,虽然驻军人不多,但从背后一击,也够金兵喝一壶的。 防守的宋军很早就发现有大批金军从后方出动,集中到河沿来准备渡河,有的已在开始渡河。防守部队急忙把这个警报一层层地转报上级,自己守住阵地。 眼看金军的活动越来越颓繁了,宋军却没有采取任何阻击行动来阻止敌军的渡河。这是因为他们已经丧失了战斗意志。 宋军应当半渡而击之。但是目前的宋军却没有这么做。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都处于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中。他们机械地执行任务,在规定的地点巡哨,到了规定的时刻收队、接班,这一切都是上级要他们做他们才做,与他们自身痛痒无关。 一开始,河北兵马大元帅、康王、九皇叔、赵构高呼着“迎回二圣”的口号,宋军又连克河间、深州、赵州,杨惟忠部士气如虹,沿路金兵望风而逃,州县纷纷反正,大军不费一箭一失,就占领了以前辽国的雄州部分——归义县。 此时大家士气高昂,河北兵马大元帅、康王、九皇叔、赵构却叫了“暂停!”宋军停止前进不得启衅,等待议和使耿南仲去燕京议和,赎回二帝。 这一道荒唐的暂停令,给予战士们的心理打击实在太巨大了,他们过河去一击的信心和决心,都已经被磨光了虽然到了如此必要的时刻,他们仍然鼓不起和敌人拼一拼,同归于尽的勇气。 不仅士兵如此,中上级的军官们萎靡更甚,听到这样紧急的警报,他们也是心中无数的,都怕负起责任来。他们唯一可行的就是把情况上报,把责任迅速往上推,等候更高级的军官决定他们的行止。 在河边作“壁上观”的士兵们。亲眼看到敌军准备渡河,即将渡河,正在渡河,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渡河过来的目的是要进行一场厮杀。他们中间也很少人想到自己首当其冲,马上就要成为厮杀的一方。 因为他们在思想中没有战斗的准备,他们的上级没有让他们准备好随时迎击来犯之敌。他们没有以一矢相加,阻止金军渡河。 而上级之上还有上级,说不定要等到大元帅下一道命令,才能决定他们是否可以挺身迎击。 这一切都是十分遥远的事情,他们还来得及在河边上打三个瞌睡。宋军就是在这样白白浪费了最宝贵的一个时辰。 待杨惟忠看到形势不妙,临时作出还击的命令,亲临前线督战时,时机已经太晚,金军已在大部分的渡口渡河成功,形成燎原之势,大局糜烂,不可收拾了。 六万金兵先锋渡河,杨惟忠部十万人在白沟河溃退。 求收藏、评论、月票。大家加油啊,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节 归信县 呼延庚感觉自己被湿润、温暖、贴合的身体包裹着,当他往前挺动时,前方的暖壁如同流水般破开,而他往后抽出时,暖壁如同柔荑般抚过他的身体,让都感到舒爽和刺激,这刺激传导到全身的每一根神经,让他迫不及待的又向前挺动。 面前的璧人轻轻的喘息着,仿佛用很大的毅力克制着愉悦和痛苦,不喊出声来。只有实在仍不住的时候,才尖叫一声。 呼延庚克制不住自己的快感了,他释放了自己,搂着面前的璧人,伏在她身上休息。 “主人还要来吗?” 呼延庚摇摇头,抽出了身体,“很好,彦淑,以后就叫我主人吧。这些招式是你在宫中学的吗?” 王彦淑——以前的王贵妃轻轻的回答:“奴婢没什么招式。” 两人走到这一步,关系不同往日,有些问题就可以问了:“当日渊圣皇帝移驾,为何没有带上你,而带上了别的嫔妃呢?” “本是要带上奴婢,可是皇后不许,还闹将起来,当日渊圣皇帝急着要走,便没有和皇后争执。” 喔?原来是朱凤琏把王贵妃留在汴梁,想来当时她以为跟着皇帝走安全,留在汴梁危险,便把王彦淑留下了。看来朱凤琏宫斗起来,也是颇为狠心的。 呼延庚详细问问朱凤琏的性情,突然黛绢在外面敲门:“老爷,有传令官到,雄州杨太尉急令。” 在十月十六日一战之后,金兵发起了持续的,试探性的攻击。杨惟忠已经退到了归信县,宋金两军在归信,归义两县之间,呈一种犬牙交错的状态。 杨惟忠的大部队还集中在雄州周围,但金兵如同瓶中的水,在雄州这个瓶塞被打开后,瓶中水在河北大地上自已流淌。这也是金兵早已定下的分封之策。 在河北:渤海孛堇垯不卜嘉攻河间。女真都统浑打浑阿鲁保攻保州。女真孛堇特术也攻永甯祁州。女真孛堇胡沙虎攻霸州。女真孛堇聂儿攻冀州。女真副统韶合攻真定。辽东汉军孛堇韩庆和攻庆源。女真都统万佛奴攻雄莫。元帅府左监军达懒亲围中山。 在河东:女真副统蒙哥守太原新城。女真孛堇宪里攻岚宪。契丹都统马五攻平阳。女真孛堇石家奴攻汾州。女真孛堇娄室攻河东苏村。娄室之子鹘眼攻解州安邑。女真孛堇撒离喝攻绛州。女真孛堇温敦攻隆德。 杨惟忠下令河北各府驻军全部北上,要将金兵堵截在安肃军——雄州——霸州一线。 “这是全线布防啊。”军议之时,歩鹿孤乐平首先大叫起来,“一点被破,就会全线崩溃。” 呼延庚没有说话,他看着墙上的河北州县图,心中暗想:若是自己布兵,则会严令各个州城自守,而手中握住强大的预备队。每个州县城都会拖住敌人一千到数千兵力,待自己的预备队兵力占优势时,便进攻金军。 但杨惟忠明显不这么想,他收拢残兵,并集结河北的全部大军,在雄州——霸州一线与金兵决战。那金兵的应对有两种可能: 一是集结兵力,面对面的决战,这样很蠢,以战斗力而论,胜负四六开,宋四金六,但即使金兵赢了,也会损耗极大。 二是绕过杨惟忠,河北的整个北面,宽达上千里,金兵很容易绕路进入河北腹心,到时河北州县兵都在北面,金兵轻易就能就抄了宋军的后路。 杨惟忠下这种命令,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明显不合常理啊。 无论杨惟忠的想法如何,现在,自己该怎么做呢?直接提兵到雄州是最蠢的做法,但杨惟忠已经下了命令…… 河北的军政,名义上是由河东河北宣抚司统辖,但实际是一个政出多门的局面: 宣抚使张叔夜总揽全局,但他还在汴梁,对河北实际的战斗指挥鞭长莫及。 招抚使张所据说已经到了大名,但他只负责招抚流亡,没有权力指挥打仗,他也不会打仗。 河北西路转运副使,大名留守张益谦是第三号人物,但呼延庚从和他短暂的接触来看,张益谦在这场战争中只会坏事,而且他的官名挂着河北西路,若非特令,他管不到河间。 再排下来就是河北东路提刑使郭永,他算是呼延庚的顶头上司。 在这一堆文官诸使之后,才轮到高阳关路兵马都统制杨惟忠发话。从另一个角度说,以上四名文官都有权否定杨惟忠的命令。只要其中一人点头,呼延庚都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办。 河间府的西北面是莫州,再往北走是雄州,而东北面正是霸州,如果将一部分兵力放到霸州待机,也不算违令。 呼延庚命令右军和四厢军队依次出发,他自己先到河间府,向郭永请了将令,命令鲁智深率领第三厢前出霸州,杨可发率第四厢前出霸州,歩鹿孤乐平率领主力在河间府待命。张彦橘守沧州老家,河间钤辖孙立守河间府城。 呼延庚自己,则带领高宠和二百亲卫,到雄州归信县找杨惟忠报道。 呼延庚有意先不入县城,而是到县城北面宋军的阵地查探一番。 一场大战已经过去七天,战争的残骸仍然被抛置在战场上,没有得到完全的清理。几天来的挫败,使宋军各路部队都后撤了二、三十里不等,现在勉强保持着一条不规则的斜线的阵地。败退最远的已退到靠近归信县城脚下立寨。 在呼延庚经过的宋军防区中的阵地参差不齐,一切都带着临时匆就的痕迹。还有些匆忙中搭起来的营帐,紧靠在树丛旁边。这是违反军事基本常识的。 呼延庚回到归信县,参见杨惟忠。 几个月前,在河间会兵的时候,呼延庚草草见过杨惟忠一面,今天再见到他,发现杨惟忠比上次见面时苍老了许多。呼延庚这才想起来,杨惟忠好似已经六十多岁了。 初致问候之后,杨惟忠问:“你此次带了多少兵马来,归信县城狭小,就依着县城扎营吧。” 呼延庚道:“末将有三千军马已经到了莫州,正在前往雄州的路上。”呼延庚的宣抚司右军报称六千人,这次说来了一半定能过关,“请太尉示下。” 杨惟忠愣了一愣,看来他还没想好。 呼延庚道:“末将望能驻防霸州,霸州紧邻河间,方便供给粮秣。” “好吧,你去霸州吧。”杨惟忠这就答应了,“待文字机宜补个手令给你。” 河北的整个北面边境很长,呼延庚是河北境内州府中到得最早的,他接手霸州的话,也为杨惟忠节省了兵力。 从杨惟忠暂住的州衙退出来之后,呼延庚在县城里稍稍打听了一番,得知刘子羽作为杨惟忠的参军事,此次也在归信县。 他和刘子羽在守汴梁的时候还有一段交情,便去拜访刘子羽。 刘子羽见到故人,十分高兴,呼延庚让高宠带着卫兵自去吃饭,自己向刘子羽详细询问当前的局面。 第一个问题:“杨太尉到底作何打算,岂有在千里战线上将兵力一线平铺之举?” 刘子羽道:“庶康,你是否别与想法?” 呼延庚道:“不若将金贼放入河北,金贼每围一座州县,便要耗去数千兵力,待杨太尉手中主力倍于敌军,再予雷霆一击。” 刘子羽叹了口气:“此计听起来有理,只是杨太尉断不会如此施行。” “为何?” 刘子羽站起身来,到门口打开门望了望,看屋外似乎没有旁人,有把门关上,回到桌边,用手蘸着茶水,写了一个“康”字。 呼延庚在后面加了个“王”字,连起来就是“康王”。 刘子羽低声道:“北上雄州,都是他的主意,迎回二圣,他喊得最响,催促进兵,也是他的党羽的谋划,到雄州停步,却也是这位的命令。现在这场败仗,一定要人来背。” “那铁定是杨太尉了。” “这位的根基,又都在河北,你看太尉麾下,都是以前河北各州县的驻军,若是再将金贼放进河北,这位的雷霆之怒,可就找上杨太尉了。” 呼延庚明白了,杨惟忠的一切布置,都是以金兵在正面进攻宋军的防线为前提,以阻止金兵攻入河北内部为目标。故而他只能平铺防线,虽然很容易被金兵突破,但追究起来,他的布防“没有疏漏”,责任会小一些。 呼延庚对刘子羽说了自己领了霸州的任务,顺口一问:“西面几个军州是谁守?” “辛家,辛彦宗守保州、辛企宗守安肃军、辛道宗守广信军。顺着往西排还有薛广张琼等辈。” 呼延庚一下愣住了,辛企宗所部被划给杨惟忠了? 想想辛家也挺让人同情的,辛家五虎,已经死了辛兴宗、辛永宗、辛康宗三个,现在加上辛彦宗这个堂兄弟接着上,也算勤于王事了。可惜辛兴宗最开始投靠童贯,辛家在民间的风评怎么都好不起来。 当天晚上,机宜文字给呼延庚送来了手令,呼延庚第二天前往霸州。 霸州被金国两度攻陷,后来被杨惟忠收复,以前的霸州知州是辛彦宗,现在被调往保州坐镇。 呼延庚到了霸州,鲁智深率部已经到了,一厢兵士在城外扎营。 呼延庚问:“怎的不入城去。” “城里有个厮鸟,说城里没有空房子。” “扯,霸州被金贼攻陷两次,十室九空,怎么会没有房子,霸州现在守官是谁?” “听说是从保定军调来一个马弓手的都头,任霸州兵马监押。” “连都监都不是,也敢炸刺?高宠,随我入城去见他。” 求月票、红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节 霸州 呼延庚带了一百骑兵,高举着“两河走马”的将旗,直入城门,守城军汉不敢阻拦。众人直奔州衙。 在州衙的兵马监押已经听到了消息,顶盔掼甲,步行出门,见到呼延庚后倒身下拜:“罪人参见镇府。” 呼延庚见对方礼数到了,便跳下马来,伸手虚扶:“监押请起,敢问尊姓?” “罪人朱仝,不敢劳镇府动问。”他站起身来,果然生得一副好皮囊,胸前美须髯飘动。 呼延庚见他态度得体,也用商量的口气问道:“大军可否入城居住?” 朱仝道:“大军自可入城,只是霸州被金人反复蹂躏,起初镇府未到,罪人怕大军入城无人管束。恐惊了居民。” 原来如此,呼延庚道:“尔等勿忧,本将自有军法管束。” 鲁智深的第三厢已经在霸州安顿下来。霸州空置的民居里都住满了人,闲散的百余匹战马在城外的荒地上放着。 呼延庚与鲁智深,朱仝等人吃过午饭后,在城里巡视。 军汉利用饭后的空隙,有的在打磨兵器,有的洗马,也顺便给自己洗个热水澡,临时搓一把的衣服搭在树枝上,下面点着柴火晾干。 他们看见呼延庚一行人经过,都站起来行礼,等呼延庚走过,都要议论一番,这位年轻的将主的传说。 他们最爱议论的,便是救驾的神话。民间的流言没什么礼法的大忌。兵士们羡慕他们的将主立下这样的大功,还能一睹皇后的芳容。其次爱讨论的,就是这一仗打完,回到沧州做什么。 第三厢的大部是河北失家的流民,而他们在呼延庚的招抚下,已经在河间——沧州一带安顿下来,他们从军,家属则被安排从事收粮,打渔,制盐等营生。而且据传说,而且据传说,待今年的动荡过去,招抚判官会想办法,让他们得到长期的营生,得以稳定的生活下去。 在经历了濒死的饥饿和磨难之后,获得了新生的他们干起什么来,都是轻松愉快、精神抖擞的,活泼、欢乐的神情洋溢在每个军汉的面上。 他们在枕戈待命,准备去完成更艰巨的任务,为了保卫河间和沧州,他们那来之不易的避难地。 “将主麾下,士饱马腾。”朱仝赞叹道。 呼延庚细问之下才知道,朱仝是当年跟着宋江造反的三十六人之一,招安后被发配到保定军做个马弓手都头。呼延庚心想,这就是《水浒》上说朱仝是保定统制的由来吧。 又过了两天,从河间来的三千民壮到了,呼延庚立即安排他们在霸州城外构筑筑垒地域。与民壮同来的还有朱仝的一位故人,青眼虎李云,他向呼延庚报告:呼延庚所说的石灰已经烧制出来,也试制了一些水泥,这次可以用来修筑霸州的堡垒。 好吧,先从木筋水泥做起,争取早日制成钢筋混凝土。呼延庚勉励了几句。他突然想到,现在水泥也好,火箭也好,全靠自己灵机一动,是不是应该成立统一的研发生产部门了?等霸州战事告一段落,自己就回沧州安排。 十月二十四日,金兵胡沙虎部抵达霸州城下。 这个胡沙虎,可比他那个同名后辈差远了,只是黑水左近投效完颜部的一个小部落首领,随着金国的地盘不断扩大,胡沙虎本部的男丁也扩张到了五千人左右,现在胡沙虎带到霸州城下的猛安三千人,可以说是他这个部落的全部本钱。 胡沙虎到了霸州城下,他的儿子请令要去打城,胡沙虎道:“胡闹,我们部落才三千青壮,死一个就少一个,怎么可以随便打城?”他还是按照前两次南下的经验,找了个投效的汉人,到霸州劝降。 “大金兵无往不胜,尔等小城,可一鼓而下。吾家孛堇可怜百姓生灵,劝尔等早降。尔等早降,可保性命,大军如若登城,鸡犬不留。” 呼延庚听信使说完这番劝降的话,问道:“你是被金贼抓住,没有办法,才给金贼效力的吗?” “啊?”这信使不明白呼延庚的意思。 “看来你是自愿为金贼效力的了,来呀,拉出去砍了,悬首北墙。” 胡沙虎看到北墙上挂起信使的首级,知道劝降失败。他的儿子大怒,要率亲兵抢城。 胡沙虎道:“一个信使而已,又不是我们部落的生口,生什么气。”于是他又派了一个投降的汉人进城劝降。 “我家孛堇说,大军在外,只为求财,贵将军英雄人杰,我家孛堇只向将军借些粮草。” 呼延庚听信使说完这番劝降的话,问道:“你是被金贼抓住,没有办法,才给金贼效力的吗?” “啊?” “砍了!” 第二个信使的头又挂上了北墙。 胡沙虎不屈不挠,又派来了第三个信使。 “我家孛堇不是完颜本部,被女真贼催逼得没有办法,才取霸州,女真本部都集中到保定军一线。愿将军网开一面,不要伤了和气。给个一千贯,让孛堇有所交代就好。” 呼延庚照样砍了这个信使,心里迷惑了,胡沙虎这虏酋在搞什么鬼? 第四天,胡沙虎部撤走了。 直到进入十一月,中山府方面传来消息,统领张琼被金兵击溃,金兵主力从中山府涌入河北,呼延庚才大致猜到胡沙虎的用心。 金兵在河北所采取的战略,就是把各路杂兵放出来,全面进攻宋军的防线,看看哪里松懈,然后全军突入。 胡沙虎的任务是试探霸州,但他是小部落,不愿意为金国损失军力,故而想办法讹诈呼延庚,能捞一笔是一笔,等金兵在别处打开了缺口,胡沙虎就撤走,从缺口南下了。 完颜讹里朵和完颜兀术领兵从中山府突入,兵分三路: 完颜讹里朵领兵向西南,取真定。完颜讹里朵逼近真定之时,镇定路兵马都钤辖又是王渊,上次金兵进攻真定时,他也是真定钤辖,借口要勤王,率军太逃跑,这一次,他干脆连借口都不找了,率军狂奔数百里,一直退到大名才干休。完颜讹里朵继续南下,在赵州遇到姚友仲的抵抗,暂时停止了推进。 完颜兀术先向东南取祁州、深州,然后转向正东,攻略河间。他轻取祁州,在深州遇到吴革的阻击。 完颜达懒改中山府为定州,合原保州、中山、雄、霸、安肃军、广信军、保定军等为顺天军节度使司,他自领兵由西向东,要将整个顺天路取作自己封地。然后南下攻向河间。 而保州安肃军一线的辛家兄弟由于后路被抄,向东、向南撤退,一部分退到深州边缘,与吴革相接,另一部分往莫州撤退。 呼延庚已经到莫州与杨可发的第四厢汇合,他和高宠带了五百轻骑向西面越过滹沱河,接应从雄州和保州退下来的败兵。 突然,探马领着五六骑向着这边跑来。 等这些人近了,呼延庚不由得失笑,居然认识,是韩世忠,苏格等几人。 “韩大哥,别来无恙乎。” “辛企宗这个软蛋,自己被金贼打散了,还把洒家的下属也冲散了,你笑洒家作甚。”韩世忠向呼延庚靠拢,“别笑,洒家后面有五千人呐。” 滹沱河边,韩世忠身后征尘滚滚,估计不下三千骑之多。 呼延庚看了看韩世忠的力:,韩世忠,苏格,四名骑兵, “这和宣和年伐辽的时候情形一样吧,韩大哥可还有胆量六人破三千?”呼延庚说的是韩世忠在燕京之役中著名的勇事。 “这不还有呼刺史你的五百骑兵吗,足矣。这次在追洒家的,正是上次追洒家的同一个辽将,耶律犬舍。” “原来如此,那小弟就去埋伏了。”呼延庚递给韩世忠一个信号筒,“韩大哥有火折子吧,点燃就行。” 在韩世忠身后的十里左右,当年辽国南枢密院林牙耶律大石的副将耶律犬舍紧紧的盯着前方,寻找韩世忠的踪迹:“两年前就是韩世忠这个蛮子,在滹沱河畔把我给吓跑了,这次一定要雪耻。” 当时耶律犬舍辽兵追击到河边,韩世忠就跃马横戈,大呼突入,刺杀了两名排在队伍前面的旗头。苏格等埋伏在山冈上的五名伴当,也趁势冲下,犹如疾风骤雨。六人四马,一起搅入敌阵,进出自如。这时河里有一条运伤员的船经过,伤员们狂呼乱喊,好像千军万马从山腰、河曲中冲杀出来。当时辽军不测虚实,还以为中了埋伏之计,匆忙撤退。韩世忠毫不示弱,又追上去赶杀一阵,杀伤了几十名敌军。 现在好似看见了韩世忠一行六人的影子,耶律犬舍哈哈大笑:“看你这南蛮子往哪跑,你还有一船伤员来吓唬人吗?” 耶律犬舍正纠结间,十里地转瞬即过,就见到韩世忠跃马横戈,大呼突入,一举刺杀了两名队伍前面的旗头。 耶律犬舍叫道:“南蛮子,拿命来。” 紧接着,苏格等五人也杀了过来。 耶律犬舍大喜,指挥手下向着韩世忠冲锋,“你还多了两匹马。我要看你如何六骑破三千” 求月票、红票、收藏、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节 王渊 韩世忠见势不好,和苏格打个手势,一起顺着河流逃跑。 耶律犬舍边追边喊:“该有呐喊了吧。” 果然,他见韩世忠点燃了一个号炮,炮声一响,侧面杀声大起。 “来呀,让我见见你有多少伏兵。” 这时,就见一支骑兵如同箭头一样从侧面直冲金兵的队伍,当先一员小将,白马银枪,瞬间就扎进金兵队列中,一杆银枪上下翻飞,将他前左右三面的金兵,一枪就挑下马来。 金兵的骑队大乱,前后拥挤,自相冲撞。 韩世忠又调转头来,对着耶律犬舍放出三枝连珠箭,其中一箭穿透铁甲,射伤了耶律犬舍的肩膀。耶律犬舍在亲卫的掩护下打马掉头逃跑,金兵全军而溃。 呼延庚和韩世忠又追杀了一阵,斩首二百级而还。 十一月初,宋金两军在河北的战线西南起赵州——东北到霸州,这一条斜线上相持。大致沿着滹沱河的下游中段。 宋军的这一场退败,让赵构所提出的兵临雄州,以兵迫和,迎取二圣的方略完全破产。 高阳关路都统制被下旨痛责,“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尚书左丞宗泽为河北河东宣抚司副使,赴大名督战” 诸将在河间集结,听着童穆宣读圣旨。 待童穆宣旨完毕,诸人散去,童穆拉住呼延庚:“呼将军,久违了,你要请洒家喝一顿。” 在汴梁时,童穆给呼延庚帮过不少忙,呼延庚很是承他的情,他也有很多疑惑,需要人解答。 两人酒过三巡,呼延庚开始套话,“转瞬之间,河北半壁沦陷,不知太后何等痛心。” 童穆笑道:“太后忧心,你我身边人,为她分忧便是。不过眼下的局面,却不能说是坏事。” “啊?” “呼将军,你有拥立之功,已经上了新皇的船,就再也下不去了。我是侍奉新皇和太后起家,二圣移驾时也没有带着我,我也无法改换门庭。故而我也不用瞒你,这番局面,最难受的不是圣人和官家,而是另有其人。” 呼延庚沾水在桌上写个“康”字。 童穆道:“你我两人说话,何必如此作态。出我之口,入你之耳罢了。康王弄成这番局面,是他自作自受。” “为何如此说?”呼延庚长期不在汴梁,只能通过在河北的一些迹象猜测,现在童穆在这里,才向他解释了这几个月一来朝廷在河北这一番混乱布置的根由。 “康王要迎回二圣,”童穆解释说,这样能达到两个目的,只要高举迎回二圣的旗帜,只要二圣一日不回来。赵构就能多一日保住河北大元帅的位置,抓住兵权。 万一真的把二圣给弄回来了,也不打紧,赵构可以坐看赵桓、赵谌父子相残,从中取利。 但是,整个迎回二圣的目的在于保住康王的兵权,保住杨惟忠所部的实力,因此杨惟忠手下十万大军推进到雄州以后,赵构就叫了暂停,他可不愿把自己的实力消耗在和金兵的战斗中。在叫了暂停之后,为了继续表明“迎回二圣”的态度,于是派了耿南仲出使金国。 “虽然圣人已经看穿了康王的伎俩,但迎回二圣这个虎皮太大,没有办法戳破,只能看着康王在河北腾挪。”童穆冷笑着,“康王也是好算计,可他这一番苦心,金贼不配合,也是枉然。杨惟忠一战失雄州,再战失保州,丢掉真定的王渊也是康王的人,他还能有什么话说。” 好像赵构以后的各种动作,都需要金人配合。 呼延庚来自后世,他自然记得在另一个时空,赵构是如何一番做派。他每次想和金人讲和,过不了多久金兵就来揍他,直到绍兴十年把完颜兀术打疼了,才最终求得一个称臣割地纳贡的和平。 想不到这个时空,赵构的命运小有改变,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呢,就这么心急火燎的主动和金兵求配合了,真是时空易变,本性难移呀。 童穆道:“此次杨惟忠大败,李相公便要撤掉杨太尉,让王节帅来接手,只是康王死保,才暂缓一步,让杨太尉戴罪立功。而圣人的心思,想以呼将军你为河北副都统制。” 好大一个馅饼,但看童穆的表情,这个馅饼没砸下来。 “只是李相公、张枢密,宗左丞,王节帅都觉得太过孟浪,圣人让你在河北谨慎小心,待稍稍立得几个功劳再说,不要心急,也不要埋怨几位相公。几位相公都是对呼将军青眼有加,绝非阻碍呼将军的前程。” “末将没有心急。”呼延庚心中奇怪,童穆怎么会担心自己对李纲张叔夜不满。 童穆宣完旨意便返回了汴梁,而宗泽还在路上。杨惟忠先行在河间召集诸将军议。大名府的钤辖闻达与都监李成也到了。河间已经成了杨惟忠的幕府所在。到河间的诸将也各自征用民房住了下来。 这时,真定路兵马钤辖王渊来拜访呼延庚。 这个王渊,字几道,两年前还是真定兵马都监。刘鞈安抚真定的时候,发现王渊虚报兵员,克扣军饷,于是任命马扩调查此事。而马扩同时又在联络西山的红巾义军。 王渊找到几个证人,诬告马扩沟通匪类,意图谋反,将马扩送进了真定的监牢。 靖康元年五月,种师中第二次为太原解围,王渊为种师中的后军统制援太原,在进军榆次时带领后军逃跑,直接导致种师中的后路被截断,从而全军覆没。回到真定后,王渊就被提拔成了真定路兵马钤辖。 靖康元年七月,第三次太原解围战,刘鞈带领真定的援军,在井陉口被斡里不拦住,刘鞈布下口袋阵,两翼包抄,中军防守的方略,王渊为中军。在战斗打响后,王渊敌前转进,让口袋阵变成了无底洞,包抄的两翼先后被金兵击溃。战后,王渊被提升为镇定(包括真定和中山两府)路兵马都钤辖。 后来金兵围真定,在金兵到来前,王渊率军敌前转进,南下勤王,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哪去了。 而在赵构在相州设立大元帅府,召集河北勤王兵马,王渊才在相州出现,成为大元帅府前军统制。 今年王禀恢复真定以后,王渊官复原职,成为镇定路兵马都钤辖,重回真定。而在另一个时空,赵构在应天继位称帝后,王渊就顶替了杨惟忠的都统制位置。 就是这样一个王渊, 从历史的轨迹上说,王渊是最有可能接替杨惟忠的人。现在,王渊就坐在呼延庚的对面开口说话。 “杨太尉这一败,我河北的精华损失惨重呀。”王渊面露沉痛之色。 呼延庚不知道他的用意,随口敷衍了几句。 “呼将军,你说,杨太尉怎么会这么糊涂呢,把侧翼交给张琼这个匪贼。这已经不是杨太尉第一次误事了。”薛广张琼本来都是都门禁军,被金兵打散后曾经上山为盗,后被宗泽招抚,归入杨惟忠属下。 “杨太尉的作为,自有朝廷评判,非吾等敢言。” “咳,”王渊一挥手,“呼将军你不知道,自大元帅在大名开府,吾等河北豪杰就准备南下勤王,就是这个杨惟忠,身为都统制,磨磨蹭蹭,汴梁都打完了,大军也未南下,害得二圣北狩。” 喔,不是赵构拖延,是杨惟忠磨蹭。呼延庚想:要不是我来自后世,兴许就被你糊弄了。 王渊继续说:“听闻朝中想换掉杨惟忠这个都统制,换一个年轻的,有劲头,能服众的大将。” 呼延庚心想:这个人选不会是你吧。 “大元帅提出以呼将军你为河北都统制。” 啊?呼延庚是真的吃了一惊。 王渊做痛心疾首状:“可惜李相公、张枢密、宗左丞,以呼将军你太过年轻为由,给拦住了。” 王渊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呼延庚的表情,见呼延庚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感觉达到了效果:“太后倒是维护呼将军,说以呼将军为副都统制,再以王节帅亲临前线,李相公还是不答应,说此举太过孟浪。” 呼延庚心思转动,这就和童穆所说对上了,原来当都统制这件事,是赵构提出的,被李纲张叔夜等人拦下了。 如果呼延庚不是穿越者,不知道赵构的本性,以二十岁的年纪,多半会怨恨李纲张叔夜耽误自己前程吧。 但呼延庚知道赵构是什么人,他不会不清楚,呼延庚根本没资格担任都统制,但他就是提出来了,凡事稍微正常点的大臣都会阻拦,于是自己和李纲等人之间,就很有可能有了心结,赵构以后再施展离间计什么的,就有着力点了吧。 万一李纲不拦着,呼延庚真的当上了河北都统制,他绝对没有资历压服河北诸军,一定会出乱子,到时候赵构既可以抓住机会严办了自己,铲除呼延庚这个众所周知的太后心腹,也可以示之以恩,胁迫呼延庚给赵构办事。 在了解赵构秉性的基础上,呼延庚很快就把这些关节想清楚了,他也清楚了王渊来拜访他的目的,便故意做出惋惜的神色来,叹了口气,“也是庚资历不够。” 求收藏。请读者们做下宣传,编辑已经下通牒了,三月收藏要达到一千五,请大家多帮帮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节 战守 王渊道:“庶康倒也不用介怀,只要立下几个功劳,大元帅定然再为庶康请功。” 呼延庚心中大怒,居然叫咱家的字,庶康两个字也是你这个转进三杰叫得的。不对,刘光世、折可求都是一方大员,最后官拜节度使,你王渊最高也就做了几个月的都统制,岂能和他们两人并列? 他这样想着,脸上不由露出气恼的表情。 王渊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自己的离间有了效果,便道:“庶康不必气恼,大元帅将发表哥哥我为副都统制,协助杨太尉。庶康只要听从哥哥调遣,一定给几个机会,让你立下功劳。” 喔,还有这个目的:你当了副都统制,让我别和你捣乱,嗯,说不定还会给我几个自寻死路的任务。 呼延庚心中有数,继续敷衍王渊,到了晚饭时节,便请王渊饮酒,还把韩世忠拉来作陪。 大堂之上,当地官衔最高的提刑使郭永端坐正中,杨惟忠坐在稍偏一点的位置。 杨惟忠是西番部落出身,从童贯有功,积功而至承宣使的高位。他在军中的威信来源于童贯,在童贯倒台以后,他又找准机会,追随赵构勤王,成为河北兵马都统制。 现在一场溃败,杨惟忠手下就有点不安分了。现在这个赵构手下的都统制可不好做,杨惟忠如果守不住赵构的基本实力,那赵构还会不会支持他呢? 杨惟忠的目光向着堂下逐一扫去。 堂下左首第一人,是大名留守司兵马钤辖闻达,闻达四十多岁,常年呆在河北禁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金兵第二次南下,河北众多高级军官逃遁,闻达得以补位留守司钤辖。 杨惟忠以前在河北,主要驻守高阳关,官阶虽然比闻达高,但两人自扫门前雪,互相管不着。现在杨惟忠总制河北兵马,不知道闻达是否服气。 闻达的身边,就是大名府兵马都监李成了,李成本是雄州的弓手,金兵第一次南下,雄州城破,李成带领一干弓箭社的人退到大名,在防守大名时颇立了些功劳,被提拔做都监,这个人没什么根基,不用担心。 杨惟忠又顺着往下看,李成身边是从汴梁过来的吴革,冀州防御使,宣抚司前军统制,目前驻扎深州,金兵南下被挡住,主要就是吴革在深州防御得好,这是一个可以依托的大将。 吴革身边是赵州防御使,宣抚司左军统制姚友仲,目前恰好就是在他的食邑赵州驻扎,也能打仗,能和金兵打得有来有回,目前在金兵最能打的三太子完颜讹里朵的正对面。 姚友仲身边是保州防御使马扩,河北西路招抚判官,听说在真定西山和尚洞与五马山,聚集了三四万贼寇,以红巾为号,都听马扩的号令。不过结交贼寇之事,罪名可大可小,马扩手下的贼军,能不用尽量不用。 马扩身边是宣抚司走马承受、河北东路招抚判官、右军统制、平卢镇抚使、横海团练使领并州刺史呼延庚,这么长一段官衔,就知道此人是宣抚司的红人,还是太后的心腹,虽然只是团练使,但却是大宋第一个镇抚使,武官可以收盐茶之利,自“杯酒释兵权”以来还是第一人。若是他要给我杨惟忠捣乱,那可真是麻烦。幸好听说此人只与金人不共戴天,不与他人为难。 左手边这一列将领,资历、官阶都不低,但似乎都还听令,看来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杨惟忠又往右手边看去,右首第一人是镇定路兵马都钤辖王渊,此人是个转进名将,已经坑了种师中,刘鞈,三次丢失真定,若是按军法从事,早该斩首示众,但现在还是活蹦鲜跳的在这里,可见靠山不一般。要小心他,不能被他坑了,但也不能得罪他。 右手第二人是原霸州知州辛彦宗,顺着排下去还有宣抚司后军统制辛企宗、参军事辛道宗。辛家三兄弟手上还有一万多人,是实力派,不可得罪。 辛道宗下首是统领韩世忠,据说是西军过来的刺头,本来驻防北平寨,张琼在定州一垮,辛家兄弟后方空虚开始撤退,韩世忠也跟着跑,半路上队伍被冲散,却稀里糊涂的斩首两百级,立下功劳。这是个福将。 韩世忠下首是薛广,薛广下首是张琼。杨惟忠看见张琼就气不打一处来,暗自忍耐。 这时,郭永已经讲完了开场白,将指挥事宜交给了杨惟忠。杨惟忠大喝一声:“张琼站出来。” 张琼知道情形不妙,站出来跪下。 杨惟忠将他呵斥了一番,问张琼有什么话说。 张琼道:“末将手下只有几千招安的盗匪,打中山的是金国皇叔完颜达懒,都是女真精兵,着实抵挡不住。” 杨惟忠叫道:“抵挡不住,要你何用。”就要将张琼问斩。 薛广难免兔死狐悲,站出来为张琼求情。 最后杨惟忠夺了张琼的部众,交给韩世忠带领。张琼夺去一切官阶,降为节级,到阵前戴罪立功。 在军议之前,先责罚张琼,杨惟忠用意有二,一来杀鸡骇猴,警戒诸将,让大伙儿好好打仗。二来,当着提刑使郭永的面,把溃败的责任都推到张琼身上,有需要时,拿张琼顶缸。 在安排好了张琼这个保底的替罪羊之后,杨惟忠正式开始了军议。 他作为主将,问帐下诸将和参军事们有何想法,只需放胆直言。 众人都不做声。杨惟忠只好点名:“闻钤辖,从大名府来的援兵都归你统率,你有何高见啊?” “高见不敢当,末将只是使得一口大刀,太尉要末将到哪里去,末将拼了性命杀过去便是。” 杨惟忠把诸将问了一圈,大家都表示听杨太尉吩咐,风里来雨里去,水里来火里去。 杨惟忠道:“眼下金贼势大,各位将军谨守城池,待金贼疲惫,朝廷又添了援兵,再行反攻。” 喔,杨惟忠的打算就是坐着不动,等援兵。 众将都不说话,这时,就见王渊站出来:“太尉,我等深受国恩,怎可眼睁睁的看着金贼荼毒河北半壁。” 杨惟忠心下大怒,刚才让你讲,你不讲,现在我已经说了要稳守,你蹦出来唱反调。 但杨惟忠却没有呵斥王渊,他隐隐的知道王渊身后站的是谁,于是压住怒气:“王钤辖有何妙计。” “说什么妙计,一刀一枪,与金贼拼命便是,金贼在河北,分作三部,贼酋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完颜达懒各一部,吾等只要击破达懒,将河北的出口封住,其余两部不过关门打狗是也。” 这王渊好大的口气,居然要击破达懒,关门打狗。 杨惟忠也不阻拦,反而问道:“王钤辖好胆气,是要亲自去击破达懒吗?” 王渊道:“达懒麾下,怕不有五万兵,请太尉调八万兵与我,自当击破达懒。” 杨惟忠心想,河北一共才十五六万人,你一个人就要一半,看来这个都统制的位置,你是盯上了,且让我再试你一试:“钤辖所要的八万兵,如何分派?” “未说攻,先说守。其他两个鞑酋当面的姚防使,吴防使的兵力不可轻动,我军当从莫州和霸州出发。我镇定军本部有两万人,辛家兄弟有一万人,呼镇府再出一万人,太尉麾下河北州县兵再借我四万。这便足够了。” 辛家兄弟不说,保州、雄州一带就是他们的防地,由他们去收复理所当然。 杨惟忠手上的就是当初赵构勤王的那十万人,扣除掉各州县的驻军,交四万人给王渊,那他手上的预备队加上闻达所部,也才剩下四万人。 呼延庚心下恼怒:“我上报的右军才六千人,你让我出一万?待问到我时,便和你顶回去。” 王渊又吵吵嚷嚷说了些话,大意是只要将士用命,他一定带着八万人将完颜达懒打出河北去,但若是杨惟忠不允,一定要贻误战机,朝廷怪罪下来,他王渊可不担。 杨惟忠心下天人交战。王渊这样叫着要击破达懒,明摆着大言不惭,只是在要兵权。但若是不给他,他也可以到宣抚司参自己贻误军机,自己现在是待罪之身,未必经得起这样的参劾。 在反复思量之后,保全自己的心思还是占了上风:“调兴仁府人马总计一万九千人,广济军总计八千人马,单州人马总计六千人马,总号四万,到莫州军前听取王渊节制。” 王渊道:“还有平卢镇抚司一万人。” 呼延庚正要站出来说话,郭永在上面插话道:“平卢镇抚司孤悬敌后,以寡敌众,兵力不可轻动,呼延庚守好霸州,为王钤辖看好后路,供应粮秣。” 郭永是文官,官阶和差遣都比王渊高得多,他一开口,王渊就不争论了。 郭永道:“王钤辖,你准备何日出军,击破完颜达懒,共需几日?” 王渊愣了好大一会,才说道:“待所需兵马在河间会齐,便出军。” “那需要多久击破达懒呢?” 求收藏,三月收藏要达到一千五,请大家多帮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节 旧瓶装新酒 “战场之事,瞬息万变,末将伺机而动,岂可约定必胜之时。”王渊回答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击破金贼。 “钤辖不定时日,则军粮却无从筹备起。” “请为某备下三月之粮。” “王钤辖,你准备打三个月,那与杨太尉所言的先守后攻,还说不定谁快谁慢呢。这兵权不移也罢。”郭永转头对杨惟忠道:“请杨太尉发号施令,若有差池,郭某与太尉并肩担之。” 又转头一瞪王渊:“还不退下。” 王渊讪讪的站到一旁。 杨惟忠见有文官愿意保他,心定了一些,又不想得罪王渊,便还是把刚才定下的州县兵调拨给王渊,让他驻莫州,伺机而动。同时让呼延庚驻霸州,可以随时和王渊协同行动。 呼延庚令鲁智深继续留在霸州,而让步鹿孤乐平带领右军和杨可发部驻河间。自己带着关力原、熊大白两厢返回了沧州。 现在的局面虽然被动,却和张叔夜王禀当初拟定的方略,一面在河北防守,疲敝金兵,同时在汴梁积蓄力量,伺机反攻一致起来。在沿着滹沱河布防之后,宋金之间的战线也大致稳定,呼延庚决心在沧州开始做他自己的一些事情。 要做一个军阀,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展开基地车。现在呼延庚把基地车在沧州展开,配套的设施就要跟上了。而且现在种田的条件也已经具备。 他回到沧州州衙,邱穆陵仲廉给他来了一封信,燕京的完颜蒲鲁虎对平州发起了一次征剿,大约出动了一个猛安的女真人和大约两万的杂兵,被邱穆陵仲廉拍回去了。 金兵只有不到二十万的女真核心部队,这些核心部队与同等数量的宋军对阵时,确实更强悍一些,但刨去这二十万女真以及渤海兵,其他的契丹、汉军、草原蛮部等仆从兵,大多不会下死力为金兵打仗。邱穆陵仲廉新的胜利证明了这一点。 二十万核心部队,是没法控制华北的。呼延庚判断。在另一个时空,绍兴北伐宋兵不过十万出头,完颜兀术已经感觉兵力捉襟见肘了。这也佐证了呼延庚的判断。 对这二十万核心部队,金兵有两种使用方式: 一种组成大兵团,在宋朝全国作战,如果需要作战的地点很多的话,这二十万核心部队很快就会被拖垮。 另一种是拆解成数个中等兵团,再带上数量更大的仆从军,一般情况下,能够压制数量对等的宋军,但这样应对起来的难度要小得多:数量不输,能够在战场上压制金兵的核心部队。 无论是平卢还是沧州,只要能做到:金兵举万人而来,吞之;金兵举三万而来,拒之。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若是把金兵逼急了,举天下而来,那就采用双头蛇的策略,金兵攻平卢,则主力从平卢退往沧州,若是攻沧州,则从沧州退往平卢。金兵走陆路,呼延庚走海路,看谁耗得过谁。 在沧州,已经可以开始种田了。 呼延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河北东路转运判官张彦橘把责任担起来,将整个河北东路各个州府的税收民政都统合起来。最北面的霸州和青州已经没有知州,转运司的命令直接下到县里。 河间知府孙立是个武官,还是呼延庚任命的,张彦橘只消让常驻河间府的郭永点头,政令就在河间畅行无阻。 南面的棣州知州宗室赵正云非常合作,凡事可以和他商量着来。 只有最南边的滨海知州董谊,未必会听话,呼延庚让张彦橘正常行文,滨州要是拧着来,就先把黑账记上。 张彦橘给河北东路下的第一道公文,就是统计夏秋两税的执行情况。 果然,河间府、沧州、棣州、霸州、清州下辖各县,都如实上报,并且按照要求将粮食送往河间大库。唯有滨海,拖延上报不说,还将粮食违背常例,送往河北西路的大名。 呼延庚在心里默记了一笔,要让王贯清写个秉贴,送到宣抚司去闹一把。随后继续听张彦橘汇报税收的完成情况。 “今年只是应急,才通过豪强去收税,从今冬开始,各乡、村力行保甲,税收也由保甲完成。” 熙宁六年,宋朝开始在全国实施保甲法,以五户为一保,五小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即变成为五——二十五——二百五十户的保甲组织。甲头是由地方上十至三十户中,设一甲,立一甲头,负责收税。由都保正、都保副正及大保正负责地方治安。 这只是大体的规定,各地施行略有不同,但只要有这样的规定,呼延庚就能旧瓶装新酒,将保甲制度变成基层管理和动员机构。 “每都保设都卫队,编制五十人,农闲时训练,平日防盗。每都保设押正、押副各一员,平日负责教习武艺,管理配发到乡村的刀枪弓矢,监督税收,捕捉盗贼奸细。如若转运司动员,则押正带二十五人出征,押副升为押正,在保中留守。” “本朝的保正,都是本乡本土的富户出任,这押正一个外人,只怕没有根基。” “先把人派下去,金兵来了,不管本土的,还是外来的,都会没有根基,一切从头开始。” 呼延庚想了想,这批派下去的押正,还是从军队抽调吧,一起这个念头,他又犯了难:军汉大多不识字啊。 什么都只能慢慢来,不能急。呼延庚想着,于是交代张彦橘:“先把人整个河北东路的都保数量统计出来,然后从右军中抽调五百老军,告诉他们可以在本地安家,随后两人一组,派到各个都保去。” 张彦橘道:“可以转运司的名义,将各县的保正召集到县衙开会,打探一下保正们的虚实,完全不合意的,立即撤换。”还是张彦橘这种官僚擅长处理这事。 “你去办吧,总之半年之内,各个都保的卫队都要建起来。在转运司下面,设一个保甲长史,专门负责这事。” “设立新官位,只怕要朝廷令旨。”张彦橘提醒他。 “所以叫长史,长史是佐贰官,是幕僚,也是横海团练使司的私属。”“设在横海团练使司名下?” “对了。” “属下明白了。”张彦橘没称“下官”,而是自称属下。 见张彦橘这种态度,呼延庚觉得自己值得冒一下险:“本来在平卢镇抚使司要下设将作、按察、保甲、文书、度支五个长史,烈寒你觉得如何?” 张彦橘闻弦歌而知雅意:“镇抚使新建,自当将各类职官设置周全。而转运司早有常例,官吏各司其职,不若……”他看看呼延庚的神色,“不若让负责同样差遣的人,在团练使司下挂职。” 这不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吗?这么做,河北东路转运司就变成了横海团练使司。张彦橘这么迎合,呼延庚不由得警惕起来:“这是不是有违朝廷体例啊?” 张彦橘听出了呼延庚话语中的不信任,他把心一横,说道:“属下是先在太原的属县任知县,靖康元年才调到隆德任司录。属下的家眷,都在太原城中,未曾搬取。”他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 “啊?怎么你从没提过。”太原城陷,金兵屠城,张彦橘的家眷肯定都失陷在城中了,他怎么从来不提呢? “将主将王节帅救到隆德的时候,太原已陷,说了也没用,何必干扰军心。” 呼延庚站起来,看着张彦橘。 张彦橘抽泣着说:“属下今日说起旧事,并非求将主可怜,而是表明心迹,我张彦橘与金贼势不两立,谁能帮我报仇,杀金贼,张烈寒必报之与性命,奉为主公。” 呼延庚上前一步,长揖一礼:“太原城中,未能救得更多百姓性命,庚深感愧疚,庚必腊渍群酋之头,送太原以祭。”一定会把群酋的首级做成腌肉送到太原做祭品。 “主公,属下定克尽所能,不负主公所托。” 两人把话说开了,呼延庚又提起一事:“孟康在海边造船,进度怎么样了?” “已招募流民工匠六百余人。” “才六百人?” “河北东路现在招抚的流民二十万,其中十万男丁,俱愿到造船所做工,这六百人都是身怀一技之长的工匠。” “那六百工匠够用吗,上个月我军一万人,六艘海舶可是运了五趟。要尽快造出来,我听说鄱阳湖的造船所可是年产一千艘。” “人手倒还够用,可就是缺乏原料,需要砍伐树木。” 这句话提醒了呼延庚,造船已经是系统化生产了,需要一个专门化的机构来管理。 “在团练使司下设将作长史,统管造船、造战车、造弓弩兵器、开铁矿、开煤矿、炼铁等所有营建营造事” “设一个长史倒是不难,但苦于没有懂行的人。” “造船、造战车、养马都可以先做起来,沧州周边煤铁矿都不缺,先找些老成的匠人勘探一番,总之,先把事情做起来,行家可以发榜求贤,也可慢慢寻访。” 求收藏,有余力的话,请每位读者介绍三位好友帮我收藏下,谢谢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节 龙岗 和张彦橘议定了保甲长史与将作长史的一些细节后,呼延庚让张彦橘拟一份章程,再从河北东路选一批秀才,送到平州去做吏。平州是他一手打下来的,几乎是一张白纸,他决定从平卢镇抚司开始,另起炉灶,创设一套新的管理体制出来。 但呼延庚也没什么行政管理经验,只能慢慢摸索。 滹沱河前线的小规模战斗一直没停止,但金兵也没有发动大的攻势。 前线的平静在十一月中旬被打破,但不是在河北,而是在河东。 完颜粘罕先下隆德,从隆德再入磁州;而完颜银术可先克辽州,从辽州一举越过河东河北的分界线,进入河北的邢州。现在,赵州的姚友仲变成了腹背受敌。 “傅亮这个傻掰。”呼延庚听到隆德丢失,直接骂出口来。傅亮已出任河东经制使,驻节隆德。 “万幸的是,张安抚已经调任京东西路。”从河间过来传令的是刘子羽,他宽慰呼延庚,他的老丈人张确还很安全。 “别说没用的,郭天官和杨太尉如何说?” 刘子羽道:“金贼占领邢州和磁州,南可攻相州卫州,北可夹攻赵州。向东可以进击大名。大名乃是河北枢纽,断不可失。杨太尉已命令闻达在大名布防,而王渊进占冀州。” “给我有什么命令?” “王渊一走,莫州空虚。请庶康守莫州。” 这个命令倒不难执行,呼延庚当即下令:杨可发进驻莫州。 晚上,呼延庚躺在床上,心里越想越不对。 霸州鲁智深,莫州杨可发,深州吴革,赵州姚友仲,本来是一条斜线,将金兵挡在西北面。但完颜粘罕和完颜银术可突然出现在邢州和磁州,等于在这条斜线的背后一下子多出了八万金兵。 杨惟忠的应对是派闻达与王渊与完颜粘罕和银术可对战。闻达不知道,王渊有能力对抗完颜粘罕?呼延庚绝不相信。 他轻手轻脚的从床上起来,身边的张婵却惊醒了:“你又要跑到王……氏那边去啊?不是去过了才回来睡的吗?” “別瞎说,我要去书房,叫黛绢给我多做点夜宵,我要找王贯清过来。” “俊升,给我写一份手令,我要带领轻骑到邢州一段时间,让庞山诺明天到沧州府衙报道,同时让乐平也从河间回来。”呼延庚这样下令。 第二天早上午时,步鹿孤乐平已经出现在呼延庚面前,他今天凌晨接到命令,立刻飞马赶到沧州。 呼延庚拿起自己的横海团练使的印信,交给歩鹿孤乐平:“乐平,我到邢州去期间,此地以你为主,河北东路境内,见此印如见我人。” 说完,呼延庚看了一眼张彦橘:“乐平,虽是以你为主,但凡事多与张运判商议。” 歩鹿孤乐平半跪接令,张彦橘也半跪:“将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若派鹿武经前往邢州,将主在沧州主持大局。”歩鹿孤乐平以守汴梁功除武经大夫。 “邢州的局面,非我亲去不可。”呼延庚心想,你们谁能知道,我对红巾的构想,谁又能知道,我早已安排普六茹伯盛在河东河北交界处安置。若是乐平去,他和伯盛谁听谁的? “乐平,你留在沧州,若是金贼进攻莫州,你如何处理?” “增援莫州。” “若是金贼进攻霸州呢?” “增援霸州。” “若是金贼击破了深州呢?你还要增援深州吗?” “请将主明示。” “发动流民,修缮霸州、莫州的城防,而河间与沧州的城防已经修过了。金兵来时,四城各自坚守,你率主力在外,伺机吃掉兵力较少的金兵,积小胜为大胜。” “得令。” “民政上的事,张运判多多费心。” “请将主放心。” 呼延庚有向两人交代了一些事情,当天下午,带领三百轻骑和一百龙骑陷阵营,两百长夫出发了。他们先乘船沿黄河到永济镇,然后船队转向北,沿新河上溯至平乡上岸。 高宠带领两百轻骑在前,呼延庚与高鹭及一百骑兵卫兵在中,后面庞山诺带领长夫押粮跟着,武松带着一百陷阵营骑着马在最后。 高鹭今天穿着一套素环铠,这种直上直下的皮甲,加上头盔的遮盖,外面完全看不出她是女孩子。 呼延庚满意的称赞:“这才有上阵的样子,你那套豹纹甲就是箭靶子。” 呼延庚率领大军来到邢州州城龙岗附近的一个高坡。他举目四望,看见前面一个镇子正在起火,他以为是金兵在这个镇子劫掠,便命令大军就地休息,派出八两作为探马去侦察敌情。 半个时辰后,八两来报告:前面那个镇子叫路罗镇。邢州抗敌正印先锋使司便设在这里。 先锋使?呼延庚一愣,这名号绝非正式差遣,不知是哪里的野路子。探马还带了一个老乡过来,呼延庚便问这老乡,这先锋使的情形。 这先锋使张日天原是济源人,本在河防司当一个都头。河防司李回弃军而逃,呼延庚整军时,他拉了五个老乡偷偷逃出大营,来到路罗镇,路罗镇的朝廷命官已经逃走了。张日天打着抗敌旗号称霸一方。 为了扩充势力,张日天大肆派丁、派款,狼似虎地,搜刮民财,其手段十分毒辣。对于违抗者,不是棍打、鞭打,就是关押坐牢,甚至绑票,撕票。 跟来的这老乡,叫丁桥乙,是路罗镇的巡检,专管捕盗之事。张日天危害一方,丁桥乙要捕拿他,带着衙役与张日天干了好几仗。 金兵到来以后,邢州,磁州新破,大批溃兵流落到路罗镇来,丁桥乙和张日天都在招收溃兵,壮大力量。但丁桥乙要维护地方,不许溃兵劫掠,而张日天完全是一副山大王做派,大多数溃兵都投到张日天那边去了。 两人今天又在路罗镇大战,丁桥乙人少,打不过张日天,巡检司也被张日天烧了。 呼延庚听罢报告,愤怒之极,想命令大军马上攻打路罗镇,活捉张日天,但冷静一想,丁桥乙地话只是一面之词,如果贸然剿灭了张日天,岂不是被这个丁桥乙当枪使? “丁巡检,你先下去休息,待本将查探一番,再做打算。” 呼延庚带着八两、武松等几个人,在衣服里面穿上皮甲,准备出发。高鹭道:“我也要去。” 呼延庚有点烦了:“让你跟着出来了,就要听将令。你们姐弟在这里将队伍整好,不得有误。” 半个时辰后,路罗镇出现三个人,都是一副宽袍大袖的打扮,其中一个身高足有九尺,另一个也是高大雄壮之辈,另外还有个半大少年。 这三个人走进一家酒店,叫上几个小菜,一壶酸酒,吃将起来。其中一个人问边上的客人:“镇上有金贼吗?” 边上客人马上收拾东西走了。 连问了五个客人,客人都不答话,低着头走了。 问到第六个顾客是个白胡老头,老头含泪说:“大爷,金贼还没有来,可说不定还是来了好。守在这里的朝廷先锋,根本就不做人事。” 边上掌柜的感觉不对劲,插话道:“你老糊涂了?这张阎王和金贼是一伙的,前两天还说要犒劳金人,预先准备一百个黄花闺女呢。” “这里的巡检就不管吗?” “管呀,这张日天月中的时候收了好几百溃兵,巡检手底下只不过一些衙役,怎么打得过他,今晨刚把巡检司烧了呢。” 一个时辰后,这三人都返回了路罗镇外的宋军中。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呼延庚等一行。呼延庚决定当夜袭击路罗镇,为民除害。 当晚十二时,满天星斗,但没有月亮,呼延庚指挥大军进入路罗镇,张日天的大营门口连哨兵都没有。 武松带领陷阵营直接突入大营中,武松等人以闪电般动作冲进大门,先顺手拿住一人,问:“张日天睡在哪里?” 那喽啰指了一间房子,武松放开这喽啰,他立即倒在地上,武松带人冲进那间房子里。几声简短的惊呼,一会儿砍杀声,张日天等七名首领,全部被武松斩杀。等在外面的三百骑兵根本没用上。 第二天上午,七颗首级在镇子中挂了起来。呼延庚在镇中张榜,安抚民心。宣布处决张日天等人理由,以宣抚司走马承受的名义成立了邢州抗敌团练,宣布暂停一切税收。 呼延庚将张日天手下的几百人交给丁桥乙统带,丁桥乙有抓出其中几个恶名昭彰,民愤极大的,明正典刑,斩首示众。 呼延庚宣布路罗镇巡检司要“保境安民,结团自卫”,号召青年人自告奋勇参加。丁桥乙下属的巡检司扩张到七百人,呼延庚派了些教官给丁桥乙,开始抓紧训练这些新兵。 庞山诺带着几个伴当,到州城龙岗去打听情况,他是邢州本地人,方便的混进混出,当天就回来报告。 “金贼占领邢州州城之后,周边县城便都投降了。金贼大队在邢州并未停留,而是向东奔冀州而去。” 求收藏。说红票涨不上去也就算了,连不花钱的收藏也涨不上去,编辑也觉得奇怪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节 相州 “邢州眼下,仍旧只有一干降军在留守。将主若是有意,今晚可取州城龙岗。” “那就拿下吧。” 第二天,大宋的旗帜又飘扬的在龙岗城头。呼延庚派出探马,一面联络早到河东的普六茹伯盛,一面四下探寻金兵的下落,得知完颜银术可向东往冀州,而磁州的完颜娄室也没有就地停留,他向南攻相州。 相州。 知州赵不试端坐堂上,两边站立着州衙的属官。赵子试是太祖六世孙,本为相州通判,在知州汪伯彦追随赵构南下之后,赵不试接任知州。今年年初,金兵带着赵不试的儿子到城下,要挟赵不试开城,“不试固守不下”。 距离上一次金兵退走后半年多,相州又被金兵围上了,现在已经被围了十日,城头守将进来禀报:“金贼大部撤营而走,现在只有三五千人马分别堵着四门。” 赵不试下令探马尝试着出城,果然被金兵堵了回来。 “可惜没有猛士,城外金兵只有三千人,我城中上万民壮,只消一员猛将带领,定可击破金贼。” 赵不试在上面慷慨激昂,下面坐着的属官都低头不语。 没人接话,赵不试只好自己宣布:“发榜招贤,若能击破金贼者,赏钱万贯。” 这榜文贴出去三日,无人接榜。倒是城中富户找到州衙来:“赵太守,城中存粮已经不多,不如降了吧。”赵不试将他呵斥而出。 过了不久,城中乡贤大集,到衙门前击鼓,领头的韩赝胄说道:“请大府以生民为念,降了吧,吾等家中已经食无肉了。”在金兵退去后,韩赝胄回到相州,照看自家的庄园。 赵不试站在府门前,说道:“现在城中粮草,尚可坚持数月,百姓尚且食粥,诸位乡贤岂可因无肉而议降。金人乃索虏也,若其入城,必毁我衣冠,诸位乡贤,皆是百姓表率,岂可左袒以事夷狄?韩相公,尔家世受皇恩,当为保全我赵宋天下尽一份心力。” “大府,孔子有言,仓禀实而知礼节,眼下已是食无肉,何言仓禀实,无仓禀,衣冠有何用?” 赵不试拂袖转身回府,召集属官议事:“今城中食乏,外援不至。不试,宗子也,义不降,计将安出?” 众不应。不试知事不可为,遂登城与金人约勿杀,许之。 赵不试回到后宅,让家人都投身院中的一个深井中,然后嘱咐长年跟随自己的老家人:“尔将井口掩埋,府中财物,尔自取之,回乡去吧。”说完,纵身跳入井中。 赵不试坐在井底,听着妻子子女在一旁哀哭,心想:“听说闷死的人都会死得很难受,我应当服毒自尽了事,唉……可惜没带毒药进来。” 正想着,井口被盖上了一块大青石板。赵不试暗暗埋怨:“不填土,只把井口封住,这下死得更慢更难受了。” 盖上石板以后,井中的呼吸越来越难受,腹中也渐渐饥饿起来,赵不试昏昏呼呼的想:“这下要饿死了,早知道就带些吃的进来,饿死和闷死到底哪一种更难受些?”他昏睡着,过了不知道多久,迷迷糊糊的想:“何必闷死呢,与金贼奋力一搏,还能青史留名,这样悄无声息的闷死,不知朝廷会谥什么号。” 当赵不试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躺在自家床上,老家人在一旁伺候着自己。 “怎么回事?” “老爷,援兵来了,已经击走了金贼。” 见赵不试疑惑地看着自己,老家人解释道:“我用青石板盖住井口,就是等金贼不注意,再把老爷一家刨出来,没曾想才过了一天,呼将军就带着援兵来了。” “呼将军?哪个呼将军?他是如何到得这里?又如何击破金贼?他有多少人马?” “这些小的也不知,老爷当面问呼将军便可。” “为我更衣,我去见他。”赵不试闻言起身。 老家人一面为赵不试更衣,一面试探着问:“老爷,那个,府中财物自取之,还算数吧?” 赵不试此时虽然很虚弱,但总体心情不错,便道:“作数,你跟了我二十年,也未曾赏你什么,等此事过,你便从老家抱养个孩儿吧。” 在州衙大堂上,赵不试见到了呼延庚和他的副手普六茹伯盛。 普六茹伯盛奉呼延庚令,在河东搜捡红巾义军。金兵在河东南下后,他遵从河东经制使傅亮的命令与金兵作战,且战且退,到了河北,在打探到邢州被宋军收复后,主动过来联络。 呼延庚与普六茹伯盛合兵一处,便向相州而来,相州金兵与高宠带领的前锋打了三仗,被高宠斩将三员,夺旗五面,后又见到宋军的援兵只怕有万人以上,数量比自己多得多,便解除了对相州的围困,撤退了。 呼延庚在客套之后,对赵不试提出要求:征粮。 他必须征粮,普六茹伯盛既无粮草,也无兵器,居然在河东招揽了三万余人,斩木为兵和金军作战。但再高昂的斗志也有时限,他们败退到河北境内以后,已经损失、逃跑和溃散了接近两万人,普六茹伯盛麾下只剩下一万人出头。 赵不试苦着脸:“相州百姓还需常平仓救济。” “不需动用常平仓,末将要请相州大户助饷。” “此事只怕不易也。”赵不试将韩家等相州大族的表现告诉呼延庚。 “此事易尔。”呼延庚听罢韩赝胄的表现,大喜过望:“他们已经开城降金了,那就是金国人,是敌人,现在就不是助饷了,是因粮于敌。” 呼延庚引红巾进城,将韩家等大族的宅子团团围住,只用了半天时间,相州大户总计交粮一万石,铁三千斤。韩赝胄等三十余大户的族长或者持家人,在呼延庚写好的三份悔过书上签字按手印,对他们投降金国的行为悔恨不已,痛哭流涕。 事不宜迟,呼延庚亲自写了一份报告,一式两份,软磨硬缠,让赵不试在报告上用印。随后这两份报告分别配上一份悔过书,分别送往宣抚司张叔夜处和宫里的朱凤琏处,呼延庚自己手上还留了一份悔过书留底。 在大户们的三千斤铁交上来后,呼延庚下令征集城中和流民中的铁匠,打造夹刀棍。用大棒子打击重甲,古已有之,如西军著名的白棓军,就是用大木棒的重骑兵。 但夹刀棍是明代的创造,“西北原野之战……以敌人盔甲坚固,射之不入,戳之不伤。遂用棒一击,则毋问甲胄之坚靡。今制法长八尺,粗二寸,但加一利刃如鸭嘴。打则利于棒,剌则利于刃,两相济矣。” 无论突刺还是破甲,夹刀棍都不如专业的长枪和狼牙棒,但好在制作方便廉价,眼下红巾万人没有兵器,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 一百余名铁匠指挥一千名壮丁,十天打造了一万支刀刃用于制造夹刀棍,加上相州府库中的一些兵器,好歹将一万余名红巾武装起来。 这一万名红巾,大致押正以上拿正规的兵器,伍长和军汉拿夹刀棍。 时间已经进入十二月,天气愈发寒冷了,派出查探的高宠等人回报,完颜娄室的军队在卫州附近,将王彦所在的新乡团团围住。 在五月份的时候,“枢密院以王彦为河东经制司都统制,同张翼白安民岳飞等十统领七千人渡大河,於巳陷州县措置招抚不顺番军民,遂入河东屡与金人贼兵鏖战。”王彦在河东,招募忠义军马数万人,在威胜军会盟,连河北的赵邦杰、李俊等人也去参加了会盟。 但新派到隆德的河东经制使傅亮并不会打仗,又不愿意听取王彦的意见,导致王彦在河东连遭败仗。 局面一度非常紧张,王彦害怕有人出卖他,一夜之间数次变换住所。 其部曲曰:我曹所以弃妻子冒万死以从公者,感公之忠愤期雪国家之耻耳。今使公寝不安席乃反相疑耶。我则非人矣。遂皆面剌“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字以示其诚。 从此王彦的属下就被称作八字军。 西路金兵南下,连破隆德、绛州、泽州等地,王彦虽有数万八字军,但兵器粮秣都非常缺乏,更不用说马匹,且战且退,眼下退入河北卫州新乡县,身边只剩下五千人。 王彦在新乡县站住脚跟以后,派人四处招募溃散的士卒,兵力恢复到七千人。完颜粘罕也探知了消息,以为宋军主力在此,带领金兵主力南下,将王彦包围在新乡县城里。 王彦名声甚响,金兵将新乡县团团围住,连日攻打,誓要置王彦于死地。 王彦率军在城中苦守,眼看箭矢将尽,八字军已经开始拆房子准备擂石滚木。 县衙之中,知县坐在上首,王彦坐在下首。知县道:“金贼攻打日急,王统制可有破敌之策。” 王彦道:“河北尚有十万大军,河南王节帅处,亦有十余万精兵未动,吾等只需坚持,定可等得援兵解围。” “只怕新乡狭小,等不到援军到来,城已破了,吾闻金贼最乐洗城,可怜城中数万百姓。” “县公有何见教?” “吾听闻金贼只欲得统制一人而甘心,统制不若让城别走,也保住一城生灵。” 求收藏,请大家多推荐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节 新乡 王彦听到知县的话,勃然大怒:“县公欲降金人否?”知县喏喏不敢言。王彦叫来手下,将知县看管起来。 王彦登上新乡的城头,看着城外的金兵联营,心中暗暗嘀咕:“不知援兵何时能来。” 前几日金兵攻城,器械未备,只是简单的用云梯蚁附攻城 “金人攻城之具又有火梯云梯之类。火梯皆与城橹齐高亦有高於城者皆可以烧楼橹。”火梯在点燃后,被推倒靠在城楼上,城楼上的木制碷屋等公事,都可以用火梯烧掉。 王彦着人用挠勾,冒着大火,将已经点燃的火梯下部勾住,火梯的支撑已经被烧得焦了,挠勾一勾就断,烧着的梯头部分自然坠下城去。 “云梯编桥可以倚城而上,下皆用车推行此二物惟撞竿可以御之”撞竿是“用大木长可数丈者。又用横木数十中穿而下留把手处可以致力,头以铁裹,或安以大铁,或安以托叉钩头皆可也。” 每一楼子上常置撞竿三两条。当云梯靠近时,军汉们将撞竿如同秋千般拉起。当云梯靠上城头时,便把撞竿放出去,巨木扫过梯头,将云梯掀倒,梯子上的金兵都摔到城下。 有一些漏网之鱼,云梯未曾被撞竿击倒,军汉们踊跃而上,用挠勾固定住云梯,顺着云梯向下扔火把,火把有卡在云梯上烧起来的,便将云梯烧毁,有砸到金兵身上的,金兵随之掉下去。 有极少数悍勇的金兵爬上城头,城上早有挠勾手长枪手配合,将金兵勾住,用长枪捅死。 就这样,新乡已经坚持了半个月。现在,金兵开始攻城了,围城这么多天,金兵已经架起了数十门七梢炮,将磨盘大的石头扔进城里来,城里的宋军器械和人手都少,没有对应的投石机反击,也没有办法结网张幔,军汉们只好躲在城墙下的死角处,躲避石弹。 趁着这个时机,金兵们将鹅车和洞车都推到了城墙底下,洞车开始挖墙,鹅车也升了起来。 金兵还是先用云梯登城试探,被王彦用撞竿火把击退。云梯既不能上。金兵乃使洞子车。洞子状如数间屋,皆以生皮裹了下面藏数十人,执锹掘土於城下。王彦命人准备硫磺包裹,从城上扔下,随即丢下火把,将洞子车焚烧殆尽。 金兵用鹅车攻城,鹅车与城墙等高,上有平台,金兵先爬到平台顶,待鹅车靠上城墙,金兵从平台跳上城头与宋军厮杀。王彦将仅存的几十架神臂弓集中在敌楼上,用神臂弓向着鹅车顶攒射,安排壮士,拿着长柯斧埋伏在女墙后,每有金兵登城,长柯斧手一拥而上辄斩之。 金兵把鹅车、洞子车、云梯轮番上阵。又为城上人以草燃火放火,驳烧云梯及烧打鹅车洞子。同时擂石滚木,沸油铁汁齐下,金兵在城下死伤惨重。 当天晚上,王彦夜募锐士二百馀人缒城劫寨,约到寨杀人放火,叫九州汉儿反,使其阵乱,因烧城下游砣坐,暂时解除了七梢炮的威胁。 但明天又该如何呢? 第二天,探马在城楼上远眺,惊喜的向王彦报告,城外似乎有一支军马扎下了营寨,打的旗号有应对“建炎”的红旗,和白底黑字旗,旗子上的字离得远,看不清,但肯定是个汉字。 “援兵来了!”王彦也在城楼上观察,新来的军队立营在南太行方向,背山而立,一副据营而守的态势,王彦心想,“看来这援兵不急着解围呀。” 这边立营的就是呼延庚,他虽然南援卫州,但却没有主动进攻粘罕本部的实力,普六茹伯盛手下只有一万余人,都是河东的义兵义民,其中虽有悍勇之辈,但大多数人未经训练,不谙军阵。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让这些新的军汉们熟悉金鼓旗号已经很难得了。 呼延庚是先到辉县,将粮草辎重等物安排在辉县,着庞山诺带领千人驻守,自己带着大部,沿着南太行扎营,营内遍挖壕沟。 呼延庚等待金兵主动进攻,到时候麾下九千人据营而守,兴许能与金兵周旋。 金兵见这边有宋军立营,派了一个谋克来查看,高宠带领轻骑出击,斩将夺旗,将这个谋克斩杀大半。 粘罕得知大怒,派出一个三千人的满编猛安,来试探宋军援军的虚实。这个猛安是奚人和汉军的混合猛安,他们费尽心力,攻破了营寨的大门,一千余人突入营寨当中,被宋军以三倍兵力堵在营寨中围杀。 有悍勇的金兵想牵头杀出埋伏,被高宠、武松等人定点斩杀。被困的金兵渐渐地群龙无首,折损千余人,有些在河北征募的签军溃散而去。 完颜粘罕这才对宋军的援兵重视起来,他留下一半的军力继续围困新乡,自己亲自带着一万五千余人,去攻打宋军营寨。 虽然完颜粘罕只带走了一半兵力,但女真精锐尽在其中,围住新乡的只剩下少数契丹人、渤海人,一万人以上都是新附的汉军。 王彦在城头上看出金兵的变化,亲率猛士,下城斫营。两千余人突入金兵的联营中,横冲直撞,左砍右杀。 王彦本就生得骁勇,“彦与麾下数十人驰赴之,所向披靡。”在女真兵不在的时候,这一万多新附军可没人挡得住王彦,王彦在金兵大营中冲突苦战一个时辰,看看战局顺利,在城中留守白安民率领三千人出城增援。 五千人在金营中冲突辗转,由巳时杀到未时初刻,将整个金兵大营打垮,随即搬取了金营中的粮食入城,再一把火烧掉了金营。 此时,正在南太行下攻打宋营的完颜粘罕看见新乡这边的火光,安安叫苦。 他自领一万五千精锐,到这里围攻宋营,本想如同太原之围一般,以雷霆之势将援军扫平,但没想到,先是一队猛安顺利的冲进大营当中,但遇到沟壑纵横,铁马长枪,都派不上用场,只能用宝贵的铁浮屠下马搏战。 对方似乎只是拿着大棒子的民壮,但胜在人多,壕沟上下,都是几个人围攻一个人,或者十余人围攻两三人,而真正的生女真,对上这样的民壮,即使以一换三,在完颜粘罕看来仍旧不划算。 现在新乡方向又起火了,完颜粘罕一方面派出探马,去探查情况,另一方面,将一拨生力军投入到营寨中去。但营寨不是开阔地,绝非可以一拥而入,宋军和金兵在大营门前鏖战,将营门堵得严严实实的,外面的金兵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营门外金兵的压力越来越大,手持夹刀棍的宋军在步步后退,突然,一排排的罐子被抛到挤在营门的金兵队伍中。 轰!轰!轰。 一百多枚炸弹在金兵中爆炸,没被炸到的金兵败退下来。 参照呼延庚带来的民兵手册,凌振已经能够制作火柴式引信。虽然扔出来的手雷也是和当年的边区手雷一样,一炸四个瓣,但扔到这么密集的人群里,每一个弹片都能杀伤敌人,有的弹片甚至将金兵的身体打穿。 金兵已经后撤,宋军大营门口横七竖八的躺着尸体和伤员,密密麻麻的堆叠起来。 预先攻入宋营的金兵仍在苦战,粘罕停在距离宋军大营两里地的地方,仍旧听得到里面的喊杀声。营里三千金兵,至少以前女真子弟,其他的也是非常忠诚的契丹人和渤海人。粘罕不可能丢下他们,他下令大军压上,不仅攻打营门,而且用冲车攻打营墙。 宋军大营内,六千宋兵围杀两千余金兵,宋军大营的围墙上,宋兵阻挡着外面的金兵破坏营墙,在大营门口,装甲掷弹兵们手持长柯斧,带领一千夹刀棍手阻挡金兵的援军进入营内。 这时,新乡方向来了一支军马,王彦带了两千余人前来增援,完颜粘罕不得已,分出一个猛安去与王彦交战。 两军正在交战,这时,有几百骑来到战场边缘,观察着战场中的形势。 “金贼无边无际,只怕有一两万人啊。” “那边可是王帅旗号?” “不错,正是王帅。” “大营中的旗号是呼将军吗?多半是汴梁守城的呼将军。” “大哥,王贵带着儿郎们还在后面二十里,我去催促他们。” “汤二弟,且慢。”领头的一人白马银枪,白袍素甲,他朗声说道:“战场决胜,只在呼吸之间,怎来得及等待步军,前哨二百人,随俺冲阵。” 看到众兄弟都有犹豫之色,领头人道:“俺们都是汤阴人,家眷在此,祖坟在此。如果朝廷战败,我等家破人亡,即使苟全性命,死后骸骨也不能安葬在家乡,只能暴尸荒野。但是,兄弟们肯追随为兄,不顾步兵,奋力向前,出索虏不意,则必胜!胜,则保全家乡!即使战死,也会香火不绝,英名永续。” 他单手举起丈八铁枪,高喝一声:“吾往矣,众家兄弟来否?” 其余九人没有废话,各执兵器,打马跟着头领冲下来。这一行二百骑,马蹄如飞,烟尘如云,长枪所向,三军辟易。 注:建炎二年(1128年),在重庆市西北的大足县,南宋在北山佛湾建成了一座大石窟,.即现在的北山佛湾149号石窟。在这座石窟中,有两个神佛分别手持手铳和手雷。石窟不可能在一年内建成,故而在北宋时期,已经有手铳和手雷了。 求收藏,请大家帮忙拉下榴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节 白袍 白袍将一行二百人,直奔粘罕所在的中军而来。 完颜粘罕看对方来势汹汹,知道绝非友军,便命令中军结阵,他现在身边只剩下中军的五个谋克,卫护着他的安全。 虽然金兵有所准备,但区区二百骑,没有人敢相信他们是冲击中军大阵的,完颜粘罕还在观察,没有下一步的命令,将领们没有得到命令,也没有放箭。 白袍将一行二百人,到了一里地之地以外,完颜粘罕见对方没有停下的意思,才下令放箭,但距离还是有些远。 这时领头的白袍将马头一转,带领着骑兵向着攻打营寨的金兵冲去。 负责在营寨前沿指挥的金将见到白袍将冲过来,下令:“开前阵门,放其入阵,调步骑困杀之。”这个金将身边只有不到一千人在保护他。 白袍将冲至金兵阵前,正前方是一排轻骑兵,这队轻骑兵突然分散,让开正面,想来是轻骑作战的习惯,不与对方正面对冲,而是绕开了放箭。白袍将艺高人胆大,明知是陷阱,毫不畏惧,纵马直冲,带着部属们呼啸而入。 白袍将驰马奋枪,直突敌阵,百步的距离转眼即到。 金兵阵中,最外围的盾牌手都用手和肩膀顶住盾牌,一脚在前,一脚在后,连成一线。将近一人高的盾牌,排成一列。 其后是长枪手,透过盾牌上的长枪眼,一支支的长枪斜斜刺出。如盾牌手一样,长枪手也是肩膀前倾,双手紧紧地握住枪杆;同时两脚的位置也和盾牌手相同,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在后边的脚牢牢地踩住枪柄。 盾牌手和长枪手不是只有一队,交错站立了好几队,皆为百战的勇士,虽然面对的是疾驰如风的骑兵,却并无一人退缩。 白袍将直接撞上了盾牌阵。 马速很快,几乎根本就没有停留,第一列的盾牌防线就被破掉了,来不及逃走的盾牌手、长枪手纷纷摔倒,大多被压在了盾牌下。 白袍将与两百骑催马直前,马蹄踏上盾牌,下边不断地传出被压倒金兵胸骨、腿骨、臂骨乃至脑颅破裂的声音;断折的长枪回刺,有的刺入了盾牌手的脖颈、面颊,有的刺入了长枪手的胸前。惨叫不绝,血肉四溅。 突破了第一道防线,三四步外就是第二道防线。 白袍将的兄弟中有人受伤。 奔马撞倒盾牌,践踏碾压金兵;长枪刺中奔马,摔倒滚落骑兵。一时间,或高或低,乱马交枪,断肢残臂横飞,有当场毙命的,有伤重痛呼的,也有虽然摔倒、或者跌倒,却伤势较轻,很快爬起,依然奋不顾身互相杀戮的。 白袍将驰奔在最前,渐深入敌阵,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有他开道,金兵的盾牌手、长枪手尽管勇悍,但是却压根儿无法阻挡,一条条的盾牌防线就好像豆腐也似,接连被破。 左右两边都有金兵,有从前边退下来的盾牌、长枪手,有从两侧刚刚围过来的刀斧手。到处人仰马翻,痛呼不绝。 几个金兵的悍卒,扬起狼牙棒,奋勇杀来,试图打断白袍将坐骑的马腿,不等近前,白袍将身边的护从们纷纷刀砍、枪刺,将之悉数放倒。 不过片刻功夫,白袍将已经挑出了一条通道。他所使用之长枪乃是用上好的硬木制成,一丈八长,一握粗,不但结实,而且韧性很好,枪杆外包着铁丝,故称铁盘枪。呼延庚站在营中的望楼上,看见几百个人直接冲进攻打营寨的将领的中军,心中大骇,他站在高出,见白袍将所到之处,金兵如同涟漪一般散开,白袍将向前驰去,金兵又在他的马后合拢。 他急唤高宠,带领轻骑,从旁门出去,到金兵的前沿大阵,将白袍将接应出来。 高宠兴奋的大叫:“得令。” 他顺着长竿一溜烟滑下望楼,大叫“真将军当如是!”热血冲头,翻身上马,提起银枪,“小的们跟我来。” 三百轻骑都是高宠的家丁,他如臂使指,一行人从侧门绕出,杀掉挡路的金兵,直扑金兵的中军。 金兵的中军开始放箭,高宠的三百骑兵冒箭矢,很快冲到金兵阵前。 白袍将带来的波动,在金兵的外围已经平静下来,高宠面对的,又是阵型严整的金兵。白袍将可能已经陷在阵中了。 帮助高宠带领家丁的,是高家的一个忠仆,他张嘴想劝说高宠,既然白袍将已经陷在阵中,就没有冒险接应的必要。 但他话未出口,高宠已经一马当先,冲进了金兵的阵列当中。 呼延庚在望楼上,看见高宠所部如同一支箭一样,插进金兵的中军大阵,高宠所到之处,金兵的阵型就摇晃起来。 而白袍将引起的涟漪,已经到了金兵的阵型深处,金兵越来越密集,几乎看不见了。 突然,金兵的西侧出现了一阵波动,之见一行数人,从金兵的大阵中冲了出来。 八两目力极好,大叫:“是白袍,是白袍,他冲出来了。” 呼延庚既庆幸,又担忧,庆幸的是白袍将安然脱险,担忧的是,自己派高宠去接应,却没起到作用,反而将高宠置于险地。 只见白袍将出阵小驰一段,一行人返身,又冲进了金兵大阵中。 他将金兵大阵冲了个对穿,又返身杀了回去。 高宠带队继续往金兵阵型深处冲击,突然,他感觉身边的金兵都是一滞,如同身在一艘大船上,大船边上的流水快速的退去。 呼延庚在望楼上看见,金兵的帅旗,开始移动,不是向前,而是侧向的移动。看来是高宠或者白袍将冲动了粘罕的帅旗。他当机立断,下令:“喊,粘罕跑了。” 一百个军汉齐声大喊:“粘罕跑了,粘罕跑了。” 首先是围着营墙攻打的金兵,见到帅旗真的在移动,虽然不是粘罕的帅旗,但直接上级正在逃跑,毫无疑问。金兵们惊疑不定,慢慢的,有少数人逃跑,逃跑的人数越来越多,最终全军大溃。 粘罕的中军并没有崩溃,他勉力收住阵势,徐徐撤退。 被围在宋兵大营中的三千金兵,超过七成突围而去。未经训练的红巾,无法拦住拼死突围的金兵。 天色渐渐暗了,金兵已退,呼延庚在自己大营里见到了王彦和白袍将。 王彦和呼延庚寒暄几句,便对胡延庚说道:“借将军中军帐一用,王彦要正军法。” 呼延庚道:“将军只管用。” 王彦回过头来,一指白袍将:“左右,将这逃兵拿下。” 白袍将的左右试图阻拦,白袍将拦住他们,束手就缚。 王彦道:“岳飞,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岳飞回答,“但末将不是脱逃,只因家母就在汤阴,末将只是想先安顿好家母,再与金贼死战。” 王彦道:“汝罪当诛,然汝去吾已久,乃能立功自归,胆气足尚也。方国步艰危,人材难得,岂复雠仇报怨时邪!吾今舍汝。” 王彦就这样和岳飞分家了。 在岳飞冲阵的时候,呼延庚已经猜到是他,不然他也不会把高宠派去接应,今天目睹王彦和岳飞分家的一幕,心中却非常平静,感觉历史仍旧走在自己的正轨上,自己的到来没有引起什么不必要的变化。 他高声大笑:“今日击败了粘罕,终归是喜事,我等先共谋一醉,然后明日入新乡驻屯,天大的事,喝过酒再说。”此处以他的身份最高,既然他开了口,王彦也不便拒绝。 当下三人各自安排好部属的的驻扎,警戒事宜,呼延庚在中军帐中摆下酒宴,请王彦和岳飞入席,他把高宠也叫了过来。 大军之中,也没什么下酒菜,普六茹伯盛安排军汉抓到几只兔子。好在王彦和岳飞都不计较。 三人酒过三巡,打开了话匣子,王彦将他在河东的战事,呼延庚讲汴梁以来的战局,岳飞说他自己的经历,三人互相插几句嘴,气氛慢慢熟络起来。 岳飞夸赞高宠:“英雄少年。”王彦对高宠也十分赞赏,几人让高宠喝了好几盅酒,呼延庚就让高宠退下了。 呼延庚道:“刚才王兄所说,在河东招募义军,有十余万人,不知现下如何安置。” 王彦苦恼道:“朝廷终究不给名义,既无钱粮,也无兵器,只怕这十余万义军,最终都会寒心而去。” 呼延庚道:“兄弟倒有个法子,兄弟以河北东路招抚判官的名义,把这十余万人都算兄弟招进来的,钱粮兵器,兄弟来想办法,番号也由兄弟给。” 岳飞问:“什么番号?” “以红巾为号,不瞒两位哥哥,兄弟在河间和平卢的部属,占住了红巾第一军,兄弟想请王大哥的部属,用红巾第二军的番号,岳三哥用红巾第三军的番号,我自家兄弟普六茹伯盛在河东招募的军汉,用红巾第四军的番号。” 王彦皱眉不语,岳飞却直言推却:“呼将主,红巾的名义,听来与贼寇一般,终究不美。呼将主贵为团练使,当为义军争取朝廷的名分为是。” 岳飞看红巾,仍就意味着贼寇,统一系红巾只是权宜之计,有机会还是要争取朝廷的承认。 呼延庚倒没生气,“我乃镇抚使,自有藩镇之权,红二军、红三军的番号先给二位哥哥空着,以后若是二位哥哥需要向小弟领取钱粮,或是并肩作战,只管开口。” 王彦比较关心粮草如何解决。 呼延庚说了自己在相州的一些作为,如逼迫韩家交粮交铁 岳飞说话很直接,逼迫他的恩主韩家出粮的事,他都看不惯:“呼将主,为了朝廷社稷,大户当然应当出粮,只是要官府下令才好,岂有将韩相公一家打成叛徒,向他们罚款的道理。” 呼延庚只是暗暗着急:“你岳飞一个佃户,去操地主的心,这样会害了你的,以后你被陷害,也有这方面原因。”但这话又不能明说,说了岳飞也不信。呼延庚决定今天先把友好关系保持住,以后找机会再慢慢劝说岳飞。 “凡事当以击破金贼为先,我敬二位哥哥一杯。” 求收藏,请大家帮忙宣传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节 无力的宗泽 在从新乡撤军后,粘罕军一路北行,边走边掳掠,沿路的宋军都缩在城中,不敢出城阻拦,直到粘罕军占领大名府西面的魏县,威胁大名府。 王彦、岳飞、呼延庚三军在新乡城下分手。王彦和岳飞都属于河东经制司,经制使傅亮现在在陕州,王彦和岳飞都要集合到陕州去。 呼延庚在卫州征粮之后,和普六茹伯盛一起率军回到了邢州。现在的局面,呼延庚的北面是姚友仲,东北面是吴革。东面是完颜银术驻扎的南宫。 而在完颜讹里朵坐镇真定,完颜银术可和完颜讹里朵两部将姚友仲和吴革夹在中央。 金国完颜达懒、完颜讹里朵、完颜粘罕、完颜银术可四部加起来,约十万人的核心部队,新附军的人数大约也是十五六万。也就是现在河北的总兵力大约二十五万。 从沧州送来消息,宗泽坐镇大名,要呼延庚安排好霸州和莫州的防务之后去见他,宗泽还不知道呼延庚到了相州一带。呼延庚让普六茹伯盛继续驻守邢州,将庞山诺留下帮他,自己则和高宠等人从南面绕路,到达大名。 呼延庚全身披挂,去见宗泽。他在大名留守司门口自报名号,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老家人,领着呼延庚到了一间书房门口,老家人道:“执政在里面等候将军。” 呼延庚取出一个钱袋子,要交给这个老家人,这个老人作色道:“将军欲使执政罚吾乎?” 护眼跟收回了钱袋,向着书房行礼,高声说道:“末将呼延庚拜见。” 书房的们吱呀一声打开了,宗泽站在门口:“横海,进来吧。” 呼延庚走进书房内,心中暗暗小得意:宰执亲迎,这是多大的荣光啊。 宗泽和呼延庚以前简单的见过几面,但没有深谈过。这次见面,宗泽是一句废话没有,直接问他平卢、沧州及河间府的形势,呼延庚手上有多少兵,军队的训练情况怎么样。 呼延庚大部分如实作答了,但只说自己的总兵力大约两万人,其中一半是在邢州的红巾。 “庶康,你能调多少兵力到大名府来?” 呼延庚奇怪了,大名府现在缺兵吗?“末将请问相公,现在大名府有多少兵力?” 宗泽叹了口气:“大名府兵倒是不少,防守也还堪用,只可惜无人敢于主动出击。” 到河北后,立即加大了招抚义军的力度,现在在大名府左右的,除了闻达和李成所带领的禁军和厢军,还有不计其数的义军,王善以兵五万,丁进以兵十万,杨进以三万众皆来降。各路忠义军马号称七十万。 王善是河东的大盗,除了五万人马,还有几百辆战车,本想到河北趁火打劫,宗泽独自一人骑马到王善的兵营,流着泪对王善说:“朝廷正处危难之时,如果有一两个像公一样的人,怎么会再有外敌入侵之患呢。现在是你立功之时,不能失去机会。”王善感动落泪说:“怎么敢不为朝廷效力。”于是解甲投降。 杨进号称没角牛,拥兵三万,纵横两河之间,侵扰抢掠,成为祸患。宗泽派人对他晓以忠义,封以官职,将他的部属全部招降。 就数量而言,大名府并不缺呼延庚报上去的两万人,但现在大名缺乏能够列阵而战的战将。 “闻达、李成素称骁勇,为何相公不用?” 宗泽叹了口气:“李成只知拥兵自重,与金人战,则摇旗呐喊敷衍,吾欲斩之,为张益谦所阻。至于闻达,去年吾为磁州知州,闻达之位还在吾之上。”这两人都不听号令,宗泽指挥不动。 在完颜粘罕和完颜银术可迫近大名之后,宗泽指挥与金兵很是打了几仗。大名一带宋军猬集,金兵向大名试探进攻了几次,都被击退。 但问题是,正规有编制的闻达、李成、王渊之辈,都不听宗泽调遣。金兵迫近,这三人指挥部属守城还成,要他们主动出击,便装模作样带兵出城溜一圈,然后“与金人苦战而还”。 就在呼延庚到来的前两天,金兵在大名城下挑衅,闻达率军出击,金兵败退。闻达假装追击,但半道主力就返回了。只有大名禁军的一名指挥使索超,真心实意的追击,追上金人后友军却没有跟上,索超依仗自己的勇猛,单骑突围回来。 宗泽派遣部将李景良、阎中立、郭俊民领兵出战,和金兵相遇,双方大战,阎中立战死,郭俊民投降,李景良逃跑。宗泽抓回李景良,对他说:“战而不胜,罪可以饶恕;私自逃跑,这是无视主将。”将他斩首以警戒将士。 不久郭俊民持书来招降宗泽,宗泽训斥郭俊民说:“你因失利而战死,尚且是忠义鬼,现在反而替金人持书诱降,你有什么面目见我呢?”将他斩首。部将张捴等人与金兵大战,亦战死。 这些部将死后,宗泽发现自己无人可用,这才找到了呼延庚头上。 呼延庚暗想,宗泽是不是命中注定要这样事事受到牵制。在另一个时空,他虽为开封留守,但并不为赵构重用,赵构把他扔在开封收拾烂摊子,自己跑去金陵,宗泽要钱钱没有,要粮粮没有,请赵构回京的奏折更是泥牛入海。 而在这个时空,汴梁总体上是支持宗泽在河北主持大局的,居然还会出现兵马钤辖和兵马都监不听令的情况。那宗泽准备怎么办呢? “相公召末将到大名,可有示下?” “吾欲以尔部为主力,再配给你两万人,前往魏县进攻粘罕。” 那怎么行呢?呼延庚心想,在新乡一万红巾,借助壕垒的地利,和粘罕打成了拼人口,还是靠岳飞爆发,冲乱了金兵前军的旗帜,才将粘罕迫走,最后兵力损失还大过粘罕。 现在把自己的老本全带上,在加上两万不知根底,心怀鬼胎的友军,正面进攻粘罕,我攻,金兵守,那不是必败之局吗。别的不说,列阵之时,友军跑了怎么办? “末将以为,此时正面进攻粘罕,绝非上策。” 宗泽面露不豫:“庶康,你若是怯战,老夫便斩了你,绝无人情可讲。” 呼延庚心想,能让你杀的都是没根基的,要不然你也不至于三呼过河没人搭理,我还是把这个话题带开吧。“相公息怒,庶康有一策要献给相公,请相公不要见笑。” “但说无妨。” “末将和相公,还有李相公心里想的一样,都想尽快消灭金贼,收复失土,迎回二帝。但末将斗胆说一句,绝非一日之功,要消灭金贼,非得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不可。” “十年?” “在河北与索虏战,导致河北各州县残破,损失的都是我大宋的土地生口,即使我们在河北击退了金贼,也伤害不到金贼的根本,而金国可以在北方休养生息,每逢秋高马肥,便可南下。因此末将想带领本部,将战火烧到白沟河以北。” “白沟河以北?” “金国的南京道析津府和西京道大同府,是其治下最富庶的地区,如果这两地糜烂,金贼即使占住河北,也不得将息,而我大宋有两湖江南肥沃之地,可以聚敛财富,教训士卒,待黄河以南养得三十万精兵,自可犁庭扫穴,直捣黄龙。” 当时宋人以黄龙府代指金国的中枢,倒不一定真的认为金国的都城就是黄龙府 宗泽低头沉思一会:“庶康所言,倒也不无道理,不过眼下,还是先击破粘罕为上。” 呼延庚开始用他的风险——收益分析法来劝说宗泽,如果宗泽逼迫呼延庚现在和粘罕正面对战,他反正是不干的,干脆信口开河的胡扯。 “相公,自太原以来,末将为国而战,慷慨报国死不旋踵,此事天下军民可为证。” “庶康,老夫绝无疑你之心。” “相公,但凡战,必先求胜虑败,方可万全。末将出击粘罕,战胜好说,若是因为友军逃脱,损兵折将,那……” “临阵脱逃自有军法伺候。” “相公可否斩了王渊,他不战而失真定,军法当斩。” 宗泽沉默不语,他行军法,能杀的主要是民军的头领,真正在朝廷里有靠山的禁军将领,或者将手上实力控制得很牢固的军头,宗泽可管不住他们。 在另一个时空,诸多河北河南的将领以勤王护驾为名往南跑,李成逃到淮北,王渊逃到淮南,宗泽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算相公能够行军法,到时候庶康本部消耗殆尽,也于事无补。则敢战之士心冷,怯战之人逃遁” 呼延庚话题一转:“相公在河北,并非缺末将这一两万人,而末将带领本部北进,胜则捣毁金贼的腹心,败也无伤大局。” 反正是将呼延庚的本部投入进去,如果胜利,在河北是获得一个短期的胜仗,而在北方则是长远的收益。反过来说,如果呼延庚部在北方全部损失了,在宋人看来平州本是添头,损失了也就损失了,对士气影响不大。但如果呼延庚部是在河北失败,则会对友军产生不利的影响。 宗泽道:“庶康,你先去休息吧,容我思量。” 宗泽并没有被说服,他作为宣抚副使,首要的还是河北的局面。但呼延庚已经表明了不去的态度,他还真能把呼延庚拿下?再说呼延庚所说也有道理。 过了两天,宗泽令王渊部南下,迫近魏县,试探金军的行动。同时给呼延庚一道命令,让他从平州出击,袭扰金兵侧后。 呼延庚明白,宗泽这是准了自己的策略,但又不明说,让自己到卢龙去相机行事。呼延庚当天下午出发,骑马回沧州安排,步兵辎重民夫坐船回去。 求收藏,收藏最关键。也请大家多评论,开阔思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节 年底 呼延庚回到沧州后,将歩鹿孤乐平和张彦橘召来,落实他不在这些天沧州以及河北东路军民两政的进展。 目前沧州七成耕地都在柴大官人名下,让流民种粮暂时不要想,好在沧州靠海,在张彦橘的主导下,渔盐两业已经张罗开,加上已经收上来的夏秋两税,保证了河北东路居民和流民的基本生计,和呼延庚所需要的开煤铁矿的费用 呼延庚现在治下,有日后世界上排名第二和第三的两大钢铁产地:除唐山以外的河北,和唐山,下辖的煤矿和铁矿是不缺的,而且基本未开发,矿源很丰富,发榜招贤,流民中也有人才,为了妻儿一口饭,见到石炭工人的岗位都是抢着来。张彦橘办煤铁矿,还是按照宋朝官办的思路,先办了一个碳监和一个铁监。呼延庚又曾把民兵训练手册中的找出一些内容张彦橘作参考。 这本民兵手册基本就是用来在苏军的履带碾过黑龙江大地之后培养游击队用的,里面就有一支孤立无援的游击队如何开辟根据地的教程,而里面关于煤铁厂的案例,就是当年铁道游击队如何在日军眼皮底下建立起陶枣煤矿和炼焦厂,为给沂蒙山根据地配套,以及1942年反扫荡中物资销毁、转移、工厂保全的全过程。 当然,呼延庚只给了张彦橘关于工厂组建和管理的相关内容。 张彦橘现在就在向呼延庚汇报:焦炭现在还做不了,炼铁和炼钢只能用木炭,已经建起了一个炭窑场来烘制木炭。而在石碑河与黄浪河沿岸修造水车,用水力驱动风箱来炼铁,用煅铁和铸铁混合来炼钢。这些都是宋代旧有技术,不用呼延庚操心的。 “将主所送来的磁州铁矿工人,足堪大用,属下已量才施用,以每人年一贯钱签下合约。” 《梦溪笔谈》卷三《辩证一》中说:“使至磁州锻坊,观炼铁,方识真钢。凡铁之有钢者,如面中有筋,濯尽柔面,则面筋乃见,炼钢亦然。”磁州在宋代就是冶铁大镇。呼延庚过磁州,粮食钱财没有多要,而是把武安铁矿还残留在那里的矿工和铁匠带着家属打包带走,送到沧州,当地著名的十米高炉的图纸自然也落到手上,交给张彦橘。 呼延庚问:“那每日铁产有一万斤吗?” 张彦橘为难道:“高炉都是初建,要正式投产,还需时日。” “那慢慢来吧,此事急不得。建高炉现下是谁在管?” “李云。” 呼延庚拍拍额头,是该找个时间把自己手下的技术人员梳理一下,确定个待遇了,他顺口让王贯清记下来,他要抽时间见见各个行当的主管。 接着他又问起流民安置事:“有多少人愿意去泉州?” “连流民带家属,万余人。”张彦橘回答,这个数字大大低于呼延庚的预估,流民即使背景离乡,想要跑到福建那么远的地方的人也不多。 呼延庚倒不介意人少,这批流民到泉州,主要是到船厂做工,人多了泉州方面也接收不了。 现任泉州知府是呼延庚的本家叔叔——呼延庆,两人还未出五服。 呼延庆也是呼延守信之后,在政和年间担任平海军知军事。 当年赵佶要与金国缔结海上之盟,让各地推荐使臣人选,政和八年(1118年)四月,登州守臣王师中上奏说武义大夫马政可以担当使臣,平海军知事呼延庆通晓外国语,又博学多闻善于辨谈,也可以委派。 于是皇上派马政和呼延庆以及将校七人士兵八十人,同高药师一起出使女真,让他们以买马为幌子,商议联合女真(金国)夹击辽国之事。 而呼延庆两次使金,和马政、马扩父子一起完成了外交任务,为宋朝争取到了最好的合约条件——燕云十六州归宋——得到了朝廷的褒奖,成为泉州知州守市舶使。 呼延庚占领沧州之后,让张横等人四处征集船只,呼延庆在泉州管着市舶司和船厂的事情就被提起,呼延庚以子侄的身份,写信给叔父呼延庆。他们关系还没出五服,而当下呼延庚名声大振,被公认是新君的心腹,呼延庆也特别热衷认下他这一门亲戚。 这样呼延庚和呼延庆以及泉州船厂就接上了头,呼延庚要疏散流民,呼延庆需要工人,双方一拍即合。 渤海湾,黄河口,八艘巨大的海舶停泊着,海岸边已经搭起一座简易码头,要到泉州的百姓在这里登船。运送这批百姓的八艘大船有序的停泊着。 这八艘海舶可有来历,当年通义大夫马政和呼延庆渡海使金,发起海上之盟,赵佶下令将用来通高丽的两艘“神舟”,六艘海舶都拨付使团听用。 而在这八艘大船完成了运送使团的任务后,就统一集中在泉州,由升任泉州知府呼延庆管带。 这八艘海舶,到现在已经十余年船龄,呼延庆以正规程序报废,然后遣了一个指挥的水手沿海上驶,将这些船连带水手都送给了呼延庚。至于呼延庆私人得了什么好处就不细说了。 据《宣和奉使高丽图经》记载,六艘较小的海舶“皆以全木巨枋搀叠而成,上平如衡,下侧如刃”。全船分三舱,中舱又分四室。防水隔舱很早以来已由中国人首先发明,“泉舶”更分了十三舱。“客舟”船头用石丁石作锚,“上绾藤索,其大如椽,长五百尺”。抛锚起锚则使用滑轮。如遇“风涛紧急”,还须加抛“游矴”。船尾的正舵有“大小二等,随水浅深更易”,另加设两个“三副舵”。船舷两侧“傅大竹为橐以拒浪”。装载人与货,则以竹橐当吃水线,“水不得过橐”。主桅杆高十宋丈,前桅杆高八宋丈,共装帆110幅,正风用帆,“稍偏则用利篷”。“风有八面,唯当头不可行”,可见是高效率的航帆。 而两艘“神舟”则是两万料的大船,“神舟之长阔高大、什物器用、人数,皆三倍于客舟”,“神舟为二万料以上的大船,载重11000石以上。”呼延庚将两艘神舟取名“定远”、“镇远”,将其他六艘三千料的海舶取名经远、致远、来远、平远、靖远和济远。这样起名并非他特别喜欢八大远,恰恰相反,他对八大远已经审美疲劳,这八艘已经十几年船龄的船上,很快就会退役,这样八大远的名号很快就可以消失了。 除了正在上客的八大远,渤海湾里还有很多渔船,渤海湾著名的带鱼和小黄鱼产地,而宋代这个渔场还未开发过,所以这里的渔获能够供给平州和河北东路的全部所需。 河北的宋金两军还在僵持着,大战没有,小战不断,呼延庚抓住这难得的清静,和张彦橘一起把技术人员的级别定了出来,比如最擅长烧土的李云,呼延庚就直接以宣抚司的名义给了他一个正九品的将作监监押,比神火将军魏定国低两个级别,在河北东路转运判官衙门领薪水。 呼延庚在沧州把一干事务处理完,却收到了一封信,他一看写信的日期,心中叹了口气:过年了呀。 冬日的寒风吹拂着秀丽的百年汴梁,给皇宫、民居、汴河披上一层凛白的冬意。 腊月二十三日小年后,城中各家祭祀祖先的鞭炮声便是此起彼伏。噼里啪啦!鞭炮的味道、声响在城中大街小巷中回荡。年味便渐渐的浓郁起来。 百年汴梁,人口百万户。年节将近,棋盘街、灯市、城隍庙市、西大街等地汇聚南北货物的商铺、街巷中人流密集,繁华难言。操着各种口音,穿着不同装束,带着不同目的的人们穿梭其中。 或是挑选、购置年货:金银橘、芙蓉糕、洁粉梅片、给小孩子玩耍的拨浪鼓、年画、福字、春联、鞭炮。 京城风物,大抵如是。在这普通人的世界、生活中,彰显着太平盛世的气象。去年除夕时正值金兵围城,合城一片凄凉景象,到今年年底,金兵已经退去九个月,汴梁城内慢慢恢复,大部分汴梁居民的心思只有一个:先过个好年。 直显文阁张崇带了两个小厮,沿街采买,到了一家店铺,他叮嘱小厮:“给小姐姑爷的年货,专备一套,买些小孩玩具。” “老爷,姑爷还没有孩子。” “别多话,叫你买你就买。”张崇心想,这事情得催催他们。 小厮进店铺去了,张崇站在街边,吹着冷风,让自己头脑清晰一些:自己的父亲到了南京应天,安抚京东西路,自己是不是可以跑一个应天府的官儿,可以在父亲面前侍奉? 他这么想确实是出自自己的孝心,但另一条意见却窜进脑中:父亲张确因为守隆德和王禀合作的原因,已被看作新君一系,能够调到应天也是太后的恩典,自己再跑到应天去,那自己和康王的这条线就断了。 他不由得暗叹一句:忠孝难两全。 “忠孝难两全。”张婵正在看呼延庚收到的信,是从延安府家中寄来的,听见呼延庚在一旁念叨。 求收藏、评论、红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节 回家 呼延庚是家中庶子,但西军武臣世家,嫡庶之别倒也不大,武臣嘛,习好武艺,上阵厮杀,自取功名,难道还能靠着嫡子身份多挡一箭吗。 到他十六岁参加燕云之役,家里能帮他的都没有短少:青唐瘊子甲,三名自幼一同长大的家将,二十名亲卫,在鄜延军内部运作一个从八品的官位,父亲又亲自拜访王禀,请王禀多多看顾。就算是嫡子,也不过多带些亲卫罢了。 呼延庚这一番出来,已经四年没有回家,而他又对日常细腻处不上心,像这一次,居然是家里写信来问候他的近况,顺祝新年。按道理,应该是呼延庚写信回家的拜上父母才对。 在收到信的当晚,呼延庚便给自家的岳父写了一封信,致以问候,派人送往应天,父母太远,现在岳丈这边亡羊补牢。 在沧州过完新年,呼延庚就决定回趟延安,带张婵见父母。但回去的路线,却要好好选择。 最安全的道路,是先往东南,穿过还未被战火波及的地方,由汉水入陕西,再到延安。这条路最安全,但最不可行,河北现在正在打仗,呼延庚刚和宗泽说过要到敌后去,现在带着老婆跑回老家去了,宗泽会怎么看? 最便捷的道路,当然是从河间往东打,经深州,赵州进入河东,穿过金兵控制区,经龙门到延安,几乎是一条直线,沿途可说无日不战,任谁都说不出话来。如果是呼延庚自己走,他多半就这么走,但是带上张婵…… 所以呼延庚选择了最后一条道路。 他先到平州,见到了邱穆陵仲廉,了解平州的情形。完颜蒲鲁虎已经来过一次,被邱穆陵仲廉打跑了。 “末将料想,大约开春时节,金贼会大举来犯。” 呼延庚听着邱穆陵仲廉的分析:经过几次较量,完颜蒲鲁虎是打不下平州的,但现在金兵的主力都在河北,只有等待河北的金兵粮草用尽,退回燕京的时候,才会有大股的金兵到来。 “那这两个月抓紧时间,修缮城池,构筑工事,准备器械。沧州与平州的兵力调动,你和乐平仔细商议,以你做最终决定。” 在布置好平州的事情之后,呼延庚就带着张婵,向着西北方向而去。他选择了一条对金兵而言“灯下黑”的道路——长城内线。 呼延庚带上李孝忠和高宠并行,由三百轻骑护送,高宠在新乡之战中损失的部下已经给他补足。高鹭虽然也带着坐骑,但她主要呆在车里,陪着张婵说话。这次为了轻车简从,黛绢和王彦淑都没带,高鹭随行,主要任务就是让张婵有个伴儿。 高宠曾觉得此次出行有些危险,不让他姐姐来,但高鹭一来自己不怕,二来也有些心机:和张婵熟识了,向她露个口风,让呼延庚有人管束,以后对她少些纠缠。高鹭现在对呼延庚,一方面挺喜欢他哄着自己,一面又知道呼已经娶妻还招惹自己,两人不会有结果,既有些烦他,又有些苦恼。 呼延庚从平州出发,几天以后,到达宣化以南一百里的地方。宣化,旧称开化,金国灭辽之后,将此地改称宣化军。宣化在奉圣州西南面,是辽国以往南下时大军的集结地,呼延庚派高宠到宣化城下侦查了一番,发现此地已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州县,全无大军集结地那般刁斗森严。 过了宣化之后,呼延庚带队向北,从奉圣州边上的山口出关,越过长城,自辽国占据燕云十六州一来,长城大多毁弃,无人驻守。 几百人沿路一路疾驰,尽量避开沿路的城池和金兵,沿途除了睡觉吃饭之外,毫不歇息。 这一日,骑队正奔驰在茫茫荒原上,前后望去,渺无人烟,突然,前方的探骑回来禀报,前方似有部民。 部落。呼延庚将这个消息在脑子里转了转,金国虽然灭辽,但终其一世,都未能消灭塞北草原上的各种部落,后来还给蒙古灭了国。 但现在金国兵势正盛,而且发动(挟裹)草原蛮部南下劫掠富饶的宋朝,在草原上稍微挂的上号的部落都南下了,现在碰见的,肯定实力不怎么样。要不要趁机攻打一下,试试刀? 呼延庚又看了张婵的大车,打消了这个念头,带着妻子,安全第一。 他详细问了问探马观察到的情况,部落中多是老人妇女小孩。呼延庚还是小心谨慎,率队绕过了这些部民。 呼延庚带队,顺着南面的长城的痕迹走,也不知奔驰了几千里,这一日终于探子来回报:前面是丰州。 丰州天德军是辽王朝西南边境地区的军事重镇,重兵屯戍以对付党项诸部,任命契丹贵族为节度使。丰州、东胜州和云内州等三座州城鼎立,统称为西三州,构成了辽王朝西南边境地带的威慑力量。西三州以丰州为主,在丰州城内设置有西南面招讨司。辽国末年天柞帝曾在丰州苟延残喘三年之久。 作为在鄜延路长大的武将,呼延庚对丰州还是很熟悉的,毕竟祖祖辈辈都在这一代和辽国西夏玩三国志。而李孝忠更是如鱼得水,他经常带着一两百人在这一带肆意穿行。 呼延庚在东胜州附近渡过了黄河,黄河以南的麟州、府州、丰州(在北面的丰州被西夏所占后,宋朝新设),都在折可求的府州军控制之下,再往南都被金军占领,但现在金兵全力向南,河东的金兵大多随着粘罕、银术可、娄室南下,这些后方的州县都只有几百人在驻守,不仅人少,战斗力也不强。 李孝忠为向导,呼延庚等人无声无息的绕过火山军、保德军、晋宁军、绥德军,终于无惊无险到达延安府。 延安府呼延庚率军到得城下,见城门紧闭,城上旗号满列,戒备森严。呼延庚让队伍停在后方,自己拍马上前:“城上是哪位将军当值?我呼延庚回来了。” 城上扰攘了一会,一会儿,一个青年军官探出头来:“呼三郎,你怎的回来了,后面的骑兵是你带来的吗?” 城上指出一片营地,让呼延庚驻扎,将骑兵安顿之后,由李孝忠坐营,呼延庚带着张婵以及高宠高鹭进城去。他离开延安府时还在王禀麾下,没有单独领命,故而也无需到府衙缴令,他直接回自己家中。 他和高宠骑马并行,立着自家还有半里地的时候,府中的一个小厮守在那里,一见他的面,行了个礼,叫一声:“三爷……三老爷好,小的回府去报信。” 早有和呼家相熟的兵将到府上报信,这小厮才等在这里。 呼延庚听见自己被称作三爷,心中不由得感概:“自己离家时在大家眼里还只是个孩子,回来已经是团练使,在延安呼家的活人里面勋位肯定前三,不由得他不叫三老爷。” 到得府前,呼家长房的次子呼延仲康站在门口,管家带着一干小厮拜倒行礼 呼延庚跳下马来,上前几步:“二哥。” 呼延仲康哈哈大笑:“怎的一点消息没有,三弟就已经进城了。”他把头转向大车,“车里可是弟妹?” 张婵在车中听见,回道:“见过伯伯。” 呼延仲康道:“我父和二叔都去了京兆府听令,婶娘、姨娘在后堂陪着我母亲说话,你可先去拜见,晚上我等兄弟痛饮一番。为你接风。” “好,”呼延庚伸手介绍高宠,“高君乃渤海君王之后,牵牛都尉高宠,他与其姐同来家中做客,请二哥待我安置了。”高宠和呼延庚最多只能算战友的关系,不能也没必要进内堂拜见女眷。 管家带着高宠姐弟去暂歇,呼延庚则带着张婵,跟着呼延仲康往内堂去。 内堂里,他大伯的夫人,他父亲的正妻,他的母亲都在堂内,呼延庚带着张婵,拜倒行礼,眼睛投瞟,见自己母亲坐在嫡母的旁边,心中稍稍宽慰了些,口中的伯母和母亲也喊得亲切了。 嫡母在上面挤出几滴眼泪来,问起张婵的情况:“听说是进士家的女儿呢,三哥儿你好福气。”接着问张婵话。张婵乖巧的回答了。 嫡母又夸奖了张婵几句,说:“你们回来太突然,都没给你们备下礼物。”她从手上取下一个镯子来,“这物事你先拿去玩,待老爷回来,再做主张。” 呼延庚和张婵退出来后,先回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去休息,张婵轻声说:“婆婆还挺和气。” “那是对你。休息一下,待会去见我娘。” 鄜延军武将世家众多,即使在延安府,呼家也不是独占鳌头,而且大将难免阵上亡的道理,呼家的女眷都懂得,如果过于苛待庶子,万一嫡子阵亡了呢,延安呼家往上溯,第三代的家主呼延培不就是庶子吗?故而呼家内宅,没有过于浓厚的宅斗传统。 元月二十七日,呼延庚的伯父和父亲从京兆府回来了。 呼延庚的父亲呼延驰见着张婵,自然又是一番夸奖,呼延庚将呼延灼代为办理的三书等物交给父亲,这才算补全了完婚的手续。 理清了内宅的关系,男人们讨论的重点,又回到了目前的战事上。 建炎二年初,娄室自同州韩城县界越河以犯长安。 求收藏、红票、评论,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节 鄜延三军 完颜娄室已经横扫河东,除了张克戬所驻守的平阳府和周边州县,河东州郡全失,府州折家,率领主力退入陕西。麟州杨家全军覆没,家主杨震,年轻一代的杨居中、杨执中战死,只有杨存中跟随祖父杨宗闵在京兆府,逃过一劫。整个陕西六路的情势都紧张起来了。 呼延家两代男子,在府中大堂做成环形,商讨军务。 呼延庚听着伯父的中军官在下面讲着,心中却安定了一些,因为河北大战的原因,这一次进入陕西的金兵居然只有完颜娄室一路,总兵力两万余人,只有另一个时空上的一半,真正的女真兵可能不满八千。 “宣抚司以令鄜延路路经略使王庶率领环庆刘光世、延州我呼延家、府州折可求等三军,伺机与完颜娄室决战。” 中军官汇报完了,呼延庚心里咯噔的一声:左翼刘光世,右翼折可求,画面太美不敢想象啊。 心里这么想着,他抬眼望着堂上的呼延家诸将。 伯父呼延骤与父亲呼延驰并肩坐在上首,伯父是观察使,父亲是遥郡防御使。比呼延骤年长的两位伯父都已经阵亡了。 自己坐在左手边第一位,因为团练使已经是呼延家年轻一代中勋位最高的人了,这个勋位已经完全盖住了庶子的缺陷,即使呼延庚现在跑出去自立门户,礼法上也没有什么问题。 呼延庚下首是以呼延孟康为首的三名庶子和四名旁支,他们的对面则是呼延伯康、呼延仲康等六名嫡子。 延安呼延家康字辈成年的共十七人,号称十八罗汉,其中有三人——包括呼延庚的同父大哥——已经阵亡。呼延伯康与呼延庚同父。 呼延伯康是武翼大夫,呼延孟康是武义大夫,也就是邱穆陵仲廉等三名家将的官阶,已经追上延安呼延家的嫡长子和庶长子。还是那句话,将门世家子弟,拿一条枪上阵取功名,嫡庶之间的差别没那么大。 呼延庚偷眼观察着对面五名嫡子,听到要大军出战的消息,年纪小的几个跃跃欲试,已经三十四岁的呼延伯康面有忧色。 呼延骤在堂上说道:“河东已失,鄜延军北有西夏,东有金贼,南面永兴军若失,则延安三面受敌。” 呼延伯康在堂下问:“孩儿听闻折府州已经退入鄜延路,不知现下有何变故?”折府州就是折可求,折家世镇府州,折可求是这一代的家主。 “折府州将家眷送来了延安,可能还在路上,这几日就该到了吧。” “若是折府州的家眷在延安,那儿子还安心些。”呼延季康在下首说,他才十五岁,童言无忌嘛。 呼家众人听了都笑,折可求两次转进的事情,在鄜延路可没什么好名声。 “小子,在内堂不可乱讲话。”呼延彦康的生母是折克行的女儿,折可求的妹妹,他的生父宣和元年在統安城随刘法战死,听到堂弟说舅舅的不是,便站出来维护。 呼延骤喝止住孩子们的争执,继续说正事:“王经略以调遣泾源军都统制曲端所部,前来增援。”泾源军主力随种师道伐辽,救援汴京,后来又随种师中在榆次全军覆没,重新组建的泾源军在靖康二年跟随范致虚救援汴梁,在洛阳附近被完颜娄室击破。现在曲端所率领的泾源军是第三次组建的了。 呼延伯康道:“娄室已过同州,泾源军从原州过来,尚需时日,只怕指望不上。” 呼延骤道:“陕西六军,永兴军要守京兆府,泾源军、熙河军、秦风军要么正在重建,要么路途遥远。新环庆军也在整编。老环庆军被刘衙内带着在鄜州,王经略已经亲自去联络。” 堂下众人都不说话,但自刘延庆始,环庆、鄜延两军的合作就没顺畅过。 “爹爹的意思,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呼延骤不回话,而是对呼延彦康说:“老三,折家老太君估计快到了,这些天你带些儿郎出城去接一下。”他又叫自己的长子呼延仲康,“老二,和内宅说下,折家老太君到了,各种物事快些准备,不可失了礼数。” 呼延骤接着和呼家子弟商议战守任务。呼延庚安静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呼延叔康站出来,他建议会齐环庆、鄜延、麟府三军,与完颜娄室决战。 现在延州呼家本部三千,其他各处禁厢军弓箭手六千,总计九千人。要单扛完颜娄室两万金兵,有点难度。但若是以呼家军守延安府为铁毡,以外援的刘光世、折可求、甚至曲端为铁锤,就兵力数量而言,的确可以将完颜娄室聚歼于延安城下。 但问题就在于,刘光世、折可求、曲端三人来不来呢? 呼延季康又童言无忌了,“孩儿愿效班定远。”他要向经略使王庶请经略印信,向折家老太君请断珏剑,然后到折可求军前勒令他到延安会齐。断珏剑是神宗当年御赐给折家的。 “折府州若不来,你要将他斩首?老幺,你先下去玩耍,待为父商议定了,再为你分派差事。” 呼延季康不情不愿的退下去了。呼家众人继续商议,突然门子来报,鄜州刘光世送了一封信来。呼延骤赶紧让信使直接送到大堂来,他有话要问。 信使来了,先行礼,将信呈上来。呼延骤看完新,脸色怪异,把信交给呼延驰。呼延驰看过信,说道:“兄长先问问信使。” 呼延骤便问道:“你家将主送信来,可曾嘱咐过别的话?” “我家将主南下增援京兆府,去得急,将鄜州仓的粮食取作军粮,以后有机会定当厚报,请呼观察,呼防使不要怪罪。” 他这一说,饶是呼家治家如治军,几个年轻子弟也不由得啊了一声。 “没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 “你先下去,待会我写封回信,让你带去。” 信使退下去后,呼延伯康道:“爹爹休得忧虑,娄室不一定会来延安,多半奔京兆府去也。”这话其实有道理,京兆府长安,是河西最富裕的地方了。而且兵少,人人都知道桃子捡大的摘,柿子捡软的捏。 京兆府归永兴军驻守,呼延仲康便询问永兴军的情况。 呼延骤道:“去年年初的时候,范安抚在洛阳大败,五万人溃散,多半是永兴军,吾从京兆府回来,永兴军不过九百儿郎。” 九百人,防守长安这样的大城,能把一面城墙站满吗? “难怪刘衙内在信里说,是永兴军经略使唐重请他南下。”呼延驰叹了口气,看来鄜州的粮草只能送给刘光世了。 河西六路,各不统属,除去各路经略使外,还有宣抚判官张浚、西河访察使张灏有统御诸军之权,张浚现在原州督促泾源军,张灏本在京兆府,但他发的几道文书都没人搭理,只得亲自去了西边调取援军。 呼延骤道:“一面联络折府州,请他协同作战,另一面延安府加紧防务,不过两万金贼,以我九千呼家军,未必守不住。” “永兴军那边,还需派人探听消息。” 呼延骤向呼延庚看来。现在不用负担防御任务的,只有呼延庚带来的三百骑兵了。“庶康可愿往京兆府一行?” 呼延庚领命。 呼延驰道:“孩儿,你是宣抚司走马,无论西河访察使,还是永兴经略使,都调遣你不得,伯父派你去京兆府,进退取舍,由你自己拿主意。” 呼延庚点头称是。和张婵道别,将高鹭留下与张婵作伴,呼延庚就带着高宠和李孝忠往京兆府去。 元月底,呼延庚到达京兆府,高宠率军在瓮城安营,呼延庚到府衙去见唐重。 建炎元年八月,唐重接替范致虚为京兆府知府,永兴军路经略制置使,守卫关中。唐重却没有陕西制置使或是陕西宣抚使的头衔,他只能管理永兴军路,无权调动沿边五路兵马。 而且范致虚在洛阳溃败后,河西残部纷纷返回原驻地。刘光世和张深率军返回陕西后,刘光世留在了鄜州,而张深则率部去了熙河军。留在永兴军唐重麾下的战兵只有千人。 唐重几次上书,言道“虢、陕残破,解州、河中已陷,同、华州沿河与金人对垒,边面亘六百余里。” “本路无可战之兵,乞增以五路兵马十万以上,委漕臣储偫以守关中。昨范致虚会合勤王之师,非不竭力,而将帅各自为谋,不听节制。乞选宗亲贤明者充京兆牧,或置元帅府,令总管秦、蜀十道兵马以便宜从事,应帅守、监司并听节制。缓急则合诸道之兵以卫社稷,不惟可以御敌,亦可以救郡县瓦解之失。” 唐重几次要求节制五路兵,朝廷都没有同意,只让他受张浚节制。 张浚本人有相才,但并不会打仗,以前只是太常寺主薄,威望资历都不够。现在河西六路经略使,泾原经略使席贡、秦凤经略使赵点、熙河经略使张深、环庆经略使王似皆阳奉阴违,而且泾源军的军权在曲端手中。张浚现在原州整顿泾源、秦凤、熙河三军。 呼延庚面见唐重,问道:“刘防使驻扎在何处?” “刘防使?刘光世吗?未曾见到他的军马到来。” 求收藏、评论、红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章 跑腿 刘光世给呼延庚的伯父写信说他要到京兆府来,并卷走了鄜州的粮草,但现在呼延庚到了京兆府,却不见刘光世的踪影。 “请问经略,京兆府现有多少军马?” “前几日河东经制使傅亮率领一万余军马赶来,城中现有一万二千人吧。” 出乎呼延庚的意料,傅亮居然带了一万多人到了永兴军。他离开唐重府上,就去拜访傅亮麾下的都统制王彦。 他到王彦的大帐时,岳飞也在,呼延庚惊喜莫名:“两位哥哥缘何在此?” 原来河东经制使傅亮在陕州竖旗招兵,在相州分别之后,王彦和岳飞便率部投奔傅亮。傅亮带领各部退守京兆府。 这比另一个时空,京兆府只有不到一千宋军的情形好多了。 呼延庚安静的躺在床上,头脑中计算着目前在鄜延和永兴军两路的总兵力。 呼家军九千,王彦部九千,岳飞部两千,刘光世一万,折可求一万。如果其他四路各来一万人增援,那就有四万援军。最高兵力可以有八万,堆也把完颜娄室堆死了。 但现在能落实的兵力,只有呼、王、岳两万人。而且是王彦和岳飞部在京兆府补充了兵器。 即使只有这两万人,只要配合好,完颜娄室进攻延安,则永兴军袭其背,完颜娄室攻京兆府,则呼家军断其后路。并非没有胜算。 如果完颜娄室兵分两路,同时进攻京兆府河延安……以完颜娄室名将之名,断断不会犯下如此愚蠢的分兵错误吧。 他想着想着,头越来越沉,正在慢慢睡去,突然亲兵在外面叫:“将主,唐经略派人来请。” 呼延庚猛然惊醒,大半夜的叫自己去,莫非金兵已到城下。 呼延庚面见唐重,王彦等人已经到了,还有永兴军京兆府的一干属吏。 唐重端坐在大堂上,河东经制使傅亮坐在他左侧,永兴军总管杨宗闵坐在他右侧。唐重问道:“金贼迫近,诸君可有良策?” 呼延庚大悟:原来唐经略苦思抵御金贼之法,半夜不得入睡,还是不得其计,故而把大伙儿都叫来商议。 本来召集下属问计,也不算出格,但这么深更半夜的叫大家来,一点都不顾及文官该有的稳重形象,可见唐重已经失了方寸。 众人都不做声,唐重点将:“王统制,你麾下人最多,可有什么计较?” 王彦道:“愿听经略调遣。”他抬头看见河东经制使傅亮面露不豫之色,又改口说:“请经制相公下令。” 唐重扭头对傅亮道:“傅经制可愿借兵与我守长安?” 傅亮含含糊糊的应了,反问道:“经略可有什么计较。只要能退敌,傅亮无有不从。” 唐重:“重平生忠义不敢辞难,关陕又无重兵。虽竭尽智力何所施其智巧?一死报上不足惜。”唐重自己没什么办法,大不了一死了之。 唐重虽有气节,却无实干才能,傅亮到这关头还在计较对王彦和岳飞的掌控权。呼延庚实在看不下去了,踏上一步:“呼延庚有一言敬与经略。” 唐重道:“快快说来。” “当务之急,无非筑城,清野,募兵,请援,扰敌五事也。” 看到唐重点头,呼延庚一件一件的讲清楚。 筑城就是修缮京兆府城防,并在城外修建小寨,与城墙互为犄角,现在挖壕沟构建筑垒地域是来不及了。 清野就是坚壁清野,并把周边华州等地的居民钱粮,都撤进京兆府来。 募兵则是招募城内和四野的民壮为兵。 请援则是再派人前往泾原、秦凤、熙和、环庆四路催促援兵。 扰敌则是派出精锐小部队,不断袭击完颜娄室的大队,让完颜娄室沿路不得安宁。 呼延庚说完,唐重扭头看杨宗闵,杨宗闵一把白胡子,点点头:“此议甚佳。”他的孙子杨沂中还没资格到大堂上来。杨宗闵的儿子杨震在麟州战死,两个孙子也战死,心中早打定主意要和金兵决一死战。但他看到经略使如此惊慌失措,心中气恼,故而刚才默不作声。 见到呼延庚说得这么有条理,杨宗闵心中稍微宽慰了一些,称赞呼延庚说得不错。 唐重见杨宗闵这样的老将都这么说,便按呼延庚说的分派任务,筑城、清野、募兵三项都有人领了。唐重问:“谁可扰敌?” 堂下武官大多不做声,要知道,扰敌这事,带兵多了不成,若是被娄室消灭,京兆府就没兵守了,但带兵少了,主将自己可不安全。 这时,岳飞大步迈出:“某愿往。” 唐重大喜,取酒壮其行色。杨宗闵道:“待吾孙杨沂中领一百家丁,为岳统领掠阵。” 最后说道请援的事情,唐重先开口说,自己只是永兴经略使,根本调不动其余五路的兵马,宣抚判官张浚去泾原整军,西河查访使张灏去西边各路调兵,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看来成效不佳。 接着,唐重看着呼延庚:“走马是御前重臣,不知可否愿辛苦一趟。” 呼延庚不大愿意,他本是到延安省亲,带张婵拜望父母。而且他预计到了春天,金兵就会进攻平卢,他要赶在三月之前回去,如果到西边去的话,一来一回至少一个月。 但看到唐重期盼的神色,“不去”两个字终究说不出口,纠结了一下,双手抱拳:“末将愿往。” 唐重见呼延庚答应了,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说道:“那就有劳走马了。吾等在永兴军坚守,还望走马早日带领援军归来。” 这几件事安排妥当,呼延庚又进言道:“完颜娄室不过两万兵,他在同州,要么走华州到京兆府,要么向西北到延安府。若是娄室来了京兆府,延安守军定然来援,但若是完颜娄室去了延安,经略相公可否兵发延安?”这就是在落实他京兆府河延安的双头蛇策略。 “这个……”唐重犹豫了半响,“京兆府的主力都是傅经制麾下,且看傅经制的决断。”他把皮球踢给傅亮。 傅亮哈哈一笑:“若是娄室进攻延安,吾定率兵返回陕州,抄他的后路去也。”傅亮哈哈一笑:“若是娄室进攻延安,吾定率兵返回陕州,抄他的后路去也。” 呼延庚心中暗暗冷笑:抄完颜娄室的后路?就凭你?唐重也是,求着让其余各路支援京兆府,但一说起支援延安,就旁顾左右而言他了。 唐重打了个哈欠,现在对如何御敌,他感到心中有谱了,便放松下来,宣布退堂。 众人往府衙外走去,呼延庚来到王彦身边,一扯王彦衣袖,借一步说话。 其实傅亮不会统军,真正掌握军队的是王彦,呼延庚想私下里说服王彦,让他相机行事。 王彦也是知兵之人,他认为呼延庚的策略是可行的:“庶康尽管放心,到时吾一定劝诫唐经略和傅经制。” 呼延庚让高宠带领二百骑兵回延安去,专门负责保护张婵和高鹭,在最坏的情况下,保护张婵和高鹭突围,想来有他姐姐在张婵身边,高宠会尽力的。 呼延庚和李孝忠带着一百骑兵出发了。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岳飞且战且退,完颜娄室步步紧逼,经过完颜娄室终于来到京兆府城下。 完颜娄室想故技重施,将京兆府围困起来,王彦却不让他如意,城中兵力也不少,让完颜娄室除了大营,其他地方连营盘都立不住,双方就这样僵持下来。 呼延庚顺着渭河河谷西行,直奔泾州新平县,全程六百里三日跑完。 到新平之后,呼延庚发现自己没白来,经过张浚和张灏的反复劝说、催促、恐吓、弹劾,泾原经略使席贡、秦凤经略使赵点、熙河经略使张深、环庆经略使王似终于都集中到了泾原新平,但他们只是人到了,军队并没有到,还在路上慢慢磨蹭。 张灏和张浚都借住在泾州州衙之中,呼延庚去找张灏,两个人都见到了。他向张浚河张灏行礼,两人都起身避开,三人来到书房,坐下讲话。 张灏见到呼延庚,心中感慨不已,靖康元年的时候见到呼延庚,他还只是个小使臣,现在已经位列使将,河北河东宣府使司走马承受,第五把交椅。 而自己这个西河访察使则有些尴尬,这个差遣是赵桓任命的,由于他在河东确实挽救了好几万溃兵,有功于朝廷,他这个差遣一直没有撤销,但是呢,新的河北河东宣府使司成立的时候,却也没有把他放到序列中去。 按说以张灏的资历,加一个宣抚判官的衔毫无问题,但朝廷好似忘了这一回事,忘了他这一号人,专门任命张浚为宣抚判官专管陕西。 张灏心中暗暗猜测,他多半受到了他降敌的老爹张孝纯的牵累,才被朝廷故意晾起来。张灏心中不平,河东笼络的几万溃军,可以说直接挽救了汴梁,这样的功劳不该受如此冷遇。 他见到呼延庚到来,心想谈完正事,该好好笼络下呼延庚。让呼延庚帮他报下功劳。 张浚见到呼延庚对呼延庚客客气气的,虽然他在宣抚司的排位比呼延庚靠前,但张浚不敢拿大。三人谈起召集四路援兵的事情。 求收藏,求帮忙宣传下,三月最后一次机会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节 夺印 三人谈起召集四路援兵的事情。张灏先叹了口气。由于他受到朝廷忽视,写出去的文书都石沉大海,直到他先到凤翔,再到新平,当面威胁要上弹章,才把秦凤经略使赵点驱动。 张浚也是一般沿着环庆熙河一路骂过去,才把各个将、厢的将领驱动起来,熙和经略使张深,环庆经略使王似都被他催促来到了新平。鄜延经略使王庶也到了新平。 现在在新平,五路经略使会集,但除了王庶早就“转檄诸路,会期讨贼”,其他四路经略使采取的是一种拖延、观望的策略。 “让他们在新平汇合,到时都来了,让他们叫诸军到耀州一线取齐,却阳奉阴违。”张灏忿忿的说。 张浚说道:“走马亲自来请援兵,定有良策。” 呼延庚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做,虽然这么做有些冒险,会给张浚留下弹劾的话柄,但为了尽快击退完颜娄室,这个险值得冒。 呼延庚深吸一口气,坦然道:“良策不敢当,吾闻《春秋》大夫出疆之义得以专之,今四路经略失期,请斩之,夺其印信,号令全军。” 张灏听到呼延庚这么说,心中暗叫:“好魄力。”呼延庚要以失期之罪,斩了泾原、秦凤、熙河、环庆四路经略使,然后以他们的印信来调动整个河西的宋军。 张浚心下却是暗喜,呼延庚所说,他早就想到了。但他又害怕落得跋扈之名。在另一个时空,张浚是经过长大一年的布置,才将四路经略使调离的调离,问罪的问罪,拿到了指挥全军的大权。 在这个时空,呼延庚一句话叫破他心中所想,对张浚而言,呼延庚的身份有两个好: 一来他是众所周知的太后宠臣,这件事由呼延庚喊出来并执行出来,大家会觉得合理,以后要推卸责任,只消给呼延庚安上个恃宠而骄的帽子就参死他。 二来呼延庚是武将,就算他拿到了四路经略使得印信,在赵宋“以文制武”的大方针下,量他也不敢用,只能乖乖的交给张浚来使用。 张浚赞叹道:“久闻呼横海敢作敢为,曾在大殿之上,锏打奸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传令小厮:“来呀,请五路经略使到大堂取齐,共商援雍之策。” 他要让呼延庚立即把这件事做起来,免得呼延庚自己想明白了,或者张灏提醒他。张灏和呼延庚关于太原的那点香火情,张浚也听说过。 张浚站起来一伸手:“事不宜迟,我等速到大堂去。” 张灏站起来,想对呼延庚说什么,张浚一拉他:“且到大堂再议。” 大堂上,五路经略使都到了,张浚坐在大堂中央,张灏坐在一侧。张浚道:“呼延走马从延安和京兆府赶来请援,诸公请听,情势如何危急。” 呼延庚大致说了下京兆府的情况,道:“前方局势,刻不容缓,请宣判督促诸军进发。” 张浚道:“都听到了,京兆府形势危急,不知各军何日可到?” 泾原经略使席贡道:“泾原军由统制曲端率领,吾已唤他们来,只是曲端素来跋扈,走到哪里,在什么位置,他也未曾通告本官一声。”他与曲端不和已久,趁机告一状。 秦凤经略使赵点道:“自小种经略在榆次陨身,去年在洛阳随范安抚惨败,秦凤军损失惨重。吾遣统制官刘锡,招流民溃卒,目下秦凤军不满万人,士卒也未经训练。” 熙河经略使张深道:“熙河兵马副总管刘惟辅和陇西都护张严正在赶来。但路途遥远,消息不通,不知到了哪里。” 环庆经略使王似道:“环庆军的老卒,都被刘承宣带走,环庆无兵可派。”刘承宣就是指刘光世。 鄜延经略使王庶道:“刘承宣已增援京兆府,延安府兵马统制呼延骤带兵坚守延安府。” 张浚道:“诸君贵为经略使,要么手下没有一兵一卒,要么却连自家的属下走到哪里了都不知道,真是可叹。”随即他把目光投向呼延庚:“走马,宣抚司对陕西局面可有示下?” 呼延庚踏上一步:“宣抚司请诸位经略使将印信上交给张宣判和张访察,由他们两位一同节制河西六军。六路经略使司撤销,除永兴军唐经略和鄜延军王经略外,其余四位经略请自行东返汴梁,朝廷另有重用。” 好胆!张浚头脑里就是这样一声。没错,他和呼延庚达成默契,要夺了各路经略使的印信兵权,统一指挥,但按张浚所想,无非是挑着几个经略使的错处,挤兑他们,和这些经略使下属军队建立直接的联系,然后将他们架空,最后水到渠成,最终夺得整个河西的指挥权。 张浚万万没想到,呼延庚居然一上来就这么蛮干,还假传宣抚司的命令,他这样作死不要紧,但却把张浚也拖下水。 张浚现在两种选择,一种是撇清责任,让呼延庚出示宣抚司的命令,呼延庚肯定拿不出来,那呼延庚自己承担假传命令的责任,与张浚不相干。但是,统一河西指挥权的机会可就溜走了。 另一种选择就是给呼延庚背书,执行这个假命令,拿下河西的指挥权,但张浚本人就要为这个假命令负责任。张浚并非不敢对假命令负责,他个人心底也想这么干,在另一个时空,张浚就是差不多的思路,用了大约一年时间,把四路经略使全都换了。 但张浚直到汴梁目前分作两派在争斗,虽然呼延庚目前春风得意,但是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呢,张浚还没决定好要站到李纲这一边。但如果公开为呼延庚的假命令背书,可就上了贼船,上下就由不得自己了。 张浚在这边纠结,张灏却在心中暗暗惊喜,他这个西河访察使被诸军晾在一边已经快一年了,现在呼延庚将他提出来与张浚对掌河西的军权,看来呼延庚果然是个重恩义的人,不枉当初自己将河东几万溃军都交给他。张灏面容严肃,半低着头,偷眼观察堂下五位经略使的反应。 王庶申请肃穆,张深面露惊骇,王似老僧入定,赵点神情扭曲,席贡勃然大怒。 “宣抚司怎会下这样的命令。金贼凌迫,正耐我等整肃诸军,并力御敌。岂会将我等擅自调离。”席贡大声说道。 张深也道:“走马既是奉宣抚司之命,可否将军令借我等一观?” “张宣抚、宗宣副,让我传话与张宣判与张访察,令他二人当机立断。”呼延庚把皮球抛给张浚,就看现在张浚接不接了。 张灏说道:“不错,正是让吾与张宣判便宜行事,一切以击破金贼为先。” 张浚还在天人交战,听到张灏已经认下了,心思电转,立即接口:“本官乃宣抚判官,呼延走马名闻天下,岂可有假,尔等四人可写下辞表,回汴梁去吧。” 转瞬之间,张浚已经辨明利害,做出了选择。现在有张灏和他两个文官一起承担责任,如果将来有麻烦,以他张浚辗转腾挪的本事,自可将责任都推到张灏头上。 但如果现在不和呼延庚合作,一来整合河西诸军的时机就可能失去,这对现在还想有一番作为的张浚来说,太可惜了。 另一方面,看呼延庚的架势,他是想霸王硬上弓了,这可是当堂打死尚书,煽动平民打死执政,宣德门前动用连环马的人啊。若是不和他合作,谁知道呼延庚会做出什么事来。 几位经略使还在纠结,张浚大叫一声:“机宜文字何在,来呀,给几位经略草拟辞表,几位画押即可。”张浚又叫自己的卫队首领:“到几位经略的住处,帮他们整理行装,顺便将印信取来。”如果几人再不交出印信,张浚就要抢了。 王似叹了口气:“吾经营环庆路,颇感力不从心,今日就辞官回家吧。”这是认输的。 张深也叹了口气:“悔不该……”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当初随范致虚东进,他是动了坐拥雄兵观望的心思,他现在是后悔没有在救援汴梁时有更多表现,还是后悔没有带兵去投金国,他没有说出来,也没人关心。 赵点将手按在佩剑上,看了呼延庚手边的银锏一眼,恨恨地把手放下,心中默默思考着什么。 只有席贡大叫:“好,待吾等到了汴梁,再好生理论。” 席贡、张深、赵点、王似四人被卫兵押送出去,张浚的案头前,摆着四人的印信,和四张写好的辞表。 王庶这时将自己的印信也送到张浚的案头,张浚将印信把玩了一会,将王庶的印信退给他:“王公,”他又对张灏和呼延庚说,“张访察,呼走马,这下我们可要同心同德才行,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啊。” 张灏和王庶应承着,呼延庚也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出来。但心中却不以为然。不过是把张浚在另一个时空的戏码提前了一年,你张浚犯得着这么装吗? 求收藏,求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节 赛跑 张浚用这些印信,发出四道经略使令,命令泾源军统制曲端、熙河军副总管刘惟辅,秦凤军副总管刘锡,陇西都护张严等人各率本部,到耀州取齐。 命令中写明已将四路经略使革职,现在由宣抚判官、西河访察使总制河西兵马,若四人逾期不到,以失期论处。张浚等人没有征召环庆军,因为老环庆军被刘光世带走是实情。 而各路探马的消息表明,完颜娄室顿兵京兆府,王庶便提前返回延安,调遣延安守军南下取华州,断完颜娄室的后路。 二月十五日,完颜娄室突然发现自己陷入这样一种境地:自己的正面是王彦防守的京兆府,曲端带领泾原军到达了西北面的咸阳,刘锡带领秦凤军到达北面的栎阳,刘惟辅的熙河军到达北面的高陵,王庶带领鄜延军抵近渭南。陇西都护张严率军在临潼。 张浚、张灏、呼延庚分赴各军督战。呼延庚带着李孝忠到了临潼张严军中,两人以前没什么交集,见面客套一番,这时,呼延庚见张严帐中站着一员大将,身高七尺,目光如电,英气勃勃。 张严一伸手:“此是刘泸川九公子,陇右副都护刘锜。” 呼延庚心下一惊,赶紧抱拳:“刘九哥,久仰了,幸会。” 刘锜和蔼的一笑:“呼三郎,久仰了,幸会。”刘锜把客套话还回来,在场三人哈哈大笑。 刘锜见呼延庚与他兄弟相称,讲话就随性起来,问宣抚司作何安排。 “眼下除了环庆路以外,其余四路兵马都到了京兆府附近,各军继续向前靠拢,待宣抚司号令,将完颜娄室聚歼于京兆府。” 刘锜道:“我等到了临潼到京兆府,不过五十里,若是我等马上出发,去劫了完颜娄室的营寨,定可让他措不及防。”说完,双目紧紧盯着呼延庚。 呼延庚面露喜色:“愿随兄长去劫营。” 张严犹豫道:“完颜娄室素称知兵,他多半已经探知我等到了临潼,岂会没有防备?兵法云,五十里而趣利,必阙上将军。刘都护,谨慎。” 刘锜道:“刘锜只带五百人杀进营去,张都护可自领大军,在十里外接应,娄室不过两万人,这么多天在城下损耗疲敝,我数千生力军,定不致有险。” 张严想了想,如果刘锜真的陷在金营,自己还是安全的,于是道:“请呼走马与张严一起压阵。”他可不能让宣抚司的人陷进去。 第二天一早,刘锜带了五百骑兵先走,张严带领五千人随后出发。到了下午申时,眼看快到京兆府了,刘锜派来信使接住了张严,刘锜等在前面。 张严见着刘锜,问:“怎的了?” “锜自带斥候,贴近娄室的大营侦查,发现营中遍插旗帜,鼓声阵阵,只是这鼓声一直不停,不像是常用的号令,吾贴近营门查看,发现哨兵都是稻草假人。进的营去,见几只羊被悬挂起来,后腿在战鼓上蹬踏。娄室的大营已经是空营一座。” “娄室跑了?” 完颜娄室兵法大家,发现自己已成了关门打狗之狗,不得已之下,当机立断,全军东归,将占领的渭河河谷地带全部放弃。 张严低头思量了一下,道:“这羊还这样有力气,娄室定未逃远,吾等速追。” 他让几个传令兵分别往曲端、刘惟辅、刘锡、王庶等处送信,告知完颜娄室逃走,张严要去追击,请其他几路速速跟上。 呼延庚道:“鄜延军最靠东,吾去鄜延军请王经略守住神水峡,断黄河浮桥,断娄室的归路。请九哥派遣信使,各路援军在神水峡取齐。” 呼延庚带着一百卫队,打马飞奔,玩命般向渭南奔去。在陕西境内,完颜娄室已成一支孤军,若是及时斩断浮桥,封住渡口,河西六军合力,有很大可能将完颜娄室合围。 完颜娄室,可谓金兵中的第一战将,在灭辽战争中,达鲁古城九陷辽阵,取中京,下西京,破西夏李良辅,擒耶律大石,俘天祚帝。 而在攻宋过程中,取太原、退折可求、灭种师中,破解潜,洛阳击溃范致虚,对宋朝而言,完颜娄室可谓血债累累。 而且金国可当方面大任的,也就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完颜粘罕、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完颜撒离喝寥寥几人,完颜娄室若死,等于断金国一臂。 今天,居然出现了这样一种形势,只要呼延庚能够协调好六路援兵,就能把完颜娄室两万人全歼于河西,一来报太原血仇,二来为宋朝除一大患。 在马上飞驰,呼延庚越想越兴奋,到了渭南,亮出宣抚司走马承受的令牌,骑着马直奔府衙面见王庶。 呼延庚一般是避免给人跪下行礼的,但今天为了避免所有干扰,节省时间,一面跪下,一面说:“请经略发兵神水峡,截断黄河浮桥。” 就在与此同时,咸阳的泾源军统制曲端也见过了张严的信使,他将自己最得力的大将吴玠,和他的兄弟吴璘找过来商议。 吴璘听罢,喜形于色,踏上一步:“末将愿率本部为前锋,追击娄室。” 吴玠伸手一拦,呵斥他:“退下。”又对曲端道:“请将主示下。” “晋卿,你认为我们应该追吗?” “末将以为是个好机会。” 曲端得意的笑起来:“王庶自以为会用兵,素来对我泾原军指手画脚,且让他真刀实枪和娄室打上一局,知道什么叫打仗,我们再去。”曲端和王庶素来不睦。 曲端也看不起王庶,他要借着娄室的手,削王庶的面子和实力,然后他曲端在带领泾原军以救世主的面目出现。 “晋卿,你自带本部,明日出发,路上不要赶,节省士卒体力,每日三十里吧。” 吴璘急切地想说什么,曲端一笑:“要加快进兵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兄弟的,小子,有你上阵的时候,不要着急。” 熙河军兵马副总管刘惟辅也见到了张严的信使,心中慨叹:“若是最终将娄室歼灭,那咬住娄室的张严必是首功,唉,真是小人得志,耻为之下。” 刘惟辅和张严的防区挨得很近,以前在对西夏的战争中两人也有恩怨,而且现在四路经略使皆废,熙河军的主官,张严和刘惟辅都是最有力的竞争者。刘惟辅“不乐张严独得大功,耻为之下。”刘惟辅带着自己本部出发了,慢慢走,怎么和张严所部合作,走到了再说。 京兆府,唐重和杨宗闵都见到了张严的信使,便传王彦和岳飞来。王彦道:“张都护的计策是好计策,只是我麾下都是民壮,要他们守城还行,若是拉出去追敌急行军,非散架不可。” 岳飞道:“都统制说的是实情,飞不才,愿率五百骑兵追击,与各路援军配合作战。” 杨宗闵壮其行色,道:“以吾孙为鹏举副。”让杨沂中给岳飞当副手。 秦风军统制刘锡得知刘锜去追击完颜娄室了,着急起来:“娄室狡诈,老九只有五百龙骑兵,只怕有失,中军官传我将领,全军立即歇息,明日四更造饭,五更出发,违令者军法从事。” 又唤了刘家的心腹家将来:“你带二百轻骑,连夜出发走大道,路上不要歇息,先与九哥儿会齐,就说我的将令,让他小心从事,不得冒进。” 呼延庚已经带着从王庶手下要来的两千人出发了,这是来自延安的两千厢军,厢都指挥使是呼家一个旁支的从兄,叫呼延武康。呼延庚已经新换了坐骑,打马跑在前面。呼延武康追上来,和他并马而行:“三郎,不用急,完颜娄室两万人的大队跑路,肯定没有咱们快。” 呼延武康说的是正理,撤退的时候如果不顾一切的狂奔,队伍很快就会拖垮,跑散,撤退时的秩序和队列甚至比进攻时还要重要。 呼延武康和呼延庚行军一夜又一天,在第三天黎明的时候,到达神水峡渡口。 “来呀,当道下寨,大伙加把劲,立下营寨就可以睡觉了。”呼延武康发下命令。 军汉们扎下营寨,立好简单的栅栏,呼延武康安排下岗哨,便允许各个指挥睡觉。 呼延庚道:“再加把劲,再营栅内外各挖几道壕沟。” 呼延武康道:“先睡吧,再不让睡觉要哗变的。” 张严和刘锜各率本部一同追赶完颜娄室,前方探马来报,远远望见了完颜娄室的后军,赶着大车,正在惶惶逃跑。 张严望了一眼刘锜:“刘都护,完颜娄室乃金国副元帅,其首级价值万贯,都护可有心取之?” 刘锜道:“若能歼灭娄室全军,区区万贯赏赐,何足道哉,锜愿将娄室首级让给都护。” 张严不高兴了:“都护轻洒家乎?洒家凭掌中大刀,可自取娄室首级,何须都护相让。” 刘锜道:“都护不可轻敌……” 张严厉声道:“君自领龙骑兵,抄小道,到前方堵截娄室,洒家从后掩杀,大功可成。” “不若继续尾随,等待泾源熙河诸军到来。” 张严一挥手,不再搭理刘锜,而是高声叫道:“儿郎们,随洒家杀贼去也。” 求收藏,评论,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节 堵截 刘锜无奈,带领本部抄小道去了。 张严带领本部追上娄室的后军,一通追杀,金兵四散而逃,车辆被打翻,车上的辎重,在永兴路劫掠的财宝金银都散落在地。 宋军们停下脚步,开始捡拾,争抢金兵遗弃的财物。 张严也不禁止,笑骂道:“都是些没志气的,首级不比金银值钱?” 神水峡,呼延武康已经用三排栅栏河拒马将整个三里宽的峡谷完全封住,他问呼延庚:“归师勿遏,这样完全将峡谷封住,会让金贼拼命的。” “我已向四路援军传令,他们定能及时赶来。”呼延庚一指两侧的山地:“两边的山峰隔得太远,而且山势平缓,若是在两侧山上伏击,没法挡住金贼。” 呼延武康不再争论,而是去巡查,看每个军汉是不是都做好了准备。三里宽的栅栏,两千名军汉,几乎每一个人都只能单独作战,每一个人既要当弓弩手,又要当短兵手。 “来了!” 峡谷口方向跑来两匹快马,是安放在谷口的哨骑,军汉们把栅栏和拒马搬开一个敞口,探马冲了进来:“金贼来了。” 呼延庚不喜欢这样,他本意想让自己的一百骑兵,前出侦探,在发现金兵后,不断地骚扰,试探,阻碍,让金兵疲敝,而不是这样一溜烟的跑回来。 但一百骑兵实在太少了,不能太早的消耗掉,要把他们留作预备队,以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完颜娄室果然选取了最近的渡河道路,直奔神水峡,被早已在此立营的呼延武康堵住。也算是宋军的幸运了。 金兵当然可以从两侧山脊上绕过去,不过就要把铠甲辎重等物都抛掉,如果这么做,那就与溃散没什么区别了。 前方已经出现了滚滚烟尘,大约三四百骑兵,向着栅栏这边涌来。骑兵在栅栏前方大约四百步的地方停下,观察着。过了一会,从后方又来了一匹快马,马上跳下一名金兵,他徒步走到栅栏前面来,用汉话大声问道:“请贵部将军答话。” 栅栏后的宋军面面相觑。 金兵道:“我大金前军,有女真勇士万人,人人如猛虎,我大金后军,有金银辎重百车。我家都统问问贵部将军,是要被一万生女真化为齑粉,还是愿意得到百车金银。” 呼延武康就在阵前,他弯弓搭箭,一箭射出,正射中传话金兵头盔上的兽尾,大喝一声:“滚。” “还是六哥心软,若是我,直接射他面门。”呼延庚看着转身逃走的金兵说说道。 “射面门怎显得我箭法精湛。” 金兵的进攻开始了,他们也看见了正前方是三排栅栏,一群草原蛮部冲了上来,骑着马沿着栅栏游走,向着栅栏里放箭。 宋军都站在栅栏后,用神臂弓和步弓向着蛮部射击,宋军都着甲,又有栅栏防护,蛮部弓不过五斗,箭是骨簇,对栅栏后的宋军威胁很小。而蛮部在在三里宽的正面来回奔驰,速度也加不起来,不断地有蛮部战士被射下马来。 但完颜娄室也不指望蛮部能够打开宋军的营栅,在草原蛮部在宋军阵前干扰的时候,金兵中的女真人和渤海人,骑着马快速冲到阵前,下马徒步上前,翻越栅栏杀来。 在有金兵翻越第一道栅栏的时候,呼延武康下令:“长枪手弃弓,持枪,刺!” 大多数金兵在翻越第二道栅栏的时候,就被长枪挑了下来。但金兵越来越多,长枪手已经忙不过来了,终于有金兵翻越了第三道栅栏。 在金兵要落地的时候,旁牌手已经用肩膀顶着盾牌,撞了上去,将金兵撞倒在地,然后右手长刀补上一刀。 营中的宋兵已经大部扔下了弓弩,用长枪和旁牌与金兵战斗。 一番苦战,终于将金兵的第一波攻势打退。 这时,在四百步外,金兵支起一根高杆,上面高悬一颗首级,金兵用汉话大呼:“阵斩宋将张严,援兵不会来了。尔等还是收了金银,各不相犯。”高杆下还挂着张严的将旗。 张严的人头在宋军中引起一阵骚动。 呼延庚对中军官道:“让军汉们传话,张严就是贪图金银,才为金贼所害,吾等若贪图金贼的财货,就会落得和金贼一样的下场。” 待这一番话在军汉中传过一轮,呼延庚又道:“堵住金贼,立下首功,百车金银任士卒自取。” “堵住金贼,金银任取。”这样的悬赏在军汉中掀起一阵阵的欢呼。 金兵见用张严的首级恐吓无效,又开始进攻了。 “三郎,喝口水。”呼延武康让亲兵递给呼延庚一个葫芦。 “谢六哥。”呼延庚接过葫芦,喝了一口,里面居然是酒,一股辣味滚过喉咙,精神头又提起来了。 呼延庚看了看刚刚被杀退的一拨金兵,以及远处高杆之上,高悬着的陇西都护张严的人头。 完颜娄室用扔弃财物的方法,诱使张严所部争抢,随后大军向后反杀,将张严所部一举击溃,并击斩张严。当时,吴玠的泾原第十一将还在路上慢慢走,曲端的泾原军本部还未出咸阳城。 刘锜虽然绕路到了娄室军的前方,但他只有五百人,不可能正面阻拦娄室军,于是一面沿途追踪骚扰,另一面派出信使,向各军通报娄室退兵的方向。 金兵于是正面攻打呼延武康的营寨,还把张严的首级挂起来,恐吓宋军。 呼延武康勉力将士:“勿忧,其余各路援军很快就到,可将金贼聚歼于此。” 宋军依仗营寨,用弓弩打退了金兵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天色慢慢黑了,金兵那一头一片沉寂,呼延武康命人点起火把,将营墙前方照得通明。 突然,金兵方向传来呐喊声,一队队金兵推着大车,大车上架着盾牌,向前冲锋。宋兵这一边是亮堂堂的,金兵却是从黑暗中来,宋兵的箭手就失却了准头。 金兵将大车推到栅栏前,从一辆大车后面,完颜活女一跃而起:“孩儿们,杀出去,就可以回家了。”他一手持骨朵,一手持刀,率先跳过栅栏。他左手一挥骨朵,挡开刺向他的长枪,右手大刀下砍,劈倒了长枪手。 完颜活女全力挥舞手中的大刀和骨朵,没遮拦的往眼前的对手劈砸过去,他已经得到消息,一直如同附骨之蛆的跟着金兵的刘锜部,已经开始围杀金兵的后队。 金兵的处境是凶险之极,唯一的出路就是乘着前面的宋军还不知道援兵已经到来,将营栅打开缺口,完颜娄室所部才能逃出生天。 对面的宋军见当头一个骨朵砸来来,情急之下用刀抵挡,却不知完颜活女这一下已经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只听得哐当一声响,那长刀竟然被完颜活女打成两截,那骨朵余势未消,接着将那宋军的脑袋整个打得粉碎,完颜活女只觉得脸上一热,已然被血浆溅得满脸都是。 正当此时,完颜活女只觉得右肋一阵剧痛,左手下意识的丢下骨朵伸手一抓,已经抓住了刀刃,原来旁边的敌兵一刀砍了过来,如非自己身上穿了两层铁甲,只怕已经伤到内脏了。砍伤完颜活女的敌兵发力抽刀想要再砍,却拖不动,原来被完颜活女死死抓住,那宋军正要翻腕绞断对方的手指,却听得一声厉吼,抬头一看只见完颜活女瞋目怒视,满脸都是红白之物,仿佛鬼神一般,饶是那宋军也是久经戎行的好汉,也不禁失了一下神,便被完颜活女一骨朵扫在腰间,顿时内脏碎裂,口吐鲜血而亡。 几十个,上百个金兵已经越过了栅栏……金兵劈倒了栅栏,成百上千的金兵一拥而入,在宋军的大营中,残酷的巷战开始了。 呼延庚手持铁锏,左挥右挡,已经有十余个金兵在他的银锏下丧生。 但呼延武康手下不过两千人,要靠肉搏阻挡接近两万人的完颜娄室部力有未逮。 呼延庚还在苦战,呼延武康已经杀到他的身前:“挡不住了。” “死也要挡住!”呼延庚眼睛已经红了,这明明是一场漂亮的合围战,结果四路援军只到了一家,军将还被人斩首了,这叫打的什么仗。 “死也挡不住,”呼延武康大吼,“先脱身,再想办法。”他伸手给了呼延庚两巴掌,“拼掉性命也守不住了。” 呼延庚被呼延武康吼了一顿,清醒了一些,自己的战略就这样破产了吗?他抬眼望去,宋军已经变成了几十人、十几人,甚至几个人挤做一团,武器向外,抵挡着十倍于己的金兵的围攻。 不,不能放弃。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呼延庚从书上都读到过很多例子,有时候已经山穷水尽,弹尽粮绝,但就是坚持一口气,就能柳暗花明又一村。 张浚是宣抚司判官,张灏是西河访察使,呼延庚是宣抚司走马承受,三人联手,抹掉了四路经略使,而让曲端、刘锡、刘惟辅名正言顺的控制各路军事,而且解决了当务之急,肯定要给这几人正式的统军名义,加官进爵,甚至接任经略使也大有可能。这几人为了前程,也该拼命赶来吧。 而且,张严不是赶来了吗。虽然他被完颜娄室击败了,完颜娄室和呼延庚已经接战,再也没有心思去伏击追击的宋兵,这样唾手可得的大功,他们怎么可能不要。 坚持,坚持下去。 求收藏评论,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节 骑战 时间倒回午时。 刘锜的五百骑兵,一路上如同附骨之蛆一样纠缠着完颜娄室,完颜娄室以三个骑兵千人队,将刘锜赶开。 刘锜兵少,宋军的骑术与金兵也有差距,不敢与金兵硬碰。 完颜娄室所部在进入神水峡之后,遇到呼延庚的堵截,本来已经下令全力突破,却有兵丁来报,宋军在后阵骚扰。 完颜活女道:“刘锜小儿也,待孩儿带领本部猛安,取了他的首级。” 完颜娄室沉吟一会,“活女,你的性子太急,你就在这里,将前面呼延庚击破,吾自去对付刘锜。” 完颜娄室自领合扎猛安,向着神水峡西面的出口驰去。他是金国副元帅,所部猛安三千人,齐装满员,两千四百骑术精湛的轻骑兵,六百铁浮屠。 金兵们出了神水峡,放缓辔头,这个时间还是太阳正当头,天色明亮,金兵们四处寻找着宋兵的踪迹。突然听闻一阵梆子响,枯树林中射来一阵箭雨,将几十名金兵射落马下。 完颜娄室向枯树林中望去,枯树林据此大约一里地,隐约可以看见林中有一个几十人的阵型,他没有立即全军冲阵,而是派出两个轻骑谋克,往射箭处试探。 这两个谋克向着枯树林冲锋的过程中,迎面箭如雨下。 驻队矢! 刘锜所带的五百骑兵是龙骑兵,也就是骑马步兵,马上骑战非其所长,其擅长的,是骑马机动,下马结阵作战。 现在他所部五百人,就结成了一个叠阵,人人有弓弩,将未批重甲的金军骑兵一排排的射下马来。 但完颜娄室也看穿了刘锜的底牌,他下令全军压上,铁浮屠在前。近三千骑就这样轰隆隆的来了 五百下马步兵,根本不可能阻挡同样数目的铁浮屠,刘锜大叫一声,众人纷纷放弃阵地,跑向自己的坐骑,五百人惶惶然逃走。 娄室哈哈大笑,下令追赶,谁知最前面的十余匹战马扑通、扑通掉进陷马坑。 经过这样一折腾,刘锜的部下就跑远了。 娄室下令回军,守住神水峡口,谁知过了一会儿,刘锜又折回来了。 完颜娄室心想,这样反复被刘锜骚扰,终究不是事,前面的呼延庚相反好处理,全军压上拼命便是。现在先全力解决刘锜。 完颜娄室又率领本部猛安追了出来,这一次追击就毫不客气,轻骑边追边放箭,铁浮屠速度稍慢,在后面压阵。 陕西地形,沟壑纵横,并非骑兵的最佳战场,刘锜带着骑兵,左一绕,又一转,始终与金兵不在一条直线上。 完颜娄室正追得带劲,突然斜刺里冲出一支人马。 准确的说应该是平行的两支。左边一支大约四五百人,高挑一面“岳”字大旗,骑兵都是轻骑。 右边一支挑着“杨”字大旗,大约一百人,骑兵人人有甲。 两队骑兵就这样撞进的完颜娄室的合扎猛安当中。 宋军和金兵的骑兵迎头撞上,双方谁也不会停步,径直超前冲去。 完颜娄室的三千骑兵铺得很开,两支宋军如同两支小船,在惊涛骇浪中行进。 两支宋军呈现不同的特色。 跟随着“杨”字大旗的一百人,人人武艺精熟,骑术也不差,跟随着他们的头领,劈波斩浪。 而“岳”字旗带领的五百骑兵,则要弱一些,经常有宋兵从马上掉下来,被金兵杀死。 但是,“岳”字旗前面的那一员白袍素铠的将领,却是勇猛异常,手持丈八长枪,将当面的金兵一枪一个,都挑下马来。 完颜娄室此时已经退到阵外,对战场形势看的真切,“杨”字旗那一队,虽然训练不错,但人数太少,慢慢打下去,不难将他们消灭。 “岳”字旗的那一队,人数在飞快的减少,唯独这员将领,和他身边的几个护卫,在金兵阵中横冲直撞。 完颜娄室下令:“将那白袍的斩杀,赏万贯。” 一波波的骑兵向着白袍围去,白袍将像尖刀一样,破开金兵的包围。 着白袍将正是岳飞,他虽然不断杀死面前的金兵,但身后跟着的宋兵越来越少,他仿佛陷入一个漩涡,虽然不断地划开水流,但身边的水却不见变少。 此时已经到了申时,双方战斗了将尽两个时辰,岳飞已经筋疲力尽,刘锜的龙骑兵也早已投入战场,死伤殆尽,刘锡给他的两百轻骑在被困金兵阵中。 刘锜七百骑,岳飞五百骑,杨沂中一百家丁,面对总数翻倍还多的敌人,苦战到酉时,终于坚持不住,三人率军突围。 娄室小追了一阵,收兵回到神水峡。 从延安府带来的两千厢军,现在已经全军覆没了。如果呼延庚现在还不走,就永远走不了。 呼延庚仰天发出一声怒吼:“曲端,刘光世,折可求,你们在哪里呀!”他跳上战马,提起长枪,高喝一声:“全军,随吾长枪突围。” 身后的一百骑兵齐声大呼:“随长枪突围!突围!突围!” 被分割的步兵有些没有听到喊声,仍在于金兵死战,直到战死。 听到喊声的,振奋精神,向着呼延庚的长枪的方向杀来。 李孝忠手持一杆白棓,催马上前,在前方开路。呼延武康将自己的将骑打起来,招呼分散的步兵向将旗集中,或者顺着将旗行进的方向突围,呼延庚亲自率领二十名骑兵断后。 呼延庚的残部向着涌来的金兵大队冲去,突围这种事,不能把后背留个敌人,那会被人追杀到死,只能和金兵对冲。 完颜娄室所部,也是归心似箭,只求打开道路,渡过黄河,回到他们已经站稳根基的太原去。双方都是无心恋战,呼延庚带着四百多部属逃出生天。 在神水峡的西口,呼延庚望着金军的后队正在向东远去,不由得一阵嘶吼。 从延安府过来的两千厢军,现在只剩下三百余人,昨日当道下寨,他就没想过能生还,但是他认定这两千子弟战死,能够换来河西战场的决定性胜利,能够消灭五分之一的金军主力。现在,都成一场空。 自呼延庚穿越以来,就没吃过这种亏,当年追随王禀,被围困在太原,那确实是力有未逮,就算战死,也不过是愿赌服输。 太原突围后,呼延庚一路顺风顺水,收溃兵,救张灏,南关之战,盘秀山谷之战,孟州之战,汴梁之战,枢密院扯诏,盘踞沧州,轻取平卢,收红巾,炼煤铁……哪一件事不是手到擒来。 这一次这么好的机会,把完颜娄室这个金国最能打的都统堵在神水峡,只要有五千人,也就是任意一军及时赶到,从后夹击,就能将金兵聚歼。 可是,援军不到。 呼延庚有点理解为什么有些小说主角总喜欢贼老天直娘贼得骂街了,他也有这种冲动,这时,有马蹄声传来,呼延庚把手按在枪杆上,李孝忠向着马蹄声迎去,是几个宋军的探马。 刘锜到了。 呼延庚强压着怒火,上前和刘锜见礼:“九哥何时到的?” “昨晚缀着娄室的后军就到了,一直在攻打娄室的后阵,可惜我只有七百人,没能杀进峡谷去。苦战一夜,只是小有斩首。” 听刘琦说他昨晚就到了,只是兵少没杀进来,呼延庚的怒气稍微消减了一些。 这时,刘锜的部下慢慢聚拢来。呼延庚发现除了刘锜麾下的龙骑兵外,还有一些步兵。 “这些也是九哥麾下?” “这是张都护麾下,张都护殉国,部属溃散,我讲他们收拢起来,耗了些时间。” 呼延庚看看张严余部的状态,知道即使他们早到了也没用。 呼延庚向刘锜简述了昨晚的战况,问道:“九哥可愿与我一同追击娄室?” “好,我正有此意,从京兆府过来的岳飞部昨日也在苦战,他们休整一番,稍后就到,麟州杨老三也在岳飞军中。” 呼延庚一时没想起来麟州杨老三是谁,难道岳飞现在就找到杨再兴了? “岳二哥在京兆府守城二十日,却能带兵来援,足见盛情。” 岳飞心下奇怪,“我不行二呀,怎么叫我二哥?”不过能被一个团练使以兄长待之,他也有些得意。 呼延庚又和杨沂中见了礼。呼杨两家在太祖太宗朝是通家之好,现在过了一百多年,情分淡了,但基本的礼节还在,杨沂中年长,呼延庚也以三哥呼之。 呼延庚催促大家,赶快穿过峡谷,追击娄室。 岳飞道:“刚接到后方传来消息,吴家兄弟率领泾原军第十一将正在赶来,午间能到。呼横海,你手下儿郎苦战一夜,现在就追下去,就要被拖垮了,不若你先就地休息,等吴将主到了在一起走。” 岳飞说的有道理,于是呼延庚和刘锜安排部下吃干粮,喝水,睡觉。 到了未时初刻,吴家兄弟还没到,呼延庚就想自己追下去了。刘锜拦住他,他们四人现在加起来不到千人,都是疲兵,追上了也占不了多大便宜,很有可能磕了牙。 求收藏、评论。救命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节 风林火山 刘锜派了两组哨探,往西边方向搜寻,引导泾原第十一将到这里来。 到了申时,一组哨探飞马回来,说已经见到吴将主和吴指挥使,他们正在加紧赶过来,马上就到。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见到一位年轻的小使臣带着骑兵,向着呼延庚这边过来,前面是刘锜派出的哨探在引路。 那个小使臣到了跟前,跳下马来,叫道:“哪位是呼延走马?”他一下子就把呼延庚认出来了,这里身着骑将重甲的就刘锜、呼延庚和呼延武康三人,而呼延武康年纪比较大,他也认识刘锜。 刘锜笑道:“唐卿,这边是呼三郎,这位是呼家六哥。”来者正是吴璘。 四人见过礼,刘锜问:“晋卿呢?” “九哥,我兄长随后就到。”吴璘接着兴奋的问,“听说九哥和呼六哥、三郎已经和完颜娄室见过仗了?” 呼延庚一听这话,脸就沉下来了,吴玠、吴璘,西南柱石,另一个时空中,孝宗朝追封的中兴七王中,吴家就占了两个,若是他们能表现出历史上传说的那种善于扑捉战机的威名,围歼娄室绝不会是这种结果,一千七百呼家军也不会战死得这么没有价值。 刘锜看他面色不善,经过下午的闲谈,刘锜已经知道呼延庚对时间的理解和平常人不太一样,于是把暗暗把气氛缓和下来:“古之兵法,约定行军的路程日期,能够精确旬日,就已经是精兵了,泾原军第十一将,本来得到消息就晚,离庶康期望的时间只差了一天,曲将主不愧西军第一名将。” 呼延庚心里一万头羊驼跑过。但他又能说什么呢,真的较起真来,自己还没约定日期,只是要大家尽力往神水峡赶,刘锜说的也是实情,这个时代,又没有电报,只靠自己一个简单的口信,吴玠凭经验能够将军队带到,只相差一天,已经很不容易了。 呼延庚也不是纠结的人,本来这事就此揭过,吴璘说了句:“要不是曲将主让我兄长谨慎些,我每晚只歇息半晚,四更出发,昨日便可到了。” 曲端!呼延庚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怒从心头起。曲端。 曲端是自老种小种逝去之后的西军第一名将,极受西军将士尤其是泾原军的爱戴,因为这样的威信,另一个时空,张浚整顿了各路经略使之后,曲端被任命为西军六路都统制,总制陕西兵马。 但后来,王庶厌恶曲端,张浚要杀曲端,曲端最信重的吴玠向张浚建议,诬曲端谋反,最后曲端被关在大铁笼子里被活活烤死。 呼延庚在后世读史,读到这一段的时候还挺同情曲端的,但今天,他有点明白为什么上级、同僚、下属都这么恨曲端了。曲端这一次的作法,至少占了风林火山中的林和山两条。 进攻敌人,其徐如林,友军有难,不动如山。 他正在生闷气,突然吴璘一声大叫:“吾兄到矣。” 吴玠到来,已经是酉时了,呼延庚想立即追击,吴玠犹豫了:“深夜过峡谷……” 吴玠决定就地扎营,休息一晚,明日天亮在追击敌军。 吴玠说的是行军正理,呼延庚叹了口气,安排部属和泾原军一同扎营。 第二天中午,吴玠、刘锜、呼延庚三部合一,组成一支军队穿过神水峡,刘锜与呼延庚并马而行,对呼延庚道:“吾兄今晨派人送信来,他带着秦凤军,就在我们后边三十里,这下好了,加上吴家兄弟,我们足足有八千人,断不致有失。” 呼延庚含混的答应着,打定主意,先不管曲端怎样,追上娄室,好歹要掩杀一阵,把赔掉的性命赚回来 吴璘在前面领着骑兵往黄河渡口赶,突然,他派了一个信使回来向吴玠报告,吴玠听了信使的话,愣了半响,传令:“大军放缓速度,今晚赶到渡口扎营。”说完又请呼延庚和刘锜过去。 看着呼延庚过来,吴玠神色怪怪的,等众人到了跟前,吴玠低声说道:刘老二在黄河渡口截住完颜娄室,毙敌三千余人,斩首二百级,夺得军资粮草无数,完颜娄室已经逃到河东去了。” “刘光世!直入黄赏佁。”黄赏佁是刘光世曾祖母,被封为永宁县君。 呼延庚心底大骂,真是骂遍刘光世三代祖宗。他一定是率部早在黄河渡口埋伏,神水峡杀声震天,他却不支援一兵一卒,把完颜娄室堵在黄河渡口,以金兵的水上技能,若不是刘光世放他们过去,完颜娄室怎么可能渡过黄河?斩首二百级?这像是数万人大战的结果吗? 如果说曲端之占了山林两样,刘光世就是占全了:转进其疾如风,劫掠如火。 呼延庚吴玠等人到黄河渡口边扎营,此地诸将中,以遥郡承宣使刘光世地位最高,众人都到他帐中拜见。 刘光世姿态放得很低,对刘锜、呼延庚、呼延武康,杨沂中都是兄弟相称,对西军的后起之秀吴玠吴璘,称他们的表字,对敢战士出身的岳飞,他也亲切地称呼一声“鹏举。” 呼延庚将心中对刘光世的愤恨和鄙夷掩藏起来,虚以逶迤。众人说起接下来的方略,吴玠说道:“请太尉相公示下。”承宣使,已经能够被人称为使相了。 刘光世道:“我等武人,只有忠君报国一个念头。但也不急在这一刻,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吾等先歇息歇息。” 呼延庚等人到得刘光世营中,本是未时,还未到开饭的时候,但刘光世颇有些世家子弟的架势,随时随地可以摆开酒宴,还用幕布将大帐外透出来的光亮挡住,在大帐内点起巨大的白烛来,酒宴宛如夜饮。 刘光世在这一群军官中位置最高,既然他要喝酒,旁人自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刘光世既是上官,也是主人,端坐在上首,左边是呼延庚、刘锜、吴玠等人按官阶顺着排下来,右边则是刘光世营中几个统领以上的大将。每人一桌。 “军中也没有什么珍馐美味,只靠孩儿们在左近荒野里打的野物,这兔子烤得,还入得口吧。” 吴璘叫道:“这兔子肉么起来,韧性极好,最是过瘾。”“别光吃,喝酒是正理。”刘光世道,“刘九,呼家两位哥儿,杨老三,和我们刘家,都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吴家昆仲,吾也是久仰其名,那边的……鹏……飞,也是河东的悍将,今日本将高兴,就不讲阶级之分。”他冲着右手边自己的部将一挥手:“和客人们喝起来,不许冷了场面。” 他又一拍手,“让她们都上来吧。” 在帐门口守着的卫兵便撩开帐帘子,送了一队女子进帐来。刘光世的军营中,带着歌伎,鼓乐琵琶,都是配齐了的。 平心而论,刘光世带的这队歌伎,论容貌都很不错,舞也跳得好,但呼延庚就是提不起兴致。“美人帐下犹歌舞,将士军前半死生。”他满脑子都是在神水峡的损失。应付了几轮酒之后,呼延庚来到大帐外,此时已经过了申时,天色变成灰色,晚风拂来,将酒气都吹走了。 呼延庚看见岳飞也在账外,昂首挺立,望着远方。 “岳二哥,怎的在帐外?” “里面太闷,出来透口气。呼镇府不也出来透气吗?” “岳二哥,我等还是兄弟相称,称呼差遣显得生分,将来在战场上,定是要守望相助的。” “守望相助?也是末……哥哥到得迟了,不然定可生擒完颜娄室这一大酋。” “唉!”呼延庚和岳飞不约而同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哨兵,在刘光世的大营里,此战的责任大家心中有数就行,不用说太细。 “呼镇府……呼兄弟可有什么计较?你的本镇还在平卢?何时回平卢去?” “我就准备回去了,顺着黄河东进就行,娄室新败,金兵又不习水战,想来水上还安全。” “安全?兄弟同路还带着什么人?” “岳二哥,您家弟妹要随我一同回去,此次我本是带着内子到延安府拜见家严家慈。” 岳飞听到这话,不由得想到他自己的家眷:“真是羡慕兄弟,家眷有个定处,家母年事已高,却要跟着岳某颠沛流离。” 岳母,还有岳飞的妻子,跟着岳飞可没过几天舒坦日子,最开始岳飞官位小,打仗的钱粮都不足,无以奉养老母。到最后被蒙冤被杀,家人被发配云南。而且中间岳飞还和家人失散过,一度还将家人托付在韩世忠那里。 “兄长不若将家眷送往延安,兄长之母便是我母,我家在延安人多,也可有个照应。”呼延庚这样提议。 “那岂不是太麻烦兄弟了?” “既然你我兄弟相称,又有什么麻烦。” 呼延庚邀请岳飞将家眷送往延安,是感觉这次陕西的情形,比另一个时空要好一些,京兆府没有被攻破,鄜延军的主力也没有虚耗在第三次援汴梁的路上,无论是刘光世,还是呼家军都还没有跑到淮南去“护驾”,而且自己已经和吴玠、刘锜等人接上了线,有些事可以早做安排。 岳飞道:“家母和内人暂时都在卫州,容飞禀告家母,再做决定。” 求收藏、评论、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节 纳头便拜 岳飞和呼延庚又回到大帐中去,帐中正是酒酣耳热。这时,有卫兵进来报告,说刘锡带秦凤军已经到了,军汉正在安营扎寨,刘锡过来拜见承宣使。 刘光世道:“来的正好,晚到的,先罚酒三碗。” 刘锡进来,自然又是一番热闹景象。呼延庚也口称刘四哥,喝了三碗酒。 虽然认真起来,刘锡也算贻误战机,但他为一军之主,谨慎行军,却也不算错,刘锜及时赶到,为他们刘家拉回不少分。最重要的是,刘光世明明已经到了,却不来增援,还收受金兵的财物,放完颜娄室过河。这样最拉仇恨。 故而呼延庚对刘锡既不热情,也没有表现出怨恨。 刘锡晚来,而且地位甚高,算是刘仲武一系新一代的家主,故而刘光世的焦点都在刘锡那边。 呼延庚瞅了个机会,走到吴玠身边,先喝了碗酒,闲谈了几句。接着说道:“吴大哥就要带兵回泾原吗?” “大约如此吧,且听曲将主吩咐。” “永兴路是个好地方啊,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只是没有大将镇守。”京兆府长安,始终是大宋前十的大城,甚至南京应天都比不上京兆府。 吴玠不知道呼延庚什么用意,看着呼延庚,等他说下去。 呼延庚试探着问:“吾乃宣抚司走马,想举荐吴大哥为永兴军经略使,镇守京兆府。” 呼延庚是真心想保举吴玠。在另一个时空的富平之战,河西六路拿出了十八万兵马,号称四十万,这就是西军的全部家底了。 但是由于吴玠是在富平之战前才被任命为永兴军经略使,根本没有时间动员京兆府丰富的物力财力,导致富平之战中,实际只有泾原军、秦凤军两军在撑门面,整个右翼赵哲所率全是民壮,金兵正是从这一面突破,最终取得了富平之战的胜利,也导致陕西大部被金兵夺取。 而呼延庚这一世就想补足这个缺陷,这一世陕西的情形,比另一个时空要好一些,京兆府未被攻破,家底更雄厚一些,经略使唐重是文官,他没本事招上兵来。但以吴玠的能力,守着京兆府这个大金矿,只要给他一年时间,他至少能成建制的带出一万兵来。 吴玠唯一可虑的就是资历太浅,肯定做不了经略使,但可以做统制。永兴军经略使是文官唐重,不通军务,正可让吴玠放手施为。 呼延庚把上面一番考虑,捡能说的都和吴玠说了,大意就是金兵肯定再来,永兴军要早做准备,而吴玠最适合把这重担挑起来。 他和吴玠说这话时,吴璘在一旁听着,见呼延庚说完,吴璘连连叫好:“大哥去了永兴路,吾便接手泾原第十一将,我等兄弟同心,定保得河西不失。” 吴玠半晌不语,沉吟良久,他刚和呼延庚认识不久,呼延庚和他议论一路的镇守武臣,可算跋扈。 但在吴玠看来,如果呼延庚真的有心举荐自己出镇永兴路,那真是个机会,最后吴玠说道:“且看宣抚司的均令,再听曲将主吩咐。” 他的意思,就是你和我说没用,你呼延庚要真心保举我,那就从宣抚司方面发下正式的命令,曲端这边同意了,他吴玠就可以接这事。 见吴玠态度积极,呼延庚觉得事有可为,又和吴璘喝了一碗。 呼延庚抬首,见刘光世和其他人喝得差不多了,他凑了上去,向刘光世借船,要率部从黄河返回河北。 刘光世正在兴头上,他也没感觉到这一次已经深深的得罪了呼延庚,便大气的说:“这有何难,娄室渡河的船只都被我追下来,三郎此战损失最巨,就当我赔给你的。沿路回去,几百骑兵只怕不会水战,我再借你五百水军,护得沿路安稳。” 次日,河西各军纷纷拔营返回本部,王彦大军要返回河东,岳飞为前锋,已经先渡过黄河去了。呼延庚又专门告诉岳飞:“眼下河东大郡,只有平阳未失,平阳知府张克戬,乃河东经制副使,可以信赖。” 呼延武康已经派了信使返回延安,让高宠护送着张婵到渡口与呼延庚汇合。刘光世率军要到汴梁去勤王,正可和他同行一段。 在黄河西岸等待的时候,鄜延经略使王庶发来了命令,号召黄河以东的士民起兵反抗金兵,“檄召河南河北豪杰共起义兵并力击贼。” 与呼延庚约定了陕州相见,李孝忠就带着这道檄文先行出发了。 二月二十五日,高宠带着二百骑兵,张婵和高鹭乘车,赶到了渡口,而在高宠到来后,刘光世大军出发的船只仍旧未能准备齐整。呼延庚实在等不得,找刘光世要了三艘船,沿黄河东下。 解州,神稷山。 几百金兵拥在半山腰,打头的两名金兵押着一个宋民跪在地上,做出要将他斩首的架势,另一个大嗓门的新附汉军对着山上喊:“邵大侠,你若是投降,便封你解州知州,若是不降,当下便斩了你家兄弟。” 跪在地上的宋民挣扎着大喊:“大哥,救我,救我。啊。”被金兵一刀背打倒在地上。 在金兵前面山上二里处,有一个简陋的山寨,一条大汉站在寨墙前面,看着被打倒在地的宋民,脸已经气得变形了。 “邵大伯,邵二哥在下面,要不咱们假意要投降,先让他们放了邵二哥。” “金贼哪有那么容易上当。二弟,哥哥对不起你了。”他扭过头,下令,“拿好兵刃,听鼓声响,便冲杀下山。” 说完,他又向山下喊:“邵翼,挺起胸膛,大丈夫死则死矣,不可失了忠义之名。” 邵翼听到兄长的话,立直了身体,眼睛一闭,大喝:“来吧,爷爷不怕死。” 他身旁的金兵看了看主将,主将用手做了一个斩的姿势。 金兵一刀斩下邵翼的首级,金兵主将道:“今日天晚,明日再来攻打山寨。” 金兵开始掉头下山,等最靠上的金兵也转身往山下走了,山寨里突然鼓声大作,邵大侠带领军汉们杀下山来,正在下山的金兵匆忙转身抵抗。山道之上,既无法列阵,也不能乘马,山上的义军像岩石一样冲进金兵阵里。 邵兴字晋卿,解州安邑人也。靖康初金人犯晋绛,兴因起兵为盗,人呼为邵大伯,据解州神稷山,屡与金人战,金人执其弟翼以招之,兴不顾其弟,饮泣死战,大破金人之军。 在打垮了金兵之后,绍兴道:“此寨只有一条下山道路,神稷山不可久留,吾听闻西军豪杰李彦仙收复陕州,吾等投他去吧。” 李彦仙,就是李孝忠,彦先是他的字。当初李纲第三次救援太原的时候,李孝忠给李纲上书,说虽然相公你刚严正直,但是你不会打仗啊,相公你回汴梁去坐镇吧,別添乱了。 李纲大怒,下令严办上书的李孝忠,但很快三路援军都被金兵击破,这道严办的命令没执行下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李孝忠在宋军中以“李彦仙”的名号行事。 李孝忠到了黄河东岸,传檄各个山寨,每天都有豪杰来投。 第一天, “敢问前边可是巩州李彦仙?” “本将正是。” “中条山擒龙寨孟迪拜见哥哥。” “你寨中有多少兵马?” “男女生口万余人,其中青壮三千人,请哥哥赐我粮草兵甲。” “且与我同行,前去陕州,再做打算。” 第二天, “敢问前边可是巩州李彦仙?” “本将正是,壮士是哪一位?” “老钟经略相公的侄儿,种潜是也。” “小将军怎的落草为生?” “说来苦也,让种家列祖列宗蒙羞,不说也罢,只求李将军带我杀敌。” “小将军有多少军马” “壮丁生口八千人,老弱妇孺也有同样的数,请哥哥赐我粮草兵甲。” “且与我同行,前去陕州,再做打算。” 第三天, “敢问前边可是巩州李彦仙?” “本将正是。” “解州孟迪拜见哥哥。” “你寨中有多少兵马?” “好几千人吧,数也数不清,请哥哥赐我粮草兵甲。” “且与我同行,前去陕州,再做打算。” 第四天,“张勉,张渐兄弟拜见哥哥。” “同去陕州,再做打算。” 第五天,“俺白保别的不知道,只要李大哥给我这几千号人一口饭吃,俺白保这两百斤,一条铁棍,就卖给李大哥了。” 第六天,“当初真定之战,俺李进连中八刀,人称八洞鬼,早已是个死人,但我这死人还能动,就要追随李提辖杀索虏。” 第七天,陕州城下。 一条大汉拜倒在李彦仙面前:“我张宗不过是个胜捷军的小卒,见金贼弃了陕州,城中百姓无人照顾,才领了一帮弟兄,暂时将陕州管起来,今天提辖来到,我就把这胆子交给提辖了,我就跟着提辖杀贼便好。” 和另一个时空一样,黄河两岸大小义军、流民、盗贼,听到李彦仙的名号,纳头便拜,在到达陕州城下时,李彦仙拥兵三万,跟随的妇孺也有三万。 李孝忠收了张宗的印信,带着沿途来投的六万男女百姓,开进了陕州,在陕州坐衙,等候呼延庚到来。 求收藏、评论、月票。大家帮忙宣传推荐下,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节 变田 呼延庚乘船顺流而下,在陕州与李孝忠见面。 “彦仙,真是太厉害了,将笔墨取来,我以宣抚司走马的名义,让你权知陕州事。”呼延庚心下特别高兴,开挂的人生,果然不一样。既然已经到了陕州,李孝忠历史上最辉煌的岁月即将开始,呼延庚决定按照历史的习惯,以李彦仙来称呼面前这个下属。 在另一个时空,猪队友不允许李彦仙的三百里奔袭金兵后路的计划,导致陕州失守,李彦仙愧对陕州阵亡的百姓,愤而自杀。在这个时空,呼延庚一定要避免这个悲剧。 在将李彦仙的任命安排妥当,让李彦仙听从在邢州的普六茹伯盛指挥之后,呼延庚就乘船继续出发了。 二月底,呼延庚到达大名。他让张婵高鹭以及士卒都在船上等待,自己前去见宗泽。 宗泽正在苦恼,见呼延庚到来,有些奇怪的问道:“吾有几次下令到平州,回话说你带了轻骑深入大漠,探查敌情。今日怎么沿着黄河回来了?” “宗相公,一言难尽,吾在大漠遇到敌骑追杀,只得一路西逃,最终到了鄜延路,幸好协助张宣判打退了完颜娄室,也不算空跑一趟。” “喔,前几日收到汴梁的邸报,张浚为你报功,吾还觉得奇怪。” “末将请问相公,对呼延庚有何命令。” 宗泽叹了口气:“赵州被围,庶康你可愿去解围?”他详细的向呼延庚介绍了这几个月的河北战局。 在几次对大名的进攻被击退后,金兵改变的战略,主力向西撤退,将赵州包围起来。宗泽组织力量,去赵州解围,可是闻达、李成、王渊等人都是离开大名不久,就汇报说,遇到大队金兵阻截,无法救援赵州,宗泽这才想调用呼延庚。 赵州被围住的宋军兵力倒不多,大约五千人,但若是不救,河北宋军就会变成一盘散沙,以后各州各部宋军之间,都不会相救了。 呼延庚领命:“请相公放心,呼延庚立刻回沧州整顿兵马,救援赵州,还请相公拨付一些援军于我。” 他回到船上,当天就往沧州行船,两日后,呼延庚回到了沧州,见到张彦橘和歩鹿孤乐平。歩鹿孤乐平汇报说,金兵在霸州、莫州试探过几次,都被城中的守军击退。宗左丞发下救援赵州的命令,因为接令人呼延庚不在,就拖了下来。 “好,救援赵州的命令,吾已将当着宗左丞的面接了下来,乐平,你待会就去准备吧,我随时可能出征。” 呼延庚又把头转向张彦橘:“烈寒,已经开春了,按你们文官的说法,该劝农了吧?” 张彦橘心想,什么叫做该劝农了?但他还是回答说:“河北兼并严重,土地都在世家大族手中,只消与柴大官人和其他的大族约定了今年的夏税和秋税,他们自然会去劝农。” 可是,我总不能一直依靠世家大族吧。呼延庚问道:“咱们的新保甲怎么样了?” “每个都保的保正都到位了,只是有的地方村民听保正的,有的听当地大族族长的。” “那好,从今年开始,河北东路采用新税制。”呼延庚说着,取出他的河北东路招抚判官的印信来,“交够宣抚司的,留下大族地主的,剩下的都是农家自己的。” 张彦橘大惊失色:“这……这……不是说招抚判官只是为了招募流亡引为兵源吗,怎么真的要按三分法收税啊?” “抗敌大业所迫,不得不为。”当初呼延庚回汴梁要到了宣抚判官的名义,的确只是为了招揽红巾有个合法的身份,但既然宣抚判官更有助于他征粮,那为什么不多发挥一些作用呢? “交够宣抚司的,留下大族地主的,剩下的都是农家自己的。”不仅仅在数量上让宣抚司和佃农得到的更多,对世家大族的损害在于,招抚判官跳过地主这一层,直接和自耕农和佃农发生了行政联系和经济联系,只要长期执行下去,就会将宋朝的社会结构打乱。 呼延庚这么做,可以看成是将世家大族的土地直接分给了佃农与自耕农。他基于后世的经验,已经预见到了这样的结果:“无分地之名,而取分地之实。”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呼延庚的辖地之下,将变成“自耕农——军队”二元化的社会结构,世家大族将被从社会生活中剥离出来,成为没有根基的,可以轻易清理掉的冗余。 在另一个时空,“交够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且不说经济上的收益增长和分配,中间的“集体”不是已经涣散,消失了吗? 而在“自耕农——军队”这样简单的二元社会中,新保甲就类似唐初的“府兵制”。呼延庚可以轻易的进行战争动员,所有的成年男子,平时为农,定期参加训练,战时为兵。 当然,呼延庚也并不羡慕唐代的府兵制,也知道府兵制最后崩坏是历史的必然,但结束了乱世以后,再做修改也来得及。 以上的一系列考虑,自然不能告诉张彦橘,呼延庚只挑挑拣拣,把能说的简单说了下。 张彦橘道:“通过都保甲,直接向种田的农汉收税,只怕河北大族会闹将起来呀。” “闹起来,动文的,便到河间府打官司,来武的,怕洒家的刀不快吗?” 张彦橘沉吟了一会,最终说道:“属下领命。”在张彦橘看来,能够有更多的税收,有助于抗金,而最底层的农民有更多的收益,是仁政。世家大族少收些租赋,可能会不情愿,希望他们能够顾全大局吧。 说完保甲和田赋,张彦橘道:“最近有两名工匠来投,在制器和炼铜上有绝技,将主可要一见?” 说是两名工匠,其中一人,居然出自诗书之家。 武柏六,河北保州人,小康之家出身,幼子,家中倾力支持他读书,没想到对圣人之学根本没兴趣,却特别喜欢制器之学,跳脱不羁,潇洒自在。金兵南侵,家破人亡,武柏六发誓要为家人报仇。但他不习武艺,上阵就会送了性命。呼延庚恢复河北东路,武柏六便来投奔,他凭着一本《齿轮书藏》,作为投名状,想当幕僚,随大军与金兵作战,也算报仇了。 “这两卷《齿轮书藏》是你写的?”呼延庚一面随手翻看着,一边问。 “是……是草民写的。” 呼延庚对宋代的技术典籍不熟悉,本来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是看到一段话: “其中平轮转一周,车行一里,下一层木人击鼓;上平轮转一周,车行十里,上一层木人击镯。凡用大小轮八,合二百八十五齿,递相钩锁,犬牙相制,周而复始。” 这一段是宋代指南车的制作原理,采用齿轮的原理制作,将复杂的差速齿轮组合在一起,这也是如今所有现代汽车在转向时对旋转的车轮力矩相同,速度不同的原理。这些差速齿轮使机械控制的手指指向固定的方向──南。与指南针采用磁极原理不同。 这一段在《宋史》中有记载,是宋代燕肃的论述。在呼延庚穿越之前,有人在论坛上引用了这一段,来说明宋代就可以组建机械化步兵师,故而呼延庚印象深刻。 他当即戳破了这一点:“这是燕肃的文字吧。” 武柏六尴尬的一笑:“草民的书,的确博采众长。” 呼延庚和他攀谈起来,发现武柏六对宋代的科技著述极其熟悉,沈括的《梦溪笔谈》,苏颂的《新仪象法要》、《本草图经》,李诫的《营造法式》,卢道隆关于齿轮和传动装置的实验记录,燕肃《海潮论》,秦观的《蚕书》,孟要甫的《诸家神品丹法》等著作倒背如流,更难能可贵的是,武柏六将各个典籍中的理论融会贯通,写成《齿轮书藏》两卷。 《齿轮书藏》中,将卢道隆关于齿轮和传动装置的详细数据,李诫关于计时器的原理和各种齿轮规格,秦观描写的纺织机械,孟要甫的火药提纯方法,苏颂的选矿采矿之法,链条与齿轮的应用之法,都被收录起来。 武柏六道:“草民以为,将以上诸法合一,能造成毁天灭地之利器,让金贼万劫不复。” 呼延庚感觉自己捡到宝了,他来自后世,对这些想法倒是不奇怪,但像武柏六这样将各类典籍系统的组织起来,形成文字,倒是难得。 他又问另一人,“黄阿庆,你是哪里人?” “小可是福建人,泉州知府呼延庆听说将军要善于炼铜之人,便将我派遣了来。小可是寺庙里铸钟的,还会造转轮藏。” 转轮藏即为转动的藏经橱,整个装置中要用到滑轮和各种传动装置。 “听呼知州说,将军会给小可与钟同重的银子?”黄阿庆说。 “只要你们能造,出本将要的东西,莫说银子,就是公侯之赏,又何足道哉?” 呼延庚想了想,说:“我将你们放入将作监。长史凌振手头有一种松树炮,你们将他改作铁制,便是大功一件。” 求收藏、红票、月票、评论。时间越来越近了,请大家帮忙宣传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节 救赵州 呼延庚出行两个月,对将作监的进展并不清楚,其实凌振已经造出了一堆小铁炮。呼延庚一看这炮的形制,脱口而出:“虎蹲炮?” 凌振道:“谢镇府赐名。” 虎蹲炮的原理并不复杂,凌振也按照民兵手册造出了火药式引信,造出虎蹲炮顺理成章。在向凌振交代了武柏六和黄阿庆两人的职务之后,呼延庚终于可以回家了。 他现在仍在沧州州衙的后堂安家,张婵已经先行到家,与王彦淑和黛绢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迎接呼延庚。按礼节王彦淑和黛绢属于下人,不能同桌吃饭。但呼延庚不讲究这些,张婵初为主母,也没人教导她。于是四人同桌吃饭,倒也其乐融融。 吃饭时,呼延庚有意观察了一下,王彦淑明显的指使黛绢在做事,但态度非常亲和,黛绢也很顺从。看来“一个擅长宫斗的女人,情商一定很高”这句话很有道理。 呼延庚来了兴致,询问王彦淑以前在宫里和朱凤琏还有其他的嫔妃宫斗的事情。 王彦淑掩嘴一笑:“主人对圣人的事情,怎的这样关心。主母,你要小心些哟。” 张婵年纪小,没想好怎么回话,只是生硬的说:“量他也没这胆。” 王彦淑道:“奴婢和圣人来往不多,不过,主人若是想打听,倒是有人可以问?” 嗯? “郓王妃是圣人的亲妹妹,主人你知道吧。” 这个呼延庚知道,朱凤英嘛,在另一个时空最著名的事情就是和柔福帝姬一起被完颜斡里不叫进宫去。柔福帝姬呼延庚还未见到,但茂德帝姬不负美貌之名。 “郓王妃和圣人相貌相似,不过圣人端庄大气,郓王妃就温柔腼腆一些。” “你和我说这些作甚?” 王彦淑看着呼延庚的表情,又是一笑:“主人行事无往不利,河北的文武都要给面子,这些固然仰仗主人的威名,但圣人的支持也不无助益。若是从郓王妃处打探圣人的品性,就能更好的迎合圣人,得到更多的眷顾呀。郓王一家可是搬来沧州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赵楷病重,不能长途跋涉,才让朱凤英到河间照顾他吗?为什么要来沧州。 王彦淑道:“这事别有隐情呢。” “莫非你知道?” “哎呀,奴婢不知,瞎说的。”她又看了看张婵,说道:“奴婢多嘴问一句,到了五月,主母就十六岁了吧。主人和主母的那个约定,也到时间了吧。” 张婵当即脸就红了:“这事不用你管。” 晚饭后,张婵一拉呼延庚:“你今晚不许找她。” 呼延庚出行两个多月,几乎每天都在奔波,今天回到家,只好全让黛绢承欢了。 第二天,救兵如救火,呼延庚就要出发去赵州,王彦淑跟着张婵来送行,还是那副风姿卓卓的样子,贴着呼延庚的耳朵说:“郓王妃要你帮忙,等你回来,我和你说。” 呼延庚在河间附近一共有四团兵马,他们在河间聚齐后,乘船走葫芦河向着冀州进发。 在冀州西北面,葫芦河与新河的交汇点堂阳镇,呼延庚与大名来的援军汇合,他们奉宗泽的命令,在此等候呼延庚。 带领大名援军的有两人,一人是大名府的猛将索超,他带了一个指挥的骑军。 另一人叫王德,他本是熙河军姚古的部下。 在靖康元年,在金兵第一次从汴梁撤围北返之后,身为姚古部将的王德奉命收复隆德。王德率领十六骑突入府城,活捉伪知府姚璠,献俘朝廷。姚璠原为辽殿前司副都指挥使,曾接伴马扩,降金后出守隆德。 渊圣皇帝临轩问他被俘的情况,他说:“亡臣为夜叉所获。”想见当时王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入府城的威猛,从此王德就获得了“王夜叉”的雅号。 王德也是后来北宋的知名大将之一。但他只可为将,不能为帅。就是在第二次救援太原的时候,由于主帅姚古的失误,援军崩溃。王德也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只保得他手下一厢中,剩下两千余人没有跑散,得以保存建制退回河西。 靖康二年初,王德随范致虚救援汴梁,援军在洛阳被击溃后,王德自领本部东进,到汴梁勤王。建炎元年年底,宗泽亲赴大名,王德作为第二批援军跟随宗泽到了大名。 无论怎么说,姚古将王德简拔于行伍,是王德的恩主,现在姚家最后的传人姚友仲被围在赵州平棘县城,就算是出于基本的道义,王德也要把姚友仲救出来。 所以王德带了他手下一厢五千人到堂阳镇取齐。 呼延庚热情的请王德和索超坐下,王贯清取来一副简图,是赵州地图——当然是呼延庚按照华北五省等高线图临摹的——挂在墙上。 赵州下辖七县,平棘、高邑、宁晋、柏乡、临城、赞皇、隆平。平棘是州城,姚友仲和河北左军就被围在城里。其余六座县城都为金兵所占。 河北金兵的布局,在建炎二年以来有了一些变动。 首先是由呼延庚在永兴军逼退娄室,让宋军做出了反攻河东的态势,坚守平阳的河东经制副使张克戬也派出小队宋军,收复被金兵攻克又放弃的县城。而河东被划在了以粘罕为首的西路金兵名下,故而完颜粘罕和完颜银术可都率领本部返回了隆德。 金兵本来已经迫近了大名附近的魏县,但完颜粘罕一走,位于魏县的金兵很容易被宋军包围,故而现在河北金兵的分工是:完颜达懒坚守保定路(保州、定州、雄州)一线,完颜兀术保持着对滹沱河沿岸从霸州到深州的宋军的压力,而完颜讹里朵包围赵州。 完颜讹里朵打的是步步为营的主意,先解决赵州姚友仲,再解决深州吴革,在将河北西路的这两主力干掉后,再抚定相州等地,由此完全控制河北西路。 完颜兀术压制滹沱河沿岸的宋军,也就意味着他的兵力会被河对岸的宋军牵制,因此呼延庚面对的敌人只有完颜讹里朵。 根据宗泽给的情报,完颜讹里朵本部大约三万人,女真都统浑打浑阿鲁保包围平棘。女真孛堇特术也驻扎在高邑。女真孛堇聂儿守宁晋。女真副统韶合守柏乡,辽东汉军孛堇韩庆和守隆平,女真都统万佛奴带着粘罕留下的几千汉降军守着西部的临城和赞皇两县。 完颜讹里朵现在的主力应该是在平棘城下,而占据其他五县的金兵则负责掳掠,给完颜讹里朵补充给养。 因此现在完颜讹里朵的兵力,并不比呼延庚多,如果呼延庚将目前在邢州的红巾第四军算上。 呼延庚命令王德率本部从南向北,依次取柏乡、宁晋、高邑三县,而派出传令兵,让普六茹伯盛隔断西面的临城、赞皇与平棘的联系,伺机夺取这两县。而呼延庚自己带领四团精兵,观察平棘金兵的反应,伺机而动。 索超所部和高宠带领的两千骑兵合为一部,由歩鹿孤乐平统一指挥。 呼延庚现在各路部属越来越多,歩鹿孤乐平应该承担方面之任,而不能仅仅指挥骑军,但高宠又太过年轻,为骑兵统领的话,郝思文等人未必服气。如何将骑军指挥权平稳的过渡给高宠,让呼延庚颇费脑筋。 王德领命,他沿着葫芦河西行,在葫芦河转入济水,往北一点点就是柏乡。 柏乡由女真副统韶合守卫,他本部猛安一千余人,另有两千多新附军。在王德在柏乡县城外扎营之后,新附军中就有人开始偷偷的议论:“咱们本是汉民,被女真人强征来守城,现在王师来了,这城我们还要守吗?” 韶合也在新附军中安插了不少眼线,这些眼线就把新附军的这些议论报告给了韶合。韶合大怒,将议论之人拉出来斩首,悬首四城,以震慑新附军。 但新附军他也不敢用了,下令将新附军在县城南面集中起来,派了一个谋克监视着,而四座城门都用他本部猛安守住。 两千新附军听话的在城南集结,到了晚上的时候,女真谋克蒲里衍来传令:“奉副统令,把兵器交上来。” 新附军们面面相觑,要收兵器,那就是完全信不过他们了。 在人群中,有些心思灵活的,就在嘀咕:“缴了兵器,那就赤手空拳,大酋若是想杀我们,我们怎么办?” 谋克蒲里衍见新附军们不动换,又厉声催促道:“尔等不交兵器,莫不是要作反?”他命令手下:“去呀,将他们兵刃下了。” 几个金兵冲上前去,对准最前面的新附军就是一刀背:“不交兵器,把你们都砍了。” 他是学的汉话,新附军们没听清楚,以为金兵下令砍人了。中间有机灵的,大呼:“缴械必死,拼命尚可求活,和他们拼了!” 两千新附军中有几百人一拥而上,和金兵的谋克厮杀起来。 王德在城下已经睡下,准备养足精神明天攻城,突然亲兵进来禀报:“县城中起火了。” 求收藏、评论、月票。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节 柏乡 第四十七节 柏乡 见到县城中火起,一般的将领可能会想一想,起火的缘故是什么,会不会是金兵的诱敌之计。但王德素来莽撞,他王夜叉可不管这些,立马点起百余亲兵,直奔城池而去,让部将率领大队随后赶来。王德率百余亲兵,潜至南城墙外的护城河边。在河边,他悄声下令,命众人稍微休整。为便於渡河,这百余亲兵只身着皮甲,王德自恃力大,将铁甲包好了背在身后。 将要登城了,此时此刻,王德的心情反倒平静下来,他半蹲半伏,仰脸往城墙上望去,城中一片慌乱,厮杀声传到城外来,城上只有些稀稀疏疏的守卫。 休息了片刻,等跟他来的这百余亲兵回复到了最佳的体力状态,他轻声下令说道:“过河。” 命令下达,王德一马当先,第一个下入河中。 护城河不宽,也不是太深,虽背着重甲,但倚仗着过人的体力,王德很轻松地就游到了对岸。 过了护城河,离南城墙就只有几十步远了。王德没工夫去理会衣甲上的水,却慢条斯理地穿好了铁甲,又再次望向南城墙的城头。 从王德来的百余亲兵中,专有十几人带着挂钩。这几人皆臂力出众之辈,王德一声令下,他们排开距离,对准城垛,甩动挂钩,几声轻响,不分先后的,几个挂钩都挂到了城头上。 王德抽出右侧大腿边的短刀,咬在口中,又把左边腰中的大刀固定好,以免影响攀城,随之,又是头一个拽住挂钩,脚踩城墙,向上攀附。王德体力过人,虽着铠甲,却一点不影响他攀援的速度。 十几个人同时爬城,弄出来的动静不小,城上守卫的金兵听见了,向下张望,被等在城下的宋兵弓箭手一箭射翻。 城上响起铜锣的声音,接着号角响了起来,这面城墙上的金兵开始集结。 但城中正在闹内乱,韶合的猛安只有一千余人,一半在城中弹压内乱,剩下六百人分到四面墙,这一面才一百余人。 柏乡的城墙本来就不是太高,王德攀援的速度又很快,不多时,他便已抵至城头。 过了一会,十余名亲兵也攀上了城头。王德抽出腰间大刀,带头向着城墙的马坡杀去。这面城墙的一百余名金兵都在城头驻守,未曾想王德没有夺取城墙,一时间王德已经顺着马坡冲杀下去,直奔城门。 王德已经来到城门处,一刀劈翻了城门口的金兵。 血花四溅,那金兵捂着喉咙,倚着背后的城墙,颓然坐倒,口中发出呜呜之声,随着声音的减弱、最终消失,他眼中的惊恐之色也慢慢地消失,最后,没有了一点的神采。 他虽没能发出叫声,但他的跌倒和口中的呜呜之声,到底还是引起了他近处金兵的注意。 在别的金兵做出反应之前,他大吼一声:“大军已经登城,索虏速降!” 南城墙上原是悄寂一片,他这一声大吼来得如此突然,直如滚雷划过,许多金兵被他这一声吼叫吓得跌坐地上,或者被吓得拿捏不稳,丢掉了手中的兵器。 随着吼叫,王德指挥跟来的十余人打开了城门,他的一百余亲兵一拥而入。 此时,南城墙和南城门上已不是混乱,而是混战。王德的亲兵与一百多金兵杀成一团。 王德的部将带领大队已经来到城外,乘着城上的混战,王德所部分批渡过护城河,从城门涌入,南城墙的金兵已经被斩杀干净。 金兵副统韶合的反应也算迅速,在王德突袭南城墙、引起南部防区一片混乱后没多久,他即开始调兵遣将,一边继续严守其余三面城墙,一边放弃了弹压城内的新附军,二十带着本部猛安五百余人向着城南杀来。 王德的名声之前并不响亮,他不过是生俘过一个辽国的降将而已,这位女真副统韶合此前并不曾听闻过他的名号,他对宋军素来轻视,要以五百女真本部将偷城的宋将斩杀。 韶合赶到南城,发现城门内的门洞里,城上城下,遍地都是尸体,鲜血不但在地上横流,并溅射到墙壁上,染红了两面的长墙,王德举刀高呼:“杀!” 五千人齐齐大喝一声:“杀!”在各指挥使的带领下,如猛虎入林,分别嚷叫,大声呼喊。 王德的五千人兵分三路:一路径赴县中,杀往县衙,尽最大的能力造成县中混乱,以夺守军的军心,另一路则杀上南城墙,沿着城墙清楚金兵,发起反击,扩大战果,用最快的速度全线占领全部城墙,进一步地占领全城。还有一路,由王德亲率,与韶合鏖战。 大部分甲士们分兵两路,一路击向东城墙,一路扑向西城墙。 王德自己迎着韶合而去,韶合在金兵中也素称勇士,见到王德扑来,韶合一挥手:“上。”他的亲卫就向王德迎上去。 王德的亲兵跟着王德,与这些女真亲卫战在一处,待将这些亲卫斩杀干净,王德抬起头来,眼前空空荡荡,只有宋军鱼贯入城搜索,韶合却不见了踪影。 “入城,入城。”王德大叫。 韶合已经带着他的猛安逃跑了,被他扔在城中的两千多新附军,除去死去和逃跑的,剩下一千三百余人都投降了王德。王德当即把他们都纳入自己本部,分拆补入各个指挥。 王德占领柏乡,索超坐不住了,在呼延庚召开军议的时候,他大步踏出:“某愿率三百本部取宁晋。” 呼延庚壮其行色;“且调派三千步军,为制使后援。” 索超一挥手:“吾先率军出发了。” 索超本部,重甲骑兵大约八十余人,其他都是轻甲。他们连人带马,乘船转入洨水,顺利的到达宁晋城外,宁晋就在洨水岸边。 船只靠岸以后,手下对索超说:“步军的船要落后一天才到,我军在哪里立营?” 索超道:“幸好步军未到,我等可独得取城大功。” 索超带领手下的骑兵,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直接来到宁晋城下。 宁晋的正北面就是平棘,而金兵的主力正在围攻平棘,故而在赵州境内金兵搜刮的粮草,都会集中到宁晋。宋军占领柏乡后,得到了金兵常用的几面旗帜,索超所部现在就高举着这些旗帜,假装推着几辆大车。 本来大车和几十骑已经过了吊桥,宁晋城头来了一人,正是从柏乡逃走的韶合。他一看这些旗帜,就大叫:“关城门,是宋军。” 前面几十骑加紧冲进城去,与金兵厮杀。索超所部三百骑兵,陆续都冲进了城门。 城门随之关上了。若是今天夺不下宁晋,索超就要全军覆没在这里。 索超手持大斧,左劈又砍,将身边的金兵杀散,他抬头一望,见远处有一披重甲之将,冲杀在金兵的最前,徒步奔杀,呼喝不绝,左棍右刀,远则棍扫,近则刀斫,势极猛武,所向披靡,约百余人的宋军无一人可挡他一合。 宋军中有人带弓矢的,从后方射箭,然那敌将身上的铠甲既厚且坚,却是大多的箭矢都不能射透,便纵有射透的,也只是箭镞稍入甲内,造不成杀伤。 索超心道:“听闻宁晋的金兵守将,完颜聂尔‘以勇知名’,想来这当先冲阵的敌将便是此人了。”见宋军已经不支,节节败退,大约很快就会溃败,遂吩咐左右,“且呼那敌将!” 众军汉呼喊了一阵,索超道:“算了,吾自呼之” 索超坐在马上,拉开架势,大声呼道:“完颜聂尔,吾唤尔名,尔敢答应么?”他声音如雷,引得身边军士精神一振。 索超身边十余骑兵便齐齐大呼:“前头敌将,可敢答应么?” 一边呼喊着,这十余骑兵一边向着金兵突击,他们都是索超的手足亲卫,突进无前。金兵阵型紊乱,前头的那个敌将,完颜聂尔听见呼声,也不由停下脚步,回头观视。 他刚一扭身回头,迎面就见一道黑影呼啸而至,还没反应过来,头盔上便着了一下,紧接着,随着冲击之力,大步地踉跄后退,直退了十余步远,撞入宋军阵中,又接连撞到了七八个宋军,这才止住退势,他以棍支地,勉强站住,头盔已经被砸进去一块,头上的鲜血顺着头盔流出来。 正是数十步外的索超所掷的骑兵手盾,这手盾与别人不同,乃镔铁打造,直径八寸。索超一抛之下,手盾不但越过金兵的阵伍,击中了这个敌将的脑袋,将头盔砸得变形,并且还把这个敌将带得退了那么远,一掷之威,乃至於此! 完颜聂尔这时才感到疼痛,抬头看向铁锤的来处,视野已然模糊,只隐约看到了一个骑在马上的人影,一把大斧当头劈下,他的头颅翻滚着,看见自己的身体颓然倒下。 完颜聂尔一倒,那些金兵先是茫然片刻,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顿时尽皆胆颤,一个个魂飞魄散,有的呆立原地,不知所措,有的转身想逃,却前后有敌,无路可逃,遂丢下兵器,拜倒求饶。 索超的数百部下,也相续骇然,望着索超凛然身形,许多人情不自禁地跟着那些拜倒求饶的金兵一起拜倒,只是他们却非求饶,而是高呼:“今日方知将主之威。” 求收藏、评论、红票、月票。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节 阻截 索超夺取了宁晋,过了两天,南来普六茹伯盛也包围了临城,威胁赞皇,南面的隆平就成了一座孤城。 当呼延庚带领大军进驻宁晋,王德已经占领了高邑,而被孤立的赞皇和临城中的金兵突围逃跑,签军请降。南面隆平的辽东汉军都统韩庆和成了孤军。 金兵在占领赵州大部,兵围平棘之后,南北两面的金兵连成一线,但呼延庚收复赵州之后,南面的金兵,包括从赞皇、临城撤出的金兵,以及在大名附近游荡的金兵,都被切断了和北面的联系。 南面的金兵都集中到了隆平县韩庆和麾下。这样在河北中部,金兵形成了三个兵力集团:完颜讹里朵包围平棘,完颜兀术压迫霸州到深州一线,而韩庆和在赵州南面的隆平。 呼延庚所部,王德在高邑,呼延庚带领原先的右军和两个团在宁晋,歩鹿孤乐平带着两个团在阳堂镇,可以看成成一个半弧形挡住了完颜讹里朵。而南面的韩庆和部成了一支孤军。 韩庆和现有他本部辽东汉军合扎猛安两千余人,从临城等县城撤出的金兵和签军,加起来大约五千人,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对金国政权死心塌地的部队。 韩庆和整肃各部,随后带领这五千人向着平棘撤退,试图与讹里朵汇合。由隆平北上平棘,如果走直线,要先经过柏乡,再从高邑和宁晋之间穿过,而这三个县城都被宋军占领着。 韩庆和选择了一条更为安全的道路。他率军先向东北方出发,试图从柏乡和宁晋的东面绕过,去北面的平棘。 这支金兵静悄悄的绕过了柏乡,到达葫芦河的南岸,韩庆和望着涓涓河水,心中叫一声:“幸甚。”葫芦河并不宽广,金兵甚至可以乘马而过,而金兵大部有马。 以万佛奴率领本部猛安为前部,韩庆和自己为中军,金兵开始渡河,就在万佛奴大部已经过河,韩庆和的本部准备过河的时候,突然,就在葫芦河的北岸,号炮连天,四杆大旗,大旗上分别写着:两河走马,平卢镇抚,横海团练,并州刺史。 数不清的宋军在北岸杀来。 金兵为了过河,都没有披甲,弓矢也用牛皮包好,尚未取出,这下宋军杀来,北岸的金兵可称得上徒手就戮。万佛奴麾下有的抽出兵器,去迎击宋军,有的调转马头,泅水回到南岸来。 韩庆和见机得快,下令全军停止渡河,披甲。 这时,在韩庆和所部的后面大约一里地,普六茹伯盛率领的红巾第四军已经跟了上来。他这一军虽然都是河东河北的流民组成,但胜在人多,见韩庆和准备作战,他们也不逼上来,而是成一个半圆形列阵,不让韩庆和部轻易逃跑而已。 赵州境内,葫芦河、洨水、济水纵横,韩庆和手下的金兵要么是女真、渤海、奚、契丹等部族,要么是辽东汉军,总之不善行船,在惶惶逃命的时候,也没有时间抓民夫造船搭浮桥,对韩庆和所部最合适的方法,就是乘马强渡。 呼延庚凭着手头的等高线地图,就算准了韩庆和能走的几个渡河地点,而一个正常的将领,当然会避开高邑和宁晋两城的夹击,故而渡河点就剩下一个,呼延庚先在北岸埋伏,又让普六茹伯盛尾随韩庆和,但避免发生战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葫芦河北岸的万佛奴部大部就歼,少数退回南岸。韩庆和在南岸扎下营寨,被普六茹伯盛包围住。 普六茹伯盛也不强攻,而是开始掘壕。 天色渐渐晚了,韩庆和将万佛奴叫道跟前:“若是让宋军掘成战壕,我们就要活活困死在河边了。都统可否勉力再战,为前锋冲破包围?” 万佛奴从北岸逃回来,休息了一阵,刚刚恢复了气力,他也知道,如果金兵就这样坐困河边,可能到明天就垮了。他也不推辞,披甲上马,又向韩庆和借了两百骑兵做前锋,一共一千人,向着宋军杀去。 金兵这边一阵扰动,早被普六茹伯盛注意到,他下令手下三名将领,从三个方向结阵拦截金兵。 万佛奴观察者正在结阵的宋军,发觉靠最右边一部宋军结阵最慢,便率部向这边攻打。在骑马、披甲并且不用渡河的情况下,万佛奴恢复了女真都统的正常水准,先驱使蛮部轻骑驰向宋军阵前,放箭骚扰。万佛奴自己亲率铁浮屠,在后阵待机。 蛮部骑兵冲向的,楚中流率领的红巾。 楚中流,本出身武学世家出身,家传各路散手和器械,在北伐燕云的时候,本来指望一身武艺混个武将当当,博取功名。然而武将更需要的是马上武艺。楚中流被编为陷阵营,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在南关之战中,不幸碰上金国铁浮屠,宋军惨败,被金国骑兵俘虏,沦为奴隶,后逃跑上太岳落草。 今天,他带着两千红巾义军,大部分人连甲都没有,人手一根夹刀棍,一个木制的手盾,就上阵了。 楚中流见到金兵冲来,在南关被金兵铁骑冲击的情景,又如同噩梦一样一幕一幕的浮现在眼前,他不由得一时间呆住了。 突然,耳边一声如雷大喝:“那厮鸟还不结阵?”楚中流惊醒过来,下令军汉们自己蹲下,将夹刀棍杵在地上。这些夹刀棍形成了一片丛林,骑兵不得驰骋。而军汉们将手盾举在头上,希望直径一尺的木盾能够护住自己的要害,保住性命。 楚中流也在步兵阵中蹲下了。他听着战马驰近的声音,全身都在发抖,他并不怕一刀一枪的当面搏杀,却对铁骑的冲击心有余悸。 但敌人的骑兵并没有靠近,一支宋军的轻骑,冲进蛮部的骑队中,与这些草原上的蛮子搏杀,让他们不得放箭。 领头的一人,手持大斧,一斧头一个,将敌人劈下马来。正是刚才提醒楚中流结阵的人——索超。 这时,索超劈翻当面的敌人,扭头对着楚中流大叫:“愣着干什么,杀呀。”索超人少,普通宋军的骑术也不如蛮部,总体上也处于下风。 楚中流如梦初醒,高呼一声:“杀索虏啊。”就带着本部两千多人一拥而上。 夹刀棍,用法很简单,一砸,一刺。大木棍专砸马头,无论战马如何雄健,都经不住这一下。虽然草原蛮子在马上用弯刀劈砍,但楚中流手下兵力对这些蛮部达到了三比一的比例,常常是一人用夹刀棍架住了弯刀,另一人就把夹刀棍的刀刃扎进了战马的眼睛里。 草原蛮子被自己的战马掀翻在地,被乱刀了结。 贴身近战,楚中流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对骑兵的恐惧,而是手持双手带,三下两下,就能解决一个敌人。 楚中流以前不曾为将,他凭着自己武艺,杀得兴起,全然忘记了为将者的责任是观察四周的形势,指挥属下。直到有一个高大的黑影到了他身边,一件兵刃带着风声砸下。 楚中流侧身一让,左手抓住砸下的东西,原来是一根狼牙棒,狼牙钉扎得楚中流满手是血。 楚中流全无知觉,条件反射一般右手单手持刀,对着来者的脖子一抹,左手将对手拖下马来,才发现对方是一个铁浮屠。 金兵的铁浮屠已经冲进了厮杀的阵中,但本来就是宋金两军混杂,铁浮屠的冲击力很快就消耗掉了,这些浑身披甲的黑铁塔,只能作为精锐步兵一样与宋军以命换命。 全是因为天色越来越暗,如果现在还不能突围,到了晚上,即使金兵突出去了,也会溃散,故而韩庆和不停的催促万佛奴,万佛奴也只能在轻骑没有打开缺口的时候,就带着铁浮屠冲上来。 在万佛奴的铁浮屠冲上来后,普六茹伯盛往楚中流这边增兵,虽然金兵凶猛,却架不住宋军人多啊。 在这边还在鏖战时,韩庆和又往其他方向试图突围,同样被红巾糾纏住,韩庆和本部精锐的铁浮屠被宋军一个一个的打下马来。 虽然红巾的伤亡要高得多,但眼前的形势人人都清楚,这一队金兵就要在自己的包围之下覆灭。红巾人人死战。 普六茹伯盛在大局稳定后,提着他的翻天画戟,等待着机会。这时,万佛奴左砸右劈,到了战圈的外围,他扬起自己的狼牙棒,招呼亲卫跟上,突然觉得身边有一道阴影,翻天画戟的矛头已经穿透他的鳞甲,从他的腹部露了出来。 万佛奴已死,金兵失了再战的勇气,龟缩回河边,只有几个信使冲了过去,向完颜讹里朵求救。 韩庆和原先是辽国统军,投降了金国,颇受重用,其子韩常随侍完颜讹里朵左右。 韩常听闻其父被困,头系白布条,穿着孝服,哭诉于帐前。完颜讹里朵感其孝,亲自迎到账外,将韩常搀扶起来:“勿忧,吾必救尔父。” 在葫芦河南岸,韩庆和被普六茹伯盛的红巾军团团围住,索超道:“陆将主,下命令吧,末将定将韩庆和的头颅取来。” 普六茹伯盛道:“碗里的,跑不了,现在要让这碗里的鱼做饵,去钓锅里的。” 谢谢大家的月票。大家可以到龙空发些书评,替本书宣传下,非常感谢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节 路线 完颜讹里朵是知兵之人,虽然宋军的援军来得快,迅速攻占了赵州六县,完颜讹里朵没来得及救援散在外面的金兵,但是他还是派出哨探,打探清楚了宋军的情形。 宋军是汴梁城下声名鹊起的呼延庚领军,总兵力不满两万。对于这样的局面,完颜讹里朵很是为难。完颜粘罕在新乡困住王彦,结果被一群红巾流寇解围的事情,已经在完颜讹里朵几兄弟中传为笑柄。 现在如果完颜讹里朵去援助韩庆和,那留多少人继续围困平棘好呢?留的人少了,城中被围得姚友仲很可能突围,而要是带去人少了,被呼延庚打败,就更难交代 但韩庆和不得不救。 金国在击破辽国以后,颇用了一些手腕,笼络人心。原先在辽国治下的汉官,如刘彦宗、高庆裔、左企弓都颇受重用。韩庆和也是一般。这对金国而言,算是千金马骨,用来安抚辽国降人,也为新占领的土地上的宋人做出榜样。 现在韩庆和被围,如果金兵不救,那难免在辽国降人心中留下阴影,出些嫌隙,何况韩常还颇受完颜粘罕和完颜兀术的看中呢。 完颜讹里朵思前想后,最终决定留下一万人,由浑打浑阿鲁保率领继续包围平棘,自己带领两万人去救援韩庆和,同时派韩常向完颜兀术搬救兵。 涉及到救援自己的父亲,韩常不敢耽搁,连夜赶往完颜兀术所在的鼓城,他一身缟素,一头扑进完颜兀术所在的大堂里;“请太子郎君救我父亲。” 完颜兀术端坐在大堂上:“你这是作甚?站起来说话。” 韩常站起来,请完颜兀术出兵,救援韩庆和。 完颜兀术道:“监军手下,光女真儿郎就有五千人,渤海、奚部、契丹有将近两万人,对付一个小小的呼延庚,不像是碾死一只蚂蚁?” 完颜讹里朵为金兵东路军监军,又是完颜兀术的嫡亲哥哥,但完颜兀术不称呼他“三哥”,而是以差遣相称,显示出一种生硬的公事公办的态度来。 “郎君,去年我大金围攻汴梁,就是坏事在呼延庚身上,此我金国大敌也,三太子只带了两万人,与呼延庚相当,若是宋军再添兵,三太子处在下风了。” “韩尚书手下不是有南边的几万人吗?”韩尚书就是指韩庆和。 “说来惭愧,家父左右只有不到五千人,被围在葫芦河南岸。” “总归是你们汉军无用。”完颜兀术刚刚开始接替完颜斡离不的职务,对完颜斡离不优待辽国降将的政策,他还有些抵触。 “小臣罪该万死,请郎君看在家父兢兢业业为大金安抚辽东的份上,出兵救援吧。” “韩常你远来辛苦,先去休息,待本太子计议之后,再做决定。” 完颜兀术说完,不等韩常回话,站起身来走出了大堂。 三月十日的凌晨。完颜讹里朵已经出军了,他自己骑着马在中军,不疾不徐的前进着,仿佛已经在马背上睡着了。其实完颜讹里朵在想事情。 相对于兄长完颜斡离不的雍容大气,相对于四弟完颜兀术的狡猾凶残,完颜讹里朵更接近一个爽直的武将,他欣赏武艺高强,作战勇猛的辽宋将领,佩服有饱学刚正之名的文士。 这让他继续对刘彦宗言听计从,在另一个时空,他对被俘的张叔夜、刘鞈等人也礼敬有加。 同样,既然在汴梁之战中,呼延庚已经展现了与其他宋军不一样的能力,完颜讹里朵也就认为要将呼延庚作为一个正常的对手来对付。 一方面,完颜讹里朵希望完颜兀术支援自己,在兵力上对呼延庚取得优势,另一方面,他需要对呼延庚的兵力布局做准确的判断。 根据韩庆和派回的信使的汇报,呼延庚所部大约有两部分构成,一部分看起来就是宋朝的禁军和厢军,有甲,有兵器,另一部分就拿着大木棒子,应该是招募的民壮,但围住韩庆和的,也就是这些民壮。 完颜讹里朵还在继续想象着呼延庚的情况,他会如何布局呢?在整个赵州东部的作战地域内,有三条河流,葫芦河、洨水、寝水。葫芦河是东西向的,而洨水和寝水都是南北向。三条河流如同一个“凵”,将宁晋和平棘两座县城包在其中,而韩庆和就被围在“凵”的底部的南面。 现在完颜讹里朵面临一个问题:要不要把宁晋县城打下来。 如果不攻打宁晋县城,大军直接南下,而呼延庚在宁晋驻有大军的话,则可以轻易的截断完颜讹里朵的退路,会把两万金兵封死在三条河形成的“凵”框里。 但如果攻打宁晋,则有可能变成第二个平棘,大军在城下耗费时日,来不及救援韩庆和。 而且,现在已经是春天,金兵的战马严重的掉膘,从被占领的真定、定州等地劫掠的粮草也快消耗完了,在赵州劫掠的粮草则损失在宁晋,马扩赵邦杰率领的红巾义军在保州到真定一带四处骚扰,虽然给金兵的杀伤并不太多,但让负责后方的达懒所部疲于奔命。 金兵已经耗不起了。 完颜讹里朵将各种路线在头脑中比较了一番,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不走洨水和寝水,而是从平棘直接向西南,渡过洨水,一路向南直抵葫芦河。虽然要渡过两次河流,但避开了洨水和寝水之间的狭长地带,而洨水以西和济水之间,平坦开阔,一旦接战,有利于金兵大队骑兵展开。 而且,呼延庚多半会判断金兵援军会走洨水以东和寝水之间,那么在洨水以西留下的兵马就不会多,同时,宁晋在洨水东岸,呼延庚要将兵力调到洨水西岸来,需要渡河,总归麻烦一些。 他这次南下救援,不能让宋军躲在沿路的县城里待机,而是要大张旗鼓,让呼延庚来阻截,就利用洨水将呼延庚两部隔开,乘机歼灭呼延庚在洨水以东的部队。 彤云密布的黑夜把双方的动静都遮蔽起来,而呼啸着的山风,也起了助手的作用,把秘密行动的部队偶而发出的一点嚣声都掩盖住了。这一场不仅决定河北东路命运,而且也关系到宋金两朝兴亡的战斗,就这样悄悄地开始了。 完颜特术亲自率领一千名轻骑兵,作为第一批渡河部队。三月初十的半月,只有过了午夜时分,登上天空的正顶,将明亮的月光撒向大地,依靠它的指引,完颜特术饬令所部,严格按照规定的渡口渡河。 渡河时彼此照顾,相戒不要发出很大的声音。他自己身先士卒,第一个就渡过了洨水,在西岸没有发现一个敌踪,他带着渡河成功的舒畅的心情,拍马径向西南方向驰去。 这时再要遏制士兵的欢呼声,几乎是不可能了。看见主将东驰,陆续渡河上岸的骑兵等不及整好队伍,就鼓噪着,呼嚣着,舞弄手里的兵刃,跟随完颜特术迅捷驰去。 横在胜利道路上的第一道障碍,被顺利地克服了。完颜讹里朵听到第一线传来渡河成功的好消息,不敢怠慢,自己迅速渡过河,在亲将的簇拥下,快马东驰。 起更以后,云层逐渐散开,但是月色更加朦胧了,从平地上腾起的一片雾子好象在它上面蒙上一层轻纱。 随着黎明前的黑暗的到来,这块透明的轻纱也逐步变成半透明的绢子,最后变成完全不透明的幕布,这时大地上又回复到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起先,被金兵们压抑不住的欢腾泄露了一部分的军事秘密,现在却被包裹在更加保险的春雾中间,战士们的心情稳定下来,又复归于沉默,连得杂乱腾踔的马蹄声也变得更加掩抑,更加有节奏了,似乎战马也通人情,懂得在这样一种带有袭击性质的军事行动中,不宜过于暴露自己。 重雾,无疑会降低疾驰者的速度,不过河北一带本来就是平原,有利于战马的奔驰,金兵们在这里已经作战半年,完颜特术又以善晓地理著称。他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哪里有一片树林,哪里有一条岔出正道去的小路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行途所经,他带领金兵本能地绕过这些障碍,使行军的速度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另外一方面,在战争中,雾,总是有利于袭击的一方,因为静止的目标,即使在重雾中,也还容易找到,而袭击者的行动如果得到大雾遮蔽,就可使对方莫测虚实而大吃一惊。 老于军事的完颜讹里朵判断了当前的情况,就马上平举起右手掌加在眉心上,搭了个凉棚,望一望根本望不见有什么的前方,然后回过头来跟那几名紧紧跟随着他的亲将说: “早料不到有这场大雾,它来得正好,乃天助我也!” 现在,完颜讹里朵的本部合扎猛安,伯德特里补的契丹猛安、赤盏晖的奚部猛安,高彪的渤海猛安,王伯龙的汉军猛安,都集中在河边,依次过河。 感谢大封推,希望大家多收藏,多评论。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九节 邀击 就在金兵大部乘马泅渡过洨水之后,突然在金兵渡河点五里左右的地方,连着放出了七八只支火箭。 是火箭,不是烟花。可以确定,这是宋军派出的探子放的。 呼延庚并不知道,完颜讹里朵会走哪条道路,也不清楚完颜讹里朵会如何分配自己的兵力,他只能依据等高线图,在宁晋以北选择几个金兵必过的要点,安排下探子。以每枝火箭代表两千人,七八枝火箭已经表明,金兵大部已经到了洨水西岸。 呼延庚在洨水、寝水周边平均部署兵力,在得到了这样的信息之后,他就有时间将兵力向着洨水西岸集中。 完颜特术率领前锋,走在队伍最前。到了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浓雾逐渐消退,勉强可以辨色之际,完颜特术大吃了一惊。前方有大约几百人的宋军,都是骑兵。虽然在刚消退的浓雾中还不能把敌方的样子看得十分清楚,但是,那矫健勇捷的骑马动作,这个宋军的骑兵指挥在大路上、小径上、田野上,到处都挤得满满登登。 原本以为这个时候还留驻在洨水东岸的宁晋县尚未出发的敌军,忽然提前行动,一下子悄没声息地就出现在眼前,这当然要大吃一惊。使得久战沙场的完颜特术也出乎意外。他大喝一声,一马当先,就往敌人密集处冲杀过去。 可是在宋军的一方面,在这刚消退的雾气背后忽然发现了这支骑军,作战意志昂扬的宋朝队伍,也是大大出乎意外的。 金兵渡过洨水的火箭信号,要先被宁晋北方观测点的人回报给宁晋县城的呼延庚,再由呼延庚向各部下命令 而这一指挥预先布置在洨水西岸的郝思文率领的五百骑军,在观察到洨水渡口升起的火箭之后,以为金兵大部渡河,总需要些时间。他们原想趁机到达渡口,骚扰冲击一番,金军定然来不及反应。 在这样接近,绝少回旋余地的距离中,要后退是不可能的,敌人追杀上来,很可能把他们全部吃掉;要从侧面逃跑也无路可逃。他们双方都是锐气极盛的部队,犹如一对生死冤家,忽然狭路相逢,分外眼红,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于是随着郝思文的这一声怒喝,双方骑兵一齐发喊,直冲向前,各自找寻自己的对手厮杀。 完颜特术不愧为金兵中的第一号猛将,他冲入敌军人丛中,乱劈乱砸,霎时间就血染征袍。他还不能满足于与一般战士交手,一心一意要找到对面的宋将捉对断杀。 如果宋军将领是一个好胜逞强的好汉,也一定不会临阵逃跑,错过一个与自己交手的绝好机会。 这宋将果然不是等闲之辈,他赢得一口喘息的时间,挺槊骤马直上,一槊向完颜特术的腰腿刺去。 在冲驰中仍保持高度警惕的完颜特术,灵活地一偏身,就把郝思文力量千钧的一槊躲过,同时他的电光般的狼牙棒一掠,似乎已掠到郝思文的耳朵边。郝思文把头盔一低,这一棒发出的呼呼声和铿锵声,还在空气中呼啸、振荡。 他们的第一个回合的交手,那一槊和一棍都好象惊雷闪电、恶浪骇涛,逼得对手各自透不过气来。 那马匹也随着人的节奏直驰,停不着脚,转眼间,完颜特术冲入宋军的后方,郝思文也冲到金兵一方,一个踉跄,险些马失前蹄,然后两人又都灵活地掉转马头来,再作第二回合的冲击。 这一次完颜特术的狼牙棒直向郝思文的头顶劈下,由于距离过近,郝思文躲闪不及,举起铁槊来一格。完颜特术力猛刀沉,郝思文的木制槊杆竟微微地往下一沉。 郝思文在卸掉完颜特术的狼牙棒之后,呼哨一声,招呼麾下的轻骑向着南方逃去。 富有沙场战斗经验的完颜讹里朵这时也冲上第一线,他看到完颜特术突击得胜,立刻抓住宋军惊慌图逃的机会,指挥全军进攻。 他手里的小黑旗不断挥舞,指向前方,紧紧跟随着他的鼓手、号子手迅速发出追击进攻的号令,千骑万骑应着号令声向前突进,霎时间就把并不宽敞的道路与田野都挤满了。 撤退中的宋军发挥他们的长技,不断发射箭矢来阻挡敌方的追击,他们射得又准又狠,把一部分追击的人马射倒在地。倒地者还来不及挣扎起来,后面拥上来的铁骑又把他们挤倒了,或者践踏成泥。 这一阵射击,给金军造成相当大的伤亡。但这时大势已去,宋军的劲弓已经阻挡不住潮水般涌进的金军。完颜特术部骑兵追驰的速度似乎已超过箭矢在天空中飞行的速度,而且金兵也善于骑射,他们向宋军回击,把不少宋军射下马来,再也没有给他们射第二箭的机会。 许多宋军弓手被杀死了,更多的弓手惊惶失措,把宝贵的弓箭丢在地上,拼命逃走。此时,天色大明,万马奔腾,掀起来的尘沙遮蔽了半边天空。 刚才血战过的那片沙场现在寂寞了,它留下许多人马的尸体,双方都有。有时两具服饰各异的尸体并头躺在一起,愤怒的表情、蜷曲和痉挛的身体都表明刚才那场拼死搏斗的激烈程度。 他们怀着各自的目标——一个是要掩护战友反守为攻,一个是要乘肚追击,扫荡残敌,在最后的谜底还没有揭晓以前,双双战死了。 他们最后一个愿望大约是希望在断气之前有人告诉他这个谜底已经揭开了,他是属于胜利的一方。当然他的对方也同样希望自己是属于胜利的一方。 这个谜底终于揭晓:现在,金兵是胜利的一方,但不久后,战局还将怎么演变呢。可惜他们两人都看不见,听不到了。 完颜特术在击退了郝思文之后,马上率领自己的轻骑追击下来。完颜讹里朵抓到了几名宋军的俘虏,审问他们宋军的动向,这些俘虏都只知道大约有三千宋军在洨水西岸。 完颜讹里朵加紧催促自己的属下们前进,如果能赶在宋军大部渡到洨水河西岸之前,就将西岸的这三千宋军消灭,那就能给予宋军重大打击,获得了整个赵州之战的最后胜利也为期不远了。 完颜特术追击前面的宋军已经整整一个时辰了,现在已经是辰时四刻,天色已经大亮,前面逃跑的宋军始终把完颜特术甩开一里多地。完颜特术在最开始的时候猛追了一阵,却没能追上宋军。 郝思文人称井木犴,行军极是机警。完颜特术也看出来了,前面的宋军是有意吊着他走。他犹豫了一下,率领本部加紧追下去,同时通知后面的完颜讹里朵。 完颜讹里朵一面催促诸军跟上,一面提醒大家小心宋军的埋伏。他心想:久闻呼延庚专以壕垒害人,今天我军突然到了洨水以西,就算呼延庚能跟过来,他也来不及挖坑了吧。 完颜讹里朵举目四望,茫茫的华北平原,四周景色一览无余,大道,小道,河流,田埂,星星点点的树木都尽收眼中,周遭很难埋下伏兵。 一万六千名金兵分作五个猛安,如同大雁一般展开,横向排开足足有十里宽,在河北的大平原上行进,如同一只大鹏的投影,顺着地面的河流田地起伏,旌旗招展,号带飘扬,马铃响成一片。 突然,前方奔来两匹探骑,是完颜特术派来的。这两人被搜过身后,拜倒在完颜讹里朵马前:“启禀太子监军,特术孛堇已在前方与敌军接战。” “有多少敌人?” “四五千人。” 这倒是比完颜讹里朵预料的要多,他下令探马给特术传话:“叫特术小心谨慎,咬住宋军即可,南人狡猾,不要中了他们的计策。” 这两名探马去了,完颜讹里朵对各个猛安下令,铁浮屠披甲,换马。 完颜讹里朵继续向前推进了半个时辰,完颜特术已经带人等在前面。完颜讹里朵将特术叫到身边来,问道:“敌军如何?” “侄儿到这里时,敌军大队仿佛也是刚到,侄儿率军掠袭一阵,敌军派出两队马军来与小侄纠缠,此两队马军甚强,侄儿未讨到什么便宜。在马队与侄儿纠缠的时候,宋军的步军已经列好了阵势。宋军人多,侄儿未敢贸然冲击。” “你做的很好。要小心南蛮子的奸计”完颜讹里朵称赞道,“我们大军就跟在后面,不急于一时。” “只是宋军的阵势有些古怪。” 完颜讹里朵闻言,跟着完颜特术骑马往前方奔去,大约奔出三里地,完颜特术的轻骑本部就等在这里,完颜特术往前面一指:“前方就是了。” 这里是一片平坦的农田,因为打仗的原因,农民们都逃走了,田地荒芜,无人耕种,这也让完颜讹里朵的视线更加一览无余。 前方,就是宋军的大阵,与完颜讹里朵见惯的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不同,前面的宋军摆出的,是一个正方形,一百二十八辆偏厢车摆出的矩形阵。 请大家多收藏,非常感谢。谢谢红色精英兵,狗砸啊等同学的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节 旁牌 “老三,你到我们六团有三个多月了吧。”宋军阵中,六团团练司马杨可发问身旁的杨三生。杨三生虽然是呼延庚从小一起玩耍的朋友,但在呼延庚麾下的资历甚浅,故而被呼延庚放到杨可发身边做副手,为团练判官。 “是啊,三个多月,大哥教益良多。”杨三生和杨可发都是金刀令公杨继业之后,虽然已经出了五服,但杨可发豪爽坦荡,杨三生谦逊有礼,两人一见如故,便叙了本家,连了宗。 “这些文邹邹的词,最是麻烦。我问你,什么叫战场迷雾?将主说起这个词来,老杨弄不懂也。” “就如同今天早上一般,战场上起了大雾,敌方我方的情形,都掩盖在迷雾之下,看不清楚。” “不愧是读书的,将主一说,你就懂,那我再问你,什么叫做科技碾压?” “科者,科班也,技,技艺也,大体是按科班习得技艺,能把敌人碾碎吧。” “別之乎者也的,老杨听不懂。” 杨三生想了想,举了个例子:“比如狮虎都在地面上搏斗,唯独老鹰会飞,故而老鹰可以凌空掠袭,狮虎却无法还手。大哥,你想,虽然金贼隐藏在战场迷雾之下,但我军可以以火箭通报消息,可以通过水运来快速集中兵力,金兵对我军而言可谓单向透明,这就是……” “单向透明,正是老杨下一个要问的,原来是我们看得见金贼的动向,而金贼看不见我们的动向。” “正是。大哥不愧沙场老将,一点就透。” “正因为单向透明,将主才能及时的将三团渡过河来,再安排五团……”杨三生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杨可发会意,看到周边的军汉们都在倾听,于是改口大声说道:“金贼所为,都在将主算中,他们果然跑到车阵前来送死,已经中了将主的计了。” 车阵之内,五千将士齐声欢呼“必胜。” 这个车阵,由第三团和第六团两个团,各出四个车营指挥,每个指挥十六辆车,五百五十人,一共一百二十八辆车,另有一个骑军指挥,一个陷阵指挥,呼延庚再让郝思文给加配一指挥的轻骑。一共是十一个指挥,接近六千人。 每辆偏厢车长一丈五,车距五尺,两辆车首尾以木杠相连。车阵一面是三十二辆偏厢车,宽六十四丈。 这样一个车阵,就这样安静的横卧在完颜讹里朵的面前。 “好大一个王八壳。”伯德特离补大声叫喊。周围一众将领哄笑。 完颜讹里朵先是沉默不语,听到伯德特离补的说笑,便高声说道:“正是好大一个王八壳,今天本帅拨下赏来,先入阵者,赏金十锭。士卒为蒲里衍,蒲里衍为银环,银环都升金环。” 这道命令传下去,金兵全军欢呼,人人磨拳搽掌。各个猛安头领回本队准备,完颜特术偷偷跟着完颜讹里朵:“监军,此阵必有蹊跷,绝非轻易可破。” “正因为难破,我才颁下重赏。” “若是我等绕阵而走呢?先去救援韩尚书。” “马军能绕阵而走,粮草也能绕阵而走吗?”看到完颜特术讪讪的神色,完颜讹里朵道:“回去准备吧。” 完颜讹里朵更担心的事情没有说出来,他若是宋军,会先将敌人放过去,然后断其后路,宋人还是没有胆魄。 车阵之中,三团司马熊大白也在问:“为什么不把金兵放过去,先让他们跑上三天,然后断了他们的粮道?” “老熊说的是正理,他们南下救援又不能带太多辎重,就算完颜讹里朵与韩庆和部汇合了,他们还要折返回来,几万人都要吃粮,只要我们往他们回头路上一堵,就赢定了。要我说,韩庆和被围住那一刻,金贼就是必败之局。”杨可发引用了一句呼延庚的话,“外行才谈武艺,名将都是劫粮道。” “可是把完颜讹里朵也堵在南边饿他,金贼就可能在南面各处打粮,南面就要继续坚壁清野。河北东路去年闹兵,收成就不好,起了二十万流民,今年的春耕可再不能耽误。” 杨三生想了想,继续说:“而且南线的红巾会撑不住。那些红巾都是流民,以多打少,或者把残兵败将围住还行,完颜讹里朵一万多真索虏冲起来,红巾可兜不住。陆将军好不容易拢起来的红巾,这就垮了。 杨可发赞同:“要对付真正的索虏,还是要咱们将门。”他看了一眼熊大白,补充道:“和老熊这样的好汉子。” 杨三生道:“唉,将主还想把咱们以红巾编号,以平卢为红一军,沧州为红五军,把咱们编成红三团,红六团呢。” 杨可发正想说什么,突然传来了一阵号角声,金兵摆好了阵型,开始冲阵了。 杨可发、熊大白、杨三生三人各自回到指挥位。熊大白负责指挥正面和左面,杨可发指挥右面和后面,杨三生则居中调度。熊大白和杨可发虽然是团司马,但偏偏最爱阵前厮杀,故而把指挥的事情交给杨三生。 金兵试探性的派出了一队轻骑,都是草原蛮部,这些蛮部到了车阵一箭之地以外,开始绕着跑动,伺机向阵中放箭。每辆偏厢车由十一名长枪手和十一名旁牌手组成。各个押正呼喝一声,旁牌手登到车上,斜举着旁牌,遮挡箭矢,长枪手手持神臂弓和步弓,向着这些蛮部射箭。 草原蛮部的战法,是以弓箭试探骚扰,扰动敌方阵型,再从阵型松动处冲入。但偏厢车皆以驻锄固定在地上,车厢便可做掩体,又有旁牌的遮挡,蛮部的弓力弱,箭是骨簇,根本无法撼动宋军阵型,宋军连受伤的都很少。倒是时不时的有蛮部被宋军射下马来,然后被自己的同伴的坐骑踩死。 别说是现在还未壮大的草原蛮部,就是后世四十万骑的鞑靼,一万骑在安银堡围攻俞大猷的三千人,俞大猷也凭借车阵,将鞑靼打得大败,而俞大猷部只有数人受伤。 草原蛮部在车阵前面讨不到好处,只好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在整个车阵的外围,留下了一圈尸体,还有些伤员在地上哀嚎。 完颜特术跨上坐骑,叫道:“待吾去试试他的斤两。” 完颜讹里朵喝止住了他,传令:“伯德特离补冲阵。” 伯德特离补带着他的契丹猛安,他这个猛安算是金兵的心腹部队,满编三千人,包括一个铁浮屠的亲卫谋克。 他把整个猛安如同大鹏展翅,这是金兵常常用来包抄的阵型。三千名骑兵中,两千名排成二十个纵队,每个纵队百骑。伯德特离补自己控制着剩下的一千骑作为预备队。 随着他一声号令,整个猛安三千骑发动起来,大地仿佛都震颤起来,二十个纵队的骑兵滚滚而来。 阵中的宋军,满耳都是马蹄的轰鸣,满眼都是晃动的马头,压阵的熊大白的怒吼声已经被马蹄声盖住,只有附近的旗手将他的命令传了出去。 长枪手们听从自己伍长的命令,稳定的射箭,而旁牌手在射出一轮箭矢后,就从车辆之间的横杠下钻了出去,在偏厢车前站作一排,将等肩高的旁牌向下一扎。旁牌下方都有三个尖锥,用来扎进泥土中。 扎好旁牌后,各个都旗帜摇动,干脆的锣声连响三下,旁牌手们单膝跪地,藏到旁牌后面。 金兵的战马慢慢近了,金兵的各个纵队也不再分得那么清楚,密密麻麻的马头直奔着车阵和旁牌而来。 突然,宋军阵中传来一阵密集的鼓声,旁牌手双手持着三尺长刀,缩在旁牌后,等待着,自行判断着,感觉马匹的距离已经到了,数月的训练已经到了一种条件反射的地步,所有的旁牌手几乎同时,从旁牌的右面猫着腰往前一探,手上的长刀在三尺的虚空向着左面横扫。 旁牌手在挥刀之后,就迅速退回了旁牌后。 刀斩马腿,无有不中,三百五十名旁牌手至少斩中了三百条马腿,马上的金兵立刻摔了下来,被他的后队踩死。 因为第一排的停滞,后队的金兵骑兵的冲力一下子被消减掉了,这时,宋军的长枪手已经站到偏厢车上,用丈二长枪将金兵刺下马来。 每一个金军骑兵,都要同时对付正面的长枪手和斜下方的旁牌手,能够以一敌二的人只是少数,而即使是这些金兵,在左右的同伴成排成排的栽下马去之后,就要同时对付四个甚至六个敌人。 白刃相对,生死立判,胜负已分。前几排六百金兵,就这样被宋军消灭了,尚未到达阵前的金兵调转马头,打马便走。 在大约两百步之外压阵的伯德特离补做出要大吼的姿势,却一下子背过气去,被亲兵抢回本阵。 回到本阵过了好一会,伯德特离补才缓过劲来,他望了战场上的金兵尸体一会,放声大哭,这都是他的契丹本族人啊。这一场冲击,契丹人看了会流泪,女真人看了会沉默。 求收藏,评论,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一节 飞火 完颜讹里朵扭头看看自己左右的诸将,赤盏晖面色阴沉,高彪面有惧色,王伯龙惶惶然的左看看,右看看。 “不能退。”完颜讹里朵心想着,“此时一退,这些将领再无勇气面对这些王八壳了。” 完颜讹里朵心里已经不考虑去解救韩庆和了,他决心再全力攻打一次这个车阵,挽回些颜面,也挽回些这些将领的信心,就撤走。宋军马军少,安然撤走还是做得到的。 但这样的车阵太过古怪,刚才的打击也过于突然,完颜讹里朵也不敢贸然的再次发动进攻。从凌晨到现在,金兵已经行军作战好几个时辰,眼看已经到了午时初刻,完颜讹里朵下令全军下马休息,吃干粮。同时召集将领聚集到他的马前。 “不要怕,这不过多了几种器械。”完颜讹里朵一面给大家鼓劲,一面说出解决的的办法:“这等车阵,难道比城墙还难打?车厢之高,不过一跃。我等就如攻城一般,团团围住攻打,死战不退。” “围住攻打,死战不退!”众将齐声呼喝,打马去整理部属。完颜讹里朵将完颜特术叫到身边,仔细叮嘱了一番。 伯德特离补的契丹猛安已经退下去休整。赤盏晖、王伯龙、高彪三部猛安,九千骑兵排成十行,并肩排开,足足有三里宽。战马低沉的嘶吼着,仿佛感受到冲阵前那种生死未卜的惶恐。 金兵的号角吹响了,骑兵开始整队,一千名草原蛮部平摊在队伍最前,蛮部的头领向他的族人交代:“到了南人的阵前,就绕着打转,不可后退,后退的人,女真贵人不仅会将他当场斩杀,而且还会给草原上的部族带来灾难。” 金兵的号角第二次响了起来,蛮部族长一拍马头,这一千没有盔甲,没有铁箭的骑兵就向前冲去。 宋军仍旧在车阵后站定,等着蛮部靠近到一箭之内的距离,开始放箭,蛮部开始横向驰马,绕着车阵运动,以牵制车阵四面的宋军。 宋军阵前,人影绰绰,草原蛮部仿佛已经变成了一道人墙,将宋军的设计视线都挡住了,完颜讹里朵点点头,往下一挥手。 金兵的第三阵号角响了起来,赤盏晖位于金兵的正中间,他听到号角,左右忘了以往,手掌往前一切。身边掌起的亲兵将赤盏晖的将旗向前倾斜,第一行的金兵驱马向前,先是一骑,然后是他左右的几十骑,最后是整个第一行在呼吸之间都启动了。 后队视前队,第二行,第三行……整整九千骑兵,每行之间大约相隔十步,如同一重接一重的波浪一般,涌向了宋军的车阵。 宋军阵前,向着金兵的这一面(北面)在每两辆偏厢车之间,放下了一门虎蹲炮,在每辆偏厢车上,已经架好了一百二十联装的火箭。 在魏定国,凌振以及孙凿的共同努力下,将作监已经支成了一种火箭支架,每个支架有二十四个火箭滑槽——所用的滑槽又称“火箭溜”,原是明代赵士祯所创,它能使火箭按预定的方向和高度飞行,提高了命中率,颧有现代火箭导轨的作用。 每个滑槽放一支火箭,每辆偏厢车运载十个支架,每次五层支架叠放,一次可放出一百二十支火箭,在一轮火箭放完后,可以迅速换上另外五层支架。火箭在箭链后部绑附一个火药筒,火捻从筒尾通出。施放时,将火箭安放在一个滑槽上,尔后点着火捻,引燃筒中火药.,产生火药燃气反冲力,将火箭射至敌方,杀伤敌军人马。 火箭类似戚继光在《练兵实纪杂集?军器解》中记载的其部所创制和使用的飞刀箭、飞枪箭、飞剑箭等三种架射火箭,合称“三飞箭”。它们的箭杆用坚硬的荆木制作,粗六到七分,长五尺;镶长5寸,横阔8分,分别制.成刀、枪、剑形锋刃,能透敌兵恺甲,筒尾有火捻通出;箭尾有羽翎,以保持箭身在飞行时的平衡。戚家军在陆战时,车营中的4辆火箭车上的士兵,则将火箭箱固定于车上。 现在,每辆偏厢车上,一百二十支火箭已经安放完毕——这如果是在明代,就会被称作百虎群奔箭,而相对于另一个时空,车营所使用的火药是按照民兵手册的配比和人工研磨工艺做出来的,不低于八路军冀中军区的水平——杨可发将自己的长枪高举,在半空中摆了三摆。 宋军中一阵鼓声响起,面向北方的三十二辆偏厢车的士兵点燃引信,每辆车上的火箭都被点燃了。 金兵的骑兵已经推进到了二百步外,赤盏晖透过前方士兵和草原蛮部人群中的间隙望向宋军的车阵,突然发现对方车阵顶端一阵火光闪烁,突然,漫天响起了呜呜的风声,数不清的流星直奔金兵马队。 这些流星落在金兵马队中,一阵硝烟弥漫,还未等这硝烟散去,第二轮流星飞驰而来。 各个金兵将领还未弄清什么情况,硝烟弥漫了双眼,惊吓了马匹,赤盏晖大呼:“向前,向前。” 他闭着眼睛向前冲击了一段,突然耳边响起一阵轰鸣,三十一门虎蹲炮开火了。此时,赤盏晖的坐骑向前不过五步。每门虎蹲炮五十枚碎石弹和一颗堵口石球。 五步之间,三十二辆偏厢车一共射出七千六百八十枚火箭,虎蹲炮射出一千五百五十枚石弹和三十一块堵口石球。 紧接着,此面的两个指挥的宋军用神臂弓和步弓每人射出两箭。 金兵马队前冲十步的距离,在不过六十四丈宽的正面上,遭受了一万一千四百六十一枚弹药的打击。即使只有五分之一的命中率,也有两千余名金兵受创。 硝烟慢慢散去,赤盏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猛安变得稀稀落落的,三千骑兵,至少一半人落马。自己的身后,遍地都是落马的伤兵,很可能还被自己人的战马踩死了。 “还接着冲吗?”赤盏晖犹豫了。这时,身后传来了催促的鼓声。赤盏晖大喝一声:“有死无退,破阵者金环。”率先冲了出去。 左右两翼的王伯龙和高彪也遭受了百余人的损失,他们也在战鼓的催促下,向着车阵冲来。 赤盏晖的奚部猛安离车阵越来越近了,宋军的旁牌手从车辆之间钻了出去,将旁牌在地上立好,藏身于旁牌之后。 从旁牌侧面偷瞄,金兵的战马越来越近,石勇握住掌中的直刀,等待着。 一个硕大的马腹扑面而来,慢慢的将整个眼眶都胀满了,石勇从旁牌右侧迈出,踏出一个弓步,直刀左斩,刀刃扎进肉里,碰到骨头,将骨骼一刀两断,一种畅快的感觉让石勇忍不住大吼一声。 与此同时,石勇身后的偏厢车上,薛永手持丈二长枪,刺向当面的金兵,金兵用手中狼牙棒将薛永的长枪隔开,他力气甚大,薛永虎口发麻。突然金兵身形向旁边一歪,原来马腿被石勇斩断,金兵摔下马去,滚在地上,被石勇补上一刀,取了性命。 转瞬间,第二排金兵又至,石勇从旁牌后窜出,正要挥砍,金兵的狼牙棒当头砸下,石勇机灵的往后一躲。他身后的薛永已经当胸把金兵扎下马来。 七千骑金兵围着宋军的方阵攻打,但每一面的宋军方阵宽六十四丈,不过三百个的马头的宽度,每一个挤到阵前的金兵,都要同时面对一个旁牌手和一个长枪手。而且阵内的宋军慢条斯理的向外放箭,不过一个战车的距离,几乎每箭必中。 完颜特术将各个猛安的铁浮屠集中起来,大约五百人,全部下马,向着车阵冲去。他们从金兵战马的空隙之间钻到阵前,手持长刀,铁骨朵,狼牙棒,与宋军搏杀。 刚刚从一个金兵的腰下将直刀抽出来,就见一个黑铁塔似的敌人从马后钻出来扑向自己。 石勇吓得往后一跳,藏到旁牌后,左手抓住旁牌的把手,将旁牌从地里抽起来,用肩膀顶住,向前冲、撞。 咚的一声,他听见铁骨朵砸在旁牌上的声音,木制的旁牌出现了裂纹。石勇把身体偏了一偏,右手一刀刺出。对面金兵的骨朵被他的旁牌隔在一旁,空门大开,直刀在金兵的盔甲上一滑,从铁甲的缝隙中钻入,将金兵捅死。 石勇将刀一抽,金兵倒下,他后面又跟着一个铁浮屠,向着石勇扑来,石勇向后一退。从他的肩头刺下一杆长枪,将金兵杀死。 宋军依托车阵,长枪手与旁牌手配合,将金兵死死的挡在车阵之外。 但金兵也着实悍勇,宋军渐渐的出现了伤亡,尤其是完颜特术带领铁浮屠,慢慢打开了一个缺口,已经有金兵跳到了偏厢车上,也有的站到战车之间的空隙里,掀开了横杠。 熊大白一声怒喝:“金贼狗胆,送死来了吗?” 他抽出双鞭,大喝一声:“陷阵营,预备,投!”一百多枚手雷扔到车阵之外,将阵外准备涌入的金兵炸得人仰马翻。熊大白挥舞着双鞭率先杀上去,一鞭就将当面的铁浮屠的头盔砸变形。 求收藏、月票,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二节 花装 在陷阵营将冲入缺口的金兵推出去的时候,杨三生收拢了一指挥兵卒,组成了十个花装队。 每个花装队有五十人,其中三十名长矛手,二十名旁牌手,宋兵从厢车的空隙之间冲出来,排成整齐的队形,前三排是长矛手,后两排是旁牌手。长枪高举指天。 正面,一个谋克的金兵已经下马,看见这边的整队的宋军站到车阵以外,就扑了过来。 随着押正的号令,前三排的宋军放平了长矛,第一排平端向前,第二排高举过肩,从第一排的右肩上方伸出去,第三排向左上方斜指。 这个时空的金兵没有所谓重步兵右侧恐惧症,所以三排长枪兵不会听着哨子统一右刺。三排长枪兵的作用,在于每一个正面的对手,都要同时对付正面(来自第一排长枪手),正面或左侧(第二排长枪手),正面或右侧(第三排长枪手)三杆长枪。 同时与三杆长枪接战的金兵被杀死了 而前排宋军也有半数被跟上来的金国枪兵刺中、或倒在飞掷过来的标枪,飞斧甚至近距离发射的箭矢之下。后面第三排宋军长枪紧随着探出,把这些进入射程的金兵头颈一举戳碎。 有武艺精熟的金兵,盾牌架,兵器挡,侧身躲,避开了三轮长枪的攻击,抢进了长枪的内侧,三杆长枪的枪头都到了金兵的身后。 站在第四排的石勇已经换了一面新的旁牌,他用肩膀顶住旁牌,脚下加力向前冲去,撞!直接将这个金兵撞得后退两步,摔倒在地上。站在第二排的薛永补上一枪,了解了这个金兵。 有几个金兵抓住宋军枪林转瞬即逝的空档,从金军战线后猛地窜出来,他们一个猛子就扎向地面,抱着头从枪林下直滚过来。一个个滚得飞快,第一个滚到宋军脚下的金兵翻滚的同时已经抽刀在手,一刀剁在一个宋军士兵的腿上,借力收住身形一个后猛地一个上撩就卸下了一条大腿。 几息之间就又有几个金兵成功滚过枪林,他们蹲着躲避头上的长矛,藏在宋军身前躲避后排的长枪,同时把刀用力刺向一旁的宋军,还奋力冲撞另一侧的宋军士兵。伴随着他们的冲阵,三线的金军再次向宋军战阵发起猛冲。 宋军第三排的长矛向下斜指,以挡住金兵。后两排的旁牌手全部上前,站到长枪手的左右两侧。石勇将自己的旁牌向下扎,已经到了石勇脚边的金兵闪电般收回自己拿刀的手,石勇右手直刀从上往下劈,破开金兵身上的皮甲,将金兵杀死。 第一、第二排的长枪手继续疯狂的前刺,将金兵大部挡在枪阵以外,第三排长枪手向下斜扎,让用地躺刀的金兵没法突入到第一排长枪手跟前,旁牌手们已经和第一排长枪手并肩,用旁牌封住突击的金兵的路,用直刀斫杀金兵。 宋军已经有四个指挥,四十个花装队站到了车阵之外,沿着车阵外壁一字排开。战阵的上空,宋军的呐喊和金兵的嘶吼混成一片。金军士兵冲阵的时候,就算侥幸躲开三排长矛刺来的长矛,也会被正面旁牌手斩杀击中。每一个宋军士兵的生命,也一定会交换到至少一个金兵的命。 冲入宋军战阵的十几个金兵愈发狂暴地攻击着身边的宋军士兵,但除了被他们纠缠住的以外,剩下的士兵仍本能地服从命令,宋军的战列像堤岸一样,让金军一次次狂潮般的后续攻势撞碎在上面。 石勇的盾牌又被击碎了,他双手持刀,蹲在地上,在枪林下如同老鼠钻来钻去。不少的金兵企图效法他们成功的前辈榜样,或爬或滚地想冲进宋军的战阵。石勇迎头插死了一个,然后踹着尸体的天灵盖抽出了腰刀。 抽刀的时候身侧一个金兵突然飞身跃了过来,石勇侧后的薛永用长枪的枪杆抽在这个金兵身上,这个金兵为之一顿,石勇一刀将这个金兵劈死。 石勇手足并用地低身而行,他感觉到薛永的长枪刚刚擦过他头盔,这让石勇又弯了弯腰,他现在身处三排长枪的枪头之后,但被硬木枪杆砸上一杆不是好玩的。突然,一个金扑通一声就扑倒在石勇眼前,右肋开的大洞泪泪喷涌出血液和肝肠的碎片。 又一个金兵也被石勇一刀攮死,视野里似乎没有敌人了,他喘着粗气仰头观望,金军的战线已经退开了一段距离。石勇地上调整了一下姿态,用力向前比着刀,等着再一次的冲击。 这时,判官杨三生不断地发布号令,石勇和薛永所在的这个指挥潮水般退回车阵之内,而另一个团的十个花装队已经在车阵前摆开。 “力竭,可退入车阵,歇息再战。”这时戚继光写在《练兵实纪》中的。 完颜特术感到一阵绝望,刚才虽然没能打破两千宋军的花装队,金兵的损失也大过宋军,但金兵素以坚韧著称,也许再坚持一会,这些宋军就会崩溃了。 但没想到,宋军居然厮杀得正热的时候,退回车阵当中休息,而两千生力军补上战场,继续与金兵作战。他在马上站起来,看见车阵内的宋军大多正在喝水,包扎伤口。居然有人开始吃饭。 一个传令兵来到完颜特术身边,让他将两千生女真和各部铁浮屠撤下来。完颜特术心底一沉:要撤军了。 到了下午,金兵那边传来呜呜的号角声,完颜讹里朵全军,向北撤退。 “结束了么?”熊大白问。 “当然没有,放火箭。” 三支拉着黑色尾烟的火箭被射上天空。 “三箭的意思是敌军向北退了,是吗?” “对,六箭是挡不住了,求援。”杨三生道,“将作监正在制造十色火箭,以后可以发摩尔斯密码?” “莫斯密码?什么意思?” “将主说的,我也不知道。” 在他们两人对话的同时,杨可发已经命令郝思文率领骑兵追击掩杀。 在洨水之上,十艘车船满载着宋军,整装待发,看到远处升起的火箭,第五团司马关力原一拍大腿:“索虏往北跑了,不用掉头,快,开船。” 明轮旋舞,浪花飞溅,十艘车船向北飞驰。 车船行进了十几里,就在一处浅滩上靠岸了,每条船上都跳下几个军汉,用木桩搭起一个简易的栈桥。船上的军汉们两人一组,推着独轮车,背着步人甲,排着队来到岸上。 这种独轮车就是俞大猷在安银堡所用的独轮车,不过又有改进,可以两用,一种是以人力推行,另一种是将把手当做车辕,由骡马拖曳。 每艘车船搭载五六十名士兵,二十辆独轮车,十艘车船正好一个指挥。两百辆独轮车迤逦而行,行进到距离洨水大约三里远的地方,摆开一个方形车阵。 军汉们又用木桩将独轮车固定,用横杠和铁链将独轮车连起来,成为拒马。 随后,军汉们又将一个个木箱子架到独轮车上。这些木箱子有一面露出八个一排,一共四层的圆筒。 豹影横奔箭。原是明代火箭的一种,四十联装。每枚火箭装在圆筒形的“火箭溜”内,四十个火箭溜整齐的摆在木箱当中,木箱就是火箭的储存,运输,发射工具,因此豹影横奔箭又被称作“耐火箱”。 现在这个车阵的东面三里远是洨水,金兵要从东面绕过车阵,就在车阵的火力打击范围内,而车阵的右侧非常开阔,足够大队人马安全的通行。 凭借一个指挥的兵力,是不可能挡住万余金兵的。 傍晚时分,在南面的车船上又射出一支火箭,表明金兵已经经过这些车船的驻地,正在往车阵的方向来。 关力原下令:“披甲。” 所有的军汉都披上了步人甲,手持宣花斧。宣花斧与瑞士的斧枪比较类似,有枪头可以刺,斧头可以砍,斧下有倒钩,可以把骑兵从马上勾下来。 关力原跳到一辆独轮车上,挥舞着手中的偃月刀,让军汉们全都望着他。 “兄弟们,索虏就要来了,他们刚刚被三团和六团的兄弟们杀得大败,狼狈逃窜,要逃回他们在北边的老窝去,像狼一样舔伤口。你们都是河北人,我们能让他们养好了伤,再来祸害我们吗?” “不能。不能。” “这些索虏急着逃跑,逃命的野兽是要拼命的,兄弟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和他们拼了。” “索虏有一万多人啊,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兄弟们怕不怕?” “不怕。” “为什么?” “有歌儿也。”关力原的判官就领头唱了起来。 “敌有七斗箭,我有神臂弓,敌有狼牙棒,我有宣花斧,敌有铁浮屠,我有步人甲。敌军千万重,虎豹奔雷箭。随船赴险地,连车作坚城。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海军陆战队,装甲掷弹兵。” “万胜,万胜,万胜。”宋军唱完,齐声大呼。 “不错,我们就是当世第一支海军陆战队装甲掷弹兵,当世第一,天下第一。” 求收藏,月票,评论。谢谢大家,还是希望三月收藏至少过千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三节 战功 横海团练使司第五团,是专门的乘船机动团,呼延庚将之命名为海军陆战队第五团,正应对“横海”之意。按他的本意,要全团五个指挥都作为陷阵营,全部配独轮车和耐火箱,但因为步人甲、独轮车和耐火箱都不足,而且宣花斧的训练时间也很长。现在只有一个指挥。 这时,就见前方尘土飞扬,金兵大约一个谋克的前哨已经迫近了。 关力原大呼:“神臂弓准备。” 军汉们用脚踏开神臂弓,准备射击。 金兵的哨探在阵前观望了一会,可能是后方来了命令,他们开始向着西面横向运动。渐渐地远离了宋军阵地。 关力原全神贯注的盯着金兵,金兵跑远之后,他登上战车远眺,发现在西面十多里处,有大片的烟尘,看来是金兵大队从西面绕路跑掉了。 关力原站在战车上,愣了好久,才说道:“金贼已经破胆,根本不敢上来交战,我军大胜!” “万胜!万胜!万胜!” 关力原本想以五百人力扛一万女真,打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没想兵居然临阵绕路逃走。关力原扑空了,差点用力过猛闪了腰,讪讪的领着全指挥往宁晋复命。 完颜讹里朵从三团和六团的车阵前撤退后,金兵大队撒马狂奔,甩开了郝思文的追杀。 金兵在出征得时候一万六千骑,两万匹战马,现在惶惶然的往回走,只剩下一万两千骑,人人单马。 在前面的哨探发现又有宋军摆下车阵,虽然看起来宋军只有几百人,但金兵已无战心,完颜讹里朵指挥全军向西绕开宋军,再北归。 这一绕就靠近高邑县城,城中王德瞅到机会,出城追杀了一番,得了不少首级。 完颜讹里朵此番大败,当晚回到平棘城下,第二天就解除了对平棘县城的包围,全军北上,退回了真定休整。侧翼的完颜兀术也从滹沱河北岸撤退,回到保定路休整。而最南面的韩庆和部最终被歼灭,韩庆和自杀。自建炎元年冬天开始的金兵第三次南下大致落下帷幕。 呼延庚率军到平棘,与姚友仲见面,姚友仲谢谢他解围之恩,自不必说。而姚友仲问起整个解围的过程,呼延庚只是把王德和索超的功劳讲述了一番,又说自己率领大军截断完颜讹里朵的粮道,完颜讹里朵粮尽而退。 姚友仲感到呼延庚的话不尽不实,但面对自己解围的恩人,也不好催问。呼延庚在三月二十日回到了沧州。 第二天,呼延庚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战役总结,而重点是百虎奔雷箭的使用效果。根据三团和六团打扫战场后的斩首数,发现火箭齐射声势虽大,但命中率只有百分之八左右,好多金兵是被吓得掉下马去或者被惊马掀到地上,再被同伴的坐骑踩伤,最后被打扫战场的宋军收人头。 这一仗打完,便要开始报功,王贯清写了一封报功的表章,呼延庚看过之后,扔回给他:“不行,功劳太大。重写。” 王贯清不解:“斩首,缴获都是如实数字,颗颗首级皆可点验,绝无虚报功劳,而且我军以六千破一万六……” “闭嘴。”呼延庚喝止他,“就写平卢镇抚使司出一万奇兵,断完颜讹里朵粮道,虏酋粮尽而逃。南面歼灭韩庆和,照实报功,把王德、索超的功劳多写一些。” 王贯清不敢争论,又重新写了一份。这份报功的表章分作三部分: 一是王德、索超恢复各个县城的功劳。 二是普六茹伯盛率领的红巾军,围困韩庆和的功劳。 三是平卢镇抚司出军一万,阻击完颜讹里朵,斩首三千,夺马两千匹。 呼延庚看完大怒:“前两条尚可,第三条你怎么不按我的吩咐写呢?” 王贯清争辩:“王渊斩首百余,报称击破金兵两万。李成迫退大名府城下金兵,报称坚守大名府功第一。将士苦战斩首三千,如不予记功,将士岂不寒心?” “斩首之功,我自会嘉奖,小子安得多言?若不听我话,你这文书不做也罢。” 见呼延庚发脾气,王贯清退下去按照呼延庚说的修改。呼延庚拍拍脑门,头疼啊。 神水峡之战后,呼延庚心里憋了一股窝囊气。在接到解围命令后,他一心想着好好打一仗,没有考虑太多其他方面的事务。偏厢车,联装火箭都用上了。洨水西岸之战,战果出奇的好,光斩首就有三千,呼延庚立刻感觉麻烦大了。 洨水西岸的战果,会让朝廷对战局盲目乐观,无论是李纲、宗泽、张叔夜,还是赵构、黄潜流、张益谦等人,都会以这一战的战果来衡量宋金双方的战力对比。既然这一仗用火箭打得这么顺利,那发动汴梁左近的工匠,大造火箭,岂不是可以一年复燕,两年平辽。 而比盲目乐观更可怕的,就是朝廷觉得金兵的压力小了,开始走上限制武臣的老路上去。到时候,往沧州派监军,限制粮草,分化下属等等手段还算客气的,最大可能是把自己调回汴梁,给于高位,圈养起来,那自己在河北的一番心血就白费了。 这还是比较正常的,更可怕的是,赵构、黄潜流一干人还盯着自己呢,谁知道他们会使出什么阴险手法。 因此,呼延庚现在要淡化洨水河西岸的战果,把王德顶到前面去。为了平衡,为普六茹伯盛手下的红巾表功,借机改善一下红巾的装备。 枢密院和宣抚司可不是只通过呼延庚这一家了解河北战局,宗泽就在大名督战,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河北西路转运使张益谦,河北东路提刑使郭永等人都会上书,这三千斩首瞒是瞒不过去的。 王贯清又改了好几稿,终于把三千斩首在王德、索超和红巾军身上摊出去两千,没有太明显得破绽,呼延庚这才作罢,将表章给枢密院送去。 暂时解决了“隐瞒战功”的危机,呼延庚回到内宅,黛绢正在做家务,张婵和王彦淑坐着说话,王彦淑正说着一个琵琶的弹奏之法:“待官人得闲,差人去汴梁购一台琵琶来,奴婢便演给夫人您看。” 张婵看见呼延庚进屋,便站起来:“官人今日回来好早。” 呼延庚笑了笑:“刚打完仗呢,抽空多歇息一下。” 王彦淑也站着:“奴婢去给黛绢帮忙。”于是出去把门带上了。 她一出去,呼延庚和张婵两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呼延庚走上两步,轻轻抱住张婵。 “大白天呢,相公。” “莫非到了晚上,便有什么不同?”呼延庚取笑道:“还有两个月就十六了,你着急吗?” “我才不急。” “那先亲亲。” 两人黏在一处,直到晚饭时间,四人一起用过饭,呼延庚道:“你们平日在家中,做些什么打发时日?” “看书,做做女红,做做家务。” “那还真够无聊的。今天有空,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难得和家人呆在一起,呼延庚使劲的哄张婵开心。但他也不知道张婵爱听什么故事,只好捡自己熟悉的讲。 眼下是宋代,他就开始讲《说岳》,故事的大概梗概呼延庚还记得,他把故事背景改在晋朝,把岳飞换成了祖逖。他刚说到祖逖进京考武状元,枪挑小梁王,张婵便道:“妾身不懂,晋代的时候,怎会有状元?” “讲故事嘛,意思就是祖车骑压倒了晋朝的世家子弟。” “祖车骑本就是世家子弟,要不也不会在魏晋之时成为车骑将军,统率大军。而且永嘉的梁王司马禧,与父司马澹俱被被石勒兵所杀,此后历代梁王皆懦弱,岂会应武科?” “好吧,待为夫好好看看晋书,再给你们讲故事。”他忽然想到,张婵能随口说出晋代的梁王是谁,很奇怪啊,便问张婵。 张婵道:“父亲治《晋书》呢。”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天色渐晚,张婵道:“官人今天故事没讲成,不乐意呢,彦淑,你哄哄官人吧。” “是!” 待屋里只剩两人,王彦淑笑了起来,呼延庚一把抱住她。 “急色!主人可想念妾身?” “想。”呼延庚压倒了她。 王彦淑婉转莺啼,承受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呼延庚休息好了,让王彦淑伏在床上,手指轻轻的划过她的脊背。 “主人出征前,女婢给主人提过郓王妃。” “嗯?怎么这时候说起她来?她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王彦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主人和郓王打过交道吗?” “未曾打过交道。”呼延庚知道在赵桓登机前,赵楷争过皇位,但在赵桓成为靖康皇帝后就消停了,但他不提,看王彦淑做什么把戏。 “那主人对郓王观感如何?” “都没打过交道,谈何观感?” “唉,要知道主人对郓王的好恶,奴婢才好开口为郓王妃说话啊。” “到底是什么事情,弄得这般神秘?” 王彦淑不再做声,而是爬到呼延庚身上来,为他吮吸起来。 求收藏,评论,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四节 礼教 王彦淑静静的躺在呼延庚身边,呼延庚感受着她光滑的肌肤:“彦淑,你睡着了吗?” “没有,主人还要来吗?” “不是,先前你话没说完呢。好吧,我告诉你,其实郓王也是可怜人,争来争去一场空。” “郓王可怜,郓王妃更可怜啊。” “怎么可怜呢?” “郓王没有嫡子,郓王妃无所出。《礼记》有云,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郓王眼看就不行了……” 呼延庚不由得想起穿越前学过的一段课文来,“她的男人是坚实人,谁知道年纪轻轻,就会断送在伤寒上?本来已经好了的,吃了一碗冷饭,复发了。幸亏有儿子;她又能做,打柴摘茶养蚕都来得,本来还可以守着,谁知道那孩子又会给狼衔去的呢?春天快完了,村上倒反来了狼,谁料到?现在她只剩了一个了。大伯来收屋,又赶她……” 别看朱凤英是王妃,说起家庭地位,和祥林嫂差不多,主要靠丈夫,丈夫死了就靠儿子,要是没儿子,就会被人吃绝户。这是社会大环境注定,是儒家六经之一的《仪礼》所写明,不以女人的身份是王妃还是农妇所改变。 王彦淑当然没有读过《祝福》,不知道鲁迅,但她同样有听闻得发生在宋代各种因为“守礼”或者“违礼”而导致的悲剧,她絮絮叨叨的说着,最后说:“主人,你救救她吧。” 呼延庚想:“我怎么救她,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赵楷死后,郓王妃朱凤英有可能以寡妇的身份回到娘家去,然道呼延庚再娶个寡妇做妾吗?但王彦淑明确不是这么想的:“帮郓王妃生个孩子,最好是儿子呀。儿子就可以降等袭爵。” “郓王不能自己来吗?” 王彦淑嘻嘻嘻笑了起来:“郓王妃到河间来,就是为了这事,可惜郓王被金贼掳去,受了惊吓,怕是……不能成事。” “这事你都知道?” “还不是托主人的福,主人是太后的爱将,让郓王妃有什么困难都来找主人,奴婢好歹是宫里呆过的,在河间沧州这里,也只有奴婢和郓王妃谈得来。” “她倒什么都和你说。” “当然不会直说,但话里话外的哀怨,奴婢哪里听不出来。” 呼延庚不说话,把头埋在王彦淑胸前,轻轻咬了一口:“妖妇。” “郓王妃这么可怜,主人也想帮忙吧。”王彦淑有意的在呼延庚脸上蹭来蹭去,“郓王妃和太后长得非常像,主人。您就当报效太后嘛。” 呼延庚盯着王彦淑的眼睛,王彦淑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呼延庚问:“郓王妃真的想这样?” “女人的心思,奴婢可比主人看得清楚。主人放心,保管没有不乐意的事情。” 第二天,王彦淑便带着呼延庚去郓王住处串门。郓王虽然病重,但王府的体面还是肯花钱,在沧州租了一所大宅子,王彦淑看来是窜熟了门的,也没有预先递帖子什么的,只说呼镇抚使来看望郓王。 朱凤英出来接待,她穿着很正式的宫装,大家到郓王榻前拜望,赵楷昏睡着,听到有人来拜望他,迷迷糊糊的回应了几句。 众人又回到堂上,呼延庚看到赵楷的惨状,又有些犹豫了。 王彦淑给呼延庚使了个眼色,拉着朱凤英到边上的一间厢房去说话,呼延庚注意到下人们都不在左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呼延庚还在纠结,突然厢房里传来王彦淑的声音:“姐姐这是答允了?”这是她与呼延庚约好的暗号。 呼延庚脑子一热,应声推开厢房的门,看见王彦淑和朱凤英靠在门对面的木板墙上说话。王彦淑见他进来,做了个关门的手势。 呼延庚关上门,屋子里有点暗,过了一会,呼延庚才看见屋里的情况。 这间厢房在大堂的侧面,门开在大堂那一边,而王彦淑和朱凤英就靠在门对面的墙上。朱凤英面向墙壁,双手应该是捂着脸,王彦淑双手抱住朱凤英的肩膀,宽慰着她。 呼延庚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站到朱凤英背后,听见朱凤英喃喃的说:“妹妹,还是算了,这等失节之事……” 王彦淑轻声劝说:“都是皇帝失节,才落得这般情状,妹妹拼着自己声名毁尽,也要护得姐姐周全。呼将主已经进来了。” 朱凤英闻言轻喝一声,又赶紧用手捂住嘴:“大王就在边上……” 呼延庚伸手扶助朱凤英,朱凤英浑身颤抖起来,呼延庚轻声说:“若王妃说一个不字,臣就告退了。”他心里期望朱凤英拒绝,断了自己的念想,又隐隐的期盼朱凤英接受。 呼延庚小心翼翼的,顺着朱凤英的腋下摸过去。 朱凤英轻声的喘息着,她感到呼延庚已经解开了她的宫装。她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突然感到身后的人已经完全密合地贴压住朱凤英曲线优美的背臀,朱凤英被挤压在墙上,连动都不能动。 “啊……”突然的袭击,朱凤英发出短促的惊呼,可是她马上意识到赵楷就在墙的另一面,收住了声音。 宫装的衣带已经完全被解开了,一时间,朱凤英的头脑好象停止了转动,不知道怎样反抗背后的侵袭。空白的脑海中,只是异常鲜明地感受到那只好象无比滚烫的手,已经伸进了自己的衣襟。 朱凤英又急又羞,从没有和丈夫以外的陌生男人有过肌肤之亲,此刻竟被人的手探入了裙内禁地,朱凤英白嫩的脸上,不由地泛起一片绯红。 “够,够了……停手啊……”朱凤英全身僵直,死命地夹紧修长柔嫩的双腿,她虽然没有说不,但身体已经剧烈的挣扎起来。 王彦淑安住她的肩膀,轻声说道:“柔嘉县主。” 柔嘉县主,不就是被婆家卖掉了吗,守寡的皇家县主也不过是商品,何况地位更低一等的外人呢。听到王彦淑一语中的,朱凤英停止了挣扎,呼延庚心中叹息了一句:“封建礼教真是逼死人啊。”他又等了一会,让朱凤英完全平复了情绪。 朱凤英感到身后的人离开了一会,“莫非,他放弃了?”心中如释重负,却又有一点怅然,随后她发现自己想错了,她的襦裙已被拉掉,一支火热的胳膊环住了她的腰身。朱凤英感到自己的后背贴上了一个火热的胸膛…… 只要朱凤英严词拒绝,呼延庚就会离去,两个人都很纠结,只有王彦淑每在关键时刻,就安抚住朱凤英。 “已经进来了,就这一次吧。”朱凤英想着,她放弃了抗拒,开始接受身体的感觉,身后的人高大,强壮,却并不莽撞,轻重缓急,挑逗着她,安慰着她。 终于结束了,朱凤英要不是被男子挤在墙壁上,就会瘫软在地,她的手背上,满是被自己咬出的齿痕。 两人靠在墙壁上歇了一会,呼延庚将朱凤英扳过来,看着她的面容,她的确和朱凤琏很像。 朱凤英闭上眼睛,泪水流了下来,呼延庚亲吻着她,朱凤英没有躲开。 “太后,我来了。”呼延庚说错了,朱凤英没注意到,但王彦淑听见了,狡猾的一笑。她在一旁扶住朱凤英,看着水乳融交的两人,心中想着:“朱凤琏!你居然将我废为庶人,我定要让你全家名节尽丧,身败名裂。” 呼延庚已经穿戴整齐出了厢房,朱凤英坐在地板上,默默流泪。王彦淑在一旁劝慰她:“唉,只求这一次,能怀上个男孩,便什么都解决了。” “妹妹,你可千万不要与人说起。” “放心,我乱讲出去,与我有什么好处,圣人也不会饶了我呀。” “切不可让皇姐知道。” “姐姐就放心吧。我这里不需姐姐担心”王彦淑笑吟吟的,突然换作愁容,“只怕……” “只怕什么?”朱凤英慌张起来 “姐姐若是怀上了孩儿,便不枉费这一番辛苦,怕就怕……万一没有怀上怎办?” “呼……呼将主生得雄壮,能怀上的吧?” “姐姐,又不是射箭,哪有百发百中的。” “那可怎么办呀。”想到自己忍辱含垢,也有可能落得一场空,朱凤英又啼哭起来,还怕隔壁赵楷听见,拼命压抑住了哭声。 “姐姐勿慌,吾每日将我家男人带来与姐姐相会便是。” “每日相会?那我岂不是成了……呼将军又会如何看我?” “我男人那里,自有妹妹去分说,姐姐不是就想给郓王留个后嘛。保管让他敬慕姐姐的一片苦心。我男人庶康,最有担当,就算最后没有怀上,他受了姐姐的恩泽,定不会辜负姐姐的。” 朱凤英不语。王彦淑知道她是默许了。 呼延庚与王彦淑在大堂里向朱凤英告辞,一起走出郓王家的大门,王彦淑问道:“主人今天费了诺大力气,救郓王妃于危难之中,可有感觉自己终有机会报答太后的恩典?” “什么意思?” “主人对太后可有什么念想?” “没有,这话千万不能乱说。” “那今日帮助郓王妃,主人可有什么感叹?” “我来晚了。” 接编辑通知,本书周一上架。感谢大家的支持。请帮本书宣传下,多加些收藏。 编辑说,本书前五十万字是赔本的,先上架看看成绩。 请大家继续支持作者。谢谢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五节 混乱 这一段时间呼延庚过得比较悠闲,军队的休整和训练有歩鹿孤乐平在管,沧州的民政张彦橘在负责,邱穆陵仲廉和赵伯臻把平卢看得牢牢的。 呼延庚每天起来习武,随后在书房里看一下公文,或者旁观一下张彦橘坐衙,接近中午的时候去军营或者校场去露个面。下午到郓王的住处串门拜访下,经过几天的时间,他已经不需要王彦淑陪着去了。 直到四月初,宣抚司关于自金兵第三次南下以来的论功和封赏到来,让呼延庚有一些尴尬。 姚友仲以守赵州功,吴革以守深州功,李成以守大名功,同时被任命为知州兼兵马钤辖。闻达继续驻守大名,升任大名留守司都统制。 杨惟忠和王渊的损兵失地的责任没有受到追究,继续在河北统军。杨惟忠以高阳关都统制,兼任相、卫镇抚使,驻扎相州。 如果以上这些还算正常的话,后面的一系列调动就比较有意思了: 王渊改授滨州知州兼兵马钤辖。 李成为棣州知州兼兵马钤辖。 原河北东路提刑使郭永,升任河北西路转运使,离开河间,前往大名。 原河北西路转运使张益谦,调任河北东路安抚使,改驻河间。 滨州知州董谊为升任河间知府。而原呼延庚任命的权知河间府事孙立被调往登州任兵马钤辖。 突然之间,呼延庚作为根本的河北东路,最高行政官员变成了安抚使张益谦,河间、棣州、滨州的知事都变成了和呼延庚不太对付的人。 这还不算,原先和呼延庚比较配合的棣州知州赵正云被调往莫州任知州,呼延庚引为臂助的张彦橘任霸州知州。这是让与张益谦不是一条心的人顶到和保定金兵对抗的最前线去。 对呼延庚属下的赏功更有意思: 普六茹伯盛以恢复相、磁、邢三州功,任天雄镇抚使,磁州知州兼兵马钤辖。 歩鹿孤乐平以在河北历次征战功,任横海镇抚使,沧州知州兼兵马钤辖。 邱穆陵仲廉以平卢历次战功,任范阳镇抚使,保州知州兼兵马钤辖,虽然保州还在金兵手中。 以平州刺史张承言,任平卢镇府副使。 虽然给呼延庚加了一个平卢、范阳、横海、天雄四镇都统制,简称河朔四镇都统制,对这四镇还有调兵之权,但镇抚使以及知州,已经是可以直接面对朝廷或者枢密院的职位,甚至还有更险恶的可能,比如河北兵马大元帅赵构,也能直接对在河北的镇抚使下令和赏罚。 到河北来传旨的内侍呼延庚不认识,也不好私下里向这内侍打听。而且圣旨到沧州的时候,已经在河间走过一轮,呼延庚派人到河间去打听,也只得到郭永正在收拾行装,回大名上任的消息。 在颁旨的内侍一走,歩鹿孤乐平就大大咧咧的说:“知州这个文官,我哪里做得来,我就还是替少兄看好河间的兵马,知州的差事,还请张大府继续担着。” 呼延庚把目光转向张彦橘:“烈寒,你调往霸州,其实也没有太大变化,霸州、清州(静海县)、塘沽、沧州本是一体,乐平说得没错,你还是做你惯常的事情便了。” 张彦橘叹了口气:“果然不出将主所料,金贼刚退,朝廷就要把河北东路的体系拆散,幸好将主早有远见,横海团练使司下属的各个长史已经找齐,就算没有河间府的支持,团练使司也能正常运转。” 呼延庚嘿嘿一笑,宋朝文官的德行,我还不清楚吗?他对张彦橘说道:“这事情一出,咱们更得防着点,烈寒,沧州的煤铁造船打渔晒盐,全都尽快转移到塘沽去,万一朝廷把你我调得更远,沧州的这些基业咱们可不能白瞎了。” 到了半夜的时候,呼延庚已经睡下,突然亲兵进来禀报,原棣州知州,新任莫州知州赵正云求见。他居然是连夜赶来的。 赵正云来的原因很简单,来摆明态度。他本来在棣州知州坐得好好的,吃着火锅唱着歌,朝廷一下把他调到莫州前线,而真正带兵的李成却躲到棣州,朝廷,或者说张益谦一干人什么打算还用说吗? 所以赵正云事不宜迟,连夜跑来喝呼延庚说:“呼统制,以后我们就真的在一条船上了。” 沧州这边为搬家忙乱着,过了几天,突然从大名转来宗泽的一封信。 邱穆陵仲廉和普六茹伯盛都以无功不敢受禄为名,力辞镇抚使。他们的上书送到大名的时候,张益谦仍旧在大名,他和宗泽一同看到这两封回书,便对宗泽道:“这分明眼里没有朝廷,只有他们的将主啊。” 宗泽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把这两封回书都给呼延庚送去,看他如何处置。” 歩鹿孤乐平看到这两封信,高声笑道:“嗨,有什么好辞的,正好替少兄看住地盘。” 张彦橘道:“陆武经,你就在沧州,他们两位可没法像你一样当面表明心迹呀。” “我等兄弟同气连枝,才不用表明什么心迹。” 呼延庚没听歩鹿孤乐平说什么,他在看赵伯臻写来的一封信,信里很平实的汇报了平卢这几个月的情况。他看完了,把信交给张彦橘,张彦橘看过后说道:“赵知府处惊不变,彦橘不及也。 军营外,鲁智深找了个摊子,要了一碟不知道什么肉,几斤酸酒,自斟自饮。杨可发在他对面坐下,叫店小二:“给我也来壶酒。” 鲁智深先给杨可发倒了一碗,两人碰盏喝掉。鲁智深用手一指肉,杨可发抓起来咬了一口,瞪圆了眼睛:“牛肉?吃牛肉要受罚的。这店家好大胆。” “不是店家的,洒家自己打的野牛。” “牛马都是宝贝,怎会有野牛?”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野牛算什么。” “我看朝廷这架势,是要拆了将主手下的军队,一分为四。” 鲁智深不说话,举起碗又喝了碗酒:“在太原的时候,将主还只是个虞侯,记得有次上阵,王节帅还让我护着点他,一转眼,手底下两三万人,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大把,成了大宋第一强军。咱们兄弟两个都成了他属下。” “是啊,这是缘分啊,老杨我总是做梦,梦见自己从太原突围后,在五台被金兵追上,被一刀砍中肚子,肚子里的肉脂渗出来,把伤口堵住,但老杨我还是死了。每隔几天就有这怪梦,说不定要不是跟着将主,老杨我早就这样去球了。” 两人喝完酒,一起往营里走,关力原突然在一旁出现,拉着他们两个就到了一处营房里,熊大白等在里面。 鲁智深问:“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熊大白道:“我和老关都是从小兵爬起来的,官场上的事情也搞不懂,想向两位哥哥讨个主意,朝廷这是冲着将主来的呀,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如果将主以外的人来传令,你手里的铁鞭是摆设呀。将主的银锏能打宰相,你的铁鞭至少也能打个知府知州。” 关力原喜道:“两位哥哥与我们想的一样,这下我们就放心了。” 几天以来,沧州颇有些军心浮动,呼延庚一面给邱穆陵仲廉和普六茹伯盛去信,让他们把镇抚使的职位接下来,同时决定亲自去汴梁,解决这一团乱麻。 他正安排出行的事情,王彦淑来告诉他,郓王妃月事未来,似乎已经怀上了。 既然朱凤英到河北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就跟着呼延庚一起回汴梁去。王彦淑以照顾郓王妃的名义也陪同回去。 呼延庚带了五十名卫兵,从沧州乘船出发,在船舱里,朱凤英问呼延庚:“听闻朝廷在分掉将军的兵权?” “好像是由一些小人作祟。” “圣人一定还记得将军救驾的恩情,吾回到汴梁,也会去劝说圣人,请将军放心。” “我倒不敢对圣人心怀怨望,只是此次处置太过离奇,来宣旨的貂裆却不是童穆,汴梁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非圣人有什么不测?” “不会,宗相公还在大名好好的,那么李相公、张枢密在汴梁也一定安全,那圣人也就安全。” 张崇也没有向自己示警,张确在京东西路前几天还送了一批粮草到沧州,既然自己的岳父舅兄都平安无恙,那这件事也不会太糟糕。 想通了这一点,呼延庚放松下来看着朱凤英笑,想到这样一个美人现在对自己予取予求,呼延庚不由得有些意动,他抱住朱凤英。 王彦淑在一旁道:“你们要冒险前功尽弃吗?” “我就和她温存一下,在你身上来真的吧。” “小声点。” 与两位美人同行,只嫌路途太短,他们五天后就到了汴梁。 呼延庚自去张崇家,以婢女的身份,陪着朱凤英先回郓王府,明天再进宫去谢恩。 呼延庚到了张崇家,张崇还未下朝,他会来见到呼延庚,便问道:“才回来?婵妹没有同你一起回来?总算打完了仗,正好借机休整两天。” “朝廷这么对小弟,小弟回来是向圣人喊冤的。婵妹以主母身份在沧州看家呢。” “你认为是圣人要对付你?” “自然不是,不过太奇怪了。” “没什么奇怪的,圣人撤帘,圣上亲政了。” 好像vip还没有开,还是按时发一章送给大家,请大家帮忙宣传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六节 兑赏 皇帝赵谌现年虚岁十三,按说依照赵宋的惯例,不会让他这么急着亲政的。宋英宗三十一岁登基,三十四岁的时候,曹太后才撤帘,英宗亲政。哲宗九岁登基,直到他十七岁时高太皇太后去世,才得以亲政。 赵谌十三岁亲政,的确是一个异数。呼延庚向张崇探寻了一下。 朱凤琏不是治国的人才,而且她本身也没有太多的权欲,她不过是想安安稳稳的做天下之母,享受皇后和太后的尊荣。但两个皇帝被抓,赵谌年幼,朱凤英垂帘听政是迫不得已。在以李纲为太宰,何栗为少宰的五相体制确立之后,朱凤琏多次说过:“哀家什么也不懂,宰相们议定,哀家用印就是。”这是懒政的态度。 在中枢五相中,中书侍郎孙傅和少宰何栗都在靖康之变后失势,只是后来为了抗拒康王势力的渗透,将这两人列入了中书五相。 孙傅是赵谌的老师,他一直在推动赵谌亲政,而何栗在渊圣皇帝被掳走后,一直想找一颗新的大树,重新爬起来,一展生平抱负。 何栗是政和五年的进士,博学强记,正直敢言,外放为官时也政绩卓著。但他不通军事,汴梁围城期间,仓促为宰相,遇到了超出他知识能力以外的困难,昏招连连,后来信用神兵,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无奈之举。 何栗一直以二帝被掳为耻,在另一个时空,他一同被俘,金人仰慕他的状元名声,招降他,他拒绝了,并绝食而死。 在这一个时空,何栗则希望有一个机会,让他在擅长的领域发挥才能,洗雪耻辱,故而孙傅一联络他,何栗便同意了。何栗投靠赵谌,很大程度是为了自己雪耻,倒不完全是功利心作祟。 这样,中书五相中,就有两个人要赵谌亲政。两人又在朝廷中四处打探,放出风声,试探各方的反应。尚书右丞黄潜流和御史中丞李回都表示支持赵谌亲政,而此时宗泽在大名督战。 作为太宰的李纲反对得也不坚决,他是大宋的宰相,而非太后的家臣。在他看来,太后垂帘实际是一种不正常的状态,他的犹豫只是因为皇帝还过于年幼,暂时担不起职责。 更要命的是,朱凤琏本人也不恋栈,她垂帘也不过垂拱而治,李纲说什么她用印就是。而且赵谌是她亲生的,孩子早一点行使皇帝的权力,做母亲的只有高兴地份。她也同样只是担心赵谌年幼,容易受人蒙蔽。 最终的结果,就是朱凤琏撤帘,日常不上朝,但每日仍旧听取政事汇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继续放在朱凤琏手中,太后的均旨仍旧有最终的效力,但日常的行政,太后就不干预了。 而且太后有言,在赵谌十八岁之前,不许换宰相,如果宰相身故,则由太后指明续任者。 “也包括黄潜善?” “如实专门把黄潜善单列,岂不是摆明了针对康王?”张崇道,“至少李相公和宗左丞,太后信得过。何少宰和孙中书,也不会损害今上的利益,单单一个黄右丞,翻不起什么浪来。” “那新君当政这几个月怎么样?” “你是要问谁将你麾下一分为四?”张崇点点头,“正是今上的圣意。” “皇帝要针对我?” “倒不是针对你,不过金兵退走,朝廷就想开始收河北的兵权。你是本朝第一个镇抚使,出头的椽子先烂。” “那我该怎么应对,请大兄教我。” “有什么好应对的,金兵又不是不再来了,金贼一来,朝廷在河北弄的这一套都玩完,除了……”张崇犹豫了。 “除了什么?” “我也拿捏不太准,只是有这种迹象,康王可能在拉拢刘承宣,让他来取代你,收你的兵权。” 刘光世啊。呼延庚对刘光世的印象,他打仗不行。武臣吗,其他的事情做得再漂亮,被金贼一击即垮,会很难混的。 “谢兄长提醒,我会小心的。” 第二天,童穆前来传旨,让呼延庚进宫去。呼延庚跟着童穆坐同一辆车走,在车上,呼延庚问:“是太后见召?” “是啊。” “太后已经撤帘,还这样随意的召臣下入宫……” “太后仍旧监国,叫呼将军去问问河北战局的详情,哪个敢拦?” 见童穆这样说,呼延庚确定朱凤琏并未大权旁落。 还是在睿思殿,呼延庚等了一会,朱凤琏来了,她还是遣退内侍宫女,与呼延庚两人留在殿中,只隔一道屏风。 “河朔四镇都统制,听起来很威风呀。”朱凤琏道。 “都是圣人的恩典。” “听起来有怨气啊,心怀怨望。” “这真是杀人诛心。” “还会狡辩了,看来圣上将你的兵权一分为四,你无所谓嘛。” “是圣上的意思?”呼延庚装作刚知道。 “我怎会削你的兵权呢?这次是新君亲政,一干小御史们急着在御前留名,简在帝心,一个接一个的上书,祖宗法度,修文偃武,而且金兵已退,河北藩镇跋扈,若不加以制约,旧唐四镇之乱将重现眼前,哎呦,四镇之乱呢。” 朱凤琏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呼延庚,难怪在圣旨里还专门写一个“简称河朔四镇都统制”,这样违背常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在宋代,朱凤琏意识不到,可呼延庚来自后世,后世做广告最简单粗放的方法,就是不断重复。 呼延庚为河朔四镇都统制,而在皇帝面前,会不断有人提醒他河朔四镇和藩镇之乱的关系,《旧唐书》学习一次,《新唐书》再来一次,刘禹锡《封建论》研究一番,说起五代武人之祸,根源便要从河朔四镇找起。 左一句“四镇掳民为食”,又一句“四镇骄横不法,尾大不掉”。然后皇帝赵谌每隔几天就收到一份弹劾:“河朔四镇都统制呼延庚……” 只要在皇帝心中种下一颗“河朔四镇,藩镇之乱”的种子,假以时日,这颗种子一定会生根发芽,成长壮大。 呼延庚想通了这一点,便问:“臣斗胆问一句,河朔四镇都统制这个差遣,是谁想出来的。” “定下来的时候,哀家不在场,听说是黄鳝鱼提的吧。” 那就清楚了。最开始几个御史提出防范河北藩镇之祸,只是为了刷存在感。 恰恰遇到赵谌刚刚登基,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也好,说是急于证明一下皇帝的权威也好,或者遵从祖训也好,反正就拿第一个镇抚使呼延庚开刀了。 而有心人黄潜流抓住机会,又在差遣上留下一个暗桩,这才是个真正的杀招,皇帝对你起了疑心,难道还需要核实,还需要证据吗? “既然今上疑心微臣,怎么不把微臣召回汴梁呢?” “谁都知道,金贼并未死心,杨惟忠又不顶用,谁敢把你召回来呦。” 既然要对付自己,又要依仗自己抵御金贼。逡巡不敢进,又逡巡不甘退,看来赵谌登基,并没有改变宋朝皇帝傻缺三连星的命运。 看呼延庚不说话,朱凤琏会错了意,便安抚道:“庶康,你对大宋的功劳,谁也抹不掉,眼下暂时受些委屈,哀家定会补偿你。” 呼延庚自打和朱凤英接触后,面对朱凤琏胆子更大了些,他接口问道:“圣人准备如何补偿微臣。” “轻浮!放肆!” 呼延庚不说话,朱凤琏的口气又变软了:“你要如何补偿?” “只求一睹天颜。” “大胆!” 呼延庚又不说话了。 屏风后叹了口气:“你走上前来,把头伸到屏风后来。” 呼延庚依言走上前去,伸到屏风后一看,朱凤琏已经解下面纱,和呼延庚四目相对,她比当初在汴梁城外逃亡时白净了许多。 呼延庚比较了一下她和朱凤英。 朱凤琏道:“退下吧,我让你明日面圣,你可有什么话要对皇帝说。” “微臣只有一份圣旨,要圣上兑现。” “什么圣旨?” “将一干帝姬宗女交给末将抵充军饷的圣旨。” 在建康二年汴梁围城的时候,范琼抓了一千多帝姬宗女王妃,要去赎回二帝,当时朱凤琏帮助皇帝下了一道圣旨,说这些帝姬宗女已经抵充军饷,不能再让范琼抓走。 “这,这不是当时为了糊弄范琼……” “君无戏言。” “一千多帝姬宗女啊,就算我答应,皇帝答应,她们的家人也不会答应啊。” “当初范琼抓她们的时候,可曾问过她们家人。” “庶康,你和我说这样的狠话没有用,绝没有拿帝姬宗女当做货物出让的可能,庶康,你到底要做什么?” “微臣的三个兄弟,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三人,都已经独当一面,微臣想替圣人,笼络他们三人,招他们三人为驸马” “一下子招三个驸马?他们现在是何官阶?” “武经大夫。” “他们和你同岁?” “是。” “二十岁而为镇抚使,倒是前程远大,我为皇嫂,乐见其成。不过本朝驸马,断没有在外领军的。” 这话只能骗鬼,渤海郡王高怀德,就是驸马领军,不过他不能当面驳斥朱凤琏,只是说:“他们三人提为镇抚使,就是要限制微臣我,宰相们想通了这一点,就能破例吧。” “也对,让童穆去想想办法吧,哀家允了。” “圣旨里是一千个,这才三个。” “呼延庚,你到底想干什么?” 上架第一章,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经过四个月,四十万字,本书终于上架了。 这本书的传播范围不算广,收藏数、点击数都是一般,非常感谢编辑的耐心,让本书上架而不是腰斩。 本书的读者都是对这段历史感兴趣的爱好者吧,你们的意见和建议对推进本书的情节非常重要,希望你们能慷慨的在评论区给出评论。 虽然本书是凭爱好写作,但既然借助纵横宝地发表,以合适的成绩回报网站是理所当然,因此希望书友们能够订阅,以让本书能得到纵横的更多支持。在看到自己满意的段落的时候,也能够以月票表达赞赏。 也希望大家在其他地方能够宣传、讨论本书。 临笔惶惶,不知所言,再次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七节 索女 “臣在沧州,缺女人呀。”呼延庚开始诉苦,大意他手下两万军队,二十万流民,男子太多了。而且无论是安定军心,还是招抚流民,女子都是最佳的武器。何况这次金兵退去后,呼延庚所部立功的人不少,呼延庚却没给他们报功,也要想办法安抚一下。 “那也没有把帝姬宗女都嫁过去的道理。” “微臣有个替代的方法,请圣人恩准。” “说。” “道君皇帝的宫人。” 呼延庚说得隐晦,朱凤琏一听就明白了,道君皇帝,也就是赵佶,在他晚年的时候,每天要临幸一个处女,道君皇帝留下后宫一万余人,赵谌也还小,这些宫人现在除了吃粮食,没有任何用处。 “这些宫人的命运,不过是在冷宫度过余生,请圣人大发慈悲,送他们到沧州嫁人。” “这倒也是仁政。不过,她们都跟从过道君皇帝,那些军汉,流民,想来都只有钱财娶正妻,他们不介意吗?” 呼延庚心想,还正妻。颠沛流离之人,终于能找个女人成个家,那就谢天谢地了。于是他说道:“道君皇帝开过光的,小民想都想不来。” 朱凤琏轻声嬉笑:“一万宫人就够了吗?” “肯定不够,按照军人,匠人,普通流民的顺序排吧,按军汉按官阶上。” “你总有这许多胡话。宫人的去留是后宫的事情,我直接就准了。三位帝姬的事情,你去找童穆合计下,再禀明李相公。” 又过了一天,呼延庚面圣。在磕过头之后,呼延庚站起来,看了一眼赵谌,这小孩还是如同一年前那么瘦小,脸色苍白。昨天呼延庚已经面见朱凤琏,把该要的都要到了,今天就没必要节外生枝。 赵谌努力做出老成的样子来:“呼将军救驾之恩,朕铭记在心,将军不负朕,朕亦不负将军。将军劳苦功高,以后还要代朕在河朔提调四镇。” 呼延庚听到这话,心中一凛。 赵谌还在继续说:“以团练使而提调四镇,官阶稍显不足,特授定州防御使,享食邑。” 没想到小升了一级,看来赵谌至少这次不是针对他的。但这个官阶和食邑实际没什么用,定州,即保定西部,现在完颜达懒占据,收不了税。 “谢主隆恩。” 见过赵谌之后,呼延庚又去拜访了李纲。李纲对限制武将的势力乐见其成,但他同时又觉得亏欠呼延庚了。呼延庚向李纲说了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三人招驸马的事情:“此三人都是我属下大将,既然朝廷要他们三人自立门户,当以驸马笼络之。” “且由圣人决断。”朝廷用帝姬笼络武将,李纲看来没什么用,但也没什么害处,他犯不着做这个恶人。 此后呼延庚在汴梁就没有什么事情了,他通知王彦淑,和他在船上会面,一同返回沧州。 此次汴梁之行,他为沧州一万人解决了老婆问题,可算收获巨大,唯一的遗憾就是“河朔四镇都统制”这个讨厌的差遣没有拿掉,只有以后再想办法。 他这次回汴梁,本已经做好了大闹一场的准备,结果发现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无论如何,自己对赵谌有救驾之恩,金兵南下的威胁还在,赵谌也好,赵构也好,在确定合适的替代者之前,不会真正的拿他怎么样。 至于“河朔四镇都统制”带来的猜忌要发挥作用,还需要时间潜移默化,不是眼前能够解决的问题。而眼前的问题是,尽快把沧州、静海县、霸州、莫州、平州尽快一体化,在一万宫人被送来之前。 塘沽,原先还是一片滩涂,在去年呼延庚占领渤海沿岸之后,张彦橘组织流民,在塘沽修建了一个简易码头。自建炎二年三月,朝廷将呼延庚手下一分为四之后,张彦橘先到霸州接管了州衙,随后按照呼延庚的部署,将沧州的煤铁渔盐都往塘沽附近搬。 塘沽附近是个好地方,就在黄河——海河口边上,外面就是渤海渔场,正处于渤海湾北部中央,往陆地上,顺着海河可以一直到燕京。更妙的是,塘沽这个地方在朝廷的行政文书里根本就不存在。 这里以前靠近宋辽边境,没有平民敢来开发,宋朝最近的行政单位是静海县,辽国最近的行政单位是蓟州,都离着一百多里地。 呼延庚在这里,就可以万丈高楼平地起, 要人,去年的流民他留下了一半,十万人;要钱,他作为镇抚使,把去年河北东路的夏秋两税都截留了,而且去年开始开发的煤铁渔盐都有了一些实际的收入;要权限,横海镇抚使司和平卢镇抚使司都归呼延庚管。 塘沽在朝廷里又不存在,所以呼延庚现在相反可以自由发展。那么,就开始发展吧。 塘沽海边,已经开辟出了一片盐场和渔场,也划出了煤铁等产业的地区。再往内陆,则是为流民划定的居住区。大部分流民都被征召为建筑工,为他们自己家建房子,而这些房子的所有者,则是呼延庚新设立的机构:建筑公会。 这次朝廷将呼延庚的军队一分为四,让呼延庚设立独立机构的进城加快了。这些机构对外不能使用官方的名义,看起来只是民间自发地抗敌互助组织,呼延庚按照行业和事务让从业人员组成公会,总办、会办和协办都由呼延庚及张彦橘任命。 这几日,张彦橘一个一个的审核公会的成立,管理人员的任命,忙得脚不沾地,而在平卢,赵伯臻也在如此行事,他虽然被任命为范阳镇抚使,但并没有赴任,仍旧留在滦州。 平州刺史,平卢镇抚副使张承言在一番纠结之后,终于想清楚了,宋廷根本没有意愿和实力,让他在平州府占住脚跟,到现在,宋廷对平州府没有增援过一兵一卒,遑论其他。故而他也对呼延庚个人表示了效忠。他还将朝廷给他的镇抚副使印交给了邱穆陵仲廉保管。 在塘沽经过了一番调整之后, 呼延庚做了一个试探,他上书朝廷,说新任横海镇抚使,沧州知州歩鹿孤乐平是武将,不通政务,保举张彦橘为河北东路转运使,总管沧州、莫州、霸州、清州(静海县)的政务。 张彦橘本身是河北东路转运判官,现在朝廷有三种回复可能,一是照准呼延庚的保举,这就是在笼络呼延庚了。 第二种是让张彦橘以转运判官身份总揽横海各州政务。 第三种就是给沧州派一个知州来,那就摆明了继续分化呼延庚的权力和势力。 呼延庚也不会呆板的等候朝廷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在等待朝廷回书的时候,他召见了各州的中小豪强地主。 自从呼延庚进沧州以来,府守大堂上还从来没有如此的人声吵嚷,在金兵再次南下的威胁中,在柴进等人将夏秋两税转嫁到中小地主的头上的焦虑中,沧州、莫州、霸州、清州的的各路牛鬼蛇神们,终于在一阵阵的强风吹袭下,抛开他们厚重的,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具。 此刻,淡淡的米酒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之中,这些多者拥有田户千人,少者数十人的各路豪强们,正在把酒言欢,口中不断说出“久仰”“呼将军英名”之类的客套的话语。呼延庚也仿佛春风得意,在张彦橘的引荐下,不断的与下首的豪强们,一一的饮酒而语。歩鹿孤乐平等人默默的坐在下首 “听闻呼将军帅百战之师,一年以来连战连胜。我等有幸,终见英雄。若公早为高位,我等河北民众或许不在受金兵之苦。”一个老者,从人群之中挤了进来,一把推开正在前面与呼延庚交谈的豪强,摇摇晃晃,手中拿着一个木质的酒器。 被他推开的人侧目欲怒,一把拉住老者。老者一个踉跄,着的豪强眼神鄙夷道。“尔等碌碌之众,墙头之草,却只知在柴进之处投献,若非我劝说,尔等还想去投靠新任河间知府董谊。” 那位豪强听他这么一说,神色不自然的放开了拉着的老者。呼延庚苦笑着看了看张彦橘,张彦橘摇摇头表示不知。向前一步,扶住老者,问道:“诸位豪强也有苦衷,世事并非如老先生所言如此简单。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老夫姓王,名平,是莫州的一个农户,靠近保定军的田土为金贼所毁,子女也为金贼所杀。老夫自愿破家报国,将所有田土投献到将军名下。” 边上别的豪强地主们急忙阻拦:“非也,吾等不是……”他们今天是来抱团和呼延庚讲价的,谁知道老者这么心急,先把自己的田土投献出去。 呼延庚哈哈一笑:“老丈何须心急,这位员外,你也不用担心,我不要你们的田土。先安心喝酒吃饭,吃完了再说。” 等到众人吃喝完毕,呼延庚坐在上首,笑道:“各位员外可知,吾正在推行新保甲。” 谢谢大家的支持,请帮本书宣传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八节 不定 沧州,大风 大风吹过营地内的召魂幡,猎猎作响。 呼延庚站在肃穆的军士的队列前面,对这前面陈列的死去的宋军将士和红巾。带着身边的主要将佐,重重的跪了下去。一阵戚戚的声音从后面的队列之中传了过来。他站起来,一阵悠长悲凉的声音掠过营地。 “起灵~” 所有的人都自动的跟在了送灵人的队列之中,默默的看着这些或者熟悉或者陌生的同袍,他们也有过温馨的家庭,也有过恩爱的夫妻,也有过聪慧的稚子,如今,家破人亡,无处为家,终于魂归于苍天。在沧州的士卒和老百姓都可以自行观礼,整个葬礼的过程肃穆而迅速。 红巾们都执着简陋的武器,轻轻的拍打着身边的木盾。节拍和着亲人轻声的哭泣,穿过了同样静静的沧州城,穿过了那些前来观望的豪强士绅,仿佛家人在送战士远征。 而沧州的宋军们则是队列严整,一言不发。 远处,前来与呼延庚会面的诸位豪强士绅们,正在观看着红巾的行动。呼延庚邀请诸位豪强至沧州相会,数日之后他们方到,此事在路边,看着正在送葬地人群。 “此所谓哀兵?我心亦有同感”一个豪强感叹到。 “哀而不伤,犹为鬼雄。”另外一个说道。 “我等汇聚与此,非为研讨葬仪,如今呼延庚已经稳稳据有四镇,他要我等依从他的新保甲。我等该当何去何从?是不是要向他说的一样,与他任命的都保合作?” “呼延庚终究是个河西人。若金兵终灭,他不会长居此地,他若走,那些都保也就成了无根之木,我等缴纳给都保的税费,就都打了水漂。” “如你所说,我等应驱逐呼延庚以迎朝廷?” “朝廷面对金人威胁,只怕暂时不会调动呼延庚。” “只是我等依然坐壁观望,那呼延庚未必肯,即便呼延庚肯,女真生性野蛮好杀,若金兵南,我等还是任人鱼肉,终是不甘。” “我等不若将今年的夏税交由都保,虚以逶迤,然后再做决定不迟。” 先交夏税,虚以逶迤,是河北东路大多数豪强对新保甲的态度。呼延庚让他们观礼四镇阵亡将士的葬礼,本想提醒他们,军汉们为河北东路的安定做出了巨大牺牲,但看来效果有限。 呼延庚不知道这些豪强地主的议论,他专心给战死者的家属发抚恤,有些战死者没有家人,呼延庚还专门从流民中找到孤儿或者有几个孩子的家庭,给战死者续嗣。从战场带回的战友的遗体,都统一安葬在公墓里。 墓碑的文字很简单:姓名,祖籍,战死的战役,主要功绩。但统一用的石料,每位战死者都火化后装入陶罐,陶罐也是专门烧制的,这一切都显得简洁而隆重。有些军汉可能在这个葬礼上,得到了他一生最好的待遇。 “魂兮归来!卫我蜀黎。”随着叫魂的吟唱,葬礼结束了。 呼延庚带着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回到沧州州衙。普六茹伯盛专门把战死红巾的骨灰送到沧州来。 “各位兄弟升了镇抚使,为兄还没有恭贺大家。” “谢少兄。” “伯盛升了镇抚使,红巾第四军的编制就算得到了朝廷的承认。你赶紧给宣抚司上书,让他们给你补足军械粮草。” “朝廷来人,甚是讨厌。我不乐与他们打交道。” “讨厌也必须去要东西,能要一点是一点,现在金贼在北边,红巾第四军要抓紧整军,我只能给你配备一个指挥的军械。” “才一个指挥?装甲掷弹兵吗。” “是,你手下的红四军,编为三个团,为十一、十二、十三团。我另外给你派长枪和旁牌教头各二十名。弓箭教头十名” “那倒是好,我手下的李精忠以前是西军的枪棒教头,可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呀。火箭呢?” “火箭没有,锯木,上漆,工序乱七八糟的,没多少存货。以后产量高了,再给你配。” “你们现在是镇抚使了,都可以直接给朝廷、枢密院、宣抚司上书。你们上书时注意一下名义。说本镇的事情,就用本镇的名号,但若是说起咱们兄弟一起的事情,千万不要用河朔四镇的名义。” “为什么?” “不吉利。”呼延庚懒得解释,“比如你们称呼我,不要用四镇都统制,而称河朔红巾招抚便好。” “朝廷能认吗?” “先这样写,朝廷不认的话再说。金兵今年秋天一定会再次南下,到时候朝廷根本就顾不过来什么名义了。我们最终要从朝廷那里拿到招抚和指挥河北河东河西全部义民的权限。” 呼延庚又问邱穆陵仲廉:“金兵有去攻打平州吗?” “没有,看来金贼在河北受创甚重,不愿在平州消耗兵力。” “那就好,金兵不来,抓紧时间休整训练,另外我要把杨甚之调到一团去当司马。” 邱穆陵仲廉领命。说起来杨三生和他们也是发小。 “今天把战死的将士都送走了,说点喜庆的事情,我为你们三人,各讨了一个帝姬做媳妇。待太后选定了黄道吉日,就会将人送来完婚。” “那我们要做驸马了?”歩鹿孤乐平咧开了嘴,“不知帝姬长的如何?” “赵家的血统,男的不好说,女的多半都是漂亮的。”呼延庚笑道。 “为什么?” “你想啊,皇族啊,一代一代的美女娶下来,肯定越来越漂亮。” 邱穆陵仲廉道:“朝廷一直防范武臣,这次怎会如此痛快的招我们三人为驸马,我等出身也不好,只是呼延家的家臣。” 普六茹伯盛道:“你装糊涂,就是要笼络分化少兄的属下嘛。我等不若推辞之。” 呼延庚道:“这是我专门给你们要来的,为什么要推辞,咱们兄弟同气连枝,岂是几个帝姬可以分化的。”呼延庚突然想到一事,“这几个帝姬也是可怜人,嫁给尔等,尔等当善待之。” 他已经知道,要嫁过来的是仪福、仁福、贤福三帝姬。这三个帝姬都是十多岁的女孩子,在另一个时空,被金兵掳到刘家寺大营,短短数天就被折磨致死。 邱穆陵仲廉和普六茹伯盛第二天就返回了各自的驻地,呼延庚在沧州继续主持移镇塘沽。四月二十日,宣抚司传来朝廷的旨意,以张彦橘为河北东路转运副使,差遣小提一级,大体上符合呼延庚的期盼。 同时到来的,还有宣抚司的另一道命令,马扩在飞狐陉遇困,呼延庚提点四镇兵马前去救援。 马扩? 马扩和赵邦杰一直在真定西面的太行山中打游击,金兵在退出河北南部后,加大了对占领地区的“绥靖作战”,马扩赵邦杰所在的和尚洞被金兵围攻,马扩等人且战且退,一直退入飞狐陉中。 马扩派人向大名的宗泽求救,宗泽先调遣了大名的闻达,滨州的王渊等人,没人动换,这才到沧州调呼延庚。 飞狐陉在真定的西北面,其西面出口直抵金国西京大同。呼延庚的主力在渤海沿岸,他和马扩之间被金兵完全隔开。呼延庚自己在书房里,将等高线地图找来,思考前去救援的路径。 这条路真不好找,不仅要看地势,而且要猜测金兵的驻防地。而宋军对太原——真定以北的金兵驻扎情况两眼一抹黑。 情报!呼延庚随手在手边一张纸上记下,是该有个情报机构了。不然自己对汴梁的情况的了解要慢上一个月,对金兵的进展也不了解。但谁来负责情报呢?自己对如何构建情报组织不了解,带来的几本书上也没有写。 这时,张婵推门进来,给他送来一碗汤饼。 “黛绢做的?” “我做的。” “原来是夫人亲手做的,那还是难得。”呼延庚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 “怎么样?” “不错。”呼延庚也饿了,三口两口把汤饼吃完。 张婵看着桌上摊开的地图册:“这次又要去什么地方?” “河东的北边。云州路。” “就是幽云十六州的那个云州吗?” “是啊。” “那么远?官人多久才能回来?” “快的话,半个月吧。”按照呼延庚刚看着地图考虑的行进道路,除非来去一刻都不耽搁,一到飞狐陉就往回走,半个月差不多。但他真不忍心把时间再说长了。 张婵已经流下泪来:“金兵来了要去打仗,金兵退了还要去打仗,安安稳稳的呆在家里从来不超过十天……” 呼延庚想劝她,张婵道:“你都不必说,父亲尚在京东西路,为你后援,我也知道若金贼不灭,永无宁日,但我就是心里难受……” 呼延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轻轻地抱着自己的妻子,让她伏在自己胸前哭泣。 “我此去云州,夫人可想要什么礼物?” “礼物?” “是啊,五月,夫人就十六岁了,为夫自当送一件礼物给夫人的。” “我不要什么礼物,只要……” 呼延庚轻轻捂住张婵的嘴巴:“夫人休得树旗。” “树旗?什么旗?” “不要说了。云州盛产良马,我为夫人带一匹小马驹回来便是。” 谢谢大家的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十九节 北上支队 呼延庚整顿军马,带了一个指挥的陷阵营和一个指挥的轻骑。随着右军本部的士卒都调往各团练厢做押正什长伍长,右军剩下的只有两千人,正式改称背嵬军。呼延庚带出来一千人马。高宠为背嵬军统制兼骑军统制,武松为陷阵营指挥使。 他乘船先到深州,与普六茹伯盛派来的第十一团汇合,十一团团司马是阳继忠。他原为府州军一名下级骑兵军官,善使一杆大枪,随折可求救援太原失败,不得已落草雁北山区,与一班溃兵靠抢土匪维生。 在和尚洞大会时,阳继忠加入了红巾军,在普六茹伯盛麾下,因为他曾在雁北山区落草,对雁门、代北的地形都很熟悉,普六茹伯盛便把他派来了。 阳续忠见到呼延庚,单膝跪下,捧上一方印信。呼延庚一看,是天雄镇抚使的印信。上次普六茹伯盛到沧州的时候,就想把印信交给呼延庚,但呼延庚没要,这一次他又让阳继忠带了过来。 现在呼延庚下属三千五百人,组成北上支队,在深州统一上船,沿着滹沱河向上游行进。滹沱河在过了深州后,上游方向转向西北,穿过真定东北部,进入太行山区。 真定现在被金兵占据,但完颜讹里朵所部损失惨重,主力已经返回塞外休整。呼延庚下属连人带马加粮草军械,整整六十条船。这样宏大的船队,绝非真定留守的几百金兵和几千签军胆敢阻拦。 呼延庚也不生事,船队快速通过金兵占领区,进入太行山区。 呼延庚通过得太过迅速,金兵也未来得及在沿河布防,北上支队无惊无险,到达代州五台县外围。 北上支队在五台县外的一处河滩上下船,独轮车推着军资粮草,军汉们背着兵器铠甲,排成四列纵队,晓行夜宿,来到五台山寺庙。五台山是我国著名的佛教圣地。山上分布着三百多座寺庙,共有和尚数千人。 呼延庚先派出两名亲兵上山给普济寺方丈送信,约定明日上山拜访。 第二天,呼延庚快到五台山寺庙时,只见庙外广场上人山人海,旗姗招展,鼓乐喧天,几千名和尚身披襄装,手持笙箫锣鼓,排着一列列整齐的队伍。他们如此隆重,莫非是在办什么大事吗? 呼延庚正疑惑不解时,打前站的亲兵来到跟前报告,说和尚们听说朝廷官军要在这里住宿,正列队欢迎呢。呼延庚把队伍安排在山坡休息,便和阳继忠,高宠,武松带着十几个人来到广场,顷刻鼓乐齐鸣。 钟声再起,主持和尚双手合十。快步前来迎接,陪同呼延庚走过乐队行列,来到一排椅子边就座。 老主持兴奋地说:“久闻呼将军大名,盘秀山谷大捷声振华夏,贫僧早有所闻,而今目睹尊颜,不胜荣幸之至“”说罢,让小僧送上清茶,请呼延庚一行品尝. “打扰了,给大师添麻烦了,呼延庚也按佛家礼节,双手合十,说,“我呼延庚到了五台山,是为了抗击金贼,希望大师能助我一臂之力。共同抗敌。” 主持说“我佛慈悲,讲的是普渡众生。而今索虏,灭我中华,逆天行道。我们是出家人,但没有出世,支持朝廷官军抗战,责无旁贷。呼将军有何困难,一呼百应,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愿尽微薄之力。” 两个人谈得十分融洽,中午,老主持请呼延庚一行吃了一顿斋饭。饭后,老主持道:“呼将军,山上的僧人久慕王师,请将军为僧众们训话”。 呼延庚想,我和你们这些和尚有什么好说的?菩提树明镜台吗?但眼下也不能推却,让僧众们失望。 刚要开口,却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些和尚,最后他说: “师父们。”他这一开口,引起了一阵小小的喧哗。师父是个很尊贵的称呼,在场的大多数出家人是不能被称作师父的。 “师傅们通晓典籍,晓畅事理,本轮不到我这个军汉来说什么。但索虏们已经占领了太原,攻克了隆德,南到汴梁,北到雄州,都在受到索虏的荼毒。我请师傅们随我下山,不在上阵杀敌,而是重在救助安抚困苦的百姓。” 这时,边上站出来一个年老的僧人,看袈裟是五台山上哪一座丛林的主持,这老僧人道:“山上的年轻僧众,都要下山与金贼厮杀。老衲以为,此事有违出家人的慈悲之心。我等出家人与世无争,官府是宋人还是女真人,我等都是一心礼佛,不问世事。” “山下百姓是活是死,也与大师无关吗?”呼延庚追问,“五台山周围百里的田地,都是各大丛林的田产,被金人占去,也与大师无关吗?” 在把这个老僧人堵回去以后,呼延庚号召和尚们参军:“五台山与官军素有渊源。远的不说太宗真宗年间救助过我河东将士,就是现在我呼延庚麾下,也有近百五台弟子,五台山的智深大师,更是被朝廷封为武节大夫,团练司马。” 呼延庚又从身边的随从中拉出一人来:“你们谁认识他?” 台下有僧人说:“宝器和尚?” “一年多不见踪影,原来从军去了。” “杀一人救一人的宝器和尚?” 鲁智深从五台山去救援汾州的时候,就带着宝器和尚这个云游僧人。宝器医术高强,侠肝义胆,在五台山上救治过许多患病的僧人,许多人都认识他。 宝器和尚大声讲述了自己从军的经历,他在呼延庚麾下主要担任医官,现在也是正八品的郎官。 当场有数百名和尚要求参加朝廷官军。呼延庚和老主持协商,除了三百名参加朝廷官军外,其余的派人组织成自卫团,练习刀枪棍棒,随时准备加入官军。 应老主持之邀,呼延庚带着随从在普济寺小住几天。这几天中,呼延庚派出到西北面的飞狐陉和南面的雁门关探听情况。 五台县没有多少金兵驻军,但如果把五台县打下来,惊动了南北两面的金兵,就颇为麻烦。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说,“但我们在这里,只有三千五百人,北面是金国西京大同路,驻有重兵,南面的太原由金兵悍将完颜银术可驻守,靠我们一支孤军,南北两面的金兵同时来攻,我们很难抵挡。列位可有什么主意?” 阳继忠道:“额以前在雁北代州做马贼,知道雁门关南北两面的金兵,都自顾自儿。文人说话,那就叫扫自家雪。” “各人自扫门前雪?” “对,就是这个话,咱们在雁门关南面劫了金兵大队,只要过了雁门关,太原的金贼就不追了。咱们在北边被逼急了,跑到雁门关南边,北边也就不追了。” 呼延庚指着地图说道::“雁门关,为长城之要口。北临大同,南抵忻口、太原,西接宁武偏关,东接紫荆关、倒马关。雁门关乃兵家必争之关口,向南虎视忻口、太原。现金军已占领雁门关,因此,也是我必争之关。只要拿下雁门关,便可方便的南北机动。” 金兵在雁门关驻守过一段时间,但随着太原以北的义军逐渐溃散,雁门关的金兵也跟着南下劫掠。 “如果把雁门关附近的金兵消灭掉,咱们能清静好长一段时间,救援飞狐陉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呼延庚一指阳继忠,“这一仗,你负责。” 根据乡民的线报,有一股金兵的辎重队,长期往来于原平县,这是附近最大股的金兵了。阳继忠率领部队抵达原平以西南北大常、永兴村。等候了几天,果然见到几百金兵押送着上千民夫,赶着几百辆大车往忻口行进 阳继忠道:“金贼如此大意。前后都没有哨探,我们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对,让金贼尝尝我铁血大宋的厉害,”阳继忠身边一个叫雨田渊的长枪手捏着拳头说。在普六茹伯盛为天雄镇抚使后,手下红巾的基本装备如长枪直刀之类基本补齐了。加上呼延庚给补充的装备,阳继忠的第十一团,是一个装备三百辆独轮车的标准团。 深夜时分,天空一片漆黑,金贼们都在梦乡之中,阳继忠一声令下,全团向金军发起猛烈的攻击,火箭的燃烧声,手雷的爆炸声和战士冲天喊杀声,吓得金贼抱头逃窜。黎明时分,清扫战场,消灭金贼三百余人,夺得辎重大车两百辆。 接着他们又在卫村袭击金军,打死金贼五十余人。 但忻口北面的战斗惊动了金兵,忻州女真孛堇石家奴的反应出人意料的迅速,他率领自己本部猛安两千人追击而来。 金兵气势汹汹而来,呼延庚有点犹豫,两千女真猛安啊,还是比较难对付的,而且火箭等物资用一点少一点,没法补充。他还担负着救援马扩的任务。如果真的像阳继忠所说,只要躲到雁门关北面,金兵就不再追击,那退过雁门关北上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但就这样退走,岂不是在金兵面前示弱了?五台山的和尚们,会怎么看自己和这支部队? 大家还是多多评论啊。给本书更多思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节 雁门关 雁门关的南面,有一道著名的深沟——黑石沟,本是一条河道,河流枯竭后,只留下这道大沟。 沟壁是倾斜的,有的坡段,如果小心的行走,可以爬上爬下。 呼延庚命人在黑石沟里正对雁门关的方向,挖下六道弯曲的壕沟。这些壕沟之间的通道,互相错开,金兵要通过壕沟,必须在每两道壕沟之间横向运动半里地。 黑石沟前,数百匹战马驻足观望着,口鼻中喷吐着热气,四足不停在地面上捣踏,然而马的主人们却始终紧紧攥着缰绳,不肯轻易松开。 约一个谋克金军骑兵,统一披挂着骑兵甲,在壕沟前小心翼翼地审视着雁门关方向的敌情,四周不断有骑术精湛的轻骑自大路两侧返回队中,向上级军官流水般报告着周围方向上的敌情。 在关墙上隐蔽着的呼延庚等军官此刻只能看得见这些骑兵,却看不到敌人的营寨。 眼前的敌人极其老道,他们将营地扎在了宋军的视力范围之外,这样既可以有效地避免营地遭受突袭,还能够另敌军摸不清虚实。 高宠率领轻骑与忻州的金兵冲突了几次,慢慢将他们诱向雁门关。 石家奴的直属谋克对面是一支由无数百战余生的老兵组成的部队,与其正面野战肉搏无疑是极不明智的,充分利用壕沟障碍和远射武器给予他们最大的杀伤,这才是正确的战法。 而阳继忠手下的那些红巾,则可以先观摩战斗,学习战斗,在战斗中成长。 石家奴在弥缝着眼睛打量。城头上的呼字大旗表明了对手的身份。呼延庚,那个击败过完颜银术可,完颜粘罕,完颜讹里朵,迫退过完颜娄室,据说完颜斡离不的死也和他有点关系。 这个难缠的敌人如今就躲在这道已经毁弃的关隘背后。 石家奴知道,金军中许多人都对这个塞外姓的家伙心怀戒意。虽然他还没有与此人正面对阵,但关前那六道挖得极为诡异的壕沟却已经显示出了此人的阴险和毒辣。 宋军善箭,九长一短,众所周知。石家奴相信,只要自己下属一旦小心翼翼迈入了那个由致密的壕沟和恶毒的通道构成的死亡地带,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所有的骑兵不是翻下壕沟就是在狭窄曲折的通道上变成活靶子。这道壕沟防线特意留下了通行的道路,目的就是引诱自己的骑兵勇士进入这一地域。 在弓弩的射程之内,骑兵为了不至于顺着河道滚下去,必定小心翼翼的下坡而被迫缓缓而行,而且必须排着队一匹一匹马那么往前挪。沟的底部还有壕沟…… 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了,看着阴云密布的苍穹,呼延庚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看来今夜注定将是个没有月光的夜晚了。敌人之所以一直在壕沟前耐心等待,等的应该就是这个,看来今晚一场恶战是不可避免的了。 现在不是春天吗,怎么看起来要下暴雨的样子?看着头顶的浓云,呼延庚腹诽着天气,好吧,四月底已经勉强能算初夏了。空气中充满了温润潮湿的气息,似乎有点大雨将至的味道。 尽管下雨将会给敌人的进攻造成一定的障碍,一旦下起雨来,火箭不能用,弓弩的弓弦也最好收起来,大家拼刀吧。 随着天色一点一点黯淡下去,阳继忠的两个指挥开始上城,每个人身边都放了一个盛满水的木桶,那是为了防备敌军向城头上投掷火把用的。 从面前的敌人从容不迫等待天黑这一点来判断,呼延庚估计这些敌军在越过壕沟地带时应该不会举火,但是在登城之前这些敌军肯定会点燃火把。 利用夜色的掩护跨越壕沟地带是一回事,在没有月光的夜里摸黑登城则是另外一回事,前者是聪明,后者则是愚蠢而没有常识。 随着天色的变化,城头守军的可视距离在迅速缩短,如今即便是城头上的人再怎么努力的看也已经看不清黑石沟里的情况了,至于敌军的举动,基本上完全看不见了。 只能作出最基本的判断,没有大批的密集的马蹄声响起,敌军大队应该还没有离开。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每个伍长除了自己身边的军汉之外基本上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天空像一口黑沉沉的大锅倒扣在头顶上,密实得一点缝隙都不露,平日里明亮皎洁的月光都被拦在了重重云幕的后面…… 关下突然间传来了一阵响动,似乎是原本坐着休息的士兵们站了起来,随着他们的动作,缀在皮甲上的铁片发出一阵声响,随即似乎有一个人在喊话,离得太远听不清楚。但是城头的人很清楚,敌人要开始攻城了。 翻越黑石沟的行动仍然花费了一些功夫,宋军在黑石沟里布下了铁蒺藜。 一直等到入夜才发起攻击,本来便是为了避免敌军的弓箭给己方造成重大伤亡。不过石家奴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所能够避免的仅仅是大规模的伤亡,个别伤亡是无法完全避免的。敌人的壕沟挖得很有学问,那些预留出的通道使得攻城方即便是明知是死亡陷阱也不得不往里跳。 披着甲胄的铁浮屠要全面翻越这些壕沟实在过于消耗体力了,对于已经在野外呆了一个白天的金军骑兵而言,在攻城前必须有效地节省每一分体力。 因此当攻击命令下达后,最先出动的是五百签军。石家奴的这个猛安两千人出头,只有他的直属谋克是女真人,另外契丹、奚、渤海大约有四百人,强征到猛安中的草原蛮部有六七百人,最后是一千签军。 刚刚走下黑石沟的河道,踩到铁蒺藜的签军就停了下来,抱着脚哀嚎,身后的草原蛮部用刀砍死了几个倒霉鬼,驱赶着他们继续前行。 从第一道壕沟开始,所有的金兵都开始谨慎起来了,一方面因为天黑,又不能举火,行动过快的话容易不小心跌进壕沟,另外一方面这些金兵都知道城头上的敌军一定会用弩箭封锁这些通道,因此穿越下面的六道通道时需要极为小心。 不过第二道壕沟同样布满铁蒺藜,扎伤了许多签军,这些签军一瘸一拐的往前走,不时有人滚下壕沟。但宋军没有放箭。 片刻之后,金兵们已经穿越了第三道壕沟,这段路程的一半已经走完。 城头上依然没有动静。 金兵们继续向前,第四道第五道壕沟也被毫无悬念地跨越了。 到这时候,前面的签军和后续的草原诸部每个人心中都明白城头的弓箭手究竟在等待什么了。草原蛮部的临时首领合不勒知道,敌人的弓箭明显是准备着在那里进行阻击的。如果越来越多的士兵被集中在两道壕沟之间这方寸之地上,敌人的弓箭根本不用瞄准,哪怕在黑夜中也能够给己方军队造成重大杀伤。 领头的金军军官没有丝毫的迟疑,一挥手,让自己的部属驱赶着签军大步跑动着向壕沟中央的通道冲去。 这时,雁门关的城门打开了,冲出来一个长枪和旁牌的花装队,旁牌手在前,长枪手在后,直接黑石沟的北岸,正对壕沟中央的通道。 旁牌手到了岸边,指挥使一声号令,两百名旁牌手齐齐的将旁牌往下一扎,旁牌形成了一道木墙,正好堵住壕沟中央的通道。 五百签军在前,其他各个谋克在后,河道里密密麻麻的挤了至少八百人,对这样密集的人群,根本不用瞄准,关上的宋军开始抛射。 宋军有意避开冲在前面的签军,因为怕误伤自己人,而在黑石沟边上的旁牌木墙后面伸出一支支长枪,攒杀着面前的签军。 “咻——” 又是一拨箭矢射了下来,几名金兵伴着惨叫声,翻身掉下了壕沟。 而在黑石沟岸边的,虽然是红巾,但和他们面对面的是签军,战斗意志比红巾差远了,现在签军身后的金兵忙于应付天上的箭矢,无暇用刀来督战了。 签军的身后没有刀,面前却有三百杆长枪在疯狂的攒刺,面前的红巾变得比身后的草原太君们更可怕。终于有签军受不了了,转头逃跑。 合不勒带领草原诸部在签军身后督阵,他一刀砍死一个逃跑者,但更多的逃跑者涌来,将他推到壕沟里。 几百名要逃跑的人绝不是同样数量的督战队可以拦住的。在几条壕沟构成的狭窄地带上,如果拦截的金兵不掉转头往回跑,就会被逃跑的签军冲到壕沟里,断无生理。 于是来自草原的猛士们也只好调头偷跑。 但回去的路同样充满铁蒺藜,天上是宋军漫射的箭矢。踩中铁蒺藜的人如果忍不住蹲下看自己的脚,就会被自己人活活踩死。 合不勒踩中了铁蒺藜,他忍着痛,推着身前的人。前面的人吃不住力,被推倒在地,勇敢的合不勒挂着铁蒺藜的脚一下踩在他的身上,铁蒺藜扎在地上的那根尖刺刺进倒下者的腹部。这个倒霉蛋的惨叫声又被几只脚踩了回去。 而合不勒将铁蒺藜留在倒霉蛋身上之后,被身边的人推挤着,踉踉跄跄的坚持着没有倒下,回到了黑石沟的南岸。 求宣传、收藏和月票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一节 飞狐陉 “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呼延庚评价着前方狼奔豕突的金兵,“半夜爬壕攻城的,都是脑子进水。” 在金兵退回黑石沟以南后,石家奴命令打起火把,好让金兵休整。但他却不知道,就在黑石沟一里之外的群山之后,高宠的骑兵正在等待。见到火把燃起,己方不会有敌暗我明的危险,他也令骑军打起火把,从山后杀出来。 一条火龙迅速冲进金兵的队列里,而金兵刚刚从黑石沟溃退下来,还未回过神来,就被高宠补了一刀。 石家奴再也收不拢队伍,签军一哄而散,契丹人、渤海人、奚人、草原诸部争先恐后的逃走。两千金兵全军而溃。此战斩首四百,俘虏三百。俘虏多半是掉到壕沟里摔伤的签军。 呼延庚先把俘虏中的女真人挑出来,只有寥寥几个,呼延庚问了句:“你们宁死不降的了。”未等他们答话,便挥手拖下去砍了。 随后,他对跪在面前的签军说道:“洒家从不杀俘,最敬慕宁死不降的好汉,你们若是不降,我就用白馍馍养着你们。但想来你们都是宁死不屈的了。” 签军跪在地上,纷纷大喊:“小人愿降。”“小人是被金贼强征来的。”“可算见着王师了。” 呼延庚下令将俘虏当做民夫,全军往飞狐陉进发。他没有留下守军防守雁门关。一来忻州的金兵吃了这个大亏,再来之前肯定要先去太原求援,一来二去至少半个月。二来太原的金兵要来攻打,他留兵少了守不住,留兵多了则飞狐陉解围的兵力未免不足,故而干脆放弃雁门关。 整个北上支队当天中午下雁门关,第二天到五台县城,呼延庚到达的时候,高宠和武松已经把五台县打了下来。全军在五台县休整一晚,次日登船,沿着滹沱河直抵瓶形寨。 瓶形寨位于恒山、燕山和太行山三座山之间。太行山与燕山构成飞狐陉的东段,如同一个瓶颈,而恒山、燕山,太行山在飞狐陉的西面构成一个罐子般山谷,如同瓶身,瓶形寨就在瓶颈和瓶身交接的地方。 此寨如若驻军,对东面瓶颈方向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对西面的瓶身,则是完全封住了北面恒山与燕山之间,西面太行山与恒山之间两个出口。 军汉们都在抢修废弃已久的瓶形寨城。 “将主呢?”高宠问武松。 “将主在山上,说是要凭吊一番。” 高宠想了想:“瓶形寨虽说地势险要,但辽军金军都没打到过这里来,有什么好凭吊的。” “不知道,将主非常人,非武二郎这等粗胚能够猜度。” 这时,就见山上下来一名亲兵:“武制使,将主让你送一封信去黑风堡。” 黑风堡在飞狐陉东面入口处,马扩赵邦杰等人就据守在那里。大部队在飞狐陉这种狭长地带行军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呼延庚让武松就带两个伴当,去给马扩送信。 武松穿了一件皮甲,将七叶锤背在背后,腰刀挂在腰间就出发了。 五天后,武松带着马扩、赵邦杰一行人回到了瓶形寨。呼延庚看到马扩的麾下,头脑里蹦出来一个词:凄惨! 当初和尚洞大会,马扩赵邦杰二人麾下聚集河北河东豪杰,号称十万,五百家山寨,现在跟着马扩到瓶形寨的,不过一千余人,人人带伤。 呼延庚让马扩的部属到寨中歇息,和马扩、赵邦杰等头领落座,问起这一年来的情形。 马扩等人以和尚洞为根基,不断袭扰定州、真定等地的金兵。金兵负责绥靖地方的,是完颜闍母所率的硬军。这硬军是完颜阿骨打的亲卫为老班底组成,打仗着实厉害,若是正面对战,几万义军也打不下来。马扩等人一直仰仗地形周旋。 完颜闍母也是打老了仗的,从来不上两次同样的当。经过大半年的追剿,马扩麾下战死的,心灰意冷散去的越来越多,和尚洞老营也没守住,最后不得不退到飞狐陉中来,千余人以黑风堡据守。 马扩叹了口气:“我等放弃黑风堡,之后不久,就见黑风堡浓烟四起,想来是被完颜闍母焚毁了。” “待完颜闍母追来,定要在瓶形寨给他一个教训。” 完颜闍母站在瓶形寨前方三里远的山上,向着瓶形寨眺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是指这种地方。 也难怪辽军中完全找不到沿着飞狐陉机动的战例,宋军卡死了瓶形寨,就完全堵住了飞狐陉。完颜闍母感到自己烧了黑风堡还不够,一定要把瓶形寨夷为平地。 他仔细观察着瓶形寨的布局,除了燕山和太行山之间的峡谷正当道有一座大寨以外,在两侧的山上还各有一段寨墙,幸好看起来宋军放弃瓶形寨也有好几十年,两侧山上的寨墙都坍塌了,只有一些残垣断壁。 飞狐陉中实在难走,金兵没有带任何器械,粮草运输也慢,两侧都是山地,伐木也不方便,眼下可来不及打造七梢炮等攻城器械。 于是,只能靠硬军士卒爬城强攻。幸好一万硬军,要么是生女真,要么是忠心耿耿勇悍难当的熟女真,要么是从契丹渤海等剃发改族的假女真,每个人都能以一当百,只要杀进寨墙去,不愁破不了寨子。 在寨子的前面,蜿蜒着六道壕沟,壕沟的开口特别狭小,而且互相错开,要越过壕沟,就得在寨墙正面横向跑动。 几十名铁浮屠为前锋,完颜闍母希望他们身上的铁甲,能够挡住宋军的弓箭。 铁浮屠们最先越过第一道壕沟,宋军没有动静。着皮甲的金兵跟进。 铁浮屠们绕过了第二道,第三道壕沟,宋军还是没有动静。 铁浮屠绕过了全部六道壕沟,壕沟间的通道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金兵。 宋军的弓弦响了。 第六道壕沟距离瓶形寨的寨墙不过五十步,寨墙上射来的箭矢已经足以穿透铁甲 而且不止正面,两侧的山上一时间也是箭如飞蝗。身经百战的铁浮屠们立即做出了判断,正面的弓箭负责封锁阻挡铁浮屠们登城,而两侧的弓箭则负责对两道壕沟之间进行覆盖射击。应该说,这个判断已经基本接近甚至就是真相了。 从弓箭的密度来看,两侧的山上大约各有五百名以上的射手。而正面则有近千名射手。 和尚洞的反贼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能穿透铁甲的长尾箭从各个方向飞来,见鬼的反贼们到底有多少神臂弓啊。 按照寨墙的宽度计算,如果每个垛口两架神臂弓,整座城关上应当部署了不下三百架弓箭。即使是按照最保守的估计,这三百架弓箭也应该最少能够交换三百名名金兵的性命, 而现在顶在最前面的,是宝贵的铁浮屠。 此刻前进,就可能会在攻城之前损失全军半数以上的铁浮屠,在未来的攻城战中,这将极为吃亏。 但是负责前锋指挥的完颜扈左手高举盾牌遮住自己,高声大呼,催促前队猛冲。 他这番思索花费了点功夫,后续的部队已经很识趣地不在向前运动了,完颜闍母知道自己站的比较远,无法直接指挥前面的部队,因此并不在这个时候一味地派传令兵催促进攻。 他相信自己家铁浮屠的辨别力和判断力,更相信这些精英的勇气和智慧。 宋军的弓矢还在继续,队伍中又是惨叫连连,不断有人倒下,翻倒在壕沟里。 宋军的弓箭的确密集,但却不是全无间隙,还是有机可乘的,完颜扈咬了咬牙,高举着盾牌向前冲。 已经贴近寨墙了,盾牌几乎被弓矢射散,完颜扈猛地跃起,冲到寨墙下,这时寨墙上射击的死角,而两侧山上的弓箭则忙着收割壕沟之间的金兵生命。 没有人能射中完颜扈。他没有遇到任何弩箭的攻击。但“咻”“咻”的弩箭射击声不断响起。铁浮屠们离寨墙都不远了,宋军的神臂弓如同顶着铁浮屠的脑门发射一般,箭矢直接穿透盾牌,有的直接把铁浮屠的手钉在盾牌上。 而没有落在盾牌上的箭矢,则一定会收获一个铁浮屠的生命。 一个还比较年轻的铁浮屠被射中了大腿,硬是咬着牙一路爬了过来,中间还被自己的队友不小心踩了一脚,五脏内服有一种被踩碎了的感觉,不过踩到他的的那个铁浮屠队友下一刻便一声不吭地栽进了壕沟中,相比之下,伏倒在地上的他已经很幸运了。 完颜扈想明白了自己该做点什么,他打了个滚,身体半跪了起来,他现在丝毫不担心正面会有弓箭射下来了他处于寨墙的死角。他摘下了背在背后的拓木弓,眼睛斜觑着城楼上那个不断发出弩弦嗡鸣的位置,伸手抽出了一支狼牙箭,一瞬间已然引满了弓,两指一松,箭矢发出一声轻响,离弦激射而去。 宋军都在寨墙后,这一箭只能干扰一下。 这时,终于有三十个铁浮屠到达了寨墙下。 求宣传,求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二节 代州 寨墙不是城墙,并不太高,完颜扈打了几个手势,一半的铁浮屠半蹲下,另一半铁浮屠右手握着兵器,随后先一脚踩在同伴的双手上,后一脚踩着同伴的肩膀,左手在寨墙上一拉,全身铁甲的铁浮屠就这样窜上了寨墙。 他们的确武艺高强,灵活强健,几十斤的全身甲也没阻碍他们攀爬。 完颜扈看着这些铁浮屠窜上墙头,有两三个人当即被长枪捅了下来,但十余人成功跳下寨墙,他听见了喊杀声,只要这喊杀声就够了,先上墙的铁浮屠只需要阻断墙边的宋军一小会,援军就会接着登城。 墙上这一块的弓箭射击果然暂停了,墙根下的十几名铁浮屠往上扔出飞爪,挂在墙边,包括完颜扈在内,所有铁浮屠都顺着绳索往上爬。 完颜扈本是契丹贵族,在辽灭后拜完颜闍母为义父,改姓完颜。颇得金国信重,在硬军中亲领铁浮屠。完颜扈感激知遇之恩,要为金国立下大功,压倒真正姓完颜的人。 完颜扈跳上城头,发现眼前的城墙上,几十名宋军布置了三个小阵,每个小阵六杆长枪在后,四名旁牌手在前,先上来的一干铁浮屠已经被宋军斩杀干净。 完颜扈举刀就向一个宋军的旁牌手杀去,还未到跟前,迎面刺来一杆长枪,完颜扈从背后抽出另一把长刀,挡开长枪,这时另一杆长枪刺来,完颜扈右手用刀架开。 这时,当面的旁牌手一把直刀劈来,完颜扈一躲,险险避开,胸腔已经中了一枪。刺中他的第三排枪兵大叫:“自古枪兵幸运低,让你尝尝我铁血大宋的厉害。” 上城的铁浮屠很快就被全部解决了,在壕沟间的金兵也死伤惨重,完颜闍母不得已,只能先把人撤 “要解决寨子里的宋军,只能先把两侧的山打下来。”完颜闍母不肯认输,女真硬军,阿骨打亲卫,从未在一刀一枪的正面搏杀中失败过。 他向两侧各派出一个千人队,每队中都夹杂了百余名铁浮屠。金兵们顺着山势仰攻,眼看到了离山上宋军五十步以内,山上宋军突然搬出几十个箱子来。 豹影横奔箭,飞火如流星,将两侧山上的金兵都扫下山来。 山上,一员大将手持银锏,高呼:“索虏,你敢爬上来吗?” 完颜闍母见到火箭,才明白宋军已经来了援军。他虽然勇猛,却知兵,见地势对自己不利,宋军又有援军和新武器,他就率领硬军撤退了。 这一仗,斩首千余。 击退了完颜闍母后,瓶形寨虽然险要,但并不能久守,敌人只要把三个谷口堵上,饿也饿死宋军了。 呼延庚暂时退到繁峙县,派出探马,探寻飞狐陉和井陉两端的情况,马扩也派出属下四处找寻失散的红巾,慢慢在繁峙县聚集了四千多义军。 呼延庚顺着滹沱河,扫荡了沿岸的雁门,崞县等地,将整个代州基本肃清,正式将雁门关和瓶形寨控制在手上 从原平金兵劫夺的粮草足够万人支撑一段时间,为了粮食,太行山中的各山寨慢慢的向着繁峙和五台县聚集。随即,他下令普六茹伯盛顺着滹沱河,带着第十二团到代州汇合。 代州北临大同,南拒太原,处于金兵的两面夹攻之中,故而呼延庚不准备死守县城,而是将来依附的居民沿着太行山河五台山安置。 “代州算是洒家的老家,”呼延庚笑呵呵的和马扩闲聊,“还是后汉的时候,呼家就世镇代州了。要不是太宗朝灭了北汉,我祖呼延赞为了让朝廷放心,自愿入京,洒家说不定像府州折家一样,继续世镇代州呢。” 正说着,突然亲兵来报,有千余老弱妇孺,在一位女子的带领下,前来投奔。 呼延庚和马扩前去迎接,这是一支妇孺组成的流民。一个衣着破烂的年轻少女,约莫十七八岁,领着他们。少女面色困顿,身上却系着一柄长剑。 “男人们呢?”他看着这个满面尘土的少女问道。从队伍中零零罗罗的走出来五百多男性,有半大的孩子,有壮年,有老年,他们都同样的特点,满身是伤。 “我等本是忻州,代州左近的居民,代州忻州失陷以后,居民都跑到山里,男子有的死了,有的被金贼抓走做了壮丁,有的抛下老弱跑掉了。”少女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极力的装出平静,仿佛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好像不是这么简单吧。”呼延庚本来想揭穿谎言,但是却忍住了。“你是他们的首领?叫什么名字?” “折月岚。” “原来是宁国夫人?”呼延庚轻声呼道。他确实有些吃惊。 “吾未获诰命,将军不要如此称呼。” 现在的折月岚当然还不是宁国夫人。折月岚原是雁门关守将折可与的小女儿,人称折家三姐。在金兵南下攻取雁门关后,折可与力战被俘。金兵仰慕折家的威名,希望劝说折可与投降。 折可与也严词拒绝,骂道“我八叶世守之家,岂肯负国,败坏家声?尔等无知畜类,不如早早杀我。”他就被处死了。 在另一个时空,折月岚带领六百多妇孺南归,而折月岚已经和麟州杨家的杨居中订婚,杨居中在建炎元年殉国,折月岚以杨家妇终身守节,被封为宁国夫人。可见在南宋朝廷眼中,保护六百妇孺远不如守节重要。 “进城吧,孩子们恐怕累坏了。”这样的流民队伍,恐怕除了自己,没有谁会收纳。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多少这样的流民队伍,最终被湮灭在血泊之中。他们中,除了少数的女性屈辱的活下来之外,其他的恐怕不堪想象。 在安顿好折月岚之后,马扩和赵邦杰一同来找呼延庚:“将军,折月岚所携来千余人,既不能上阵,又无力劳作,只是一张张嘴巴,该如何是好。” “马防使,赵武节,你们就没一点恻隐之心?”他称呼二人官阶,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兄弟相称,已经显示了他的不满。“非关恻隐之心,只是代州都是山地,出产贫瘠,现在已经超过一万兵马,人吃马嚼,粮草只能支持到七月。” “七月就能收夏粮了。” “但怕有意外,河东本非产粮之地,要从河北运粮,损耗本来就重,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 “我们只在代州少歇,近几日就要想办法往东南井陉方向发展。如果一万军汉都吃不饱,也不多这一千人。” “将军,金兵来攻,这些女子拖累,我等转移不便。”赵邦杰道,“末将非是不愿接纳妇孺,只是想请将主将这些妇孺转移到河间去。” “此事容再议。” 迎接这些妇孺地宴会在晚上进行,说是宴会,不过还是平日地那些食物,只不过多增加了一些死马的肉罢了。 那些没有什么头脑地军汉们,看到这么一大群女子进入营地,高兴起来。 而折月岚注意到马扩冲到愁容,她走上前来,对马扩行了个礼:“久闻马防使大名,为朝廷收复燕云之地,真伟业也。” 折月岚说得真诚,马扩听起来却不是滋味:“为金贼所趁,不提也罢。” “难怪马防使郁郁寡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马防使已尽到自己的职责,有何必自责。” “马某非是自责,而是贵属到来,一来粮食不济,二来兵战凶危,恐对贵部的妇孺照顾不周。” “是啊,我军转战甚多,我军转战之时,不管何人不能跟上,我等都会弃之不理。姑娘所领人众,多有孩子,恐怕避走不及。”赵邦杰在一旁说得更冷酷些。当初和尚洞等地聚义,何尝没有妇孺,但现在这些妇孺都不知流落到了哪里。 原来如此。折月岚一笑,“马防使放心,我折家八叶报国之家,岂会为别人的拖累。马防使可愿下场一试。”说完,折月岚将她随身的佩剑解了下来:“请防使借我一弓一箭。” 折月岚弯弓搭箭,呼延庚在一旁看着,见她居然左手如托满月,右手如怀抱婴儿,一石弓拉满了。 嗖!箭矢直接穿过大堂门口,直奔县衙大门,大门外有一根旗杆,箭矢钉在旗杆上。 好!采声大作。 “我们辗转数年,女子也早已习武防身。上能骑马,下能拉弓,一般男子恐怕也有所不及。”呼延庚早看这些比之一般女子女子更加坚韧。却不曾想到折月岚如此自夸。“我等久在山林,也曾以抛矛以猎野兽,来日请将军观之?” “女子成军,倒也不必,不过三娘子可否为我军代管老营。” 五台山南北两面都有金兵的重兵,此地多半不可久留,而一支不断移动的军队,或者说流寇,一定要有一个老营。老营就是流寇的家,不仅仅是实体的,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依托。 一支没有老营的流寇,人就会越打越少,最终烟消云散。 “恭敬不如从命。” 求收藏,求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三节 老营 折月岚洗漱之后,仪容娟秀。颇有美貌。军中甚至流传因为呼延庚看穿折月岚的容貌而接纳于她。呼延庚不屑理会,折月岚却大为恼怒。 接下来几天,她便一身戎装,铁甲在身,英姿飒爽,赶到呼延庚处要求不再管理老营,而是担任指挥使。 “在雁门关危急之时,吾也曾披甲上阵,后来关城被攻破,吾左右开弓,逃得一条性命,若是上不得阵,早已随父亲同死。” “洒家知道三娘子的武艺,杨家枪,折家锏,岂有虚名。现在还不到需要女子上阵的时候。”好说歹说,将折月岚哄住,“今日天气晴好,不若你我在城里巡查一番。” 呼延庚提议出去走走,两人没有带亲兵。 出了县衙,街上的景象与初入代州时候,恍若隔世。当日藏在窗后以及门后的人们,看到一行人佩刀戴剑,已经习以为常。常常有曾经镇守城头的壮丁,紧紧的跟上前来拜见。 呼延庚信步走着,轻轻的看着这些古老的木质建筑,到处都是焚烧残留的痕迹,不时有一些刀剑砍上的伤痕。 正说着,几个脸蛋葬兮兮的小孩笑着的从旁边跑了过来,咯咯笑着,一个躺倒在地上,模仿着临死者挣扎的模样,另外一个拿出一把小小的木刀,比划着砍在模仿着的脖子上。刀一挨着脖子,模仿死者的人立刻停止了挣扎,躺倒在那篇黑漆漆的地上。 远处一个衣衫破烂的汉子冲过来,口中气急败坏的骂着。汉子一把将拿着木刀的小孩抓住,又去抓拿着木刀的小孩,却不想其他人一下子跳开,口中咯咯笑着,然后逃了开来。汉子一时气急,抓着手中孩子,狠狠的打了起来。 孩子被打,立刻嚎啕大哭,汉子打着孩子,自己却陪着眼泪。呼延庚看不下去,上前便要制止,却被折月岚扯了扯衣袖,轻声说道:“这个孩子模仿死者,家人肯定伤心之极,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 看着呼延庚还要说话,却指着那个汉子说道:“看这汉子边打边哭,当有亲人死于不久之前。” 男子打了一会,才有些累了,将哭的声嘶力竭的孩子放在地上,伸手抹去眼泪,这才看到旁边有一个佩刀带剑的人。斟酌了一会,这才走了过来。呼延庚傲然站立,却双手握拳。却见汉子定定看了一会口称恩公,拜倒在地。 虽然不明其意,但呼延庚还是向前扶起汉子,询问是怎么回事。汉子边哭边讲,原来他本是代州百姓,金兵攻占代州时,全家逃跑,孩子的母亲却被抓去,从此失踪。 孩子找他要母亲,他只好骗他说母亲留在城里。现在呼延庚占据代州,男子带着孩子返回家中,孩子见不到母亲,一直吵闹,今日玩耍,却模仿当日逃跑时金兵杀人的模样。他心中气急。 “你为何在此?当日进城之人不是编入红巾了吗?” 汉子面带羞愧,低头说:“我等有子拖累,不敢加入红巾,唯恐万一战死,孺子孤苦无依。” “呵呵,人人皆有子孙,人皆为自己子孙而活,不肯为他人子孙而死,那么只能如同一盘散沙,金兵来时,也只低首就戮,即便有心反抗,也无能为力。你方才说你等,难道代州之中,还有许多如你一样的人?” 他盯着汉子,却不想再逼迫于他,转首走了开了。汉子抱着孩子,看着呼延庚远远的走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往回走的路上,选了一处稍微繁华之地,街上的行人却不是很多,不时有衣衫破烂的小孩在街道上乞讨。看到呼延庚等人衣冠新鲜,这些孩子只是远远的看着,不敢上前乞讨。 一个小孩壮着胆子,走近了几步,见到呼延庚身上的刀枪,惊骇的大叫一声,撒腿就跑。 呼延庚一把将这个小孩抓了过来,小孩拳打脚踢,急于挣脱。他人小力弱,怎么抵的过呼延庚的力气,急切之下哭了出来。哭声将几个正在逃窜的小孩又引了回来,一个大一点的小孩踌躇了一会,一咬牙走了过来。 “他人小力弱,将军不如将我换他,让我去当壮丁吧。”大一点的小孩,两腿不停的打着哆嗦,但是依然强撑着自己把话说完。 呼延庚听他这么一说,仿佛自己要抓壮丁一样,便道:“你力气大些,又有何用,你提也提不动,扛也扛不动”。 “不要吓他,如此年纪,便有英雄之气。”折月岚阻拦道。 呼延庚干笑一下,放下了手中的小孩,小孩子立刻跑到大一点的身边,哇哇大哭。大孩子也不管刚才这一群人还要拉他们做壮丁,就忙着哄小孩。 “三娘子,这代州当有不少孤儿,不如一齐收拢起来。编入红巾如何?”红巾本身就有不少孩童,将这些孩童编组起来,习文习武,也胜于让他们流浪。 “赵武节已嫌弃我等妇孺拖累,又怎会收容更弱小的孩童?” “三娘子心中不平,其实只是口舌之争,何必耿耿于怀。”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三娘子可携带妇孺孩童,随我返回沧州。在此之前,可收拢妇孺流民,以壮声势。”沉吟了半晌,呼延庚开口说话。 “将军不若请一些士子,也好教诲这些孩童。将来这些孩童允文允武,必然是将军一大助力。”折月岚一语道破呼延庚的用心。 呼延庚也不否认,要做一个合格的军阀,必须要有自己的班底。班底的来源之一,就是从小培养的“舍人军”吧。 “那将军何时带我等前往沧州。” “先要在代州打下根基。三娘子,你家世镇代州,便请以你的名义,邀请周边各寨头领家主前来繁峙相会。” 三日后。 “今日请诸位头领到代州,是为议代州大事。众公皆代州人,呼延庚初来匝到,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多多海涵。当今金兵虽已退,但完颜粘罕携数万精兵驻大同,完颜银术可万余金兵驻太原,南北皆有大军,非但拥有金兵之众,契丹渤海多有所从。今若不早谋划,等金兵大众一至,我等自当死无葬身之地。众位皆人中英豪,自当明白来日代州如何。”他看了看众位代州豪强青白的脸,接着道:“完颜粘罕虽强,我等亦非无一战之力,何况今日南面岳无敌连战皆捷,完颜银术可无暇北顾,我等只消阻断大同与太原的联系。我等可连河北,通河西,三河之地光复在望。众位皆不必整日战战兢兢应付金兵之掳掠。” 众人被他说的脸色一喜,一时间忘记了金兵的恐怖,口中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起河东全境光复后的情况。 这时,一个名叫路甲的豪强开口置疑到:“完颜粘罕拥众五万,呼将军手下兵力,不过万人,欲击败完颜粘罕,恐怕想当然尔。我等虽然欲为公出力,但此必死之局面,又能奈何?” 置疑的声音,立刻给众人到了一盆冷水。 武峰接着道:“何况吾听闻,朝廷欲分呼将军之权,呼将军不过平卢镇抚使,主力远在燕京以东,如何与金兵战得?” 普六茹伯盛越众而出:“吾乃天雄镇抚使是也。太行两侧,俱吾辖地,悉听呼将主号令。” “敢问镇府,有何章程?” “我等直取平定,打通井陉,则太行两侧联成一体。” “如此一来,代州谁守?红巾一走,代州必然入金兵之口,代州必定再度沦陷。既如此,我等又何必投朝廷。” “战又不战,走又不走?诸公欲金兵来时,自作两脚羊以饲金兵?”呼延庚以西晋末年的惨状恐吓豪强们。 “呼将军每战必胜,名闻天下,我等此来,也是希望呼将军能给我等做一个保证,给各家寨子指出一条生路。” “此次邀请诸位英豪来此,便是为此事而来。完颜粘罕朽木之才,若能够得代州诸位英豪相助,岂能挡我雷霆一击。” 呼延庚双目炯炯,扫视了众位一眼,又直直的盯着武峰森森的说道:“诸位若不听我号令,呼延庚亦不勉强,只是出了此门之后,呼延庚亦不曾识的诸位。金兵来时,恐也不识的诸位。” 呼延庚眼下名声在外,对金兵还没有败仗,即使神水峡被完颜娄室冲过,外界传言也是从长安城下迫退了金兵第一猛将。他既然这样放话,代州豪强们思量了一番,暂时答应也没什么坏处,大不了等金兵来时再想办法。 “五台山的和尚,平日救助乡里,颇得地方信任,吾也不往各个寨中派遣军汉,而是派遣和尚为副寨主,传我将领,各寨依令而行,可乎?”和尚这个时代还是尊称。 五台山的寺庙本就是代州的大地主,与各路豪强交往也多,看来各寨要养个和尚,倒也不是太难接受。 呼延庚又把天雄镇抚使的大印举起来:“镇抚使有收税之权,以后代州、忻州的赋税,都由镇抚司收取。” 众人一轮了一番,呼延庚道:“吾已去信平阳的河东经制副使张克戬,说明截留税收之事,定不叫大家交两遍税。” 豪强们没人站出来反对。 “第三件事,各寨出有勇武者百人,到繁峙县组建新军。” 求月票,多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四节 联姻 在五月初的太阳底下,醒来过后的呼延庚眯着眼睛,抬头看着太阳。折月岚脸色黑黑的在远处看着他,两个人谁也不肯说话,连亲兵也站的远远的。良久,呼延庚把目光收回,他转过头,看着折月岚那张羞怒交加的脸。 “此话不过赵武节等人随口所说,你何苦如此。如今乱世,漫说联姻,即便父子也不可信。昨日当是我酒醉之后,代州豪强乱中出错罢了。” 昨日与代州豪强约定三事,勉强也罢,敷衍也罢,最终是豪强们都答应了。 折家在代州还是素有威望,酒酣耳热之际,代州豪强便有人大着胆子,提议折家作为代州土著,当为代州各堡寨的大头领,这样代州豪强就有人领头,可以和呼延庚、马扩等人外来户分庭抗礼。 马扩等人自是不允,双方争执起来,赵邦杰道:“我倒是有个想法,吾听闻折家三娘子还没有嫁人,不若在我等几人中择一位联姻,这样便是代州的女婿镇守代州,列位员外可以放心。” 折月岚还未说话,便有代州豪强问道:“折家勋贵之家,当门当户对。” 赵邦杰道:“呼将主也是开国勋贵之家,现都统四镇,莫说与代州折家,就是与府州折家,也配得上。” 折月岚在这种情况下,羞怒交加,一言不发。 呼延庚假装醉酒,心中却有一丝快意。折月岚英姿飒爽,相对高鹭,却多了一丝温婉,相对于张婵,也多了一种万军之中指挥若定的气度。呼延庚心中对她有些钦慕,故而假装酒醉,偷眼观察折月岚的反应。 这样的话题自然是没有结果,但昨天酒宴之后,折月岚没有和呼延庚说话。 她的未婚夫是麟州杨家的杨居中,杨沂中的兄长,比折月岚大十几岁。折可与在金兵南下的风声传来,太原童贯(当时童贯还在太原)又没有援兵,心中已存死志,唯恐女儿没人照顾,仓促间与杨居中定下婚事,为杨居中的继室。 这桩婚事,折月岚本人也不甘不愿,但父亲的遗命,也没法轻易的违背。 昨天酒宴上群雄提出联姻,她没有当即反对,心中未免不是存了重觅佳偶的心思。红巾诸将都是气宇轩昂的好汉,说门第,呼延庚、马扩都是防御使,赵邦杰、普六茹伯盛都是横行诸司,也不辱没折家。 她早上起来,心中空荡荡地,心中还想试探呼延庚一番,看事情是否有眉目。走在门后,却听到马扩等人劝说呼延庚联姻地事情来。 “折三娘子岂能为人做妾?”呼延庚对马扩说,“若非子充兄是陇西赵都护的爱婿,此事你最合适了。” 马扩道:“内子颇得家母爱护,我若再娶,非被家母打死不可,赵大哥……” 赵邦杰连连摆手:“俺就是个农户,国朝勋贵,就算俺没老婆,人家正眼都不会瞧俺,何况咱也有堂客了。” 普六茹伯盛是太后赐婚,眼看就要娶公主,自然不趟这趟浑水。呼延庚正想说话,却不想门“咣当”一声被大力的推开,折月岚怒气冲冲的冲了起来。 她成什么人了,被诸人推来推去?折月岚然后死死的看着呼延庚。呼延庚一阵苦笑,看着诸人一付做了坏事被人发现的模样,只好发话让诸位月老回到军中训练军队。这种事情以后莫要提起。 折月岚却不肯罢休,只是死死的跟着他,也不说话,直到主动和她说话为止。但呼延庚主动开口了,她却站到一丈之外。 呼延庚定定地看着折月岚,直到她脸上升起不自然地红晕,不好意思地将头偏了开了。 “我家中已有妻子,绝不敢唐突佳人。前日让你领妇孺至沧州,也不过是提议。我等终需一个稳妥地根基,不过也不是一时之急。”还是先谈正事吧,折月岚将带着河东红巾的老营去沧州。 “你家中已有妻子么?”折月岚脸色煞白,今日所听到之事情之中,没有事情比这一句话,让她更难以接受。 “你家中妻子还在吗?”。她定了定自己的身体,再次问起。呼延庚这个年纪在宋朝时期,娶妻生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国朝将门,在金兵入侵后,不少应了国破家亡这句话,杨家、折家都是如此。 “她……”呼延庚犹豫了一下,终究狠不下心骗婚,“她在沧州。” 折月岚的眼睛里涌出泪水:“吾已与麟州杨二郎订婚,联姻这等轻薄之语,再也休提。” 又过了几天,代州的各项事务大体成型,赵邦杰守繁峙,其余人分守各县,代州各地的豪强也把家丁送来。多数豪强送了三四十人,意思意思。 呼延庚等人还在繁峙,他走到军营的老营所在,轻轻的扶着一刻树枝。折月岚正操练着一群小小的红巾。他看着孩子们早早成熟的脸,一阵黯然。 抬头望去,夕阳正照耀着这个安静祥和的老营,晚霞灿烂,若火若血。涂洒在孩子们手中的短矛之上。这些孩子已经开始练习长虹之阵。 代州豪强对他敷衍,呼延庚如何看不出来,他只好又找了马扩等人来商议。赵邦杰重提联姻之议,其实这是个非常实惠有效的建议。 “折三娘绝无可能给人做妾,而普通的军汉,只怕折三娘子看不入眼,不如我军将领,与代州诸豪强皆联姻,细线凝结成绳,当可无忧。” 红巾在暂时解决了落脚之地后,就要在地方上建立根本,河东之地田土贫瘠,不适合屯田,眼下暂且采取联姻之策,先将豪强笼络过来,待再次打退金兵,树立威信,在利用姻亲的方式,在各堡寨内部建立新保甲。 “如此,有利之处在于代州诸豪强将同心同德,不利之处,在于我军将困于代州诸豪之利益,挣扎也不可动。” “先如此将就吧”呼延庚想得很清楚,他在代州没有根基,要像当年晋察冀根据地一样发动群众根本不可能,只能借助传统的婚姻和权谋,“我明日与折三娘子一同出城,拜访众位豪强,以安诸位豪强之心。” 繁峙东门,呼延庚骑在马上渐渐的远离县城。马扩与代州豪强程方望、路甲跟在呼延庚的身边。马扩在城门处,直到呼延庚的人影消失不见,马扩才对身边诸人道:“将军如今将代州托付与我等,在将军回来之前,所有人都不得懈怠。” 众人肃声称诺,马扩看了看众人,接着说道:“将军一向不以军法约束,但我军人众渐渐多,杂有顽劣之徒,代州居民多有怨声。” 马扩高声说道:“将军名声仁义,若以刑令约束,则有损来日招揽众人。因而出代州之前,令我约束众人,严肃军纪。勿使我等红巾变成群氓众寇,号令不行。当日汝等众人皆在当场。将军走后,应与我配合。” 众人纷纷应诺。马扩这才有些放心。他本是虎视鹰扬的豪杰,不然也没法做出联金灭辽的伟业,但近两年遭遇太多挫折,他时常感到背后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说他害了大宋江山。 马扩发下命令,心中缺乏底气,看着众人应诺,他才暗自舒了一口气。 看着一众人逐渐散去,马扩登上城头,呼延庚的队伍,已经远远的走开。他的心中有些隐隐不安,或许有事情要发生。 但一想到豪强们已经送了一些兵马示好,心中便有些释然。或许将军还有震慑与安抚代州诸位豪强地意思在里边吧。 代州郊外,野草深深的将大地掩埋起来,山风将野草不时的吹伏在地,众人能够看到在阳光下惨淡的白骨从野草中露了出来。不时有一些破烂的村庄,野草已经淹没了房屋上的稻草。 偶尔经过的几个有人的村寨,还在田地中耕作的人群在惊惶的叫喊声中立刻缩回了被用树木扎起来的寨子之中。 呼延庚和折月岚在最前,高宠带着两百骑兵,武松带着几十名步兵也骑着马,跟在后面大约两百步的距离。都在呼延庚的背嵬军中担任指挥使,武松和高宠也熟悉起来,说话也随意了些。 “高王爷,将主和折家三娘子倒有些像令姐一般情形。” 高宠沉着脸:“镇府是吾家将主,吾姐年纪也长于高宠,他们的事,高宠不好乱说话。” “那王爷你愿不愿意将主成为你姐夫呢?” “吾高家,皇后也出过三个,何曾与人做平妻?只是吾年纪,辈分,都不够插嘴。现下只求,若是将主要娶吾姐,须得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其他的事,吾也多言不得。” 高宠沉默了一会:“将主什么都好,就是将男女之事太过放在心上,以后有可能会耽误大事。” 这时,前面的呼延庚叫道:“各人加把劲,要在天黑之前到达程方望望的坞堡。” 这时,赵邦杰却匆匆的赶了过来。 “将军,方才那老人见我们红巾旗号,战战兢兢,属下再三问起,方才说道几日前后一股贼人流窜,冒红巾旗号,掳掠小寨。因而见到我等才闭寨自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五节 豪强 此地已经深入代州以内,有人假冒红巾,当是从大同或者忻州过境而来。呼延庚想了想,看着赵邦杰有些热切的目光,想来他已经自做主张替他答应众人剿灭流贼。问道:“可知贼人有多少?藏身之地么?” “寨中可派人领路。” “也罢,在代州内冒红巾名号,做有损我红巾之事,我等还是去会会他们。” 大约两刻钟的样子,众人在一个偏僻破落的小村庄见到了老者口中的流贼。显现在眼前的流贼,不过是一群流民,看到村口的人马,不足千人的流民立刻骚动了起来。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大喝了一声,一面大旗从村子里边树立了起来。 众人虽然平日自称红巾,但呼延庚、马扩都是防御使,都有自己的将旗,此时看到“红巾”旗号,无不哑然失笑。村子里边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方才拼凑出五百余人,数十个手中有兵器的壮汉列在阵前,其余人众大多手持木棒。 “传令,喊话让首领出来相见。”这一群流民滞在此地,既不肯前往代州投靠于他,必然有一些古怪。传令兵得到命令,大声的喊了出来。对方队伍之中一个粗豪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确实让这边的首脑去见他。 真是一个胆小鬼,呼延庚心中暗笑。“折月岚,将那面旗帜给我射下来!” 折月岚取出弓箭,搭弓射箭,旗帜应箭而落。刚才还在哄笑的对方大营,立刻燕雀无声。 “再次喊话,让对方首领出来相见。” 对方前排的士兵偷偷的向后面望去,却见对方旗帜下面的几个人正在你推我搡的退让着,好长一萧时间都没有发应。 赵邦杰心情焦急,不耐烦之下,从马上拿出一只短矛,短矛飞出十余丈,“嗖”的一声,插在最前面一个壮汉的前面。壮汉愣了好久一阵,方才大叫“乞~活”,一屁股坐在地上。 “再次喊话,再不出来,假冒我等红巾祸害代州,我等就要进攻了。”传令兵立刻远远的喊了开了。 不一时对方人群分开,三个中年人走了出来,走到呼延庚军的阵列前面,其中一人偷看了一下呼延庚,弯身行礼。呼延庚看三人行为举止并非君子,当下冷哼一声,让赵邦杰问他们的话。 “你们为何在此的假冒代州红巾?从何处而来,欲往何处?” “红巾也需要假冒?当初和尚洞会盟,说凡事奉建炎年号的义军,则以红巾为号。”其中一个反驳到。“怎的此时,反成了我等冒充?” 赵邦杰自诩侠义,本来对这些掳掠的事情就非常厌恶,他下马走到前去,给了那人一脚,那人立刻滚成一团。 呼延庚连忙挥手制止赵邦杰,恶声问道:“我问你们,你等来了几天,为何不去代州投靠,却留在此地假冒红巾掳掠小寨?” 旁边两人见呼延庚色变,嚅嚅几声,“我等是从平阳沿爬山逃来。只想在此地暂时安家,因而没有到前往代州。”呼延庚让赵邦杰再问了几句,才明白此刻完颜银术可全部并完颜粘罕的一部分援军,正在南面攻打平阳府。平阳府是河东经制副使张克戬的驻地,眼下王彦、岳飞等部都在附近参战。 因为缺粮,金兵正在平阳一带四处驱民掳掠,大量民众流亡。一部分民众沿河东下,希望能够找到船只南下。另一部分则翻山向北,希望北面已经被金兵安定下来,可以求得一条活路。 这三个人不过是平日城内的混混,曾经被拉去当过壮丁,也有一些急智,因而成为了这一群人的首领。逃到代州境内。流浪了几日,食物缺乏,便携裹着众流民打着红巾旗号四处招摇,那些小寨无有不从。 于是便有了在当一个山寨强盗的念头,不想今日碰到了呼延庚。当下赵邦杰将三个头领带着身边,让其他流民在原地等候,很快有代州的人马接应他们。 快到天黑的时候,呼延庚终于见到了大片的田地,在这片田地的中央,在一个背靠着小河的地方,矗立着一个小型的城池。坞堡周围是环绕的护城河,夯土夯成的城墙约有两丈多高,上面的私兵们,佩戴着刀剑,正在城墙上面巡视。看到远远的有人出现,坞堡内的大钟响了起来,在呵斥声音中一队队的兵丁们,登上了坞堡的城墙。 “将军,已经到了。”赵邦杰与路甲已经下马,对这呼延庚尊敬的说道,折月岚站在呼延庚身侧。 “武公,此坞堡俨然一个小型的城池,金兵来攻,恐怕也不容易,不知代州有几个这样的坞堡?” “将军也看到,此等坞堡在代州之地,也不五六处,大者不过两三万人。坞堡虽坚,然金兵更多。”路甲惨淡一笑,看着正在走过来的程方望说到:“我等族人原本甚多,但原几次杀戮,却只余下千余不到。程直之还有坞堡可守,我等只能如同将军所见,立寨自守罢了。” “此乃是众位各自为政之故,若能团结起来,未必没有立足之地。” “将军所言甚是,我等自当与将军祸福与共。将军,请入堡吧。” 在嘎吱声中,呼延庚谈笑着进入了坞堡的大门。 众人落座,交谈了几句开场白之后,呼延庚道:“上次诸公所言联姻之事,本将与诸将商议,都觉得可行。” 程方望与一众豪强都看折月岚,折月岚脸霞绯红:“非是吾,将军另有主意。” “吾麾下大将众多,都尚未婚配,许多已被朝廷赐予功名,不若与诸坞堡联姻,从此红巾与代州坞堡,就变成一家人。” 程方望沉默半晌才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且让各坞堡自行商议一番。各家可有适龄的女子,该出哪些嫁妆。” 路甲突然道:“我家四处流落,最近选了一处立寨,还请将军与我一同去看看。” “好!” “明日将军还要去别处的坞堡,现在天色尚未全黑,不若现在就去。” 呼延庚与路甲一起往寨外走,高宠跟着一起来,路甲道:“就在不远处,去看一眼就回,让亲兵早些休息吧。” 呼延庚对高宠使了个眼色,高宠退下,但武松还是紧紧的跟着。 “此地甚好,可选作立寨之所,若有事急,可与程公的坞堡互相呼应,等待县城的援兵。”呼延庚看着地形,感叹到。岩石上面一个小小的荒废的村落,也许原来的居民早已经南下而逃,如今荒芜,也正好给路甲立寨用。 “我们暂时休憩一下吧,两刻钟后,直回代州。”赵邦杰在一侧说道,他总觉得路甲有点问题。 “不,”呼延庚微微一愣,摇头否定。此前的计划之中,还需前去另外一个豪强的坞堡。抬头看见路甲的眼睛之中一抹惊喜之色一闪而逝,心中一禀,改口道:“繁峙事物繁忙,确实不能久离。还是今晚赶回去算了。” 众人打马往回走,他带领队伍,侦骑早已经远远的放出。对于随行的路甲,程方望等人,也监视甚严,使其不能泄漏行踪。路甲在前面领路,一行人急匆匆的向程方望的坞堡奔驰而去。 就在他们离开不久,一群金兵,冲上了这个荒废的村落。 “刚走不久,追!”看见新鲜的蹄印,首领一声呼喝,近千骑兵又追了下去。 “将军,后面有人留暗记。”折月岚脸上覆满了马匹腾起的灰尘。折月岚虽然受到众人的尊重,但基于古代对女子的轻视,她的行为很少惹人注意。 他一边叮嘱折月岚注意观察路甲等人的行事,一边装作蛮不在乎的跟着路甲来看立寨之处,只是想弄清楚路家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是谁?” “是路甲的家丁。” 手指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呼延庚心猛的一疼,无论自己如何努力,这些豪强却依然投靠金兵。大怒之下,伸手拔出银锏,纵马向前面跑去,撕声喝道“路甲~” 路甲闻听到呼延庚大喝,也不回头,反手一刀,劈向有些早就怀疑他的赵邦杰。赵邦杰本能一闪,右手刀挡住路甲的刀。 呼延庚的马也赶了上来,单手将路甲提下马,扔在地上,亲卫一拥而来,将路甲的家丁乱刀砍死。 一侧的程方望惊愕的这个变故,被呼延庚的亲卫绑了起来。 “小儿,你等也活不长久,我在前路等你。” “金兵与你等什么好处?”呼延庚死死盯着破口大骂的路甲。“我自来代州,向无得罪代州之处,如今你典宗卖祖,还有什么好言。” “我呸~假仁假义,你取代州,难道让我眼看妻子被金兵屠戮。” 呼延庚立刻明白,路甲的势力不见很强,连坞堡都已失去,能被代州诸豪强视为头脑,其实并非他的智慧多么出色,只不过是需要一个挡箭牌罢了。 他冷笑两声:“金兵屠得你的妻儿,我便做不得么?明日,我就将你路氏将代州抹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六节 问罪 路甲眼神涣散,显然他没有想到自己机关算尽,换来的却是路氏灭族的结果。 边上被绑的程方望嘴唇动了一动,想要求情。看到呼延庚疯狂的眼神,不自觉的闭上了嘴巴。 路甲四处望了一望,看到被绑的程方望一眼,眼中犹如死灰。忽然惨笑道:“好,好,我自知如今没有迂腐愚仁之人,枭雄之心,委实如此。呵呵~呵呵” 惨笑两声,低声说道,“或许可报我仇。” 俯身用左手拿起地上的一柄短刀,慢慢的走到呼延庚的身边,厉声长笑,砍向呼延庚。 呼延庚将来刀格掉,回首又是一锏。路甲的头颅崩开,鲜血溅了呼延庚一脸,呼延庚恍若未觉。 “程方望,你的妻子也被金兵掳去作为质子么?”程方望惨然的摇头。呼延庚回首看了赵邦杰一眼,赵邦杰点点头。 “松绑吧,方才多有得罪,你暂且跟我且回坞堡。” 他看了一眼,有些兔死狐悲的程方望,“放心,我不是滥杀之人。路氏也不会屠灭。” 程方望惨然一笑,点了点头。一行人向着程家坞堡快速的行进。 一股烟尘,正在众人身后,急速的扩大。 眯着眼睛,呼延庚看着那股烟尘正在扩大。赵邦杰立马在他的身旁。呼延庚看了看赵邦杰,笑了一下,说道“他们有六百人。” “我们只有六十人。”赵邦杰然后又担心的问道:“是否到坞堡据守,同时派人到繁峙求援。” 呼延庚摇了摇头“如果所猜测不虚的话,金兵此刻已到繁峙城下。或许五台等地也遭到金兵的攻打。”代州地形最不好的地方,就是各县城围着五台山分布,从繁峙救援五台,须得绕山奔走。 赵邦杰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看着隔在旁边的程方望,叹了一口气,安慰呼延庚道:“金兵不可能如此之快来到代州,而不为我们的探子查探到,最多只是数千骑兵偷袭,以马子充之能,当可稳守城池,将军也不必介意,还是先专心对付眼前的追兵才好。” “无妨,有高宠在,足可当一千骑兵。” “高宠也来了?” “他是背嵬军,若是离得远,又怎么替我背酒壶。” 呼延庚带着自己的亲兵,向着追来的金兵杀去,随即放出一支烟花。 折月岚紧紧的跟着呼延庚,分鬃射!折月岚不愧将门虎女,在射出五箭后,抄起马上的轻枪,这枪不过九尺,以竹子为枪杆,全枪不过三斤重。折月岚将长枪一抖,枪影展成一团。 “好一个无影枪。” 在呼延庚等人接近金兵之前,一轮箭雨已经覆盖在金兵的上空,金兵队列大乱,有的想要向前冲击,有些却要后退。有的寻找箭雨所来的方向。又一轮箭雨覆盖了过来,金兵慌忙调转马头。 高宠已经杀出来了,像往常一样,他还在骑兵队的最前面,作为箭头,二百骑兵排成铁锥一般的形状,向着金兵马队的腰部直冲过去。 两队骑兵碰撞在一起,高宠如同刀刃一般切开金兵的队列,不断将他前面的人挑下马来,转瞬间已经将金兵队列拦腰打穿。 金兵已经完全肃清,赵邦杰指挥着红巾将那些剩余的马匹收拢在一起。 看些有些萧索的战场,呼延庚突然想起了刚刚被自己手刃的路甲,心中不禁一阵唏嘘。 在程家的坞堡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呼延庚继续拜访两家豪强,有一百金兵的头颅作为礼物,宾主相谈甚欢。 呼延庚完美的达成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让代州豪强真心归附。 当夕阳即将下沉的时候,众人终于看到了那面飘扬在烟雾之中的“四镇都统”的大旗。大旗迎风飘扬,完好无损。呼延庚从旗帜上移开眼睛,繁峙城沉浸在一片青烟缭绕之中,几股余烟正在袅袅的升起。想来城内的火已经被逐渐的扑灭。 红巾们一声欢呼,一个城墙之上的戍卒看到马匹奔了过来,惊惧之下,敲动了防御的鼓声。一阵阵铿锵的声音,一列列的甲兵出现在城墙之上。 “马扩何在?”呼延庚在城头之下喝道。 城墙上面一阵阵骚动,一个熟悉的人影弹出头来。 呼延庚进得城来,眼前一片血淋淋。一串血淋淋得人头挂城墙内部的两侧。 “这些,皆是那些纵火之人。”他忍着自己反胃,仔细看着那人头,人头之中男女老弱都有,隐约是前几天遇到得那些流民。 这时才想起,这些流民没有一个小孩,想来是被人做了质子来强迫放火的吧。 “城内损失如何。”他小声的说道。 “城内那一群流民,不过是四处放火而已。我军甚得民心,昔日那些守城壮丁见到有人纵火,自然集合起来,将众人围杀。” 马扩嘿一笑,心中想到什么,忙又请罪到:“将军令我侦察金兵踪迹,却漏过了这么一大股金兵。请将军治罪。” “区区几百人,何罪之有。”金兵与豪强勾结,藏个几百人太过容易。 呼延庚暗想:若是与金兵勾结的是程方望,在程家坞堡中设伏,自己可还能逃脱?以高宠和武松之能,大约逃脱不成问题,但部属肯定损失很大。 这一次还是幸运,以后还要更小心些。 “当时有多少人来攻?” “约莫有近千金兵,还有好几百宋人。那些宋人当时化妆成流民,意图混入代州,赚开城门。”马扩回答道。 “却被城上一个小校看到其中多是精壮,没有老弱,并且走路的时候,隐隐行伍之气息,因此拦截查看,却不想他们突然发动,安置在军营一侧的那些流民也冲出军营在城内纵火。然后就有近千金兵冲击城门。” “将这小校找来见见。” 过了一会,这小校被找来了,呼延庚突然觉得这小校非常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不动声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日到得军中?” “草民叫吴子原,将军在代州招揽流民,草民就来了。” 吴子原?吴子原?呼延庚肯定在哪里听过这名字,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他便问道:“你看破金兵的伎俩,立下大功,要什么赏赐?” “草民不要赏赐,只求能有口安稳饭吃。” 马扩在一旁说道:“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呼将军最重军功,一定会答应。” 好说歹说,吴子原就是不开口讨赏,呼延庚道:“你先跟着马防使吧,以后想要赏赐,随时可以开口。” 吴子原退下去后,呼延庚道:“我等要好好褒奖一番代州豪强了。” “代州诸公: 诸公与我,皆为华夏子民,士民奉诸公以为首领,存活于乱世之间。此乱世乃三皇五帝以来,华夏未有之沉沦。女真嚣张,金兵横行,胡人驱我士女为奴婢,掳我士民以为壮丁,劫我子女以为犬羊。 呼延庚不幸,存于此乱世之间,奋微薄之力而欲拯华夏。趁金兵空虚而有代州,非为一己之私,而为我活我河东亿万士民。 今代州路甲,为呈其私欲,引金兵以攻我等,此恶不除,必有随于其后而为金兵走狗者。此去路氏,非为私怨,乃为公德。若有心有德,怀我士民之心者,可与呼延庚同行,若欲观呼延庚之行者,请禁闭寨门,谨慎持行,勿以为金兵走狗。 路氏为金兵走狗,金兵质其妻子。金兵来时,委身以妾自持,送所庇护之士民为金兵之奴婢,以自身儿女以承金兵之淫辱。为人如此,纵是圣人在世,也应不容此等走狗苟活于人世。 路氏族人,当悬崖勒马,迎正义之师。若心存侥幸,难免玉石具焚。 望代州诸公,且莫自误。代州呼延庚顿首。” 公告,随着红巾出了繁峙城。赵邦杰带着一营红巾,正在赶往路甲族人的驻地,呼延庚给他的命令,把人带回来。 健马从繁峙县城之中冲了出去,散向代州的各个角落。不管是拥有万人的坞堡,还是只有数百的荒野村落。不管是那些惶惶张张的士绅豪强,还是那些被金兵掳掠一空的流民,都能够品味不同寻常的味道。 呼延庚坐在县衙,等待着公告带来的各种效应。程方望站在呼延庚的前面,看着这个声称“奋微薄之力以拯华夏”之人。他忽然有一种不是宋人的荒谬的感觉。 这个人在他的信上一个字也没有提到汴梁的皇帝与朝廷,联系到红巾在代州对于那些高门士族抛弃士民的怨恨,让他觉得这个藩镇佛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中。程方望已经用藩镇来看待呼延庚了。 “程公,你以为有多少豪强会来?” “大的豪强或为观望,小者或许即刻便来。将军现已拥众数万,有万余可出战之兵,代州豪强当于将军刀下颤栗而从。”他的回话,有一种不满,对于呼延庚威吓豪强的心理有一丝不满。 “程公误会我了,我呼延庚一向最讲道理,从不强迫别人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也不喜杀戮,如非如此,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让你们送子为质,有何不可?” 求宣传,求口碑,求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七节 劫收 对于程方望的抱怨,呼延庚哈哈大笑,也不在意。昔日这些豪强在于金兵刀下,也不是颤栗而从。相对于金兵,自己已经仁义的不可言说。 他对着程方望笑道:“金贼质豪强妻子,这些豪强父俯首听命,此计策我欲行之,君以为如何?” 看着程方望发白的面孔,呼延庚摆摆手,笑道:“当日代州诸公商议与我等联姻,此乃良策,若有一人联姻,众人或以为是一时之计。但若红巾与代州诸公一体,当势无可当。我红巾众人,多有年少高志之人,或才告智深,或武艺精熟,不少都获得朝廷的功名,程君心中以为如何?” 程方望心中一振,联姻的提议,他也赞同,不过与呼延庚众人的想法一样,确实是存有一时之计的想法。如今呼延庚的红巾若与代州豪强广结姻亲,那么代州豪强中爱子女之人,则无不被他绑在战车之上。 他心中一横,对这呼延庚说道:“将军不必试探于我,当日我曾送将军一些兵马,更何况我已有一子,现在正在将军军中。吾已经毫无退路可言。” “哦?姓程?”呼延庚在脑海里把豪强送来的家丁头领思索了一番:“可是程强?” “正是,强乃我之庶子,昔日我欲送其作为质子,其心怀怨恨,后将军征兵,他主动要到将军麾下,如今他视我如路人。其实送质于金兵,乃不得不为为之,然我等之心,仍向大宋。我亦不想路甲却如此疯狂,或者金兵于他有什么天大的好处,也未可知。” 呼延庚一阵沉默,天大的好处,能够有什么天大的好处。他嘿嘿之笑,充其量不过是代州知州,难不成为他奉一个王公不成。 一个官迷野心家,最是坏事,最是难以琢磨。升斗小官,都可以收买。也不知道那些当初代州诸位豪强送来的家丁心情如何?还是干脆将他们直接编入红巾里边吧。 代州豪强的援军营,普六茹伯盛正宣读着呼延庚的公告,阳继忠正带着一千左右的红巾,正在四周戒备。普六茹伯盛一字一字的读着,一边查看着下面那些人的神情。但是却没有得到他想想中的愤怒,惊讶,或者任何不适的举动。 读完了,他看了一眼下面有些麻木的人群,后者仿佛不知道这些对他们的家族意味着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表示。 过了半晌,竟然还是冷场,普六茹伯盛只好自己问道:“诸位对将军告示可有看法?” 冷场,普六茹伯盛只好再问一遍:“诸位中有豪强之族人,均已无意于家族兴衰?” 这一次,下面的人乱了一下,一个人从人群中间走了出来,对这普六茹伯盛苦笑道:“统领或许不知,我等以前若非跟随两河双石,便为昔日韦栓所募集的义军。石大哥为金兵所灭,全军皆散方带部分袍泽回到族中。族中之人,对我等皆有驱赶之心,唯恐因为我等某天串连而起占据坞堡抵抗金兵,为家族招致灭族之祸。因而即便将军不来,我等也会被送离代州。” 说完这话,又踌躇问道:“不知将军将如何处置路氏家族?” “将军向来仁义,路氏不会因此而灭,不过不加惩戒,总就难以威慑。路甲一家或因此事而牵连,其他叔伯兄弟,当可无碍。” 看着众人如释重负的神情,普六茹伯盛心中知道虽然家族视他们为弃子,但他们心中依然对家族关切非常。 普六茹伯盛当下笑道:“我来此都将军之令,非是不信任诸位,而是将军不欲以此事欺瞒诸位。若诸位有心抵抗金兵,将军便命我将诸位编入代州营,而非以前模糊不清之身份。诸位是否愿意。” “谨听将军号令!”下面的代州营士兵立刻回应到。他们既被家族送来,便已被视作弃子,又受到红巾的猜疑。 如今编成代州营,便相当于承认了他们红巾军的身份。升迁,奖赏当与他人相同。普六茹伯盛看着众人脸上的喜色不象是作伪,心中的戒备终于放了下来。 在呼延庚的威逼之下,代州那些小型的豪强在第二日,第三日纷纷前来繁峙。纵然一些大豪强纷纷闭门不言,但那些平日被金兵掳掠的小村寨却纷纷拥挤而来。少者带来了百余人,多者带来数百人马前来代州。 两日后,呼延庚于代州便新聚集了三千人马,呼延庚又带了阳继忠一团,总共五千余人,浩浩荡荡直奔路氏坞堡而去。会合马扩前面围困路氏的两千红巾,总数七千人马,即便路氏人人皆兵,也不过三千精壮,哪里能抵挡七千余精壮人马。 此刻,被围堵在临时营寨之内的路家诸人,以及逃亡在其内的附近居民,正在恐慌的看着外面正在加工的攻城器械。临时的营地防御措施只是针对那些小规模的败兵掳掠以及流贼,哪里抵挡的住正规的攻城器械。 所幸的是,城外的红巾,并不向无畏的消耗,终日只是在坞堡前面试验两下,然后就带了回去。但是每一次攻城器械摆出来的时候,开门投降的吼声就越发的激烈起来。 “兄长,莫要犹豫了,趁着现在外面人少,我们冲杀一阵,然后奔向附近罗家的坞堡,那呼延庚假仁假义,不会因为此事将代州诸位豪强全部得罪。长兄之仇,终究是要报的。” 看着这个与长兄一样对官位热切的弟弟,路家的老二路明一阵黯然。路家不是别的豪强大族,本族人口稀少,若一时不慎,必有全族覆灭之祸。 当日代州众人推举自己长兄为首的时候,他便劝过长兄,长兄被野心冲昏了头脑,否则哪有今日之祸。乱世之中,为首者,终究是要付出多过于得到。 “以我看,我们还是开门投降如何?”旁边的一个老人,与路氏相邻而居数十年,因而得意全族避祸于坞堡之中。“敌人势大,我等也只能如此。” 路明看着这个没有脑子,只有野心的三弟,苦着脸对老者说:“非我不想,这几日与围城的红巾接触,却都被挡了回来,实在是无法可想。” 以往常的经验,路甲一死之后,继任者将自己的家人作为质子送到战胜者的地盘,然后一切重新开始。 但是当他写了一封投降信送给马扩之后,对面既没有回复可以,也没有回复不可以,只是将路家,厚厚的围了起来。 “难道想屠灭我路氏立威?”他不自主的向着那个老者看去。 “我听呼延庚,非丧心病狂之人,他是朝廷命官,若公然屠灭一族,难逃朝廷的责罚。何况公告上也已经明示,当无害于我等。若两位贤侄不放心,老夫亲自前往红巾营中一趟,以探红巾口风。” 他站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向门口,路明想喊住他,却终于没有喊出口来。 “兄长,他会不会出卖我们?” 路明瞪了一眼弟弟,老者家族人口更加稀少,如何出卖?刀都没有拿到,就会被路家的族人给砍个精光。 “将军~,将军~” 外面忽然一阵阵整齐的呼喝,山崩海啸一样传了过来,路明脸色大变,赶到程强之上,看到“两河走马”的大旗下,一个年轻人正缓缓接近堡壁垒。 他的身后,跟着数千人马,其中大约有数千装扮各异的士卒。仔细看了一看,那些昔日对哥哥命令无不俯首听命,对金兵掳掠,无不甘心认命的小小村寨,正在那队列之中。 “夺”一封书信被帮在箭上,从下面射了上来,箭枝深深的射入城门上面的屋檐上。 颤栗的路家众人,在大军压境之下终于将命运交给了呼延庚的仁慈。 大门一打开,红巾军一声欢呼,前锋的红巾蜂拥冲入了坞堡的大门。不一时,坞堡内传出哭声与喝骂声。呼延庚策马走入坞堡,看见那些小校们正在竭力的组织着队列,却不断的疯狂抢掠的红巾冲散。 不断的有衣衫破烂的士民从里边夺路而出,随即便被疯狂的红巾追上,立刻打到在地,然后怀中财务被搜刮一空。 路氏兄弟以及众位小村寨豪强均站在身旁,仿佛对一切都熟视无睹。呼延庚皱了皱眉头,喝道:“军法官,何在?” 立在身前的马扩尴尬一笑,回答到:“将主,我军暂无军法官。” “武松,抽出亲兵,立刻维持秩序。”他话音未落,却被一声求救打断。一个女子衣衫破烂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看到这边人群微微一愣,站在当场。 几个红巾士卒嘿嘿淫笑着,从房屋的一侧冲了过来就要去撕破一付的衣衫。 呼延庚心中怒极,看着这些正在疯癫状态的士兵,纵马上前,用手中的马鞭朝几个正在抢夺财物的红巾狠狠的抽去。几个士卒正在兴奋头上,被人一抽,立刻大怒把刀。一看骑在马上之人,立刻扔下刀来,跪伏在地上。 “怎么?”呼延庚黑在面孔,冷冷的说道:“怎么又放下刀来?” “马防使,你们便是如此治军吗?,赵武节,你的侠义之心呢?” 呼延庚喝道:“武松,立刻带亲兵入寨中维持秩序,不听号令者,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八节 军纪 马扩拱手认错,赵邦杰道:“乱世之中,不为刀俎,便为鱼肉。吾在西山时,每攻破一个金兵控制下的州县,便纵容红巾大掠,若不如此,便无法凝聚军心。莫非将主全然不知?” 我知道,呼延庚心想,莫说你们,就是李自成,也不得不纵容麾下掳掠。 “所以你们人越打越少,最后要我来救你们。”呼延庚厉声道:“若是金贼来了便掳掠一番,朝廷兵马来了,也是掳掠一番,那三河士民,何必要迎候朝廷军马?安心在金贼治下做个顺民不是挺好?” 赵邦杰辩解道:“也不是经常掳掠,只是奖赏士卒……” “奖赏给士卒,便是让他们自取自抢吗?你们战了几场,便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可以予取予求了?”他眼神愈来愈冷,他离开之时,已经让马扩整顿军纪,却依然是这个样子。 狠狠的看了马扩一眼,大喝到:“马扩所部,在一箭之外集合,一刻不到者,斩!折月岚,收拢亲兵警戒!阳继忠,代替马防使入寨接收。” 红巾们吵吵嚷嚷的被驱赶到城墙下,在一旁肃然而立的高宠和他的骑兵,以及铁青着脸站在上首的呼延庚,心中的不满立刻被惊骇所代替。 众人前面的呼延庚,看着这些方才还志高气昂,现在却一付心怀不满的士兵。心里感叹道:到时间了,这个时刻居然就这么来到了。我要建立一支新的军队:高昂的士气,充裕的补给,还有……严明的军纪。 一直以为会是在沧州开始这一切,没想到会是在代州。历史上,因为士卒军纪败坏甚于敌虏,将原来那些日夜期盼王师恢复故地的士民推向敌对阵营的事情比比皆是。 他不想重蹈这些历史上有名的覆辙,也不想只有一群胜则众人诺诺皆不敢言,败则通风报信以雪积怨的民众。 “我军为何而来?”清了清嗓子,他向着下面那些龙蛇杂混的曾经的流民问道。 “你们告诉我,我军为何而来?为何而起”他提起嗓子,向着那面那些人喝道!看着依旧低首在一旁的马扩,喝道:“马扩,你回答我,我军为何而起?” 马扩拜了一拜,站起身来,翁声说道:“我军名号红巾,皆因我等皆是流民,不想被金兵掳掠而死,因而成军红巾。” “很好!”呼延庚看了一眼脸庞通红的马扩问道:“那么,我等不想被金兵掳掠而死,是否可以为其他宋人掳掠而死?” “宋人岂可互相劫掠!” “对呀,宋人岂可互相劫掠,我军岂能掳掠致其他宋人以死地?”看着下面心中不满,却不敢发言的众人,他语气提高声色俱厉喝道,“若如此,我等与金兵有何差别?” “我等与路甲之流又有何差别?”他状若鬼魅,脸上一片血红,扫了一眼身后的诸位豪强,路家兄弟羞愧的别过脸去,其他诸位一脸的欣慰。口称“将军仁义”全部拜服在地。“马扩,我问你,你矢志恢复燕云,可是为了燕人宋人互相劫掠?”马扩尴尬的低首不语,燕云是他心中之痛,偏偏此时辩解不得。 呼延庚心中一阵难受。 “我起红巾,非为我独活,而为宋人皆生!”马扩的脸上看不见一点羞愧,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呼延庚。“今日之事,乃马扩之错,马扩不能整顿军纪,请将军责罚。” 呼延庚看着他一脸的正气,心中涌起一股愧疚,今天就要借这个机会,将河东各部完全整合起来。 越过自求责罚的马扩,呼延庚看着已经服气的赵邦杰,温声问道:“赵武节,你说,此次攻寨发生劫掠之事,罪责在谁?” “回将主,罪在末将,军法不严,请将主斩末将,以正军法。” “你当然有错,但我身为你们的将主,不能申明军纪,首先罪责在我。” 呼延庚说完,将头盔解下来,然后将发髻解开,“尔等为我部属,不听号令,擅自劫掠,本该论斩,但我未能先申明军纪,因此此次我代你们受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此次我以发代首,替你们担当罪责。” 说完,他一刀挥下,将头发斩断:“如有下次,就只好斩你们的首级来代替了。” 红巾皆凛然,赵邦杰,马扩二人双双抽刀,将自己的发髻斩去,指天发誓:“若属下再犯军纪,当先斩属下,再自刎谢罪。” 呼延庚一手拉着一人:“此次红巾劫掠的过错,死罪已免,但责罚难逃,尔等所部重习军法,再上战场。” “重习军法,再上战场”潮水般的声音,从下面的红巾中喊了出来,那些刚才还为了些许财物厮杀,争夺的人们,有的是被三位将主的行为感动了,认真的忏悔,有的则是庆幸自己这次逃过了惩罚,有的是随大流跟着喊一喊。 “很好,我会任命一批教官,担任你们的都头、押正、甚至什长伍长。好好的教导你们,你们放心,这些教官绝非书呆子,他们的武艺兵法,绝对能带领你们打胜仗,也能让你们获得更多的犒赏。” 扫过下面有些黯然的人群,呼延庚又道:“以后所有财物,统一奖赏,无功而私掳财物者,斩!有功于红巾者,重赏!” 安顿了众军的呼延庚坐在路氏的大帐里头,看着下首心中忐忑不安的路家大小,心中竟然有一种掌握他人生死的快意。他的嘴角轻轻的扬起,站起身来,走到跪在下面的路氏两兄弟身边,微微的笑了一下。 “我有侄女,姿色过人,今愿献与将军为婢,愿将军笑纳。”路明在一旁谦卑的笑着,希望这个刚刚在中军前面立威的呼延都统制不要大发凶性才好。 “路家当为将军效死力以偿路甲之罪。”听说此人好渔色,倒是可以利用。 呼延庚哦了一声,美人计?他心中一乐,说道:“以我看来,这路家大寨甚为简陋,无须再留了。” 话音刚落,路丙怒吼一声,想要从地上跳起来与呼延庚拼命,两旁的兵士冲上去将他重重的摁住,他不停的咆哮者,咒骂着。呼延庚看了路明一眼,又看了看正在咆哮的路丙,沉吟了一会才开口。 “路甲兄弟随我回代州吧,其余三族内男丁,皆打散充入红巾。女子充为奴婢。老弱充为质子于繁峙居住。财物没收以赎路甲之罪。”沉吟了一会,“若有战功,则可除其罪人身份。其余坞堡内众人,男子入红巾,与红巾老弱一起,加入老营。” 现在繁峙的老弱妇孺亦有数千,加上愿意与红巾一起的那些荒村小寨,人数当远远超过路家众人,纵然有人相互联络在新坞堡内起事,也应无碍。 他计划将前几日勘探的地方,新建立一个几个连成一体的坞堡,以五台山滹沱河为纽带相互支援。这样以来,人口便需要甚多。除了这次愿意附翼他的那些小村寨之外,另外从忻州各县迁一部分人。 “无耻流贼,竟然掳人为兵,抢人钱财......”路丙在地上死命的叫喊着,旁边的士兵找了一块破布,就要往口中去塞。呼延庚摇了摇手,让士兵们停手。只是看着路氏家中的路明。 路丙继续喊道:“兄长不听我言,终招致如此祸害?诸位乡里,我路家这些年与金兵周旋,以保代州之地,诸位也让路家从代州消失么?” 他这么一挑唆,跟随的大小豪强也各个脸上不太自然,有些想要起身为路家说情。 马扩看见众人有些不稳,忙说道:“我家将军曾与众位约,定不更改。路家为大家保代州?诸位难道不知其当日为人如何?如今又暗地勾结金兵,伏击我家将军,自不能轻易放过。今日此事,已经看在诸位面上,从轻发落。望众位乡里,莫要为此人伤了大家的和气。” 这一番话,又将那些欲说情的人,说得坐在原位上去。 “无耻流贼,哼哼,你兄长路甲跟随的,不过是一个连流贼都不如的金贼。”呼延庚一阵嗤笑,轻蔑的看了路丙一眼,“路明,你以为如此处置恰当么?” “不知将军是行宋法,还是自为法?” “我乃朝廷命官,当行宋法。”呼延庚哈哈一笑,“宋法诛三族,路君是否愿行宋法,以路氏三族来为我等红巾立威,虽现在河东人少,我不欲屠杀宋民,但若武君有意让我等立威,定当感激不尽。” “三弟,莫要再说了。”路明听着这个赤裸裸的讹诈,看着听到诛三族后连挣扎也不挣扎的路丙,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叩首道:“路明代路氏全家,谢将军不杀之恩。我等自当在战场之上,洗却兄长之罪。” “路家兄弟亦为人杰,当知金兵凶残,素无信义。令兄野心勃勃,却不想若宋民亡,则走狗烹。大家同为宋民,理当同舟共济才是。莫要再做他想。若再由勾结金兵之事,莫怪我刀不利。”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十九节 公士 河北西路,相州,雨。张宪扶着张所,立在相州城头之上。 “宪儿,河东之战关乎抗金全局,在平阳,张经制与金兵连番大战,岳飞已创下岳无敌的勇名,呼延庚率部去救援马扩,至今杳无音信,呼延庚麾下精兵数万,若他有失,则我大宋损失惨重。” 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给他的长子张宪布置任务:“先去河东找寻呼延庚,然后让他派人送你北上塞外,去寻找辽国的残余势力” “当日我等无力救助耶律大石,但今时不同往日。此去当与耶律大石细细商谈,且莫意气用事。”张所已经娘过古稀,现在已经须发灰白。他一辈子多是做言官,弹劾奸臣,到了七十岁,居然要亲自负责联辽这种大事。 宗泽站在旁边,他是不同意联辽的,现在做着最后的劝说:“居安兄,塞外非我等能及。耶律大石听说已经西逃,又有传言说他已死,契丹、女真,皆非我族类,联金灭辽,是去了一狼,又来一虎;现在改弦更张,联辽灭金,只怕又为他人做嫁衣裳。” 张所开口欲争辩,宗泽摆摆手:“你我为此,争论不下数十次。此去沿途有金兵拦截,宗本贤侄此去,当万分小心,保得有用之身,为朝廷效力。若遇事不顺,不必固执前行,当折返为善。” 张所面色稍缓:“呼延庚少年英雄,比宪儿你大不了几岁,到时见面,可把酒言欢。”张宪告别父亲,带了两个伴当,乘马北上。 县衙的书房内,呼延庚手书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随后交给马扩。 “这十一条,做的到吗?” 马扩沉默了半晌:“好难。” “难吗?只是约束自身品性而已,好些军汉连掉头都不怕,这些小事做不到吗?” “一切行动听指挥,一切缴获要归功,只要将主能以身作则,赏罚公平。军汉们定能服气,这两条是最容易。无非尊重军法。但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说话和气,不打人骂人,这真的太难了。” “难在哪里?” “军汉嘛,当然是以粗鲁为傲,若讲话细声细气,便被人瞧不起。” “对老百姓和气的说话,也做不到吗?” “将主,你也是西军出身,当知晓俗话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军汉平日被人看不起,便百般要找补回来,若是不能对老百姓耀武扬威,那这军汉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军汉们抢掠也是因为平日被老百姓们看不起?而不是由于自己贪心” “一半是贪心,另一半是朝廷的粮饷不足,要过得像个人样,光靠朝廷那点俸禄可不够,将主你是西军出身,都知道的。”马扩一语中的,然后自己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说寻常军汉,我对老百姓都十分客气。” 呼延庚一笑:“对嘛,真正有本事的人,恰恰能够和气的对待老百姓。粮饷我会给大家补足,该给的荣誉我也会给。” “这样吧,前面三条,违者论军法,后面八条,违者打十棍。三次累犯则论军法,以违令处。”呼延庚心底已经决定抛开宋朝,独立发展了,这样他就必须打造一支与众不同的军队,不仅与金兵不同,而且还要与普通的宋军不同,有比较才有选择,他需要统治区的百姓认可他的统制,这样百姓们才能源源不断的变成他的动员兵。 要做到这一点,简简单单的“呼将军好,宋国坏”的宣传没什么作用,他必须在一场长期的竞争中,把宋金两国都比下去,那么,就从军纪开始吧。 “目前在代州的红巾,所有跟随呼将主一年以上的士卒,称为公士,其余称为敢战士。”呼延庚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区分出了士官(公士)和普通的兵。而跟随呼延庚一年以上,则把马扩所部和代州新征红巾都排除了出去 “普六茹伯盛所带来的两个团,以及从代州新征的部队,全部打散,重新整编,一部转入背嵬军,四个团,一共是背嵬军和四个团。” 四个团中有两个主力团,即十一、十二团。公士和敢战士的比例是三比二,这样的团随时可以拉出去打仗,以阳续忠和赵邦杰为团司马,赵邦杰要抓紧恶补呼延庚麾下的基本战法了。阳续忠一拍赵邦杰的肩头:“赵武节,我教你。有事只管开口。” 赵邦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一个武节大夫,纵横两河的大侠,和府州军的一个骑军都头称兄道弟,还要人家教自己。不过他没表现出来。 另两个团是新兵团,编为十七、十八团,指挥使到押正全部由公士担任,部分什长也由公士担任,新兵团当前的任务是训练。马扩、李精忠担任团司马。 李精忠是西军的教头,别的不说,对长枪大阵那是信手拈来,新兵训练总教官的差事非他莫属。 马扩以防御使之尊,只担任一个团司马,他面露喜色:“有李司马帮我练兵,那可就太好了。” 呼延庚又把三百和尚,派到各个都去,这些和尚常年诵读经书,各个能言善辩,他们已经预先学习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负责向军汉们宣讲,并负责监督执行情况。 呼延庚不指望这些和尚能劝人向善,他们只需要判别:是还是不是,违反了纪律,然后做出相应奖惩。 第三条又和身份有关: “凡事投附我等的豪强,其头领当获得一个晓义郎官的称号,我等刚夺其部众,其后难免引起诸位豪强臆测,从而远离我辈。我等在代州立足,除战争相关之外的大小事物,晓义郎官可以议论政事,见官不拜。” “我正式任命马扩为权知代州事,并上报朝廷,保举其为知州。马知州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可找晓义郎官一同公议。” 防御使为一州知州,也算官职差遣匹配了,马扩问道“将军为何设立公议?” “一为稳定豪强之心,二嘛,”他嘿嘿冷笑,“若是强行质其子女,这些豪强必定反弹,这个措施嘛”他不再说下去。 马扩却已经明白,这个措施,最为主要的功能,就是为豪强的人质做一个体面的幌子。具体上,这个战乱的时候,又有什么事情不与战争相关,这个公议能够议论些什么。 “其余不怕,只是将军这里,没有士子的席位,若日后地域扩大,无人治理,当是一件头疼之事。” “呵呵,你想的太远,我军现在不过是一府之地,若能稳定下来,我等再商议其他细节。” 呼延庚再次召集豪强们饮宴 。喝了一阵,分开还要继续劝酒的众人,走到人群中间:“众位追附我呼延庚,呼延庚自当与诸位祸福相依,生死与共。诸位当知我前几日在太行山中,寻得一处地方,将建坞堡以放置妇孺。不知道诸位是否有意相随?” 听到呼延庚意图兼并,众位首领的酒醒了大半,愣愣的端着酒杯不知道该说什么. “放心,并非吞并诸位部众。诸位若有心在这乱世之中白骨淹没于荒草之中,当可自行其是。诸位皆是小村小寨,也可自行集合建立坞堡。只是我选之地,是难得的深山之中的平地,可以开垦。若是事急之时,也可再往深山中躲避。不会困在坞堡之内任人鱼肉。” 当下众位村寨首领听到可以入山躲避金兵,立刻意动。 “诸公若愿从我,我也不会薄待诸位,将授予各位员外晓义郎官的差遣,令诸位协商坞堡非战大小事宜。诸位愿否?” 当听到呼延庚设立郎官的时候,几个呼延庚早已说服的村寨首领大声叫好,于是众人便乱哄哄的应了下来。呼延庚并了这些村寨,心中高兴,一气之下,又多喝了几杯,这才与诸位村寨首领告别,回到繁峙县衙。 虽然没醉,却有一丝酒意,呼延庚脱了衣服躺下。亲兵的喝问声,一个窈窕的身影映在窗户之上。 “是谁?让她孤身进来!” “拜见将军!”一个女子袅袅娜娜的走来进来,黑暗之中,身形看的不是很清楚。声音甜中带腻,让人听了仿佛喝了一碗方温的米酒一样舒畅。 呼延庚率军到代州后,一直没有碰过女人,虽然他对折月岚有亲近之意,但一直没能一亲芳泽。 这个女人到来,让他的心跳突然加速,酒后的定力也下降了很多,呡了呡嘴唇,问道:“你是谁?找我何事?” “小女路眉,乃罪人路甲之女,前来侍奉将军。”路眉的话音柔柔的,令呼延庚有一种陷入其中的冲动。 “哦?路眉?路甲之女。”呼延庚的脑子里边思索着,这也太合情合理了,我杀了她父亲,她来陪我,继续证明我是主角吗? 路眉嘴角偷笑,轻轻的走上前来,趁着呼延庚一愣之间,轻轻的揉着呼延庚太阳穴,呼延庚一阵迷糊,甚至有一种不再过问的冲动。呼延庚是坐着的,路眉的胸口就在呼延庚眼前晃着。 路眉见呼延庚迷迷糊糊的样子,暗叫得手,她用左手轻抚着呼延庚的头,抱在怀里。 她的身体很香,呼延庚已经伸手拉开了她的领口,扯开了她的衣带。 路眉的右手轻轻地伸到自己发髻上,抽出发簪,猛然扎下。 求收藏,求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节 压力 武眉的双手反剪着绑在背后,双腿跪着,脑袋伏在床上。她已经被呼延庚剥光了。 呼延庚在一旁自言自语:“是不是我好渔色,已经成了全国皆知的秘密?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想对我用美人计搞个大新闻。” 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武眉翘起来的臀部,向武眉分析说:“其实你的计策很不错,先用美色诱惑我,待我意乱情迷,再用发簪扎我的脑袋。但是你知不知道,人有阀值。” 武眉本来把头扭向墙壁的一侧,这下转过头来,羞愤的看着他:“你要怎么折磨我,尽管动手。” “某甲喜欢喝酒,总是喝得大醉,于是某乙便设想用酒将此人灌醉,然后杀掉他。但正是某甲常常喝酒,故而可以喝一千杯还是清醒的,某乙却以为他喝了一壶酒已经醉了,上去杀他,反而暴露了自己。” 讲完了这个例子,呼延庚抚摸了一下武眉的胸口:“你长得不错,但我和诸多美人谈笑风生,论容貌,论风情,论妖媚,论风华,她们比你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我见你的美貌,当然想收到床上,但你还不足以让我昏头昏脑,不顾一切,你拔簪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了。” 他又在武眉的臀部上拍了拍:“美人计,也要讲基本法则。” 武眉抽泣着:“你要杀便杀。” 呼延庚继续抚摸着她:“你说,你自己送上门来,要暗杀我,我会那么容易让你死了吗?” “你折磨我,我……大不了一死了之。” “你还这么年轻,何必求死。”呼延庚伸手向下探去,已经感到轻微的湿润。 啊!从来没被人碰过的禁区,刺激的如同火烧一样直冲脑门。 “恶贼,你杀了我吧。” 按说面前的女人,和自己是杀父之仇,呼延庚最稳妥的作法,就是杀了她,永绝后患。但呼延庚确实有些怜香惜玉,不仅不想杀她,也不愿意看着她求死。 他还有另一层考虑,在进攻路家寨时,他禁止了红巾劫掠,宣布所有财物缴获归功,然后这些财物都公开用作了犒赏。但现在单独把路家的女儿掳到房里逼死了算什么,多半会被军汉们认为将主不能以身作则吧。 “何必求死呢?我今日让你留着清白之身,只要你自己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你让我留着……” “留着你的贞节,保住你的名誉,你不要寻死,好好活着,或者以后有机会再找我报仇?” 路眉不说话,千古艰难唯一死,若是自己能够保住贞洁,以后还有机会再次报仇,那就有足够的理由活下来。 看起来路眉是默许了。 呼延庚开始脱衣服。 “你干什么?你说过要保住我的清白?” “我就蹭蹭,不进去,你把我的火撩起来了,总得给我消消火。” 呼延庚轻轻地摩擦着,路眉已经泥泞一片……终于,他在她的胸口释放出来。 路眉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自己把衣服穿上。呼延庚守信没有进去,但让她悬在半空中的感觉非常难受。中途她都想让他干脆进去算了……她蹒跚着往屋外走。 “去找折月岚报到,路家的人都被罚作婢女,折月岚性子不错,不会亏待你的。她地位高,你也更容易找到机会立功成为自由身。”呼延庚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在路眉走出去之后,呼延庚心想:“路家的男子在军前效力。女子为奴婢,路眉为何还能单独跑出来,谁负责看管他们的,还需要查一查。” 第二日,呼延庚与马扩各自动身。呼延庚自然巡视一番之后回繁峙,马扩却是带着一营红巾带着那些路家的民众前往当日选好的地点建设坞堡。这新修的坞堡,将暂时由那些此次随同呼延庚的村寨首领,将他们的存身在村寨之中的附民迁入。 等会合赵邦杰带的红巾老弱之后,马扩才能够赶回代州。呼延庚给自己选的地方起了一个很平凡的名字,望平。看着那些不甘不愿的人群,呼延庚也不知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马扩疑惑的看着有些遮掩的呼延庚,也不再问什么。等马扩研究了一阵,呼延庚却又叮嘱马扩:“此去当先收集小船。对渔民,以及船工仔细询问,加以笼络。滹沱河乃河东命脉,控制了滹沱河,则两河之地任我纵横。” “呼延庚这小丑,真当我大同无人,”完颜粘罕对完颜闍母说道,“吾等兵分两路,在代州取齐。” 滹沱河上,风。此刻,正在相州的张所翻动着前几日的战报,心中一阵不安。完颜闍母带领硬军去了河东啊。 军令如同潮水一般,向着雌伏于代州的诸位豪强坞堡村寨涌去。先是号召代州众位豪强建立公议的军令,接着便是从各处豪强之处抽调人手建立联合守卫营的军令。 随着呼延庚军平定路家寨子以及罗家,程家的的屈服,以及小村小寨的归附。各处观望的豪强在万般无奈之中,将各自的族子送往代州参加公议。 虽然他们仍然不断地在权衡着呼延庚与身在大同地完颜粘罕地兵力对比,因而不肯完全归顺。但呼延庚无疑在于代州诸位豪强的争斗之中,取得了暂时的上风。 呼延庚已经借着让各个堡寨出劳役的机会,将各个堡寨派来的人打散混编,编成了都保甲,粮食、赈济和工钱,都通过都保甲发放,假以时日,各个堡寨的头领都会变成孤家寡人。 只是,大同的大军仿佛一块巨石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呼延庚揉了揉脑袋。邱穆陵仲廉新送来消息说,张承言在当上了平卢镇抚副使之后,颇有些积极进取,有意在金兵大军皆屯在大同对峙期间,进攻雄州,从东、西南两面对燕京形成夹击之势。 也不知道张承言怎么想的,雄州号称千年大计,哪里是那么好打的。何况河东金兵与河北金兵互不统属,大同对峙,并不代表雄州兵力空虚啊。 “前往霸州的使者走了吗?”他端着茶杯,向坐在下首的折月岚问道。不知他的眼睛是否有些眼花,总是折月岚看起来与往日略有不同。她取掉了平日常常穿着的宽大的皮甲,一袭月白的衣服让人感觉到站立在哪里的是一株婷婷的水仙。 “已经带了将军的回信回去,这个使者看起来机紧。他走井陉,当不会有事。”折月岚的声音仿佛与往日不太一样。柔柔的,让呼延庚的有些烦躁的心中一阵平和。 “三娘子,你今日找我何事?” “也非大事,只是有关那日你送到我住处的姑娘。” “路眉?” “那个姑娘,让于我做了亲卫吧!” “她能上阵厮杀吗?” “她已经和我讲了刺杀将军的事情,若是她能跟我学写武艺,便不会失手了。” “三娘子,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她要杀我啊。” “明知对方要杀你,还不斩草除根,将军,迟早你要为女色所误啊。” 原来是来劝诫我的。“谢三娘子提醒,不过路眉并无大恶,还望三娘子教导她走上正途。” “你还不如去五台山上去请几位大师,杀父之仇,哪里那么容易化开。” 两人正说话间,程方望与普六茹伯盛到来。 程方望的脸上微微冒着热气,想必是刚刚在训练士兵。这个在新兵团担任指挥使的坞堡主人,不得不将自己的前途与呼延庚紧密的连接在一起。 当在呼延庚前往罗家坞堡的时候,他陪着呼延庚进入坞堡。当呼延庚要建筑望平堡的时候,他派出族中老人子弟前往代州各个豪强处游说,让他们出人出力。 “你们可知道没有送来参加公议的附近大豪强,有多少家有质于大同?”他问两人道。 “不多,在大同被质者,大多是大的坞堡豪强子弟。代州之内,不过一两家而已,附近大同,忻州,太原,甚至隆德,也多有被质者。将军,不可鲁莽行事啊?” 程方望心中大惊,难道呼延庚心中发疯,要去攻击那些个暗通金兵的坞堡,不管什么理由一一拔掉。 “你莫要多管,你先将这些人家都列举出来,将他们的位置都列出来,我有大用。” 呼延庚对程方望解释道:“今日早上,我想起路家之事。因而想到这些问题要防范万一,不可寄托于每次临时发现。而河东敌中有我,我中有敌的局面将长期存在,哪些人可以团结,哪些人可以利用,要做到心中有数” 程方望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将那些有质子在大同的一一都写了出来,不光是代州的,还有附近忻州,大同,太原,甚至更南边的隆德的。 呼延庚将自己临摹好的河东地形图取出来,让普六茹伯盛将代州境内的豪强一一标出,然后再圈出那些没有派人前来公议的豪强。再将那些有质子在大同的豪强也一一标出。 “很好,若有这张地图,我军进退之间当有屏障。”他拿着地图,看着地图详细明了,这才满意的笑了。 求收藏,求月票。在大家常混的贴吧帮作者推荐下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一节 肃正讨伐 “此次肃正讨伐,当全力摧毁代州之宋军,之后进行高度分散之部署兵力,随后即依靠这些分散的据点,对宋军返复进行机敏神速的讨伐,使残存匪团得不到喘息时间和安身处所。” 完颜闍母领着自己的硬军,在河东北部的山区行进着,头脑里回想着他和完颜粘罕达成一致的肃正讨伐方略。 完颜闍母在真定燕西等地与马扩赵邦杰等红巾作战已经一年多了,来去如风,在山间分散居住的红巾带给完颜闍母巨大的困扰。 但完颜闍母也总结出一套对付红巾的办法。他将硬军按谋克分散布置,卡住西山上的各处要点,装备和训练都不足的红巾即使以数倍兵力,都很难啃下金兵一个谋克。 而一个谋克的据点遇袭,则会引来大队的金兵围攻。如此往复以后,马扩所部逐渐消耗掉,而且很大一部分红巾因为看不见胜利的希望而逃散了。 这一次,完颜闍母将对付红巾的方法带到河东。 而完颜粘罕也进一步总结了数次南下的经验教训,“我等要统治河东,不要满足于一时的宣抚,重在永远获得民众,特别注意以下诸事” (一)复活县政,重视降官和俘虏。以往稍不如意,金国就把被俘的宋朝官员乱棍打死,这样只能派女真、契丹甚至草原诸部去统治宋民,而这些人将部落的方法用来统治宋民,往往激起民变,为红巾增加了无限的兵源。 (二)征用签军,金兵每占领一处,就用签军修建烽火台,宋军和红巾若想抄金兵的后路,金兵主力则可以依据烽火赶回。 (三)以往金兵掳掠流民时,只要青壮和女子,而老弱任其饿死,现在改为全部掳掠为部民,而且最好不拆散家庭,全家都在金兵治下“幸福生活”的话,青壮不容易被煽动反叛。 (四)金兵不得干扰田间的耕作,以便到秋收时能顺利收取粮食。 (五)重视签军的训练,尽可能的将签军转化成正军。 这就是完颜粘罕提出的“宣抚五策”。此次完颜粘罕和完颜闍母兵分两路,进攻代州,都要严格遵循这五策。 五月五日,呼延庚收到了大同金兵南下的消息。五台山及其东部山岳地带,东西约四百里,南北约二百里。这一地区,素来贫瘠,金军从未驻兵,呼延庚故而可以安然压服代州豪强。 虽然路家等豪强勾结金兵,一共有近两千金兵从忻州方向过来攻打繁峙县,埋伏呼延庚,并袭扰雁门等地,但毕竟不成气候,补给耗尽之后金兵就退去了。 呼延庚的势力日益扩大,建立了巩固的根据地,并将代州纳入了范阳镇抚司寄镇所在。即范阳镇应该在的涿县目前在进兵控制下,范阳镇移镇到代州,并伺机恢复涿县。 目前范阳镇抚使邱穆陵仲廉尚在平卢,呼延庚以四镇都统制的名义暂行镇抚使的职权。 完颜粘罕和完颜阇母来自大同方向,除了爬过山间小路,唯一较为平坦的路径就是雁门关。另一条路则比较绕远,需要从河北方向走飞狐陉。 呼延庚命令阳继忠把十一团分作两个部分,三个指挥守雁门关,两个指挥守瓶形寨。这两个位置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加上呼延庚所布置的曲折型壕沟,想必定能挡住两个方向的敌人。 而其他三个团加紧训练。包括作为主力的第十二团,团司马赵邦杰要尽快熟悉这种车阵花装团的作战方式。 完颜粘罕从大同带来一万正军,一万签军南下,不出呼延庚所料,被挡在了雁门关下。 但呼延庚高估了瓶型寨的防御能力,它毕竟只是个宅子,不是城池。而且这个寨子除了将东面的飞狐陉封死以外,面向燕山与恒山,恒山与太行的两个谷口,只是瓶身状的寨墙能够打击和封锁这两个谷口,并没有将它们封死。 而完颜阇母吸取了上次在飞狐陉的教训,这一次是从北面来,穿过燕山和恒山之间短暂的峡谷,从北面攻打瓶形寨,并逐渐绕过瓶形寨,大有封死西面太行与恒山的谷口,断绝瓶形寨补给之势。 瓶形寨的守军对形势判断很准确,在给金兵一定的杀伤之后,就向繁峙方向撤退。 这两个指挥在撤退的时候,督促沿途的坞堡撤退。部分坞堡都服从了,扶老携幼,牵牛赶马撤走。但有个叫宝兴军寨的地方,主事人姓罗,拒绝全寨跟随撤走。 宝兴军寨是以前宋军的驻军所在,但在金兵第一次南下之时被放弃。后来代州豪强罗家占据了这个军寨,加以修缮之后,作为坞堡。 “爹爹,孩儿不懂,为何不随着朝廷军马撤走。”罗家的长子罗青问自己的父亲。 “儿呀,你还不明白吗?无论是金国、宋国,他们就像这大风一样,把什么东西都刮走了。金国的风凌厉些,宋国的风柔和些,但实际上又有什么区别呢。”罗家家主罗乙教训自己的儿子。 “但大风刮过后,扎根在这土地上草木,才是这土地的主人,就像你爹我占了这军寨一样。” 罗青还是有点不放心:“可是,金贼实在凶猛,他们打进寨子来,爹爹孩儿兴许能杀出去逃得性命,寨中妇孺可就惨了。” 罗乙笑道:“你爹我在大同的朋友,写信来告诉爹爹,大金兵这次,不杀人,不放火,不抢粮食。” 第二天,大金兵就到了,罗乙派了罗青带了牛羊酒水去犒劳劳师远来的大金兵。 完颜阇母见到犒劳,亲自接见了罗青,责问道:“大金兵路过贵寨,就送这么一点酒水吗?” 罗青出发之前,就和父亲商议过,恐怕区区的犒劳填不饱金兵的胃口,罗乙便给罗青定下了步步退让的策略。罗青便按着父亲的吩咐道:“大军过境,自当奉送粮草。只是本寨人少力薄,只能勉励报效。”他这是退了第一步,提供粮草。 完颜阇母道:“这是什么话,运内诸州都是大金的辖地,各寨都要向大金交税,怎地提供点粮草,还好似施舍一般?” 罗青只说本寨已经不宽裕,提供粮草已经勉为其难。 按照罗乙德布置,罗青在粮草的数目上和完颜阇母讨价还价,最后咬牙出血,这算退让的第二步。 但完颜阇母根本不理这茬,而是勃然大怒:“我大金好心好意,要不杀人,不放火,不抢粮食。但你们这些刁民,却连税也不交了,真是岂有此理。” 完颜阇母乃金国都统国王,太祖亲弟弟,久经战阵,平日说话便有一股威严在,何况发怒。 罗青当场吓得发抖,:“就是我寨中人人食粥,也将粮草全部供给大金。” 完颜阇母道:“这才像话,尽快把粮草运来吧,本王还要去追击宋兵。” 罗青如蒙大赦,回寨与父亲商议。罗乙道:“既然他急着要粮草,肯定给予南下,把寨子里一半,不,六成的存粮都给他送去吧。” 罗青当天晚上连夜将粮食送入金营。 完颜阇母问道:“我这里一万余人,你只给这点粮食,要本王饿肚子吗?” 罗青哀告道:“本寨两万余人,妇孺有七成,从明日起只得人人喝粥。” “呸,你有两万余人的大寨,就算每人交一石粮食,也不至于这么点?休得欺瞒本王。” 罗青反复哀求,完颜阇母终于松了口:“没有粮食,便将金银珠宝来抵用。”他随手拿起一个酒盅,“也不要多,你寨你每人交这样大一块金银便罢。” “每人一块酒盅大小的金银,寨子里拿不出来呀。” 完颜阇母反复恐吓,罗青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完颜阇母道:“本王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先将金银交来,只要数目足见你的诚心便可。” 第二天,罗青就押送着寨子中收罗的金银去阇母寨中。 完颜阇母看到金银数量少,半晌沉默不语,罗青在一旁提心吊胆的候着,终于,完颜阇母说道:“看来你寨中确实已经空了,就交这么多嘛。” 罗青千恩万谢。完颜阇母又道:“大军在宝兴军寨耽误了这么久,让各猛安谋克到寨子中歇息一番。” 罗青知道这“歇息一番”,就是要寨子中的女眷出来陪客,他正想拒绝,完颜阇母眼睛一瞪:“已经减免了贵寨的税收,连歇息一番都不行吗?” 罗青只得又回去与罗乙商议。两父子计议良久,“粮食已经出了,金银已经给了,现在去得罪大金兵,那就什么都白做了。” 他们决定把罗家的女眷藏起来,其他依附罗家的寨民就顾不得了。 完颜阇母带着一干孛堇,浦里衍,草原蛮部的头领和亲兵们来到宝兴军寨,罗乙带着罗青已经等在寨子门口。完颜阇母正要入内,突然想起一事:“把寨子里的兵刃都收了吧。” 要收兵刃? “不交兵刃,莫非想谋害本王?” 求宣传,求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二节 编户 完颜阇母让宝兴军寨把兵刃交出来,如果不交,就是要谋害大金的都统国王。 罗乙无法,叫人把寨子里的兵刃弓箭都交了出来。这时,完颜阇母离寨门大约一里地,他一挥手:“你们先进去吧。” 先是草原蛮部的首领带着亲兵抢下了寨门,紧接着,后方的猛安谋克已经赶来,孛堇们各带部属,一拥而入。 “大王?这是怎么回事呀?大王怎么没有信誉?”罗青喝问道。 罗乙一把将自己的儿子拉回来,带着儿子跪下:“宝兴军寨的一切,都是大金的。怎么处置宝兴军寨,是大王的私事。” 完颜阇母等人的注意力都在寨子中,寨子里已经喊杀声,哭喊声连成一片。 见完颜阇母和其他的金将不注意,罗乙瞥见一匹散放在不远处的马匹,低声对罗青说:“跑。” 罗青正想说什么,罗乙说:“跑去请救兵,你我父子还有相见之日。”猛地一推罗青。 罗青听话的跳起来一路飞跑,上了战马,逃走了。 寨子里已经安静下来了,完颜阇母带着罗乙,向着寨子里走去。所有的木屋和帐篷都被打开了,罗家的女眷躲藏的一个地窖也被找到。寨子中的两三万百姓被金兵驱赶着,跪在一边,黑压压的一片。 完颜阇母看看身旁的罗乙,问道:“怎样?” “大王用兵如神,草民佩服。” 听完通译的转述,完颜阇母哈哈大笑:“你还是不服气,你当本王没有守信用?你看一看,儿郎们并没有放火,除了几个不知死活反抗动手的,其他人都还活着。至于粮食,本王是收的税,而且是你交上来的。” 罗乙终于忍不住了:“索虏,就靠着大话欺人吗?” 完颜阇母道:“尔等汉人自诩文辞机巧无双,却在言辞上也说不过我,还有何面目与我对谈?” 罗乙又变得低声下气:“大王要如何处置我寨中族人。” “自然是按照塞外的规矩,将生口分给猛安谋克,草原诸部。” “但求为一农户,世世辈辈为大金完粮纳税,大王切勿以吾等为部奴。” “让你们为农户,那猛安谋克如何括地?” 罗乙还待哀求,完颜阇母烦了,说了句:“休得呱噪。”一刀砍掉了罗乙半个脖子。罗乙头歪在一边,血顺着身体往下流。 高庆裔是完颜粘罕身边的汉官谋士,被派在完颜阇母身边充当联络官。在各个部族分配、争夺寨中子女的时候,他悄悄的和完颜阇母说话。 “国相定下宣抚五策,重在收拾河东人心。大王虽然用言辞机巧,取了宝山军寨,但若是传将出去,只怕往后各寨都会拼死抵抗,反而对我大金不利。” 完颜阇母苦笑道:“你当我真贪图他这一个寨子?可是我现在带了五千硬军,来自五个猛安,都是太祖当年的亲随,契丹、渤海、奚各两千人,七八个部族,草原蛮部五千人,十来个部族。若是他们得不到好处,既无粮草,也无财帛,更无子女生口。他们凭什么跟着咱们完颜家打生打死呢?”繁峙县,呼延庚已经见到了罗青。 “将军,草民有眼无珠,误信了金贼,请将军发兵,救救家父家母吧。” 呼延庚好言抚慰,让罗青先下去休息。呼延庚已经知道了“宣抚五策”的全部内容。他暗暗好笑。 金国毕竟是从黑水河畔的一个简陋的渔猎部落成长起来的政权,突然占领了宋朝这么大的土地,社会发展程度,宋国远远高于金国,自然无法再沿用以前的统治方式。 金兵中的一些有识之士,例如粘罕,试图学习和借用宋国的统治方式,但他们绝不会成功。因为用宋国的统治方式,就会破坏掉金国的旧贵族,以及完颜部联合的塞外个部落的贵族的利益。 因此,也许形式上,金国可以效仿宋国,设置一些官制,甚至学习文章诗赋来标榜汉化,但是在经济结构上,仍旧不得不保留塞外的“部落掠夺制”——抢到手的,就是部落的。 在现在的起始阶段,是掠夺子女财帛粮草,分配给各个部落。 而在另一个时空,则更明显的表现为“猛安谋克括田”——以猛安谋克为单位,分配夺到的土地。而到了蒙古兴起以后,华北的失地农民和农奴“皆叛”,成群成群的投蒙古投宋,遍地红袄到处杀女真。金国的统制在华北像春雪一样溶化。 “这个时空有没有蒙古就另说了。”呼延庚把思绪收回来,他传下命令,让罗青今晚休息好以后,明天开始在各个坞堡寨子之间动员,专门和人讲述宝兴军寨的事情。 在代州以北,大约有十来个坞堡和寨子与金兵合作或者被攻陷,宝兴军寨是人数最多的一个。 其余大约五六万百姓,听从了马扩等人的劝告,放弃了自己的坞堡,跟着豪强沿着滹沱河向五台县转移。 在瓶形寨被放弃后,完颜闍母完全可以从南面进攻雁门关,并切断雁门关的补给,而雁门关只是一座关城,并不适合在南北两面夹攻,外援断绝的情况下据守,因此阳继忠放弃了雁门关,退往雁门县集结,雁门县即后世的代县。 整个代州诸县,是环绕五台山并沿着滹沱河分布,从瓶形寨沿着滹沱河向西南面,最先到繁峙,继续往西南是雁门、崞县、原平。在原平滹沱河折向东面,穿过忻口寨、定襄,从五台县南面流过,切穿系舟山和太行山,进入河北真定境内。 各个县环绕五台山呈逆时针布置。而五台县位于五台山的南麓。 呼延庚所设立的望平,则位于五台山深处,和外围的各县都有山路可通,与五台县距离最近,但之间的山路最为崎岖。这地方在1942年的反扫荡时期,做过八路军的临时指挥部。代州的少部分扶老携幼,向着望平撤退。而大部分则是沿着滹沱河,几乎是逆时针绕着五台山,向五台县转移。 路眉跟在折月岚身边,蹒跚的走着。折月岚的任务,是带领繁峙县的百姓到五台县会齐。幸好现在是春天,天气还算暖和,妇孺没有冻伤之患。但沿途的粮食却成问题。这是繁峙的百姓第一次有组织的大迁移,但并非每家每户都能准备好干粮。 折月岚按照呼延庚的吩咐,在山道沿途设了一些粥点。妇孺顺着粥点,向五台集中。 路眉终于支撑不住,一下子摔倒了。折月岚把她拉起来,说:“坐到马上去。” “折姐姐,你自己的战马,走山路舍不得骑,把它让给我吗?” “谁叫你身体弱呢,人总比马重要,骑上去吧。”折月岚扶着路眉,帮她上马。 路眉骑在马上,不好意思的说:“我是你的亲兵,却骑着你的马。” “让你做亲兵,是说给呼将主听的。你若只是个奴婢,他难免老是打你的主意。” 路眉在马上愣了一愣,“折姐姐,你说,要是路家寨没被呼……他攻破,是不是会落得和罗家一样的下场,全都被掳掠为奴啊?” “应该是吧,塞外的番人野蛮,只会掠夺生口,我折家和番人大小数百仗,对番人的秉性,最清楚不过。” “那爹爹一样会死,我也会被索虏……” “嗯。呼将主倒是告诉我一个新词,‘生产关系决定财富分配方式’。” “什么意思?” “他说,索虏和蛮部都是奴隶制生产关系,因此在财富的分配上,也是奴隶制的,生口是部落的财富,便注定要分配给奴隶主们为奴。因此中原的百姓,无论是像罗家一样做顺民,还是像路家一样卖身投靠,下场都是一样的。” 路眉听到这里,脸色黯然。 折月岚没有发觉,继续说道:“只有反抗,才有生机。” 路眉坐在马鞍上,默然不语,两人就这样跟着大队民众走了一段山路。 路眉突然问道:“折姐姐,你能教我射箭吗?” 折月岚道:“可以啊。不过你学射箭干什么呢?家父折公没有儿子,我为了继承代州折家的衣钵而习武。你,喔,你是要习武之后找呼将主报仇吗?” 路眉脸上一红:“不,不去,嗯,父仇还是要报的。” 经过十余天的跋涉,折月岚带着繁峙的百姓经过了忻口寨。忻口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过了这里,就可以喘口气了。 他们到达定襄西北,五台东南的一片山谷,这里是山谷间难得的一片平地,周围的山坡也很平缓,据呼延庚说可以开辟为梯田。 已经有数万人到了这里,满山满谷的都是人,春天也不太寒冷,许多人裹着破被子,麻布等等,以家族为单位团在一处,或坐或站,少部分的男子和健妇已经被组织起来,引导不同县城的人群有秩序的安顿下来。 折月岚抬头寻找了一会,没有看见呼延庚,而是看见马扩,她走了过去:“马防使,繁峙县万余百姓已经到了,呼将主在哪里,如何安置这些百姓?” “呼将主率领四个团与金兵周旋,此处由吾来布置,传呼将主令,所有代州百姓,编户齐民。” “如何编户齐民?” “将各县各乡各个堡寨打散,以十户为一甲,五十户为一保,两百户到两百五十户为一都保,四个都保设民兵指挥使、指挥虞侯各一人。” 求收藏、求宣传、求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三节 小战 金兵的攻势并没有紧迫到要将代州所有宋民都撤退到南面的程度。但呼延庚希望能借助金兵的压力,推行新保甲。 无论是在沧州还是河间,或者这段时间在代州,新保甲都推行得不太顺利,呼延庚派出去的都保正,都遇到当地豪强和氏族的抵制与敷衍。 借着这次金兵到来,各县的居民混杂到一起,呼延庚要借此将百姓的编成打乱。 不仅是大族内部的隶属关系,连家庭内部也要拆散。甲所辖的户,成年男子不得超过两人。 现在所有的粮食都被范阳镇抚司控制在手中,按户分发粮食。如果每户的成年男丁超过两人,则会出现粮食不够吃的情况。以此强迫大家族分户。 民兵指挥使和虞侯由宋军中的都头担任,而都保正、保正与甲头,则是选取兵士来担任。每个民兵指挥使平时管理各个都保,战时则按两户一丁的原则,凑成五百人,配合大军作战。 在这金兵大军压境的时刻,百姓们都很顺从,说分户就分户,编伍就编伍,所谓家族,亲情,祖训等都被毫不留情的放在一边。 虽说呼延庚明令是打乱各县,但在实际执行的时候,各个民兵指挥司都是按照县来编成,这样返回各个县城的时候容易操作。 这些事情都由马扩负责,呼延庚则是带着背嵬军和三个完整的团,沿着滹沱河机动,带着金兵绕着五台山向南面运动。 从雁门关和瓶形寨突入的金兵已经在雁门县汇合了,金兵得到的是一座空城,得益于金兵的数次南下,代州的各个县城基本没什么像样的建筑。百姓们坚壁清野,不仅是粮食,连门板也拆下来带走了。 “除了前面破开几个寨子,沿路一直没有找到粮食。”完颜闍母道。 “大王,你为什么不按照宣抚五策去做呢?把百姓都吓跑了,谁人给我们粮食?” “废话,不破寨子,各个部落哪里来的战心,国相,我问你,你得到的粮食,都是百姓自甘奉送的吗,你这些随军的民壮,不是抓来的?” 完颜粘罕叹道:“祖祖辈辈秋天才南下打草谷,是有道理的。春天青黄不接,没有粮食啊。” 宋军就在前方,探马紧追半天就能赶上,但每次都被宋军打了回来。而且,沿着滹沱河推进有另一重烦恼:宋军有船,金兵没有。 在雁门县和崞县之间的一段河流上,宋军的十几艘车船等待着。突然,北方不远处一枚红色的火箭冲上天空。 “来了,”站在船篷顶上的武松点点头,“神火飞鸦准备。” 神火飞鸦实际上是综合了明代的两种有翼式火箭神火飞鸦与飞空击贼震天雷两者的优点。是是一种多火药筒并联的鸦形火箭。 鸦身用竹蔑或苇草编成,形似竹篓,内装爆药和几支涂毒药的梭角,或者内装硫磺等引火物,背上钻孔,从中通出四根各一尺多长的火线,并使之与鸦腹下斜插的4支起飞火箭的火线相连,尔后用棉纸将鸦身糊固,安上鸦头鸦尾和两翅。 金兵的大队煌煌而来,一共三万五千人的金兵,打头的是数千轻骑探马,这些探马注意到河上的宋军船只,却没有发动攻击,因为这不是探马的责任。 跟在探马后面的,是由女真渤海契丹精锐组成的中军,完颜闍母和完颜粘罕都在中军之中。 中军的将领也看到了河上的宋军船只,向完颜粘罕禀报,该如何处理。 “北人骑马,南人行船。奈何他不得,加紧前进。到前方县城歇息。” 最后是签军押送的粮草。 “就是他了。”武松叫道:“飞火神鸦,放!” 军汉们点燃飞火神鸦四根火箭的引线,纸扎的乌鸦向着数百丈外的金军飞去。在火箭中燃料烧尽的时候,正好点燃纸鸦背上的火线。 腹部装了爆药和铁菱角的纸鸦爆炸开来,菱角从顶上飞旋下来,杀伤签军。而腹部装了引火药的纸鸦直接燃烧起来,纸鸦变成一团火,掉在签军和民壮押送的大车上,燃烧起来。 签军一片混乱。 武松叫道:“正是厮杀好时候,孩儿们随吾上岸。” 车船迅速靠边,已经在船上披好了半身甲的军汉踩着水登上岸边,左手锤,右手斧,向着签军杀来。 飞火神鸦造成的伤害和损失其实不大,但混乱的签军根本无暇抵抗武松这样的猛士。武松率先冲到一辆大车旁边,放起火来。 签军们四散逃开,远远的看着。武松好整以暇,将大车一辆一辆的点燃。 下游突然升起一支带着黑烟的火箭,边上的军汉叫道:“武制使,金贼回来了。” “怕什么,俺正要斩几个索虏的头颅,庆贺下新当指挥使。” 边上的虞侯拉着武松;“休要忘了将主的吩咐。”武松意犹未尽,跟着虞侯撤回到车船上。 金兵的中军赶回来一个猛安,武松等人已经退到河中央。 金兵排在河岸向船只射箭,宋军都躲在船舱里,武松一摆手:“都射出去吧。” 每艘船的船顶上都有三箱豹影横奔箭,军汉们从船只的西侧爬出船舱,点燃了引线。 十余艘船,瞬间射出一千五百支火箭。在河岸上排得整整齐齐的金兵射手被射得东倒西歪七零八落。武松喝令全部车船向下游撤走。 在车船的骚扰下,金军行进很慢,代州百姓才能安然向五台县撤退。 就这样,金兵已经沿着滹沱河走了十天,完颜粘罕终于按捺不住,命令所有正军上马,追杀前方的宋军。 呼延庚带着十一团、十二团和十六团,在忻口寨等候着金兵的到来。 这个时代没有电报,金兵可做不到千里之外的两路兵马协同。而且平阳之战已到了要紧时刻,太原的金兵大部南下,完颜银术可也抽不出大批兵力北上。 忻口寨就是后世的忻口所在,这里地势险要,右托五台山,左依云中山,两山之间一片河谷。河谷中间矗立一数十丈的土山,忻口寨就矗立于土山之上。 呼延庚麾下的三个团,第十一、十二团是老兵团,虽然有五分之二的新兵,但新兵主要构成第二排长枪手和最后一排的旁牌手,装备齐全,可以打硬仗。为了最大可能发挥老兵的战斗力,呼延庚临时性的把李精忠任命为第十二团团司马。 呼延庚将十一团布置在滹沱河的东岸,依托五台山进行防御,阳继忠还要伺机偷袭雁门县。第十二团则驻守忻口寨,正面抵挡金兵。 赵邦杰则临时率领第十六团作为预备队。第十六团,公士(老兵)和敢战士(新募的代州百姓)比例是二比三,他们装具也不全,很多人还拿着夹刀棍,他们呆在忻口寨南面的原平县,随时可以增援上来。 完颜闍母与完颜粘罕合军约有三万五千人,其中一万八千人的签军。在跟在宋军后面跑了十天之后,他们终于在忻口寨追上了宋军。只是前面的寨子,戒备森严,寨前挖好了重重叠叠的壕沟。滹沱河从忻口寨的西侧流过。 金兵要继续向南“肃正讨伐”,夺取粮草和丁壮,要么从忻口寨打过去,要么就从河西或者河北绕过去。 面对层层叠叠缺口互相错开的壕沟,怎么办?完颜粘罕是经历过太原攻防战和汴梁围攻战的人,他没有如同一个月前雁门关下的友军那样强攻,而是下令民壮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 “打造器械,再攻打寨子?我们的粮草不多了。”完颜闍母提出了他的疑虑。 “那也总好过把儿郎的命填在壕沟里。”就这样,三万五千金兵在忻口寨前枯坐了三天,金兵的粮草都在崞县。 金兵终于打造好了一批洞子车,他们把洞子车推到壕沟边,往壕沟里填土。 “飞火神鸦,放!”忻口寨的寨墙上,不断放出燃烧型的火箭,有的在洞子车上方爆燃,有的落到洞子车后方的金兵身上,有的就直接钉在洞子车上,壕沟边缘一片火海。 在金兵的鞭子和大刀的督促下,民壮们冒着烈火,冒着寨子里射来的箭矢,在洞子车的遮挡下疯狂的向壕沟里填土。 在付出数百民壮的生命之后,金兵终于在数重壕沟填出了一条一丈宽的直道。这已经到了五月二十三日。天气越来越热。 金兵对忻口寨的进攻开始了。还是老一套,先是签军试探,然后是硬军强攻。而第十二团的应对也很明确,远的用箭射,爬墙的用扎,终于爬上墙的刀枪一起招呼。 忻口寨的正面就这么大,金兵再多,也只能一次几百人的上。 虽然非常心疼,完颜粘罕还是派出铁浮屠强行突破。几十个铁浮屠身着两层重甲,将斧头、钩镰枪、狼牙棒背在身后,双手举着盾牌,迎着弓箭冲锋。在这样的保护下,只有少数几个人被神臂弓射穿铠甲,命中要害,翻倒在地。一些金兵的盾牌被射穿,手被钉在盾牌上,但仍忍痛向前冲。 求收藏,求月票,求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四节 忻口 第七十四节 忻口 忻口寨并非在平地上,而是在滹沱河的东岸,从五台山中截下来一段土坡,然后把四面的坡度都削得陡峭,形成一个高台,忻口寨就在这个高台的顶端。 金兵摩肩接踵,挤到高台前面,顺着陡峭的山壁往上爬。宋军在高台,最外侧是旁牌手,他们把旁牌立在高台边缘。在旁牌的缝隙间,长枪手用长枪向下斜刺。铁浮屠的两层铠甲能够抵挡弓箭,但大多数地方没法挡住长枪,长枪手避开金兵的护心镜,从肩膀上向下把敌人扎个通透。 偶尔有幸登上高台的金兵,立刻就会面对三杆长枪两杆直刀的围攻。 宋兵在高台上的防御很简单,但金兵的工程准备更简陋。 而忻口寨的西面是滹沱河,滹沱河的西岸是云中山。忻口寨的东面则是五台山,金兵也没法绕过去。 就在金兵越过密密麻麻的尸体,攻打忻口寨的高台的时候,在他们的左侧,也就是东面,突然冲出来一个花装的指挥,对着金兵一阵乱刺乱斫。把金兵的阵列打得打乱。 完颜粘罕调了一个猛安,去消灭这股宋军,这个指挥的宋军退往山谷之中,山路当道,第十一团已经列好了阵势,最前面是拒马和栅栏,三排栅栏后是壕沟,在宋兵通过了拒马之后,迅速有几辆独轮车封住了缺口。 金兵发起冲锋了,阳继忠下令射手准备。一个虞侯在一旁问道:“司马,咱们不用火箭?” “火箭制造不易,工料俱贵,不得滥用。” 别看火箭威力小,但锯木、上漆、编羽、攒药筒、磨火药,都是细活,非得熟练工匠不可,故而沧州的火箭产量极慢,连着打完几场大战,现在只有装甲掷弹兵才能携带和使用火箭。 金兵进入射程,阳继忠下令放箭,神臂弓和步弓顺着山道密集发射,十箭有七箭能够射中目标。金兵前排的铁浮屠浑身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有的人扑倒在地上,有的却冲到栅栏前。 他们用斧头、狼牙棒劈砸着栅栏和拒马,宋军的长枪越过栅栏,刺穿铁甲,将金兵杀死。但更多的金兵冲上来,不顾一切的扒开、推倒栅栏。 丈二长枪解决了冲在第一排的金兵,但更多的金兵涌上来,用狼牙棒砸,用斧头劈,用手搬,将第二排栅栏打出了缺口,这些金兵也被长矛捅死了。 金兵越来越多,他们终于在破开第三排栅栏。 阳继忠将手中长枪招了一招,两个指挥的宋兵已经组成了花装队,最前排的宋兵从队列的缝隙中撤走,随后这两个指挥将山路牢牢堵住。 伍长邹润站在队伍的第三排,手持长矛,而他的叔叔邹渊,则手持旁牌和他之间间隔三列纵队。 指挥使一声令下,第一排长枪放平,第二排长枪高举,从第一排的右肩上方向下斜着刺出,第三排则以四十五度向上斜指,从前面军汉的左侧伸出。 指挥使怒吼着,长枪不断伸出。 作为伍长的邹润主意这前两排的破绽,防止金兵突破到长枪的枪头后方,他的长枪一会儿上挑,和前方两名军汉进攻同一名金兵。长枪一会儿左刺,和左侧的军汉一同解决敌人。一会儿长枪下指,离地半尺高,封住使地躺刀的金兵的来路。 突然,不远处担任什长的旁牌手邹渊大吼一声,后两排旁牌手上前,加入到厮杀当中。 金兵虽多,但山路就这么宽,列阵而战的宋军反而在狭小地域内集结了更多的兵力。而在这两个指挥的后方,宋军抛射着箭矢杀伤金兵。 一个猛安的金兵在这样的特殊地形下,根本不是一个团宋军的对手。 侧面的第十一团时不时的从五台山里绕出来,侧击一下,背击一下,如果金兵追赶,十一团卡在山路上布置好叠阵,利用狭窄的地形将金兵打退。 三万五千金兵,面对忻口寨的两个团,五千宋军毫无办法,呼延庚甚至有闲心将十六团换上来,让新兵在实战中学习。而且马扩在安顿好了五台县的百姓之后,也带着十五团赶来。 这样的消耗战一直持续到五月二十八日。 深夜,崞县西侧的滹沱河上,驶来了几十艘车船靠在浅滩上,每艘船里涌出数十道黑影。这些黑影窜到岸上,开始披甲。 正是正是武松率领的装甲掷弹兵,一共五百人,人人着半身甲,随后,他们抬着几棵大树干向着城墙下冲去。 城上驻守的金兵发现了这些黑影,正想叫喊,一个没有披甲的半大小子弯弓搭箭,一箭封住了他的嘴巴。 宋军冲到城墙下,开始用锄头挖城墙的砖。他们很快挖出一些窟窿来,将树干伸了进去,点燃了树干顶端的引线,随后跑开。 轰!轰!轰! 连着几声爆炸,将城墙炸出六尺宽的缺口。这些树干是松树炮的变种——爆破筒。即将树干挖空,只剩薄薄的一层木壁,然后再在树干里塞满火药,装上引线,将树干的两头封死。 爆破筒威力不大,但几根加起来对付县城的城墙也够了,炸开缺口后,武松左手七叶锤,右手四尺斧,第一个冲进了缺口里。 装甲掷弹兵组成的队列,在县城中无人可挡,他们先杀到县衙,找到金兵的首脑,一斩了之。随后找到放粮食的仓库,放起火来。 完颜粘罕看见崞县的火光,不由得捶胸长叹。 在崞县的粮草烧掉之后,金兵随营的粮草仅仅还能支撑五天,粮草用完,三万五千大军就是任人宰割的命。而即使五天内打下忻口寨,他们能立即找到新的粮草吗? 完颜粘罕当机立断:“撤军。” 金兵第一次“肃正讨伐”,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望着金兵远去的队列,赵邦杰问道:“不追吗?” “没法追,金兵好几万,我们才一万出头,一半是新兵。被金兵回头咬一口不划算。” 金兵退走,在五台县避难的百姓却没有返回原来的县城,而是开始在县城周边停驻。因为回家去也没有粮食。河东本就贫瘠,去年就没什么存粮,今年的春耕被金兵打乱,肯定收不了多少粮食了。 经过金兵的此次肃正讨伐,代州豪强基本都被拆散了,代州残存的五六万百姓都大部分都留在了五台,编户齐名。 前段时间提议的与代州豪强联姻,在编户齐民之后,阻力似乎变小了。因为各个坞堡被破或者被放弃,豪强已失根基。既无家业财产以称豪,又无忠心部众以为强。 邹渊邹润叔侄,本是代州的无业流民,靠为豪强做帮闲打手为生,但现在加入宋军以后,因为练过武,身体根底好,被提拔为什长和伍长。他们也按照军中的统一安排,与百姓中的女子联姻。 “叔叔,没想到咱这等粗胚,也能和大户人家一样热热闹闹办个喜事。” “这都是呼将主的恩情,娶了这房媳妇,额们叔侄这三百斤便卖给呼将主了。” 这对叔侄要娶的,却是代州一家姓穆的大户家原先的佃农女儿,这穆家也是当地小豪强,也拉起过千余户的坞堡,现在在五台县避难,坞堡中的百姓,包括穆家以前的佃户,都被编入了新保甲。 “朝廷甚是可恨,那白家的小闺女,还没被少爷我沾过,却要便宜了邹润这个帮闲。”弟弟穆弘愤愤不平。 “邹润现在可不一般,是朝廷军马的伍长了。”兄长穆春虽然号称“没遮拦”,但金兵屡次入侵,穆家长辈横死,他现在也变得沉稳些。 “伍长,连官都不是,邹润的武艺也不怎么样。额定要去闹上一闹。” “休得胡来,邹润入了官军,你要闹他,便是和官军过不去。”穆春想了想,“前日马知州让额担任民兵指挥使,看来非答应不可了,二弟,你到十五团从军去,有哥哥罩着你,去搏一个前程,怎么也不能被邹润这等闲汉压过了。” 呼延庚派出了一个信使,让他沿滹沱河去沧州调一批粮食过来。而在代州这边,则是抓紧军队与百姓的整合。 整个代州的人口就不多,又被金兵打乱了原有的隶属关系,在五台县最先实现了呼延庚所期望的常备军——动员兵结构。 常备军即要留驻代州的十五团,以知州马扩为团司马,同时李精忠会留在代州一段时间,以完成新兵的训练。 而各个都保则平时耕种,缴纳赋税,男丁按时参加军事训练,随时可以两户一丁的方式参加服役。目前编成两百来个都保,即可以动员两万人。 所有常备军的军饷都由范阳镇抚司统一发放。 第十六团虽然也是新兵团,但这个团会跟着普六茹伯盛一同返回磁州。 在忙完了大面上的事情,呼延庚来拜访折月岚:“三娘子,吾要在五台办一场集体婚礼。还请三娘子相助。” “集体婚礼,那是什么?” 呼延庚正在向折月岚解释,突然亲兵来报:“河北西路来人了,要见呼将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五节 张宪 “你就是张宪?”呼延庚看张宪德眼神,仿佛看到了一件传说中的宝物自己送上门来。也难怪他,张宪不知道自己有多重要,他可是岳飞麾下仅次于王贵的大将,为京湖宣抚司的副都统制,并率领岳飞的背嵬军。 “末将见过都统制。”张宪向呼延庚行礼。 呼延庚笑吟吟的请张宪落座。张宪说明来意:“末将先到都统制这里探问情形,好将大捷的消息上报宣抚司。然后要寻机出塞,联络辽国余脉耶律大石,以夹击金国。” “喔?”呼延庚脸上吃惊的神色不是装出来的。张所年过七旬,却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儿子。按说老来得子,本该把这个儿子宝贝得不得了,没想到张所却会派他远赴大漠,联系耶律大石。 “联络耶律大石,朝廷是怎么个章程?” “早在靖康年间,朝廷就有联络辽国遗臣之意。”张宪向呼延庚叙说“联辽灭金”的来龙去脉。 “先是於四月因虏使萧仲恭等还朝,密赐耶律太师以黄绢写之云:大宋皇帝致书於左金吾上将军右都监耶律太师。昔我烈祖章圣皇帝与大辽结好於澶渊,敦信修睦百有馀年,边境晏安苍生蒙福,义同一家靡有兵革战斗之事,通和远久振古所无。金人不道称兵朔方拘縻天祚翦灭其国……昔闻金吾前为辽国将兵数有大功谋立晋王,实为大辽宗社之计,不幸事不克就,避祸去国,” 当渊圣皇帝赵桓听说耶律大石在云中,便遣使与耶律大石联络,“……忠佐之一德协心,足以共成大事,以中国之势竭力拥卫何有不成。”定下联辽灭金之计,然后萧仲恭带着赵桓的诏书回去,就把诏书交给了完颜粘罕。 虽然第一次联辽灭金不成,但并不耽误朝廷有人想继续执行这一策略,而推动最着力的,就是少宰何栗与中书侍郎孙傅。 现在新君亲政,朝廷中又有舆论说,渊圣皇帝误国,作为渊圣的儿子,治国的能力也难说得很(难言也),应该设摄政王。而无论赵谌是如何登上皇位的,他能够继位的根源还在于他是赵桓的儿子。如果赵桓被人质疑,赵谌便自己感觉根基不稳。而母后刚刚撤帘,赵谌又不愿意和母亲朱凤琏商议。 赵谌找到他的老师孙傅商量,孙傅又找到少宰何栗。他们两人都是赵桓提拔起来的,赵桓对他们有知遇之恩。 他们商量来商量去,何栗先是提议把议论这事的大臣都贬斥。但孙傅不愿。因为造这个舆论的,是黄潜善一系的官员,如果把他们贬斥了,便是李纲、张叔夜等“后党”独大,这样不利于赵谌亲政。 孙傅想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证明赵桓不是昏君。赵桓在位期间,主要的政策都被金兵击破了,只有“联辽灭金”一策,是因为所托非人,而并非策略错误,如果再派人出塞,找到耶律大石,让耶律大石从北面袭击金国,还真是一条良策。这样不就说明赵桓不是昏君了吗? 而更有利的是,反正何栗和孙傅只需要待在汴梁城里等消息,即使派去联络的人没找到耶律大石,或者被金兵拦截杀掉了,有没有什么损失。 赵谌,何栗与孙傅一定之后,就由孙傅拟旨。而皇帝要完成太上皇的愿望,又是有利于抗金的好事,门下给事中和御史们也没有不知趣,一路绿灯,这道旨意下到了宣抚司。 但宣抚使张叔夜却对这道旨意不积极,头脑清醒的宗泽等人也不愿意执行,而张益谦王渊等人更不可能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件事就搁置下来。 但惟有张所不同,他是传统的儒家士大夫:即皇帝的做得不对,应该劝谏,但下了圣旨,却一定要执行,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是说的张所这种人。 但张所谁也调不动,只好派他的儿子来冒险。 呼延庚听完张宪的讲述,手一挥:“贤弟不用去了,耶律大石的去向吾已知晓,他已越过葱岭,另外创下一片天地,又面对西边的大敌,无暇分身。在我等灭掉金贼之前,是万万干部回来了。”他主动与张宪兄弟相称。 其实耶律大石还要过几年才会西行,但呼延庚一来不清楚耶律大石西行的具体年份,二来也懒得和张宪争论,干脆断了他的念想。 张宪却心智坚定,喋喋不休的询问呼延庚关于耶律大石的情况。 呼延庚只好随手给他画了下西域和中亚的地图。对于一个都过数百部穿越历史文的人,天山、阿尔泰山、中亚五斯坦、波斯直到拜占庭的大致分布还是很清楚的。 “这么多异族?看来耶律大石要头疼了。”呼延庚说的西域的情形太详细了,决不是他瞎编的,故而张宪也就相信了呼延庚。 现在没法去找耶律大石,难道就这样跑回去复命吗?张宪犯了难。 呼延庚道:“眼下两河战局正到紧要时刻,我手头缺大将,贤弟留下帮我吧。我是河北东路招抚判官,说起来还是令尊的副手,你帮我,也就是帮了令尊了。” 呼延庚说着,拿起毛笔,给张所写了一封信,大意就是河东战局太危急了,急需张宪救命。 信写完,张宪看了看,叹了口气:“家严看了这信,一定会以河东战局为重,让我留下为将主效力的。” 呼延庚大喜,将信与张宪本来要送回河北的关于代州战局的报告一并交给张宪的伴当,张宪就这样留在了呼延庚麾下。 “宗本可曾婚配?”呼延庚现在真的不把张宪当外人了,叫着他的字。 “尚未订亲。” “太好了,吾必向圣人上书,为宗本求一门好亲。” 张宪毕竟才十九岁,而且张所家教甚严,听到这话,他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连连摆手。 呼延庚道:“且不说这些,宗本到代州来,倒是有一桩喜事。三日后,五台县就要办集体婚礼了。” 建炎二年的代州红巾沉浸在婚礼的庆典之中。这个婚礼在很多年后依然被人记起,不是因为他豪华铺张,而是因为在这一天,红巾军上下有上千人在同一时刻祭拜天地。 这个有史以来最为夸张的集体婚礼,从此被那些热爱流传各种消息的士林所记载,成为南北上层人物谈笑的共同话题之一。 作出这个决定的河北河东宣抚司走马承受,河北东路照付判官,河朔四镇都统制,定州防御使,横海团练使,并州刺史呼延庚,以红巾上下同心同力与节约花费的理由,强行的将将这个夸张的婚礼推行下去。 除了红巾的各个指挥使的联姻之外,还有被呼延庚以各种理由指婚的数百红巾公士。 婚礼从早晨开始,在战乱之中,所有的礼节都被简化,红巾帅呼延庚甚至给这一场婚礼染上了自己独特的趣味。 数百新娘,即代州豪强的女儿,亲属,婢女,族女,佃户的家的女儿,寡妇……是被呼延庚安置在校场的一侧,而他们的亲人们,以及豪强们陪伴着他们。 而新郎们则从校场的另外一侧出发,一边敲打着盾牌,一边高歌迎向新娘们。当充当女方亲属的领袖的程方望带着新娘们出现在营地门口的时候,独特的事情忽然发生。 凄厉的号角声在程方望送亲的队列之侧猛然响起,一队左衽胡衣的金兵向着送亲的队伍冲杀了过来。 随即,他看到了迎亲的新郎与新娘同时拿起棍棒,向着金兵攻杀过去。一阵阵鼓声中,金兵败退下去,红巾军护卫着他们的新娘,向着营地侧面的一处高台进发。 呼延庚带着目前在代州的主要将佐站在高台上。在结婚的红巾带着新娘要向他拜谢的时候,呼延庚叫道:“今天大喜的日子,这些俗礼就免了吧。谁也不许下跪。” 待众人安静了,呼延庚道:“抓紧时间,大伙儿就赶紧入洞房生孩子吧。嗯,结婚就是为了生孩子,六月一日就定做是儿童节吧。好了,传吾号令,入洞房了!” 折月岚站在呼延庚身边,听到这话,暗暗发笑:“这也能传号令?” 真的有军汉整齐的大喊:“入洞房了!” 这时,折月岚感觉呼延庚握住了自己的手。她顿时羞怒交加。但高台之上,众目睽睽,她又不愿意用力甩开,让大家注意到这里。可恨的是,呼延庚还用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擦动。 终于等大家都散了,折月岚才甩开呼延庚的手,说了句:“请将军自重。”扭头就走。 路眉在折月岚身后目睹了整个过程,她没有随折月岚离去,而是拖后几步,对呼延庚说道:“你不要脸,欺负我一个罪人也就罢了,折姐姐多好的人呀,你还欺负她。” 呼延庚道:“正因为她人好,我才想娶她呀。”看了看路眉的神色,他又补充说:“放心吧,我不会强迫她的,一定让她心甘情愿。” “哼,你想得美,折姐姐是代州折家唯一的传人,生孩子要姓折的。绝不可能给人做小。” “生孩子姓折,这是她对你说的吗?”呼延庚来兴趣了。 “不告诉你。” 呼延庚看着路眉的样子,走到跟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脖子:“你今晚再来报仇吧。” “你一边去。”路眉说完跑掉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六节 领袖 呼延庚终于回到了沧州,距离他出发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他对张婵“半月即返”的许诺,算是彻底落了空。 幸好他在代州留心找到了一匹温顺的马驹,取名“皮皮虾”,送给张婵作礼物,还不算完全食言。 张婵仿佛被这样一匹普通的马驹迷住了,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全然不记得呼延庚出征前自己的抱怨。张婵既然不说,王彦淑和黛娟便没有立场说什么。呼延庚带着折月岚同回这件事,似乎就被糊弄过去了。 呼延庚留下马扩继续镇守代州,或者更准确一些,五台县及其周边。普六茹伯盛率领第十一、十二、十六团返回了磁州。呼延庚则带着背嵬军,与折月岚及一干童子妇孺返回了沧州。 张婵没有追问折月岚的事情,而是提到了另一件事:“太后赏赐给横海的一万宫人,已经到了沧州,张运副来问,这一万宫人,将主说是要许配人家,请问是如何分派。” 张运副就是张彦橘。他现在是呼延庚体系内地位最高的文官。 嫁人呗,按军衔……官阶分配。呼延庚想着,又觉得有点可惜,这一万多宫人可是全部识字啊。一万文艺女青年,是多么宝贵的一笔财富。他望着张婵,突然想到一个补偿张婵德好办法。 第二天,呼延庚传下命令,将一万宫人按照五十人一小队,三百人一中队,千人一大队的形式编列起来,以她们为基础,并入早已在沧州参加了纺织,捡渔等生产活动的女性吸收进来。 “成立全国妇联,而你,我的夫人,就是全国妇联总领袖。”呼延庚对张婵说。 “全国妇联是干什么的呢?” “这一万多宫人,多半要嫁给军中的有功者,或者新保甲,将作司,各行业公会中有力之人。可以说,这些宫人的丈夫,全是为夫麾下的骨干。”呼延庚说得很慢,他既要张婵理解全国妇联的重要性,又不能让她反感。 “将宫人嫁给骨干,都是太后和老爷的恩情,他们定会知恩图报……” “不完全是这样。”呼延庚否定了张婵德思路,“眼下在沧州的骨干,识字的并不多,但随着我军越来越壮大,名下的美铁盐渔船等产业越来越多,要处理的机要也就越来越多。而这些机要,非得可靠的人去处理。” “论可靠,谁又比得上枕边人呢?”张婵明白的呼延庚的用心,全国妇联实际上是个秘书班子,这些宫人既是骨干们的妻子,也是他们的秘书,而全国妇联则是统管这些秘书。张婵突然想到一件事情:“这些宫人都不过是些苦命女子,并无掌管机密的经验,若是泄密……” “她们帮助丈夫处理的,都不过是些日常的行政庶务,若是涉及军国机密,自然还是走军中渠道。当然,在她们出嫁之前,还要统一受些训练。” 训练这些宫人的任务自然交给张彦橘。 “以宫人为机宜有这样几点好处,”呼延庚对张彦橘道:“其一,女子若不事生产,则在家中无地位,但这些宫人琴棋书画尚可,纺织耕作便不成了,但让她们充当机宜文字,正是勇气所长。其二,我给骨干们的薪饷中,本就有让他们养家的费用,用这些女子为机宜,不用另外花钱。” 呼延庚想了想,决定还是把第三点和张彦橘说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宫人到了夫家,就要帮着夫君齐家,才好让他们的丈夫更好的为国效力阿。”这些宫人仗着全国妇联的势,在家里说了算。 这些宫人的训练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正好用来为他们挑选丈夫。呼延庚借此正式行文,将代州的“公士”制度固定了下来——凡是建炎元年已经在呼延庚麾下的军汉,无论是将是兵,一律授予“公士”身份。 呼延庚希望公士以后能发展成公民,但现在这个想法还不能对外宣布。他只是规定公士在“河朔四镇所在”,享受与秀才同等的待遇,见官不拜。 而在公士中又进行遴选,择其优秀、有功、上进、年轻四条中占一条的,进入背嵬军,由呼延庚亲自授课。现在背嵬军有两层含义了,表面上是武松和高宠率领的马步亲军,实际上是一所军校了。 士兵们从背嵬军中毕业的时候,呼延庚视他们为心腹,授予他们锐士的称号,根据毕业成绩和以往功劳的不同,又分为虎翼,虎牙,虎爪,虎尾四个级别,锐士就是按照士官去培养的,但呼延庚现在也不说。 锐士们也是排在第一批选娶宫人的名单中。 就在一切正在筹备的时候,张婵却犯了难:她自幼长在深闺,从来没有做过行政工作,又怎么能做好这个“全国妇联总领袖”呢? “你作为我的妻子,只要代表我管理全国妇联,做好这个象征就好,真正有能力管理全国妇联的,自然另有其人,需要你三顾茅庐去请呀。” 就这样,张婵和折月岚见了面。 张婵是带着妒意来拜访折月岚的。呼延庚已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起折月岚的好处,折月岚这样的女子,可谓上得了战场,进得了书房。呼延庚在谈到折月岚的时候,完全隐藏不了那种欣赏之意。 张婵一面按照呼延庚的嘱托,请折月岚帮助自己,一面又忍不住想和折月岚“请教一下”诗文。 折月岚却非常大气,她绝口不提是呼延庚对自己存心不良,而是始终把话题牢牢的锁在全国妇联的工作上。 “呼将主的这个想法,倒是令人称奇,军汉多不读书,现学也来不及,让家眷帮助处理文书,倒不失为一条捷径。只是……”折月岚沉吟着。 “只是什么?” 折月岚烟嘴一笑:“说得再怎么含糊些,这些家眷终归是传达的呼将主的命令,便好似成了自家夫君的上级一般,若是男子放不下面子,夫妻争执起来,那谁听谁的?” “这就是要请姐姐出山的缘由了。我家夫君,请姐姐担任全国妇联武装卫军都指挥。若是有谁不听命令,自有武装妇卫军去找他。” “这武装妇卫军想来就是全国妇联的下属武装了。” “姐姐说得不错,武装妇卫军虽大多由男子组成,却只听妇联的命令。专门在内部缉拿不法。姐姐请看,”张婵掏出一个黑色的盾牌标志来,盾牌上有两道闪电,“夫君连武装妇卫军的标志都做好了,只等姐姐赴任。” “原来还是让自己指挥军队。”折月岚这样想着,便答应下来。 全国妇联武装卫军按照“路”编为旗队,旗队下设大队,大队下设中队,中队下设小队。除了全国武装妇卫队都指挥外,往下还设有**路旗队指挥,高级大队指挥虞侯,中级大队指挥虞侯……直到最低的下级小队指挥虞侯。一共十级。 用指挥虞侯而不用指挥使,和以前用司马的原因一样,只有宋军正规编制才能用“使”。 在筹备全国妇联及其妇卫军的时候,呼延庚在沧州明目张胆的开始推行新保甲。一方面,是在代州的实践,让呼延庚对新保甲的推行更有信心,另一方面,则是河北东路安抚使张益谦到河间后,与豪强们迅速接上关系,新保甲的推行遇到了巨大阻碍。 故而呼延庚决定撕破脸,抛弃豪强,干脆尽快把农户组织起来,随时可以对豪强们釜底抽薪。 而横海的煤铁渔盐船等各个公会,也参照全国妇联的形式进行改组,呼延庚决心在一个月之内,以横海为试点,全面推行一套新的社会结构: 以“公士”构成社会的主体,以“锐士(士官)”作为政权的轴心,而让农工商妇以公会或者联合会的形式组织起来,以武装卫军作为内卫力量和第二批动员兵。 呼延庚的幕僚王贯清兴致勃勃地说道:“将主,我想把士子们都组织起来,成立一个策论会。” 呼延庚心想,士农工商妇,这下就齐活了。于是建议说:“谦虚一点,就叫东海书社吧。”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眼看就到了六月底,东海书社,新保甲,行业公会,全国妇联的都慢慢显出雏形来。张婵全心全意的做着她的第一份工作,实际折月岚为主,张婵为辅,将全国妇联的架子搭起来。 张婵有一种生活的充实感,她原先的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的气质在慢慢退去。 这天晚饭过后,呼延庚让王彦淑和黛娟退下,他说道:“集体婚礼的吉日定在七月二十日,到时候你可是一万多家庭的主母啊。” “老爷是要我注意些什么吗?” “可你自己还未破身,到时如何服众?” 张婵正觉得这话好没道理,呼延庚已经把她抱了起来:“今晚我们圆房吧。” 张婵害羞的低下头,却又笑道:“两年之约,妾身等了好久,老爷去河东的时候,妾身还好好向王氏请教了一番。” 求收藏,求宣传,求订阅,求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七节 借镇 听到张婵说向王彦淑请教过,呼延庚不由得调笑:“春宵一刻值千金,绝知此事要躬行。” “老爷自诩是个武夫,没想到还能做集句,这首集句有完整的吗?” 呼延庚把张婵抱在怀里,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小狐狸精不要脸,这种集句,不能念出来,我们两夫妻做出来才行。”说完褪下她的衣衫。 “软温新剥鸡头初,润滑犹如塞上酥,花径未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冰泉冷涩声凝绝,轻拢慢捻抹复挑,舍南舍北皆春水,夹岸桃花蘸水开。间关莺语花底滑,铁骑突出刀枪鸣,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张婵雏凤初啼,紧紧的抱着呼延庚睡下了。呼延庚看着自己妻子稚嫩的脸,又忍不住亲了亲。 六月十五日,背嵬军的两个教导指挥正式开学,这第一批锐士的人选,全部以“论功”为第一原则。而两个指挥使,则是由团司马熊大白,关力原兼任。 相对于其他三位团司马史进,杨可发和鲁智深,关、熊二人真的是被提拔于行伍,离开了呼延庚他们就要跌回原形。 “在当前金兵大举入侵的情况下,旧制度已不能完成使命,新制度应时而生。” 士农工商妇的外围组织正在建立中。在河北东路,地主豪强众多,他只能采用东海书社、新保甲、行业公会和妇联的形式慢慢渗透,并期望下一轮金兵的进攻,能打破旧制度的桎梏。 但呼延庚下属政权的核心,则是士官,或者叫锐士。对于锐士的要求,则是呼延庚从《华北治安战》中转抄的《工作办法》,这一纸文件就是指从统率数十人的游击队长,到以村庄为单位的区小队队长,对应的就是宋军的押正到伍长,以及新保甲的保正和甲头这个级别。而对这个级别要求,书中也写得很明白: (一) 有民族意识;(二)有强烈的责任感;(三)有实务经验,(四)富有牺牲救国精神。 呼延庚手底下现在没有这样的人,那就照着这个模子培养吧。 有民族意识,被呼延庚简化成了有“汉胡之别。” 有强烈的责任感和有实务经验,只能从背嵬军中挑选以往在战事中表现不错的士卒 富有牺牲救国精神,也是从以往的战斗表现中来考察。因此论功成为选人的第一标准 今天,这好不容易挑出来的这一千人,就整整齐齐的排列在校场上。 呼延庚将面前的十个都,遵照忠、孝、仁、义、礼、智、信、勇、明、德十个字编排,这也是他要向锐士们灌输的十个字。 还是老方法,旧瓶装新酒。 现在他身处宋朝,在意识形态上并没有开宗立派的条件,他要教育的对象是武夫,写一本《论语正义》给他们他们也读不懂。对军汉的教育,最重要的是“简洁”。 “忠,就是要忠于国家,而非忠于一家一姓一族。”在道君皇帝和渊圣皇帝北狩之后,是可以这样说的。面前的锐士大多经历了汴梁之战,若是要终于一家一姓,那皇帝被抓走的时候,汴梁就应该投降,去把皇帝换回来。 而忠于国家为标准,那只要对国家有利,放弃两个昏君就顺理成章了。 呼延庚有意避开了“忠于民族”,因为如果这么说,那就断了外族合作的道路,渤海等族,都没法和宋人合作,以前融入华夏的匈奴鲜卑都会扯不清楚。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乃大孝。”呼延庚将孝扩充到对百姓的爱护上。 锐士的第一堂课,就是重新定义了作为呼延庚的伦理根基的十个字。 一个月,呼延庚过得如同上班族,白天在校场训练背嵬军,晚上回家,便和张婵过着一次两次三次的生活。直到七月十日,张婵发现月事至少推迟了五天,她请大夫来拿了脉,确认自己有喜了。 “还好。”呼延庚松了一口气,“第一个孩子是嫡出,省掉好多麻烦。”呼延庚不在乎子女的嫡庶之别,但能避开的麻烦还是避开为好。 七月十五日,要嫁给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的三位帝姬被送到了沧州,而陪伴的内侍,正是童穆。 普六茹伯盛等三人父辈早陨,为呼延家养大,是呼延家的家臣。从宗法上说,呼延庚是他们的主人,只要呼延庚不放掉他们的人身契,他们就要做一辈子家臣,就算已经位列横行也没用。 但呼延庚没有这么做,在离开随大军离开延州的时候,呼延庚就私下里解除了他们的家臣身份,现在又一律促成他们成为驸马,彻底洗白为家臣的历史。 而在沧州,呼延庚张婵当仁不让,以长兄长嫂的身份,代行男方的父母之职。 “仪福、仁福、贤福三帝姬,是道君皇帝的十一女赵仙郎、十二女赵香云、十五女赵金儿,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仲廉、乐平、伯盛三人,端端配得好姻缘。” 张婵拿到了三位帝姬的生辰八字,赞不绝口。呼延庚在一旁微微有些感慨,在另一个时空,这三位帝姬就是在十三四岁的年纪,在刘家寺被折磨致死。而在这个时空,让她们安安稳稳的嫁人,以后还会有自己的生活,这不正是他呼延庚穿越的意义所在吗? 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一同到呼延庚这里来拜谢。他们都明白,自己能拜托祖辈的倒霉命运,脱离家臣的身份,攀上帝姬的高枝,这一切都是呼延庚带来的。如果现在呼延庚这棵大树倒了,那他们三人对朝廷的价值就非常有限,即使驸马的身份也救不了自己。 因此,为自己,为了自己和妻子,以及纯粹出于感恩之心,他们都必须和呼延庚抱作一团,别无他路。 这些当然不用说破,几兄弟落座,先说各自的婚事,随后说到各镇抚司的事务,这时,邱穆陵仲廉将两颗镇抚使印拿了出来。 一颗是邱穆陵仲廉自己的范阳镇抚使印,另一颗是呼延庚委托给他的平卢镇抚使印。 “小弟独领平卢、范阳两镇,确实力不从心,请少兄将这两颗印信收去,另委他人。小弟只在兄长麾下厮杀便可。” 呼延庚劝说了几句,邱穆陵仲廉见推脱不得,便道:“这两颗印信,小弟是绝不收回的。若是少兄看得起,就将定州防御使的印信借给小弟,让小弟为兄长看牢平卢镇抚司。” 定州防御使是呼延庚的勋位,邱穆陵仲廉用这个印信发令盖章,意味着他不是镇抚使,而是代表呼延庚行使权力。 呼延庚如果再不答应,就显得虚伪了,于是他就把定州防御使得印信交给了邱穆陵仲廉。 普六茹伯盛在一旁补充说:“少兄的并州刺史印早就在我这,我以此行令便可。”他的天雄镇抚使的印信早就交给呼延庚了。 歩鹿孤乐平腾的一下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跑,过了一会儿,捧了两颗印信进来,一颗是他的横海镇抚使印,另一颗是呼延庚的横海团练使印。 歩鹿孤乐平大叫:“我和两位兄弟一样,都只用少兄的印信行事,这颗镇抚使印,还请少兄保管。” 呼延庚笑道:“你们是商量好了的吗?” 歩鹿孤乐平看着邱穆陵仲廉:“你这厮,交印也不先打声招呼,害得兄弟我落单,若非少兄海量,我岂不成了护食的。” 邱穆陵仲廉笑笑,并不分辨,他知道呼延庚知道歩鹿孤乐平绝非不愿把印信交出来,而且歩鹿孤乐平也知道他知道呼延庚知道。歩鹿孤乐平故意这么指责一下,是为了把话题说开,免得闷在心里生了芥蒂。 “倒是伯盛,”邱穆陵仲廉心里想着,“真的没和大家通气,就把镇抚使印交了上去,若是我反应慢一步,少兄怎么想还难说呢。” 呼延庚将平卢,横海、范阳、天雄四颗镇抚使印摆在桌上,半开玩笑说:“这下才真正做实了河朔四镇都统制的名号。” 他想了想,对歩鹿孤乐平说道:“代州位于大同和太原的金贼夹攻之下,待成亲之后,你就去皋平,代吾执掌范阳镇抚司。” 歩鹿孤乐平慨然领命。 现在河朔四镇中,范阳镇抚使邱穆陵仲廉持定州防御使印掌平卢镇。 天雄镇抚使普六茹伯盛持并州刺史印掌邢州和磁州。 横海镇抚使歩鹿孤乐平持横海团练使印掌范阳镇。 他们三人不仅没用自己的印信,实际掌握的镇抚司还和自己的差遣错开。 在兄弟四人互换印信,进一步取得了信任之后,七月二十日,包括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三对夫妻在内,一万余对夫妇的集体婚礼,在沧州隆重举办。 “金儿,”步鹿孤乐平伸手去接妻子的盖头,却听见妻子的抽泣声。 “夫人,你怎的如此哀伤。” “自父皇北狩,妾身就无依无靠,今日嫁得郎君,还望夫君怜惜。”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八节 新留守 眼看就到了建炎二年的八月,沧州还沉浸在集体婚礼所带来的喜悦气氛当中。这一年以来,在霸州、莫州、河间的环绕保护之中,沧州大体是安泰的。眼看要开始秋收了,今年粮食的收成,绝对能够负担横海全境的口粮,若是加上渔业的补充,再把代州和平州的粮食负担一部分也没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一骑快马驰入沧州,带来了来自大名府的消息:尚书左臣,河北河东宣抚副使,大名留守,宗泽,与建炎二年的七月二十八日去世了。 宗泽,字汝霖,本为磁州知州,靖康二年,率磁州军民投效到河北大元帅赵构麾下,因急于到汴京解围,不为赵构信任,被排挤出康王身边的小圈子。 在赵谌即位后,重整宣抚司,宗泽被委任了宣抚副使,大名留守的重任,一方面要组织河北宋军恢复疆土,另一方面,要稳定河北防务,为汴梁屏障。 泽有恢复旧疆之意,以大名当冲要,与提点刑狱郭永漕臣张益谦相犄角。但宗泽在大名行事,时常受到当时的河北西路转运使张益谦的制肘。 宗泽在大名,令下属十七县各令开濠一丈深八尺埋鹿角连珠列寨。但张益谦下约束只令依仿陕西以三七分为率三分出战七分出助军钱。 泽措置大名守御之具补葺甚多费用不少,而张益谦命令诸场库务如修城造器械见雇工作役,更不令支钱。 直到宗泽逝世,勋贵石行明督造的大名府防线还未完工。宗泽在大名最大的功绩,就是招抚了王善、薛广、张琼、杨进、丁进等人。但原先河北的官军,如王渊、李成、杨惟忠等人,都不听宗泽的命令,这让宋军明明有优势兵力,还无法收复真定。 虽说宗泽有志大才疏之讥,但呼延庚内心却非常尊重宗泽。他本以为,这个时空宋军已到黄河以北,宗泽不会三呼过河然后郁郁而死。但没想到仍旧传来了宗泽暴卒的消息。 消息在沧州传开,百姓皆痛惜之。但斯人已逝,呼延庚更关心宗泽的继任者是谁。 “以天章阁待制杜充为宣抚副使、河北西路安抚使,大名留守。” 哎呀,还是杜充这个光头。呼延庚心中一阵恶心。 杜充,字公美,相人也。喜功名,性残忍好杀,而短于谋略。绍圣间,登进士第,累迁考功郎、光禄少卿,出知沧州。 靖康年间,金兵南下,从燕地而来寄居在沧州之人很多,杜充忧虑他们是金人的内应,于是不论男女老幼全都杀害。后又弃沧州而逃。 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成了河北防御金兵的最高统帅。呼延庚感到自己有必要去一趟大名了。 果然,紧跟着就传来了宣抚司聚将的命令。 呼延庚带了一小队亲兵,在八月十日到达大名。 大名府还是老样子,不过兵卒明显增多了。呼延庚没有直奔帅府,而是先去拜访河北西路转运使郭永。 郭永曾经在河北东路做过提刑使,是呼延庚的老上级。 两人见面,自然而然就说起新任安抚使杜充来。 “这个人有志向却没有才干,喜好名声却没有实际举动,骄蹇自用却想要得到声誉,让他担当重任,难以到终了。”郭永评价道。他在杜充到来的前几天,已经提了不少建议,但杜充置若罔闻。 “宗左丞收得义军数十万,杜安抚居然将之全部遣散,且安抚又务诛杀,故城下兵复去为盗,掠大名左近州县。” 果然,杜充还是那个杜充,真是时空易改,本性难移。 “城中防务如何。” “杜公美将杨惟忠、王渊、李成诸部都召来了,加上本在大名的闻达部,河北西路近十万人现在猬集大名。” 团在大名这里,那附近的冀州、深州、赵州就是孤军了。呼延庚心里想着,面上却不露声色:“宣抚司明日聚将,且看杜安抚如何安排。” 呼延庚回到下处,发现有两位客人在等候自己,吴革和姚友仲。他们三人在汴梁保卫战中结下交情,又一同担任宣抚司的左中右三军统制。吴革和姚友仲得知宗泽去世,对杜充又不摸底,故而来呼延庚处探问消息。 他们两人在屋外阶下相候。虽然呼延庚、吴革、姚友仲三人都是防御使,但呼延庚为四镇都统制,地位在二人之上。姚吴二人也算是谨守阶级之别。 呼延庚笑道:“两位哥哥怎的如此生分。”领二人进屋。借住的主人家奉上白水,便退了出去。 三人又议论了一番杜充,呼延庚道:“二位哥哥,若是事有不如意,可率本部向沧州靠拢。万万不可在城中坐守待援。” 以前宗泽在大名,姚友仲被围,宗泽一定会想办法派去救兵。而现在大名留守换成了杜充,呼延庚知道杜充在另一个时空是什么表现,因此在城中固守,万一呼延庚又被牵制住,那就真的成孤军了。 第二天,安抚使衙门大堂之上,杜充当中正坐,左手边是张益谦,右手边是郭永,一干武将在堂下分列两行。 杜充先发表了一番获奖感言:“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他不仅能够指挥,还能亲冒矢石上阵呢。 大名兵马钤辖闻达首先大声称颂,杨惟忠不甘落后,表示这一把老骨头都卖给安抚使了。接着王渊、李成都吹捧起来。呼延庚也兴高采烈的附和了几句。吴革姚友仲都是西军的老人,几句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 杜充洋洋得意,突然看见墙角的一人微微冷笑。他脸色一沉,拍案问道:“韩世忠,你笑什么?” 韩世忠大喇喇的回答道:“眼见安抚使如此神勇,老韩打心眼里高兴啊,金贼南下,再也不用愁了。” 杜充压抑住怒气:“韩世忠,你藐视上官,本帅今日初到,也不来罚你,本帅给你一个扬名立万的差事,自带本部,到雄州去打探消息。” 韩世忠懒洋洋的出列,拱手道:“遵命。”“马上走,不许耽搁,没有军令,不许南撤。快走。” 韩世忠拱拱手,转身向堂外走去。 在将韩世忠杀鸡儆猴之后,杜充满意的扫视了一番诸将,感觉没人敢轻视他,这才开始宣布他的战略:“河北所有军汉,到大名取齐,借大名坚城,与金贼决一死战。” 啊?堂上一片惊讶之声,但诸人都是军将,立刻克制住了自己的惊呼。 都猜到杜充不会打仗,堂下诸将中的一半人也是浑水摸鱼的,也没有恢复旧土的决心,但大伙儿怎么也没有想到,杜充会提出这个战略。 别的什么恶劣情况都不说,十几万人军汉,以及同样数量的民壮在大名集中,军粮怎么办?只怕金兵还没到,大伙已经把大名吃垮了。 再说,如果只守大名一座孤城,金兵绕过大名直趋汴梁,怎么办? 这时,河北东路安抚使张益谦说话了:“谦有镇守河间之责,此令恕吾不能聪明。” 呼延庚心里跐溜一下:怎么把他给忘了。 张益谦和历史书上一样,和黄潜善相善,与宗泽为难,同杜充狼狈为奸。但现在的历史发生了一点小变化:张益谦和杜充同为安抚使,分守河北东西路,他不再是杜充的下级,而变成了与杜充是合作关系。 而他作为河北东路安抚使,也担负着镇守河北东路的任务。若是将兵力都调来大名,那河北东路可就无人值守,那他这个安抚使还有什么用?退一步说,即使他张益谦天生注定是要卖国的,但若是手下没有一兵一卒,光杆安抚使一个人去投降金兵,也卖不起价啊。 故而张益谦站出来了,否定杜充这个荒唐的决定。他的差遣和杜充平级,又是文官,杜充可不能像对待韩世忠一样对他。 郭永在一旁帮腔道:“不若东西两路,各自布置防御。”他知道呼延庚在沧州经营日久,张益谦也奈何不了呼延庚。只要不离开沧州,呼延庚就能想办法抵制杜充带来的破坏。 张益谦见郭永支持自己,胆量便壮了起来:“不若将呼延庚,王渊、李成三人留驻本镇,杨太尉、闻达、吴革、姚友仲防守河北西路。”呼延庚在沧州,李成在棣州,王渊在滨州。都是河北东路的。 堂上三名文官,其中两人的意见一致,杜充就不太好坚持己见。他把目光探询的投向闻达:“闻钤辖,若没有东路的兵马,你可能守住大名?” 闻达站出来,拍着胸膛大叫:“末将只靠手头三万孩儿,便将大名府守得滴水不漏。” 杜充微微一皱眉,他的本意是要让闻达叫叫苦,他可以多留一些兵马,没想到闻达这个粗胚,吹牛也不看看场合。 但既然闻达这么叫唤了,杜充再也没有理由从东路调兵,他看着呼延庚,突然想到一事:“天雄镇可是在磁州,归我西路调遣。” 咦,这厮盯上了普六茹伯盛。 求收藏、求推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十九节 张益谦 按说宣抚副使兼安抚使初次上任大聚诸将,就该先问一番诸将有何见解,做到心中有数,再谈及金兵的情报,最后再把战略说出来,甚至还要问宿将或幕僚的意见,对战略进行调整。 杜充这些前置工作全部没有,一开口命令河北诸军猬集大名,其实已经暴露了他色厉内荏的本质,后面再争兵马的归属,已经落了下乘。而张益谦在军事上本就是个没主意的。杜安抚的第一次聚将,可谓既没有好的开头,也没有有效的结果。 杜充喝令退堂,呼延庚跟着众人走到衙门外,一个小厮递了一张纸条过来。呼延庚回到住处一看,却是张益谦写给他的,让他回沧州的时候,顺路到河间一叙。 呼延庚是出了衙门才收到这张纸条,而张益谦在堂上并没有传话让幕僚写东西的行为,故而这纸条是早就写好的。 去就去吧。 呼延庚的驻地沧州离河间不远,河北东路帅宪漕仓四司都算他的上级,故而呼延庚对河间府非常熟悉。呼延庚到河间找间安顿下,武松要出去打探。呼延庚道:“我自去抚司前面看看,也在城里走走。” 呼延庚穿了件百姓的衣服,带了两个卫兵,也做平民打扮,一同往安抚使衙门走来。这里就是以前郭永的提刑使衙门。呼延庚轻车熟路,站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观察着衙门前的人们。 自打张益谦接掌河北东路之后,呼延庚很久没到河间府来了。衙门门口站着一排一排的等候的文人和军汉,想来是已经递了帖子进去,等候安抚使的召见。文人多是幕僚装扮,军汉们则是使臣打扮,粗鲁彪悍,大着嗓门,吹牛、骂娘的声音此起彼伏。 呼延庚大略一看,幕僚们自成一圈。使臣们大致分作两个圈子。呼延庚仔细听了一回武臣们的叫嚣,这两个圈子分属王渊和李成。只听一个大嗓门叫道:“刚刚在大名聚将,一下子又在河间聚将,莫不是金贼又要打来了?” 边上一人叫道:“金贼今年年初南下一次,退走才不久。河东平阳才打完不久,金贼都没捞到什么便宜。怎会又这么快南下?” “正是没捞到什么好处,金贼才来的快,你想,没抢到什么东西,他凭什么安抚草原诸部。你懂个屁。” “你才懂个屁,金贼每次南下,你可曾见到抚司把咱们这帮小使臣召集起来的。”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宗相公去世,便空了一个执政的位置出来了。无论是李中丞,还是张枢密接了这个执政,河北主政之人,最有机会接位。” 呼延庚听到这里,心想,这人有意思,把中枢宰执记得这么熟,而且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无论是李回还是张叔夜接替宗泽担任左丞,目前掌握最大兵权的河北两路安抚使,必然是进补枢密院或者御史台的最优先人选。 在这场竞赛中,杜充肯定处于第一顺位,但张益谦也有机会,故而张益谦在河间大集诸将也就不奇怪了。这时他又听到人说:“河北东路三将,将主,王钤辖,呼镇府,可张安抚在去大名之前,就让将主和王钤辖到河间取齐,而没有叫呼镇府,倒也是奇怪。” “有什么奇怪,将主是雄州败退到大名,被安抚收留,王钤辖也是一般,安抚对他二人是患难之交。可呼镇府是什么人,汴梁救驾功臣,有拥立之功,李相、张枢密都听他的招呼,这安抚……啧啧。” 原来张益谦早就将李成王渊叫到河间来了,而后才通知自己,呼延庚又想起张益谦与黄潜善相善。张益谦会不会布下杀局,将自己扑杀在河间,然后夺取自己的军队呢? 呼延庚一边往客栈走,思量,按说张益谦没这么大胆子,现在就敢和自己撕破脸,但是万一呢?呼延庚不由得想起在汴梁的时候,有天晚上范琼将宗室们都抓到天清寺,自己只带了几个人到寺中找范琼要人的往事。 当时范琼顾忌呼延庚手下的军队,没敢和呼延庚动手,但万一范琼当时犯起浑来,呼延庚有可能就陷在天清寺了。事后呼延庚想起来,他当时完全没有必要冒险,调两个指挥攻杀进去便是。 现在,也没有必要冒险。万一张益谦猪油蒙了心呢?自家稳稳拿住四镇三万兵马,再结好吴革姚友仲,比什么都强。 想清楚了这一点,呼延庚立即回到客栈,大家一同便装出了城,直奔沧州。 张益谦本想先和李成王渊商量好,造出一个河北东路上下一心,要和金贼决一死战的局面,再让呼延庚附和一番,河北东路在势头上压倒河北西路。 而根据以往金兵南下的经验,金兵多半还是走河北西路。让杜充和金贼打个两败俱伤,然后张益谦率领河北东路的援军来捡功劳。 本来这是个完美的计划,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计划需要兵力最强的呼延庚配合。他请呼延庚到河间,是想和呼延庚“尽释前嫌”,来一出将相和。为此,张益谦还因为呼延庚的好色之名,准备了两名美女送给呼延庚。 文官给武将送女人呀,这在大宋朝可谓空前绝后的盛举了。张益谦觉得自己已经拿出了充分的诚意。 但是呢,呼延庚没来,派人送了一封信来,说沧州兵救赵州,取代州,一直在打仗。眼下黑云压城,沧州要加紧整军。为了表示对张安抚使得支持,呼延庚特地送了一批火箭来,说这火箭是金兵克星。 张益谦看完呼延庚的信,一声不吭,把辛交给站在身旁的河间知府董谊。董谊和呼延庚也有过节。他看过信,冷笑道:“不识抬举。” 张益谦拈须微笑:“呼镇府的兵马,都在和金人对峙的第一线,霸州、莫州。他的确要整顿兵马才行。” 董谊会意,到时候金兵在霸州、莫州和呼延庚打起来,为呼延庚后援的河间府,耍起小手段来不要太容易。 因为呼延庚没来,原本给他准备的两名美女,就被张益谦分送给李成和王渊了。他们两人带着麾下的大小使臣一阵赌咒发誓,一定听从张益谦安抚使的调遣。 李成带着随从回到了棣州,便吩咐随从:“请陶先生来。” 陶先生,名子思,尝为道士,诞妄喜谈兵。他本随公孙胜在流民中传播龙虎山教,在渤海沿岸活动。李成到棣州以后,陶子思便脱离了公孙胜,来投靠李成。他一见李成德面,便大惊失色,大叫一声:“大事不好。”掉头就走。 李成以为他诅咒自己,派亲兵将陶子思抓了回来。问他:“何事惊惶?”陶子思说:“若吾透露天机,要短十年阳寿。” 李成守按刀柄,嬉笑道:“若你今日不说,便再无阳寿。” 陶先生万般无奈,只得说出真相:“吾观将军,有五重之贵,割据之相。” “又是割又是锯,你说我是要当木匠?” 陶先生见李成不读书,只好说大白话:“将军命中注定主政一路。” “不知是哪一路?” 陶先生掐指一算:“当在西南,成都府路。” 史载:成大悦,引为谋主。 陶子思便为李成出谋划策。李成把在河间的见闻都讲了一遍。陶子思闭目思索了一番:“唉呀,张安抚有自立之心。” 李成一下子把陶子思拎了起来:“你说张益谦要自立为王?” 陶子思用手拨打着李成的双手,双脚在空中乱蹬:“将军先放我下来。” 李成放下了他。陶子思大呼了几口气,才说:“称王倒是未必,只是位于朝廷和索虏的夹缝当中,张安抚若是运作得当,说不定可以左右逢源,称霸一方。” “快快说来,张安抚会如何做?” “无他,手拥重兵,观望而已。金贼所望,还在汴梁。只要金贼从西路南下,在汴梁与朝廷相持,张安抚就可以待价而沽。” 李成听完这话,转着圈在屋子里思索着,最后毅然说道:“张益谦一介书生,甚无骨气,手上又没有像样的兵力,他都能待价而沽,我也能。” 陶子思赞叹道:“真雄主也。” 呼延庚在沧州,一天也不敢耽搁,下令平卢和横海的六个团,加紧训练,同时背嵬军的培训也加紧了。 呼延庚的判断和张益谦倒是一致,金兵一定会再次南下。 金国的经济支柱仍旧是劫掠。在另一个时空,要直到世宗朝,才开始重视农业生产,慢慢向一个中原政权转化。 金兵在建炎二年的历次作战,并没有得到足够的战利品。因此,金国内部,需要用财帛子女来安抚的矛盾,会提早爆发出来,这就逼迫金兵将再次南下的时间提前。 以往防备北边的敌人都叫防秋,但今年,只怕等不到秋天,金兵的铁蹄会再次来临。 注:李成遇到陶子思是在淮南,但在这个时空,李成既然到了棣州,就让他们在早点相遇吧,缘分天注定,没必要推迟了。 求宣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节 刘彦宗三策 在河北宋军各怀心思,准备应对金兵南下的时候,金兵的大头目们也集中到燕京,商议再次南下。金国此时还保持着勃极烈议事的传统,这传统也被带到了燕京。像这种南下的大事,还是各位郎君共议。 完颜蒲鲁虎首先提议,要歼灭燕京东面的平州的宋军,扫清后患。去年刚到燕京的时候,完颜蒲鲁虎把燕京周边视作自己的猎物,不许他人染指。但在经历了两次败仗之后,他倒是希望能先解决这个隐患。 但别人可不一定顺着他的意。完颜兀术就说:“平州贫苦,没什么生发,先不去也罢。”现在大同、燕京、太原各处女真,渤海、蛮部嗷嗷叫着要发财,谁有闲心去打平州? 说到南下的事情,各路大酋都沉默了,刚刚过去的第三次南下,金兵各部都吃了不小的亏。 主持会议的完延斜乜让太祖诸子中地位最尊的完颜讹里朵说话。这位三太子说道:“河北河东的宋军,以呼延庚部最强,据说总共有三万人,分在河间和代州。” 说到代州,完颜讹里朵看了一眼完颜粘罕:“其余各部宋军,依托城池,不过是能守上几天,若是没有外援,就是被打下来的命。” 完颜斜乜问:“前些时候,银术可攻打平阳,也未打下来,可有什么玄虚?本王听说有个叫岳飞的,追着亦英直到太原城下,可有此事?”他这是问粘罕。 完颜粘罕坐在河东的将领第一位,他没有直接回答完颜斜乜,而是说道:“宋国越来越不好对付,此次再南下,东西两路需要定一个章法才是。” 众郎君议论来议论去,汉军都统刘彦宗道:“吾等前三次南下,前两次都以宋国背盟伟说辞,故而长驱直入,宋官降者无数。惟有第三次南下,明面就是去抢东西的,南国豪庶,都拼死抵抗。” 刘彦宗是完颜斡里不的谋主,现在完颜斡里不已死,但他足智多谋,颇得金国诸位郎君的敬重,地位不失。他一说话,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完颜粘罕等都静下来听。 “我等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结好豪强,凡是愿意归顺大金,为大金提供粮草的豪强,我等便不要去开他的院子。以此来分化宋人。” “这其二,是这次南下,,休要做抢一把就走的打算,而是攻城掠地,打下一座城池,便占据一座城池。至少将黄河以北,变成我大金的领土。” “这其三,要捡容易的打,宋人以呼延庚、王彦两部最强,但这两部,一个在东面靠海的地方,一个在河东的南部,都不是要紧处。我等先以雷霆之势,将河北西路的宋军消灭了,或者围困起来,诱使呼延庚前来救援,再瞅准机会,集中兵力,消灭呼延庚。对付王彦也是一般。” 刘彦宗说完,金兵的各路统帅纷纷点头,完颜粘罕道:“吾还有一计,说与都统知道。宋军中多有贪财好色的小人,只消仔细寻觅,联络好了,能抵得十万大军。” 完颜蒲鲁虎也想表现一下:“说到名义,倒有件事情,不若我等将两个倒霉皇帝带上,就说送他们回去复位。” 众人都不作声,两个皇帝这么好用的话,汴梁城下就已经发挥作用了。完颜斜乜道:“待我等攻到汴梁,再说吧。” 金兵第四次南下的方略就此议定。 八月二十日,呼延庚正在请自己的妻子和妾室品尝自己发明的月饼,突然亲兵来报,真定和保定的金兵突然发动,开始进攻从霸州到赵州的滹沱河一线的宋军。呼延庚大叫一声:“金贼来得好快,升帐!” 亲兵流水价的出去传令。呼延庚最信赖的三个兄弟,邱穆陵仲廉在平卢,步鹿孤乐平在代州,普六茹伯盛在磁州。眼下在沧州负责军务的,是宣赞和郝思文。呼延庚下令背嵬军与在沧州的四个团,所有军汉回营。并派人向其余三镇传令。 现在只是得到“金兵南下”这样一个简单的消息,到底该如何应对,还需要进一步的情报。 河北的金兵此次,只留下完颜达懒一部,在保定看守后路,并以进攻霸州的方式牵制呼延庚。 以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完颜阇母三大主力,全力在真定突入, 真定的南面是赵州,东南面是冀州,东面是深州。完颜讹里朵又把赵州各城围了起来,完颜兀术则也找上了上次的对手,深州吴革。 各州之间虽画有州境,但并非是用围墙把各州分隔开来,在赵州姚友仲和深州的吴革都被牵制住之后,完颜阇母轻易的从各个县城之间穿过,将冀州州城包围了起来。 在冀州镇守的,是云骑第六指挥李政。史书记载,李政者,在京东立功补官授河北军,将冀州驻信都县,措置守城甚有法,纪律严明军民皆不敢犯。 金兵在将信都包围起来以后,就开始攻城,金兵的攻城也没什么妙法,无非洞子车鹅车游砣这一套,而李政“金人攻城皆御退之,御敌之方皆出人意表。” 李政不仅在城中防守,还注重主动出击,每战先见胜则出兵,出则必胜。 在完颜阇母攻城的第三日,李政在城头望见有豪强的车队,给金兵送来犒赏,这时,城上的宋兵或愤怒,或面带忧色。金兵有补给,而大名府的救兵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李政故意大声说道:“此财帛暂存于金贼处,孩儿们,可愿随吾取之?” 左右亲兵面有惧色。李政道:“休惧,近日牛羊进营,金贼必饮酒,饮酒则误事。” 斯夜,李政率二百人縋绳下城,先射杀的金营的哨兵,随后杀入营去。完颜阇母等主将果然饮酒大醉,金营中无人统一指挥。李政的二百人在金营中往复冲突竟无人可挡。 当晚劫寨,收入颇丰。大部分人安然回到城下,縋城而上。 李政下令众人上交劫金人寨所得财物。虽然军汉们不清不愿,还是上交了。 李政将这些财物中分出一份,明令给当晚战死的军汉的家属送去,其余的财物,“尽散士卒,无纤毫入私家。” 李政如此,号令明赏罚信,由是人皆用命。 一日金人攻城忽有登城者用大火焚烧门楼,大火熊熊燃烧着,将宋军与攻城的金兵隔开了,金兵趁这个机会,密密麻麻的跳上城楼。 政曰:事急矣。有能跃火而过者有重赏。於是,李政带领十数人,皆以湿毡裹身持仗跃火过,大呼力战。这一群人从大火中杀出,金人惊骇不已,有的连兵器都吓掉了。大队金兵掉头就跑,遂败走或跳跃下城。城乃无虞。政大喜皆厚赏之。 完颜阇母以都统国王之尊,亲率硬军,居然攻不下一个小小的信都县城,不由得大失脸面。但完颜阇母没有智计,却有肚量,传令下去,有献克城方法者,为信都县令。 当即就有冀州本地豪强前来献策:“草民是本地人,在城中颇有几个子侄,他们合不该对抗王师。大王若是能饶了他们的性命,他们愿戴罪立功。” “说什么戴罪立功。本王当即封他们一个谋克。” 接下来的两天,金兵没有攻城,只是督使民壮修复攻城器械。 到了第三天晚上,金兵将鹅车和云梯准备好,等待着。 突然,信都城头燃起火光,还传来阵阵杀声,金兵立即发动,抬着云梯,推着鹅车冲到城墙下,将云梯和鹅车架好,成队成队的金兵冲上了城头。 待李政闻讯赶来,已经有数千金兵来到城头上,完全控制了这一面城墙。 李政大喝一声,带领自己的亲兵就和金兵厮杀起来。 但登城的金兵越来越多。李政全部手下也不过五百人,寡不敌众。李政奋战至死。冀州知州单某自缢身亡,信都城破。 州城被破以后,其余各县城不战而降,完颜阇母全取冀州。 冀州是河北之腹心。金兵控制了冀州,冀州北面的赵州深州的后路就被切断了。而且完颜阇母的一万硬军,直指大名。 当金兵在河北南下后,稍后几天,河东的金兵也行动了,完颜娄室开始进攻陕州的李彦仙。李彦仙自从呼延庚东去后,他就在陕州到解州一带招抚流亡,囤积粮草,修缮守备。 彦仙搜军实,增陴浚湟,益为战守备,尽取家属以来,曰:“吾以家徇国,与城俱存亡。” 完颜娄室的先锋,是乌鲁撒拔,李彦仙与虢州邵兴互为犄角。乌鲁攻陕州,则邵兴攻其背。而乌鲁攻虢州,则李彦仙出城攻杀乌鲁。 李彦仙手下,都是招抚的流民,兵器也不充足。但仰赖李彦仙熟知兵法,善晓军阵,即使是一群流民,李彦仙也能将他们组成严整的军阵。 头几次在城外交战,乌鲁自持骁勇,率领铁浮屠直冲大阵。被宋军困住,亏得亲兵用命,将乌鲁救了出来。虽然杀伤了不少宋军,但乌鲁德勤卫谋克也损失殆尽。 完颜娄室见李彦仙不好打,便让乌鲁牵制住李彦仙,自己率领主力,直奔同州。 注:开始调整风格,大家多评论.谢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一节 杨惟忠 听闻冀州失陷的消息,呼延庚不禁哑然。七月底宗泽去世,八月十日杜充在大名聚将,会上就说索虏可能要南下,现在刚刚进九月,冀州就丢了? 与去年年底丢掉的保定、真定不同,冀州并不与金兵接壤,中间隔着赵州深州。金兵是绕过和牵制住了赵州深州的宋军,直扑冀州。 而冀州一失,则在河北西路如同中心开花。冀州金兵往北,可以夹攻赵州深州,往东可以进攻大名。 抛开敌我立场的不同,单就金兵此次的军事行动,可以称得上一句“果决”。 完颜闍母既然深入冀州,虽然打了宋军一个出其不意,但也将自己置于险地,出于赵州、深州、大名、磁州的包围之中了。单就兵力而言,宋军并未居于劣势。 呼延庚放下思绪,督促沧州的四个团加紧操练,又派人送信去塘沽,让张彦橘将新一批军械送到沧州。并让张横、张顺兄弟,李俊、童威、童猛等人,将手头的工作交给张彦橘麾下的各个长史。 本来李俊抓总,张氏兄弟负责鱼货,童家兄弟负责盐业,但渔业盐业已经慢慢成形稳固下来,让堂堂混江龙和浪里白条在去做渔盐的头目,对他们的才能是一种浪费,而真正擅长经营的商家也没有权限,相反阻碍了产业的发展。 故而李家兄弟、张家兄弟、童家兄弟,都被呼延庚调入水军,不过他们在渔业和盐业公会中占据些股份,旱涝保收,却免去了庶务的烦恼,这几个水军头领都非常乐意。 同样,凌振和魏定国也从日常的军工生产中脱离出来,把重心放在现有武器的改良,以及火器试验部队的训练。而具体的火药武器的生产,则由武柏六和黄阿庆来负责了。 虽然河北西路打得热热闹闹,呼延庚在横海却是有条不紊。在确定了燕京的金兵主力都南下以后,平州的邱穆陵仲廉又把手下的一团派来沧州助阵。 一团司马是杨三生,是呼延庚的发小。他加入呼延庚麾下比较晚,并没有在汴梁和大家同生共死,而在汴梁直属于呼延庚的一万余人,才是呼延庚的心腹骨干,已经全部被赋予了公士的身份。 杨三生怎么说也是老杨家将门之后,而他在平卢的顶头上司邱穆陵仲廉几年前不过是呼延家的家臣,杨三生不由得暗生争竞之心。眼看河北大战在即,杨三生自行请命,率领一团前来增援,期望能够一战扬名立威。 关力原与熊大白也都回到了各自的团司马岗位上,第一期锐士已经提前毕业。现在沧州诸军,士饱马腾,枕戈待旦。 赵州,平棘县城头,姚友仲看着十几里外若隐若现的金兵营房,轻轻叹了口气,自己的姚家老种子,越来越不经打了。 在完颜闍母绕城而过,迅速突入到冀州之后,姚友仲也想过截断金兵的粮道。他在河北这么长时间,通过招抚流民溃兵,麾下兵卒接近万人。 就在信都县被围期间,姚友仲主动出击,攻打金兵的运粮队,但金兵早有准备,运粮队凭借车辆待援,而金兵援兵很快到来。金兵三千对五千,姚友仲被打得大败。他现在凭着一千多姚家老底子,守住赵州不失,已算对得起朝廷了。 的吴革想来日子也不好过。近几日,打着完颜讹里朵和完颜兀术旗号的金兵明目张胆的穿州过县,明显是往冀州集中。他姚友仲是没有余力去正面邀击金兵主力,如果东面深州吴革有这实力,他会不上吗? 河北西路的宋军几乎是坐视大约六万金兵在冀州集中,随后号称十万,兵分多路向着大名推进。 眼见金兵见见逼近,杜充才慢条斯理的召集河北西路诸将军议。 河北西路的宋军大致分作两部,杨惟忠和闻达。姚友仲吴革被隔绝在北面,普六茹伯盛回报说已经带队进入太行山,根本不来参加军议。其他杨进丁进薛广张琼诸人手下的流民被遣散了大半,只能凑个人数壮个声势。 杜充坐在大堂之上,郭永坐在身侧,堂下左手是杨惟忠一系的将领,右手是闻达的手下。 杜充在堂上说道:“金兵绕过赵、深二州,单冀州自杀殉国,眼下十万大军向我大名杀来,列位将军可曾怕了。” 闻达当即拍胸脯大叫:“我大名也有十万大军,索虏此来,正好一刀一枪见个真章。” 杜充赞道:“好胆气,”他把目光投向杨惟忠,“杨太尉,你如何说。” 杨惟忠远不像闻达这番乐观,他自从去年从白沟河败退后,一直没恢复元气,但见闻达说得豪壮,他也不能示弱:“正是这个道理,索虏要来,便和他一刀一枪拼了。” 杜充微微有些不悦,这杨惟忠说话,好似看准了打不过金兵一样,只想着拼命。看来要拿出些货真价实的东西,让这干武人卖命。 “国家危难之时,却正是各位将军建功立业之机。充等不才,忝为安抚使,也只得仰仗各位将军。此番战退金贼,有功者报知朝廷,加官进爵,遇敌不战,甚至如普六茹伯盛借故避敌者,定然祸及妻子。” 说完,杜充抽出佩剑:“杜充在此发誓,若是有功不赏,有过不罚,犹如此案。”他一剑劈在面前的桌子上,本想如同孙权一般,将桌案一砍两段。 但他是文人,本不会用剑,力气也不足,只在桌子上砍下了一道划痕。杜充急中生智,在桌案上连着砍了几下,补上一句话:“死于乱刀之下。” 接着,他又从府库中取出十几锭黄金出来,犒赏诸将。 经过这一番做作,堂下诸将的士气慢慢高了起来。杜充开始布置方略。 在上次聚将虎头蛇尾之后,杜充这次学精明了,预先和郭永商量请教了一番。郭永虽然看不惯杜充,但毕竟是大宋的臣子,他又素来公忠体国,自然分得清轻重。 河北西路的宋军,分别由杨惟忠和闻达率领,杜充命令闻达镇守大名府,而杨惟忠率领本部,向北邀击金兵,步步为营,节节阻击,慢慢将金兵引到大名府防线前面。 “大名府防线固若金汤,足可守上一年,待金贼师老兵疲,闻达在内,杨惟忠在外,给金贼雷霆一击。” 杨惟忠和闻达都无异议,抱拳领命。闻达在大名府固守,同时探查奸细,索拿嫌疑,将大名府城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杨惟忠率领他的四万本部北上,在馆陶与金兵前锋相遇。杨惟忠命令大军就地扎营,准备在此与金兵打一次阻击。 馆陶在北宋战争史上极其有名,以前辽国屡次南下,都在馆陶一带与宋军拉锯,此地不少以“萧”为名的地名,如萧城、南萧寨、北萧寨等等,都是奸相韩德让之妻萧太后曾经起居的地方。完颜闍母、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就分别驻屯在萧城,南萧寨,北萧寨。 宋军在这一带有不少工事。虽然承平日久都废弃了,但稍加修缮也能发挥余热。 杨惟忠对金兵心存畏惧,让四万大军驻屯在工事里,等着金兵来进攻。 金兵也不客气,摸清了杨惟忠的布局之后,就从两翼进攻杨惟忠的寨子。只用了一天时间,杨惟忠用为羽翼的左右两个大寨都被攻破。为了避免陷入被三路金兵包围的境地,杨惟忠率部向后退却,直到一个叫做“拐寨”的地方。 “拐寨”,顾名思义,是黄河故道与漳河拐弯的地方,这里的河流形成了一个“凹”形,杨惟忠最后的主寨,就在这个凹形当中。 眼看金兵已经封住了凹形的出口,自己的左、右、后方都是滔滔黄河,杨惟忠不由得长叹一声:“这是天要亡我杨惟忠吗?” 这时,金兵派了一个投靠金国的豪强子弟给杨惟忠送了一封信来。 杨惟忠把信拆开,请师爷念了一遍,原来如他所料,是一封劝降信。 杨惟忠问送信来的人:“金贼要你来,可有什么话说?” 送信者答道:“大金都统国王说,仰慕老将军的风采,如果老将军能投降,不亚于韩庆和之位。老将军不但可以保全富贵,令公子也能如同韩常一般,侍奉在女真贵人左右。” 杨惟忠哈哈大笑:“屡战屡败之人,还谈什么风采。”他看了看面前的信使,这信使已经辫发胡服:“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杨惟忠不能抵抗索虏,是无能,但贪生怕死甚至贪图富贵,就是无德了。我绝不降金。” 杨惟忠将自己的佩刀,承宣使的印信都交给身边的副将陈粹:“尔等年轻,尚有体力泅水,渡河突围吧。” 杨惟忠年六十六,自刎而死,两万多宋军投降或溃散,陈粹带领一万余人,泅渡过黄河,向南败退。 金兵与陈粹所部只隔了一条河的距离,在背后紧追不舍。陈粹效仿望梅止渴之术鼓励下属:“再坚持一天,就到大名府防线了。” “今晚不许歇息,连夜到大名府防线就安全了。” “天亮了,趁着金贼每追上来,赶紧走,马上就到大名府防线了,大名府防线固若金汤。” 终于,陈粹所部到了大名府防线,“快快快,到堡垒里好好睡一觉。”他派人到处找接应的宋军。 接应的人没找到,还发现堡垒上着锁。最后终于找到一个老卒。 “钥匙呢?”陈粹大喝。 “钥匙?没有钥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二节 堡垒 陈粹派人询问堡垒钥匙的下落,老卒回答道:“这里所有堡垒的钥匙,都由石提辖掌管。”石提辖,喔,大约是负责修筑大名府防线的石行方。 “石提辖现在何处?” “当是在府城中吧。” 陈粹看看一里外的大名城墙,又看看已经两天一夜没睡觉的军汉们,叹口气:“把堡垒的大门砸开,进堡垒歇息。” 军汉们一阵欢呼,强睁着双眼,用铁锤砸开门锁,一拥而入。 陈粹也进到了堡垒里,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一丝亮光。“看来我是太困了。”陈粹想,一倒下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粹突然惊醒,一丝亮光从堡垒的门口透了进来,门口传来说话声,陈粹大惊,操起兵器就冲了出去。 一出去,发现已经是黄昏,他看见门口的人穿着文官的官服,再定睛一看,居然是安抚使杜充。 陈粹连忙拜倒。 杜充严厉的责备他说:“你这一万多人,就在壕垒里睡倒,一个岗哨也无,若是金贼来袭,岂不全军覆没?” 陈粹羞愧不已,连连告罪。 杜充大度的一摆手:“也罢。你也着实辛苦了,待儿郎们休息好了,再安排岗哨吧。今日之事,下不为例。” 陈粹感激杜充的大度,先回到自己的堡垒里,眼前又是一黑,居然连一丝光也无。陈粹不暇细想,大吼一声:“睡够了,都起来给老子出去整队。” 军汉们惊醒了,一阵慌乱,你踩了我的手,我踢了你的屁股。在吵吵嚷嚷一阵忙乱之后,一万余人终于来到了堡垒外面。 陈粹以前不过是个兵马都监,但杨惟忠战死,高级军官死的死逃的逃,有的下落不明,既然陈粹带着大家活着逃了回来,那就听陈粹的吧。 陈粹叫道:“各找相熟的制使,编列城指挥,每个指挥认领一个堡垒和周围的壕沟。”陈粹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杜充,鼓起勇气说:“杜安抚会给大家补充军械粮草,一会儿就有吃食送来,谁先编列成伍,就先吃饭。” 他忙完这些事,杜充嘉许的冲他点点头。 这时,陈粹的一个亲兵走到跟前,轻声报告:“将主,不大对劲,堡垒上没有射孔。” 什么?陈粹大惊失色,堡垒没有射孔,那岂不是只能被人堵在里面杀。他赶紧打起火把,到自己的堡垒里观察了一番,居然真的找不到射孔。陈粹还不死心,又来到堡垒外面观察外壁,他找到外壁上的射孔,用刀向内探去。 大约在一尺深的地方,刀被挡住了,这是个假射孔。陈粹慌了,他手忙脚乱的又试了其他几个射孔,发现都是堵住的。 “也许恰好就这一个堡垒未曾完工。”陈粹抱着一线希望,喝令军汉观察所有堡垒的射孔。 结果令人沮丧,所有堡垒上的射孔都是假的。环绕大名的四十座堡垒,所有的射孔都是假的,没有挖通 “不致于吧,石家,开国勋贵呀,整整一年时间,他挖些假射孔有什么用。”陈粹从军很久了,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就找到了答案。 这些堡垒都是土垒,并没有采用石料和铁料,最多也就有几根木柱子做支撑。如果在土墙上挖开的射击口多了,空悬的土块很有可能会塌下来。 陈粹马上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纯粹用土构成的堡垒,内部是空心的,如果金贼用七梢炮打,或者用冲车撞,一堆空心的沙土……那岂不是要把堡垒中的人全部活埋。 陈粹又气又急,赶紧向杜充报告:“这石行方,为什么要把钥匙拿在自己手中,无非就是怕检视的军卒发现了端倪。安抚,石行方何在,末将要和他对质。” “石提辖已经回汴梁去了。待老夫上书朝廷,严惩不怠。”杜充这样回答,心中却在埋怨陈粹多事。你们没找到钥匙,一哄而散不就结了嘛,到时候责任自然落到接待你们的老卒头上。 你们非要砸开门进去睡觉,发现了土垒的猫腻,这不是让开国勋贵石家难堪吗? 杜充这时变了脸色,声色俱厉:“陈粹,你未得军令,擅自砸门,破坏工事,是何居心,来呀,与我拿下,押到安抚使司论罪。” 陈粹还待分辩,已经被五花大绑。杜充的几个亲兵把陈粹抬着,跟着杜充回城。而陈粹带回来的一万余人,没有人管他们吃喝,更没人给他们布置战略战术,就这样被晾在城外。 杜充回到安抚使衙门,命令随从亲信收拾行装,他要连夜逃出大名,回汴梁去告御状:“我杜充奉命为大名留守,已存必死之心,以报皇恩,万万没想到,乱军陈粹,居然将耗费国帑修成的大名府防线砸坏了。我就是死也无意义,故而留得有用之身,回汴梁护驾。” 他押着陈粹正要走,转运使郭永闻讯赶来阻拦。 “金人入寇,安抚自当坐镇大名,勾集诸路军马,击退金贼。怎可弃此他往?安抚若去,人心骇散,岂不是将河北西路白白弃与金贼?西路有失,河北东路也不可保,如此则大局危殆,不堪设想。且乞安抚驻司于此,共竭死力,以纾国难。” 在郭永面前,杜充暂时说不出陈粹的罪状,只得敷衍:“金军入寇,情势有变,本使兼顾全局,理当诣阙奏禀朝廷定战守之大计,来日早衙即回东京。此间之事,就交付与你郭转运、闻钤辖二人摒挡。你等守土有责,千万不可疏失。本使到京奏禀后,即日发诸路军马前来策应,无足为忧。” 郭永知道他在说鬼话,一眼看见被绑在边上的陈粹:“这不是杨太尉麾下,怎生绑在这里。” 陈粹大叫:“漕司救我。末将冤枉。石行方造的大名府防线全不可用。”陈粹性命攸关,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但郭永已经听明白了。 “大名府防线全不可用是怎么回事?” 杜充心道,得罪权贵的事情你来就好,于是将堡垒的事情说了:“四十余座堡垒全是累土而成,石炮一击即垮。” 郭永大惊,亲自与陈粹松绑询问,杜充不耐,竟要自行出城。 郭永已经问明原委,眼下追究石行方并非急务。他对杜充说道:“既然防线无用,陈粹所部耗在城外也无作用,不若陈粹带他们去卫州。卫州是杨惟忠驻地,还有些粮草,陈粹在卫州休整一番,再来参战。” 陈粹领命。 郭永又对杜充道:“陈粹威望未足,还请安抚去与他压阵。另外河北金兵太多,闻达所部已不敷用,请安抚将河东的王彦岳飞调回来吧。” 杜充对贸然跑回汴梁,若是郭永一封弹章递上去,离岗张叔夜怎么发落自己还未可知。于是杜充接受了郭永德建议,带着陈粹去卫州休整,同时将王彦岳飞召回河北。 陈粹来到城外,他手底下的宋军已经乱作一团。陈粹调来一顿晚饭,算是暂时稳住了军心。 第二天,杜充开拔,他对郭永道:“嗣业,大名防务,就交给你了。” 郭永淡然道:“当与城池共存亡。” 杜充走了,郭永权留守职务,将大名打理得井井有条。城外四十堡垒已不可用,郭永又让闻达,将城外的壕沟好生利用。 九月十一日,金兵攻占魏县,九月十二日,金兵抵达大名城下。 金兵对大名的围城,是从一系列小规模的遭遇战开始的。索超带领自己的骑兵指挥,且战且退,在金兵立营之后,也不断骚扰。整整过了三日,金兵才将大营立住。 金兵借助兵力上的优势,扎起联营,将大名团团围住。 说是围困住了,也不尽然。大名府在黄河北岸,黄河从西面流来,在大名折向北面,大名府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城墙是被黄河包住的。故而大名的水路,对外一直是通畅的。 大名是河北枢纽,若是取了大名,则河北西路落入金兵掌握,而且从大名出发,可以东取京东,南下汴梁,西入太行。整个华北膏腴之地,都落入金兵的攻击范围。 沧州,呼延庚正在熟睡,突然有人敲门。呼延庚惊醒了过来,看了一眼身边睡得正香的张婵,他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来,轻轻打开门,侧身从门缝里钻出来:“何事。” “杨太尉殉国,大名被围。” 喔。呼延庚对大名被围困不惊讶,但却没想到杨惟忠已经殉国了。他记得另一个时空中史书上的一句话:杨惟忠年六十六,以其军付岳飞。 呼延庚对杨惟忠并不熟悉,但杨惟忠的余部,是岳飞的起家部队呀。“那现在谁在带领杨部?” “小的不知。” “好,干得不错,辛苦了,你去歇息吧,明日有赏。” 第二天天一亮,呼延庚就去拜访折月岚:“吾将前往去救大名,有一事请三娘子相助。” “将军请说。” “我横海实际的行政,均为妇人在担当。但鸾阁试行不久,内子有有身孕,还请三娘子费心,帮呼延庚看住横海这份基业。”鸾阁,就是全国妇联换成了一个宋代人能够接受的称呼。 “将军只管前去,休要担心沧州。” 有折月岚这句话,呼延庚就放心了。横海的政务有张彦橘主持,折月岚又看住了整个秘书班子,那就没有什么大问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二节 救魏 第八十二节 救魏 呼延庚又道:“内子有身孕,也请三娘子看顾一二。” 折月岚没说什么,在一旁奉茶的路眉叫道:“折姐姐又不是你家什么人,如何看顾?将军真是说笑了。”折月岚趁势没有接这茬,而是对路眉说:“无礼,罚你代我送一送将军。” 折月岚是在沧州城外立起一片营地,她和代州回来的妇孺都住在营地当中。呼延庚看着眼前嬉闹的孩童,称赞道:“三娘子真了不起,上马能杀敌,下马能治民。” “是啊,折姐姐可有本事呢,折老知州还在的时候,折姐姐就帮他爹爹处理代州的事情,还审案子呢。” 两人说话之间,无意中走得近了一些,呼延庚手指一勾,把路眉的手握住。 路眉甩了两下,没有甩脱:“你说过留我清白的。” 呼延庚凑到她的耳朵边说:“你全身都被我看过摸过了,你当还能嫁给别人。” 路眉不说话,呼延庚又道:“我就要出征了,你要不要先来报仇?” “将军自重。”路眉甩开呼延庚的手,转身走了。呼延庚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心情非常愉悦。 呼延庚留下六团镇守沧州,就带着背嵬军与一、三、四、五四个团出发了。 眼下有赵州、深州、大名三个州府受到金兵的围攻,但救哪一个,呼延庚只能自行考虑。张彦橘赵伯臻等人的长处都在政务,邱穆陵仲廉等人能够把军阵带得很好,完成指定的战役任务,但还没有表现出对整个战略大局的分析能力。 呼延庚本身也没有这种能力,不过好在他来自后世,对金兵的大致行动和目标有基本的预判,故而可以想一些应对方法。 现在被围的三个州府,自然以大名最为重要,大名横锁黄河,汇通南北。如果大名一失,则河北诸州府都失去了支点,河北宋军就会全面崩盘。 相反,即使赵州和深州都失陷了,只要大名还在,金兵还是不能顺利地南下京畿。 想通了这一点,姚友仲和吴革与自己的交情,就是放到后面考虑了。 大军从沧州出发,乘船沿着黄河上溯,向西南方向行驶。在通过武邑德时候,发现武邑已经被金兵占领。 “看来金贼已经控制了冀州全境。”呼延庚道,“传令下去,船队缓行,张横带领三条快船,提前半日探路。” 不久,张横从前方传来消息,在漳南镇的黄河之上,金兵已经扎起簰城,将水道完全封住了。簰城大致上就是木头搭成的城堡的样子,底部是木船或者木排。整座城就浮在水面上。 张横自己驾着一叶快舟赶了回来。这簰城真是个麻烦。 按说可以用火攻,反正呼延庚的船队里多的是飞火神鸦。但簰城是在上游,而船队在下游,若是簰城烧起来以后,失去控制,顺着黄河往下飘,那对呼延庚的整个船队都是灭顶之灾。 正在呼延庚和张横商量的时候,发现两岸出现了许多弓箭手,还点燃了火堆。 “呵呵,索虏学得好快,都会火攻了。”眼下再也不用犹豫:“第五团向左岸,第四团向右岸,抢滩登陆。” 大名城外的鏖战已经持续了多日,三路金兵已经完整的列下营盘,将大名的陆上出路完全封住。 指挥进攻大名的是完颜兀术。虽然此次带兵的完颜阇母、完颜讹里朵的辈分都高过完颜兀术,但他们还是让出了指挥权,以便为完颜兀术积累威望。 因为完颜兀术比完颜阇母和完颜讹里朵年轻得多,从年龄而言,完颜兀术是金国开国的一批忠臣猛将中可能活得最久的,他可以守护金国更长时间。 完颜兀术只围住了大名三面,一来,围三阙一,向来是围城的惯例,以免围的太死,引得城内见外无生路,干脆破釜沉舟,给他们来个鱼死网破。放个生路,才能瓦解敌人的斗志 何况完颜兀术早就侦知清楚,城中没什么猛将,只有一个老军头闻达。本来未必有什么战心。网开一面,或许还有机会用攻心计,或许能够兵不血刃占领大名。 二则,大名在黄河北岸,即使完颜兀术现在手下接近六万人,但金兵不善水战,就不给宋军送人头了。 完颜兀术开始攻城。 数万大军铺展开来,四面营栅相望,旗帜如林,号角锣鼓并及战马嘶鸣之声,相继不绝。从抵达大名日起,便一日不停地挖沟垒墙。 短短三日之内,把城外改造的深沟高垒,内外重复,飞走路绝。 如果说,完颜兀术网开城西一面,是为了以免引起城中死战,那么深沟高垒,就是为了打击城中坚守的信念。又不能坚守,又不想死战,还能怎样办?除了弃城逃跑,别无二选。攻城,说白了,除了攻、守手段,很多时间更重要的,攻的其实就是意志。 大名府防线的堡无无法使用,以堡垒为支点的壕沟也没有驻守兵马,完颜兀术很轻松的就突破和占领了历时一年建成的好垒地带。 大名城外有护城河。完颜兀术围城第三日,即已把护城河填平了 完颜阇母的硬军实在骁勇善战、悍不畏死。金兵军法又严而酷烈。那一场填平护城河的战斗,惨烈之程度,城中索超虽然有万夫不当之勇,久经恶仗,也是头一回遇到。 金军先以车载土,大名用火炮、投石机、火箭、弓弩阻挡,并遣派勇将出城骚扰。完颜兀术战的兴起,亲披铠甲,督阵再后。 护城河边,飞矢如蝗,走石滚丸,喊杀震天。 胶着苦战两日,主动权时而在完颜兀术方,时而在郭永、闻达一方。到的后来,完颜兀术不但用车载土,——推车的数目有限,战斗中又被大名军破坏了不少,索性更调集民夫以及军中较为羸弱的士卒,人人用布囊负土,随车而行。又命精骑驱赶在后。 民夫、羸卒有怯而欲退者,当场斩杀,混在推车上,一并扔入护城河中。时不时有民夫、羸卒在运土的过程中,被城中的箭矢、走石击中,不管死或未死,只要来不及返回的,也一概被推入河中。 被箭矢、走石击中还算好的,又有被火箭射中的,浑身起火,未及惨叫,旋即落入水中,一车车、一袋袋的土跟着倒入下来。 火虽熄,人不见。也不知这用来填河的到底是土,还是人。观者变色。 如此,从早至晚,护城河平。 完颜兀术填平了护城河,没有急着进攻。接下来的几天,他一边挖掘沟堑,同时便在距离城外不远的地方,二度冒着城中的矢石急攻,用挖掘出来的土积聚成山,略与城平。堆积起来了一道数里长,十数米宽的高地。 他攻城带的军马不到六万,可他征集的民夫更多。河北号称百万流民,随便用骑兵圈一阵,就有一万来人的炮灰,挖沟垒山,死伤尽管惨重,进度却还算是不慢的。 土山垒成,搭建天桥等物,一头放在土山上,一头放在城头上。士卒可通过天桥跑过去,这要比攀援云梯省力得多。不过却也有弊端。天桥这玩意儿,一样是有被砸断可能的。 不过,即便天桥全都断了,也没关系。拉游砣放上土山,调集弓弩手亦登山顶,与对面城池相平,然后弓弩齐发、炮石轰鸣,由此打击城内,也是很有事半功倍之效。 垒土山攻城,看似个笨办法。想要破解,很难。 完颜兀术土山已成,遂大举攻城。昼夜猛攻,分番相代。 完颜兀术发起攻击是在午时,挑的大名守卒该吃饭的时候。搭建起七八座飞桥,他携带的飞桥不算很宽,丈余。其麾下骁将披重甲,持长刀,引数百死士驰突桥上,先与攻击。二三十的云梯靠住城墙,又有数千勇敢,攀附往上,坠而复升,无有退者。 土山上、云梯后,无数的游砣、强弓劲弩一起发射。 再用冲车,撞击城门。城门坚固不能破。改而冲撞城墙薄弱处。冲车又重又厚,推动冲车的士卒都用盾牌掩护,自身也穿厚铠。这些精选出来的车手,无一不是力挽奔牛的大力士。每一下撞击,城头为之震动。 然而,大名究竟大城。城墙牢固,仓促难以破坏。索超虽积极无名,但却是一员悍将,城头也守的稳稳当当。战至入夜,金兵丢下了数百的尸体,收军回营。大名城中,守军伤亡亦有三二百之数。 一场鏖战下来。第二天一早,完颜兀术又攻了半天城池。下午稍微休整,入夜不久,再度攻城。 接连多日的激战,大名城中的守卒,怨声载道。 闻达军中不是没有勇士,良莠不齐。这几日的苦战,伤亡不小。对士气打击的很大。又见黄河沿岸,少有金兵围困。起初的血性过去,目睹过金军的种种剽悍、威势,就有将校开始出谋划策,向闻达提议,与其玉石俱碎,何不如走南城门,保全实力,撤回后方? 尽管闻达每次都把提议的将校斥责了回去,但他到底怎样想的?是否真的不同意,又或者只是故作姿态,首尾两端?没人知晓。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四节 援魏 大名城中,杜充走了以后,最高长官是转运使郭永,在斥退了请求弃城的将校之后,闻达便去向郭永请示。 郭永道:“闻将军,糊涂啊,怎可有弃城的念头?大名若失,则河北全盘崩溃。” 见闻达懵懵懂懂的样子,郭永向他解释:“朝廷位居中原,在失却燕云之后,防备胡骑可谓四庭柱,一根梁。太原、真定、中山(保定)、河间为四庭柱,一根梁就是大名。靖康元年的时候,金贼分东西两路南下,虽说失了太原真定,但中山、河间、大名未下,金贼在汴梁城下便呆不长久。” 郭永叹了口气:“现在只剩下大名、河间两城互为依持,若大名失陷,则河间必不能守。那河朔之地,就彻底沦陷了。河朔一失,则索虏直抵黄河,虎视京畿,汴梁危矣。” 闻达道:“末将明白了,请运使放心,末将一定督促所部,坚守城池,不作弃城之想。” 郭永道:“将军只要坚守,便是大功一件,朝廷一定会发援兵来大名,沧州呼延庚兵力雄厚,也正在赶来。” 闻达疑惑地问:“上次聚将,说杜安抚和张安抚分守东西路,呼将军属东路,他也会赶来吗?” 郭永道:“呼延庚提调四镇,天雄镇可是属于西路的,你放心,他定会赶来。”在上次聚将的时候,郭永就和呼延庚交代过大名重要,虽然杜充和张益谦分守东西路,但呼延庚自己还要兼顾西路的战事,故而他有信心呼延庚一定会来。 此时,呼延庚正在黄河之上苦战。 第五团,全称红巾远征军海军陆战队第五团练厢,从他们的名字,就可以看出呼延庚对他们寄与的厚望。 第五团下属的有十一艘船,团司马关力原的坐船上升起一支橘红死的火箭,意味着向右进攻。 关力原的坐船率先向右驶去,于此同时,船顶上的百虎奔雷箭嗖嗖嗖的放出去。船只正在转向,也不指望火箭能够射到什么人,只要干扰到岸上的金兵就好了。而且金兵射过来的有火箭,万一引燃了船上的火箭,那才是大麻烦。 十一艘船顶着金兵的箭雨冲过去。慢慢的进入了金兵的射距。金兵的七斗箭射在船板上咚咚作响。 两刻钟后,十一艘大船已经靠在了黄河岸边,每艘船都带着火,船篷床板上钉满了箭。 黄河这一段经常发大水,因此河岸上都有简单的小堤。堤岸必河面高出五尺,金兵就站在堤岸上放箭。 关力原的坐船率先靠岸,旁牌手高举着盾牌,率先冲出船舱,他们冲了岸边,试图跃上五尺高的堤岸,空门大开,被岸上的金兵杀死。 关力原大叫:“海军陆战队,有死无退。旁牌手挡箭,架桥。” 一个什的士卒冲到堤岸下,两名旁牌手蹲下,将旁牌横过来,举在身体上,旁牌底端的三个尖锥插进堤岸的土中,用身体在下方托住旁牌,保持旁牌大致水平。 另外两名旁牌手站到他们身侧大约在离船头四尺的距离将旁牌钉入土中,同样躲在旁牌下方,顶住。这样,就构成了两座两级的旁牌梯子。 装甲掷弹兵们全身铁甲,冲到旁牌边上,右手一挥,已经拉弦的手雷扔上堤岸。轰隆隆一阵炸响,岸上乱作一团。 趁着这个机会,掷弹兵们左脚一踩旁牌,右脚跟着上一级,第三步就踏上了堤岸。 第一个人上岸,第二个人紧跟在后面,掷弹兵连人带甲接近两百斤,幸好旁牌手们都是用身体撑住了,旁牌基本保持稳定,没有晃动,掷弹兵们只需要三步便能冲上堤岸。 十一条船,转眼间二三十掷弹兵已经冲上了堤岸。 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高叫:“弟兄梦,跟我宋万上啊。”宣花斧抡开,当即劈倒一人。 装甲掷弹兵都是精挑细选的勇士,只见一个个黑铁塔车轮般舞动着宣花斧,很快在堤岸边扫出一片空地。 沿岸的金兵都是些弓手,哪里拦得住这些凶神恶煞。偶尔有一两个勇猛的,也被几把斧头劈翻在地, 五百掷弹兵已经全数冲上了堤岸,他们排成一个半圆弧,向外杀去。 金兵的步兵也反应过来,高举着狼牙棒反杀过来。 杜迁当面一个金兵用狼牙棒当头砸来,杜迁用宣花斧架住,两人僵持着,向前挤压。杜迁单手持斧,右手向前伸去,他手臂极长,故而人送外号“摸着天”。他一把抓住金兵的脖子,用力掐。 虽说隔着铁甲,绳索串联的甲片被杜迁慢慢扎到肉里去,金兵颇不好受,手上的劲力一松,杜迁趁机把斧头扔掉,对准金兵的面门就是一拳,打得他满脸鲜血,再抽出腰刀,结果了敌人。 金兵骑兵开始冲击掷弹兵,掷弹兵们有些抵敌不住,就听见身后有传令兵喊:“坚持一刻,升一级,一刻不到,惩罚全家。” 在他们身后,四个指挥的长枪手和旁牌手正在列阵。 关力原也已经到了岸上,他看见部下已经列好了阵型,他让两名旁牌手搭起一个台子,跳到台子上,高声呼喝:“河岸上有两种人,向前冲的活人,留在原地的死人,儿郎们,你们要做哪一种。” 一支箭嗖的本着关力原来了,关力原用掌中的偃月刀随意的拨开,继续大声问了一句:“要死要活?” “活!活!活!” 关力原用偃月刀斜指“前进。” 长枪手在前,旁牌手在后,队伍整齐的向前推进。 装甲掷弹兵们撑满了一刻钟,缓步退回到宋军的阵列内。几个鲁莽的金军骑兵冲了冲,被长枪手轻易的解决掉以后,金兵大队就退开到一里地之外静静的等候着。 在右岸——这一段黄河大致呈南北走向,由南向北流,呼延庚是逆流而上,右手边是西岸——打开局面之后,全体船队,包括去攻打左岸的四团,都到西岸靠岸下船。 众军汉早已习惯了乘船,船夫们已经搭好了栈桥,军汉们顺着栈桥上岸列阵。 在军汉们都下船以后,随行的民壮们将独轮车推上岸,交给军汉们,军汉们用独轮车布下一字长蛇阵。 今天负责堵截东面来的援军的,是完颜讹里朵所部,三月在赵州,已经和呼延庚的车阵交过一次手了。 完颜特术对他的义父说道:“郎君,又是这该死的车阵。” 完颜讹里朵道:“那又如何,照样杀光他们。” 宋军刚刚把独轮车的脚桩钉入地下,用木杠把独轮车连起来。伯德特离补带领他的契丹猛安已经冲上来了。 装甲掷弹兵们招呼了一轮手雷,惊乱了冲击的战马。长枪手们半蹲下,长枪斜指,身后弓箭手自有的放箭。 伯德特离补的骑兵距离宋军的车阵不过五十步,正是挨箭的好距离。扰攘了好一阵,契丹兵们才得以重新冲锋。 到了车阵和拒马的跟前,宋军的旁牌手已经冲出车阵,用旁牌护住身体,手中直刀或刺或挑,专攻马腹。而长枪手们则对付骑兵本人。 宋军是占有优势,但在契丹骑兵和宋军纠缠的时候,金兵的其他个个猛安已经一拥而上,到了宋军阵前。 在上次宋军的车阵前吃了亏之后,完颜讹里朵的部下就总结教训,面对宋军的车阵,还是别玩骑射什么的花活了,直接硬冲,生死由命吧。 所以这一次,完颜讹里朵一下子把五个主力猛安都派了上来。 完颜特术已经冲到了宋军不远,他跳下马来,拎着狼牙棒跑了几步,到了一个宋军旁牌手的面前,他当头用狼牙棒砸下,宋军旁牌手用旁牌挡住,身子一侧,直刀往前一送。 完颜特术往边上一让,躲开了这一刀,狼牙棒往前一推。旁牌手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完颜特术正要结果面前旁牌手,却不想拒马后一杆长枪刺来。 完颜特术用狼牙棒拨开长枪,没曾想又一杆枪直刺他的腋下,他一个激灵,大吼一声,胳膊夹住了长枪。没曾想第三杆长枪又到。 他只得松开夹住的长枪,往后一跳。这是腿上一阵剧痛。原来倒在地上的旁牌手用直刀穿过铠甲的缝隙,直刺他的小腿。 完颜特术小腿受伤,几乎站不住了,他用狼牙棒杵着地,一瘸一拐的往后退。 他本人是孛堇,他一退,他的亲卫谋克跟着往后退。 完颜讹里朵亲自在后方督阵,看见完颜特术这一队在往后跑,大怒,派了亲卫上来,不由分说,将完颜特术架好,按在地上。 完颜特术叫道:“我不是逃跑,我受了伤。” 完颜讹里朵这时也赶上来了,听见完颜特术的叫喊,喝止道:“胆小鬼,还敢乱吾军心?”一挥手,军法队斩下完颜特术的人头,悬挂起来。 完颜特术的头颅被挑在高杆之上,金兵都是一激灵,奋力死战。宋军依托拒马阵型,守得滴水不露。 金兵人数虽然多一些,但宋军的阵型非常娴熟,金兵每打倒一名宋军,都要付出三到五人的代价。 天色渐渐暗了,完颜讹里朵心里十分纠结,要夜战吗? 收藏好像终于要过千了。请大家继续帮我宣传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五节 守魏 望着越来越沉的月色,完颜讹里朵终于选择放弃夜战,他的任务是阻截黄河下游过来的援军。呼延庚的船队已经被簰城挡住,到不得大名。 夜晚,大名城下的攻防战继续着。 完颜兀术的此番攻城却改变了策略,炮响过后,并没有立即展开攻势,而是调出了一队队的军卒,打起军旗,巡游城外。女真此次南下,志在必得,要全取河南、河北、河东、陕西的大块地盘,因此准备充分,军用充足,士卒且勇。 完颜兀术挑选出来的又皆为精锐,列成队伍,打着火把,整整齐齐地出来一转,城头郭永正在督战,城上士卒齐看。 火光冲天里,但见其军:器甲精新,军容甚盛。排列最前的合扎猛安孛堇与列在队伍中间的谋克蒲里衍们,铠甲外皆被缯绮,金银炫耀,望之森然。城中闻达军望之气夺。 金军士卒川流不息,从左营出来,转一圈,入右营归队。 从大名城围日起,索超就没下过城头,他倒提大斧,挨着垛口,也仔仔细细地观望多时。闻达在他身边。索超转头笑道:“鞑子军此出彼进,钤辖大人以为如何?” 闻达年有四旬,强作镇静,道:“这是完颜兀术的攻心计。故意在向你我炫耀。” 索超嗤笑,道:“不知钤辖作何想,这些金银,见面分一半。”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把完颜兀术的炫耀当作了未来的战利品。闻达干笑不言。 不多时,完颜兀术炫耀毕,又三声炮响,率众攻城。 索超早有预备,大斧一挥,整个的北城墙上点满了火把,照耀的城里城外数里地亮如白昼。轮值夜晚守城的士卒有的持枪挺戈上前,有的卷动狼牙拍、檑木等机关,做好施放的步骤。机关多由铁索转动,立时吱呀呀噪音大作,使得听到的人不由牙酸。 完颜兀术攻城的手段,还是那几样。 走天桥,攀云梯。把投石机聚集在一处,集中往城南墙的一角抛掷、发射。冲车撞墙,飞矢雨集。千余精卒打前锋,皆缚刃在背,衔刀在口,前赴后继,援墙而上。 索超向郭永微微抱了抱手,道:“运使,且请退后。” 他往左右吩咐两句,旗手打起军旗,传令官沿墙奔跑,大声下令。放置在城墙垛口处的强弩一时俱发,洞甲穿中。只闻听城下人仰马翻,一时间杀伤甚众。 七梢炮等物也迎着金兵的矢石,朝着他们安置游砣的地方,如狂风一般,倾斜发射。夜幕沉沉,地动山摇。 金军夤夜攻城,索超以下,诸将身自奋战。 索超的两个副将欧鹏首争前锋,勇敢无前。欧鹏本是个田户,双臂有千斤之力,能徒手攀上陡峭的山峰,人称摩云金翅。金兵往来河北,他不能安生种地,便投了军。他手使双锤,冲杀在前。 邓飞出身积匪悍贼,杀人伍里出来的,也是十分勇猛,弯弧发射,矢无虚发,金兵毙者相属。完颜兀术城下仰望,催战鼓声雷动。 双方你来我去,一场混战,打的不分上下。战至夜深。城头上近千士卒,伤亡已近半数。其中带队的一个副都头身中数创,神色仓皇。不小心陷入了七八个金兵士卒的围困。他的部下各自为战,一下子没人顾得上他。 欧鹏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相隔几步。索超安排守城,是安排每个军官负责几个垛口,欧鹏与那副都头刚好相邻。转眼处瞧见,他急提抢往救。一边大叫:“铁棍!老龟,这边来。” 铁棍、老龟,都是河北当地的田户,铁棍本名马麟,身材瘦削,但极为坚韧,也善使一条马麟,人称铁笛仙。老龟绰号九尾龟,本名陶宗望,使一杆九齿钉耙,最善格挡兵刃箭矢。 在金兵肆掠之后,他们都加入了流民为盗。被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招安,作为补充兵力送到大名。 索超在大名诸指挥中最勇,每逢作战都是实打实的拼杀,因此损失也最大。也只能用流民补充。 索超部连连苦战现如今,军官多有缺额,盗匪和流民中勇猛并且命大的,自然顶了这些缺额。 三人一前两后,奔驰近那副都头所在之处。 马麟瘦小,原先的铁棍早已不知道哪里去了,用地上才捡的铁鞭,不由分说,往围着那副都头的一个金兵头上就砸。铁鞭算重武器,砸着就伤,况且砸的是头?那金兵是背对着他的,毫无防范,被砸了个脑浆迸裂。 陶宗望壮实,手持九齿钉耙,倒拖着狂呼。 他紧跟着冲到,随手挑开另一个金兵砍向那副都头的长刀,来不及回手再砸,大叫一声,舍掉九齿钉耙,揉身扑上,抱住那金兵,不由分说,开嘴就咬,硬生生撕掉了那金兵的半截耳朵,满嘴鲜血。 那金兵措手不及,嘶声连呼,拼命挣扎。陶宗望放开手,抬起一脚,把他踹下城墙。 马麟与陶宗望这厢厮斗,城墙垛口又有金兵爬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爬上来的金兵又从马麟与陶宗望的侧后偷袭他们。 马麟有铁鞭在手,尚可遮挡。陶宗望没了兵器,待转头去拾,没时间了,眼见赤手空拳,要死在敌人刀下。 欧鹏才解决了别的两个围困那副都头的金兵,见势不妙,奔跑赶上。手中兵器劈头盖脸,直往那几个才上来的金兵身上打去。马麟也来帮忙。 陶宗望因而得以缓过来一口气,反手拽住垛口上的火把,权且舞动当作武器。三个人齐心并力,把那几个金兵打下城墙。 再回头去看,急赶着过来想要救的那副都头早已横尸当场。而杀他的那几个金兵,一转眼的功夫不到,也先后被其它守军砍死。 顾不上惋惜、伤感,欧鹏遥遥听见有人厉声喝叫:“欧鹏!你的位置呢?擅离职守!老子直接砍了你的头。”却不是索超是谁。 欧鹏高声回答:“这边陈都头死了!”索超一眼也没去看地上那副都头的尸体,直接命令道:“两片辖区全交给你管!”欧鹏大声应诺。 城下以及土山的金兵强弓劲弩施射,欧鹏只顾与索超对话,没有注意,突然痛叫一声。索超问道:“怎么?”欧鹏道:“中了索虏箭。”何止中箭!那强弓箭矢何等的力道?破其铠甲,洞穿其股。鲜血淋淋,顺着腿,汩汩如溪水,往下流淌。 索超终于舍得放眼过来,看了看,道:“伤重,且下城包扎。”转头欲待唤后备军官上来。 欧鹏咬紧牙关,拽着穿透出来的箭镞,把箭矢拔了出来。马麟与陶宗望慌忙一个警戒护卫,一个撕裂衣袍,为他火线包扎。欧鹏叫道:“老子尚可再战。”有伤不退。 夜空繁星点点,城上战火纷飞。 索超哈哈大笑:“好汉子!伤不重就杀敌去。”城头三军振奋。军人奋勇,呼声动天地,无不以一当百。 索超城头督战,郭永也没闲着。 守城战。要想守得住城,不但士卒要守,城中的居民壮丁也要参与。士卒当然是主力,壮丁们作甚么呢?给士卒们打下手。只有这样,才能把后勤补助这一块儿给解放出来,才能集中把有限的兵力投入到惨烈的防守战中。 完颜兀术在城外挖沟筑山,大名城内也一样如此。郭永清空了城边的民宅,组织民夫在城墙内挖掘壕沟。壕沟里挖出来的土,同样地堆积成垒,在城内又建造起来了一条土墙。 万一外边的城墙被攻破,有了这壕沟与土垒,守城方的军队便还可以再继续接着负隅顽抗。所谓的“步步为营”,也就是这样了。 郭永一日睡不足半个时辰,精神高度亢奋。大名分片划区,用军法治民。并组织起数百胆大豪勇、可靠能信任的民夫,配合士卒,日夜巡逻城内。 又高价购买民家粮、油诸物,同时鼓励大户献纳,精打细算,备以军用。 大名城中储粮不少,足够支全城三月之食,但是不能见远者,必不能就近。谁知道这城会守多久呢?未雨绸缪还是必须要做的。 完颜兀术此番攻城开始之时,郭永才忙碌了一整天,刚闭上眼,想要休憩片刻。闻声而起。急呼左右,骑马巡视城中。 星光夜色下,城中搭建起了好几座的高台,上有军卒,悬挂大红的灯笼,俯瞰全城。这是以防止城中生乱。若看见何处有变,高台上的军卒即敲锣打鼓,用灯笼引导方向,自有巡逻士卒奔驰往赴,以平乱息事。 郭永便行在一处与又一处的高台间,一边按照区域,检查城内各处的情况,一边指挥民夫,奔驰助战,络绎不绝。 他扭头传令:“请闻钤辖堆积日来斩获的索虏首级,放置城内,给居民观看。以坚其守城之信心。” 郭永往边儿瞧了眼,示意指派办此事的官员近前,低声补充道,“堆积的首级多少不要紧。记住,务必要紧多挑拣几个长相威猛的,诈为金贼猛将。把昨日斩首数目再翻上两倍,遍传城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六节 嗣业 夜色深沉,战火不绝。一行人立在城内,兀自觉得地表震动。朝着北城墙处看了多时,见敌我士卒厮杀喊叫,纠缠鏖战不休。又远远望见索超的身躯挺立城楼不动。 郭永的家人就在大名,身边跟着的都是他的亲信小厮,有人面带忧色问道:“老爷,索虏围城已有数日。不知援军何时会来?” “援军之事,自有朝廷和宣抚司运筹。守城之责,在你我众辈。 “大名胜,我郭永满门的赤胆忠心,朝廷定不会相忘。大名失,则我家子弟之伟烈英名,亦必传遍南北。此战,对于你我而言,是成则显贵,亡则青史。本官食朝廷俸禄,当以死报国,尔等也为大名百姓所恩养,亦当以死守护家乡父老。” 郭永左右的属官、亲兵,皆亲信人。人皆振奋,都道:“成则显贵,败则青史!” 一队队的民夫,在士卒的监督下,抬着开水、饭食,以及补充战斗消耗的箭矢、用来打敌的瓦片、木石等物,川流不息,经过郭永等人的身前,送去城头。 郭永果断敢为,先采取措施安顿民心,又用言辞激发出来属官的勇气,仰头看了看天色,繁星点点,长夜未央。他拍了拍肩舆,吩咐:“去城头,本官要与诸军汉同肩并战。” 郭永骑高高踞坐马上,打发了属官各安其职,然后只带了三两个亲兵,径往城头奔去。 他去上城头,可能对守城的战斗不会有帮助,但是以他文臣之身,竟然有胆气登城观战,对军中的士气与城中的民心却定然会有不小的鼓舞。 越近城边,危险越大。地面因挖掘壕沟的原因,起伏不平,甚不好走。 城外金兵的游砣不时打入城内,或者在城头上滚两滚,坠入内城墙下。落的不是地方的,一块巨石就能冲垮好几座民宅。巨响不断,烟尘漫天。直教人分辨不出,没火把照明处,黑压压的难见五指,到底是因为夜色,抑或还是因为烟尘。 好在住在城边的居民早就已经分散入了城中。除了民夫、士卒的误伤,人员的伤亡并不算多。 除了巨石、炮弹,还有城外土山上射进来的箭矢。嗖嗖嗖,落雨也似。穿过土墙,走过壕沟,轿夫们迎着箭雨,顺着马道,艰难地朝城头上行走。路过的民夫纷纷给他们让道。落箭太多了,民夫们动辄便有中箭,惨呼痛叫,随即被扶下抬走。 郭永坐的位置高,相比之下,危险性更大。跟在轿子边的亲兵从者抬起盾牌,为他遮挡。郭永看了眼两边闹轰轰的民夫队列,几乎所有的民夫都在看着他。他略整衣冠,正襟危坐,道:“去掉盾牌。” “老爷?” “去掉盾牌!” 盾牌撤掉。露出他毅然坚定的形象。冒矢石,神色泰然。也不知从谁人先起,民夫的队列渐渐安静下来。中箭的不再高呼,陷入沉静。 一个、又一个,一队、又一队,成十上百,成百上千的民夫,跪倒在地。无数的人,仰望他高高在上,迎面箭雨,神色自若,一步步,登上了城头。是夜居民遂安。城头上,星光灿烂,郭永跳下马来,与索超并肩而立。纵枪林箭雨,他们丝毫也无忧惧。两人相顾一笑。虽一文一武,地位差距悬殊,此时不免惺惺相惜。 索超道:“大人来了?”郭永答道:“为将军助阵。”沉默了片刻,郭永又道:“完颜兀术攻势虽锐,不足惧也。”索超点了点头,没有回答,极目远眺,视线投往东北方向。 河东河,北四庭柱一根梁,只剩下大名、河间两城,大名若失,河东则孤悬一隅,河北再也不能作为京师屏障。 河间的张益谦与沧州的呼延庚,也当知道大名的重要,派来援军了吧。 今晚的黄河岸边,呼延庚的船队停泊处,却一夜无事。 第二天天亮,休整了一夜的呼延庚部开始向着金兵进攻。每个指挥都排成五行的方阵向前行进。长枪如林,旁牌如墙。高宠带领的一指挥轻骑在步军阵型间游动。 完颜讹里朵指挥金兵骑兵上来冲杀一阵,双方杀伤相当,宋军依靠阵型,略微占优。 但是金兵骑兵多,而宋军四个团全是步卒。每当金兵发起冲击,宋军就不得不停下推进,就地扎住阵型。而金兵可以自行选择进攻和撤退的时机。 虽然簰城就在三里地外,宋军经历了大半天时间,也未能成功推进到簰城边上。 呼延庚在最后督战,面沉似水。 他身边帮着处理文字的幕僚已经正式换成了身为鸾阁长史的高鹭,王贯清已经专门负责发展他的东海书社,留在沧州。 高鹭见呼延庚不高兴,轻声说道:“将主,敌人骑兵多,也是没有办法。” 呼延庚道:“吾非是为眼前局面烦心,只是可恨,本来北人善马,南人行船。我军沿着大河奔驰,来去如风,金贼奈何不得,这下金贼已经想到阻断水运的方法。我军行动大受阻碍。” 高鹭对走船这些事全无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到了未时,宋军终于推进到了簰城边上,簰城上的金兵早已撤走,宋军的军汉登城,在城上浇上引火之物,点火焚烧。 这一座簰城,首先是一道横贯黄河的浮桥,桥上再用木梁架起城池来,所费工料巨大,这下被呼延庚烧掉,想来金兵也一时之间也难以再造一座。 再簰城燃烧的火光照耀下,呼延庚的部下当晚再在附近扎营歇息,待簰城烧干净了,白天再行船通过。 呼延庚已经回到船舱里,睁着眼睛睡不着,他想起在穿越之前,看过一本在易水上打仗的小说,敌人也是扎起了这种簰城,阻断河道,而主角一方直接驾船冲上去,在簰城上登陆,将守军杀散。 “不知道这种类似于跳帮的方法能不能行,以后让海军陆战队试验一下。” 簰城燃烧的大火,也让大名的守军望见了。众人皆惊疑不定。有人认为是援军击破金兵的阻截,但立即遭到反驳》 “援军若是大胜,,还不快马加鞭的赶来,放劳什子火。那个方向,也不像金贼屯粮之地。”“那你说,火是金贼放的,烧了援军什么?” “老子怎么知道。” 争论不休。郭永一语定调:“定是援军大胜,诸人休得议论。” 郭永威望卓著,他讲话让全城军民信服。 大名城中诸军等了两日,发现金兵攻势越来越猛,而援军不见踪影。完颜讹里朵部有将一些首级、旗号悬挂起来,呼喝金兵大胜,斩首无数。 大名城中的人心,又开始动摇。闻达所部,经历这段时间的苦战,损失颇多。有亲信部将劝他:“将主不见欲为杨惟忠呼,欲为王渊呼?” 闻达又去请示郭永,郭永责备道:北门所以蔽遮梁、宋,彼得志则席卷而南,朝廷危矣。借力不敌,犹当死守,徐锉其锋,待外援之至,奈何弃之?” 当天夜晚,闻达带领亲信部将,收拾细软打开南城门,弃城逃跑。 闻达部一出城,就被金兵发现,他被金兵一个猛安追及,全军覆没,闻达跳下马来,高举双手:“愿降大金。” 金兵得了闻达的确切消息,知道大名东城门防守较为空虚,于是全军从东门突入。东门宋军大溃。 索超闻讯赶至,虽竭力阻挡,戟指大骂,挡不住城门已开。大怒之下,只身匹马,杀入敌阵,三进三出,阵斩金兵大将完颜韶合,但仍挡不住金兵入城。 既然城池守不住,索超只好引领本部,护住郭永,往外冲杀。 郭永道:“索将军,老夫有与城池共存亡之诺言,绝不离城。你且带老夫印信和一个孙儿,顺着黄河寻找援军。” 索超苦劝,郭永道:“何必如此,此乃老夫的命令。待吾孙长大,当嗣我业,灭诸虏。” 索超这才遵令带领自己的骑兵部属,带着郭永的孙儿,向外突围。 金兵在天亮时分,控制了大名全城,完颜讹里朵、完颜闍母、完颜兀术端坐在府衙里,将俘虏的郭永押上来。 完颜兀术先是倨傲的问道:“郭运使视我大金为野人,今日如何?” 郭永瞪了一眼一旁的闻达,同样倨傲的回答:“郁郁乎文哉?” 完颜讹里朵走下去,解开郭永的绑缚:“吾国君臣,素来仰慕君子人杰,愿请运使为宰相。”他这倒不是空话,在另一个时空俘虏了张叔夜刘鞈等名臣后,也曾想招降。 而对郭永,史载:金人奇永状貌,且素闻其贤,乃自相语,欲以富贵啖永。 永瞋目唾曰:“无知犬豕,恨不醢尔以报国家,何说降乎?”怒骂不绝。 完颜讹里朵大怒:“听闻就是你这穷酸,阻扰城中军汉投降。” 郭永伸手指着完颜讹里朵的鼻子:“我一介书生,将你金国三大郎君阻挡十余日,尔等羞也不羞?胡不速杀我死?当有勇者嗣我业,灭尔曹。” 完颜讹里朵一刀将郭永的手臂砍断:“尔自寻死路。” 金人怒断所举手。乃杀之,一家四十余口皆遇害。虽素不与永合者皆面恸,金人去,相与负其尸瘗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七节 藩镇 呼延庚的援军在船只靠岸休息的时候截住突围的索超等人,得悉大名已经失陷。 “四万人,固若金汤的大名府防线,半个月不到就丢了?” “都是闻达这贼子,胆小鬼。” “大名府四万军汉,眼下都在哪里?投降金贼了吗?” “大伙四散出城,想来投靠金贼的只有几个毫无廉耻的。” “好,索制使,你把郭运使的孙儿留在这里,我给你一指挥人马,去四下收拢溃兵,三天之内,能收多少是多少,向磁州方向撤退,加入天雄镇抚司。” 既然大名已经失陷,再向大名突入便不是明智的选择了。金兵已经变成守城的一方,呼延庚变成进攻方。而呼延庚随船携带的粮草,并不能支持他长期攻城。何况金兵的总数是他的五倍呢? 呼延庚想了想,又取出一支令箭来:“张宪、高宠听令,带领步骑五百人,前往相州,找到张招抚,听他号令,保卫他的安全。” 呼延庚故意没有提,招抚使张所是张宪的父亲。但他发下这个命令的目的,恰恰就是为了保护张所。 一来他非常敬仰张所,二来目前河北的文官序列中,两名安抚使杜充和张益谦都靠不住,郭永殉国,张彦橘资历太浅。而呼延庚需要一个能够如同中流砥柱一般安定人心的文官,就只剩下张所了。 而且,张所是岳飞的举主,对岳飞有知遇之恩。因此在呼延庚潜意识里,保护好张所,有助于以后拉拢岳飞。 随后,呼延庚派出两组信使,向汴梁报告大名失陷的消息。 以上的几项布置,呼延庚是几乎类似条件发射做出的决定。而在布置完这些必须做的事情之后,呼延庚迷茫了:他现在带着四个团,处于一种进退不得的状态。大名已失,前进已无作用,而无功退回沧州,他也心有不甘。 他把自己关在船舱里,把地图找出来查看,他现在可以顺黄河上溯,在卫州、相州一带构筑新的防线。但杜充应该在那里,谁知道他会怎么瞎指挥。退回沧州心有不甘,那么……北上呢? 金兵三部南下,在保定——真定一带,只有完颜达懒一部,兵力不过两三万人。而范阳镇抚司沿滹沱河出皋平,天雄镇抚司从磁州邢州北上,平卢镇抚司西向,再加上自己的横海镇抚司,最大可能一次性集结十个团,两万五千人,加上装备的优势,完全有可能在金兵后方大闹一番,甚至引得南下的金兵三部回军也不一定,从而为汴梁争取时间。 呼延庚率军沿黄河向东北行使,准备回到霸州再向西进攻保定。 而呼延庚派出的信使,也顺利的进入汴梁。这是大名陷落的消息最先传到汴梁,比杜充的信使整整早了三天。呼延庚的表章先到枢密院,随后转呈都堂,随后又不知被谁泄露汴梁城满城皆知,在城中引起轩然大波。 现在的汴梁,太后撤帘,皇帝赵谌才十三岁,名为亲政,实际用印而已。军国大事,都由都堂议决。 都堂五相,左丞宗泽已经去世,黄潜善进一阶,为尚书左丞,而以张悫为尚书右丞。 呼延庚在表章中,自然弹劾河北西路安抚使杜充指挥失当,弃城而逃,致使大名沦陷,郭永殉国。李纲力主严惩杜充,何栗、孙傅态度不明,而黄潜善素与杜充张益谦相善,便道:“凭呼延庚一面之词,便将杜公美问罪,岂可服众。” 众宰执争执不下,只得待杜充的表章到了,再做处置。 李纲回到家中,在书房中安静的坐着,夜深了,老家人去劝说李纲休息,李纲叹了口气:“头痛啊。” 大宋从仁宗年间开始,就以文官为一路兵马主帅,武臣为都部署,负责战场指挥。现在也是按照这种体例,杜充和张益谦分任河北东西路安抚使,为两路帅臣。但现在看起来,杜充全无统军之才,张益谦龟缩河间,也不曾听说他在兵事上有什么建树。而且以前尽跟宗泽捣乱来着。 仗打了一半,两个安抚使都靠不住。再派人去吧,且不说临阵换帅的风险,好像还没有合适的人。朝中的大臣,要么威望不够;要么年纪太大,比如张叔夜已经年过七旬;要么终身不言兵,如刘鞈;其他在外,如张浚、张灏、傅亮、张确等人,都面对金兵的进攻。 李纲在家中苦恼,新晋的尚书左丞黄潜善也在家中睡不着觉。杜充、张益谦都与自己相善,经过自己的一番闪转腾挪,终于把他们两人挪到了安抚使得位置上。尤其是杜充,在河北西路安抚使的位置上混一段资历,就可以回汴梁任枢密院同佥事,那么枢密院里就不再是张叔夜一人独大。 但没想到,固若金汤的大名府防线这么快就丢了,杜充身为大名留守,居然不自杀,肯定有一干御史准备弹劾他了。正在他辗转反侧的时候,他左思右想,直到三更天才睡去。 第二天,因为发生了大名失陷的这等大事,所有的宰执以及枢密使都要到都堂商议。太宰李纲、少宰何栗、中书侍郎孙傅、尚书左丞黄潜善、尚书右丞张悫、知枢密院张叔夜、佥枢密事许翰,以及知开封府刘鞈,都到了。 八名宰执枢密落座之后,先处理了几件行政上的事务,然后李纲开腔,说起大名之败。李纲的心思,现在还在挽回损失大名失陷的影响,减少损失,所以他先提出将杜充调回来,令派文臣领军。 黄潜善以攻为守,先说杨惟忠冒进损失兵力,又说郭永素来恃才傲物,不能容人,才是大名府兵将反叛的原因。反正这两人都死了,任他说不能辩解。随后又提起大名府防线无用的事情。 佥枢密院事许翰素来忠直,张口喝道:“都是石……” 李纲急忙叫道:“缺乏石料,防线当然无用。”把许翰的话头压了下去。李纲并非一根筋的直臣,在这当口,他可不想让勋贵变成自己的敌人。 不仅不想与循规树敌,李纲甚至懒得在处理杜充这件事上浪费时间。所以他拦住了黄潜善为杜充的辩解,而是提出了一个建议:河北建藩镇。而且话里话外还透露出,只要黄潜善不捣乱,就暂时放过杜充的意思。 这是李纲昨晚想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妥协之策。在眼下这个当口,如果他和黄潜善继续内耗下去,耽误的只是大宋挽回败局的机会。因此在惩罚杜充一事上,李纲必须妥协,至少是暂时的,不追究此事。 既然放过了杜充,李纲就要拿杜充的官位换到一些东西。 在种师中战死之后,李纲就想给前线的将领处置全权。而自己第三次救援太原失败,李纲也切身体会到后方的制肘有多讨厌。故而他要给河北诸将藩镇之权:即河北守住的,和收复的州县,都可以建藩镇。 河北已经有数个镇抚使了,藩镇之设,不过是进一步明确了镇抚使对地方的权限。 黄潜善默不作声,他明白李纲是在和自己做交易。何栗和孙傅对视一眼,两人站出来简单的反对了几句,被李纲驳斥回去,就都不再作声。他们已经尽到义务了。若是一味阻拦河北建藩镇,若是导致河北丢光了,他们俩可不背这锅。 眼看五个宰制中的四个都同意了,资历最浅的张悫叫道:“河北建藩镇,置祖宗之法于何地?” 李纲反驳,谓:“唐之方镇当时实赖其力,以定祸难。措置失宜,而其後行姑息之政威柄浸移,乃有尾大不掉之患。祖宗革去前弊,削弱州郡之权,一切委以评语史,非沿边诸路虽藩府亦屯兵不多,无敢越法行事,以处太平无事之时可也。”即太平之时可以不用藩镇。 李纲话锋一转:“一旦夷狄长驱,盗贼起,州郡莫有能抗之者。遂至於手足不足以捍头目。为今之计,莫若稍仿方镇之制,择人任之假以权柄,减上供钱谷之数使养兵,而训练之大小相维,远近相援,庶几可以救今日之患。” 张悫只是担心藩镇尾大不掉。 李纲心中暗暗着急,没想到黄潜善不捣乱,张悫这个“能臣”却和他拧上了。 张悫,字诚伯,河间人。登元祐六年进士第。累迁龙图阁学士、计度都转运使。赵构为兵马大元帅,募诸道兵勤王,悫飞挽踵道,建议即元帅府印给盐钞,以便商旅。不阅旬,得缗钱五十万以佐军。 按说他是赵构一系的人,黄潜善不作声了,张悫也应该同意才对。 李纲和张悫争论着,火气慢慢上来了。这时,张叔夜在一旁道:“可设大河巡防使,总制河北防务,兼宣抚副使,位在安抚使之上,诚伯可敢为之?” 张叔夜的意思,就是你不放心在河北建藩镇,那你行你上啊,不行别罗嗦。 张悫泰然自若:“为国守和,敢不从命。下官还要保举一人守济南,为下官的右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八节 新安抚 张悫提出要保举一个人守济南,李纲正在担心侧翼的防守,便问道:“诚伯欲举荐何人?”既然张悫不再阻拦在河北建藩镇,李纲的态度也软化下来,叫着张悫的字。而且张悫一直以字行。 张诚伯道:“前河北提刑使刘豫,可担此任。” 刘豫?李纲等人不由得皱眉。 刘豫,字彦游,景州阜城人也。世业农,至豫始举进士,元符中登第。 刘豫以品行不端著称,读书时就偷窃过同学的白盂、纱衣。后来因为名声恶劣,一直仕途不顺。 好不容易在政和六年当上了河北西路提刑使,刘豫把自己包装成遭人误解怀才不遇的样子,受到时任大名留守的张诚伯的同情,两人结为好友。 第二年就遇到了金兵南下,刘豫弃官而逃。 在汴梁解围后,刘豫回到了汴梁,四处钻营,希望弄个官做,钻营的目标自然也不会落下老朋友张诚伯。 张诚伯现在出任河防使,宣抚副使,的确需要一个靠得住的帮手,于是他想到了刘豫。 李纲张叔夜等人都熟知刘豫的丑名,非常犹豫,黄潜善与刘豫也没什么交情,但他乐得看李纲和张诚伯打擂台,故而一声不吭,暗暗偷笑。 “要镇守河防侧翼,非刘豫不可,若济南不用刘豫,则悫也不赴任,河防之事,另请高明吧。”言下之意,若是不让刘豫知济南,他张诚伯也不干河防使了,河北设藩镇之议也作罢。 他为了刘豫,押上了自己的仕途。 刘豫只是年轻时的恶名,但考中进士以后,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劣迹。刘鞈劝道:“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李相张枢密不若给他一次机会。” “好吧,请中书制词,以尚书右丞张悫为提举河防使兼宣抚副使,以刘豫出知济南府,安抚京东东路。” 这道表章需要制词、书读、书行,在三省之间走个来回,然后请皇帝用印。张诚伯举荐了刘豫,心中畅快,退堂后都等不及朝廷的正式通知,直接派了家人,去请刘豫到府中相见。 刘豫屁颠屁颠的跑来了,他已经猜到复职的事有了眉目,一见到张诚伯的面,就涕泪横流:“恩相,刘豫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报答恩相知遇之恩。” 张诚伯把他拉起来,让他坐下,安慰道:“彦游,此次出知济南府,兼京东东路安抚使,只要为朝廷守好城池,抵御金贼,就是对为兄最好的报答了。” “什,什么?济南?”刘豫大惊,“吾听闻济南多盗贼也。” “索虏都不怕,何惧盗贼?” “索虏……对,要防备索虏,豫当与索虏决一死战,唯本书生尔,上阵恐误事。” 张诚伯继续劝说,刘豫百般推脱。 “豫愿在东南谋一大郡,为朝廷筹备钱粮,为大宋之萧何也。” 张诚伯有些生气了,他押上自己的政治信誉,为刘豫谋得一个安抚使的差遣,没想到刘豫根本不想做。“萧何自有他人为之,若刘刑使不愿出知济南,本相也不强求。”张诚伯已经换了口气,不再和刘豫兄弟相称。 刘豫愣了一会,才说:“豫只是怕误了国事,绝非惧怕索虏。既然恩相看得起刘豫,一切听恩相吩咐便是。” “那你且安心等待,在京城中采办些物事,待诏书下来,便可出发去济南。” 呼延庚不知道河北又多了两位帅臣。他已经率领船队到达了霸州,稍事休息之后,就要向保州——定州方向进攻了。 呼延庚的这一系列行动,包括救援大名,返回沧州,霸州集结,都没有知会河间府城的河北东路安抚使张益谦。 “真是可恨,竖子眼中安有我这个上官?”河间府中,张益谦对董谊说道。 “此次呼延武夫要进攻保定,去掳金人的虎须,不知安抚如何看。”保定战事将起,董谊虽不知兵,但也看的出,这是在大名失陷之后,呼延庚的围魏救赵之计。或者叫做围赵救魏更贴切。如果胜利,宋军有可能把南下的金兵拉回来;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他道:“呼延庚要是败了,河间也难保住。河间一丢,整个河北东路就失了主心骨。安抚,可有什么打算?” “他是主力,四镇都统制,河北的精兵都在他手上。咱坐着看就行了。万一败了,责任都是他的,河间保不住,就不保。最多退到滨州,到那时候,呼延武夫损兵折将,哼哼,我再参他一本。” “棣州李成、滨州王渊,可都不是易与之辈。” 张益谦随手拿起桌上的铜镜,端详着自己干瘦的脸:“这两人拿了镇抚使的名头,还真当自己是藩镇不成?他们又没有后党撑腰。要是不听话,我一张纸条,就要了他们的命。” 他心想,滨州在渤海边的角落上,又穷又苦,金贼未必看得上,到时候做个渤海王,坐看宋金两军南北大战,待价而沽,倒也逍遥。 董谊道:“话说回来,呼延庚虽是个武夫,但运气一直不错,到现在没打什么败仗。说不定还真能赢。安抚要不要先给他调些粮草,预先示好。” “我哪来的粮草调给他?去年呼延庚收夏秋两税,把河北豪强得罪了个遍。若非如此,我来河间做安抚使,把他挤回沧州,怎会这么容易。豪强为什么支持咱们,不就是咱们不找他们收税吗?” “呼延庚在霸州集结大军,横海、平卢两镇的六个团都去了,一万五千人,不知道他的粮草能支撑几日。到他乏粮的时候,不定来求着咱们。” “粮草尚能支持到年底,当然,是算了渔获的。”张彦橘向呼延庚汇报。有了渤海渔场这个大杀器,还有李俊等渔业大豪的指点,呼延庚养起数万人并不太为难。 邱穆陵仲廉已经到了霸州,与张彦橘相对而坐,一起议事。这次呼延庚决定集齐四镇兵马,甚至还联合了吴革与姚友仲两部,几乎是押上了全部身家,邱穆陵仲廉放心不下,于是亲自带了二团也赶来了。 “将主,末将还是觉得现在进攻保定路,过于冒险,还不如将主力乘船走海路,到黄河南岸,凭借大河阻击金兵,如同当年我们在孟津做的一般。眼下将主手下兵力更多,定可将金贼挡在大河以北,保得汴梁不失。” “保得汴梁不失?我等在渤海沿岸近两年的经营,便毁于一旦吗?且不说,河北东路二十万流民,百万百姓,也能和我军一同南下吗?” 呼延庚站起来,站到窗边负手而立,邱穆陵仲廉是自己的兄弟,但兄弟也无法完全理解一个穿越者。 他原先的穿越目的地是中华民族最危险,最悲惨的时代,就是为了让那个时代早点结束,他才穿越。谁知道阴差阳错,让他穿越到了另一个大变局的时代。 若是为了效忠某个王朝,他何必穿越,前世有那么多的财团可以去效忠。 穿到一个太平盛世倒也罢了,每逢乱世正是人才辈出的年代,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天下大乱久矣,正该有英雄奋起,烈武扬鞭,澄清宇内。不仅还百姓一个世道清明,还要逆天改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张彦橘在继续汇报,粮草解决了,其它箭矢等物的补充、各项辎重的分配调集,还得一一计算明白。各司长史们报来的有数目、计划,他做为主官,已经一一核实过。 高鹭已经完全担起了文书的职责,一言不发的在一旁记录着,她拿着一根细毫笔,张彦橘讲完,她刚好写完。 呼延庚取过记录一看,在纸上写满了蝇头小楷,竖行记录着张彦橘说的要点。呼延庚赞了一句:不错。 张彦橘和邱穆陵仲廉说完了事情,就退了出去。霸州知州是朱仝,他已经在州衙后面腾了几间房,给呼延庚、高鹭等人居住。 呼延庚带着高鹭往后面走,一边说道:“休息一会,待会朱仝会送吃食来。” 到了呼延庚自己住的房间门口,高鹭顿了顿:“我有话问你。” 呼延庚心里一紧,“终于有个了结。”他对高鹭说道:“进来吧,周围没人看见。” 高鹭听话的走进来,却一下子哭了起来:“我怕被人看见吗?我有什么亏心事吗?都是你耽误我。” 高鹭已经十八岁了,在宋代已经可以算作大龄未嫁。只是她嫁不出去,原因却很复杂。 高家是国朝排名前三的勋贵,皇后就出过三个,其中一人两度垂帘,被称作女中尧舜。因此像高鹭这样的嫡女,只能找宗室、勋贵、实在不行,也要到榜下捉个进士。普通人家的男子,她根本无权考虑。 而高鹭及卉,是在宣和七年,正好是天下大变,生灵涂炭的年月。其伯父高师旦,父亲高师丘都为国战死,高家一门,居然是当时十五岁的高宠接任家主。高宠年纪小,没有替姐姐张罗婚事的心思。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十九节 恨嫁 近几年,赵家宗室丑态百出,百无一用,而勋贵将门大多数人的表现比宗室强不到哪里去。高家自高怀德到高遵裕,累世名将,伯父父亲谥号忠武,高鹭怎会看上他们。读书人、太学生的群体她接触不多。高鹭处于“没法选”的状态。 就在她恨嫁的时候,正好遇见呼延庚,说家世也是国朝勋贵,年纪也般配,上马能杀敌,下马会讲笑话。第一次见面的轻浮之举,对高鹭这种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却正是投其所好。 高鹭是认真的考虑过呼延庚的,谁知到呼延庚已经娶妻了。 高鹭对呼延庚用情也不太深,既然呼延庚有了妻室,那就再寻姻缘吧。恰恰这一年来,还真没遇到什么合适的人,要么年龄不合适,年龄合适的,地位也太低,比如邱穆陵仲廉等呼延庚的家臣出身,高鹭是不能考虑的。 就是这几人,受封镇抚使,刚刚出人头地,又被帝姬们捷足先登了。 对高鹭而言,更糟糕的是,她长期呆在呼延庚身边,在沧州慢慢就有了流言。从古至今到未来,流言从来不用考虑真实性,只会向大家喜闻乐见的方向发展。高宠已经为此鞭挞过十余人。 但你能禁止别人说,禁不住别人心中暗暗取笑。所以高宠对高鹭只有一个要求,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呼延庚曾经对高鹭说过,娶她过门,决不会让她受委屈,高鹭报了一丝希望,看呼延庚有什么解决办法。 呼延庚让她进屋,如同做贼一般,高鹭心里就不乐意了。 “唉呀,我最怕女人哭。我不耽误你呀,我娶你过门。”那些流言,呼延庚也听说过。要解决这些流言的方法,最好莫过于釜底抽薪,娶了高鹭。 高鹭抽抽啼啼的说:“我不做妾。” “不做妾,平妻。” “平妻还不是妾。高家人岂可为平妻。” 呼延庚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看来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以高鹭要嫁给自己的姿态,也不至于出卖自己。好色还是要冒点风险的。 他把心一横:“为妃呢?” “你说什么?”高鹭没明白。 “高氏女,也曾为嫔妃。”嫔妃也不过是皇家的妾室。 高鹭大惊:“你要谋反?怎么……怎么……”她一时语无伦次。 “谋什么反呀。洒家对宋室,忠心日月可鉴。” 呼延庚把话头拉回来:“洒家是说封王呀。洒家有从龙拥立,存亡续绝之功,封王岂是难事。我阵上立功,再为你请一个郡国夫人的诰命。” 高鹭这才平静下来,说道:“封王却也是说不定的事,自太宗朝就没有活着的时候异姓封王的。” “能不能封王,自是要看运数,可为你请一个郡国夫人的诰命,却不是难事。” 高鹭毕竟才十八岁,涉世未深。她纠结地位的原因,在于不想给祖上丢脸。她本以为这事难办,没想到呼延庚说了一个双保险的解决方式:呼延庚争取封王,为她请一个诰命。 前一个有点难度,后一个,以从龙之功,并非遥不可及。 呼延庚看着高鹭的神色,心中暗喜,叫道:“那你是许了我了,来,先亲一个。” 高鹭啊的一声怪叫,从房子里逃出来。问题有了解决的希望,她开始感到害羞了。 呼延庚心底对高鹭更多的,是一种喜爱的感情。高鹭贵为嫡女,男装出征,连个丫环也不带。当初和张婵一同走塞外去延州,一路吃了不少苦头,也没有一句怨言。 待高鹭出去后,呼延庚将地图取了出来,仔细察看。现在的河北,虽然金兵占领了大名,但莫州、深州、赵州仍旧横断河北,将金兵截为两部。南面是完颜阇母、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三人,而北面,则是完颜达懒以三万人守着雄州、保州、定州、真定、祁州的广大地域。 完颜达懒本人,则驻扎在保州的州城保塞。 在呼延庚目前集结地霸州,为两条河所夹,霸州北面是白沟河——巨马河,而在霸州的南面,则是易水。沿着易水向西,则是以前宋朝的边关重镇雄州归信县,这里以前就是雄州州城,在连金灭辽,收复燕山之后,宋廷把辽国治下的雄州改称归义县,而把宋朝以前的雄州改称归信县。 归信县控制着南易水,而归义县则控制着一条南北走向的河流——李河。沿着李河,从燕京出发的补给能够方便的到达宋辽边境。 这两个县在宋辽相持时期,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但现在变成了金兵的后方,完颜达懒在这这两个县城都只驻扎了百余人。 既然完颜达懒不重视这两个地理位置如此重要的地方,呼延庚决定接受他的好意,把这两个县城夺下来。 雄大白在一天之内,就夺取了这两个县城,并将四团的主力驻扎在归信县。 红日高升,光芒万丈。 清晨的阳光下,两骑快马奔过无人的地带,来到保塞城下。城头上金兵注意他俩许久了,搭起弓箭戒备,一个军官探出头,喝问:“来着谁人?” 来人穿着平民的衣物,其中一个仰着头,高声答道:“乃剌吾将军在么?请帮忙通告一声,有故人来访。” 完颜达懒手下,有两员得力干将,一个仆散修德,一个刘乃剌吾。刘乃剌吾本是宋将,在投降了金兵之后,改了一个女真名字,但真正懂行的人说,乃剌吾并非女真名,而是室兀人常用。那军官将信将疑地去请了刘乃剌吾过来,瞧了两眼,刘乃剌吾认出了来人,打招呼,道:“原来是老朋友,快快请进。”传令下去,打开城门。 刘乃剌吾转下城墙,迎了上去,笑道:“世道不太平,兄弟怎么还到处乱跑?” 来的人下了马,道:“就因了世道不靖,不得不来呀。”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我家主人有书信一封,需得面禀都统大人。”此人口中所称的“都统大人”即为完颜达懒,他的官职为六部路都统,专管灭辽后投向金国的奚人。 刘乃剌吾点了点头,伸手一引,道:“既如此,兄弟这边请。时辰尚早,都统大人不知起床了没有,待本将先去通报一声。”叫上一队亲兵,护着到来的两人,风卷残云也似,霎那间奔到都统府前。 留下来的人在门房等候,刘乃剌吾自先入内。完颜达懒自幼习武,虽贵为皇弟,但难得的保持了尚武骑射传统,刘乃剌吾到时,他早已起床,正在府内小校场上操练兵器。 远远瞧见刘乃剌吾,完颜达懒知他今日轮值,要没大事,不会前来。当下缓缓勒住坐骑,横了长枪,等他过来,问道:“你不去守城,来本相府中有何事情?” 刘乃剌吾却不答话,拿眼瞅了瞅完颜达懒左右侍卫,完颜达懒挥手屏退众人,他才开口道:“好叫郎君得知,河间来人了。” “噢?”完颜达懒皱了眉头,跳下马来,问道,“河间的,呼延庚?” “不是呼延庚,是小的以前的一个袍泽,现在河间张益谦手底下混饭吃。” 完颜达懒不急,问道:“他说没说,为甚而来?” “不曾提及。据以往郎君的提点,张益谦在河间颇不如意,呼延庚不听他的,宋廷的支援也没有多少,地方豪强也不交粮食给他。” “呼延庚昨日取了雄州?” “的确如此,这呼延庚真是狂妄,居然在太岁头上动土。” “呼延庚这小贼,我不去找他,他反来惹我。终归是老三老四无用,六万人却灭不掉一个小小的呼延庚,才让他到处惹麻烦。” 刘乃剌吾道:“都统可是要去灭了呼延庚?” “哼哼,既然送上门来,不收也不好。” 刘乃剌吾有点忧虑,道:“都统,呼延庚所部,屡次和先皇留下的硬军相抗。都统所部三万五千人,有两万五千奚人,奚人终不可靠,以他们为主力而无女真本部压阵……” 完颜达懒冷笑,道:“区区一万余人,我以两倍兵力还拿不下他吗?”他沉吟片刻,叫过来几个侍卫,吩咐,“去,立即往归信、归义方向,务必探查清楚呼延庚的布置。” 侍卫们领命而去。 刘乃剌吾道:“都统,张益谦处如何回复?” “张益谦打的什么心思,当本都统不知道吗,无非是让本都统去打呼延庚,不要打他。” 刘乃剌吾陪笑,道:“是,是。都统明见,就以末将所知,张益谦可能会求降。” “呸!我大金是想降就能降的吗?以前的燕山路安抚使蔡靖投降了我大金,本来继续当他的燕京留守,但他实在太没用,三个月不到就被老二赶跑了。”老二即完颜斡里不。 完颜达懒寻思了会儿,道,“张益谦既然送上门来,这顿肥肉不吃白不吃。走,咱们先去见见他的使者。” “是。相爷。” 刘乃剌吾小跑着,先去通传。日头升的高了,很毒辣,晒在身上,盔甲发烫。完颜达懒摘下头盔,摸了摸汗涔涔的脑门,抬头瞥了眼天空,喃喃道:“狗日的天气。……这南方的天气太热了!” 感谢大封推,今天下午还有一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节 保塞 完颜达懒来到书房,刘乃剌吾和送信的两人已在恭候。看到他进来,慌忙拜倒在地,送信的道:“见过都统大人。” “起来吧。”完颜达懒笑吟吟将他二人扶起。众人落座,他问道:“贵使今来,有何贵干?”他睃了两人一眼,面色一沉,道,“敢是河间有变?张安抚在河间活得不耐烦,要来找本都统的麻烦?”丁完颜达懒的汉话讲起来也有模有样。 “都统大人放心,河间并无变动,张安抚叫小的来,只要表明两家互不相侵之意。”那送信的怀中取出一物,双手递上,道,“此为霸州、莫州、沧州的布防图,莽夫呼延庚的具体防御,此图上一目了然,为表诚意,张安抚特命小人送上。” 完颜达懒面色转和,接过来瞧了眼,随手丢在一边,道:“张安抚好会取巧,霸州莫州且不说,沧州在东面靠海,本帅飞过去打他么?” 刘乃剌吾在边儿道:“要讲诚意,张安抚做的确实不足啊。” 他两人一唱一和,送信的出乎意料,有些着急,道:“我家安抚还为都统献上一条妙计,都统只要虚张声势,攻打霸州和莫州,让呼延庚将兵马都调到莫州去,此时我家安抚放开河间的道路,都统直取沧州,毁了呼延庚的老巢。” 完颜达懒道:“哇哈哈,果然妙计,适才说笑耳!只是张安抚定下这条妙计,可有什么要求?” “我家安抚只求两不想犯,让他守住河间,在朝廷面前交待得过去。” 完颜达懒向北边拱了拱手,道:“这个容易,我大金南下,全因贵国失信。待我大金惩治了呼延庚这等无信之人,自然止息兵戈。吾还要上奏天子,报请张安抚德功劳。” 送信的大喜,又起身拜倒:“多谢都统大人厚意、美言。” 完颜达懒转了身子,一手支在案上,扶住头,盯住送信的,似笑非笑,说道:“只是吾有一点疑问,呼延庚前日便占据雄州,张安抚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未免太不够朋友。” “呼延庚素来我行我素,他进占雄州,我家安抚也不知道。” “呼延庚占据雄州,这雄州正在莫州的西面,本都统便打不着他了。贵安抚可否现在就放开河间道路,让大金兵去抄他的后路?” 送信的面色一变,佯笑道:“都统大人又在说笑了,在这正面不打起来,呼延庚在沧州的守军便调不出来。”他心中暗想,索虏也会用计么,可惜啊,假途伐虢,我们老祖宗一千多年前就用过了。 完颜达懒对送信的点点头,从头到脚瞥了他眼,说道:“那张安抚用什么作保?我要是和呼延庚打得热火朝天,贵安抚动也不动,本都统不是亏了。” “都统不必担忧,张安抚愿意向大金兵让出君子馆!” 位于河间府城以北,滹沱河东南岸。其战略地位之重要,只需要一句话概括:瀛洲门户。当年君子馆之战,数万宋军坚守君子馆,被辽军包围,最后损失两万余人,但辽军也损失惨重。 现在张益谦为了表达对完颜达懒的诚意,愿意把君子馆交给金兵。 完颜达懒站起来,转了两转,道:“好,乃剌吾,你去接收君子馆。咱们和张安抚,可谓君子协定,以君子馆做抵押,可谓天意。” 完颜达懒大笑,在座四人,一起跟着大笑。 正事办完,送信的两个自有人送走。 完颜达懒留下了刘乃剌吾,又派出侍卫,急召城中诸将。 一人道:“河间来人了?都统相召,可是为的此事?” 说话人五大三粗,扎了满头的小辫子,两个大金耳环,一摇一晃的坠在箭头。人长的粗糙,说话声音却又尖又细,正是完颜达懒麾下另一员爱将仆散修德。他和刘乃剌吾正相反,他保留了本族的女真姓,却取了个汉名。 完颜达懒道:“不错,张益谦这个贼官,要卖了呼延庚,却不肯给一点好处。只肯先让个叫做君子馆的小村子。” 仆散修德道:“然则,都统怎生应对的?”他与其它诸人不同,素好汉人文学,讲话文绉绉的,很有点文化人的样子。 完颜达懒道:“还能怎生应对?本都统敷衍一番了事。眼下要紧的,是呼延庚去了雄州。本都统在保定,本不想生事,呼延庚这不知死活的,跑来和本都统为难。” 堂下炸了锅,乱七八糟的,有人嚷嚷立刻出军,给呼延庚个好看;有人道需得冷静,别叫是呼延庚有什么计谋。有的则以为,不管什么计谋,保定三万金兵一押上去,一力降十会。 完颜达懒问仆散修德,这是他最信任的将领:“你怎么看?” 仆散修德道:“两年前,呼延庚在太原突然冒出来,和我大金兵交手也有十几次了,很是让我大金吃了几次亏。虽然听说他在河间才一万多人,但不可小看,这次不仅我们要出军,还要派人到燕京请援。” 完颜达懒慷慨击掌,道:“没错,不能我们几部在前面苦战,蒲鲁虎在燕京看笑话。” 说到底,金国现在还是部族社会,各大酋长分领一步,谁损失大了,战果小了,都会引起不平。 仆散修德道:“都统此次可要出多少兵马,留谁守城。” 完颜达懒道:“城中各个猛安的军队三日前就已集合,其它各个州县的兵马正在向保塞集合。” 仆散修德道:“二太子至少当派万人前来。只是二太子向来不好说话,都统当向燕京派出得力之人,对二太子晓以利害。” “他算什么二太子,本都统派人也不去找他,而是直接找斜乜。”归根到底,完颜斜乜才是燕京的最高官员。 保塞本有金兵和签军等六七万人,其中良莠不齐,完颜达懒想一次性的解决呼延庚,只会带五千女真、五千契丹、五千渤海人,一万五奚人;再加上燕京派出一万人,兵力是呼延庚一倍以上。这样子,可保必胜。雄大白占领雄州第四天,南易水河北岸,一匹快马到了霸州州城下。 城上的军卒问道:“怎么了?”那哨探没有回答,展开手中的小旗,高高招展,叫道:“十万火急!重大军情。门内兄弟,速速开门。” 但凡有重要军情,哨探允许城内驰马。他奔入城门,马蹄的的,直奔州衙。霸州百姓早已逃亡,现在城中居住的大多为驻军。 那探马入了州衙不久,很快,战鼓敲响,鼓声沉闷、短促,便如一阵惊雷,在霸州的上空滚滚而过。 士卒们交头接耳:“聚将?”有人道:“看来有仗要打了。”有经验的军官都知道,往往聚将之后,必是点兵,不够资格前去帅帐的,纷纷约束部下,禁止其喧哗、乱动,低声的喝斥声此起彼伏。 聚将鼓响,三鼓不到者,杖一百。 呼延庚升堂坐帐。亲兵侍卫执起枪戈,对面排开,一个个面目严肃,挺胸直立。肃杀之气,充盈衙内。呼延庚沉声道:“升堂。” 两个大门口的侍卫,一左一右,同时发力,打开了大堂的大门。 一鼓歇,近处的军官,指挥使以上者尽数到;二鼓歇,远处的军官,指挥使以上者尽数到;三鼓歇,全城军官,指挥使以上者尽到。 现在驻屯霸州的,除了雄大白的第四团,呼延庚起家的五团尽在霸州,而其余诸州的守卫,则交由新保甲和行业公会的武装卫军去负责。诸军官按着所属团练厢的次序,排好队伍,站定。呼延庚扫了眼,道:“点将。” 专有点将官,掌职军官花名册的,翻开来,依照顺序,一一点名,被点到的军官出列应诺。几十个人名,点的很快,那点将官回奏:“都头以上军官共计三十七人,俱到。” 呼延庚点了点头,面沉如水、不怒自威,他轻轻说道:“清场。” 堂内商议军机,大堂当大门紧闭。堂内外的亲兵、侍卫尽数退下,在规定的距离外,组成横队,牢牢护卫。 哨探上来,先朝呼延庚行礼,继而面向诸军官站立。呼延庚言简意赅,直接点出主题,道:“诸位,保塞敌情有变,具体情况,请这位兄弟给大家讲讲。” 呼延庚所部军纪甚严,保塞敌情有变的情报,不可谓不重要,但是诸军官没一个人开口说话,最多,熟悉的人间眼神交流一下。 帐内鸦雀无声,那哨探道:“回都统制,回诸位将军,小人昨夜换班到的保塞。在城外伏了一夜,今早黎明,见有索虏的异动。一部约三万余人,出了东门,往雄州方向开进。” 说完了,又行一礼,呼延庚挥手命其退下。呼延庚命人在大堂上挂起一副简易地图。虽然是按照等高线图画的,但呼延庚故意画得十分简略,只是标明了保定路各个州县的位置,几条黑线表明河流,山川险要一概没有,更不用说等高线了。 感谢大封推,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一节 归信城外 金兵已经包围了雄州,更确切地说,是归信县。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雄大白已经放弃了归义县,将全团五个指挥都集中到了归信县。 昨天的军议已定,今天呼延庚就不再废话,三更造饭,五更出发。 午夜,深沉的夜空上,云卷变幻。呼延庚走出州衙,登高远望,夜色中,只有西面的雄州,隐约可见一点,黝黑沉默,一言不发。 看来金兵没有连夜进攻。呼延庚想着。那里,有两千五百红巾好男儿,以及十倍以上的金兵。 它牵动了保定、河间、横海,河北所有的势力。宋金双方,每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的视线,这一刻,都在注目此地。 这是呼延庚既没有朝廷或者宣抚司的命令,又没有救援友军等迫不得已的理由,完全是呼延庚自行主导,推动的一次进攻。 呼延庚悠然而想:或许,整个宋金战局的转变,就在此处了。 金兵入侵,始于海上之盟,海上之盟的第一仗,就是雄州之战。可以说,宋金之间的恩怨,始于雄州,现在又在雄州转折,莫非天意 战争总是这样,爆发总在预料之外。与金兵接触的时间之早,大大出乎了呼延庚的意料。 就在呼延庚距离雄州还有十里的时候,金兵分出了一支人马前来阻截,人数不多,大约四五千人,但全部是骑兵。 “周近地势开阔,正适合骑兵纵横。将军,索虏的意思很明显,以少部精锐阻截我军前进,继而主力加大攻打雄州的力度。我军必须及早将来敌击溃,否则,一旦雄州失陷,索虏主力腾出手来,我军必陷入两线作战、落入敌人包围之中。” 说话的是杨可发,他与呼延庚,从太原突围求援的时候,就结下了交情。杨可世、杨可胜、杨可发三兄弟,虽说是世家将门之后,但他们这一支早就落败了。三人十数年间战功迭立,硬是猛将拔于卒伍,将这一支的门第又拉起来。现在三兄弟中,只剩下杨可发了。 呼延庚骑在马上,并腿而立,远望前方。军队从五更急行军到现在,士卒的体力消耗很大,仓促应战,肯定不是金兵骑兵精锐的对手。他问道:“鲁智深部,还能撑多久?” “鲁大师的三团,也是我军精锐。末将看,至多再坚持半个时辰,就很了不起了。”杨可发凭借自己的经验,回答道,,他急切地对呼延庚道,“我军初至,阵营未成。末将适才凭高观看,来袭的索虏骑兵,堪称精锐,绝非寻常金兵可比。都统制,请速下决断。” 战鼓如雷,绵绵不绝。远方雄州下,石炮震天;数里地前,鲁智深部拼死搏杀之声,隐约入耳。 呼延庚沉稳自若,他眺望片刻,道:“令:哨探放出十里,重点巡弋我军左、右翼以及后方。” “左、右翼?” “鲁智深部比我军来的早,他军少而索虏不拦他;我军一到,我军多而索虏就发动攻势。索虏分明蓄谋已久,打的主意是围点打援,需得谨慎提防,小心为上。”是以,派遣探马为第一要务。 自有人接令而去。 “下步该当如何?” 呼延庚心想,此战也不出奇,无非金兵围雄州以打援,而对援军又采用了分割击破之法,以数千兵牵制我军主力,而以重兵围攻鲁智深。 “传令鲁智深,坚持一个时辰,本将给他大功;半个时辰,无功;不足四刻钟,提头来见。” “令:一团,二团,六团,结成车队,排成品字形大阵,互相掩护,且战且行。”一团、二团都来自平卢,六团来自横海沧州。都属于呼延庚起家的六个团。这六个团除第五团是随船机动的海军陆战队以外,其余五团都装备有六十四辆偏厢车。 这是用价值十万贯的海盐堆出来的装备,今天,是他们显示威力的时刻了。 呼延庚叫过来郝思文,道,“收拾军中银钱,尽付监阵,开箱子、摆在我军阵后,杀敌不退有功者,立赏!” 他调度得当,命令一道道传下,杨可发、杨三生自问,换了自己,也做不得更好,自是无言,分别前去调动部队,安营布阵。 早先行军路上,呼延庚就防的有金兵突袭,做过了准备。首先,各兵种行军次序,按的就是车阵行军式;随军重车皆在两翼、前锋。凡事预则立,如今布置起来,很方便、很快。 前队驻扎,重车提前;川流不息的士卒,老兵们行若无事,新卒们面带彷徨,在军官们的压制、喝斥下,姑且还算有条不紊。 一团的战斧旗,二团的钩镰枪旗,六团的铁盾旗次第升了起来。士卒们布阵的人流中,呼延庚打马上了高地,观望左右地形。 下午的阳光,很炙热;正前方是轻盔轻甲的金兵骑兵;身后左右是一望无际的红旗、红袍。人、马踩踏出的烟尘,漫天飞舞,呛入鼻中,呼延庚忍不住咳嗽几声。 南边不远的地方有一条河,便是南易水,阳光把它晒成了一条晃眼的白带子;西边十里外的雄州,巍峨高耸。在北面非常远的地方,白沟河在那里忽隐忽现。 河水和城池之间,是一处大致开阔的地带,河边有点草丛,依次向左,略微几丛灌木,偶尔有点丘陵,夹杂了数间破败的农舍,本为田地的位置,早成了废弃的荒野。 “背嵬军。”呼延庚大喝,高宠不在身边,现在带领背嵬军骑兵的是郝思文。 郝思文双手送上背嵬军的大旗:这是一面方形的红旗,旗上一把战斧和一把钩镰枪交叉叠放。。丈余长的背嵬军旗杆,握在呼延庚的手中。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举旗、叫过郝思文,两人驰马奔下,他高喝:“红巾的勇士们!” 骑兵们望旗而聚,呼延庚奔驰他们的阵前,鼓足力气,扬声大呼,他道:“我堂堂中华,历朝历代,过阴山,飞瀚海,马踏匈奴,驱驰突厥,我大宋礼仪之邦,却蒙受塞北宵小轻侮。 “尔等随吾自太原奋起,历代英灵庇佑,护汾州,救隆德,守孟津,镇汴梁,复河间,控太行,夺雁门,救赵州,大小十数战,所向无敌。 “今日,索虏虽众,却多是旧辽降兵,契丹女真、渤海奚部,胜不相让,败不相救。他们的勇气,怎能与我们相比?此正大丈夫报仇雪恨、建功立业的机会!儿郎们,随吾来。” 五百铁骑,三百轻骑,追随在战斧钩镰旗和呼字帅旗之后,滚滚如龙,杀气凛然,气冲云霄,绕过布阵的步卒,穿插向阵地的左翼。八百骑兵人虽不多,却足以扰动敌军的阵形。 气势如虹的骑兵,掠阵而过。呼延庚举旗疾驰的英姿,令所有的士卒,尽皆神驰。 施恩站在队列之中,心神激荡。他以与武松亲厚的关系,担任什长,累次作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随着军队不断扩编,施恩现在是押正。而且在前几个月的背嵬军培训后,被授予了锐士。 他是长枪手,按命令调在前阵。直到呼延庚远去,他才收回视线。在他的面前,车阵大致已经布好。车阵后是花装的长枪手和旁牌手。现在步兵们都把兵器放在地上,而人人执弓弩。 他的二十四名部属中,大多经历过战阵,杀过人的有三个。习惯了杀伐,他们又坚信呼延庚战无不胜的功绩,所以,虽然面对的是一场非预期的遭遇战,并不十分的紧张。 前边交战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施恩翘起脚,手搭凉棚,远远望去。鲁智深的三团也扎成了车阵,围住车阵的索虏,层层叠叠,即使没有三团兵力的十倍,也有五倍。 索虏锋锐的旗帜,深入阵中,马蹄震动着地面微微发颤,时不时有惨叫声,血和肉模糊飞扬。施恩大叫一声:“好!又砍掉一个索虏骑兵。” 边上石勇赞叹:“鲁大师真是慈悲为怀,……他手上超度的亡灵有一千人没有?” 施恩道:“算上部属砍的,有吧?”施恩又看了会儿,道:“别说了,索虏的骑兵向着咱们靠过来了。” 他顿了顿,视线一一从兄弟们脸上走过,道,“石勇,一定要小心。你可不是真的石头人,你还有个妹妹刚接到沧州。……薛永,你已经定了下一期的守阙锐士;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年,你就是真大虫了。” 施恩家破人亡,性格大变,当年孟州那个画地为业的坐地虎再也不见了。他心中还有隐隐的一个念头,回到孟州找蒋忠报仇,因此他要尽心尽力的在呼延庚手下打出一个出身来。 他拿出地方大豪的手段,对部下解衣推食,嘘寒问暖。薛永和石勇都是施恩竭力笼络的死党。 薛永和石勇经历了救援赵州一战,都升了什长,薛永一身好武艺,好打抱不平,但一直没什么正经成就,在乡野也无威信,人称“病大虫” 石勇自打家中田地为金兵所占,父母双亡,便成了铁石心肠的一个人,人称“石将军”,好似六亲不认,全无牵挂。但前段时间,他的妹妹居然活着,还跟着大队流民到沧州来了,正赶上救援赵州之战石勇立功受奖,兄妹得以相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二节 品字 石勇咬牙切齿,道:“狗日的狗索虏,杀一个够本,砍两个赚了。” 左前方蓦然爆出一阵喊杀,众人急忙去看,见是索虏分出一支军,阻挡呼延庚。只见呼延庚的帅旗停也不停,一往无前,瞬时间,深入索虏阵中数十米,帅旗和战斧钩镰旗如入无人之境,一时间索虏人仰马翻。 施恩欢呼喝彩,道:“都统制勇猛无敌!” 金兵的马蹄声,近了、近了。 “稳住、稳住,前有车阵、盾牌、火箭、弓弩,索虏不死上一千人,过不来!” 施恩和其他的押正一样,一边轻声安抚部属,一边看着杨可发驱马奔了前阵:“杨将军往前了,车阵顶住!” 几个指挥使,或者随着杨可发一起冲前,或者留在原地,观望战况。他们吩咐了几句,战鼓擂起,震动地众人心跳加快,都头们闻鼓而动,声嘶力竭:“竖枪!支盾!” 施恩、薛永、石勇等,绷住了嘴,长枪支在地上,猫着腰,几乎与命令传下的同时,做好了接战准备。 步卒对阵骑兵,所倚仗的只有两样东西,勇气与纪律。呼延庚所部,不敢说“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但有鲁智深这等猛将在前激励,有雪亮亮的监阵屠刀在后虎视,短时间内,可以打包票,绝对无事。 天上的日头,为云层遮掩,天地间为之一暗。 呼延庚的身上溅满了鲜血,他手中的长枪也染满鲜血,鲜血顺着盘枪的铁丝流淌下来,整个枪杆早已变成红色,人挡杀人,佛阻杀佛。呼啸的风声耳后过,鲜艳的血绽放出朵朵的花瓣。敌人濒死的惨叫,他已听的麻木;残肢横飞的沙场,马蹄轰隆如雷。 “鲁智深处如何?” 郝思文拼尽全力,牢牢跟在呼延庚的左右,避头闪过一支远处射来的箭矢,他嘶声高叫:“鲁大师布下偏厢车阵,立定不退!” 呼延庚心下暗叹,鲁智深以两千五百人对抗八倍以上的敌军,居然坚持到现在,固然是后世的戚继光所创偏厢车大阵坚固难破,也要靠鲁智深这难得的猛和尚。他这一团以一当十,估计伤亡不小,战后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恢复过来。 而现在战斗还在继续,胜负仍未分明,“必须利用鲁智深争取的时间,击破面前的五千骑兵。”呼延庚总觉得,金兵派出阻截己军的部队,不会只这几千人。 “注意后方哨探警旗,但有变化,立即告我知道!”呼延庚吩咐过郝思文,铁枪上挑,挡住对面刺来的矛戈,催马转开,耍了个回马枪,一枪将那敌手挑落马下:“杀!” 郝思文长枪跟着挥出,枪钻将另一名敌兵打落马下,纵马践踏,那骑兵叫了两声,喷出一大口鲜血,顿时死了。飞扬、蓬松的鲜血,迷了郝思文的眼,他随手抹去,也一声大叫:“杀!” 呼延庚注意到,他们突入敌阵很深了。两边的骑兵交缠在一起,可供腾挪的空间越来越窄,再这么下去,就不是骑兵,要变成步卒了。他当机立断,兜着辔头,指挥接替他举旗的亲兵:“回转,后撤!” 以他为矛头,郝思文等军官便如楔子,奔腾的铁流,硬生生折了个弯,人山马海里,杀出条血路。毕竟有些人训练不精,弯转的松散,不断有人落马,不断有人负伤。 随着他冲出敌阵的骑兵,损失了一些,只有六百来人。就在步卒和骑兵中间的空地上,呼延庚引着他们兜了一圈,马蹄扬起飞尘,无数的战马嘶鸣。 在呼延庚的右侧面,三个团各自布成的偏厢车阵已经成型,三个方形大阵排成品字形。他看到了处于最前的杨可发的第六团,铁盾旗高高飘扬。再往后,左边是杨三生的一团,右边是史进的二团,斧头旗和钩镰枪旗,竖立在枪戈阵中,屹立不动。而邱穆陵仲廉代掌的步兵帅气,也挺立在第一团的中心。 呼延庚高举铁枪,向着车阵方向倾斜,战斧钩镰旗和呼字帅旗,跟着长枪的方向倾斜,六百多骑兵向着宋军的品字型大阵冲来。近五千金兵骑兵在后面猛追。 呼延庚的骑兵与各团步兵都是合练熟了的,先是直奔杨可发的车阵而来,在距离杨可发的车阵两里地的时候,全队斜向奔驰。六百骑兵好似围着整个品形大阵横向运动。 身后追击的金兵不明就里,有一部分选择追着呼延庚的骑兵走,另一部分没有转向,而是直着冲向杨可发的方形车阵。 突然,杨可发的车阵面向金兵的这一侧烟雾弥漫,烟雾中不断出现闪光,空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宛如布帛撕裂——是火箭的箭体在空气中的摩擦声,百虎奔雷箭。 金兵有的追击着呼延庚,现在五千金兵大约有三千骑选择追在呼延庚身后,而不到两千骑,直接冲击杨可发的车阵。 指挥这五千金兵骑兵的是仆散修德。他一直在完颜达懒麾下作战,以前从来没有和呼延庚交过手,只是从其他金兵各部的转述中来判断呼延庚部的战力。 他对呼延庚的判断,就是宋军的上等水平,即闻敌而逃为下军,见敌而逃者为中军,接敌而逃者为上军中的上等。 因此,仆散修德在见到杨可发的车阵以后,就已经决定,以铁浮屠为撞头,将这个车阵完全冲垮。他判断杨可发这个车阵大约有两千人,那他也用两千人,算非常稳妥了。 六团车阵中火箭与弓弩几乎没停歇地如雨般,向着迎面冲来的敌人倾泻。 仆散修德所率,不愧是奚人和契丹人中对女真的死忠,即使转瞬之间损失了两成的兵力,这两千骑兵也未停步,直接撞在了六团的车阵上。 随后,他们就面对长枪手,旁牌手,和偏厢车组成的铁壁。 六团以铁盾为旗,就是在训练当中,面对步鹿孤乐平、高宠、郝思文、以及杨可发自己,率领的铁骑与轻骑的轮番冲击,而唯一车阵没有被破开的团练厢。 在最前方的铁浮屠为车阵所阻之后,排在后面的金兵骑兵,顺势向两侧蔓延,很快,这两千骑兵便把六团的车阵包围了一半,车阵中除两个指挥与金兵白刃相向之外,还有三个指挥可以腾出手来放箭。 追击着呼延庚的三千骑兵,则已经被带到品字形的中间地带,处于三个“口”的夹击之中。呼延庚感到身后压力松懈之后,掉转马来,发现三千金兵已经被迫分散攻击三个团的车阵。呼延庚部的三个团满编七千五百人,金兵用五千骑兵硬攻,这很科学。 呼延庚收回视线,转目正面。数百米外,追击他的三千骑兵,现在还剩下大约四百骑。 呼延庚一边马不停蹄地兜着圈子,一边跃马远望。虽说金兵大部被三面包夹,宋军又有车阵,但宋军是守,金兵是攻,因此宋军局面不错,金兵却还不知何时会失败。 “一刻之内,必须击溃这股骑兵!”鲁智深的三团还在面临围攻,必须尽快解决负责阻击自己的这五千骑兵了。 大致势均力敌的情况下,两厢混战之中,怎么速胜?狭路相逢,勇者胜。 战场中间偏右的位置,有一小块的丘陵,因为皆是骑兵,两军下意识地都绕开了它,乱马交枪中,一片空旷旷的,很是显眼。 战机一瞬而逝,临阵切忌犹豫。呼延庚不再多想,下定主意,回顾身边,能被他选进背嵬军的,都是悍勇之辈。一瞥之下,看见个都头,一部乱蓬蓬的胡子,头盔已经掉了,头发乱糟糟的,骑着匹瘦马,提着一杆大枪。 呼延庚记得,此人颇是骁勇,喝问:“杀了几人?” 那都头答道:“枪刺五人,手刃三人。”听口音,却是西军出身。 “好汉子!叫甚名来?” “末将刘杨林汉隆,人称老四。” 呼延庚刀指丘陵,道:“给你一百人,有没有胆子,去把那里给老子占下?” “五十人足够。” “好一个老四!”呼延庚仰天大笑,“去吧,莫要吹牛。” 林老四的部属很多仍在阵中厮杀,不过他自有相熟的人,选拣了有勇气、力气的一百人,发一声喊:“今日死战,有我无敌!将军死战,我等死敌。”一起拔刀,划臂,以血抹面。个个杀气腾腾,狰狞如鬼,转马自去。 “挥旗,随我来。” 呼延庚掉头迎面向着追兵冲去,马匹的速度很快,利剑一般,直刺入金兵中心。这一次,他不再为诱敌而冲锋,而是为了尽快击破正面的这四百金兵骑兵,如此冲出、杀出、再冲入,不多时,这四百忠于职守的金兵溃散。 阵中嘈杂大乱,郝思文,道:“都统制,林老四到了!” 呼延庚眺目观看,林老四没戴头盔,乱蓬蓬的头发很好认,丘陵地带,竖起了红巾的大旗。丘陵地带本就没人,百十人中一半人下马,掩护着,将坐骑推到前边,连成一线,步步为营,很快钉入了其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三节 不利 林老四的一百骑占领的丘陵,并不险峻,却位于品字阵的六团车阵的右前方。金兵是骑兵,宋军步兵为多,若金兵要走,宋军很难追杀。 而在丘陵地带安插一百人的钉子就不一样了,在金兵向西面退却的时候,这一百人可以从斜刺里杀将出来,截断金兵的队列。 任谁,也不会允许敌军的钉子,插在这么碍眼的地方。仆散修德安排一个谋克,去解决林老四。 呼延庚眼见这个谋克一走,高呼一声:“敌军败矣。”高举铁枪,率先冲了出去。面前的四百敌军已经被他杀散,现在,宋军以车阵为铁砧,背嵬军骑兵为铁锤,解决金兵大部。 “杀!”上千条马腿放开,地面为之颤抖,云层为之消融。 两面受敌,人数又处于劣势的金兵像潮水一样退散了。由于受到一个谋克金兵的纠缠,林老四的一百骑兵并没有发挥作用。 “鲁智深坚持不了多久了……”呼延庚站在马上眺望了一会,下令,“骑兵前出,先去支援鲁智深,步兵三团尽快赶来。邱穆陵仲廉,代我掌印。” 现在呼延庚麾下,只剩下四百铁骑,一百多轻骑,他们都跟着战斧钩镰旗前进,没有一人犹豫。 这五百多骑兵追逐着溃逃的三千多金兵骑兵,一路奔向鲁智深被围的地方。 呼延庚仔细观看,鲁智深的车阵,仍旧保持大致的形状,但已经有几十辆战车被捣毁,侧壁已经破损不堪,全靠旁牌手堵住漏洞,他是绝对没有精力呼应自己的。 呼延庚回首看看自己身后的五百多人,也足够了。呼延庚高扬铁枪:“他杀我百姓如草;今日我杀他索虏如猪羊。众军,岂不快哉!” “嗬!” 呼延庚以四镇都统制、宣抚司走马、实际上河北藩镇的身份,冲锋陷阵第一线,他身先士卒,何人敢落后? 故此,他一怒之下,三军尽怒。 “杀!” 烈日重归高空,呼延庚是由东边向西方进攻,下午的太阳,正挂在西边,刺目的光线,闪耀呼延庚身后铁骑的盔甲,一片阳光闪烁。 “甲光向日金鳞开, 此乃必胜之兆。” “必胜!必胜!必胜!杀。” 灼热的太阳,悬挂西天,它冷冷地注视着,这片苍茫大地上,数千年来,从不曾断绝过的人间战争。此时的战场上,分成一大一小两片。大的一片,骑兵对步卒,金兵已经冲破了车阵,进入枪戈、拒马枪阵。 小的一片,金兵还是多过宋军,但红袄黑甲的宋军骑兵,如同利刃切过面饼一般,将金兵劈为两半,在两块金兵的中间,战斧钩镰旗大旗飘摇不定,却始终不倒。 喊杀的声音,直冲云霄;它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再有一两个时辰,就轮到月亮接班。可这战火,连夜色也无法笼盖。 雄州方向,突然扰动起来。 在雄州归信县东面城墙上,观战了几乎一整天的雄大白部,这时候到达战场。 雄大白站在雄州城头,在观察到呼延庚的援军与金兵接战的时候,便下令全军点火造饭,焚毁粮草辎重,整装出发。 “司马且慢,雄州我们不守了吗?” “只要打败了敌军,雄州你怕收不回来吗?” “若我军败了呢?” “我军败了,我留在城里不是死路一条?” “司马,焚毁粮草,我军今晚吃什么?” “与将主会合,自然有吃的,就算将主带的粮草不够,不还有索虏的尸体吗?将主可有壮志饥餐胡虏肉的刺青啊。” “要是我们打了败仗呢?” “将主怎么会败?”雄大白看说服不了部属,才坦然道:“万一之万一,将主败了,我军自当为将主断后,也不用吃晚饭了。” 鲁智深大约归信城八里地,雄大白出城后,大约在离城六里的地方被金兵阻击,雄大白展开车阵。他和鲁智深间隔大约两里地,不过一千步的距离。 呼延庚在冲破了金兵的阻截后,没有去鲁智深的车阵,而是来到了雄大白这里,开始绕着车阵飞驰。 仆散修德已经到达了完颜达懒身边,见此情状,对完颜达懒说道:“都统休要派人追击这一小股骑兵,阵中的弓箭非常厉害。” 完颜达懒非常信任仆散修德,他集中兵力,继续攻打鲁智深的车阵。 在这当口,一团、二团、六团的步兵已经到了距离鲁智深一里地的地方,三个车阵展开。向着鲁智深的车阵周围密密麻麻的金兵发射,凤凰弩,巨大的铁箭打得金兵鬼哭狼嚎。 围攻鲁智深的金兵陷入两难境地。现在已经攻破了车阵的外壁,但以鲁智深部体现出来的坚韧,要真正歼灭这股宋军可能要到半夜才行。 但任由七千人在自己的侧翼放箭……不,是一万人,雄大白部已经推进到鲁智深西边一里地。 完颜达懒连连下令,金兵阵中令旗传动,分出了四个猛安,进攻宋军的四个车阵。 仆散修德试图提醒完颜达懒,但被斥退了。 鲁智深面前的金兵少了一半,他感到压力一轻,他眼睛都红了,水墨禅杖指向后方,鼓舞士气,“知道不?你们不是一个人,”他嗷嗷叫着,“你们身边,有一万虎贲,援军到了。” 呼延庚在雄大白侧面五百步的地方观阵,他手下的铁骑打了这么久,现在都跳下马来,让战马歇息一下。 呼延庚远没有他表现的那么乐观,金兵的总兵力接近他的三倍。最乐观的估计,是与金兵都损失五千人后,呼延庚军崩溃。 那么该怎么办? 千军万马中,呼延庚惊鸿一瞥,背景是蓝天、白云;头上烈日,身后红旗。他转回头,轻描淡写地道:“金贼分兵,败相已显。 ” 他跳上马,直冲绕着雄大白的车阵进攻的金兵;一枪挑下一人,另一名金兵攻来,被呼延庚用枪杆打下马去,第三人骇然,被呼延庚一枪挑死。 呼延庚喝道:“每人斩首三级,我军大胜!”炎炎者灭,隆隆者绝。临阵对敌,岂在人多?一夫拼命、千夫辟易。 身后骑军见将主连杀三人,信他“斩首三级”之言,士气大振。 呼延庚驱马疾驰,长枪翻飞,不避来矢。他转顾高呼,问身后一人:“尔叫何名?” 那人不知何时丢了头盔,散发垂肩,脸上、身上血迹斑斑,马头上且悬挂了两个索虏的脑袋。他亢奋答道:“咱家秦时亲。” “我知道你,”呼延庚觑了眼他马上人头,赞道,“汴梁之战,你是刘汲手下,突入城中报信的,我还以为你回徐州了。”他举枪高呼,“勇士,秦时亲。” 众人同呼:“勇士,秦时亲!”数百人的声音合在一起,乱军战马里,如一股惊雷蓦然,震动四方。 呼延庚叫道:“汴梁匆匆一别,你的相貌未曾记得深刻。但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背嵬军中一个都头,你先做指挥使吧。” 秦时亲干脆的答道:“好。” 汴梁之战结束后,秦时亲知道与金兵还有大战,便观诸君,只有呼延庚还像点样子,他素来自傲,决不肯靠点头之交找呼延庚要个官当当。便白身投在呼延庚麾下,立了些功勋,被选进了背嵬军任都头。 现在呼延庚让他当指挥使,秦时亲淡淡的说:“愿杀五百索虏,凑齐一指挥冤魂为部下。” 呼延庚的骑军如同一阵狂飚,卷过雄大白阵外。 雄大白热血澎湃,按捺不住,迎面的风吹着他的脸,炽烈的阳光晒着他的盔,无数的金兵在他眼前晃动,他忽然产生一个错觉,好似他们只是伸着脑袋,在那里老老实实地等着他过去砍,他热血涌头,他浑身的精力,他像是快要爆炸的火药桶,他需要找到发泄的出口,他挥舞铁鞭,放声狂啸。 雄大白阵外,金兵大溃。 日头渐渐的西沉了,残阳如血,远山似铁。 放眼望去,战场上杀声一片,到处残肢断臂。穿着不同盔甲、不同服色的两边士卒,用身体互相冲撞,用刀剑互相厮杀。怯懦的,痛哭流涕;疯狂的,嘶嚎如兽。红色的、黑色的、青色的,各色大旗反复进退;诸般兵种纠缠不清。 呼延庚的帅旗过处,看到的宋军步卒,人人振奋。敌人死亡的刺激,更激发了他们勇往无前的勇气。郝思文高唱着骑兵的战歌,步卒们呼应喊杀。 呼延庚看到,鲁智深杀的性起,水磨禅杖舞动如车轮,人到处掣旗溃阵。 刘乃剌吾是降将,目前是完颜达懒的军师,他对宋军的战斗力高看一眼,见金兵被四个车阵夹住,心中非常焦急。 这时,探马来报,归信县火光熊熊,宋军居然将县城全部放弃了。 刘乃剌吾把握机会,婉转进言:“此处苦战,损失太大,宋军雄州空虚,不若转取雄州,再与宋军长期对峙,寻机再战。” 完颜达懒率领三万大军,攻打一万出头的宋军,苦战一天,被击破三个猛安,取胜遥遥无期。宋军在苦撑,完颜达懒也在苦撑,若没有半点战果,就被宋军击退,那金兵的威信就要大受打击。 眼下虽然没有击败宋军,但夺回了雄州,岂不是达成了出军时的宣称的目的? 完颜达懒很容易就做了决定。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四节 出塞 金兵是骑兵,退走时如同流水一般。只剩下四百多骑兵的呼延庚部没法阻截金兵。呼延庚虚张声势地追了几步,任其撤走,以免追的急了,再被其反咬一口。夕阳落山,西天的红霞灿烂如云,夜晚到的前夕,这一场未预期遭遇战宣告结束。 呼延庚一边命令就地安营扎寨,一边派人清理战场。杀红了眼的宋军士卒们,没有优待俘虏的一说,凡是战场上遇到未死的金兵伤员,统统补上一刀,割下人头算是战功。在金兵退走以后,宋军开始打扫战场。 入夜不久,计算出来战果,敌军总计留在阵地上两千余人,包括尸体,和被变成尸体的伤员。 而宋军这边,以鲁智深的三团损失最巨,五个指挥都被打残,满编两千五百人现在连带伤员也只有一千八百人,其余四个团都有两三百人的伤亡。宝器和尚带着医疗队,开始救治伤员。 呼延庚揪然不乐,望着夜幕下尸横遍野的战场,叹息道:“此战算不得获胜,敌我两军杀伤相当,充其量算个平手罢了。” 郝思文随侍左右,道:“索虏军力是我军三倍,我军又被分割成三部,仓促应战之下,能获得这样的战果,将主,很了不起了。” 呼延庚道:“我军可战者,剩下多少?” “除了伤亡,因鏖战过久脱力的也不少,可战士卒目前不过一万一千余人。” “分出一千,戍卫……”呼延庚瞧了瞧远近地形,“戍卫前边丘陵地带,防止索虏杀个回马枪。余下诸军,赶紧搭营。” 看见丘陵,他想起了先前那位胡子头发乱蓬蓬像个毛球的那人,问道,“林老四呢?” 他也就随口一问,归师勿遏,金兵撤退时反阻击,林老四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估计早挂了。 不料话音刚落,一人忽的窜出,神采飞扬、精神奕奕,一抱拳,朗声道:“末将在此。” 倒吓了呼延庚一跳,转目打量,见他缠甲带盔,一双细眼从头发缝里露出来;仔细观看,他盔甲上血迹斑斑,却似乎尽是敌人所留,本人身上竟是找不着一丝伤口。 呼延庚惊诧而笑:“好一个林老四!” 又叫道:“众亲兵,拿酒来!今日死战获胜,当敬将军浮一大白。”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鲁智深带着三团的团架子,和所有的重伤员乘船返回沧州,三团其余人员补充进其余四个团里,每个团都补满了五个指挥的建制。 宋军在南易水河畔休整,等待与完颜达懒的再次大战,但第二天,听到哨探的急报,呼延庚站上大营内的高杆上观看,之间北方远处,白沟河之上,一队一队的金兵正在渡河。 “哪里来的索虏。” “看旗号是完颜蒲鲁虎。” “看来是燕京的金贼。” 完颜达懒派人去燕京请求一同出军。完颜斜乜就把完颜蒲鲁虎派出来了。完颜斜乜自己的亲军在燕京看家。 “看金贼这阵势,至少来了上万人,咱们当面的敌人,可就有四万余人了,真正的四倍于我。”邱穆陵仲廉分析。 “沿着大营深掘壕沟,外设壕垒,内建棋盘。”面对四倍以上的敌人,呼延庚决定依靠筑垒地域坚守。 除了邱穆陵仲廉,众将心中都有疑惑,散会以后,熊大白问杨可发:“这么守法,要守到什么时候。” 杨可发道:“将主想法多,老杨也不知道,不过听将主的,好似一直没有吃过亏。” 定州和真定两府交界处的皋平,歩鹿孤乐平和普六茹伯盛两人并肩而坐,听取中军官汇报。 “第十五团在忻口寨之战后,收复代州下辖的各个县城,整合豪强武装,十五团由两千五百人扩编到上万人,按照将主的吩咐,成立了新保甲和鸾阁。” 赵邦杰带领十六团前出到真定以西的寿阳、井隆、平定军等地,收编堡寨,发动青壮年,建立了平山自卫大队。 在这样的局面下,当呼延庚发动救援大名行动的时候,歩鹿孤乐平将范阳镇抚司的驻地搬到了皋平,并向北渗透。 在完颜达懒率领金兵主力向东进攻雄州雄州的时候,范阳镇收复了曲阳、唐县、定县。 在战斗间隙,以都为单位,分兵动员,在各县成立了“红巾保甲”,即呼延庚的新保甲在金兵占领地区,直接以红巾的名义开始组织。 现在,普六茹伯盛率领第十一、十二、十三团,从井陉到滹沱河谷绕了一个大圈,避开真定金军,与歩鹿孤乐平汇合。 索超在收拢了两千大名溃兵后,到邢州加入到天雄军,此次也跟着一起来了。 “乐平,此次出塞,以你为主。” “哪里哪里,伯盛,你心眼多,还是你来当头吧。” “我拿着少兄的并州刺史印,你拿的是横海团练使印,你官阶高。” 两人半开玩笑的客气了一番,随后并肩而坐,先核对目前范阳镇抚司的兵力,辎重和任务。 “少兄已经将完颜达懒甚至燕京的金贼,都吸引到了雄州,咱们出塞,金贼再无兵力可与我等两镇对抗。” “还有大同的完颜粘罕呢?” “他已经南下,前几日的军报,粘罕刚刚被李彦仙烧了粮草。” “那就真如少兄所言,出塞之后,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呼延庚布置给范阳镇抚司的任务,就是出倒马关或者紫荆关,打通塞外,与北方的白鞑靼黑鞑靼等部落取得联系,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在草原上建立反金同盟。 而草原上的法则,就是以德服人,为了让草原上的部族都心服口服,天雄镇抚司下属三个主力团一同北上。 草原虽然环境艰苦,但经过几百年的繁衍生息,草原民族就会有一次用马刀与骨箭进行一次部族大融合。这个周期大约是五百年左右,包括一千三百年前的匈奴,九百年前的五胡,五百多年前的突厥。 而新一次的草原部族大融合,本来是由契丹发起,但原先的发起者部分汉化,又反过来压制了草原部族的兴起,金国灭掉辽国,打碎了加在草原部族上的枷锁,而女真本部人口太少,而且也没能有效利用中原的资源,已经无力压制草原部族的融合、统一与兴起了。 呼延庚知道这个趋势,因此歩鹿孤乐平的出塞,就要达到两个目的:一、草原部族与金国互相消耗,二、尝试在草原上建立中原的军事威信,最好能够建立类似另一个时空金瓶挚签的制度传承。 但这都是后话,步鹿孤乐平现在的任务——出塞。 倒马关在燕京的西北面,属于内长城的一部分,在辽国占领燕云十六州以后,将内长城视作南下打草谷的障碍,因此倒马关、紫荆关、居庸关、雁门关等内长城的关城,都遭到废弃。 金国继承了辽国的地理位置,对毁弃的内长城关城不加修缮,连驻军也没有。 定州境内有一条滱水,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在唐县打造船只,征发民船,沿着滱水北上,很容易就通过了倒马关。。 在留下马扩的十五团镇守倒马关,并在从皋平到倒马关沿线征粮后,一万出头的宋军,五千民壮迤逦北上,在灵丘转入涞水,抵达飞狐(涞源)。在飞狐弃船登岸,全军北上直奔奉圣州。 奉圣州位于外长城的内侧,是辽国每次南下攻宋时,北面入塞的大军集结之地,奉圣州在桑干河畔,向西可沿着桑干河直达朔州,向东南则直驱燕京宛平县,可以说占领了奉圣州,就抵住乐了幽云十六州的背部,尤其是金国对北面不设防的情况下。 在攻占奉圣州州城永兴县之后,步鹿孤乐平派人点验仓库,发现仓库居然是满的,除了步兵的粮草以外,马料尤其充足。 金兵虽然在八月底就开始向南进攻,但草原部落每年例行的“避雪”时间是秋季,这也是中原用“防秋”指代防御草原民族的原因。 而草原骑兵有组织的南下,必先储备马料,因为人的食物可以现抢,或者叫“现地调达”,但马料却是不行。 “粮草足够支用半年,”歩鹿孤乐平道,“只是箭矢稍显不足。” “乐平且在永兴坐镇,待吾去取了周边州县。” 无论女真契丹,北方部落都不太重视城防,说是县城,不过是几个土围子罢了。李精忠的十二团取了怀安,而阳继忠的十一团取了宣德。 宣德在奉圣州的西北面,此地后来改名字叫做宣化,就是宣大铁骑的那个宣化,而宣大之所以养得起铁骑,就因为在宣德附近,有一处背山面水的草场,可以说是天然的养马场。 索超在夺取了马场之后,兴奋得派欧鹏回去汇报:草场中有一个部落正在放牧,在王师到达后,对这些部民责以大义,于是他们愿意将八百多匹牲口奉献给王师。 “那这些部民呢?” “向北去了。” “奉圣州北面的部落,是哪一支?”普六茹问道。 歩鹿孤乐平大叫:“管他是哪一支,出了北边的山口,就是我鲜卑故地,他们七百年没给我大鲜卑交税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五节 祖卜 范阳、天雄两镇抚司在五天之内,全部控制了奉圣州、宣德、怀安、怀来四城。这四城虽然位于金兵的后方,但金兵目前的重点并不在此。 奉圣州失陷的消息传回燕京至少半个月,然后燕京金兵整军到了,怎么着也得到十月底了,这还是河北战况不牵扯金兵的情况下。 金国是由一个黑水之上的部落骤然兴起而成为的国家,在短短十五年之内,东到大海,西到天山,北接大漠,南抵黄河,都是其兵锋所及。 以区区一个部落而征战千万里土地,使得金国只能有一个重点作战方向,现阶段的金国,把注意力都放在南边的黄河沿岸,而对以前辽国治下的州县部族,都以安抚为主,在漠南漠北都没有多少驻军。 因此,歩鹿孤乐平等人一点不担心燕京,他们现在着力防备周边祖卜人的反扑。 奉圣州位于外长城的南面,奉圣州周边,有一些祖卜人的部落,而越过北面的山口(张家口),就是汪古部的驻地。 宋军已经探查清楚,前次索超在草场上驱散的部族,就是祖卜人。 祖卜人的报复已经来了,他们将奉圣州城团团围住 歩鹿孤乐平站在城头,向城外看。由近至远,城下的空地、城外的旷地,远处的黄沙和半枯的草地,都扎着祖卜人的帐篷。再远处,桑干河如一条玉带,蜿蜒曲折,从西边来,往东边去,秋天,还没有结冰,在初生的朝阳下反射出晶亮的光芒。 整个城都被围住了。远处、近处,东边、西边,除了桑干河那一面,到处是大多衣衫褴褛、拿着五花八门兵器的。粗略计算,至少上万人。还有更多的人正在从远处奔来,隔得远,望上去他们似乎只有蚂蚁大小,然而满山遍野都是。 站在高处,极目远望,一个词儿跃上歩鹿孤乐平的脑海:“飞蛾。” 对漠南草原上活跃的祖卜人而言,南边的辽人、金人和宋人其实没什么区别,他们就是要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南下避寒,顺便打草谷发点小财。 奉圣州是北面草原诸部的集结地,祖卜人到得最早,奉圣州为南下储备的口粮和草料大部分都是祖卜人交上来的。宋军占领了奉圣州,既断了祖卜人的财路,也断了他们的生路,因为奉圣州就堵在阴山山口。 普六茹伯盛细细观察城外的祖卜部族,说道:“蛮部虽众,散乱无序,不足畏。”遥指某处,又道,“唯独彼处,贼众稍有纪律,颇能列队结阵,是他们头领所在么?” 人数虽多,只是却如普六茹伯盛所言,八九成以上的都散乱无纪律,东一堆,西一块,尽管也有小帅之类的头领在他们中间奔跑喝叫,拼命约束,然而成效不大。 唯独普六茹伯盛手指的那块沙地,距城大约五六里,立着一两千人,颇有纪律,与别的人众相比泾渭分明,远远望去,他们的武器也较好,有一些人披着皮甲 这队人马前边,有辆高大的篷车,一个人站在车上,高举着一杆长枪,向城头望来。不时有人或骑马、或徒步跑到车前,像是请示什么,接到命令后,即返回原地,继续指挥部众围城。 这虏酋站在篷车之上,做了一个手势,身边的几人纷纷取出号角,一起吹了起来。 号角没什么音律,只是呜呜作响,起先不觉得,等城外安静下来,再听这凄凉荒蛮的号角声,诸人分明感到了蕴含其中的坚决之意。 恍惚里,那无边无垠的黄灰色好似成了茫茫大海,而奉圣州城则仿佛是一艘独自航行的小船,风云变色,暴雨将至。 本来出塞的四团也有一万兵马,论人数不比眼前的祖卜人少,装备远过之。但一想到他们是位于燕京北方,金人身后的一直孤军,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弥漫诸人心头。 普六茹伯盛哈哈大笑:“虏兵混乱,虏众本为牧民,仓促骤起,没有经过教习训练,兵甲不全、无有纪律、不懂战阵之道,多半面带菜色,脚下虚浮无力,也不知饿了多久了。吾军坐守坚城,士卒饱食,兵器铠甲精良;彼等聚於野外,饥寒交迫,非我敌也。” 普六茹伯盛所说,很快被传遍全城。 普六茹伯盛看了歩鹿孤乐平一眼,两人自幼被呼延家收养,一同训练,配合十分默契。 步鹿孤乐平叫道:“乘敌兵混乱,先斩了虏酋。” 留守在奉圣州的赵邦杰有些犹豫“虏兵盛,怎可与争锋?吾卒少,攻之不足,守则有余。虏众方到,士气正高,我宜先坚守,随后集齐四团兵马,与之决战。” 四个团分布在四城,留在奉圣州的,只有赵邦杰的十六团和索超的部属。 歩鹿孤乐平晒笑:“虏兵虽盛,嚣而不整,不足畏也。唯赵大侠惧矣” 赵邦杰听到这话,涨红了脸:“吾愿率本部,先斩酋头。” 歩鹿孤乐平道:“虏酋身在贼众之中,要斩其头,非骑兵不可,赵武翼安心守城,待本将亲自去。” 索超在一旁道:“主将不可犯险,待索超前去。” “尔随小六守城便好。”歩鹿孤乐平自顾自开始披甲,亲兵已经带了他的独脚铜人和坐骑在一旁。 索超还待再请战,普六茹伯盛笑道:“索超休要再抢了,鹿将主手痒。你若要去,为他副将便好。” 另有人劝:“虏兵虽然不堪,但人多势众。请镇府休要犯险。” “贼众嚣而不整,兵器简陋,人数虽众,土鸡瓦狗耳!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歩鹿孤乐平一马当先,索超紧随其,两百人出城。城上鼓声大作。 城外的祖卜部族士卒听到战鼓声响,或举首,或扭脸,或翘足,或爬到高处,往鼓声最响的地方看去,见年轻将领迎着晨阳,驱马驰出了城门,一面鲜艳的红旗招展在他身后,红旗后是百名披甲的甲士。这一支小队伍出了城,毫不犹豫地迎着他们冲来。 城头上,普六茹伯盛等人临城观看,见歩鹿孤乐平等百人奋不顾身,沿桥冲过护城河,就像一支离弦的锐矢笔直地钻入了的数百祖卜部族中。 这数百祖卜部族仓促无备,根本不是对手,连上马都来不及,眨眼间就被歩鹿孤乐平等人冲破。歩鹿孤乐平马不停蹄,挥舞着歩鹿孤乐平,继续向远处冲去。 远处,是满山遍野成千上万的祖卜部族;再远处,是无数仍在从西面八方汇聚过来的后续蛮部。 祖卜部族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出城进攻,短暂的慌乱后,较远处、远处的士卒纷纷向歩鹿孤乐平这里涌来。虏酋的篷车边号角再度吹响。 方圆几十里的沙地上,祖卜部族就像一波波的巨浪也似,前浪方到,后浪又起,铺天盖地,几乎在片刻间就把歩鹿孤乐平等人淹没其中。 赵邦杰眼花了,没多久就分辨不出谁是歩鹿孤乐平,他只能看到:在那黄、灰中,一面红旗始终高举,所向无前。 冲入祖卜部族阵后,因为铠甲齐全,又是骑马,歩鹿孤乐平起初很轻松,没感到什么压力,不费吹灰之力就冲破了数百名部众的防线。 他出城是为了鼓舞部下的士气,当然不能就此停止,催马驰行,接着向前冲锋。 冲了没多远,较远处的祖卜部众奔跑着围了上来,各色各样的兵器横七竖八打来。歩鹿孤乐平一脚牢牢踩住马蹬,左一下,又一下,砸碎两个祖卜人的脑壳。 歩鹿孤乐平一马当前,铜人奋击。索超左砍右杀,勇武无敌。很快,就把围上来的第一波祖卜部众杀散。祖卜部族人马众多,杀散了一波,又上来一波。接连冲过三波围堵,歩鹿孤乐平渐感吃力。 这时,祖卜部众大多回过味来,纷纷上马,开始围堵宋军。 歩鹿孤乐平朝身后望了眼,不知不觉,他们已远离护城河有两三里远,遥见城头上旗帜飘扬,远闻城中鼓声不断,他转回头,挺矛四顾,围在身边的这拨祖卜部众虽然四下逃窜,不远处却有更多的祖卜部众蜂拥跑来。但有一些却仍在远观。 虏酋所在的篷车处,也没有发出明确的号令。看来这城外的一万多祖卜人,不是一个部族,而是一个临时性的部落联盟, 麾下二百骑兵,只损失了几个人。步鹿孤乐平将独脚铜人高举挥舞,大叫:“孩儿们,随吾来。” 二百骑兵在祖卜的人丛中,左一转,右一绕,尽量避开和他们正面接战,即使有挡路的,歩鹿孤乐平一马当先,将拦路石砸下马去。这队骑兵人人披甲,倒也补胎顾忌祖卜人放箭。 眼看距离虏酋所在的篷车只有三百来部,虏酋倒也不惊慌,率领亲兵,向着歩鹿孤乐平迎面杀来。 歩鹿孤乐平大怒:“许久不上阵,这草原上的鼠辈,不知道爷爷的连珠箭么?” 求宣传、求收藏、求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六节 盟议 歩鹿孤乐平纵马向着虏酋冲去,索超挥舞大斧,如同亲兵一样护住主将。这两人打头,挡路的祖卜骑兵都被横扫马下。 虏酋率领自己的亲兵,渐渐和歩鹿孤乐平近了,眼见歩鹿孤乐平弯弓搭箭,虏酋暗暗冷笑,见对方弓架一动,身体一偏,手一伸,抓住了来箭。原来他有一手接箭还箭的绝技。 他正想把这支箭搭到自己的七斗软弓上,突然心生警觉,身体一侧,歩鹿孤乐平的第二支箭从堪堪从旁擦过。 还未等他把身体正过来,第三只箭已经穿透了虏酋的皮甲,正中他的心口。虏酋大叫一声,跌下马来。 首领落马,虏酋的亲兵已无战心,与宋军正面相撞,几个回合下来就四散而逃。 歩鹿孤乐平率队杀到篷车旁边,将号角手全部斩杀掉。早有亲兵去取了虏酋的人头,歩鹿孤乐平叫人用长枪挑了,高高举起。随后将篷车点燃,隆隆黑烟升上天空。 普六茹伯盛在城上看见了,急令赵邦杰带领步兵出击。 城下祖卜虽有万人,但已经失了头领和指挥,和宋军交战,一触即溃。宋军乘势掩杀,斩首数千,俘虏妇孺千余人,牲口无数。 过了几天,又有部族从奉圣州旁迁徙经过,没有来攻击奉圣州,歩鹿孤乐平派人将迁徙的车队拦腰斩断,纵兵劫杀,这个连名字都没留下的迁徙部族,就被抹去了。仅有少数几人向北逃去,将奉圣州山口被人堵住的消息在草原上扩散。 已经是九月底,正是草原部族奉了金国号令,到燕京集结,随金兵南下劫掠的时候,大量的草原部族被堵在山口,进退不得。 在尝试了几次围攻奉圣州、宣德等城池,被火箭、神臂弓,长枪阵教育过之后,终于有部族派人充当使者,到奉圣州:“草原上就要下雪了,请宋大人指一条生路。” 歩鹿孤乐平看着眼前这个汉化说得很好的人,好奇的问道:“你是汉儿?” “下官是契丹人,刘敌烈。” “契丹人,刘姓,那就是耶律分支了,居然降了女真,还给草原蛮子做狗腿子,真是有出息啊。” “下官有部族家人,总要为他们讨一口饭吃。”这刘敌烈倒是不卑不亢。 普六茹伯盛道:“金贼,吾死敌也,尔等蛮部要随金人南下劫掠,岂会给宋人活路?” 刘敌烈微微一笑:“不若我将山口北边各族大族长都请来,让将军和他们商谈一番,将军要他们如何做,直接告诉他们。若他们允了,将军便可达到自己的目的。” “若是他们不允呢?” “他们都在奉圣州中,不过五个刀斧手就解决了。” “五个刀斧手?山口北边有五个部族吗?” “十来个吧,但大头领就五个。” 刘敌烈第二天,居然真的领了近千草原部族到了奉圣州城下,“草原十七头领,特来拜上将军。” 歩鹿孤乐平在城上望去,见城下的部族兵人人着甲,胯下都是骏马,手中全是铁制兵器,便知道都是族长的亲军,想来这十七个头领,即使不是族长亲来,地位也不低了。 “亲军后退一里地,头领单独进城即可。” 城下听到这话,一阵大哗。歩鹿孤乐平喊道:“最多每人带一个不着甲的随从,若再不从,就不必谈了。” 刘敌烈在城下与蛮部头领争执了一番,最终头领们各带一个随从进城。 十七个头领,十七个随从,顺从歩鹿孤乐平的安排,来到了州衙前,头领们解下兵器,交给随从,随后坐到州衙里。 歩鹿孤乐平在堂上端坐,普六茹伯盛坐在一旁,另外有一个从河东带来的商人,充当通译。堂下各头领分左右两边落座,刘敌烈坐在左手边第一位。 歩鹿孤乐平先问各部的情形。 此次奉金国的召唤前来的,有乞牙惕、泰亦赤兀惕、翁吉剌惕、蔑儿乞、札剌儿、克列亦惕、乃蛮、塔塔尔等等。这些草原部族头领倒真的是天性质朴,不善言辞,都只是简单的说明自己的部族和名字,随后等通译转告。 待诸部首领自我介绍完,刘敌烈炫耀自己的见识:“乞牙惕和泰亦赤兀惕,还有翁吉剌惕,都是蒙兀人的分支,室韦、蒙兀、鲜卑蒙兀、蒙古,大致都是鲜卑蒙兀氏的不同读音,蒙兀,是将军本族人呀。” 刘敌烈从歩鹿孤乐平的姓氏里,推断出他是鲜卑后裔,故而专门强调一下蒙兀也是鲜卑一脉,拉近下关系。 歩鹿孤乐平哈哈大笑:“莫说是几百年前的同族,就是当世的亲兄弟,也有背后捅刀子的。而且本将一句鲜卑老话也不会说,也不知道你说的真假,判断是不是鲜卑故族,本将自有一套方法。” “汉人有句话,亲兄弟,明算账。所以愿意和本将当面把账算清楚,哪些是你们的,哪些是本将的,就是鲜卑人,就是本将的自己人。若是不愿意和本将算清账目,不听本将吩咐的,就是敌人,便是蠕蠕,就和这桌角一般。” 他抽出腰刀,一刀就把面前桌案砍下一角来。 蠕蠕,鲜卑对柔然的蔑称。柔然处于五胡和突厥两大草原部族兴起高峰之间的低谷时期,天不假年,终被西魏和突厥所灭。 刘敌烈自讨了个没趣,但他还想把事情办成:“那将军的账目是?”他知道歩鹿孤乐平要开条件了。 “按我鲜卑故事,设草原府兵,战时随军出征,以为税收,但亦可得到战利品。平时可与本镇通商,获得中原的盐铁布帛。每逢雪灾,可许个部落到关内避雪,但要听从本镇府的调用。” 府兵制创立于西魏大统十六年,设8柱国12大将军、24开府将军,统24军。早期府兵自相督率,自带弓刀,不编户贯,将领无论何族均用鲜卑赐姓,军人也从主帅之姓,带有浓厚的部族兵特色。 在汉地的府兵,则平时种田,战时服役,而原先草原上的鲜卑部族,则平时放牧,战时充入二十四军当中。 虽然在唐代府兵制逐渐败坏,但在魏和北周、隨时期,还是很好用的。刘敌烈知道府兵制的渊源,便向各部首领解释了一番,有通译在一旁,也不怕他弄鬼。 歩鹿孤乐平已经当众砍了桌子,说出了“敌人如同桌角”这番话,就是在不开眼,在座的各部头领也不会说不同意。大家都心悦诚服,称颂这大大的善政。 刘敌烈却问:“不知税收是如何计算,战利品又如何分配?” 普六茹伯盛在旁边一直没作声,他只是安静的观察众人,他心中感到奇怪,这刘敌烈和歩鹿孤乐平倒配合得挺好,每句话都问到重点上,好似极力要让歩鹿孤乐平把事情做成。 歩鹿孤乐平把价码开出来了,各部每年要向范阳镇抚司上交多少牛马,以为税收,若是出军征战,每一丁能抵消多少税收,战利品如何分配,各部族之间有了纠纷,镇抚司如何仲裁。 刘敌烈在下面听着,暗暗叫好,具体税收的数字可能需要商量调整,但这套方法,的确比辽、金的强行征丁,更能拉拢草原部族。他不知道,这是呼延庚预先告诉歩鹿孤乐平的,另一个时空清代对蒙古的政策。 通译和刘敌烈分别将这一系列政策告诉了各部落首领,刘敌烈道:“这鹿将军将话说得如此明白,各位首领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现在早说,可以多要一些利益,若是出了这州衙再反悔,便是没有信义之人,遭人看不起。” 通译在一旁听到了,将这段话转告歩鹿孤乐平和普六茹伯盛,普六茹伯盛笑道:“既然这刘头领如此帮忙,咱们就行个方便,让头领们在这里住一晚,私下商量下。乐平你以为如何呀。” 步鹿孤乐平道:“好呀。那咱们先吃饭。” 商量了大半天,大家也真的饿了,于是酒宴摆上来。草原上不缺肉,关内的蒸馏酒却是好东西,各部首领犹爱此物。 酒过三巡,部落首领们也放下戒备,胡言乱语。通译没有喝酒,而是将这些话语偷偷记下来。 第二天,不知昨晚经过了怎样的商议、讨论、交易和争执,刘敌烈带着部落首领们,开始和歩鹿孤乐平讨价还价。 经过一天的讨价还价,部落首领们终于和歩鹿孤乐平达成一致:范阳镇抚司授予每个首领鹰扬郎将的名号,首领们纳税,从征,从而可以带领部落南下避雪,并和中原贸易。 歩鹿孤乐平在自己左臂上轻割一刀,将手臂的血滴入酒碗中,倒了十八碗血酒,要与十七位不足首领歃血为盟。 刘敌烈叫道:“还加我一碗。” 歩鹿孤乐平道:“中间人另有酬谢。” “非也,吾也自领一部,契丹部。” 原来如此,普六茹伯盛在一旁说:“那就给刘首领来一碗吧。” 不管真情假意,喝过血酒,当场都算发过誓,要竭力同心,永为盟好。 “各位头领,此次结盟以后,请各部选出一百名勇士,随本将远征大漠。”歩鹿孤乐平将刀插在桌上:“谁不去,谁就是背盟。” 求宣传、求收藏、求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七节 合不勒 歩鹿孤乐平说道:“本将远征大漠,谁不去,谁就是背盟。”这话一出,在座的部落首领面面相觑。 这些部落本来奉了金国的号令,要到燕京取齐,随后南下劫掠。他们对金国即使谈不上什么好感,也绝对不是敌对关系。 但没想到,被宋军卡在阴山山口,十七个部落好几万人要吃饭,在没打下奉圣州的情况下,听刘敌烈的劝说,到奉圣州来探探风头。 见到歩鹿孤乐平要拉拢他们,这些部族首领心中明白着呢,若是不答应,他们今天走不出奉圣州城。而他们身死,也不会有太多人记得给自己报仇,相反瓜分自己部落的人会如同秃鹫一样涌来。 于是喝血酒,发盟誓,这些头领都一一照做了,甚至讨价还价也是真心的。但一旦他们回去,是否还会坚持今日许下的承诺,就要看是不是情势所容许了。 但没想到,歩鹿孤乐平当场就提出了远征大漠。 刘敌烈问道:“请问将军要远征哪里?” “我答应大家避雪的钱粮,总要有出处,我要远征东京道。” 东京道自然不是说宋廷东京汴梁,而是指金国的东京辽阳附近,这是金国治下除却燕京附近以外最富庶的区域,比受过多次征发的西京大同要富庶得多。 刘敌烈看各部头领都看着自己,不由得硬着头皮说道:“将军要袭取东京道,自然是好的,但东京道远在三千里之外,各个部落拖家带口,只怕很难走到呀。如果半途之上,老弱妇孺纷纷倒闭,有损将军的威信呀。” 刘敌烈说完这番话,并没有回头向部落头领们转述。 歩鹿孤乐平问刘敌烈:“莫非你有更好的去处?” “将军可知金界堡。” 歩鹿孤乐平摇摇头,他真的不知道。因为真正的金界堡是金界壕的一部分,要在胡沙虎扫北无功之后,才正式动工,用来防备漠北部族。 而现在的“金界堡”是金国刚刚灭辽的时候,由婆卢火在嫩江边上修筑的一道哨堡,其目的是将建立一个前哨,当草原部族要进入金国治下较为繁荣的咸平道和东京道的时候,。 刘敌烈解释道:“在界壕的南面,临潢路与咸平道交界的地方,有大片的草场,草场中又有绿洲,前辽曾在绿洲中设立屯垦司,生产南人的米粟菜蔬。” 歩鹿孤乐平来兴趣了:“大漠中有个屯垦司?” “正是。”刘敌烈所说的地方,就是通辽——赤峰一带的科尔沁草原,在辽代就以水草丰美著称,在草原中的绿洲中,辽代统治者让渤海人和被俘虏的汉民进行耕作,有塞北江南之称。 现在,金兵忙着进攻南边的宋国,暂时还没顾得上这块宝地。 歩鹿孤乐平和普六茹伯盛低声商量了一下,歩鹿孤乐平道:“好,你前头带路,本将随你去取这塞北江南。你以何人为质?” “妻子为质。” 普六茹伯盛见刘敌烈毫不犹豫,心中暗赞一声“好!果然是个枭雄。” 歩鹿孤乐平许可了之后,刘敌烈才向部落头领们宣布了攻打金界堡的的决定,部落头领们一片哗然。 普六茹伯盛发现,吵吵嚷嚷的头领中,明显分作两种,一种是极其不愿意调头向北走的,另一种却在问战利品是不是按规矩分配。 他招招手,将通译叫道身边:“要分配战利品的部族都是漠北的?不愿意的是漠南的部族?” “镇府明见。” 这时,就有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站起来,几哩哇啦的说了一番。通译解释说,这汉子是乞牙惕部头领的长子合不勒,他说,他和兄弟们愿意带领本部族人,去攻打金界堡,他叔叔的部族,也会跟着去。 “那他以何人为质?” 通译问过,合不勒一通回答。通译脸色大变:“他说可以用他的父亲和叔祖,也就是乞牙惕、泰亦赤兀惕、翁吉剌惕三部头领为质。” 把自己的父亲为人质,自己夺取部落的统治权,还真是果决的人物。不过这样,他所表现的的忠心才可信吧。 合不勒这番表态,让漠北诸部坚定了决心:不管怎样,先到漠南抢一把再说。札剌儿、蔑儿乞、克列亦惕、乃蛮、塔塔尔等部落也跟着同意了。 漠南诸部没有办法,也只好跟着同意。 “那好,各位回去,一面将人质送来,一面整顿部落,过几天我等就可以出征了。” 待部落首领们纷纷起身要走,刘敌烈故意晚走一步,问歩鹿孤乐平:“为何不等人质送来,再放我等回去?” “合则留,不合则去,若是有人不甘心受洒家驱使,自可率领部众远去。” “但恰恰就是不能通过阴山山口南下。”刘敌烈点破这一点,随后就告辞了。 晚上,十二个部落将人质送来,其他五个部落已经连夜带着部族向西北出发,另寻出路。 送来的人质中,以合不勒兄弟的人质地位最高,他们是合不勒兄弟的父亲和叔叔:乞牙惕部首领屯必乃薛禅、泰亦赤兀惕部首领察喇亥领乎、翁吉剌惕部抄真斡儿帖该。第一人为传说中的海都汗的孙子,另两人是海都汗的儿子。 第二天,歩鹿孤乐平带了二百亲兵,出山口去点验部众,其余各部头领都在,却唯独少了合不勒。 “他们去哪了?” 合不勒的堂兄弟俺巴孩留下的人回答说:“那些连夜逃走的部落,是对将军不敬,合不勒大人最恨这些无信之人,连夜去追杀这些蠕蠕。”俺巴孩已经接替他的祖父,成为泰亦赤兀惕部首领,而合不勒的妻弟赛因,则成为翁吉剌惕部。 到了下午,合不勒才带着部族,赶着成群的牛马和俘虏,回到了集结地,他一夜又一天,袭击了三个西迁的不足,夺去了他们的牛马和人口。并向歩鹿孤乐平请功。 歩鹿孤乐平将战利品中的三分之二,都赐给了合不勒,其他的分给其他部落。 他早已收拾停当,立即就要率领各部出发。 刘敌烈道:“已经是下午了,是否等到明天再走。” 歩鹿孤乐平道:“我已经等了一个上午,然道还要浪费一下午吗?走,马上启程。” 索超带领骑兵先行出发,普六茹伯盛与歩鹿孤乐平告别。 普六茹伯盛道:“刘敌烈心怀鬼胎,合不勒野心勃勃。兄弟,你要小心。” “你放心,大不了凭我这二十斤独脚铜人,八壶连珠箭,一路杀回来便罢。” “兄弟,你千万要慎重。最凶险处,不在战场” “我知道,刘敌烈,合不勒都有野心,为了他们这野心,可能会把我出卖给金贼。但同样因为他们的野心,在打败金国这个大敌之前,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与少兄交恶。”歩鹿孤乐平笑道:“兄弟,你为我坐镇范阳,只要你不出事,刘敌烈便不敢炸刺。” 送走了歩鹿孤乐平之后,普六茹伯盛回到奉圣州,召集宣德、怀安、怀来的守将开会。他们夺取奉圣州,连接草原诸部的任务已经完成,四个主力团没必要都呆在奉圣州。 普六茹伯盛留下赵邦杰的第十六团镇守奉圣州,就带着第十一、十二、十三团南下回到飞狐,随后登船向着河东撤退。他们将在五台休整后,再加入到河北战场中去。 就在歩鹿孤乐平刚刚夺取奉圣州,正在和祖卜人厮杀的时候,河北,雄州前线,宋金两军在此已经对峙了十余天,这些天里,没什么大战,只是双方的斥候,小打小闹几场。 巡夜的士卒敲响三更的更鼓,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帐外传来。两三句几不可闻的耳语,一名亲卫走到账外。“将主?”他隔着帐幕低声地叫道。 呼延庚披衣起来,认得是亲卫的声音:“何事?进来说。” 来人低声而急促地道:“将主,沧州生变。张益谦调王渊部北上,要接管沧州。” 温柔的夜色,顿时变得金戈铁马。呼延庚短促地命令道:“讲来。” 亲兵递上来一封军报。是沧州的坐营指挥使宣赞写来的。 呼延庚观完军报,神情剧变,险些站立不稳,勉强克制住,扶着坐塌坐下。一盆冰水,从头浇下,他手脚冰凉,带军至今,从未遇到过这等凶险之事。 “怎么了?将主。” 阳光、绿荫,堂上、冰冷,呼延庚挥手急令:“传邱穆陵仲廉来。”亲兵不敢怠慢,拔脚就走,未到门口,呼延庚又改变了主意,拽他回来,“且慢,且慢,……容我再想想。” 翻开军报,一目十行,再看一遍。宣赞写道:“王渊大军北上,末将奉夫人之令,将粮草铁器等诸般要害物,收入沧州州城当中,沧州坚城,支持一月当无虞也。唯张运使所驻塘沽,尚未通消息,不知情境如何。” 呼延庚稍微平复了一下心境,宣赞是奉张婵之令,退守沧州城内,以王渊之无能,沧州老家还是安全的,可是塘沽的张彦橘,怎么没有信来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八节 内讧 呼延庚正在疑惑,张彦橘没有信来。军营外马蹄的的,又送来两封军报。 第一封军报正是由张彦橘发来,他的军报非常详细,报告说张益谦此次蓄谋已久,不仅调动王渊部北上,还同时抽调李成的部属。幸好李成听从他谋主陶子思的劝告,在棣州没有出动。 另一封军报是是折月岚通过鸾阁发给高鹭,由高鹭转送来的。 呼延庚看着这两封军报,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无论是新保甲,行业公会,还是鸾阁,整个士农工商妇体系,都在发挥作用。 折月岚顶盔掼甲,站在沧州城头,她左边站着宣赞,右边却是一个江湖人物,刘唐。 在李成接到河北东路安抚使张益谦的调令之后,他便请教自己的军师。 陶子思道:“将主,以我军的战力,与呼延将军所部接战,胜负只在两可之间吧?” 李成知道陶子思这是客气话,他说:“不能敌,不过我奉朝廷调令……” “讲与朝廷的关系,将主以为,张安抚与呼将军,谁得宠,谁能上达天听?” 李成沉默不语。陶子思又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将主与呼延将军争斗,索虏乘势进攻河北东路怎办?到时候以将主一支孤军,能够抵挡索虏吗?” “不能,不过先生说过,我命在主政一路……” “但不在河北,既如此,将主何必去争呢?” “那依先生,该如何?张安抚的调令在此,不接也不行。” “虚以逶迤,静观其变,还要示好呼延将军。” “如何示好?”李成问。 “待学生去办。” 棣州李成的军师陶子思是龙虎山教中人,与公孙胜师兄弟相称,他把此事就告诉了公孙胜。公孙胜派遣刘唐到沧州和塘沽送信,让沧州有了准备。 在折月岚的主持下,所有的粮草和值钱的物件,都搬进了沧州城里,同时新保甲和行业公会,以两户抽一丁的方式,以锐士和公士为骨干,迅速在沧州城里组成了两万武装卫军。 “刘大侠。”折月岚轻声说。刘唐拱手领命,他一个桀骜不驯的汉子,不知怎的,在折月岚面前,一点气势都没有。 折月岚慢悠悠的布置:“刘大侠,你回去和公孙道长说,呼延将军让他取滨州,龙虎山教也可以鸾阁的形式,成为呼延将军的助力。” “小的可否请宣防使赐一封手书?”折月岚在官方没有官职,因此刘唐向宣赞讨要手书。 折月岚很干脆的回绝了:“没有手书,公孙道长叫你送信来,便是相信呼延将军,有恩必报,你若是不信这一点,就算给你手书也没用。” “是,折……将军,宣防使,小的今晚就潜出城去。让公孙道长率领教众攻打滨州,断了王渊这贼子的后路。” 刘唐退下去以后,宣赞道:“都指挥,让公孙胜这等神汉去取滨州,到时候将主回来,不认这件事,不将滨州与他,那该如何是好?”“我又没说要将滨州交给公孙胜或者龙虎山派,不过是说将主有恩必报是也。以将主之狡猾,定不会让龙虎山教钻了空子。” 宣赞笑笑,呼延庚对折月岚的欣赏之意,沧州满城皆知,折月岚可以说呼延庚狡猾,却不是他能接口的。 沧州,州府清池县城下。 王渊为了攻打沧州,这一次下了老本了,他麾下正军两万余,这一次带来了一万二千人,并力攻门。已经打造了几座简单的浮桥,试图冲过护城河。 可恨不知道哪里走漏了消息,沧州把秋收的粮食都收进了城中,各色民壮,要么也躲进了城中,要么向北去了霸州静海,他在沧州指拉到了几百民壮,连云梯都没人打造。 第一波冲过护城河的王渊部士卒被轻易的赶了回去。宣赞提着刀,大叫:“王渊部兵弱,非我等之敌也,兄弟们,杀。” 城外鼓声大作,王渊部的士卒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狂呼。 折月岚往城外看去。 东城墙外的王渊部士卒大约有四五千人,参与攻城的占一半左右,两千多人。 这两千多人分成了七八个攻击方阵,每个方阵人数不等,多则四五百人,少则一二百人。 诸人都看出来了,这每个方阵应该就是一个营队。在正规的军队编制里,各个营队之间是不可能出现这种人数悬殊的情况的。看来王渊在滨州,收了不少杂部,还未来得及整军 不管人多人少,每个方阵都大概分成三个部分。最前边的士卒抬着浮桥,中间的士卒拿着各色武器,应是攻城主力,后头的士卒扛着做工粗糙的云梯。 他们高喊着“沧州城里有粮食”的口号,在各营小帅们的驱赶下,跑向护城河。 折月岚站在高处,将整个战场一览无遗。总的来说,此次参与攻城的王渊部士卒虽然不少,但队形散乱,毫无章程可言,就像放鸭子似的乱七八糟。 她松了口气,说道:“久闻河北禁军不堪一击,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看着王渊部士卒一点点地接近护城河,折月岚道:“距离尚远,弓矢难及。没有将领,不得放箭。” 布置在东城墙这边的弓弩手有两百人,接到命令后,以“伍”为单位,或拿弓矢,或提着弩机,乱纷纷地到了各个城垛口。步兵中的长矛手亦在队长们的催促下,手忙脚乱地在他们身后列阵。 虽然新保甲已经操练了有一段时间,但大多数人从没有过守城的经验,大部分弓弩手、长矛手的表现都不尽如人意,显得慌乱不堪,甚至还有摔倒在地的。 折月岚不动声色地把郡兵们的表现看在眼里,庆幸地想道:“武装卫军久不经战事,突逢骤变,表现惨不忍睹。幸好对手更是土鸡瓦犬!” 敌我双方半斤八两,攻城的乱七八糟,守城的手忙脚乱。攻城的王渊部到了护城河下,各个方阵中最前边的士卒纷纷把浮桥架到河上。 他们没有经验,总共八座浮桥,在搭架的过程中掉入河中了三架,最终只有五座成功搭成。 浮桥搭架好后,王渊部士卒调整了一下进攻的队形。 没能搭成浮桥的那三个方阵汇入了别的方阵中。 小帅们把搭架浮桥的士卒调到后边,抽调了一批盾牌手出来,代替他们排在队伍的最前边。王渊毕竟是都钤辖,所部的装备还是不错的。 调整好队形后,王渊部开始了进攻。盾牌手高高举起盾牌,半弯着腰踏上了浮桥。弓弩手跟在他们后边。再后边是攻城的主力。最后是扛着云梯的兵卒。 城头诸人屏住呼吸,望着城下的王渊部士卒分队渡过护城河,慢慢靠近。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二百五十步。 “开弩、搭箭。” 得益於平时的操练,面对两千多逼近城下的王渊部士卒,弩手们尽管大多心慌,但在开弩、搭箭的这个过程上倒没出什么差错。一支支冰冷的弩矢上了弩机,对准了城下。弓手们也取出箭矢,搭在了弓上。 城头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放在了攻城的王渊部士卒身上,看着他们一步步地邻近。 二百三十步。二百二十步。二百步。 “射箭!射箭!” 一千多弓弩手,同时射出了箭矢。 弩矢的速度快,眨眼间已射进王渊部士卒的阵型中。前边的那些盾牌根本没起到防护的作用,数十个王渊部士卒相继中箭。紧接着,速度较慢的箭矢又到,又有十余人负伤。 王渊部素来散漫,好似不会攻城,过河之后,他们不但没有分散队形,反而更加聚集。一波急射,就给他们造成了数百的伤亡。 从城头看去,只见密密麻麻的王渊部阵型中,如被疾风扫过似的,瞬间倒下了一片人。 “再射,再射!” 有了第一波急射的经验,亲眼看到了自己的战果,守城的弓弩手放松了许多,有条不紊地再次开弩、上箭、射出。又一波急射。王渊部的阵型再度受到冲击,又有百余人倒地。 中箭的王渊部士卒中,当场阵亡的只是少数,大多只是负伤。有的手脚中箭,有的肩头中箭,有的胸口中箭,有的大腿中箭。他们原本只是农人,哪里受得住这样的疼痛?满地打滚惨呼。 一个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五个方阵中,最南边的那个方阵里,落在阵后、扛着云梯的王渊部士卒丢掉了云梯,转身就跑。随后,其余几个方阵里扛着云梯的王渊部士卒也相继扔下了云梯,加入逃跑的行列。 受他们带动,其它的王渊部士卒也开始逃跑。阵型最前头的盾牌手、弓弩手听到了后头的纷乱,停下了向前的步伐,短暂的犹豫过后,也掉头向后,簇拥奔逃。 城下乱糟糟一片。两千多人你拥我挤,互相踩踏,抢着往护城河外跑去。 各队的都头猝不及防,束手无策。有反应快的,举起刀剑,试图把逃跑的士卒赶回城下,却无济於事。最终,这些都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被王渊部士卒们裹挟着撤回了对岸。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九十九节 幼犬对弱鸡 城头上的诸人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射了两拨箭,就打退了数千王渊部士卒的进攻? “这,这就退了?”便在不久前,这数千要进来抢粮的王渊部士卒还令人倍感压力,然而一转眼,他们却就落荒而逃。这胜利来得太突兀,不但文太守,折月岚等人也不敢置信。 王渊不愧青史留名的逃跑名将。内战外战,一视同仁,不像有的军队,对外时几乎从不主动进攻收复失地,对内时却全面进攻,重点进攻,花样层出不穷。 因为没有想到王渊部会溃败的这么快,城里没有做追击的准备。 一个时辰后,王渊派出了十几个小队,从溃逃的王渊部士卒中揪出了数十个最先逃跑的,把他们押到阵前,当众枭首,随后,重新整顿阵型,开始了第二次进攻。 巳时末,王渊部士卒开始了第二次攻城。 折月岚遣人烧掉了他们留在城下的云梯、浮桥,因此,他们这次攻城和上次这样,依旧是举浮桥的在前,扛云梯的在后。 不同的是,上次攻城,他们分成了八个方阵,这次只有五个。可能是因为时间太紧,来不及做出更多的浮桥和云梯。 另一个不同的地方是,他们开始分散队形。在过了护城河后,不等指挥使下令,五个方阵的王渊部士卒就主动散开了阵型。 这样一来,就大大减轻了守卒箭矢的威胁。郡兵里的弓弩手急射了三轮,也只射中了四五十个敌人,还不如上次两轮急射的战果大。 攻到城下的王渊部士卒士卒冒着箭矢架起了云梯。五个云梯彼此间隔百十步。 “弓弩手靠后,令长矛手向前。”城头上的弓弩手应令而退,长矛手整队上前。 王渊部士卒制作的云梯很粗糙,从露出城头的那部分可以看出,他们连木干上的树皮都没削掉。 折月岚亦抽刀在手,临到城前,向下看。两千多王渊部士卒散在城墙外边。每个云梯下都有二十几个人撑扶,盾牌手在外守护。几十个悍勇的先锋已经开始顺着云梯向上攀爬。 折月岚在密切地观察攀爬云梯的王渊部士卒,这时她举起了手中的长枪,下令说道:“长矛手,预备!” 旗手挥动军旗,打出旗语;传令兵沿着城垛飞奔,传达命令。 每个云梯前都有五个矛手,两个在前,三个在后。接到命令后,齐齐将长矛平举而起,对准了云梯。每两个云梯之间,折月岚又布置了一队刀斧手,以防有骁勇的王渊部士卒冲破长矛手的包围。刀斧手也做好了准备。 左边云梯上,一个王渊部士卒的脑袋露出了城垛,刚露出头盔,还没看到他的脸,守在这架云梯前的守卒大喝一声,将长矛向下刺出,中了他的肩头。这个王渊部士卒失去了平衡,惨呼痛叫着掉下云梯。 百余步外,右边第二架云梯上,露出了第二个王渊部士卒的脑袋。 先前那个跌落云梯的王渊部士卒的惨呼惊动了守在这架云梯前的卫军,五个矛手里有三个都扭头去看,脸还没有扭回来,这个王渊部士卒就跃上了城头。一寸长,一寸强,长矛适合远战,一旦被这个提刀的王渊部士卒近身,这几个长矛手就要危险了。 五个长矛手手忙脚乱,齐齐刺出长矛,想要把这个王渊部士卒逼下去。这个敌人的动作很灵敏,如一条游鱼也似,间不容发地将几条长矛悉数躲过,挥刀劈砍,砍伤了一个矛手。剩余的四个长矛手惊骇慌张,忙不迭要往后退。 便在此时,听见啪的一声,弓弦响,一箭正中这个士卒这士卒翻下城墙。折月岚扭头一看,射箭的是宣赞。 一个接一个、一个又一个,越来越多的王渊部士卒爬到了城头。 “轰、轰、轰”,一声又一声的闷响从城下传来,百余扛着树干的王渊部士卒兵卒到了城门外,在撞击城门。 宣赞提起长刀,带了一指挥选锋,在城门里等待着,突然打开大门,宣赞一马当先,杀出城去,先将撞门的敌军杀散,随后将云梯都捣毁了。 王渊的第二次进攻也只坚持了半个时辰不到,就以失败终结。 夜幕来临,笼罩大地。王渊部士卒没有再发动攻势,但是从入夜开始,每隔半个时辰,却必会遣派数百人到护城外敲锣打鼓,大呼大叫。 这分明是疲兵之计。在用兵的诸多计策里,疲兵之计可谓阳谋。你明知敌人是想使你疲惫,但却又不能不管不顾。如果不理会他,万一敌人变虚为实,真的攻上来怎么办? 折月岚让城中的卫军分波值守,今夜宣赞不下城,在城上宿卫。而折月岚则直奔州衙,去见张婵。 张婵客气的请折月岚落座,张婵在嫁给胡延庚前,是个小家碧玉,根本没有领军的能力,因此城中有折月岚坐镇,她十分感激。 折月岚简短的告诉张婵,敌军战力不强,州城十分安全。 “折姐姐费心了。请赶快回去歇了,明日还要劳烦折姐姐守城。” 待折月岚走后,王彦淑从墙后转了出来。张婵现在处事还有些胆怯,便让王彦淑在后面偷听,如有什么不妥当的,也好提醒自己。 王彦淑道:“这折三娘子倒是老爷的良助。” 听到这话,张婵脸上一阵晴一阵白。 王彦淑观察了张婵一会,接着说:“主母,你要替老爷好好笼络此人才是。” “如何笼络才好?” “再怎么笼络,也莫如变成一家人。” “唉。张婵叹了口气。 “主母休得烦恼,老爷要娶小的,您也拦不住,不若索性做的大方些,占得一个贤字。再说,三娘子若是主母揽进门来的,也好为您固宠。” “现在围城呢,待解围了再说吧。”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城外敌军大集,传来阵阵欢呼声。 折月岚已经赶到城头,和宣赞并肩站立,望着城外的敌军,折月岚突然问:“那是王渊吗?他身边是文官?” “是将官的铠甲,多半是王渊本人。” 这时,王渊带着身边的几个文官到了城下三百步的距离。 折月岚边上有小吏叫道:“那是王公,那是谢公,还有陈公。是各个知县。” 原来是盐山、乐陵、南皮三县的知县。王渊对这三人说了句什么,这三人就开始向城上喊话,大意是奉安抚使张益谦令,将沧州交给王渊驻防,让清池县不要违背安抚使得命令。 这三人一喊,在城上引起了一阵惶恐。毕竟沧州还是大宋的治下,既然其余三县的县令都接受了安抚使的命令,那这个命令还是合理的吧。 连宣赞都有些动摇了。 折月岚脸色一凛:“城上诸军,回我话语,孰人给汝饭吃?” 亲信的军士一起回答:“呼将主。” “孰人给汝衣穿?” “呼将主。”已经有许多军士回答了 “孰人救汝性命?” “呼将主。”这一面城墙的军汉和百姓齐声呼喊 “孰人与金贼苦战?” “呼将主。”更多的人加入了回答. “孰人是沧州真父母?” “呼将主,呼将主。”这一串回答山呼海啸,好似全城的兵卒都在呼喊。 既然呼延庚才是沧州真父母官,那该听谁的命令还用说吗? 折月岚拔出随身的佩剑:“此乃折家断珏剑,朝廷如有责难,自有此剑当之。尔等只消奋勇杀敌。” 折月岚将佩剑插回剑鞘,又从旁取了一张弓,挽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三名文官之一,折月岚高声叫骂:“不能为国守土,不能护百姓平安,不能明辨是非,不能威武不屈。留尔等何用。” 另两名县令打马掉头便走。城上的军汉们见文官退却,对折月岚的信任又多了一层,欢呼起来。 远处,王渊的中军处响起了鼓声,护城河外的敌军士卒重新开始前进,并加快了脚步,在一万人的狂呼声中展开了又一次的攻城。 因为王渊部的疲兵战术,守卒昨夜本就没休息好,天一亮就又迎来了敌人三个时辰不间断的进攻,无不疲惫不堪。一个上午,守卫东城墙的八百余武装卫军就伤亡了近百。 “这可不行。咱们就这么多士卒,死一个少一个。贼兵人多势众,他们不怕伤亡,咱们怕。得想个办法扭转局面。” 在打退了王渊部士卒的一次进攻后,折月岚把分散在城头各处的指挥使,或者叫上级大队指挥虞侯们聚在一起。 宣赞按着膝盖,半站起身子,探头往城下瞧了眼。 此时城下只剩下,被守卒推倒的云梯和横七竖八的尸体。 云梯是赶制出来的,不太坚固,倒地后大多即四五分裂,散落了一地的木头、枝杈。 尸体大部分是王渊部士卒的,也有少量武装卫军的。相比昨天,今天的王渊部士卒斗志昂扬,只折月岚亲眼看到的,就有三个武装卫军被攀上城头的王渊部士卒抱着一块儿跌落城下。 想来是有文官撑腰,让他们胆壮了些。 一天半的鏖战,城外的雪地早被王渊部士卒踩得泥泞不堪,现又被鲜血浸透,配上尸体、断裂散落的云梯,给人一种巨大的冲击,令人不觉回想起刚才激烈的战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节 解难 第一百节 解难 刚才发动进攻的王渊部士卒约有千人,经过小半个时辰的激战,在付出了上百的伤亡后,奉中军将令,主动脱离了战斗,活着的士卒或扶或抬着伤员,过了护城河,向后方撤退。 而在他们经过的位置,在护城河外一里多的地方,又有大约一千四五百人在集结。 可以预见到,接下来负责的攻城就是这正在集结的一千四五百人了。 这一幕,宣赞等人在今天上午已经看到过多次了。 最初的时候,王渊部在进攻或者集结时都会大呼口号,但在过了最开始的一个时辰后,在守卒连着击退了两股攻势后,也许是因伤亡太大,他们不再出声了,进攻也好、集结也好,都是默不出声。 可是,在有些时候,沉默比高呼更有力量,更令人胆寒。 折月岚深知,若不把王渊部士卒这个进攻的势头打断,城上的守卒必定人心惶乱。 伤亡是一个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八百余士卒虽然已经伤亡了近百,可城里还有一万多武装卫军,几万百姓,不管怎么样,总还是能再组织起几千青壮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士气”。眼看着一波波的敌军士卒不要命似的扑来,打退一波,又来一波,沉默而坚定,仿佛无穷无尽,再胆大的人也难免会陷入绝望。 虽说城中的军汉和百姓都认为呼将主才代表朝廷,呼将主一定会率军回来,但是,万一呢,万一呼将主被金贼缠住,没有回来呢?万一朝廷怪责呼将主呢?不见知县们都站在张益谦那边吗? 宣赞缩回脑袋,拾起放在脚边的长刀,拍了两拍,漫不在乎地说道:“要想扭转局面也简单。” “郡马有何良策?” “趁贼兵撤退,给我一队人,我带他们出城去,杀上一阵。”宣赞穿的铁甲本是铁灰色,此时甲上遍是血污,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郡马主动请缨,勇武可嘉,然依我之见,现在还不是出击的时候。” 折月岚连正式的官身都没有,宣赞的勋官是防御使。但折月岚这番说话,自有一种雍容大气。宣赞就不再坚持。无形之中,折月岚已经是清池县的主将。 第二天,打着“鲁”字大旗的援军出现在王渊所部侧面,看来是鲁智深的第三团,在塘沽补足了兵力,就来救援了。 王渊派人试图将鲁智深赶走,但见一个胖大和尚,单人在王渊的部下中杀了个来回,安然退回车阵,王渊就不再作赶走鲁智深的打算了。 接下来几天的战事,乏善可陈。主要是王渊所部散漫惯了,就算暂时能凝聚士气攻城,经过三天的苦战之后又故态复萌,何况还有侧面有敌军这个借口。 但鲁智胜兵少,硬攻王渊的一万余人也不现实。 十月初,雄州城外,呼延庚部正在有条不紊的登上南易水的船只。雄州的金兵已经出城,一些哨探在宋军一里地外观察着,却没有上来挑衅。 从金兵的态势来看,他们是希望把宋军“礼送离开”,没有再战一场的意思。因为,金兵存放在归义城的粮食被宋军劫走了。在呼延庚得知王渊进攻沧州的消息后,他就没心思在雄州打下去了,但又不能贸然敌前撤退,弄不好就成了大溃败。 于是呼延庚派遣驻扎在霸州的海军陆战队第五团,乘船走白沟河,在归义县南面转向李河北上,在归义县登陆,将完颜蒲鲁虎存放在归义县的两个月军粮全部搬走了。 “我知道南蛮子善用水军,但我那里知道他们连李河这样的小河沟也不放过呢。我在归信县打仗,粮食存在归义线,有一天突然没有运粮食来,我慌忙派人去看,只剩下一堆斩首的头颅。你,达懒才告诉我,怕不是遭了劫粮的……” 完颜达懒同情的安慰着完颜蒲鲁虎,心里却在想:“如果把这个蠢猪推上皇位,是不是更容易控制一些?阿骨打一系子嗣众多,人才济济,不太好相与。” 紧接着,完颜达懒和呼延庚几乎是同时得知宋军占领奉圣州的消息。这意味着,雄州以南的金兵,可能今年到年底都没法得到足够的补给。 在这样的局面下,一个清醒的金兵将领,是不愿意继续和呼延庚耗下去的。 呼延庚心中暗暗咒骂了一句:“张益谦这个傻缺,若不是你,眼下就是我军乘胜追击了。”他开始安排全军从水路撤退。 船队在霸州接上高鹭率领的幕僚们,接着东行进入黄河,随黄河南下,第五团率先在清池县附近登岸,建立登陆场,随后一、二、四、六共四个团和骑兵依次登陆。 呼延庚打起战斧钩镰旗和呼字大旗,向着清池县挺进。 “将主,将主回来了。”城上的士卒一阵欢呼。 还未接战,王渊的部下深得王渊的真传,一哄而散。王渊落荒而逃,狂奔五百里,直到京东东路境内才停下来。 呼延庚率军入城,先安排各团也各回驻地,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大战。 呼延庚回到州衙,连夜升帐,褒奖守城有功的将士。 正在说话间,张婵从后堂转了出来。 众将都起身,向夫人行礼。 “夫人,你有孕在身,还未安睡?” “好不容易盼得老爷回来,诸位将军都在这里,待吾向将军们致谢。” 众将纷纷回礼。张婵客气了一番,回到后堂。 呼延庚处理完公事,回到后面的住处,张婵仍未睡下。 “夫人怎的还未安歇?身子要紧呀。” “妾身惭愧。”张婵按照王彦淑教她的话说。 “什么惭愧?慢着,你自称妾身做什么?” “老爷在外征战,按说妾身当随身服侍才对,可吾从未习武,去一趟延州,身体已经累坏了。现在又有了身孕……” “婵妹,哪里话来?” “眼下正好有一人,出身武臣勋贵,身怀家传武艺,性子又好,正可以跟在老爷身边服侍,不若由妾身出面,为老爷讨来做平妻。” 呼延庚背后汗都下来了,自己对高鹭的承诺,还未对其它人讲过,莫非张婵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他心中有鬼,就不敢接张婵的话。 张婵见呼延庚这样子,便流下泪来。本没有几个女人能够忍受丈夫另娶,怀孕期间情绪又不稳定。 呼延庚走上前去:“娘子莫哭,我不娶便是。”对张婵好生安慰。 张婵情绪稳定了些,想起自己所读过的那些妇德的故事,又想起王彦淑对自己的劝诫,男人三妻四妾,自己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还不如借此占据伦理的制高点,巩固自己在家中地位。 “你要娶妾,我也不拦着你,老爷不用哄我。只是话说在前头,不管娶谁进来,将门之女也好,勋贵之后也好,就算是公主,也不过是妾室,性子好我便不与她为难,若是放刁,看我用家法打不死她。” 张婵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呼延庚点头如捣蒜:“婵妹……娘子……夫人,内宅之事,但凭夫人做主。”心里在想,看来要把麻将发明出来了。 看到呼延庚态度诚恳,张婵心绪平静了些:“好歹对方是勋贵之后,也和吾相处得来,趁着在沧州得闲,就把礼仪都办了吧。” “全凭夫人安排。” “折姐姐家中还有何人,折代州殉国。”折代州就是折可与,折月岚的父亲,张婵问道,“可要派人往府州折家问名纳采?” “什么?折月岚?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 呼延庚的声音变得如同蚊子一般:“还以为是高鹭?” “高鹭?”张婵微微有点惊讶,但很快平静下来,关于高鹭的风言风语,她也听到过,而且高鹭护送她去延州,一路和她相处得不错。 “高鹭也是好姑娘,也被你糟蹋了?” “还没有。” “好吧,高鹭,你想办法调高宠回来问名纳采吧。” “谢夫人。” “那折月岚呢?你就不想要?亏得彦淑劝我,说娶了折月岚,能让你得一大助。” 呼延庚像个犯错的孩子:“也想要。”渐渐的把声音提高了:“我可不是为了什么大助,没有府州折家的帮助,我照样战无不胜,我只是真心欣赏折月岚。” 呼延庚对张婵是怜爱,对高鹭是喜爱,对折月岚则是钦慕了,这些微妙的区别,他却懒得解释。 “欣赏,就要收到房里来。”张婵冷笑了一下,“我倦了。” 呼延庚要服侍妻子睡下,张婵道:“在外面这么久,馋了吧,你不用陪我,去找彦淑和黛娟吧。” “不,今晚我陪陪夫人,也陪陪我们的孩子,我来给孩子讲个故事。” “你讲故事,他也听不懂呀。” “夫人你这就不知道了,这叫做胎教,能让孩子更聪明。” “那你讲吧。” “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天下定伦。世界之间,便分作七大洲,曰东胜神州,曰欧罗巴州,曰非利加洲,曰大洋洲,曰北美洲,曰南美洲,曰南极洲,我堂堂中华,便在这东胜神州中部,号赤县神州,北面是鲜卑利亚,即鲜卑故地,南面则是东南亚,即东胜神州的南方。” 张婵已经有点半睡着了,嘟囔着:“太假,我大宋只有天下二十分之一吗?” 求收藏、求月票、求宣传、求批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一节 火并 呼延庚去折月岚的住处,向她道谢。王渊之叛,多亏有折月岚主持守城,减轻了不少损失。 “这有什么好谢的,吾也是领了鸾阁官职的,在其位,谋其政。要说,我还真心佩服将主。新保甲这一套东西弄下来,转眼间拉起两万兵。两万兵倒不出奇,指挥有序是难得了。” 呼延庚客气了几句,问道:“守城之时,三娘子拔出了断珏剑?洒家对折家的传家之宝久仰其名,可否与我一观。” 折月岚一笑,从旁边墙壁上取下佩剑,走到呼延庚面前,将佩剑拔出一半。 呼延庚看这剑普普通通,不由得一愣。 折月岚道:“呼将主是看不起我折家的家传宝物吗?” “不敢,果然是一把好剑。” 折月岚嫣然一笑:“这就是一把普通的铁剑,断珏剑只是传说罢了。若是军汉认同将主的威信,便任是一把铁剑,也能号令三军,若主将无威信,就算拿了皇帝的诏书来,又有谁愿意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主将。” “听起来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呼延庚的手顺着剑鞘一滑,轻轻握住了折月岚的青葱玉指。 折月岚不动声色,握着剑鞘,从呼延庚手掌中抽出来,转身将佩剑挂在墙上。“呼将主还有什么事吗?路眉,送呼将主出去。” 路眉送呼延庚到街上,刚刚经过围城战,街上的行人还不是很多,有些萧条。 “路眉,如果三娘子嫁给我,你作为通房丫头,也嫁过来吧。” “真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呼延庚看左右无人,把路眉一把搂过来,抱了一抱,才放她跑开。 下午,张彦橘就从塘沽赶过来了。塘沽距沧州数百里,张彦橘风尘仆仆。呼延庚请他先歇息了一会,才将折月岚请过来一同议事。 “我就奇了怪了,”呼延庚先开口,“王渊怎么有胆子动手,再怎么说,大家也是同殿为臣,这样摆明车马来抢城,谁给他壮胆撑腰?” 张彦橘道:“下官倒是听到两个传言,一个是,张益谦与索虏有勾结,乘将军出征在背后捣乱,另一个是,张益谦好像领了什么圣旨,说地盘谁打下来就是谁的。所以他让王渊抢地盘。” 呼延庚想了想,说道:“这些传言不尽不实。不过,假如张益谦这次成功了,夺了沧州,就算我单枪匹马跑回汴梁去告状,也奈何不得张益谦。” 张彦橘一愣,好像还真没什么麻烦,大不了就是个“跋扈”,但一路安抚使驱逐了一名武将,能有什么罪名呢。 “反过来说,如果我说张益谦勾结金人,把他砍了,也不会有太大麻烦。” “这……”张彦橘犹豫了,杀安抚使这样的重臣呀,怎么可能善了? “张益谦,我知道他,他早就想着投降金贼了。”呼延庚说的是另一个时空的事实。 张彦橘叹口气:“可惜没有证据。” “我又不审案子,要什么证据。对沧州百姓,张益谦勾结王渊来打我,祸害沧州,我便杀回去,天经地义。对朝廷,让王贯清送一封信去给张枢密和李相公,让他们为我喊冤。” “张益谦勾结金贼,斯为叛国,让王渊内讧,斯为残民。”折月岚在一旁补充。 “好,下官以此上书朝廷。请朝廷处置。” “上书就好,却不用等朝廷的处置,喊冤只是赌住言官的嘴,少些麻烦。烈寒,你安排一下,郭天官在河间府德故人,可以联系一下。咱们要动张益谦,要速战速决,要在金贼和朝廷反应过来之前,解决这件事。” 看着张彦橘领命,呼延庚心中一动,情报工作似乎一直是自己的弱项,对外,金人的布置,对内,张益谦的举动,自己都是后知后觉。太被动了。但现在要组建情报机关,一时之间,也没有得力的人选。 折月岚一直话不多,张彦橘退出去后,呼延庚问起:“三娘子可曾给龙虎山教许诺过什么?” 折月岚如实说了。 呼延庚道:“没落下口实便好,我可以让龙虎山教向纯意识形态发展?” “什么意思?” “家传秘诀,传媳不传女。三娘子可是真的要知道?” 折月岚站起身来告辞。呼延庚送她出去,轻声问:“联姻之事,三娘子可有什么决断。” “不是说过,联姻之事,再也休提。” “我真心仰慕三娘子,若三娘子还寻得佳偶……吾定不负娘子。” “呼将主,你也恁贪心了。这等轻浮,也与都统制身份不符。”折月岚说完,转身离去。 两天后,呼延庚就下达了紧急集合令。 分兵三路。 第一路,邱穆陵仲廉率领第一团、第二团出莫州,作出对外攻击的态势,防止金兵趁虚而入。 第二路,以张彦橘坐镇沧州,宣赞坐营,继续防卫老家。 第三路,呼延庚亲自指挥,率领背嵬军和四个团,直奔河间。 “武松。” “在。” “带几个人,去前边看看。吩咐游骑,多散出二十里,凡是遇见的人,无论敌人、居民,一概抓了,顽抗者,杀!要确保不走漏风声,保证我军出现的突然性。” 秋风萧瑟,野兽归穴,飞鸟宿巢的天气,烽火不接。直到呼延庚的军队,铺天盖地地出现在了河间城下;“围城,筑营。” 呼延庚跨马扬鞭,远远地绕城观察。以前他来河间的时候,对周边地形有过观察,山川河流心中有数;河间城内的种种防御措施,他也曾经走马观花的略有了解。催马奔上个小土坡,他极目远望。 放眼雪花飘舞,三四个河间将官立在城头,风中零乱。他们来的太出人意外,张益谦没法儿相信呼延庚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前来围城。 城外大营,很多宋军没有来得及撤回城中,而城门已经关闭。顶着风雪,他们仓皇惊骇,拆掉了一切可以拆掉的东西,堆积起一切可以堆积的物事。成千上百的人,躲藏在薄弱的防御后边,奋力挥动着铁锹、榔头,挖掘壕沟,筑建临时的工事。 “将主,给末将五百人,就能冲乱了他们城外的防御。” 一门门的巨弩拉上了城头,强弓劲弩安放适合的位置。反应过来的河间守军,手忙脚乱地进入备战的状态。滚油、檑木、飞钩、狼牙拍,一桶桶、一排排、一件件、一个个,归入其位。 张益谦虽然是个文官,但河间是河北重镇,在守城的装备非常充足。尽管事起仓促,其部下们经验丰富,缓急轻重分的一清二楚,转眼间,慌乱不堪的城头很有点有条不紊的样子了。 “给你一个千人队,我要城门北角儿的那座小山。” 鲁智深纵马奔出,绕着本部营地兜了圈,点些精卒悍将,一股脑儿丢下筑营器械,拿起枪戈,嗷嗷叫着冲了过去。 “七梢炮、投石机呢?架起来,试炮!” 石弹、泥弹乱飞,发作时,声震九天;落下时,人喊马嘶。神两三炮就试准了远近。以之为准绳,别的炮手或者抬高、降低炮架;或者前后拉动投石车,很快,弹无虚发。 城头鼓响,城门大开。 万箭齐发,矢石如雨,两彪军马呐喊冲出。数千人合而复分,分作两股。一股奔过吊桥,冲撞呼延庚前营;一股折而向北,抢夺城脚小山。 “放箭!火箭不要发,虎蹲炮也不要动,太贵了。” 立足未稳的沧州军,与城头尚在忙碌的军,两军的前锋霎时间碰撞一处。血肉横飞,鏖战沙场。城脚处,杀声沸腾;吊桥前,刀戈交鸣。, 呼延庚的目光都只不过在此略作停留,随即传命加速筑营。 小小的交锋,不过河间给的个下马威,还以颜色罢了。究竟谁胜谁败,无关大局。河间胜了,多得数里地的周旋空间;沧州赢了,振奋几分士卒长途跋涉后的疲气。但也只不过,仅此而已。 交锋来的快,去的也快。河间军扔下了百十具尸体,随着鸣金的声音,潮水般退了回去。 鲁智深夺下了城脚小山,插在山峰的红旗招展,一片雪里,红的耀眼。 “弓箭手不许后退,防备他再出来。” “是。” 呼延庚提了缰绳,打算回去帅帐。郝思文忽然道:“将军,你看。” 顺他手指看去,见河间城上,有数十个将官拥着个文官登上了城楼。数百个守军异口同声,大叫道:“大宋河北东路安抚使张益谦,请大宋河朔四镇都统制呼延将军,城下叙话。” 两个大宋连着喊出,一气呵成,叫人听了难免心生异样。郝思文啐了口:“攻心计。” “他说的也没错,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呼延庚笑了笑,道,“杨可发嗓门大,把我这话喊回去。” 杨可发带头,沧州军齐声回应:“大宋河朔四镇都统制呼延庚,回大宋河北东路安抚使张大人,请这话不叙也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王渊何在?” 求月票,求收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二节 书到用时方恨少 沧州军在城下追问王渊何在。 城头上沉默片刻,喊道:“王渊不奉军令,擅起兵端。国法军纪,岂容小觑?本抚已上书弹劾他。朝廷定不轻饶。”这段话两个意思,第一把围沧州的责任都推给王渊,第二强调张益谦是安抚使,既可以弹劾王渊,也可以弹劾别人,威吓呼延庚。 呼延庚纵马奔驰,前呼后拥来到吊桥前边:“安抚大人有何话说?” “安抚大人问你:为何提军至此,是否受了小人谗言?有什么误会,自家人尽可说的分明,何必兵戎相见?没得便宜了外人索虏。” “我呼延庚,一心报国。视朝廷如父辈,我执礼如子侄。但凡朝廷有所差遣,友军处于危难,救赵州、救大名、取平州、夺雄州、复代州刀山火海,无有不往,置之死地而后生。对大人,不可不谓恭敬从命。我尊敬的是大人么?非也!我尊敬的是朝廷。” 呼延庚扬起马鞭,指向天空,慷慨激昂,道:“我尊敬的,是大人代表我大宋。可大人呢,交通完颜达懒;让王渊背后捅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人既有反意,暗通鞑虏,不忠我皇宋,即非我皇宋之臣,乃为汉贼,人可诛之!” 呼延庚并不确认张益谦是否和完颜达懒勾结,但这种时候,喊出来就行了,张益谦只能受着,越辩越黑。果然,呼延庚此言一出,城上守军微微骚乱。 河间知府董谊扬声大喝,道:“我城中守军数万,粮足兵精;更有朝廷为后援,说什么暗通鞑虏?休得血口喷人,你就以区区万人,来犯上作乱么?速速退去,念你往日微功,张抚愿为你分说,免你一死。” 呼延喟然长叹,道:“安抚大人,休得狡辩;你如何待我呼延庚,待我河间将士,历历在目,你若是还有半分忠于朝廷的念头,开了城门,负荆请罪;我虽位卑人微,愿意用性命担保,乞求朝廷,只罪及一人,不将你满门抄斩。” 城头半晌无话,大旗飒飒,呼延庚又道:“此次只与叛臣张益谦算账,其余士卒,一律无罪。” 城上一阵慌乱,隐隐听见城上军官呵斥的声音:“他连安抚都不肯饶过,岂肯饶过尔等。” 城下的沧州军组织了一下,齐声呼喝:“只拿张益谦,余者无罪。” 夜深了,北风呼呼地刮着。天上的乌云消散开去,显出一钩明月。清冷的月光洒将下来,映照得城上城下,宛如白昼也似。远山莽莽,近水皑皑。 这已经是围城的第三天,呼延庚没有命令军队强攻,他对河间府城内的一万多士卒,十余万百姓抱有期望。虽然郝思文反复和他讲,既然要内讧,就要尽快了结。 静寂的营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口令!” “侯马。” 呼延庚放下笔,抬起了头。 “城上来信了。” 三天,三十六个时辰,每一刻钟,都有人冻死。雪拥蓝关马不前,呼延庚岂会不知雪下攻城的险处,他所倚仗的,非将校之豪勇,非士卒之能忍;他所倚仗的,正是这一封城中来信,这一封姗姗来迟的城中来信。 樊瑞,本是河北地面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汉,被公孙胜收为弟子之后,被派到河间的军营当中。 呼延庚与公孙胜约定让公孙胜南下的时候,只是清除了自己军队中的龙虎山教徒,樊瑞就在河间守军中呆了下来。 这一次呼延庚回到沧州以后,决定把龙虎山教纳入体制之后,立即派人与公孙胜取得了联系。 公孙胜深知,这关系到以后还能不能在呼延庚治下发展的问题,让信徒暗地里带信给河间府城中的樊瑞“教门兴衰,在此一举。” 呼延庚接过箭书,打开观看。上边寥寥数字。他低声读道:“三更,火起,夺门。”他蓦然抬头,聆听帐外更鼓,“什么时辰了?” “亥时三刻。” “传令,各团紧急集合。派人通知城角小山的鲁智深,准备四城同时攻打。” 呼延庚并没有把希望寄托在樊瑞身上。如果樊瑞能够夺门,让沧州军安然进入,那是最好,但如果樊瑞已经变了心,和张益谦做了个圈套,也不要紧,照样四面抢城。 帐外的风,猛烈掀动着牛皮帐篷,拍打出惊心动魄的声响。插在帅帐两壁厢的火把,火光漂浮,漂浮出郝思文将领脸上、盔甲上的阴晴不定。呼延庚展臂起身:“着甲。” 兜鍪戴上,眉庇、藏额,护耳护颈放下。甲胄穿上,甲片相连如鱼鳞,碰撞在一起,嚯嚯作响。披风系好,呼延庚接过银锏背在背后。弓箭悬其外,佩剑在腰间。呼延庚检查一番,满意点头。 “出帐。” 鲁智深、熊大白、关力原、杨可发,有份参加夜袭的军官们,接到临时的军令,指挥使以上纷纷赶到。 月光中,他们排列成整齐的两队,立在月里雪中,聪明的猜出即将总攻,迟钝的也知要有战事。无一例外,人人眼神热切,盔甲和兵器反射出森严的冷光。 见东门火起,四面同时攻城,不用区分内应是谁,不降者杀。 如果樊瑞是真内应,那就收了公孙胜的人情。如果是做的圈套,河间守军也为因为计谋得逞而松懈一些,或者为了顺利诱敌而放一部分沧州军上城吧。 帅帐外的十几个军官,凛然听命。 “月夜攻城,破敌门,砍敌首级,岂不快哉?先入城者,首功;斩杀张益谦者,次功;斩杀董谊等属官者,三功。” 众人热血沸腾。 呼延庚面沉如水,接着道:“扰民者,斩;杀良冒功者,斩;趁乱抢取民财者,斩。此为三功、三斩,从我命者,我亲为之庆赏,以壮其勇;逆我命者,我亲为之处决,以显其恶。诸君!且勉之。” 没一点征兆,河间城门冒出一点火苗,四下蔓延,越烧越旺。沧州军中顿时鼓声大作,鲁智深早引了人马埋伏城下,鼓噪着掩杀过去。万众齐呼。 其余三门也响起石弹打在城墙上的声音,这时候,炮声响起来了。 虎蹲炮,或者更准确一点,大仰角虎蹲炮,或曰青蛙炮,专门用来打城墙上的守卒。连着十轮霰弹,城头上已经被扫干净,沧州军们架着云梯登城了。 城上的守军懵了 城下东门,十余河间士卒开始斩杀同袍,领头的杀掉两个人后,掏出一把茅草点燃,往城门下的窝棚里一扔,靠墙准备防守城门的河间军乱作一团,人人流着眼泪,咳嗽着,撒开腿乱跑,先跑出这烟雾弥漫的地狱再说。 樊瑞只有十余个心腹,到处放火。城头大乱,城下火势冲天。黑色的烟云升腾,到处是浓烟和纷乱。樊瑞领着他的心腹,砍瓜切菜般,杀了促不及备的守军个人仰马翻,不费吹灰之力,洞开了城门。 樊瑞拿了火把,在城门洞里挥舞起来,这是约定的暗号。 但没有沧州军进城,沧州军仍在中规中矩的攻打城墙。 张益谦本非名将,河间军也不是什么强军,见到城门烟雾弥漫,以为城门已经失守,城上守军就一哄而散了。 枪戈、箭矢、马蹄;厮杀、屠杀、喊叫。 喊叫的声音,终于传入内城。百姓恐慌,家家闭门。军营震动,无数的人转首东望。 张益谦坐在地上,想起了这首他自金贼入侵以来的一番打算: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不过是想在金贼与宋廷的夹缝当中,安逸的活下去,顺便赚点钱,他本以为以他的韬略,能够左右逢源,没想到呼延庚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他突然很想写两句诗。张益谦好歹也是进士,诗才本是有的,可就在这当口,他却一句诗也想不起来。 张益谦突然挣扎着站了起来,不,他不能死。大不了丢个河间,有甚么大不了的?他可以重头来过。大不了去投金人嘛。他是被呼延庚逼反的,呼延庚违背了大宋以文御武的祖训,他张益谦逼不得已投降了金人,这是多么好的理由啊。 他好像被电流通过,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他精力百倍,面色吓人的红润。他收剑入鞘,干净利索,丝毫再无半分颓唐之态。他精神抖擞,微一沉吟,道:“点齐军马,分路突围。” 突围后去哪儿?河间三面都是金……国人,还怕没有地方去吗?听说金人分作大太子二太子外系好几派,索虏蛮子,自己大可在几派金人中如鱼得水。 “沧州军马近了,大人,该走了。” 张益谦出得门来,在护卫的保护下向西面撤退,走不了几步,就见一干军马赶来。 “尔等可愿降?” 还未等张益谦的护卫答话,这一干沧州军就杀了上来,砍瓜切菜一般,将张益谦的护卫杀散。 见到穿着文官袍的张益谦,军汉们有些犹豫。带队的指挥使叫道:“都统制没说抓活的,砍了。” 呼延庚是在州衙见到张益谦的人头的,他心中有些感慨,与打死王时雍不同,这一次没有枢密院给自己背书了。他是大宋朝第一个,将自己的文臣上司砍掉的武将。 想到这一点,呼延庚想说点什么名言警句,用以纪念这一时刻,辗转了半天,叹了口气:“书到用时方恨少。” 求收藏、求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三节 理顺 行走在清理干净的街道,步入河间府城最壮丽的府衙。呼延庚仰头,望了望天空,秋日的阳光温暖而清澈。这个府衙曾是河北东路转运司,后来变成提刑司,张益谦入驻后变成安抚司,而现在该叫什么还没定。 经过半夜半天的巷战,负隅顽抗的河间军队要么全歼、要么投降。张益谦,董谊等人,只以首级,不要活人论功,张益谦的亲信被斩杀一空 “知道我军为何获胜么?”呼延庚心情不错。 “都统制神机妙算,无形之中便布下了内应,我军怎能不胜?” 呼延庚摇了摇头:“要非机缘巧合,区区些许内应,起不了太大作用。” “我军获胜的原因,当首在都统制运筹帷幄,其次诸位将军奋勇杀敌。” 呼延庚又摇了摇头。 诸将都假装迷惑不解,刚刚投靠呼延庚的樊瑞站出来:“因为都统制有天命,张益谦调李成兵马,便不得人心,消息就传到沧州,沧州提前做了准备。” “哈哈,休得胡说。并非我有天命,我皇宋有天命也。张益谦背主,私通索虏,没了民心;公然内讧,失了军心。这,才是他的败亡之道,也才是我军之所以获胜的原因所在。” 诸将等人,连连点头,交口称是。 见樊瑞这么知情识趣,呼延庚对龙虎山教还报了一个合作的心思,他问樊瑞:“滨州现在什么情状?” “公孙真人已经打下的滨州,封库挂印,待都统制前去接收。” 看来公孙胜志不在一城一地呀,这样一个人,还需再次见面,看是能为自己所用,还是一刀杀了永绝后患。 “樊瑞,劳烦你亲自跑一趟,请公孙真人到河间一叙。” “不敢,谨奉军令。”樊瑞领命后转身就往衙门外走。 呼延庚在樊瑞走出去后,带领诸将来到大堂坐下。眼下攻占了河间府,绝非万事大吉,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 首先,就是派人向朝廷解释攻入河间的原因。之前他说派王贯清到汴梁去哭廷,告张益谦的状,但现在河间已经打下来了,就不能如此处理。 在张益谦的安抚使司衙门中,搜出了一份圣旨,即依据李纲的河北建藩镇折子所下的圣旨,呼延庚这才知道,原来朝廷早就授予自己建藩河北,难怪张益谦这么急于解决自己。 幸好王贯清还没出发,呼延庚让他另写了一份表章,说王渊作乱,被呼延庚击败后乱兵入河间,杀了张益谦等人,呼延庚率领本部入河间恢复秩序。 同时河北东路转运副使张彦橘也上了一封同样内容的表章,并表示自己已经按照帅漕宪仓四司的序列,主动接掌了河北安抚使得职责,直到朝廷另派大员下来。 从朝廷的体例来看,呼延庚和张彦橘文武殊途,他们两人的表章互相佐证,有极强的说服力,只要有心人不刻意找茬的话。 而有可能找茬的黄潜善等人,应该会被李相公张枢密拦下来吧。即使黄潜善找茬,那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笔墨官司,短时间内伤不到呼延庚。 第二件事,就是彻底统合内部。 现在外部的金兵不论,就在河北东路,卧榻之侧,还有李成这个隐患。呼延庚唤来十来个亲兵,将一封书信给李成送去。呼延庚知道李成在历史上的恶名,他相信以李成的性子,不会不知趣的。 现在在卫州的杜充,理论上也是呼延庚的上级,呼延庚也给他送了封信去。先在流程上不能有疏漏,以后吵架才不会居于下风。 河间是个大城,攻克后事情很多。张彦橘带来了不少河北东路转运司的官员,城中的户口、图籍、田亩、府库粮钱,各项都有专人负责。呼延庚不必亲力亲为,这是当藩镇的好处。 他把重点放在了整编降军上。 张益谦一死,他在河北新募杂牌近两万,几乎一箭未发,尽数投降。呼延庚没那么多的人看管,索性悉数解散,愿意从军的,重新编制;不愿意从军的,听其回家。新卒本来就是被强征入伍的,九成选择了回家。他们一回去,人口相传,百姓们无不感恩戴德,民心稍微稳定。 河间是宋廷在河北的四庭柱之一,储备缴获盔甲、兵器、辎重无数。这些都由转运司统一处理。 呼延庚交代完了诸将的任务,让诸将退去。随后处理过几件军政急务,不经意间,天光渐渐黯淡。呼延庚伸了个懒腰嘟嚷了一句:“今天就到这吧。” 一个俏丽的身影走过来,帮呼延庚收拾桌子,要将砚台等拿去洗净。呼延庚抬起头,是高鹭。 两人一起将桌子收拾赶紧,转向堂后,呼延庚轻轻握住高鹭的手:“我已经和夫人说过,待高宠回来,我就上门纳采问名。” 高鹭心中还是隐隐的有些委屈,但事情终于有个结果,也感觉如释重负。 后堂收拾了几间房,供呼延庚等人休息,走到高鹭的房间门口,呼延庚微微一蹲,一把将高鹭抱离地面,将她抱到屋子里。 高鹭慌了,对着呼延庚的额头就是一肘。呼延庚哎呀一声,将高鹭放到地面上,高鹭不愧将门之女,呼延庚的额头已经青了一块。 呼延庚吸了口冷气,用手轻轻揉着额头。高鹭道:“谁叫你无礼。” “啊呀,好疼啊,你下手太重了。” 高鹭蹑手蹑脚的走过来,远远的伸出手,给呼延庚揉了揉。 “揉两下就算了?” “那你要怎样?” “亲一下。” “出去。”高鹭将呼延庚推了出来。 张彦橘已经出发,巡视河北东路下辖的各个州县。南面的棣州还被李成占据,张彦橘巡视的是河间、沧州、清州、霸州、莫州五个府州。 处理方法可谓快刀斩乱麻,除将州和县两级衙门合并,将河北东路变成路——县两级机构,他不能任命知县,便任命各县掌书记,代掌县事。 而遇到州县同在一地的,则空置其中一个衙门,另一衙门设掌书记。例如清州,空置知州,而设静海县掌书记;在霸州,则空置下属的保定军,设霸州掌书记。 古代的能吏可以日判百案,张彦橘与他们不相上下。自河间至塘沽,一圈绕下来十几个州县,罢黜官吏、提拔候补,快的半天,他就能搞定一个。 要说起来,他的办法很简单,每到一个州县,先翻阅官员们的档案功绩,然后面见考核,接着视其官员人数,定一个裁汰数额,去粗存菁。最后,将王贯清的东海书社笼络的读书人,提拔补缺。 遭到裁汰的官吏,幸运的,全身而退;倘若有人检举贪污、违法,悉数砍头。 “河北兵马钤辖王渊,自居忠义,而结鞑虏,偷袭沧州,劫杀安抚。闻者无不震怒,末将也不才,提十万众而三日河间城陷,王渊已逃亡京东,请大人发榜捕拿之。” 卫州城内,州府衙门里,书房的案几上放着这么一封信笺。河北西路安抚使杜充借住在此。 “看呼延庚这封信的意思,是王渊杀了张益谦,怎么我听说,王渊十日前已经跑到济南府去了?” “那只要找到王渊,让他和呼延庚对质,就水落石出了。” 听了幕僚的建议,杜充不屑撇嘴,道:“水落石出,那有什么用,金贼纵横河朔,本帅还能到河间去拿他?哼,他敢去打河间,对文官动手,胆子不小!小看他了,小看他了。”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道,“接着念。” “辽东索虏三分,保塞完颜达懒,冀州完颜讹里朵大名,则有完颜兀术;而尤以完颜兀术祸害本朝最烈。仆尝闻言,有识之士皆道:无大名,则无河间;无河间,则无沧州。“ 提到大名,杜充脸上一阵扭曲。 “大人独当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二贼,功勋不可谓不高矣!劳苦,不可谓不深也。诚可谓我河北之砥柱,我皇宋之柱石。” 杜充听出来了,信里实际上是说,你丢了大名,这笔帐朝廷还没和你算,而你杜充独自面对完颜讹里朵和完颜兀术,局面很凶险。无论在朝廷吵架还是和金贼作战,你都离不开河间的配合。 “今张益谦已死,河北无首。末将也不才,诚惶诚恐,愿听大人号令。悬河间之榻,不足以表末将之盼;书南山之竹,不足以表末将之望。” “他邀请我去河间?”杜充愕然,继而大笑。好听话人人爱听,呼延庚言辞恳切,夸了他那么一大通,他明知不可信,到底心情好了点。 他霍地站起来,转了两圈,道:“指望灌几碗迷汤,一封书信,就哄老子去河间,忒也天真。” “大人的意思?” 杜充在房间里转着圈儿,设身处地想了会儿,不由毛骨悚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点齐了兵马攻城,杀文官。这样的宋将,岂不是比金贼还可怕。自己要站出来痛斥呼延庚,要求朝廷严办么? 杜充转了好多圈,最终说:“把信先放放,朝廷肯定也得到消息了,看朝廷怎生处置,看看风向再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四节 彻查 杜充做了决定,幕僚们都准备告辞了,杜充又提出另一个问题。 他斟酌再三,问道:“你们说,呼延庚攻打河间,肯定千夫所指。本抚以安抚使名义率军去 河间,骗开城门,以安抚司名义将他拿下问罪,可不可行?” 杜充要去拿下呼延庚。幕僚们面面相觑,道:“咱们去河间,可得路过大名。” “无妨,走黄河,金贼拦不住。”杜充转来转去,反复考虑可行性。他的直觉告诉他,成功的可能性六成以上,毕竟现在还是大宋天下,就是呼延庚的下属,谁敢真正对抗朝廷? 幕僚们都被杜充说服了:“大人虎威,呼延庚一定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万一他不束手就擒呢?他提了银锏,来硬的。”杜充思量再三,“还是先看看朝廷处置吧。” 呼延庚的表章,张彦橘的表章,杜充的表章,还有京东东路安抚使刘豫代转的王渊的表章,都送到了枢密院。枢密院又将这些表章转到了都堂。满朝哗然。 乱兵杀安抚使呀。现在是两种说法,一种是说张益谦被王渊的乱兵所杀,另一种是呼延庚亲自统兵攻城,杀了安抚使。宋代的信息传送慢,信息传递的过程中也有大量的走形,在没有河间的人员到场的情况下,汴梁根本弄不清楚谁杀了张益谦。 无论如何,兵将杀了安抚使这件事跑不脱。 御史中丞李回,发动了狂风暴雨般的弹章,指责李纲的“河北建藩”政策。 “前有宰相建藩,后有武臣叛乱,五代藩镇之祸,复现于今日……”李纲面对这样的攻击,只得暂时闭门思过。 当少宰何栗代理宰相之后,文官对呼延庚的攻击才真正开始。 “五代纷扰,郡县目成仇雠,天下骚然一甲子余。幸天降圣人,惩武夫乱国之祸,以文驭之而定天下,此诚皇宋之家法也!……祖宗家法岂可废哉?” “北虏乃癣芥之疾,效先圣故事,遗之以金帛,镇之以静,百年可解;私兵乃腹心之祸,祖宗成法犹在,不可稍纵。臣不敢避死,请出藩镇而戮乱首,去寄奴而定国本!” 在这如同暴风骤雨的弹章之中,都堂居然没有一个保护呼延庚的声音。而到现在为止,到底沧州——河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汴梁还没有一个人弄清楚。 睿思殿,童穆刚刚向朱凤琏汇报了关于呼延庚的一系列“传闻”。童穆很清楚,在朱凤琏这里,消息就三种:“金贼打进汴梁城了”,“关于呼延庚的”和“太后懒得知道的”。 听到有一百多道弹章弹劾呼延庚,朱凤琏“嗤”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随后淡淡的说:“给哀家取张帕子来,哀家扎了手了。” 身后的宫女赶紧过来,将太后手中的刺绣针线接过来,又用手帕将朱凤琏的手指包住,童穆朝门外吩咐说:“快传太医。” 朱凤琏道:“不必了。”她看着自己手指上包着的手帕,问童穆“这么多弹章,李相公作何表示?” “李相公避罪停职了。” “什么?胡闹?宰相避罪,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让哀家知道,你们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后?” 这种诛心之言一出,睿思殿内所有的内侍宫女统统跪下了。 “去找皇帝来。” 童穆都不用去见赵谌。太后发脾气,赵谌立即就得到了消息,立刻坐着龙辇赶来。 “李相避罪你可知道?” “儿臣知道。” “为什么不慰留?” 赵谌把御史弹劾李纲的事情讲了,“宰相逢人弹劾,无论真伪,需闭门思过。此乃大宋祖制,儿臣是想等李相躲过了这一轮风潮,再将李相请回来。” 朱凤琏心想,儿呀,你太老实了,宰相遇到弹劾,就要闭门思过,这是为了防止相权过大,给从宰相那里收权一个理由。现在明显不需要,你慰留不就行了嘛? 朱凤琏忘了,她刚刚监国的时候,也闹过宰相被弹劾避罪的事情,还是靠侍御史张所才将局面扭转过来。她对赵谌说:“那百道弹章弹劾呼延庚,都堂是个什么处置。” “何相还未表态,孙中书让儿臣下诏,将呼延庚召回汴梁,黄左丞愿意副署诏书。” “皇帝是怎么做的?” “儿臣以为,眼下河北大战,召回呼将军肯定不妥,故而想先查清楚,再作处置。” 唉,这孩子还算明事理。朱凤琏松了口气,称赞了赵谌几句。 赵谌却面露难色:“只是有人说,宁亡于虏,不亡于武。” 朱凤琏脸色冷了下来:“这是谁说的混账话?” “儿臣只是听到些传言,说胡人不过百年运,当年契丹逞凶,现在契丹都亡了,我大宋还好好的,这都是太祖太宗以文驭武的遗泽。李相建藩之论,实乃祸乱之源。此次无论呼将军有无过错,都先召回汴梁为妙。” “还有什么?” “还有宗室说,若是亡于胡人,宗室尚可活下去,若是亡于武夫,唐、后梁、后唐、后晋、后汉五朝宗室,可都被杀得干净。” “一派胡言,汴梁围城,索虏取帝姬宗女为质,宗女嚎哭于天清寺之惨状,犹历历在目,吾儿忘乎。我母子流落郊野,食马肉野果为生,吾儿忘乎?” 赵谌喏喏不敢答,心中却在腹诽:“呼延庚救了我,我也给过他封赏,已经报答过了,何必反复提起。” 朱凤琏见赵谌一副俯首听教的样子,心中气消了些:“吾儿所言,先查明真相,不知是要派何人去河间?” “尚书右丞,河防使张悫可当此任。” 张悫?张诚伯?朱凤莲知道,在赵构担任河北兵马大元帅进京勤王之前,就是张诚伯为赵构筹集了五十万贯军资。看来他是赵构夹人中的人,而且还很有能力,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去查呼延庚呢? “此人不妥,可派显文阁侍讲张崇前去。”张崇,呼延庚的大舅子,朱凤琏提议此人,也就表明了态度。 赵谌看了一眼童穆:“童内室也建议用张崇。” 喔?朱凤琏赞赏的看了童穆一眼。“可是张崇说他和呼延庚是姻亲,当避嫌,正是张崇推荐的张诚伯。” 是这样?朱凤琏有点拿不准了,问童穆:“童穆,你怎么看?” “军国大事,奴婢不敢多言。不过奴婢只知道,张右丞一向与黄左丞,康王相善,若是他前去,无论什么样的结论,黄左丞都说不出什么话来。” 对呀,既然张诚伯是康王一系的人,那他的调查结果,赵构得认呀。而张崇也没有要坑自己妹夫的理由,他推荐张诚伯也该有点把握吧。 “官家,”朱凤琏的口气柔和了些,“就派张诚伯到河间查一个水落石出。” “儿臣遵旨。另外,儿臣也要召王渊到汴梁对质。他围攻沧州,定要论罪。” 朱凤琏摆摆手:“官家用心去做吧,这江山终归是你的。” 张诚伯就要出发了,众宰执和枢密在都堂议事。 “诚伯,你此次去河间,当小心处置,真定、大名俱已失守,河间是河北仅存的支柱。万事以抗敌为大,切不可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少宰何栗,给出了现实的建议。 “何相公此言不妥,胡虏不过百年运,金贼已经耗光了锐气,难成大患。可武臣作乱,便害了大宋的国本。诚伯,你定要彻查此事,将罪魁祸首捉拿回京问罪。” “黄左丞,到底谁杀的张益谦还没确定呢,就说拿捕问罪,未免心急。” “我只说拿捕罪魁祸首,又没说罪魁祸首是谁?何相公稍安勿躁。” 何栗不再理会黄潜善,而是对张诚伯道:“诚伯,万万不可自毁万里长城呀。” 同签枢密院事许翰却见不得这话,他速来刚正,眼里揉不得沙子:“呼延庚当不致作乱,但他肯定难逃跋扈之讥,难道除了呼延庚,便无人可抵御金贼了?” 张叔夜有些着急,你许翰到底是哪边的? 许翰这时拿出一份军报来:“看看,河东解州、河西陕州、京西峡州,李彦仙大捷。不是离了呼延庚就不能打仗。” 张诚伯带着一堆矛盾的建议出发了, 当天晚上,黄潜善来到康王府,面见康王赵构。将李彦仙大捷消息转告给了河北大元帅康王赵构:“完颜娄室悉兵自蒲、解大入,彦仙伏兵中条山击之,金兵大溃,娄宿仅以身免。” 赵构大喜:“近知彦仙与金人战,再三获捷,孤王喜而不寐。” 别看赵构口头叫得亲热,他根本没见过李彦仙,但立即以大元帅的名义颁下了封赏:即命知峡州兼河南安抚使,迁武节郎、阁门宣赞舍人。 黄潜善立刻就明白了赵构的用意:赵构的武将班底里,杨惟忠已死,王渊现在处于漩涡之中,赵构急需一个大将来给自己撑门面。这下,他绕开都堂和枢密院,以大元帅印任命李彦仙为安抚使。 这么做有点不合体例,但黄潜善已经上了赵构的船,只得尽量帮赵构完成此事。李纲不是提出建藩之策吗,那就让李彦仙在陕豫交界处建藩吧。 求收藏,求月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五节 洛阳 黄潜善走后,赵构回到后堂,康王妃邢秉懿尚未入睡,见赵构面带喜色,问道:“大王神采奕奕,可是有捷报传来?” “爱妃,孤得一大将,可与呼延庚相抗矣。” 邢秉懿礼节性的半拜贺喜。 赵构道:“爱妃,你生产不久,不要劳累,早些歇息吧。” 邢秉懿回到自己的住处,抱起襁褓中的女儿,端详着女儿的脸,心中暗想:“大王说自己得了一大将,而不是朝廷所得,又说可与呼将军相抗,而不是和金人相抗,大王做些什么打算?一着不慎,可就成了谋反了。找到机会,还要劝诫大王一番。” 赵构不知道王妃心中所想,而是去看望自己的长子赵甫。赵甫为潘夫人所生,在另一个时空被封为元懿太子。赵构轻轻拍拍自己长子的小脸蛋儿:“孩儿呀孩儿,爹爹拼了性命,去河北议和,总不能白跑一趟呀。” 完颜娄室在中条山大败,意味着以完颜粘罕为首的金兵西路军进攻河西的计划受阻。完颜粘罕调转马头,直奔洛阳而来。 十月下旬,完颜娄室重新回到河阳孟州,完颜银术可狂飙激进,占领偃师。金兵从三面包围洛阳。 洛阳在靖康二年曾被金兵占领过,金兵当年北返以后,又被宋军重新占领。现任西京留守坐镇洛阳的,是原先的永兴路安抚使范致虚。他当时率领五万西军援汴,被完颜娄室在洛阳附近一战击溃。 范致虚得知金兵已经占领了西京河南府洛阳周围三座县城,便召集幕僚商议。 等幕僚属官到齐,范致虚先找了一个汉儿出来。众人看这汉儿,已经辫发左袒。“金……人国相让这汉儿带话于吾等,且听他说来。” “国相元帅兵十万取明日巳时攻城,城破鸡犬不留。若能速便投拜则可以免祸。” “如之奈何?” 洛阳是诸多名臣的养老之地,富家、韩家、文家、范家、吕家等均有。而在金兵第一次围汴梁之后,河南河北的名臣之后忙着将家业迁往南方,只留下少数族中子弟在河南府观望 而这些名臣族中子弟集中在范致虚的幕府当中。 见留守动问,富弼长孙富直亮道:“敌国围城,自当战,不能战则走。” 文渊博的第九子文维申颤颤巍巍的道:“祖宗家业在此,岂可弃之?”他一说话,感觉众人都在暗笑。因为他文维申在金兵上次占领洛阳的时候,曾代表金兵到汴梁去送信。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金大人有向学之心。” 上次金兵攻取洛阳,对洛阳诸大族都礼敬有加,只索取书籍字画。 范致虚道:“文公的意思,是可以投拜。” 签判李操道:“当尽死节。” 文维申道:“岂不知尽节死而为忠,虽死无益於事。柰一城生灵何?” 既然拿生灵说话,李操无语。 范致虚道:“只是金人素来蛮……质朴,孰可与之约定投拜之事。” 文维申站起来:“为国无暇谋身,老朽走一趟吧。” 李操纠结了一番:“愿随文公同去。” 两人到了偃师,向完颜银术可说明投拜之意,完颜银术可折箭为勢:“绝不洗城。” 文维申带回了这个消息,约定三日后在东城门向金兵投拜。 三天后,洛阳的官员、世家大集,等候完颜粘罕等人前来。这时就有人问:“怎不见范留守?” 河南知府燕瑛叫了个小厮:“快去府中请范留守前来,不可让金大人等候。” 小厮去了一会,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范留守给知府留了一封信。” 燕瑛取来一看,范致虚说自己德浅力薄,不足以担当留守之任,已经挂冠归去。请燕知府带领官员百姓向金人投拜。 签判李操也挂印而走,留书给文维申:“金人必不守信,不忍见洛阳之荼毒。” 众官员正在议论纷纷,突然几名宋兵飞马来到:“国相元帅已到十里之外。” 众人众星捧月一般,将完颜粘罕、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引入留守司衙门就坐。众人纷纷夸赞国相元帅的仁义。 粘罕说道“本相率兵南下,只找不忠不孝的赵家小儿说话,断不与百姓为难。” “国相真义师也。”文维申称赞道。 “既是义师,百姓当赢粮而景从也。本相喜欢读你们中原人的书,这句话没说错吧?” “国相博学,文某佩服。” “那粮食在哪里?” 在座的官员愕然。 完颜银术可一拍桌子:“我大金兵遵守承诺,绝不洗城,你们却连粮食也不提供,你们到底有没有信用?有没有廉耻。” 完颜娄室道:“言而无信,不知其可,真当我女真蒙昧好欺?” 完颜粘罕道:“稍安勿躁,文家南朝名臣,断不致欺我。” 文维申望向燕瑛,燕瑛喉咙里发干:“且宽限些时日,容罪臣慢慢筹措。” “军情紧急,岂容你慢慢筹措?今日起,全城根括。” 史载:金人入河南府,轻赍纲及聚粮草尽为金人所得。又需索百色技艺人及金银物帛,如京师围城中根括之法,河南五县,十室俱破,百姓逃难死者相枕籍。 河南府失守,天下震动,而在卫州、相州一带驻屯的杜充部最先得到消息。 现在杜充麾下,有陈粹带来的杨惟忠的部下,有从河东召回的王彦、岳飞部,他们加起来大约五万人,另有有以前追随宗泽的杨进、丁进、薛广、张琼等义十五万。 河南府陷落的消息传来,岳飞当即求见杜充,希望能回军去勤王,杜充道:“汴梁自有守军,鹏举安心镇守相、卫,阻挡完颜讹里朵等贼酋。” 河间,四镇都统制府,呼延庚正在见客,现在已经是十月底了。 “伯友何来之迟也。”坐在下首的这人,正是棣州知州李成。 当呼延庚稳定河间北面五州同时,就派出信使,让棣州知州李成,和占领了滨州的龙虎山教主公孙胜到河间相见。 李成纠结了十来天之后,终于听从他谋主陶子思的劝告,到河间来见呼延庚。 呼延庚假情假意,邀请李成为他的副手:“为朝廷守住河北东路这一亩三分地。” 李成心念朝廷:“成来之前,刚刚得到军报,金贼已经攻下洛阳,成要带本部南下汴梁护驾。” 李成已经决定离开棣州地界,一来,陶子思跟他说,他有割据之相,但不在河北,二来,李成已经知道朝廷要派人来调查杀张益谦的事情,这趟浑水他可不趟。而金兵打进洛阳,正好借南下勤王远离是非圈。 既然李成摆明了要走,呼延庚也不会拦他,便道:“勤王事大,伯友何事率军出发?”那你就快走吧。 李成却取出一个单子来:“棣州贫瘠,粮草全靠河间拨付,军无粮不行,只好厚着脸皮来求都统制。” 李成来之前,和他的军师陶子思商量过,呼延庚为了应付朝廷的彻查,粮草肯定愿意给。 呼延庚接过单子一看,不由得嘿了一声。李成一口气要半年的粮草,粮草底下,列的分明:钱一万贯,盔甲若干,枪戈若干,弓矢若干,补充士卒若干。尤为重要的,找呼延庚要火箭:包装好的豹影横奔箭五百箱,就是火箭两万支。 “伯友好大的气魄,两万支火箭,我现在手头也没有。” “听闻火箭是战金贼的利器,成向弄几百箱在军中,到时候汴梁危急,可以力挽狂澜。” 看来都盯上我这火箭了。我自己都不足的东西,自然没法补充给你,粮草也要得太多。“粮草委实给不了这么多,伯友也知道,河北战乱已久,农田大半荒废,所得收获不足供应军中日常。京东两路富足,请伯友南下后在当地多想想办法罢。” 李成干脆答应,道:“好。火箭呢?” “火箭我只存了一个基数,不过一万五千支。河北现在战火正炙,这样吧,我给你三千支散箭。” 李成又问:“粮草能给多少呢?” “我给你三个月的粮草,保你渡过这个冬天。” “都统制是实诚人,钱呢?” “一万贯没有,两千贯吧。”两千贯就是两百万钱,给起来还是有点肉疼的,但不让呼延庚肉疼,也没法让李成满意。 李成果然不满意:“两千贯连一千石黍都买不到,六千贯吧,就当两千石黍米。” “四千五百贯。” “都统制大气一些,凑个整数,五千贯。” “好,五千贯。” 李成笑道:“都统制待我以诚,我也有回报。这是上给宣抚司的表章,请都统制过目。” 表章中就是写的河北战局,写道呼延庚进攻雄州,王渊偷袭沧州,都是如实叙述,还以李成在棣州观察到的情形做旁证。 “渊部为呼延都统制击溃,渊仓皇南逃,不及约束溃兵,溃兵骄慢,致袭杀安抚使于河间。” 呼延庚看过表章,哈哈大笑:“那就祝伯友南下勤王一切顺利,旗开得胜。” 求收藏、求月票、求批判,从本周开始改在早八点更新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六节 意识形态 已经是十一月了,天空中充满了寒意。邱穆陵仲廉站在一片工地之前,望着天上若有若无的云彩,叹了一口气。冬天就要到了。赵正云空着左手,正站在他的身边,同样望着天上的云彩,不发一言。 “只怕不能赶到雪前完成。”邱穆陵仲廉凝目看了一会天气,叹了一口气。冬雪一来,要么上冻,要么化雪。总之土地变得泥泞不堪,根本无法继续动工。 “苍宁,我一会便要回河间去了,塘沽为我河朔四镇根本之地,断断不得有失。现下最为紧要的是将居住地先建出来。” 本来河北东路的流民,给他们一碗饭吃,已经是仁政。但呼延庚来自后世,异想天开,要按后世港口城市的标准建设塘沽,便有了十万流民修住宅的壮观场面。 除了流民的劳力不花钱,修住宅的材料费,流民的衣食供应,都算是呼延庚贷给流民的,需要在以后几十年内,流民们分期偿还。为了更好的处理贷款,河北东路已经重设了提举常平司,以长史代行提举常平使的职责。 邱穆陵仲廉初来的时候,按照呼延庚的吩咐,搭起“德意志村落”。即以一个都保甲为一个聚落,砖石构成的房屋筑成一圈,所有房门都朝着圈内,圈内的空地就是都保甲的公共用地和操练场。 各个都保的住宅圈相隔三百步,这样敌人要围攻聚落的话,就会遭遇多个圈形房屋的交叉火力。而多个住宅圈集中的地域,称为邑,作为县下面一级的行政单位。邑设邑守。 一个一个以两百五十户单位的居住村为错落有致的座落在这一片大地之上,当然这是建成后的样子,而如今此处之地,到处都是半矮的土墙,以及木工设施。 赵正云看了邱穆陵仲廉一眼,低声说道:“既然穆将军知道初雪将至,为何不劝阻将主迟一些动工?” 若不加紧建设,真正到了严冬,还让流民住在茅屋里,生火驱寒,赌命过冬吗?这一年以来,河北东路不仅要应付一波又一波的兵事,还要坚持完成春耕夏收,直到天气转寒,实在不能拖延了,流民建屋之事才被提上日程。 归根结底,呼延庚麾下顶用的文官太少,张彦橘一个人忙不过来,没有呼延庚或者张彦橘盯着,许多事情便启动不了。 “若是化雪,那么让人先挖一些壕沟,将这一片营地用水环绕起来。用小船,水车排泥沙,当可在水中动工。”邱穆陵仲廉指点着,看着已经立起来的一个水车说道。这个水车的作用,已经开始缓慢的显现出来,极大的加快了工程的进度。 “这些还要穆将军和建筑公会疏通下,也难怪工商地位低下,建筑公会这干人,没有一丝仁心,所有的工料都要记账。” “亲兄弟,明算账嘛。”邱穆陵仲廉为呼延庚的政策辩解,“反正只是记账,由常平司付账,也耽误不了工程。” “嗯,这倒是。”决定了这一片营地的建设规划,赵正云心中的豪迈之情又起。他以景祖之后,摆脱宗室的羁绊,投笔入仕,为国守河北。本想做个诸葛亮式的人物,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谁知道他为棣州知州,一天都没守住,棣州就为金兵所下。他以前所想象的各种计谋,在战场上根本用不上。 只能仓皇出逃,直到呼延庚复河北,他才重新出仕。 现在协调各方力量建设塘沽的各个居住邑,让他感觉“可以一展生平所学”。只是村寨规划,却让一向诗书风流的他有些束手无策。呼延庚军中士子很少,每一个人都兼有几分工作,他也不敢向呼延庚叫苦,因而只能请教没有走的邱穆陵仲廉,研究商讨一下。 “当日在厌次,处于金兵重围之中,朝廷又无援兵,吾也未曾想到能活到此时。都统制将塘沽造邑之事托付于我,便是将根本后路全部托付于我,吾岂敢忘了将主之托。” “若你若此想,我便放心了。”邱穆陵仲廉宽心的一笑道。“苍宁说得是,我等起兵,未必想过能活到天下太平之时。哦,不说了。” 他停止方才越来越沉重的话头,转口说道:“苍宁,塘沽被将主称作‘港口城市’,眼下建设居邑只是第一步,以后塘沽,还需苍宁多费心了。将主还说,让苍宁多找一些同窗来,我河北东路,读书人太少。” “将主托付,敢不用心?” “那好,我今日便走了,塘沽就拜托给苍宁了。” “后会有期。” 邱穆陵仲廉再次望见河间的时候,沧州正处于一阵鸡飞狗跳之中。高鹭带着一群小不点孩儿兵,正在沧州的宽阔之地散发着食物。拿到食物的老弱,一边不断的向着高鹭谢恩之外,口中念叨着感谢呼将主,感谢道尊的话来。 高鹭看到邱穆陵仲廉,微微招呼了一声,然后就转身为这些特别的流民继续分发食物。 邱穆陵仲廉认得这些流民,即使再肮脏,他们的头上都扎着一个道士的发髻。他的脑子里边轰然涌现出那些汴梁西城城破之事,郭京的那些神兵来。 一股冰水将他从塘沽快马赶回的热汗迅速的湮灭殆尽。他仓惶上马,赶向呼延庚身在的河间府衙。 一阵飞驰,不待府衙前面的卫兵通报,邱穆陵仲廉扔下马匹急匆匆的跑了进去。 一阵卫兵的叫喊声让正在大堂上谈话的两人,呼延庚与龙虎山道的公孙胜大吃一惊。公孙胜急忙向后走避,而呼延庚则傲然而立。 “仲廉?”呼延庚对于看到邱穆陵仲廉出现在这里,自然十分惊讶,看他满头大汗,神色慌张,不禁揣测难道金兵有什么异动。“何事如此惊惶?” 邱穆陵仲廉狠狠的看了一眼旁边的龙虎山道师。公孙胜正纳闷之间,才听到邱穆陵仲廉说道:“将主难道不知汴梁神兵之祸?以道蛊惑人心,取一时之利,贻万世之害。将军莫要听了龙虎山妖人谗言,种下明日种种祸因。” “原来仲廉是说此事,不待通报便闯入,也不怕被乱箭射杀,不是你家‘诸葛一生唯谨慎’地风格嘛。我还以为是金兵来袭。” 呼延庚笑着说道:“前几日我闭门参道,耳边听到道尊之语,才有此事。既不是为了取一时蛊惑民众之利,也非为背离与龙虎山教之盟助。” 他看了一眼公孙胜,接着说道:“我等朝廷命官,或学孔,老,墨,法不一而足,但诚如庄子言,春秋诸子皆得大道之鳞角。大道无行,先贤尚且如此,何况我等。先贤受道,无不想教化民众,以别贤愚,方有孔子有教无类。然我受道尊所托,自当法先贤,让大道遍布天下。” 他说的时候一脸正气,让人觉得仿佛他便如同一个圣贤似的。 看了一眼被堵住嘴巴的邱穆陵仲廉,以及满脸不以为然的公孙胜,他接着说道:“我大宋,受辽、金累世侵扰,燕地汉人,还有投了金人的汉儿签军,甘心为异族臣仆。此大道之不行也。” 说着说着便激昂了起来:“而吾心中有大道之议,却不知道如何告知民众。公孙道长却熟知向蜀黎传道的方法,故而我要公孙先生,帮我传道。” 邱穆陵仲廉信奉敬鬼神而远之的信念,从来没有想过利用鬼神来为自己谋划一些方便。遇到呼延庚这样,不信鬼神,只拿来利用的人,立刻无话可说。 呼延庚看他说不出话,当下一笑,却从桌上拿出一张纸来,却是先古传说,却又与先古传说不大一样。 “盘古开天地,宇宙大爆炸,而有日月星辰,吾等居于地球之上。” “地球分作七大洲,曰东胜神州,曰欧罗巴州,曰非利加洲,曰大洋洲,曰殷地安洲,曰殷家洲,曰南极洲。而其中最大的一洲便是东胜神洲,东胜神洲又分做五大块,北有大漠,西有西域,南有天竺、东南有东南亚,而我中华居于中央赤县神州。” “俗说天地间混沌初开,未有人民, 女娲,伏羲,兄妹居于昆仑山,相依为命,议结为夫妇,耻之祷之,祝曰:‘上天如果不让人类绝迹,要让我兄妹二人结为夫妻,就让两堆火的烟合为一股吧;若不同意我们结为夫妻,就让两堆火的烟分开吧。’ ” 两股浓云纠缠之时,伏羲女娲为繁衍人类开始交融,女娲甚悦,伏羲取草扇,遮住彼此交融时候的表情。 “女娲得神圣之德,搏黄土做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泥中,举以为人.故富贵者,黄土人,贫贱者,引绳人也。自此人类繁衍。” “太皞伏羲氏,继天而王。蛇身人首。有圣德。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旁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始画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于是始制嫁娶,以俪皮为礼。养牺牲以庖厨。故曰庖牺。有龙瑞。” “女娲造人,伏羲创制,乃天地人伦之始也。故现今之世,奉伏羲女娲为创世之神,秩序之祖。故曰:伏羲女娲,秩序双蛇。” 邱穆陵仲廉看见“双蛇”被一道横杠划掉,下面又写了一句。 “伏羲女娲,秩序双龙。” 求收藏、求月票、求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七节 天下一家 邱穆陵仲廉坐在一旁,细细的看呼延庚给他的教义。 呼延庚看见邱穆陵仲廉坐在那里不出声,方才转头向着在旁边看戏看了好久的公孙胜说道:“我并非想要与龙虎山道争风,只是伏羲女娲托梦于我,不得不对龙虎山道略有变通。” 公孙胜不说话,看呼延庚如何表演。 “我河北东路,户口数百万,流民五十万,多是一无所信,多是见神必拜,儒生则敬鬼神而远之。道师当知,呼延庚只是有心驱除金兵,自然不敢掀起与道门的争斗来。” 他一口一个不敢掀起争斗,但在公孙胜听来,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呼延庚已经胆敢公然围城攻杀文官,还说什么不争斗。 “其实天下道门众多,各有所悟,我有意以公孙道长为祭酒,帮我打理轩辕教,将天下诸教化元混一,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轩辕教?将军是要以轩辕黄帝之后,来统合天下万民吗?” “按我刚才给你看的,是伏羲女娲之后。” “伏羲女娲,秩序双龙,还不如叫秩序教呢。” 邱穆陵仲廉抬起头来:“伏羲女娲,日月双悬,不如叫日月神教吧。” “日月就是明,然道叫做明教?岂不成了方腊余孽。” 呼延庚摆摆手:“名字的话以后再说吧。公孙道长,你可愿为祭酒?帮我完善教义。” “将军的教义,所说借用了很多道家的用语,实际是自成一家,以伏羲女娲为最高神,又借用老子为孔子师和老子西行化胡之说,将道门分作原道、儒、释、泰西教四家,又以一气化三清之说,将泰西教又三分。” “故而在将主这里,天下教门系出同门,都出自伏羲女娲。” 呼延庚暗暗点头,公孙胜看出重点了。 “故天下信神者,都是伏羲女娲的子孙后代,自然要遵守将主所写的教义了。” “不在教义,而在身份。”呼延庚纠正说。 “对,伏羲女娲的信徒,便是自己人,不信者,便是敌人。” 这是呼延庚的主要用意。在眼下山河破碎,外地入侵的局面下,需要统一的民族意识。常常有人说,中国是一个文明伪装成一个国家,孔夫子说:“入夏则为夏”,中国的民族意识实际上是对中华文明的认同度。 因此,要在宋朝唤起民族意识,实际上是对本身文明的拥护和热爱。文明是很虚幻的,需要一个明确的载体。 以往的传统,是将朝廷作为文明的载体,但万一朝廷里是昏君奸臣,那岂不成了“文明不行了”? 故而,呼延庚要以“道”作为文明和民族的载体。 但宋代的民族局面又非常复杂,“炎黄子孙”会把契丹排除在外,而一个“夷狄顺民”,就会得罪以往的辽地汉儿。 故而呼延庚将民族的外延扩大为信徒,只要信仰伏羲女娲的,便是同族。 比如对契丹,有白马青牛为始祖的传说,而秩序双龙化身千万,变做骑乘白马青牛的夫妇便不是什么难事。当然,他来自后世,对泰西诸教都有些了解,因此在这个设计体系中,也留了后门,为管理统治区内的其他教徒提供了体系支持。 “若是遇到敬鬼神而远之的儒生如何处置?” 呼延庚笑道:“若是他自认炎黄子孙,那当然就是伏羲之后了。” “将军在教义中,各个神职等级的设置,好像朝廷命官的样子。”公孙胜继续探讨教义。 “不错,除了伏羲女娲,其他的神职,都是人间的凡人,在世间累积了功业之后,得到凡间的封赏,在他死后,便升任对应的神职。比如包公,在人间善惩贪官,平冤狱,去世后便是第五殿阎王,专管冤案真凶,又谥孝肃。” “故而信徒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好人间的事情,死后便能得到对应的官职和谥号。” “正是如此。” 呼延庚和公孙胜相视哈哈大笑。 “不知将主现在立马需要贫道做什么?”公孙胜已经改了对呼延庚称呼。 “用道家的语言,帮本将修改教义。” 看着呼延庚送走公孙胜,又看到呼延庚面带喜色的走了进来,邱穆陵仲廉正颓然坐在哪里,良久,他木然的看了呼延庚一眼,“少兄,以教愚民,后患无穷呀。” 呼延庚笑笑:“我非是以教愚民,而是以道化民。你不见我所说的道门功业,就是军功、治功。” “我担心这些神棍鸠占鹊巢。” “我会小心的,不还有仲廉你看着他们吗?” 邱穆陵仲廉又想起一事:“少兄,若是唤起所称文明认同,虽说少兄是大宋勋贵,但追根溯源,呼延终归是匈奴姓。我怕有些小人,借此发难。” 呼延庚道:“呼延也是轩辕黄帝之后,鲜卑则是高阳帝之弟也。” “《史记》曰:黄帝‘北逐荤粥’,这个“荤粥”又是猃狁的异写。在争霸黄土高原的战争中,“轩辕”击败了本是同类的“猃狁”。胜利者入主中原变成了“黄帝”,猃狁留在北方成了匈奴。而汉代匈奴归附大汉,则是认祖归宗。所以自汉之后,再无匈奴了。” 呼延庚看看邱穆陵仲廉,笑着说:“鲜卑,本西伯化音,西伯者,乃黄帝元妃西陵氏之父族,西陵妃号嫘祖,生子三人:昌意、玄嚣、龙苗。长子昌意,降居若水,长子名乾荒,乾荒生颛顼,为高阳氏,五帝之一。” 呼延庚继续说:“拓跋也有黄帝血脉,高阳帝三弟名悃,迁居北土大漠。北土之人则谓‘土’为‘拓’,谓‘后代’为‘跋’,故以“拓跋”为姓,称拓跋氏,鲜卑拓跋,意即西伯和黄帝土德的后代。” “少兄你太能编了。” “胡说,这是太史公和房玄龄写在史书里的,当代儒者,谁敢认为他们写得不对,嫌我刀不快吗?” 呼延庚心想:“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我读过的玄幻与西幻又何止万卷。” 邱穆陵仲廉问道:“匈奴鲜卑都是黄帝之后,五胡这一节就解释得通了。但大漠部族层出不穷,信仰也各异,又如何解释?” 呼延庚道:“乐平说过,大漠部族,不管他们自己怎么叫,顺我者鲜卑,逆我者蠕蠕,至于信仰……”他又拿出一张纸来:“仲廉你看,这是老子化胡说的记录。” “老君传道于阗,西域八十一国王云集受教,共有九十六种外道。而西汉建昭三年,陈汤灭郅支单于。匈奴余部在呼延笑的带领下继续西迁,在西域的最西端成为罗马雇佣军,呼延笑拥立屋大维为罗马之主。” “罗马?我听少兄说过,就是大秦地都城吧。” “对的,呼延笑有一子,也在罗马军中服役,他与一名叫玛利亚-玛格达雷纳的犹太少女相爱。但罗马军官不得与犹太人成婚。因此玛利亚只好称自己处女怀孕,草草嫁给一个叫做约瑟撒发那忒巴内亚的男人。” “那生出来的孩子怎样了。” “生的那个小孩叫呼延酥,按西式读法,“呼”是不发音的,故而名字变成了延苏。他出生时天上出现了异象,被三清发现了,他们断定是新一代帝君下凡修炼,便腾云驾雾来耶路撒冷,当他们走进屋内,看见婴儿和他的母亲玛利亚,遂祝福了他,指引他升入三十三天的道路,打开自己的宝匣,给他奉献了礼物,即太极图、天门钥、诛仙剑。” “此后延酥的两大门徒,圣彼得的塑像拿着太极图和天门钥,使徒保罗的塑像捧着诛仙剑。” “塑像?这些塑像少兄你见过?” “还没有,等我们以后有机会去泰西的时候,你可以核实一下。” 呼延庚继续说:“泰西祷词曰:扬尘顿首,谨办丹诚。微臣归命,俯仰三清。灭其鄙俚,敬道光辉。罗皇心喜,敬重玄龄。诚惶诚恐,稽首归依。敕修宝殿,御制庭闱。广陈供养,高挂龙旗。罗天大醮,彻夜看经。通宵秉烛,镇日香菲。一诚达上,寸敬虔归。俯求垂念,延寿长生。” 五台山,宝器和尚在不安中等待着五台山智真长老的召见。 宝器和尚本是游方僧人,善医术。鲁达从太原突围后负伤逃到五台山,为五台山的僧人所救,宝器和尚帮助鲁达康复后,鲁达拜智真长老为师兄,法名智深。宝器和尚随鲁智深下山,救援汾州。 他本在呼延庚军中作随军医官,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战后便救治伤员,号称“杀一人,救一人,不欠阎王一条命。” 这一次呼延庚派人联络五台山,鲁智深抽身不得,他便毛遂自荐而来。 此次带了呼延庚的书信,来拜见智真长老,是宝器和尚在呼延庚麾下首次单独承担一项任务。 “使者可以进去了,祭酒在大堂相候。”前去通报的五台山文殊院的之客僧,不一时就出来了。宝器和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静了静自己混乱的心思,走了进去。 空荡荡的大堂之中,只有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僧人,还有一个年轻和尚站在身边,大约是师徒。 宝器和尚行了一个大礼,口中说道:“河朔四镇都统制呼延庚命我前来拜见大师。” 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八节 智真长老 “金国已派使者来,要封我师父为国师,河北之地,已失大半,都统制又如何。” 年轻和尚看到宝器和尚将都统制拿出来吓人,忍不住冷言相讥。 “五台山丛林众多,在河东河北广有信众,长老一呼信众百应。但若是成了索虏的国师,智真长老这几十年的修为,五台山五百年的声誉,岂不毁于一旦。吾不信长老如此不智。” “明安不得无礼,”智真长老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道:“宝器下山之后,在凡尘中修炼一番,嘴皮子变厉害了。金国的招揽,吾自然不会理会。否则寒了信众的心思。”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清朗,接着说道:“宝器此来,是又要劝说五台山的僧众下山与索虏作战吗?前次呼将军前来,带去三百弟子,老纳听闻已经折损过半。我五台僧众虽有拳拳之心,但也经不住这般消耗。” 宝器和尚一声哀叹,终于来了。五台山如何反应,只有看凭借自己的一张嘴巴了。手中摸了摸呼延庚送来的书信,递给旁边的明安。 明安和尚哼了一声,转手递给了智真长老。智真长老看了一眼并没有打开书信,而是等着宝器和尚的回答。 “索虏入寇,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为索虏所杀,冻死饿死,不计其数。又岂止三百人?两河豪杰,只盼以自己一条性命,换得百姓十条性命,慷慨赴义,前赴后继。又岂止三百条性命。” 他干着嗓子,按照自己了解的智真长老的性子,激将道:“为了五台山三百位高僧的性命,便不理会时间千百万百姓的性命,这便是大师的慈悲吗?” 智真长老没有说话,明安和尚却怒道:“我师傅最善医术,曾为五台百姓驱除瘟疫,普渡众生,焉能受尔讥讽。” 智真长老伸手拦住弟子,说道:“呼将军让尔来,是想要多少僧兵?” “一个僧兵也不要也,只为光大我佛。” “宝器,如何光大我佛?” “自浮屠北传以来,虽丛林遍布,但终不为朝廷认可。小的事情不说,光是天子之威,便有三武灭佛。何况浮屠还分作许多派别。长老虽是宗师,也受百姓爱戴,却非天下丛林的领袖,光是五台山上十九座丛林,恐怕便有不同的几派。” 宝器和尚抬头看了一眼智真长老,长老眯着眼睛,目光森森。宝器和尚一惊,接着道“故我家将军,欲将天下教派,化元混一,特请长老前往河间,共襄盛举。” “天下教派,化元混一。呼将军好大的口气呀。我且问你,佛家讲为来世修功业,儒者说当入世,重在当世。这便如何化元混一。” 宝器和尚当了这么久的游方僧人,知道单凭口齿辩难,自己绝非这老僧的对手,也根本不可能说服这老僧,自己只能守定一条信念,不被这老僧说得理屈词穷已经是胜利。 “入世救民,就是最大的功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长老你说是也不是。”智真长老笑而不语,取过呼延庚的信看了起来。 “你家将军让我去河间,帮助修订教义,还可与道家的高人辩难?” 呼延庚请公孙胜修订教义,自然不是要把教义的解释权交给公孙胜。请智真去,也不是全按照智真的说法去修改教义,重在互相辩难。 呼延庚编写些口号,记录些七大洲四大洋的常识,他能够胜任,但要用佛教徒熟悉的语言,引导他们信奉伏羲女娲,却超出了呼延庚的知识储备。 故而呼延庚要找一个擅长辩难,而且与道教龙虎山派不对付的,来和公孙胜打擂台。 在他们辩难的过程中,呼延庚让东海书社的士子们摘取对自己有利的只言片语,按照自己的理解裁减组织,修改后放到教义的正文中去,用支持他的说法的文字,来吸引相对应的信徒。 这样出来的文字,一方面高深莫测,可以由着呼延庚解释,另一方面自相矛盾,用来对付各个教派的顽固派。 呼延庚给智真长老的信,就是大致阐明了伏羲女娲的教义,如果智真长老认为这些他可以妥协,宝器和尚就带他到河间去。如果智真长老不知变通,宝器和尚得到的命令是:放弃。 智真长老又重新读了一遍呼延庚的信,闭目沉思。 宝器和尚紧张的望着长老。 半晌,智真长老说道:“此开宗立派之事也,若能成功,老纳……”他没有说下去,而是笑了笑,“这么大把年纪,还是参不透功名二字,老纳就随你走一遭。” 十一月的风吹过张宪身躯,微微中一股潮湿的味道。看着身边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张宪至今也有些不信这便是呼延庚手下的赫赫有名的第一骑将。高宠的名声,已经隐隐压过歩鹿孤乐平了。毕竟是郡王之后。 高宠拿起手中的一块烤肉,扔给张宪,自己手中拿起一块,呵呵笑道:“本来我等想诱歼附近的一股骑兵,却不想被你破坏。” “我等要护送张招抚前往沧州,确实不该节外生枝。”张宪是张所得亲儿子,但在高宠面前,他一本正经的用官位称呼自己的父亲,以示护送张所这件事是呼延庚的命令,而非张宪的私事。 张宪和高宠奉呼延庚命令,到河北西路接应张所。本来很顺利的找到张所,可张所却不愿走。“若吾离去,河北西路生民若何。” 现在呼延庚全占了河北东路,便传令给张宪和高宠,让他们协助张所,将张所招抚的流民和义军引向河北东路。 “河北西路流民百万,呼将军有真么多粮食吗?”张所问道。 高宠道:“眼下是没有,但总比都窝在河北西路挨饿好。呼将主说,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关键是把人先保住。” 有了这句话,张所同意将流民引往河北东路。 但金兵占据了大名,西路的流民要往东路去,就只能走赵州——深州这条线。 夜色已经开始降临在在河北大地。前面再有几十里,就是平棘了。高宠骑在马上出神的看着前面旁边的荒草从中两个搂抱着的数骨嶙峋的人。队伍绕开仿佛末世交缠的鸳鸯,依然向前行进。 荒野之中,早已经寻不到一路可以行走的道路,只有那深深压入土地的车辙,显示着这里曾经的繁华。 流民太多了,根本不可能按照张所所想,聚集到一处,由他带领着向河北东路迁移。而只能广为传讯,让流民们自发向河北东路去。 赵州的各个县城,仍由宋军占领,但县城之外的地方,大队的金兵自由活动。赵州已经成为金兵的控制区域。完颜讹里朵占领的赵州冀州深州全部郊野,屯军四万,将河北中部牢牢的抓在自己的利爪之下。 放出的侦骑快速的掠过正在平稳前进的队伍。“嗒嗒”的马蹄声打破了行军之中压抑的沉默,一阵阵马的嘶鸣声,所有的人马的步伐,都紧紧的加快了起来。 “报统领,侧面十里处有五百人的金兵骑兵,正在向这里赶来。”侦骑的背上斜插这一只折断的长箭,身下的马上也插了几只。恐怕是遇到了对方的侦骑。 侦骑将马身上的箭随手拔出,然后向着高宠说道:“还有几个兄弟,试图引开他们,向着后面跑开。” 高宠点了一下头,左手拍了拍侦骑的肩膀,右手将那只箭拔了下来,长箭入肉并不是很深,但带起的血肉溅的四周都是。亲兵撕下一条布来,将侦骑的伤口粗略的包扎了一下。 高宠眉头一皱,问道:“你说发现他们之时,他们不是在劫掠流民,而是正在朝我们而来?” “是!”因为疼痛,侦骑的声音之中一阵阵颤抖。 “哒哒”队伍的前方,急速的马蹄声再次出现,一个身上带着鲜血的侦骑出现在众人面前。高宠看了一眼身边的张宪,他明白了,金兵是向着他们来的。 策马向前,高宠长声喝道,“全军,准备接敌!” 背嵬军的少数几个人紧紧的聚拢在张所和张宪的周围。而两百名骑兵跟随高宠布成箭形队列。 枯燥的马蹄声中,骑兵的队列正在迅速的变化,一个冲锋的阵型逐渐出现在张宪面前。所有的马匹并没有开始加速,而是有条不紊的向前缓慢的行进。一列新的侦骑从队伍两侧向前奔了过去。 这种爆发前的沉默,虽然只有仅仅的半个时辰,但却让张宪感觉到一阵阵压抑。 一面黄旗,在马队的前方摇动了几下,大地忽然振动了起来,接着便是震天的咆哮。 高宠将自己的银枪一招:“随吾来。”所有的背嵬军骑兵一声咆哮,跟随在高宠的后面,手中的弓已经开始张满。 张宪一阵热血冲动,不顾身边的亲兵的阻挡,纵马向着队伍之中跑了过去。他抽出长剑,高声呼喝道:“死战~” “死战~”一个小队的背嵬军迅速的响应着,策动着马匹,将他保护了起来。 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零九节 过赵 前面的围截的金兵卷起的烟尘,正在迅速的席卷而来。 “嗖嗖”金兵手中的弓箭席卷而来。背嵬军手中的箭只也瞬间释放,天色突然一暗,宋军士兵用左臂上的小盾护住要害。不时有受伤的士卒摔落在地上,幸好宋军的队形散得很开,没有踩到自己人。 两军瞬间接近,第二波金兵的箭雨又落了下来。背嵬军一声呐喊,前面的迅速的抛出破甲锥,后面的持续用弓箭还击。 高宠身着瘊子甲,几只长箭劈过了小盾,插在了他的马身上。战马吃疼之下,疯了一样向前奔跑。他放下弓,右手从马上拿起了一支长矛。一声呐喊,骑兵前面如林的长矛长长的平端了起来。背嵬军骑兵,生生的冲入了金兵的骑兵队列之中。 两军轰然相撞,金兵疯狂的勒马躲避悍不畏死的宋军。高宠的长矛,狠狠的贯入了前面一个金兵的躯体,不等高宠动作,便再次贯入另外一个金兵的身体之中。两个金兵长声的惨叫着,长矛一沉,矛尖撞在地上,木杆断成几截断裂,脚下一阵爆裂之声。 高宠扔掉手中的矛杆尾巴,从得胜钩上摘下自己的亮银枪,枪花一展,在金兵阵中走了个来回,不愧他高一枪的名号,每一枪,都把一个敌人挑下马来。 高宠的长枪狠狠的插入正在一个正向他策马扑过来的金兵,还未把银枪拔出来,又一名金兵又到。 金兵一刀砍过来,得意的神情在他的脸上未落,瞬间就变成了煞白,高宠戴着铁手套的右手已经抓住了他的刀刃,右手往后一拉,居然将这金兵拖下马来。高宠左手枪已经,枪钻向右一挥,将这金兵砸死。 一阵阵咆哮声从四面传出。眼前猛的一亮,他们从金兵之中穿了过来。“回马”,高宠打马转头,继续大喝到:“随我来。” 沿着冲口的缺口,冲出的背嵬军再次回马,沿着缺口猛然冲了过去。高宠当头,无人可挡,缺口瞬间扩大了起来,几十名被截断的背嵬军再次聚集。被分成两半的金兵再也无力维持,更无法抵挡高宠,似乎高宠一枪一个,能把他们杀光。 一个金兵大喊一声,向着战场外围冲了出去。金兵终于溃逃了。 “弓箭,阻击~”高宠亲兵的下令声再次长长的响起。长箭再次成为了战场主角,但是这一次的攻守双方已经调换过来。 张宪带着亲兵,冲到了高宠的身边。他武艺高强,方才在乱军之中,也斩首数级。 太阳已经西下,背嵬军的队列正在急速的向着平棘方向前进。 “张少君,保护张招抚先走吧。”匆匆的越过一个小树林的旁边,高宠对张宪说道:“看来索虏知道我们这里有大人物。少君快些护送老爷子去平棘吧。” 说完高宠回身看了一下金兵,勒住马匹,他身边的一都骑兵也随即停住了马匹,不待惊愕的张宪出声,呼啸一声,就带着两个小队向着尾随而来的金兵冲了过去。 张宪一声大骂,圈马回身,追了过去,“传招抚使号令,全军前往平棘,若有不从,军法从事!”张宪用手中的马鞭向那个高宠狠狠的抽了过去。 高宠一闪,将鞭子抓在手上,喊道:“张招抚,河北黎庶之望。请招抚亲望平棘,调姚友仲出城,保护平民前往河北东路。” 张宪狠狠的盯着高宠,高宠毫不躲闪,呵呵笑了一声,随即厉声说道:“张宪听令,护送张招抚前往平棘,沿途不得停顿。”真的计较起来,高宠是牵牛都尉,六品官,张宪不过是白身。 不待张宪反应过来,一声呼啸,两高宠带着队伍队伍两侧犹如溪流一般向着两侧的荒木丛中流了出去。张宪回头看了看有些昏暗的天空,狠狠的在抽打着坐下的马匹。战马吃力的向前奔跑过去。 再向前走了两里,一阵阵惊叫声传了过来,已经快黑的荒野之中突兀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阵列,正在吞噬着天空中微弱的余晖。 阵列大约有不足千人,站在哪里,虽然没有一支箭只射出,但是前路被堵的情形,让张宪众人的眼睛之中已经出现了绝望。看着胯下透支了力气的马匹,所有的人都勒停勒马匹,拿出了弓箭。 沉默之中,一个火把在背嵬军的战旗被点燃了起来,对方阵列前面一声欢呼,几匹快马从奔了出来,接着本方的军士一阵欢呼。 援军,平棘的援军。张宪拉起胯下的疲马,沿着欢呼声奔了过来,一个火把已经在对方的阵列之中点燃了起来,一个青年将领正勒马站在火把的旁边,威武之气充盈于身,旗帜在火把的光亮之中若隐若现,一个“姚”字正飘扬在暮色之中。 看到有人从背嵬军队列中奔驰而出,青年将领也呼啸一声,纵马了奔了过来,看到张宪,微微有些意外,口中哈哈笑道:“高一枪,果然名不虚传,一百来人就横行无忌。” 张宪也不待解释,口中急切的说道:“此刻不忙寒暄,还有千余金兵跟在我军后面,高宠只带了百人阻敌,姚将军速速派军接应。” 听到金兵跟在后面,青年将领纵马到明灭之间的阵列前高声喝道:“友军身后有千余金贼,谁与我姚友仲取其头颅?” 回身圈马,手中长矛高高的扬起,“众军听令,绕过友军,与我一同破贼。” 一阵呐喊,八百余人猛然的动的起来,姚友仲一马当先,向着张宪的来路冲了下去。奔腾的声音卷起了已经疲惫不堪的背嵬军,众人一声欢呼,催动着疲惫不堪的马匹,向着已经突破了阻击的金兵冲了过去。 援军犹如一支利箭一样瞬间破入了尾随而来的金兵,姚友仲站在攻击的潮头之上犹如一个与海浪搏击的弄潮儿。沿着他的方向,金兵被瞬间劈成了两半,两侧的金兵无人敢挡其锋芒,犹如被夺了心魄般的纷纷走避。 跟随的众人一阵欢呼,向着走避不及的金兵纷纷的攻了过去,不一时,尾随的千余金兵便已经开始崩溃,那面“姚”字大旗,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下,染成了血红。姚友仲站在旗帜下面,宛如战神。 这时,就在他的对面,正在逃跑的金兵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纷纷向两侧逃窜,待金兵散开,只见高宠一马当先,率领数十骑迎面杀来。 戌时,战斗才告一段落,众人回到城里。 此刻,平棘赵州州衙,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坐在上首,他的儿子张宪坐在一侧,姚友仲和高宠分边而坐,姚友仲麾下其余的将领散座在堂下。 众人先询问赵州外部情形。赵州境内各个县城虽未被围死,但金兵肆掠,一直没有正规的信使到平棘来,倒是谣言纷纷。 姚友仲所部想要弄清楚冀东呼延庚的具体情况。 当众人听到呼延庚救大名,攻雄州两战,虽胜犹败,徒劳无功的时候,众人一阵叹息。 看众人交谈得差不多了,张所在堂上说道:“本抚欲调遣赵将军麾下,护送流民,前往河北东路。” “张招抚,非是末将不听将令,只是赵、深、冀三州,俨然一体,说来惭愧,三州实际上已被完颜讹里朵占领。我姚友仲麾下五千人,可战之兵不过两千。完颜讹里朵部下三四万人,若非依托城池,吾早已全军覆没。” “可是北面真定失守,南面大名失守,赵州已经失去阻断河北的作用,最多是让金贼不便运粮罢了。” 张宪说得客气,实际上,姚友仲连阻断金军运粮也做不到了。目前他麾下的主力大部在平棘,其他几座县城,不过是虚插旗帜,金兵一个谋克就可以拿下。 张所伸手向下挥了挥,阻止儿子继续揭短。对姚友仲说道:“若是困守平棘,终究难以攻破完颜讹里朵之围。不若保护百姓去冀东。” “招抚,非是姚友仲不愿护送百姓。听招抚所言,河北西路流民五十万,我麾下把平棘的民壮都算上,不过七千人,如何护得流民周全?” 张宪道:“流民五十万,迤逦数百里,如何能护住头尾?我等当以辅兵帮助流民迁移,而以主力不断牵制金兵,不让他们骚扰流民即可。” “小将军所言,也是一个办法,只是兵力差距太大,如何引诱、牵制金兵呢?” “仅靠赵州兵不够,还需调深州吴镇府一同行动。” “这么说,是我和吴革协同作战了。” “正是,不仅如此,还需河间出兵支援。” “眼下和河间之间,金贼肆掠,如何通知河间策应呢?” 高宠腾的站起来:“末将不才,愿去深州和河间送信。” 招抚使下了命令,高宠又愿意去联络最强大的友军,姚友仲推脱不得,只得领命。 张所问:“要深州与河间配合,景仁,你把心中所想写清楚,交给高宠带回去。高宠,沿路金兵肆掠,你把背嵬军带回去吧。” “背嵬军自当留下,保护招抚,请张宪代我指挥,末将一个人,一杆枪,杀回河间去。” 求收藏、求宣传、求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节 偷闲 清晨,风吹起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丝冷意。一群小孩子正在咿咿呀呀的念着书本。被读书声吵闹的呼延庚刚刚走到院子之中,便看到高鹭在一面用墨汁涂黑的盾牌上,用一些颜料在上面写着字。 孩子们口中一边不知所云的读着,一边在下面的沙盘之上写着字。高鹭的几个使女站在一旁,不停的巡视着课堂,看到有人打瞌睡,便狠狠的抽了过去。 孩子们见到呼延庚出来,尊尊敬敬的站起来,向着呼延庚躬身行礼。呼延庚一摆手,有些惊异的向高鹭问道:“怎么这些孩子突然如此乖了?” 他平常没有什么排场,而这些孤儿也从来没有受到过礼仪之类的训练,经常看到他过来,一把鼻涕,一把口水,让他十分狼狈。 两人走到没人的僻静角落。 “孩子们正在长大,你或许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来了。”高鹭幽幽说道。 “呵呵,”呼延庚干笑两声,说道:“这几日公事繁忙,我无暇分身。这幼子营,本是折月岚当管,你怎么跑到这给她帮忙了?” “我还是鸾阁的长史呢。” “那倒是,你以后是不是专心做鸾阁的文书,女儿家打打杀杀,终究是有些不便。”说着体贴的话,呼延庚的手便向高鹭。 “女儿身又有什么不便,高姐姐是将门世家,不说力气,我看她的枪法比你好多了。”路眉从一边钻出来。 呼延庚一皱眉,不理会她,只是看着高鹭,说道:“算了,此事等到以后再说,这两日你以轩辕道名义赈济流民,不知众人对新道反应如何?” 高鹭脸上出现一丝恼怒的神情,也不回呼延庚的话来,只是转头看着那群小不点。几个大一点的小不点口中咿咿呀呀的唱着什么,呼延庚仔细一听,却是一首儿歌。 “金兵掳河北,生死离家园。沧州振戈起,道尊降人间。真人庇妇孺,苦战金兵远。更有白衣女,赈民于饥寒。生死两相依,沙场两手牵” 这是儿歌?这是情歌才对。他看了一眼恼怒的高鹭,再看了一眼正再旁边偷笑的路眉,心中突然恍然大悟,这首儿歌肯定是有心人编了之后,传播出去的,眼下这些正在唱儿歌的小不点,便是这个事件的主角之一。 呼延庚笑了一笑,向着高鹭走了过去。高鹭方才听到儿歌之后脸色便一阵醋意,如今听到呼延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却突然满脸恼怒:“白衣女又不是我,代你领兵的是谁呀?你找她去吧。”说完甩手而去。 只有折月岚曾代替呼延庚守沧州,那歌中唱的是折月岚了?难怪高鹭恼怒呀。 “路眉!”呼延庚心下也十分郁闷,厉声叫路眉过来。他转头向路眉看去,只看见路眉一脸的绯红,目光迷离,仿佛正在神游天外。 “路眉~”呼延庚又喊了一声,看到路眉依然身游天外,只好走进几步把路眉一拉。 “干什么?将军自重。” 呼延庚这才又说道:“方才那个儿歌是你编的?为何不编一些宣扬轩辕道的,却编成了情歌?” “哪里是情歌了?”路眉吞吞吐吐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折姐姐为你解了后顾之忧,还不该传颂一番,感谢一下她。” “那为何让这些孩子在高鹭面前唱。高鹭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你不要折姐姐了?” 一句话问得呼延庚语塞。 路眉洋洋得意:“将军,不是我说你,折姐姐、高姐姐都出身将门,你这么好色,她们以后要是打起来,你帮哪边?” 见到难住了呼延庚,路眉如同一个胜利者,叉起腰,笑吟吟的望着呼延庚:“你这都没想好,会被姐姐们分尸吧。” 呼延庚自从雄州回来,一直在忙着攻杀张益谦以及善后,张婵有怀了孕,今天和高鹭的亲近的机会又被路眉打断,此时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 他一把抓住路眉,将她推到角落里:“我哪边也不帮,我告诉你怎么安抚她们。” 呼延庚将路眉面朝墙壁,在背后用左手把她按在墙上,让她动弹不得,右手伸进路眉的裙子里,将她的裤子拉了下来。 “将军,饶了我吧。”路眉一声哀鸣。 这声哀求一面让呼延庚更兴奋,另一面去让他心软了。他靠在路眉背上:“我可以饶了你,可我憋着火,怎么办?” “将军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将军答应留我清白的。” “好,那你站着别动,我在你身上泄个火。” “孩子们在外面呢?” “那你小声点,可别让他们听见了。” 呼延庚的左手又紧扣住了路眉。从她的短袄探入,拨开她的肚兜,扣住在路眉裸露的纤细柳腰,滚烫的掌心紧贴路眉赤裸的雪肤,指尖几乎已经触到了路眉的胸部。 呼延庚的身体同时再次从背后贴压住路眉的背部,路眉立刻感觉到一个坚硬灼热的东西,强硬地顶上自己的双腿后方,并探索着向里。 路眉几乎要叫出来,可是想到一群小孩子就在不远处,自己竟然叫不出声音。 遇如此猛烈的袭击,路眉全身的机能好象都停滞了。她感到自己的襦裙后半扇已经被撩起,而裤子已经被解下。坚挺灼热的尖端,已经顶了进来。呼延庚的小腹,已经紧紧地从后面压在路眉丰盈肉感的背后。 像一把滚烫的火钳,路眉感觉自己要被烫化了。 “夹紧。”呼延庚命令她。 路眉浑身一抖,条件反射般双腿绷直,夹紧了。她感到呼延庚的动作带来一阵阵火热的波浪,仿佛一股电流串过背部,路眉拼命地掂起脚尖,差一点叫出声来。双腿用力蹬了蹬,突然全身瘫软,靠在呼延庚身上。 “你认命了?”呼延庚在她耳边轻轻说。 路眉半闭着眼,不理他。 呼延庚把她的头扭过来,好好的吻了吻她,路眉没有抗拒。 “你知道了吧,我就这么让她们开心就好了。” 路眉还是不做声,呼延庚也沉默下来,尽兴而罢。随后帮她穿好衣服,路眉低着头,一动不动。 “好好跟着三娘子,到时候,你和她一块过门。” “嗯。”路眉轻声答应了。 一匹快马向着城门快速的驰来,骑士全身伏在马上,即便是在城墙之上,也能够看到那插在人与马身上的长箭。 两匹快马从城门冲出迎接上去,一个人拉住受伤的战马,另外一人将受伤的骑士接在怀中,急匆匆的向着城内驰去。不一会时间,几个人从河间府衙之中匆忙的冲出,翻身上马。 营帐内各个统领校尉黑压压在一侧肃立,看到呼延庚到来,众人正要弯身行礼,呼延庚摆了摆手,急促说道:“是高宠消息么?” “将主,并非高统领的消息,而是完颜讹里朵的消息。” “完颜讹里朵?他意图攻我河间?” “将主,完颜讹里朵并非攻我河间,但其先锋已经在我冀州与河间之间扫荡,河间以西的村寨已经几被屠尽,他是要阻断河北东西两路的联系。” “金兵有多少人?” “侦骑接连遇到几股金兵,每一股约有百余人。还有一些其他契丹部族兵,只是话没有说完,就昏了过去。” 呼延庚站在上首,看着下面的诸将的脸上的种种表情。他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焦躁的心压了下去,看了看一旁的邱穆陵仲廉,问道:“仲廉怎么看?” “乐平攻取奉圣州,断了金兵粮草。金贼着急了,进攻我横海又没有准备好,故而准备扫荡西路,以为报复。” “我军应该如何应对?” “若是我当整军出发,借机歼灭完颜讹里朵的主力兵团,莫要让金兵在河北生下根来。” “张运使怎么看?”他向着张彦橘问去。张彦橘以转运副使署理安抚使,已经是河北东路第一文官。 “将军只需固守河间即可。金兵恐怕是屠杀小寨立威,以杀戮来瓦解我等抵抗之心。河北西路已然无用,我等当尽快将西路百姓撤往东路。” “高鹭,传令各处,小心戒备,若有金兵踪迹,快速上报河间。附近豪强需相互援助,若有坐视者,呼延庚将带领河间沧州军力以讨还公道。”呼延庚终于拿定了主意,下令道。 “郝思文,传令所有骑兵出城,探查西路金兵状况,不可缠战。” “折月岚,行文霸州、莫州等与金兵接触前线,小心戒备,小心金人奸细。” 看着众人从营帐中走了出去,呼延庚也走出营帐。在他前面,邱穆陵仲廉正在看着天空,天空晴朗,有几丝云彩漂浮在蔚蓝的天空之上。邱穆陵仲廉微微叹气道,“快下雪了。” “不错,快下雪了。”呼延庚惊喜道。 “将主,下雪不知有何可喜之处?金人较我之战士耐寒。” “嗯,仲廉所言极是,金人较我之士卒耐寒,因而需要早做准备。”呼延庚沉吟了一会,传令:“派人到塘沽去找赵正云,各色冬装都备齐了。仲廉,我告诉你,下雪这一天时都站在我们一边” “少兄有何办法?莫非向伏羲女娲祷告?这就是少兄所说的神学吧。” “下雪天,胜利属于要吃饱穿暖的一方,这不是神学,这是科学。” 求收藏、求订阅、求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一节 缺点 “木棉冬衣三万件,只能供应军队,平民一件没有,这就是从福建引入木棉布一年来的成果吗?” 宋代北方本不种棉,呼延庚占领沧州以后,和福建泉州知府呼延庆认了同宗,福建出产木棉,呼延庚便想尽办法,从福建换来木棉布,缝制成夹衣。 但河北一直在打仗,各类出产都要储备起来,能够拿到福建去换木棉布的物资极少,铜钱也另有更重要的用处。因此虽然准备了一年多,夹衣也仅仅能够供给军队。 “先派人去福建、海南打探,寻得擅长种棉,织布的能人,再派人去学习,明年的纺织公会中,一定要增加棉布这一项。” 折月岚微微点首答应,而高鹭则提笔记下了。呼延庚看着她们两人,在想是否要称呼她们蜜思汉弗莱和蜜思伯纳。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运行,鸾阁除了引导女性有组织的出来工作,还演变成了一个成型的,脱离于朝廷的秘书机构,折月岚相当于是秘书长,而高鹭则是呼延庚的责任秘书。 众人商议完毕,邱穆陵仲廉站起身来,向堂外走去,听见折月岚对呼延庚说:“路眉是吾的亲兵,并非奴婢,将军休得调戏她。” 呼延庚讪讪的回答,邱穆陵仲廉没听清楚,倒是听见高鹭“哼”的一声,越过自己,率先走出大堂。 邱穆陵仲廉等了一会,待折月岚也离去后,才转身对呼延庚说道:“将主,末将有谏言。”他一般称呼延庚为少兄,现在称将主,就是纯粹的下属对上级的姿态。 “仲廉,什么事这么客气?” “眼下河北地界,集聚了完颜达懒、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三大虏酋,虏兵不下十万,完颜粘罕进占洛阳,随时可能袭去汴梁,此时可谓危机重重,将军切莫因妇人女子分心呀。” 呼延庚听到这话,心中一愣,对于这种连私人生活都要管的兄弟,他有一丝不耐烦,说道:“不是给你们三人都发了帝姬吗?也不曾在妇人事上忘记你们,仲廉何必多话。” “将主慎言,若将主拿好色恶行与我等娶妻相提并论,仲廉立刻回去休妻,请将主今后也不要再猎色了。” 看到邱穆陵仲廉发脾气,呼延庚也不由得大怒:“你!难道我一丝闲暇都不能有?人若连子女也不爱惜,岂能爱惜他人?口中煌煌大言,谁肯相信?” “将军,好色必误事,”邱穆陵仲廉丝毫不肯退让。“嫂嫂端庄贤良,重臣之后,为将主良配,足以让将士心服。然将主若是左拥右抱,沾花惹草,让将士看在眼中,做何感想?” 呼延庚稍稍冷静了些,笑道:“仲廉,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金无赤足,人无完人。” “将主何意?” “一个人不可能完美,不是有这样的缺点,就是有那样的不足。”呼延庚正色道,“不错,我是好色。但如果我没有好色这个缺点,那么也会有别的缺点,比如不会打仗,比如没有仁心,比如视百姓如草芥。” 见邱穆陵仲廉没反应过来,呼延庚趁热打铁:“你是要一个不好女色,却逢战必败,滥用民力,屠戮百姓的将军,还是要一个虽然有点花花,但是用于作战,爱惜民力,施行仁义的将主?” “这怎么说得通呢,然道施行仁义就一定要好女色?孟子……” “别说孟子,他不是武将,也不是实际做事的官员。不带兵的就不用说了,地位比我低的也不用讲。” “将主,女色迷惑心智,打败仗是迟早的事,三国时袁绍父子,皆好女色……” “他们输给了曹操,若论好色,曹操犹胜之。可见越好色,越能打。” “曹操终有赤壁之败。” “他输给了孙权还是周瑜,孙权无义,周瑜不仁,何况孙权有吴娃……” “那定军山之败呢?先主正是以仁义号召天下英雄。” “甘夫人、糜夫人、孙夫人,据说甘夫人通体如白玉……” “好吧。李卫公。为将六德,他都做到了。” “他连勾引人家歌伎的事情都能做出来,还说不好色?”呼延庚成功的歪曲了话题。 邱穆陵仲廉又举了几个例子,都被呼延庚成功的化解了,最后,呼延庚说:“仲廉放心,哥哥我保证,一不强抢民女,二不坏人婚姻,三不耽误大事。”这样将邱穆陵仲廉送了出去。 转头回来,呼延庚暗暗庆幸:“幸好岳鹏举地位还在我之下,仲廉不拿他与我相比。” 这时,千里之外,步鹿孤乐平坐在马鞍上,恍恍惚惚的想:“这次抓到的这个女孩儿,该怎么处置?” 突然,身后传来马蹄声,歩鹿孤乐平马上清醒过来,脑袋微微一偏,发现身后,合不勒等几名部族领袖追了过来。 这几人被亲兵拦住后,歩鹿孤乐平调转马头,向他们迎过去。 合不勒、俺巴孩、赛因蒙兀三兄弟,还有塔塔尔、蔑儿乞、克列亦惕、乃蛮等部的首领都在。率领着契丹部的刘敌烈道:“鹿镇府,此次大掠所获,已足够各部过冬,我等想就此告辞,不随镇府回关内了。省得风俗不同,给镇府添些麻烦。” 步鹿孤乐平心想:此次先下金界堡,后入咸平,大掠沈州,火烧辽阳,还怕你们不满意?不过此次尔等诸部也与金贼结下了深仇,再也化解不开,分化草原诸部的目的基本达到,带你们去关内反而麻烦,就此告辞也好。 他跳下马来,命人取来一罐酒,用酒盅斟满了,与诸人喝酒告别。刘敌烈、合不勒三兄弟都喝过后,塔塔尔部的首领塔因也上来喝过酒,说道:“鹿将军,你说朋友是鲜卑,敌人是蠕蠕,那汉人是什么呀,是高于鲜卑,还是低于鲜卑呀。” 歩鹿孤乐平听完了通译的解释,笑道:“汉人,那是赵家人的事,尔等不必问。” 塔因还在喋喋不休,刘敌烈走过来,一边拉着塔因离开,一面对通译说:“这些话不必翻了。”他这话是用汉语说的。 这倒惹动了歩鹿孤乐平,他问通译:“方才塔因说的什么?” 通译道:“他就问赵家人是什么意思?” 歩鹿孤乐平疑惑:“这样的话有什么不可以翻译的呢?”他反复追问通译,也没追问出来。 步鹿孤乐平心想:“有可能塔因说了不恭不敬的话,但更大可能,是刘敌烈故意说这么一句,造成我与草原诸部的隔阂。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只好暂时放到一边。和索超带着本部骑兵向关内进发。此次随他出塞二百骑兵,只剩下几十人了。而且战利品大多分给草原诸部,部下们只留下了些方便携带的金银和口粮。 步鹿孤乐平一无所取。 他们是在沈州、辽阳掳掠之后返回的,直奔榆关。和倒马关紫荆关一样,榆关也早早废弃。他们快马奔驰,小心的越过榆关之后,昌黎,也就是平卢镇抚使治下,已经遥遥在望了。 索超放松下来,与歩鹿孤乐平并马奔驰,笑道:“镇府此次一无所取,不过抓了那个小娘子也值了。” 歩鹿孤乐平叹了口气:“烫手山芋啊,早知道让孩儿们拉去玩耍一番,再一刀杀掉,一了百了。现在知道了她的身份,真是麻烦。” “现在也可以一刀杀掉,死无对证。” 歩鹿孤乐平望了望在身后不远,包着脸部,一声不吭的身影:“女人,还是下不了手呀。难题上交,让少兄决定吧。” “多半会被将主收到床上去。”索超说完,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歩鹿孤乐平道:“这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尤其不要在部下面前说。少兄好色这毛病,自有穆将军去劝他,其他人的话,他都不会听的。劝的人多了,还怕他下不来台,恼羞成怒。” 索超撇撇嘴,道:“男人嘛,这有什么好劝的。” 众人晚间就到了昌黎城下。镇守昌黎的,正是铁达。去年与完颜胡鲁作战时,同歩鹿孤乐平见过,知道他是呼延庚最亲信的三人之一。 铁达将歩鹿孤乐平迎到城内,诸军汉都安歇下了,铁达单独与歩鹿孤乐平深谈:“鹿镇府,平州不稳呀。” “如何不稳?” “平卢镇抚副使张承言,将自己的亲信子弟都召回卢龙去了。” 张承言,前辽平州刺史张觉的从子,张觉投宋为金兵所杀,张承言靠着呼延庚的帮助重夺平州,还被宋廷封为平卢镇抚副使。呼延庚不在的情形下,他是平卢三城名义上的最高长官。 而平卢镇的实权,则掌握在平州知府赵伯臻手中,赵伯臻是张彦橘一样,是从隆德开始跟随呼延庚的。 歩鹿孤乐平往椅背上一靠:“仅仅将亲信子弟召回卢龙,不能说明什么吧。张承言若想作反,当将亲信安插进你们身边才是。” “他也得有这般本事。” “张承言为什么要作反?” “末将不知。” “那铁达,你为什么不反?你本身是燕人,从未得过我大宋的好处呀。” “可我得过呼将主的好处,我本燕地大族,合家为金人所破,只有靠了呼将主,我才从回燕地。我为什么要作反?” 求收藏、求点击、求打赏、求宣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二节 纵马公堂 卢龙,歩鹿孤乐平还没有踏入这个县城,便能够感觉到这个城市散发出来的惊惶之意。 不断的有一些骑兵,骑着马从一侧的荒野之中隆隆的掠过,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惊惶。金兵大部南下,留在燕京的只有完颜斜乜和完颜蒲鲁虎,卢龙本不该有这么大的压力 歩鹿孤乐平带着索超等人到了城下,大声叫门:“横海镇抚使,武功大夫歩鹿孤乐平路过平州,要在卢龙歇脚,速速开城。” 他这一番叫城,在卢龙县衙里引起了一阵惊慌。 “不,不能开城。”张承言的族人,一个叫张日天的年轻人叫道,“歩鹿孤乐平乃呼延庚亲信,他若看出端倪,吾等还有命乎?” 另一个叫张傲天的道:“吾等已决心自立,又何惧一个歩鹿孤乐平,他带了多少人?……原来只有几十个人,且放他入城,话不投机,斩杀了便是。” 前一萧时间,争权夺利,还在筹划着攻击昌黎、滦州的众人,此刻正在争吵着,该不该放歩鹿孤乐平入城。 “尔等小子在胡说什么?谁说我等已经决心自立了?”张承言教训着他的族人,“呼延将军送吾回到平州,于我等有大恩,我等自立还有良心吗?” 张傲天道:“阿叔,讲良心不如讲真相,真相是什么,是呼延庚是大宋的将领,现在大宋朝廷派人来联络我等,让我等拿到整个平卢镇抚司的实权。以呼应杜充安抚使。” 张承言的脸上,写面了无奈,他看了看张傲天这个侄子,朝廷的使者耿延禧到了卢龙,也不知和张傲天灌了什么米汤,这个年轻人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以为自己可以傲视老天,居然还想斩杀歩鹿孤乐平。先要断了他这念头。 “歩鹿孤乐平岂是那么容易斩杀的,此人手上独脚铜人号四十斤,至少有二十斤,有万夫不当之勇。何况他若出事,呼将主岂会不问,一个闪失,我等就成了第二个河间张益谦。” “何况,赵伯臻还在滦州,我等也掩藏不住消息。” 众人轰轰然讨论,每一个人都在诉说着自己的理由,但是每一个人都在反驳着别人。张承言看着自己全无纪律的属下,这样的部属,如何能挡横海呼延庚一击。 他又想到朝廷的使者,耿延禧。听说他的父亲耿南仲也曾经位列宰执。他带来的消息,是朝廷对呼延庚擅杀张益谦非常恼怒,要严办他。但眼下河北战局糜烂成这样,又能怎么严办呢? 张承言从首位站了起来,就要起身迎接,“先将鹿将军请进来聊聊再说。” 张日天站起来拦住自己的族叔,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若是此刻如此焦急的去见歩鹿孤乐平,只怕会让其轻视,并不利于我等卢龙众人。” 张承言沉默不语,张日天转头向着四周的张家族人和卢龙豪强高声说道:“步鹿孤将军乃闻名猛将,诸位莫要乱了阵脚,让金兵有机可趁。我先代家叔迎接将军,再与诸位相见。” 卢龙本没有什么豪强,他们本不过是些地主,今年以来,赵伯臻与河北的张彦橘一样,在平卢推动新保甲,将平卢三州的无主之地都分了,而这些地主早已将这些无主之地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对此非常愤慨,故而到张承言手下来钻营。 而张日天收受这些豪强的好处最多,故而最想代表这些豪强来说话。 张承言看了看自己最有胆气的两个侄子,一个似乎和朝廷使者勾搭上了,另一个成了豪强的代言人,其他族人庸庸碌碌,不过是想拿回前族长的基业,安享荣华富贵而已。 张承言面色不豫,挥手走入厅堂之后。 歩鹿孤乐平骑着马,在张日天的引导下向着府衙前进。一面观看着街道上纷乱的惊惶失措的行人。这些妇孺老弱,正在他们往日的首领的带领下,依靠着一片片空地,杂乱,惊惶的等待着不可知的命运。 歩鹿孤乐平心中暗叹,当初武松单刀抢城,何等英勇,何等意气风发。将卢龙交给张承言打理之后,却显得这般慌乱。即使是铁达镇守的昌黎,虽然更荒凉一些,但却比卢龙有序。 歩鹿孤乐平不禁叹了一口气。 “鹿镇府,为何叹气?”索超在一侧问道,这种在他看来平常的很,何须在意。 “卢龙不仅萧条,而且散乱如此,只怕若是金兵一来,没有几人能够存活。” “鹿镇府,卢龙不比沧州、河间等地。我看城中散落的,都是老弱,只怕青壮已被张承言收作自家私兵,或者做了豪强的私兵。” “平卢三州,看昌黎铁达的布置,应该是施行了保甲,可这卢龙……”歩鹿孤乐平自言自语。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影正从府邸之中走了出来,来人呵呵笑道:“鹿横海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 歩鹿孤乐平骑马近了,仔细一看,这人非常年轻,脸上却有一股戾气。歩鹿孤乐平干笑两声:“下官?你是什么官?张承言呢?怎不出来见我?” 歩鹿孤乐平的差遣是横海镇抚使,而张承言的差遣是平卢镇抚副使,光论差遣,歩鹿孤乐平高于张承言。但两人没有上下级隶属关系,张承言是不是出府迎接都可以。但歩鹿孤乐平从这上面挑刺,却也说得通。 见张日天被问得语塞,歩鹿孤乐平也不下马,驱马直入大堂。 “站住!守卫,拦住这些人,”张日天大声的吼叫到,歩鹿孤乐平毫不停顿,胯下鬼夜叉往前直冲。守卫听到张日天的喊声,犹豫了一下,迅速的向这一队人马包围了过来。 歩鹿孤乐平大怒:“小子敢尔?”他一喝之威,连屋顶的瓦片似乎都晃动了记下。歩鹿孤乐平和索超等人驱马直入大堂。 在大堂上坐着的诸人都惊得站起,有人呵斥:“什么人。”有人想拔刀剑。 张承言定了定神,笑道:“原来是鹿镇府,有失远迎。闻听鹿镇府率军去了塞外,却不想就这么突然返回了。” 歩鹿孤乐平端坐马上,傲然说道:“平卢是吾少兄所领的镇抚司,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说是不是呀?” 边上张傲天说道:“镇府纵马公堂,难免跋扈之讥。” “呸!”歩鹿孤乐平一口口水就吐到张傲天头上,“爷爷踏金界堡,入咸平,掠沈州,烧辽阳,每破一城,与数千金贼搏杀,尔等一个小小公堂,狐假虎威,又岂能吓住爷爷。” 张傲天道:“天使在此,你一个武夫安敢放肆。” “什么天使?”歩鹿孤乐平出塞日久,不知道河间张益谦之死,更不知道朝廷使臣已经到了卢龙。但他素来胆大,岂会被几句话吓退:“既然天使在此,为何不请出来相见。” 张傲天却哑巴了,他们还没有商量好怎么利用这个朝廷使臣,同时也不清楚耿延禧会如何应对歩鹿孤乐平,岂能让他们相见? 张承言咳嗽了一声:“鹿镇府,刚从塞外回来,先请下马歇息,然后拜见天使。” 见对方拦着不让自己见朝廷使臣,歩鹿孤乐平就更要立即见了,他问道:“天使为谁?” “龙图阁直学士,元帅府参议官耿延禧。门下侍郎耿南仲之子” 在去年耿南仲北上议和的时候,歩鹿孤乐平听呼延庚提过一句:“这一次是老爹去议和,儿子耿延禧留在东京了。”他对耿延禧有个简略的印象:此人没什么用。 现在听他说是“元帅府参议官”,那便是赵构的手下,而在歩鹿孤乐平的理解里,赵构觊觎皇位,呼延庚是站在皇帝和太后这一边的。因此此人是敌人,他到平卢来,绝非什么好事。 “速速带我去见他。” 张日天这时也进到屋子里来:“尔在公堂乱闯,视我平州无人哉?” “小子敢尔。”这下,歩鹿孤乐平真的怒了,“张承言,我问你,这平卢镇抚使还是不是我家将主,你这个副字还要不要了?”他从得胜钩上摘下独脚铜人,“尔等这班反贼,纳命来。” 他这一声呼喝,随他充入公堂的数骑都把马刀拔了出来。 张承言忙叫:“镇府勿急,吾对呼将军忠心无二。”他感觉这么说不太妥当,又补充了一句:“秉持上下之礼。”别看歩鹿孤乐平只带了六十多骑到进了卢龙,但张承言自认全城兵马也拦不住歩鹿孤乐平。 见歩鹿孤乐平稍有停顿,张承言叫道:“速去请天使与鹿镇府相见。” 耿延禧一直住在县衙的后堂,小厮跑出去,一会儿就将耿延禧请来了。耿延禧见到歩鹿孤乐平在公堂上骑着马,心中不怒反喜:“众目睽睽,呼延庚的部下骑马上公堂,那呼延庚能跋扈成什么样啊。” 他站到大堂之上,厉声喝道:“匹夫,还不下马跪接天使?” 歩鹿孤乐平扭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耿延禧:“你是天使?仪仗何在,印信何在,圣旨何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消除隐患 歩鹿孤乐平问耿延禧的仪仗、印信、圣旨,耿延禧一下子僵住了。 他只是张诚伯查访河北东路的副手,仪仗和印信都在张诚伯那里,只有圣旨中的一句“遣张悫、耿延禧赴河间,纠察不法”能够证明他的身份。而圣旨也在张诚伯手中。 在陪同张诚伯前往河间的路上,耿延禧突发奇想:平卢是呼延庚的本镇,如果能够联络平卢,让平卢的将领和文臣直接听命于朝廷,那就有釜底抽薪的作用。 他把这个想法和张诚伯讲了,张诚伯不同意:“我等代天巡查,如果沦落到要用诈术的地步,那朝廷还有威信吗?” 虽然张诚伯不支持自己,耿延禧就自行偷跑出来,到平卢实行他的计策。 他面见张承言之后,张承言对他的提议不置可否。而张傲天却野心勃勃,认为这是将呼延庚踢走,由族叔甚而是自己坐上平卢镇抚使的位置的绝佳机会。他与耿延禧往来热切。 耿延禧心中还在纠结,他本想拿出自己龙图阁直学士的印来,但立即想起呼延庚锏打王时雍的事情,这个步鹿孤乐平看起来比呼延庚还要冲动。只要印信不对,他定然诬陷自己假冒天使,万一被打死,那可就赔大了。 今天歩鹿孤乐平纵马公堂,一下子证明了三件事:凭着张家这帮私兵,挡不住呼延庚麾下一击;张承言这个副使,在呼延庚面前,什么也不是;耿延禧不顶用。 见耿延禧还僵在那里,张承言道:“耿学士是河防使张公的副手,张公已经前往河间。鹿镇府,还请下马落座。” 张承言这番话一说出来,在场众人都知道,他已经服软,至少一段时间以内,他不会再起背离呼延庚的心思。 歩鹿孤乐平哈哈一笑:“让张平州受惊了。”他跳下马来,命令索超带着骑兵们出去。随后问张承言:“我坐那里呀。” “鹿镇府,请上座。”张承言让出了自己的主位。 张傲天、张日天义愤难填,歩鹿孤乐平看也不看他们,大部走到位置前,大马金刀的坐下。这里往日就是知县坐的地方。 歩鹿孤乐平道:“给耿学士拿一个凳子来,摆在这里。”他一指自己身侧。 耿延禧趋着小碎步,走过来坐下。等众人都坐好了,歩鹿孤乐平问:“方才你们在商议什么呀。”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本在商议脱离呼延庚的事情,怎么能对歩鹿孤乐平讲。 张日天有几分机灵:“吾等正说冬天了,要到野外行猎作乐。” 此刻卢龙,歩鹿孤乐平毫无耐心说道:“张公若是想要天天作乐,为何不南下江左,与那些整日里喝酒吃散的士子清谈,河北兵火之地,若是一时不慎,便有倾覆之危,若是平卢无意听从四镇都统制的号令,攻击完颜讹里朵,本将这就告辞了,但愿没有妨碍诸位雅兴。” 张承言忙道:“都是小字辈乱说,吾等也在商议抵御金贼之事。呼将军把第一团、第二团都调走了,平卢三州没有战兵。”歩鹿孤乐平道:“没有战兵,那保甲呢?将主宰横海、平卢两地推行新保甲,已经一年有余,平卢也大约有十余万流民,只要新保甲动员,至少五万兵,怎么能说没有兵呢?” 耿延禧在一旁听着,心中一动:朝廷并未颁布新的保甲法,而呼延庚早已推行新制度,这是逾制,好有用的罪名。他不动声色,暗暗的记了一笔。 歩鹿孤乐平说着便有些按耐不住,将腰刀解下来,用刀鞘敲击着面前的案几,砰砰作响,所有豪强都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着这边。 歩鹿孤乐平高声说道:“若是有人以为,都统制在平卢留的正军少,可以借此机会,自行其是,其心可诛。横海、平卢都是朝廷土地。” 说到这里,歩鹿孤乐平朝南边拱了一拱手:“自然要听朝廷号令。呼延将军是平卢、横海、天雄、范阳四镇都统制,还是平卢镇抚使,有人蒙了心,要将平卢单划出去,张公,你答不答应?滦州郑伟、昌黎铁达答不答应?” 张承言道:“吾决不答应。” “完颜讹里朵若想攻我沧州,有些小人以为,索虏的精兵都南下河北,平卢没什么压力。可是你们想想,燕京完颜斜乜两万兵,完颜蒲鲁虎一万多兵,是张公你这几个侄子能抵挡的吗?他们现在不来,只是因为河北战局胶着,怕要南下支援,若没有都统制在河北,只怕完颜斜乜大军已到。” 燕京的金兵,才是张承言不敢与呼延庚撕破脸的根本原因。张觉是金国叛臣,他家被罚没为奴之后再叛出逃走,金国那边,无论如何是不能投降过去了。朝廷远在天边,他必须依靠横海的支持才能守住卢龙。 “鹿镇府不可如此,我等众人也是潜心谋划,并非要脱离都统制。”张承言站起来走到大堂中间回复。 张承言这样回答,让他的两个族侄暗暗着急。族叔,家主已经示弱,赵伯臻就在滦州,歩鹿孤乐平只要再用几天时间,就能将卢龙完全控制住,到时,拿回张觉基业的想法就真的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张傲天偷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耿延禧,耿延禧也正看着他,点了点头。 张傲天站起来道:“新保甲之法,在卢龙并未推行,盖保甲乡政,皆是朝廷定制,未奉朝廷命令,不敢擅改。未行保甲,便没有兵员,也就帮不了河北。若是贸然征发民力,反而惹的金贼注意。” “都统制自有妙算,尔等听命行事,便可保无虞。何况,平卢本是从金贼治下所夺,又谈何惹起金贼注意。” 张傲天又投瞟了一眼耿延禧,发现耿延禧正在微笑,胆气壮了一些,接着说道:“河北金贼十万,呼延都统制不过三四万人,杨惟忠等宿将都已经覆灭了,若是平卢参战,只怕引火上身。” “原来尔等存了这番心思。”歩鹿孤乐平大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况都统制自太原起兵,所向无敌,区区十万索虏,又何足道哉。” 歩鹿孤乐平也站起来:“俗话说,柿子捡软的捏,老虎择人而噬。待吾等在河北大捷,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完颜达懒等残兵败将返回燕京,为了找补,金贼会看上哪里呢?只怕来日相见,大堂中不知能存活几人。可怜卢龙父老,被汝等私心残害四处流落,无家可归。” 张傲天嘴唇欲动,反驳歩鹿孤乐平。 “傲天不必再说,”张承言一声大吼,喝住族侄。他上前拉着歩鹿孤乐平说道:“我知呼延将军英勇无匹,镇府深得将军信重,还望不计前嫌,回报沧州,我张承言自当率领本队,与平之会合。至于卢龙,便让于诸位豪强了。” 张傲天急道:“不可,朝廷正欲查办呼延庚,横海已成无根之木。叔父带着私兵往河北,不过与呼延庚陪葬。” 他这样一说,满座皆惊。虽然除了歩鹿孤乐平刚从塞外返回,不太清楚河间的变故,但朝廷也没有表明一定会查办呼延庚,一切都只是猜测。 但他这样一喊,就把耿延禧放在火上烤了。 歩鹿孤乐平望向耿延禧。耿延禧慌忙摆手:“非也,非也,朝廷只是让张河防查探张益谦被杀之事。” 耿延禧急于撇清自己,张傲天失去支持,自讨没趣。讪讪的退到一旁。耿延禧心中暗骂:还未到河间,便泄露了机密,竖子不相与谋。 这时,张承言对众人一拱手:“吾早就对尔等说,要追随呼将主,只有呼将主能够支持我们,守住泰宁的基业。尔等就事不听。现下还有何话说?若是不愿追随呼将主的,就请自行离去吧。” 自从来到卢龙之后,这些心中充满了裂土封候梦想的豪强,便时时的左右着张承言,让身处期间的张承言实在无法容忍。 这一次,他实在不能忍下去,虽然他不是很明白局势,但是此刻是两地合力对敌之时,若是惹恼了呼延庚,只怕到时完颜讹里朵矛头向北,呼延庚按军不动,不管横海是否能够保住,对于卢龙众人已经晚了。 这时,大堂中的张族子弟和豪强们一同拜倒:“愿听张公号令!” 有的喊:“誓死追随呼将主。” 还有人喊:“与金贼决一死战。” 歩鹿孤乐平在堂上赞叹道:“军心可用,还请张公继续在卢龙主持。卢龙不可一日无主将。卢龙一失,平卢三城没了依仗,众军无根,便要做了鸟兽散。” 他看着正在站起来的卢龙豪强,大声说道:“我听完颜讹里朵最恨反覆之人,常常屠尽其人宗族,张泰宁,还有张公两叛金国,完颜讹里朵恨尔等入骨。尔等难道想要再次投回金兵,自断宗族不成?” 在坐之中诸人,并不是没人打着投降的主意,此刻听到歩鹿孤乐平的喝声,才如同一盆冷水倒在头上,瞬间断了再次投降金兵的心思。 “若是有意为自己宗族留些血脉,就请大家言行如一,听呼将主号令。”笑容浮现在歩鹿孤乐平的脸上。面对群豪,突然厉声说道:“来呀,传令滦州,请赵知府派遣干将,在卢龙县开办新保甲。” 求收藏求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四节 巡查钦差到来 张承言看了看堂下的地主豪强们,犹犹豫豫的劝说:“眼下大敌当前……” “正是大敌当前,才能让众人心甘情愿接受新保甲改编。”步鹿孤乐平要借着金兵的压力,让卢龙的地主们接受新保甲。谁反对新保甲,就是反对收编卢龙的流民,就是破坏抗金大业。 步鹿孤乐平厉声威吓,豪强地主懦懦不敢言。步鹿孤乐平又将目光转向耿延禧:“耿学士,你说是不是呀。” 耿延禧心想:“现在不必和你争执。强推新保甲这种新制度,就是逾制。先放任你作死。待有了事实,再办你的罪。”于是他说道:“请镇府自行施为。” 连朝廷的使臣都靠不住,卢龙本地的豪强们只好暂时忍下一口气,答应推行新保甲。 步鹿孤乐平又在卢龙呆了两天,等滦州赵伯臻派人来将卢龙的新保甲建立起来,从流民中选派人员担任都保正、保正和甲头,才和耿延禧一起出发,回河间去。 而真正的巡查正使,提举河防使张悫张诚伯,已经到了河间好几天了。 由于金兵已经占领了大名,故而他从济南出发,直接到滨州,这个刚刚被龙虎山派占领后又交给呼延庚的地方。 张诚伯一路北行,一路上居然见不到济南那种遍地流民的景象,倒是遇到过好几次巡哨的骑兵。他本想轻装简行,却每每遇到这些骑兵,也不怕他的下人呵斥,只得每次都将印信拿出来,才能脱身。 而在进入沧州境内之后,张诚伯还遇到稚气未脱的童子,手持木枪,挡在要道之上,要验明路引,方能通行。 张诚伯听了下人的报告,从车上下来,问:“童子,你爷娘何在。” “是我先问汝,汝不来答我,反倒问我话,汝没有路引,是不是奸细。”这名童子对同伴说:“汝快去报告,我看住这奸细。” 张诚伯奇道:“尔等还真是查路的军汉?” 那童子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幼子营盘查奸细,沿路人等务必配合。” 张诚伯笑笑,这样的幼子营,真能拦住敌人吗? 他将自己的印信交给童子,童子不认识,其中一人跑去报告大人。 在等候的时候,张诚伯问:“要是真有奸细,他一刀杀了你们,岂不就能逃走了?” “此处岗哨遍布,若是奸细杀了我们,自有大军搜捕,给我们报仇。” 果然不一会儿,童子领了一个都头模样的人来,这人知道些规矩,口称告罪,却细细查验张诚伯的印信。 张诚伯的随从忍不住叫道:“莽夫,皇上钦赐的印信,也敢这样随意的握着?” 那个都头好似没听见这话,仍旧仔细的看这印信。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俺只是附近邑上的都保正,也分辨不出这印信的真假。只得请老先生在邑上住上一晚,待俺向上边汇报了再做计较。” 随从骂道:“堂堂侍御史,岂可让你们这些村夫留难?” 张诚伯制止了随从,跟着都保正往住的地方去。他也不上车,和这个都保正随口聊着。 他知道了这个都保正本是汴梁的厢军,在汴梁守城时加入呼延庚麾下。后来又经历了收复滨州、沧州、河间等地的一系列战斗,在最开始建立新保甲的时候,因为他有家室,故而让他在沧州附近,招揽了两百五十户流民,建立了一个都保。 在返回都保后,邑守曹正闻讯赶来,见过张诚伯。 张诚伯也没有责怪曹正,他的兴趣都被环状的聚落吸引过去了。 “每一个聚落就是一个简单的堡垒,而全邑的聚落可以形成交叉火力互相掩护。这样每个邑都有自保之力,可以坚持到官军到来。” “官军?” 曹正已经基本相信了张诚伯的身份,因此说话也非常客气:“河防相公,河北东路的兵马,分作官军和保甲兵两部分。” 张诚伯点点头,又继续问新保甲的一些情形。 第二天,曹正亲自领路,送张诚伯去河间:“河防相公,眼下金贼迫近,沿路岗哨严密,还是草民为相公带路,路上也方便一些。” 张诚伯本来打算微服私访,结果沿路不断受到盘查,现在还被曹正一路送到河间,想打探什么消息都没办法,他干脆把仪仗全打了出来,威风凛凛,大张旗鼓的从沧州到了河间。 巡查钦差到来,呼延庚做足规矩,将张诚伯迎到以前的安抚使司,随后表示自己立刻搬出去,将安抚使司让给张诚伯。 张诚伯道:“不必了,老夫是河间人,在此地有住宅,且让老夫回家看看。” 呼延庚问了下张诚伯老家的位置,叹道:“相公故宅已成齑粉矣。” 张诚伯愕然,随后才道“难怪族人两年未曾有书信来。” “相公切莫悲伤,且说下族人的情形,待末将派人寻访,不定就在城外的新邑当中” “不忙,还是先国后家吧,知府一职尚且空悬,想必知府衙门也还空着吧,老夫便住到那里去。” 呼延庚听他自称“老夫”,仔细看了看张诚伯的面相,感觉他还不到五十岁。在送张诚伯去知府衙门安歇后,呼延庚仔细回想,发现前世对张悫张诚伯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来不是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无名之辈,好对付,呼延庚想。 张诚伯晚上住在知府衙门,他一路坐车疲惫,很早就睡着了,到了半夜,随从来敲门禀告,抓住一个奸细,在相公的卧房前窥探,被抓住后口称冤枉。 张诚伯审问被抓住的人,原来他是前知府董谊的亲随。呼延庚杀董谊后,并没有遣散知府衙门的人,今天张诚伯提出这个要求也很突然,因此在衙门中伺候张诚伯的,就有董谊以前的心腹。 这个被抓住的,就是其中之一,见到朝廷钦差,就想为主人报仇。 张诚伯问什么,这人都如实回答了。 “围河间的,是呼延庚本人?” “正是,呼延庚这贼子……” “谁杀的张益谦?” “是呼延庚的手下?” “谁杀的董谊?” “也是呼延庚的手下,请老大人做主……” 一直审问到天亮,张诚伯已经大致弄清楚了张益谦之死的老龙去脉。他对被抓住这人说:“你切藏在府中,不要漏了形迹。” 其实在出发之前,张诚伯就倾向于相信,是呼延庚杀了张益谦。他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寻找证据,却没想到刚到河间,就得到了如此有力的一个人证。 他转回卧室休息, “如何处置呼延庚呢?如何将他绳之以法?” 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突然一个激灵清醒了,发觉身上全是冷汗,呼延庚在河北已经尾大不掉,绝非凭一纸诏书就能带回汴梁的。 别说自己身边没兵,就算有,又能从几万大军中带走呼延庚?而且,河北西路的杜充所部苟延残喘,而呼延庚独撑河北东路。若是带走呼延庚,导致河北东路战局糜败,那自己就成了国家罪人了。 张诚伯辗转反侧,很久才入睡,到醒来时一事午时末刻。他赶紧起身洗漱,随后来到府衙的公堂,这里已经被下人们整理好,可以作为衙门使用。 他拿出一支令签,想了想,又放回去。对自己的随从说:“给我拟一份帖子,请范阳过府一叙。”范阳,指范阳镇抚使邱穆陵仲廉。 邱穆陵仲廉应约来到,礼数周到,张诚伯十分欣慰。他先把邱穆陵仲廉好好夸赞了一番,把雄州之战,袭取奉圣州等功劳都算在邱穆陵仲廉名下。 邱穆陵仲廉不明就里,含糊的应承着。 张诚伯道:“可我看呼平卢的表章里头,范阳却功劳不彰。”他以平卢镇抚使来指代呼延庚,就把呼延庚拉到了与邱穆陵仲廉同一级别,而非上下级关系。 邱穆陵仲廉脸色如水:“雄州之战,奉圣州之战,都是四镇都统制亲自指挥,末将只是帐下一匹夫尔。何况朝廷许配仪福帝姬与我,如此深恩,末将就是战死也不能报答,不敢奢望其他的封赏了。” 张诚伯见无法挑起邱穆陵仲廉对呼延庚的怨望,便用另一种方式来打动他:“不错,老夫还未恭贺驸马都尉。仓促出行,也未准备礼物。”他喝道:“拿笔墨来。” 他当即提笔,写了一首贺诗“粉面仙郎选圣朝,偶逢秦女学吹箫。须教翡翠闻王母,妆成香车过鹊桥。”这是由唐代云阳公主出嫁时的三首贺诗化用而来。 张诚伯是元佑六年的进士,当时仅十六岁,便有神童之名。而他以书画与蔡京交际,赵佶,蔡京二人都对他的书法赞赏不已。因此张诚伯的手书不轻易送人。 邱穆陵仲廉站起谢过。虽然他不懂书画和诗词,但他知道在宋朝文武殊途的大背景下,文官肯写诗送给武臣,可算将这武臣当做文臣对待了。他心下真的有些受宠若惊。心下对张诚伯又亲近了些。 两人又聊了聊,张诚伯突然不经意问道:“张益谦到底是怎么死的?” 求收藏、求打赏、求批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六节 调查 张诚伯问“张益谦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渊作乱被呼将主击溃后,乱兵涌入河间,杀了张益谦。” “可老夫听说,是呼延庚亲自率军,攻打河间府城,入城后也是呼延庚的部下杀了张安抚。” “末将当时正在莫州前线坐镇,未亲眼见到河间战局。不过既然有人在相公面前进谗言,那不若请他与呼将主对质。” “对质?”张诚伯心中暗叹,且不说呼延庚身为定州防御使领横海团练使领并州刺史,镇抚平卢大使兼四镇都统制,如果张诚伯随便找个小民都和呼延庚对质,那首先就是乱了上下之别。 无论呼延庚会不会被定罪,他以“悖乱纲常”反咬一口,就有张诚伯好受的。 再说,就算当面对质,如果呼延庚赢了,自不必说,如果呼延庚输了,他当场振臂一呼,“朝廷冤枉功臣,大伙儿反了吧。”张诚伯能怎么办? 在另一个时空,连范琼这样的渣滓,都能对朝廷的命令置若罔闻,要杀他还得宰相作保将他骗到建康,何况现在河北独撑大局的呼延庚呢。 张诚伯对这一点早就想得明白,查清案情是一回事,如何处置呼延庚是另一回事。张诚伯微笑着:“哪有对质那么严重,老夫找机会问过呼将主便罢。” 邱穆陵仲廉告辞,张诚伯亲自送他出去,随后返回大堂坐下,随从问道:“一介武夫,老爷何必这么客气。” 张诚伯摇摇头:“非武夫矣,来,拿我的帖子,请杨拱卫来。”他早已打探清楚,除却呼延庚和邱穆陵仲廉,以及去接收棣州和滨州的张彦橘,呼延庚麾下以各位团练司马最为紧要。而在六个团练司马中,又以出身麟州杨家,身为拱卫大夫的杨可发身份最高。 杨可发也奉命前来。张诚伯客气的请他落座,先随口问些家事,慢慢的看气氛融洽了,张诚伯道:“你两位兄长都为国捐躯,杨氏可谓忠烈满门。” 杨可发的两位兄长,就是指西军白梃军统制杨可世,与泾源军骑军统制杨可胜。杨可世在燕云兵败后郁郁而终,杨可胜在金兵第一次围汴梁时,与姚平仲偷营时被俘就义。 “忠君报国,义所致也。”杨可发回答。 “好一个忠君报国。”张诚伯赞叹道,“杨门子弟,果然名不虚传。”给杨可发戴了高帽子之后,他继续说,“将军能否为我解说雄州战局。” 杨可发便捡简略的说了,尤其强调了其他几名团司马的功劳。 “既然在雄州打得这么好,为什么突然转回沧州了呢?” “都怪王渊那个杂碎,在背后捅刀子,咱们要是不回来,就连老家都丢了。” “将士们都特别生气?” “对呀,大伙都气坏了。” “因此有谣言说,是河间的张安抚主使的,你们就都来河间了,是也不是?” “是……不是?相公你问是不是,我不知道,我没有来河间,我到塘沽练兵去了。” 张诚伯眉头微皱:“明明有人见到你在城下,怎么忠义之家这么不耿直呢?” 杨可发心想:原来文臣都以为武将是傻子,居然拿忠义来激我,可惜我心怀忠义杀敌的时候,您老也没看到呀。“河防相公,一定是那人看错了。” 张诚伯胡子颤动了几下:“杨拱卫,若是老夫去问你营中军汉,问他们有没有到过河间,他们会怎么回答呢?” “呼将主早就说过,数万军汉,良莠不齐,难免有宵小之辈之辈,跟着溃兵到河间发财,请相公仔细盘查,查处来,都统制一定将他斩首示众。” 杨可发这就把话说明了:呼延庚早就交代清楚,谁承认自己到了河间,一定会被斩首示众。 张诚伯不满的挥挥手:“老夫倦了,人年纪大了,坐久了就会累。”杨可发起身告辞,张诚伯坐着回应了。 待杨可发出去,张诚伯生闷气:“本来老夫为国惜才,想不破坏朝廷体例,对尔小示惩戒,又不会动摇河北战局,没想到,呼延庚,居然要求全军撒谎,这还有王法吗?此獠不除,国之大患。” 张诚伯在河间的这些天,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找呼延庚的部下谈话,呼延庚也表现得很开明,让大家对河防相公“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归根结底,呼延庚依仗的是自己是河北战局支柱,无论朝廷怎么看待张益谦被杀这件事,都不敢轻易动他,而且他也不会傻愣愣的毫无准备就跑到汴梁去。 这几日张诚伯与众人人的谈话内容,呼延庚都已经知道了。 “看来大家都挺老实,和相公说过的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我。”呼延庚笑着对邱穆陵仲廉说,“河防相公住在董谊府上,他以为董谊府上都是一色传说中的忠仆,主子死了也不另谋出路?” “少兄往日教导得好,”邱穆陵仲廉道:“史进、杨可发、鲁智深等人都清楚,河防相公、张益谦和呼将主,谁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好,中流砥柱这个词用得好。”听见邱穆陵仲廉这样说,呼延庚显得异乎寻常的高兴,“深得我心。”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歩鹿孤乐平,索超和耿延禧一同回到了河间。 “河防相公,”耿延禧一到河间,就向张诚伯告状,把歩鹿孤乐平在平卢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连一个家将都这么跋扈,呼延庚本人还得了?” 耿延禧说完,看着张诚伯,等着他勃然大怒,立即下令索拿呼延庚,至少是把歩鹿孤乐平抓起来。 可他等了好一会,才见张诚伯缓缓的说:“歩鹿孤乐平本就以莽将著称,他眼见平卢备战不力,急切之下纵马公堂,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呀。” “那改动保甲法,私设制度呢。” 张诚伯拈须闭目,突然微笑起来。他想起了自己以前写得一封奏折: “三河之民。怨敌深入骨髓,恨不歼殄其类,以报国家之仇。请依唐人泽潞步兵、雄边子弟遗意,募民结以什伍,而寓兵于农,使合力抗敌,谓之巡社。” 张诚伯早就想到,模仿府兵制,但他只是在奏折里写了几句,而横海与平卢的新保甲,比他的设想实行得还要好。虽然这是攻击呼延庚的一大利器,但张诚伯打心底里舍不得攻击新保甲。 何况在河间的这些天,张诚伯已经发现,无论给呼延庚安上什么罪名,都没法抓人。唯有想办法把呼延庚弄到汴梁去,才能有效的惩办呼延庚。因此现在给呼延庚安上任何罪名,不但无济于事,还会打草惊蛇。 “伯顺,稍安勿躁,不要把自己当钦差,只当是来见习的士子,到处多看看,多与河间豪杰交接。” 耿延禧糊里糊涂的告退,下去休息了。张诚伯心中,已经有了抓捕呼延庚的定计: 首先,河北战局不能受影响,因此要在呼延庚所部中,拉出忠于朝廷的势力,这股势力不仅要听从朝廷的指挥,而且要能打,在呼延庚离去之后,能够在河北守住。 然后,才能以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将呼延庚骗到汴梁去。 张诚伯既是一个标准的士大夫,又是一个勇于任事,干练有为的儒士,他和耿延禧就这样在河间呆了下来。 在张诚伯与耿延禧对话的同时,歩鹿孤乐平也在向呼延庚汇报此次出塞得战果。 “破金界堡,取咸平,掠沈州,火烧辽阳。看来这一次草原诸部与金贼已经结下死仇。” 金界堡就是后世科尔沁草原所在,正是水草丰美,部落繁衍之地。 咸平即后世的辽宁开原县周围的辽吉交界处,东接长白山,西望辽河平原,是东北内陆最早开发的农耕地域之一。 沈州和辽阳,便是辽国东京路,繁华仅次于南京析津府的地方。 在金国攻灭辽国以后,这些地方都成为女真各部的封地,完颜讹里朵、完颜粘罕等人的家族,都留在这些地方。 歩鹿孤乐平率领草原诸部在这些地方大掠,可以想见,将金国贵族杀伤不少。 呼延庚又问起此次出塞,见识了哪些英雄人物。 “合不勒等,只是心机歹毒的蛮子,到时有个契丹遗族刘敌烈,倒是要小心应对,防止他做大。” 呼延庚听到合不勒三个字,感觉以前在哪听过,是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但歩鹿孤乐平急着谈论刘敌烈,呼延庚便让合不勒滑到脑后了。 “不急,眼下金贼纵横草原,没有我们的帮助,刘敌烈翻不了身,既然他野心勃勃,正好利用。” 步鹿孤乐平又道:“此次在沈州,倒是抓了个女娃儿回来。” “乐平,你怎么也强抢民女了,我记得你最瞧不上这般纨绔。而且你已经是驸马,这般做要受罚的。” “不是民女,是粘罕的女儿。洒家不知如何处置,特请少兄示下。” 在靖康元年底,王屡李若水面见完颜粘罕议和,酒宴上攀谈起来。王履慢慢胆壮了:“敢问国相先里台眷何在?” 粘罕答曰“祖乡在沈州,骨肉昨因契丹征辽东时皆被害,后方得一小女子。” 当时完颜粘罕成年的几个儿子银珠太子、真珠太子、宝山太子等都跟在身边作战,而留在沈州的家人皆遇害,此后才得了这个女儿,极其珍爱,把她留在沈州安享富贵,没想到被步鹿孤乐平抓来。 “粘罕的女儿,这般烫手山芋。”呼延庚也没想好怎么处置,直接放掉肯定不行,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又下不去手,他犹豫了一下,“送她到折月岚那里,让折月岚遣人看管起来。” 求收藏,求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六节 目标冀州 “高统领回来了。”十一月中旬,高宠终于回到了河间。 “张招抚正在带领河北西路的流民,向东路撤退。而赵州姚友仲,深州吴革,都会带领所部,掩护流民前来,高宠一路联络,所以晚回来这些天。” “放弃赵州、深州?”虽然早已知道,大名丢失以后,西路无法支撑,但真的要主动放弃赵州和深州,让金兵在西路连成一片,呼延庚还是有些惋惜。 “张招抚可有什么示下?” “让我东路出兵,接应百姓,阻击金兵,减低他们对流民的掠夺。如果流民受到金兵的攻击,要加以解救。” “吸引金兵注意?” 呼延庚将邱穆陵仲廉与歩鹿孤乐平找来,商讨此事。 歩鹿孤乐平笑道“此事好办,五十万流民,绵延数百里,正是对金贼极好的诱饵。我们用战车在沿途设立车营,只要百姓受到攻击,我们便从车营中派出军马去解救。” 邱穆陵仲廉却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只要十人的金兵小队,就可以攻击流民。而要解救一个被攻击的地方,至少需要五十人。而且金贼多骑兵,若我是金贼,便先用一个十人小队发起攻击,引诱我军前去救援,然后用大部兵马吃掉援军。” 呼延庚站起身来,用手指在河北地图上指指点点:“有没有一个地方,是金贼必救之地呢,我们将金贼的兵力都吸引过来,那流民就可以从赵、深两州安全的抵达河间了。” 歩鹿孤乐平指着地图中央:“冀州,河北腹心,黄河、葫芦河、漳河、新河都通过此州,水运四通八达。如果我们夺取了冀州,不仅打通了与杜充的联系,还能顺着水路寻找金兵的薄弱环节进行打击。” “因此,冀州就是完颜讹里朵的必救之地。” “不错,完颜讹里朵横贯河北,也是先夺取了冀州,我们攻打冀州,他一定以为我们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邱穆陵仲廉赞同道,随后话头一转。 “赵州、深州、冀州,主要是完颜讹里朵的地盘,完颜讹里朵麾下有三四万人,要将这三四万人全部吸引过来,我们至少要派出等量的军队才行。” 邱穆陵仲廉没有说完,但呼延庚明白,他麾下满编十一个团,只有两万五千人,要吸引完颜讹里朵全军,那就要全军出击。那只能用保甲兵防守老家。 “可以动员保甲兵到冀州作战。” “保甲兵守城可以,但要出境与金兵作战,还力有未逮。派出的正军太少,那就是往三万金兵口中送肉。” 呼延庚看着地图:“我们现在能动员多少保甲兵?” “建炎以来,我们在河北东路共收纳流民三十余万,共五万户,本地旧有居民数百万,总之,我们共结成两百个邑,也就是至少能立即抽调两百个指挥,共十万人,如有需要一户一丁的话,就能动员三十万人。” “三十万人?那是将可用的男丁都抽调了,”呼延庚摆摆手,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旧有居民数百万?两年了,我们连河北有多少户都不清楚吗?” “是,一来河北各州县都被金贼占领过,各县图籍皆已残缺毁坏,二来为金贼所杀的,逃难的,迁走的,也没法统计,故而只知道大约几百万人。” “不说这些,十万就十万吧,出兵以前完成动员,坚守霸州、莫州与河间府,这样,仲廉负责防守霸州和莫州,乐平在河间与沧州坐镇,让张彦橘尽快回来,在沧州总揽全局。” 邱穆陵仲廉道:“完颜讹里朵会不会算出,我等会攻冀州,然后在冀州以逸待劳。” “哼哼,若是如此,我军便与他好生打一仗,见个高低。 赵邦杰率领着红巾第十五、十六团,到达了辽州,从这里向东穿过滏口陉,便是普六茹伯盛的集结地磁州了。他不由得想起从代州出发时,与马扩话别的情形。 “兄弟,回去吧,此次代州精兵尽出,代州各县,都只留下保甲兵,要护得代州父老安全,还要兄弟多费心了。” 马扩一拱手:“大哥放心,代州就交给我吧。此次普将主传令聚兵,要出太行,前往河北与金贼决战,大哥一定能够建立功勋,张扬真定赵氏的威名。” “真定赵氏的威名。”赵邦杰不由得暗叹,“常山赵子龙之后现在不值钱,值钱的是保州赵官家。真定赵是假赵,保州赵才是真赵。” 突然,一阵骚动,打乱了赵邦杰的思绪,他怒喝一声:“何事喧哗?” 一个都头邹润窜到赵邦杰面前:“禀报司马。” 见到是邹润,赵邦杰脸色和善了一些,邹渊邹润叔侄在投奔红巾之前,也是山寨头领,和赵邦杰在江湖上颇有渊源,他说:“早就说了,将主们不在的时候,就按以前的叫法,兄弟相称。” 邹润却没有感觉到赵邦杰的和善,他大喊:“赵大哥,我老家的庄子被毁了。” “你怎么知道的?” “眼看到了老家附近,我和叔叔就顺道回去看一眼,谁知道,庄子已经被金贼毁了,我叔叔还在庄子上呢,请大哥为兄弟主持公道。” 赵邦杰没有注意邹渊邹润私自离队的问题,而是对邹润说:“走,咱们去看看。” “咔、咔”声中木屑横飞,长刀连续的砍在面前的大树上。出林龙邹渊双眼通红,他的身后,曾经生于斯长于斯的村庄如今笼罩在一片血火之中。 这个位于辽州的三千户的村寨之中,男人们紧紧握着手中破烂的兵器,甚至还有一些农具,沿着村寨的门口,一直倒在村寨的居住之地。 房屋正在燃烧,红巾士卒们试图从里边抢救一些人出来,但是除了焦黑的母亲怀抱着孩子的尸体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 大树在邹渊的刀下不断的颤栗,“叭”的一声,长刀断成两萧。邹渊大吼一声,冲了上去,对着摇摇欲坠大树一阵脚踢拳打。大树终于不堪忍受,呻吟着向着邹渊压了过来。邹渊如同未闻一般,痴呆的站在哪里。赵邦杰一脚将他踢开。紧接着大树便压了下来,几个枝条抽打在程望的脸上。 赵邦杰也不在意,从树的一侧跳了过来,对着邹渊就是一个耳光,大声骂道:“你这个懦夫,大树与你又有何仇恨。男儿自当拿刀去报仇” “对,报仇。”邹润在一旁大喊。 这时,代替马扩暂掌十五团的程方望说道:“我等有军令在身,先到磁州集结,等河北打完了,再请将主发兵报仇。” 邹渊大叫:“额和金贼不共戴天,去河北就没打算活着回来,若是先去河北,死在河北,还怎么报仇?现在,我们就去杀一百个金贼,耽误不了几天的。” 程方望还要劝,邹润也大叫:“去河北也是杀金贼,在这里也是杀金贼,赵大哥,程员外,咱们先在河东,取一千金贼的首级,送到河北去祭旗。” 赵邦杰赞叹道:“见着金贼就要杀,这才是江湖好汉子。” 程方望看了一眼眼睛通红的邹渊,又见到周围群情激奋,便不再阻拦。 程方望心中叹了一下,他们在奉圣州断了金兵的补给,河东的金兵就四处打粮,将里县城太远,以前金兵懒得到达的地方都扫荡一番。这个村落,只是刚好在红巾路过之前遭到金贼的洗劫。只是正好是邹渊、邹润的家乡。 为了不耽误时间,程方望向赵邦杰建议,出动两百骑兵,快速出动,找到几百金贼,斩些头颅报仇便走,以免误了军令。 赵邦杰也还记得“失期当斩”这一条,有看到天色将晚,便命令步兵扎下车营造饭,他就要带着骑兵出发。 “赵司马,你是主将,当在营中坐镇,吾带着骑兵去吧。”程方望就和邹渊邹润出发了。 黄昏后他们就发现了金兵的踪迹,金兵在两个几乎紧紧挨着的小山丘的中间扎营,从山丘上蔓延下来的小树林几乎在金兵营地的前方连接起来。数百金兵带着掳掠来的妇女粮食,正在他们前方的不远处扎营。 在红巾骑兵的注视下,这些索虏开始了他们的业余生活,惊恐的女子被他们肆意淫乐。而那些壮丁们却在营地上忙碌。众人眼睛赤红的看着下面的金兵,等待着程方望的命令。程方望却看着金兵的营地,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焦急的等待着侦骑的消息。 邹渊早已按耐不住,不等程望的命令,嘶哑着冲了过去。程望心中大急,还未等他阻拦,红着眼睛的邹润,也跟着冲了出去。于是后排的骑兵都动了。 程方望也不得不夹杂在人群之中向前冲去。马匹逐渐加速,避过已经反应过来的金兵的乱箭,越过金兵临时设置的障碍。 程望已经能够看见金兵们正在翻身上马,金兵训练有素行为让他的心再一次强烈的不安。他想要阻止这些疯狂的骑兵,但是夹杂在人群之中无法开口。不等他有所行动,马匹已经一头撞入了金兵营地。 求收藏,求打赏,求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七节 断我一臂 程方望手中的长刀高高扬起,向着那些还没有及时上马的金兵砍了过去。几百名金兵呐喊一声,向着红巾死命的攻击而来,其余的金兵一声呼喝,向着两侧的小树林跑了过去。 程望浑身带血,从金兵从中穿出。微微喘息一番。立刻被眼前的事情所震慑。 他的前方,那小树林仅仅留下的通道之处,如今正陈列着好几千人的签军,高高的刺枪以及嘴角的神情,说明他们已经早早的等待在哪里。只是由于小树林的遮挡,导致冲击的时候,并不能看到。 他转头向着后面看去,他们攻击之前的位置,此刻正有一千金兵骑兵整顿着队形,准备冲击。 这里的金兵配置如此完备,有骑兵,有敢战的步兵,有堆人数的签军,而且在受到攻击后,金兵各部所占的方位井然有序,说明这是一个完整的合扎猛安。 这是一个诱饵。自己真是个混蛋,这么明显的陷阱都没看出来。 “整队!”程方望高声厉喝。红巾们迅速的掠过战场,舍弃那些正在奔逃的金兵,向着程方望跑了过来。 在一片血泊当中,数百名女子从乱成一团的金兵营地中终于发现了能够带他们逃离金兵的工具。 一个女子冲入正在整队的红巾骑兵中间,牢牢的拉住马缰,哀求着士兵能够带着他走。 紧接着,那些犹豫的女子立刻跟了上来,冲入了红巾队列当中。他们牢牢的拉住马缰,红巾战士进退两难。 程方望向背后看去,背后的金兵在暮色之下,宛如一团黑色正在向他们直扑而来。他咬着牙齿,长刀掠下,口中长声厉喝:“神挡杀神,人拦杀人,莫要顾虑,给我砍!”其余红巾等稍一犹豫,长刀一挥立刻跟上。留下一地的女子在金兵营地之中哀嚎。 “生死在此一举,冲出之后,不得停留,立刻撤往大队所在。”长刀掠下,女子的胳膊应刀而断,鲜血覆盖再金兵的鲜血之上,程方望心中宛如刀割。 他策马冲出,向着刺枪后面的金兵步兵冲了过去。劈开散乱的箭枝,手中马刀直接扎入金兵人群之中。 邹渊策马越过他的身边。一声呐喊,长矛伸出,将一个拒马挑飞而起。程望与其他众人高高的跃起,冲入了签军们的刺枪阵。 一只刺枪,穿过程望身下的马匹,带走了程望大腿上的血肉。马匹哀鸣一声,将那个金兵撞飞,才惨然倒地。亲兵们停下马来,要将坐骑让给程方望,他们原本就是程方望自家坞堡中的家丁。 亲兵们扶他上了战马。邹渊从金兵群中杀出,直向程望奔跑了过来。 “这便是我不能坚守军令得报应吗?”程望低头看着全身力气都在流失的伤口,低头喃喃说道。他脸色一痛,忽然振声喊道:“莫要管我,向前直冲。邹渊立刻冲出包围,报告大军前来之事。” “今日之事情,全因我起。我留下殿后,你们护卫副司马先走。” 程望看到邹渊执意前来,便苦着脸笑道:“也好,你与我并马作战吧。”。他用刚才捂着伤口的手轻轻的摸在脸上,满脸鲜血,仿如鬼魅。 待邹渊马匹掉头之后,手中长刀便狠狠的向着马后扎了过去。邹渊马匹吃惊,长声嘶鸣,向着前方的金兵直冲了过去。 程望忽然笑道:“告诉赵大侠,吾为他担了违背军令失期的罪名,让他杀金贼于我报仇。”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紧随着程望的笑声传入邹渊的耳朵,邹渊惨声哭叫,他松开试图控制的马匹,端起了骑枪,向着密集的金兵步兵中央,不躲不闪的撞击了过去。 浑身刀痕箭创,宛如不闻,哭声喊叫:“跟我向前攻击,莫要回头。” 邹润带着红巾沿着他撞开的缺口,瞬间从签军步兵包围之中冲了出去。签军们一声嘶喊,潮水一般的退了下去。 随即轰隆的马蹄声音从邹渊邹润等红巾的后方传了起来。金兵们正在围杀程方望所部,金兵骑兵呼喝着撞向了程方望等伤员脆弱的防线,围拢,散去,复又围拢,再次散去。只有战场上那漩涡一般的存在,说明了他们的生存。 漩涡终被胡风吹破,呼喝酣战的声音次第平息。邹渊长长的嚎叫了一声,沿着荒野远远的传了开去。只有几十名骑兵,跟着邹家叔侄落荒而逃。 赵邦杰在车营当中便接到了程方望的噩耗。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邹渊、邹润叔侄,将腰刀拔了出来:“主将失陷,你们俩还有脸回来,我杀了你们。” 邹渊邹润跪着不动,引颈就戮。 赵邦杰将腰刀收好,心中大悔。程方望并非一个副司马那么简单,他是代州的重要豪强,对红巾采取了非常合作和开放的态度,是呼延庚重点提拔的标兵。现在因为自己的冲动,中了金兵的埋伏,怎么交代得过去呢? 他长舒了一口气:“你们两个起来吧。”赵邦杰面目狰狞,“我要这股金贼血债血偿。传令下去,全军停驻,誓要将这个合扎猛安剿灭。” 邹渊道:“赵大哥,我们还是遵从军令先到磁州取齐……” “到磁州也是杀金贼,在这也是杀金贼,程堡主的仇,须得先报了。文字机宜,帮我写一封书信,邹润帮我带到磁州,请普镇府少待。” 三天后,普六茹伯盛见到了赵邦杰的书信,当即扯得粉碎:“赵邦杰好大的胆子,居然不尊军令,自行其是。”他看见身边几个团司马都望着自己,便对送信的邹润道:“到底是怎生事体,原原本本的说来吧。” 邹润讲完,普六茹伯盛一拍桌子:“气死我了,赵邦杰眼中,还有没有军法。来呀,取我的披挂来。” 十一团司马阳继忠道:“将主,让末将去便可。” “赵邦杰手下带着两个团,你也不过是个团司马,压不住他。” “那将主多带些人去?” “呵呵,怕他造反?你们三个团在磁州小心等待,有事情商量着办。” 普六茹伯盛穿好披挂,带着二十个亲卫就出发了。他们还是走滏口陉,很快回到了赵邦杰扎营的地方,大营倒是戒备森严,普六茹伯盛亮出镇抚使的令旗,随后下马步行入营。 赵邦杰正在大帐之中,与手下的军官商议,听小校报称普六茹伯盛到来,正站起来准备迎接,普六茹伯盛已经进到大帐里。他往前迎了几步,抱拳施礼。 普六茹伯盛上下打量了赵邦杰一番,没有说话,从他身旁走了过去,坐到赵邦杰刚才的位置上,问道:“赵邦杰,现在军情如何。” 赵邦杰回过身来:“镇府,对面是完颜石家奴,加上签军才五千人,末将有把握将他一举击破,为程方望兄弟报仇。” “你有把握将他击破?你知不知道,河北全军,都在等你这两团,这里不过五千金贼,河北是二十万人的大战。” 普六茹伯盛厉声喝道:“赵邦杰,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不尊军法。末将只想先为程……” “知罪还不跪下。” 赵邦杰愣住了,让他跪下,看来这事情绝非训斥一顿就能揭过。 “赵邦杰你可认罪?” “末将……认罪。” “都统制在经略代州之时,就立下了军纪,你失期当斩,军法森严,本将也枉法不得,来呀,将赵邦杰拉出去,斩首,悬首辕门。” 啊?满帐皆惊,邹渊邹润当即就跪下了:“镇抚使,大人,将主,诸事皆因为额家报仇而起,是额昏了头去报仇,才耽误了行期,还害死了程司马。小的愿意领罪。” 雨田渊、穆春、穆弘等人也跪下求情。 普六茹伯盛看着赵邦杰:“赵邦杰,你自己怎么说?” “末将知罪,末将只恨不能杀敌而死。” 普六茹伯盛看看跪成一圈的指挥使和都头们:“好吧,赵邦杰,暂且记下你的头颅,上阵之时,你拿金贼的头颅,来换你自己的命吧。” “谢将主。” “免去你的司马之职。” “谢将主。” 全军今天申时造饭,早点睡觉,明日四更起床造饭,五更出发。 穆弘本是代州的豪强,素称没遮拦,他还是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程司马的仇怎么办?” 雨田渊赶紧把他往回拉。 普六茹伯盛冷冷的道:“等河北打完了仗,活着的人再回来报仇,放心,完颜石家奴跑不了。” 红巾第十五,十六团就这样被普六茹伯盛强逼着出发了,他们五更出发,正直冬天黎明前的黑暗时光,军汉们打起火把,排成两列长长的纵队前进。 “将主,前面就要进滏口陉了。” “骑兵在前哨探,十个指挥依次进入谷中,赵邦杰,你带领最后一个指挥,殿后。” “将主,你听。”趴在地上听敌的亲兵突然叫道。 普六茹伯盛跳下马来,伏在地上听着,地面上隐隐传来马蹄声。他松了一口气:“完颜石家奴是个草包,居然是大队骑兵从后方追来,而不是在山谷里堵住我们。” 普六茹伯盛传令:“全军列阵,来呀,给我披甲。” 求收藏,求打赏,求宣传,求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八节 出发 “我已向高宠问名纳彩,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妻子了。”出征得前一天,呼延庚向高鹭话别。 “谁说的?你还要八抬大轿娶我过门才行。”和呼延庚名分已定,高鹭倒要避嫌,正式完婚前,她都不愿意呆在呼延庚身边。 “行,明媒正娶,礼节一样不少。”轻轻地抱了一抱高鹭,呼延庚就告别了她,回到自己在沧州的居所,张婵因为怀孕,并没有搬到河间去。 “明日出征?”张婵问。 虽然张婵这样问过很多次了,呼延庚还是温和的回答:“是呀。” “还以为官人会留在高家小娘那里呢。” 呼延庚诧异的抬起头,看了张婵一眼,张婵何时会说出这样轻浮的话来?这才感觉到张婵的一股怨气。 后宫的烦恼,都是自找的,在把高鹭以及折月岚娶过门之前,一定要找到一个解决办法才好。 晚上,一家四人吃过晚饭,张婵对王彦淑和黛绢道:“明日官人出征,你们两人今夜服侍官人。” 呼延庚后背一激灵:“夫人,今夜我陪你……和孩子。” 张婵哼了一声:“怕不馋死你,在外面又沾花惹草,你和他们闹完了,再回来陪我。” 王彦淑讲了个笑话,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也变得缓和。 第二天辰时,驻扎沧州的第一、二、三团就出发了,三团可谓沧州子弟兵,他们出征,老百姓们箪食壶浆,送别军队。 呼延庚望着道路两旁密密麻麻的人群,轻声问:“这么早,怎么这么多百姓?还这么有秩序的站在道旁。” 折月岚回答:“自然是鸾阁告知每家每户的百姓,三团的兵员,又多是沧州子弟,家属们都回来,百姓自然也来了。” “这么整齐的分列在道旁,也是鸾阁安排的?” “正是。” “三娘子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我走之后,张运使坐镇沧州,还请三娘子帮他维持。” “这个自然,不过你此次将诸多猛将都带走了,只留下坐营指挥使宣赞,万一后方有事,真的要高鹭亲自上阵吗?” “三娘子取笑了,我将秦时亲留在沧州,他既有勇力,也机紧,足堪大用。” “秦时亲,他是淮北宿州人,放在横海,确是浪费了。” 呼延庚正想细究折月岚的感叹,为什么两淮人放在沧州就浪费了,折月岚却说起另一件事:“路眉此次跟在将主身边,担任文书,也照顾将主起居,还望将主手下留情。” 说到路眉,呼延庚轻松起来:“你明知我对路眉存心不良,还送狼入虎口?” “是路眉自己要来,以身饲虎。”折月岚笑道:“怎么是送狼呢?” “路眉主动提出来,是还惦记这杀我呢。” 折月岚笑了笑:“她说,将主身边跟一个女人,便会少祸害一些女孩儿家。” 怎么?呼延庚心想,归根结底我也没找几个啊,你跟高鹭现在还没上手,大宋的武将,在军队中夹带成队的歌伎是常事,怎么都风传我好色呢? 这时,只见一群百姓,结队来到呼延庚马前拜倒:“祝呼将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公侯万代。”并献上一个食盒来。 呼延庚望向折月岚,折月岚点点头:“放心,他们都是流民出身,家里都有男丁在军中,向将主献上心意。” 卫兵取了食盒,打开,里面放着几个博饼,一壶水酒。 呼延庚看了看食盒,又看了看折月岚,刚刚嘲笑完我好色,现在又来这一出,是不是转折得太快了一些。他取出酒壶,喝了一口,赞叹一声:“好酒!” 百姓们露出欣慰的笑容,将主高兴,就能打胜仗,意味着家中子弟可以平安归来。 “全军,出发!” 在沧州境内,军队的行进安静而稳重,在黄河边上的南大树镇,与河间开来的部队汇合。全军以都为单位,每四辆偏厢车构成一个小队。在平坦的地带,军汉们齐声唱着歌,而在越过一些小河沟的时候,则到处都是推车的号子声。 军队士气高昂,呼延庚沿路进入与路眉说说笑笑,心情十分愉悦。 到了冀州境内,风景俨然一变,军队找到一个村庄,房子散落在收割过的农田里,怎么也有数百间,军汉到门前去问,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个村子已经被金贼打过粮了,百姓若非逃亡,就是被金贼抓走了。” 路眉在田埂间踯躅着,突然一声尖叫,摔倒在地上。一具尸体绊倒了她,这具尸体已经被野狗或者狼啃去大半身体,剩下的部分也腐烂了,散发着恶臭。 军汉们在各个屋子附近探查,发现有的屋子里还有百姓的尸体,多是老弱妇孺,也有男子的尸体,有的手中还握着扁担。 “天色已晚,今晚就在这里扎营,明日取皋平。” 呼延庚没有作任何演说,动员。士卒中流民众多,他们要不是逃难到了沧州的话,这村子就是他们的下场。每一个军汉都早已明白这个道理。 路眉给呼延庚整理好了床铺,在远离呼延庚的地方,打开了自己的一卷毡子。 “过来陪我。” “将军,我,奴婢今天没有心情。”她还在想村民的事情。 “我也没心情,只是和你说说话。” 路眉依言过来了,呼延庚沉默了半晌,才说:“你说,如果我们早一些出兵,是不是就可以多救几个村子呢?” “是吧,将军神勇无敌……” “闭嘴。”喝止住了路眉,呼延庚有闷头苦思了一番:“如果在平定张益谦后,就立即出兵……” “也救不了几个村子,河北那么多村子,金贼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那,怎么救得过来呀。” 呼延庚看了一会路眉:“我应该尽快出兵的,能救一人是一人,能多杀一个金贼,就能早一天把他们杀光。” 他看着路眉楚楚可怜的样子:“过来,睡吧。” 他把路眉搂在怀里,这一次却没有一丝色念,他只想保护这个女孩子,就像保护自己的亲人一样。 冀州最靠东的县城皋平,就在前方。 听了前哨的报告,呼延庚问:“谁帮本将取第一功。” “俺们愿往。”呼延庚一看,原来是武松。“我军到来声势雄壮,只怕高平城内早有准备,这一次不可单刀抢城,还是围住四面攻打,方是正途。” 杨三生道:“吾愿往。” “好,今日就见第一团立下奇功。”杨三生是呼延庚的发小,有这么个机会,自然放他露脸。 杨三生带着第一团,到了皋平城外,扎下车营,吩咐保甲兵们砍伐树木,打造工程器械。保甲兵与普通民壮的区别在于,他们也按指挥——都——什伍编制,在必要时可以方便的编入正军。 稍事休息后,杨三生命令将青蛙炮取出来,开始试炮,炮响三声,听见城墙上一阵喧闹,随即城门大开,皋平投降了。 城中留守的金兵并不多,已经被投降的官吏杀掉了 呼延庚高坐堂上问道:“东面的徐家村可是皋平治下?” 带头投降的知县站在堂下,说:“正是皋平治下,徐家村的男丁大多被金贼抓了壮丁,妇孺都被杀害了。” “原来县尊知道。”呼延庚厉声问:“县尊可有为这些百姓做些什么?” 知县瞠目结舌:“做,做些什么?我一介书生……” “相比县尊当初降金之时,也曾以‘为了城中百姓的性命’为托词吧,可金贼不守信用,将治下的村落屠灭,县尊就没做点什么吗?” 这个知县还要分辨,呼延庚大喝:“先将他收押起来,待本将禀明朝廷,再作处置。” 他虽然恨这个投敌的知县,不能保护治下的百姓,但却不便将他杀死,因为他又投降回了宋朝一边,若是现在就将他杀了,那投降金国的宋朝官员,很可能认为自己再无投归宋国之路。 呼延庚在将皋平原有的官吏都收押了,在皋平设立大本营。随后,他让第一团和第二团出发,包围了武邑。 武邑位于黄河南岸,在黄河对面,则是武强县。两县曾经多次归并成一县,可见距离之近。但武强县被划入了深州境内。 武强、武邑两县城夹河而建,就在两县之间的地域,则是滹沱河、葫芦河与黄河交汇之处。完颜讹里朵进攻深赵两州,将武强县作为屯粮所在。 武邑武强两县,位于三河枢纽,又是完颜讹里朵屯粮的地方,故而完颜讹里朵在这两县,留下重兵防守。每个县都有一个合扎猛安驻扎。 红巾第三团和第四团越过黄河,包围了武强县。呼延庚手中握着第五、第六两团,作为后援。 现在的局面,是完颜讹里朵的主力分成小股,在赵州、深州肆掠,而呼延庚抄了他的后路,夺取皋平,包围武邑和武强,断了完颜讹里朵的粮草。 冀州的其他几个县城:衡水、信都、南宫、枣强等,留驻的金兵都不多。 故而依照正常的逻辑,完颜讹里朵应该是回头来挽救他的粮道,宋金双方将在武邑和武强之间,展开决战。 求收藏、求宣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九节 不会打仗 深鹿县,这座深州州城已经被完颜讹里朵占领,他刚刚听亲兵汇报了呼延庚占领皋平,包围武强和武邑的消息。 “又是断粮道这一招?”完颜讹里朵晒笑,“本王发现,呼延庚不会打仗啊。” 他手下的伯德特离补、赤盏晖、高彪、王伯龙等大将洗耳恭听。呼延庚给大金国造成了多少麻烦,怎么叫不会打仗呢。 但这几名将领都知道,完颜讹里朵虽然粗豪,但骁勇善战,从不作伪,他既然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从太原逃出来那一段就不用说了,几百人和围城大军硬拼。井陉伏击战,他也没采用什么诱敌之法,几千人在山谷里干等。那句汉话怎么说?守株待兔。” 呼延庚是金国大敌,看来完颜讹里朵已经仔细分析过呼延庚起家以来的每一仗。 “南关之战,在被鸭懒河兄弟两个追上后,靠在大营内挖坑翻了盘。” “盘秀山谷之战,明知银术可要在山谷里伏击他,也不做什么预先准备,一字长蛇阵进山谷,要不是一员老将打伤了银术可,呼延庚就埋在盘秀山谷了。接下来孟州渡口之战,汴梁之战,都是咱们进攻,他守,没什么好说的。” “后来在河北,与咱们打交道多了,赵州解围战,大名之战,雄州之战,还有河东的代州之战,你们发现什么没有?” “都是双方摆开阵势,硬桥硬马,正面对打。”王伯龙先道。 “正是,呼延庚打仗,从无宋人兵书所称的疑兵,诡诈。据投降咱们的宋官说,呼延庚听到宣抚司的命令,就直愣愣的照着做,救赵便攻打赵州,救大名便顺着黄河往大名来,打雄州算他自己发动,却也是直来直去。” 完颜讹里朵乐呵呵的:“不得不说,呼延庚在战场上还是有两下子的,他那个乌龟车阵也难破得很,可惜呀,这么多仗打下来,本王已经看透了他的弱点。” 他继续给几个下属分析:“咱们的兵,和呼延庚比起来,我骑兵多,他车兵多。我们轻快,呼延庚沉重。我们可以不带粮草,彻夜奔袭数百里,他不行。” “大王的意思,是兵分几路,四处掠袭,让呼延庚分兵应付,然后寻找他的破绽?” “仅仅局限于深州冀州这一块还不够,他可以先解决武邑,断了我们的粮草,这块地域也太小,他可以各个击破。需要各部出击,让他疲于奔命。最好能杀到他的沧州后方去。” “那就要请四郎君和两位皇叔还有国相同时发兵了。” “是啊,来呀,找文书来,按我说的写信。” 完颜讹里朵并非金兵东路军的最高统帅,但即使东路军名义上的统帅完颜斜乜,也没法直接调动各路金兵。金兵还是出于部落兵的状态,各猛安都是孛堇们的私产。完颜讹里朵的信也是写个各个统帅,让他们按各自的打算,适时进攻呼延庚。 北面离完颜讹里朵最近的是驻扎在保塞完颜挞懒,他是完颜阿骨打的堂弟。他见到完颜讹里朵的信,冷笑一声:“这蛮老三还挺多心思,我进攻呼延庚?到霸州莫州?他也不看看霸州莫州的守军号称十万。我这三万人能打得动吗?” 完颜讹里朵的北面就是驻扎在燕京的完颜斜乜和完颜蒲鲁虎叔侄。完颜斜乜是皇储,他的本部主要是守住燕京,以及作为最后的机动部队,不可轻动。 完颜蒲鲁虎作为现任皇帝完颜吴乞买的嫡子,主要任务也是为了本家守住燕京,作为以后争夺大位的资本。 因此燕京的两支大军,都不可轻动。虽然完颜斜乜赏识侄儿的见识,但他没法命令別部。只能将这封书信,送往奉圣州的完颜闍母。让完颜闍母这个都统国王自行决断。 自歩鹿孤乐平出塞,取奉圣州,随后率领草原诸部横扫塞外,金国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后方的空虚。完颜闍母亲自坐镇奉圣州,或剿或抚,以图尽快将叛离的草原诸部收复过来。 完颜斜乜将信转过去,只是一个姿态,完颜闍母正忙着远征大漠,没空南下。 在最南面的金兵驻扎地,洛阳,完颜粘罕也收到了完颜讹里朵的信。此时的粘罕,已经从沈州老家被破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在叛辽开战的早期,完颜粘罕的在沈州家人大多遇害,粘罕已经变得铁石心肠,区区一个小女儿被掳,并不能让他有多大触动。他找来同城的完颜娄室和完颜银术可,一起商议。 “二大王让我们进攻呼延庚的后方,可呼延庚的老巢沧州,和咱们隔着上千里地,要去袭击呼延庚的后方,只能一路杀过去,先要杀过虎牢关,然后从汴梁边上绕过去。” 完颜银术可对汴梁念念不忘“打虎牢关,还不如接着攻打汴梁,但汴梁城池坚固,不是我等西路军十万人能打下来的。” 完颜娄室既没兴趣去进攻汴梁,他被李彦仙在峡州击败,耿耿于怀:“不若我等趁机再打峡州,入陕西。” 完颜粘罕摸清了两名同僚的打算,这才提出自己的主意:“就是乘着呼延庚被二大王牵制住,我们消灭杜充部。” “杜充所部,既有不经打的河北军,也有强悍的八字军,他们若是与呼延庚连成一片,日后还是个大麻烦。” 三人又商议了一会,最后决定,完颜娄室自带本部,去进攻李彦仙,完颜银术可与粘罕的儿子真珠太子一同在洛阳留守,完颜粘罕去进攻杜充。 商议已定,完颜粘罕将自己麾下得力的部属,如骨赧、蒲家奴、斡鲁、鸭懒河思恭等人都找来,命令他们北上,进攻在卫、相之间的杜充部。 完颜讹里朵的信发出去数天了,一直没有收到各部的回复。他在武强县西面与呼延庚对峙,看着军中粮草一天天的消耗下去,心中十分焦急。不断地派出人打探。 “报,谙班勃极烈在燕京没有动静。” “报,元帅左监军在保塞没有动静。” 完颜讹里朵对着下属发脾气:“呼延庚的主力被吸引于冀州,是乘机捣毁呼延庚老巢的大好机会,两位皇叔都无动于衷吗?” “报,国相元帅进攻相州。” “还是国相识得机会,只是……杜充所部不堪一击,国相为何不走黄河进攻沧州呢。” 直到十二月中旬,完颜讹里朵才收到一条好消息:“四大王攻取德州,从德州进逼棣州。” “难怪父皇说,将来完颜家就靠老四了。” “什么,完颜兀术夺取了德州?”呼延庚也收到了消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腊月十二日。” “好,下去领赏吧。”呼延庚将探马遣出去,默默的将地图展开,自己犯了错误啊,将河北东西路与京京东东路的分野弄的太死板,自己非常克制,甚至不让兵卒从京东东路境内路过,不给新任京东东路安抚使刘豫口实。 但这些对金兵都不存在呀。反正都是宋国的土地,金兵想打就打。更要命的是,德州还没有防备,哪里顶得住完颜兀术几万金兵的突袭,德州一日而下。随后完颜兀术的主力向着棣州推进。 棣州以前为李成占据,刚刚交给呼延庚不久,张彦橘只是在棣州接收了各个县衙,士农工商妇的各级组织都还没有建立。探马的消息也很混乱,不知棣州各个县城是否还在手上 呼延庚问道:“普六茹伯盛到哪里了?” 帐中只有路眉,她回答说:“普将军从磁州过来,距此还有两天路程” “怎么还有两天?” “说是十六团失期,耽误了几天。” 呼延庚不再追问,普六茹伯盛前几天派人向他汇报过,他一心急,刚才没想起来。等普六茹伯盛到来先歼灭完颜讹里朵是来不及了。 “路眉,你先出去,让我想想。” 呼延庚躺在自己的床铺上,慢慢的思考。 这次出军,自己犯了太多的错误。本来这些隐患以前都在,但一直运气比较好,而这一次,这些隐患都爆发了。 最根本的隐患,就是自己缺乏全盘的考虑。截止到这次出军为止,基本上就是按照上级的命令行事,争取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而没有战略,没有最根本的目标。因此无论救赵州,援大名,攻雄州,无论胜败,自己得利并不大。 次一级的错误,就是参谋和情报机关迟迟没有建立。虽然自己以前隐隐约约想到这一点,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落实。 这个错误直接导致了此次出军,对金兵的反应估计不足,只针对面前的完颜讹里朵,而没有考虑到完颜兀术。如果有一个参谋部,就算用穷举法,也肯定有参谋会提出小心完颜兀术、小心还未稳固的棣州方向。 和以上两个错误相比,其他的疏漏,都只是战术性的,可以依靠火箭、虎蹲炮以及筑垒地域的技术优势迅速弥补。 想通了这些,他把路眉叫进来:“帮我写三道命令,第一道,让普六茹伯盛加速前进,到武邑后,接管前线指挥。” 求收藏、求打赏、求宣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节 遇伏 呼延庚的第一道命令,是让普六茹伯盛到武邑接管指挥,第二道命令则是让鲁智深代掌全军,直到普六茹伯盛到来,而第三道命令,则是让关力原带领第五团,乘船从黄河转入无棣河,然后再转入黄河东道,直奔河畔的乐陵县城。 而呼延庚自己,则带领杨可发的第六团和背嵬军,走陆路赶向棣州的州城厌次。 经过三天的行军,呼延庚率军进入永静军的吴桥镇,距离德州州城德平县不到一百里的距离。 这时,郝思文来报,探马发现,前方有数千散兵游勇。 呼延庚策马追上处于全军中央的望车,攀延而上。在望车第二层观察台,他向前看去。在前方的三里之外,一群衣甲破烂的士兵,正在与郝思文的轻骑对峙,轻骑绕着这些不知敌友的宋人打着圈。 这些人手中握紧了兵器,排出了一个冲锋的阵型,等待着其头领的命令。他们的头领用白巾裹着头,白巾中央的红发分外显眼。 这时,郝思文纵马来到军前:“尔等可是龙虎山派道徒?” “正是。”领头的道。 “这莫不是刘唐。” “是俺。” “你这厮鸟,不是跟随公孙先生,加入了轩辕道,怎么还在打龙虎山道的旗帜?” “公孙先生和呼将主的约定,就是滨州、棣州的信徒归属轩辕道。但公孙先生的信徒甚广,在德州还有广大信众,这不算违背约定。” 呼延庚听了郝思文的回报,知道被公孙胜钻了空子,但现在不是和龙虎山派算账的时候。他将刘唐叫道马前,问道:“尔等怎会在这里。” “金贼夺了德平县城,吾等想夜间夺回德平,未曾想走漏风声,金贼搜捕我教信徒,故而众多信徒逃出城躲避。” 呼延庚听他的话不尽不实,但眼下也不便深究,他让刘唐带领龙虎山信徒走在队伍的右侧。 到了下午,一骑探马浑身带血从左侧冲过龙虎山派的军队,向着中军奔驰了过来。接着便是望车上的士兵高声呼喝:“左侧,敌袭~” 呼延庚扭头向着左侧看去,一股七八千的金兵,正在向着左侧的龙虎山派的军队急速冲击而来。刘唐极力约束着部卒,但是效果甚微。在金兵骑兵距离尚远之机,这些龙虎山派支援的兵丁已经肝胆俱裂,正在向着中军溃散而来。留在原地迎敌的士卒不足几百人。 呼延庚高声长喝:“全军停步,击鼓,行军阵转为驻阵。全军左向迎敌。传令高宠支援左翼。”传令兵们四下奔驰,将呼延庚的命令传达了出去。望车上的旗帜也不断的变化。 整个第六团的车队,是将六十四辆偏厢车排成两列纵队。 现在两列偏厢车都停住了,放下驻锄,转眼间变成了两道长墙。当然不是不透风的真实的墙,而是一段一段的,因为车辆之间还有空隙。长枪手,旁牌手依次到达自己的站位,立定不动。 郝思文的率领的轻骑,和高宠率领的重骑,都在长蛇阵的两端不远处待命。 龙虎山派溃兵利用偏厢车错落的缝隙,冲入阵线后面,还有更多的败卒竟然因为阵地的阻挡开始推桑起来,。 一向演练有序地红巾们在龙虎山派溃兵的冲击下,显得有些慌乱。左侧冲入阵地的败卒们在阵中没头苍蝇般乱撞,将第六团的阵形都打乱了。 红巾们看着一张张惊恐的脸,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快跑,金兵来了~”一个甲衣散乱的龙虎山派小头目,在人群中呼喝着,携裹着士卒,试图冲出亲兵们脆弱的包围,向后逃开。 听到声音,呼延庚大骂一声,跳到马上。身边的亲兵一阵呼喝,二十多人冲入这些败卒之中。他脸色铁青,铁枪向着那个小头目直接刺下,那个惊惶失措的小头目目瞪口呆的看着接近的长枪,不待躲闪,血花飞溅。 “乱冲防线者,斩!” “索超,带我亲兵,收拢败卒,若是不从,立斩不饶!” 索超嘿嘿一笑,策马纵入阵中,口中一边将呼延庚的命令传下,一边将斧头调转过来,狠狠的敲打在阵内乱窜的败卒身上。 偏厢车后的红巾们一阵乱箭,将正在冲击防线的败卒射到在地。随着右翼抛矛营以及前锋营的回归,败卒们被偏厢车隔开。 呼延庚这才传令,让那些败卒的有序的通过偏厢车的空隙进入阵地。 一阵混乱已经消耗红巾军太多的时间,刘唐没有等到呼延庚的支援,在人数相差太多、且是步兵对抗骑兵的情况下,已经崩溃。但是金兵骑兵紧紧的咬住刘唐的尾巴,直向中军猛冲而来。 高宠的五百重骑逆流而上,从一侧阵型的一侧席卷而出,硬生生的切入了金兵追击队列之中。片刻之后,便从另外一侧穿出,生生将金兵一个猛安截成两段。 趁着高宠阻击的时间,刘唐的败军沿着偏厢车的空隙迅速的进入了阵型之内。 鼓声再次响起,红巾们一声呐喊,阵容整肃。位于左侧的的金兵随即被宋军的弓箭覆盖。金兵骑兵一阵嚎叫,乱箭随即如同雨点一般敲打在偏厢车之上。 弓箭手聚集在偏厢车后面,向着金兵骑兵不断的还击。 逃入阵形的龙虎山信徒已经渐渐安定下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等待与金兵的碰撞。金兵看着如同城墙般的偏厢车,想起方才一冲即散地龙虎山信众,在一片哄笑声中马匹加速,散开成扇面形状,向着阵型全力撞了过来。 “轰~”一阵闷响从荒野之中爆发了出来,完颜兀术的部下,没有真正与呼延庚交过手,真的让打头的铁浮屠直接与偏厢车终于硬生生的撞在了一起,偏厢车空隙中,立刻被塞满了人与马的身体。 随着一阵鼓响偏厢车后方的长枪手跃到车上,向着在偏厢车前密集排列的金兵贯了过去,而早已在车外的旁牌手,从长牌后站起来,或者从侧面钻出来,攻击金兵的马腹。 在偏厢车前,又出现了长枪手与旁牌手二打一的经典场面。 而在车阵顶端,索超带领十几个士卒堵住车阵头前的入口。他斜依旁边的偏厢车壁,喘着粗气。猛然战斧一抖,将一个跳上面前拒马的金兵劈了下去。 这时,一愣神的功夫,一个铁浮屠纵身跃过拒马,已经冲入阵型之内,举着刀向索超冲来。 索超举斧头劈去,被这铁浮屠避开,他左手一把抓住斧杆,右手一刀顺着枪杆滑了下来,标准的单刀夺枪。这一招出乎索超意料,他不得不弃了手中的长斧,向后一退。 金兵手中的长刀再次举起,向着索超狠狠的劈了下去。“咔”,索超用自己左腕上的骑兵盾挡住了这一刀,索超合身扑上,双手抓住金兵,将金兵摔在地上,他想起大名失陷之后,郭永全家被屠,心中一阵疼痛,肝胆欲裂,一声怪叫,对准将那个正在挣扎之中的金兵的脑袋猛踢几脚,这金兵立马不再动弹。索超高声怒喝:“纳命来。” “纳命来。”一直跟随着索超的马麟、欧鹏、陶宗望等人,跟随着索超,用长刀再次封锁了车阵的入口。 呼延庚端坐在战马之上,面沉似水,如果军汉们无意中看到呼将主的面容,一定认为眼下的局面,在见惯大场面的呼将主面前,早已见怪不怪,正常的打下去就能取胜。 但呼延庚心中却有些焦急,背嵬军加上第六团只有四千人,眼下袭来的金兵就有他们的两倍。而且还不知道金兵有多少后援会来到。 而车阵行动慢,就这样被金兵咬住,情形可不太妙。 只要金兵不断的攻击,呼延庚便一步也前进不了,这股金兵打累了,大可退下去,换另一波上来车轮战。宋军将没有时间吃饭,没有时间睡觉。 幸好这一次,来进攻的金兵似乎低估了呼延庚的战力,居然直接上来猛攻硬打。借助车阵的优势,红巾可以有效地杀伤金兵。 如果金兵躲到外围放箭也不怕,红巾有掩蔽物,弓硬、箭重,而且在地上站得稳,对射肯定是占优势。 只要在金兵的援军到来之前,将他们打垮,那就能先解决面前的危机。 不能再等了。呼延庚想着,传令“长枪手,出阵,向前压缩!传令刘唐,领军冲杀。龙虎山派戴罪立功的时候到了。” 鼓声再次响起,先是待命高宠的重骑和郝思文的轻骑在主将的带领下一声呐喊,迅速沿着车阵的长墙,向着混战之处开始了强力有力的冲击。 随即雪团越滚越大,长枪手和旁牌手跃出偏厢车,随即加入倒反击的行列之中,后排弓箭手开始了延伸射击,向着正在混战的金兵反击。红巾们开始逐渐清除困在阵内的金兵骑兵们。 “呜”一阵阵撤退的号角声传了过来。金兵显然无法接受如此大的损失,试图撤退。红巾士兵则高喊着口号跟随在其后。骑在马上的金兵,立刻遭受到长矛,乱箭的袭击,不断的被打下马上,笑意出现在呼延庚的脸上。 “砰!噗!啊~” 几只长箭从呼延庚头顶掠过,狠狠的射向望车的指挥台上。四面大鼓中的一面被金兵射穿,一个红巾士卒倒在望车之上。 百余铁浮屠绕过混战的宋军,呼啸而来。 求推荐,求收藏,求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一节 诈城 第一百二十一节 诈城 “不知死也。”高宠望见呼啸而来的铁浮屠,不由得发出一声怒吼。他带领重骑迎面而上,将当先的一人刺下,冲杀了一番,这股铁浮屠就溃散了。 “呼将主,俺今日才知道,金贼的铁浮屠也会溃散。” 呼延庚却无暇理会刘唐的恭维之言。今天这一仗,被金兵打了个突袭,幸好仗着车阵,损失不大。但这股金兵明显不是完颜兀术本部,从反冲锋的铁浮屠居然是一干土鸡瓦犬就能看出来。 这一夜,红巾的车阵营地在若有若无的月光之下格外的宁静。呼延庚并没有得到他想象中的金兵的夜袭。甚至连那些习惯夜晚从河北各地流向冀东的流民也不曾碰见一个。 大军在早晨的朝阳之中向西南继续开拔。在昨日一战之后,许多龙虎山派的信徒对本派的信仰发生了动摇,好些人都要求直接加入呼延庚的军队。呼延庚将他们编为民壮,而且准备在战时告一段落后,将他们编为保甲。 在金兵攻击之后,整只军队已经完全收缩成了一体。如果一切都正常,那么下午之时,全军将到达乔家坞。 厌次县城,曹正站在城墙之上。他原是沧州的保甲邑守。在张彦橘收复河北东路全境之后,调曹正到厌次县发展保甲,而张彦橘任命的县掌书记,先是假装顺从,后来又趁机逃遁。曹正成为厌次事实上的最高长官。 在呼延庚挺进武邑之后,曹正也加强了戒备。而在德州被金兵攻陷之后,曹正则将厌次县周边坚壁清野。 一夜之间在厌次外忽然多出来数千流民,这些人衣衫褴褛,风尘仆仆,自称从大名辗转而来的难民。 这些人拖儿带女看起来如同往常一般的流民队伍,此刻被曹正的军令阻挡在城外。 流民们显然对于城上要求他们在城外自己搭建营地而有所不满。在一片谩骂诅咒声中,不断传来凄厉的婴儿以及女子的哭声,让渤海城头的士卒都不禁有些动容。 “曹虞侯,你将他们放进来吧。”身后跟着一些新近招收的流民,看到此刻下面的状况,小声的哀求着曹正。曹正摇了摇头,他经历过妻子刘家庄被屠的惨事,又经历过汴梁守城战。他要竭力防止金兵诈城的事情。因而即便是心中不忍,也不得不硬下心肠。 “立营于外乃是自强之道。可以为城墙遮蔽。先立营呆下来,待查明尔等身份,再放汝等入城。” 已经变成厌次掌书记曹正此刻正向下面的流民喊话。看着下面流民们不断的鼓噪,曹正心情烦闷之极。对于这些流民,他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厌次此刻兵火正急,收纳诸位甚不方便,我看诸位还是向西南投奔乐陵才好。”这是第一次呼延庚所部主动的拒绝收留流民。曹正为人豪迈,虽然有心放这些人进来,但他还分得清楚轻重缓急。 “呼延庚弃民!”一个三十多岁,肤色白皙身形微胖,显然是养尊处优的人在人群中猛然的喊了起来,紧接着人群中各个方向都有人不断的迎合了起来。 不一时厌次城下的流民都都加入了对呼延庚的声讨。厌次城内的正常秩序被这种声讨声音硬生生的打断,大大小小不同的人纷纷拥挤到了城墙这里。 虽然是十二月中旬的早晨,但曹正的额头已经开始冒汗。那个三十多岁的士子服装的人,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无论呼延庚有多少缺点,他从未弃平民于不顾。不管有多少人腹中暗自诽谤,但是呼延庚仁义的名声让河北流民纷纷的前来投奔,呼延庚也依靠收流民成军而壮大。 此刻城外这个阴谋不轨的家伙却正好利用呼延庚的仁义名声的缺陷来攻击呼延庚。 开城?绝对不可以。曹正看着不远处的杂草以及树丛,也许昨天夜里已经有不知多少金兵潜藏其中。若是城门一开,这些人在城门口闹了起来,那么身边这些粗疏训练过的士卒肯定是不能抵挡的。 但是回绝而放任这些流民乱喊,只怕呼延庚不仁弃民的名义,以后便要传遍整个河北了。那呼延庚的名声,就毁在他曹正手上了。 好毒辣的计策,他从城墙向蛊惑者看去,正好与那人目光相对。那人得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隐没在人群从中。在曹正的拖延之中,一众流民喊了半晌之后,看到城门依旧未开,这才重新安静了下来。 “曹虞侯,俺认得这个人。” 曹正听到背后有人叫他一声,转头看去,却是一个叫杨林的人,这个人是大名的厢军,前段时间,跟着索超投奔了呼延庚,给保甲兵做教官。曹正到厌次来,杨林也跟着来了。 看到曹正向他看来,杨林道:“他他是大名的豪强,在大名时捐粮,只给闻达部捐,却不给我们。” “大名的豪强,现在还这么白白胖胖,想来是投了金人,给金贼做奸细。” 曹正相通了这一点,底气便壮了,向着城下忽然高声喊道:“我红巾以流民成军,从未有流民肤色白皙,养尊处优。也未曾有一夜之间,便云集数千流民。若汝等不是奸细,谁人肯信?” “若是肤色白皙者便是奸细,难道呼延庚也是吗?” “大名阎年,当吾认不得你。你早就随闻达投降金人了。”杨林一语叫破对方的身份,引起城下一片惶恐的喧哗。 杨林又趁热打铁:“后方树林草丛之中,分明有金兵潜藏。你等为金兵诈开城门,不是奸细谁是奸细?”牢牢的将一丝可能性说成事实。这些话说话,无论下面的流民反应如何,此刻厌次城的众人心中对这些突然出现的流民戒备又多了几分。 “哈~哈,我原来以为厌次都是一群土鸡瓦犬,没曾想还有大名的故人。不过终究还是一样。” 曹正闻言大惊,过了一会儿,果然从枯树林后慢慢转出流民打扮得人,但看其队列,明显是军阵。一阵金鼓声从城墙上传了开来,一列列身着皮甲的士兵,正在有序的进入各个防守之地。 看着城上的整装待命的士卒,被人揭穿的阎年仿佛一丝都不在意,他施施然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号角吹将起来。 号角声未落,那些方才还一付恩爱无比,拖儿子带女的汉子立刻钢刀立刻架在在女子儿童的脖子之上。而身后从草木中走出的队列,也走到城下来。一支三千人左右的大军突然显现了出来。 “这些女子,便是大名的官员家属供奉的女子。若是你们不立刻开门投降,来日他们的父兄便要找呼延庚这个假仁假义来还他们的性命了。” 众人脸色一阵发白,自从金兵进入中原,这种残暴的攻城方式便成为了金兵的专利,即便是同样有残暴之名的契丹人也无法与之相比。 曹正眼睛看向方才点破阎年身份的杨林。李嗣一阵苦笑,他虽然有些急智,但往日所见今日投降金兵的,多数都是为了保命。此刻见了这个残杀同族人却笑的如此开心的,终于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涩声说道:“你也是大名人,却要为何屠杀大名同乡取媚金兵。” “金太祖乃大英雄,岂是你等肖小之辈可以臆测。赵宋暗弱,言而无信,扰乱天下。只有完颜家的英雄人物才能够救天下于危难之中。” 看着城上众人不知所措的脸孔,城下的阎年笑的更加开心,语气提高,愈发得意。“你等若是真的心存仁慈,立刻开门投降。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金贼便如此拯救天下吗?”曹正浑身颤抖指着下面那些脖子上架着刀的妇人女子。他见过无耻的,却没有见过如此无耻的。 “杀人屠城,此乃英雄必为之事。些许妇孺,不过是天下平定之牺牲!” 曹正牙关紧咬,一股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阎年无耻的言语已经让他无法忍受,当初在孟州,妻族被屠得情景他未能亲见,但惨状却时常钻进他的梦中。 他一把夺过一个红巾的弓箭,搭弓射箭。状若疯癫,厉声喝到:“你不配提英雄二字。” 正在嘲弄着厌次城上众人的阎年见到曹正神情有异,突然往地上一趴。他这边闪避,躲过了曹正的箭矢。他身后的一个女子中箭。长箭将这女子射死。 阎年狼狈的爬起,向着城头上有些疯癫的曹正高声喝道:“你已经害死一人了。厌次不从大王之令而降,害死这些女子妇孺。来日渤海城破,我等必然屠尽渤海为这些女子妇孺报仇。给我杀掉前面的!” 渤海城下的那片土地,这群以为顺着金人的安排做事,便可以生还的女子,发出哀求声,惨叫声。 曹正大怒:“放箭,放箭。”城上的箭矢无差别的射了下来。愤怒的乱箭之中,伪装成流民的金兵,以及他们挟持的女子,纷纷扑倒在地。大地变成了血红。 在厌次众人赤红的目光中,阎年带着大军拉着剩下的女子,惶然逃离了厌次。 “通报厌次全城,闭门自守。侦骑,尾随他们,随时报告行踪。”厌次城头飘荡着曹正的凄厉的吼声。 希望大家在书评区多发言.感谢所有的书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二节 乐陵 清晨,太阳从浓密的乌云背后,照耀在厌次西面的乐陵城上。乐陵在东汉末年曾为郡城,控制着旧黄河到海边的要道,也算险要之地。此地护城河宽阔,城墙耸立。 虽然经过金兵多次南下,但一来处于河北东路,不是金兵南下的主道,二来西路的诸多流民往东路逃难,故而此地人口,不减反增。 在反复遭受金兵的蹂躏之后,近期的几任知县都弃职逃跑。在宋廷基本放弃了对乐陵的控制之后,当地的几家豪强:李家庄、祝家庄、乔家堡等便开始依靠扎根在本地的优势开始控制这个昔日的大邑。 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先是乔家自封为城主,与八千余家自保于这个昔日的县城之内。而在呼延庚恢复滨州之后,乐陵随即内部变乱,忠于宋廷的一派立刻将投降金兵的乔家首脑斩杀干净,向呼延庚示好。 随着呼延庚斩杀张益谦,要在河北东路全境推行新保甲,改田授地,乐陵城参与起事的祝家庄也推出城去,全缩回了祝家庄。此刻乐陵新任的城主李应正与新任命了保甲虞侯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下面喧嚣欲攻的金兵。 “金兵不知意欲为何,从至乐陵城下之日至今,已有三天。却一直围而不攻。是否另有他谋?”李应看着下面的金兵,心中暗自盘算。这些金兵之中,或许就有被驱赶走的前一任城主的乔家的子弟。若是城破,自己的两个儿子与自己,只怕难逃劫难。 “眼前这些人马,或许不足攻城。”焦挺摇了摇头。焦挺本是京东的禁军,在金兵第一次南下之时,他奉命在河北各州县召集援军,他倒是找齐了河北京东的各个山寨,可愿意跟随他下山增援汴梁的,却是一个也无。焦挺自称“平生最没面目”。 在呼延庚在沧州站稳脚跟之后,焦挺便去投奔,因他端的好身手,宣赞便拨付了一干宋军溃卒叫他管束。 虽然在呼延庚的带领下曾经参与过与金兵的多次大战,但是战果在其他众营面前少的可怜。 作为一个要洗雪自己“没面目”绰号的人,焦挺被张彦橘留在乐陵发展保甲之后,便努力训练保甲兵,力图让手下有着多次溃散经验的溃卒之军成为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 虽然李应对张彦橘硬塞过来的保甲制度并不放心,只是凑了些民壮和流民交给焦挺训练,不让焦挺参与授田,焦挺却自信满满,能够靠保甲兵守住乐陵。 “呜~”焦挺自信的话音未落,号角声就吹了起来,一直在城下围而不攻的金兵忽然之间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般,蜂拥着向着乐陵攻了过来。 长箭呼啸着从金兵阵地之中飞了出来,瞬间土质的城墙之上布满了乱箭。“砰砰”之声与士卒们的惨叫之声不绝于耳。焦挺一把将李应拉到了一个盾牌的后面,手持着一面小盾,厉声呼喝。 城堡上的钟声猛烈的敲击了起来,训练有素的保甲兵正躲在城墙之上,等待着金兵的进攻,而慌乱无序的李应的家丁正乱成一团,在箭雨中用手中的各种工具还击。 焦挺一把拉着李应,亲兵护卫着城墙之前的缺口,缓缓向前移动,安抚着有些歇斯底里的李家庄家丁。 “稳住,金兵人数不多,不要惊惶!”连续的呼喝,让城墙上的士卒有了一丝心安,也让下面的金兵注意到了这一片移动盾牌。长箭向着焦挺与李应的所在地呼啸而来。 惊兆一闪,焦挺带着李应滚到了女墙之下。长箭瞬间落在一群人的原在之地,几个亲兵的盾牌之上插满了长箭,露在外面的部位皆已受伤。 “李庄主,还好吧。”一支利箭擦过焦挺的右腿,他从衣服之上撕下一条布来,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李应。 “我还好。”李应半依在城墙之上,看着乱箭正在覆盖着整个乐陵城墙,脸色惨白,声音有些哆嗦:“不知道呼将主的援军何日能到。” 焦挺看着这个豪强,心中有些奇怪这些豪强怎么活下来的。安慰他到:“将军已经发兵,最迟明天便能够赶来。将主战无不胜,四阵兵马,破城下一万金兵足够。” 李应将四镇兵马听成有四万大军即将前来支援,心中的恐惧减轻。忽然说道:“金兵攻击正急,城内骑兵施展不开,不如冲出包围,向将主求援。” “不急,这些金兵未必会硬攻,或许只是虚张声势。城主不如先回大堂等到消息,这城堡四面皆有士卒把守,暂时不会有失。请将主让杜兴待命,万一危急,立刻携城主冲出包围,寻呼将主求助。” 送走了李应,焦挺站在盾牌之后看着城下的金兵。金兵抬着云梯如同一群毒蛇一般沿着云梯向上爬来。巨大的石头以及擂木正在冒着箭雨从城上砸下,无论是青面獠牙的金兵,或者是左衽胡衣的签军,在一声声惨叫声中跌下城墙。 一个粗壮的金兵,趁着箭雨落下的时间,瞬间跳入了城墙之上。几个保甲兵呼喝前去接敌,却被从城下射来的利箭射倒。 金兵手中的长刀掠过,带起一片血雨,几个李家庄的家丁立刻恐慌的向后退去,瞬间金兵身后又出现了几个身影。焦挺呼啸一声,与身边的亲兵手中一起执起短矛,奋力抛出,当先的金兵侧身闪开。他怒吼一声,抓起一个盾牌,急速的向着那个金兵冲了过去,几个亲兵紧随着他冲了过去。金兵的长刀劈在盾牌之上,砰的一声闷响,焦挺死死的抵住那个金兵,直到亲兵一刀看掉金兵的人头。 耳边一声尖啸,盾牌侧移,一支长箭透出盾牌。 焦挺抛下盾牌,连跨几步,到了一个金兵面前,让开对面砸来的狼牙棒,施展出摔跤手段,将这个金兵扔下城墙。 “弓箭手~,向那里立刻覆盖射击!”看着城下的几个金兵的神射手,焦挺怒声高喝。乐陵的弓箭手在他的呼喝下,向着金兵射手的位置覆盖了过去。 “呜”,号角更猛烈的吹起,天空一黑,箭雨再次降临乐陵,金兵的攻势更加强烈。在金兵放弃其他几面,专心攻打南门的优势兵力之下。南门立刻有些摇摇欲坠。 片刻之间,城墙之上便有几处被金兵突破。渤海营的士兵此刻疯狂喝战,对于冷箭不躲不闪。而乐陵的焦挺带着亲兵一边救火,一边下达着命令。 “传令其余三面,立刻支援南门。传令李应,立刻组织壮丁,随时准备支援。” 几个金兵再次登上城墙,身后还有十几个签军跟随其后。在金兵的凶狠之下,李家庄的家丁在恐惧之中不住后退,甚至他们的后退,也引起了保甲兵的溃散之势。 金兵借着士卒们的后退,在城头开辟出一小块空地,已经汇集了几十个的金兵。焦挺再一次冲了上去,他的左臂,小腿,鲜血淋漓。一刀劈死一个金兵,身上却又再中一刀。看他正在后退的李家庄家丁,嘶声喊道:“死战,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看着后退中的李家庄家丁有些迷茫的眼光,焦挺猛然清醒,长刀再次举起,向着金兵冲了过去,口中厉声喝道“死战,护卫家人!” 这时,一个正在后退的李家庄家丁头被斩掉,他们猛然停住了脚步。 李应已经带着援兵上来了,他叫道:“李某阖家在此,城破全家皆亡。随吾杀敌。” 他们能退到哪里,城堡残破,被城堡保护的家人又能如何。家人的安危忽然唤起了他们的勇气,家丁和李家族人们稍一犹豫,立刻冲上前去。他们的鲜血就这样留在他们的家族长居的,曾经和平繁荣的土地上。城墙无数的声音,仿佛都在重复着一句话。 “死战,护卫家人!” “宁为黄土,”保甲兵再次冲锋而出。“莫为金奴!” “呜~”金兵终于退兵了。城墙上的鲜血交织在一起,渗入城墙,渐渐将城墙染成褐黑色。焦挺颓然坐在城墙之上,保甲兵始终不如以流民成军的其他红巾诸营那样,存求活之心,有必死之志。眼前的金兵第一次正式攻城,竟然被几度攻上城墙。 “焦虞侯,还是快向渤海求援吧。按照现在的情况,乐陵绝对撑不过明天。若是呼将主稍晚一会,只怕乐陵堡大小数万人口,都要死在金兵刀下了。”乐陵城主李应再次出现在城墙之上,看到城墙上的情况,脸色愈发惨白。 焦挺看着这个豪强,心中艰难的盘算了一下,低头应承:“好吧,如此李庄主也一起前去求援吧。” 李应摇了摇透,惨白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红晕。张口说道:“我为庄主,又为城主,不能坐看乐陵被破。不如让杜兴带我两子前往吧。” “如此也好,不过城主放心,金兵想要进入乐陵,先要跨过我焦挺的尸体。” 在李应与焦挺坐在城墙之上坐等金兵再次攻击的时候,在杜兴带着不足百人的骑兵冲出东门的时候,郝思文正寻找呼延庚,想要将通知金兵主力不知去向的事情。 求收藏、求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三节 择道 在外搜寻的郝思文,抓到了几个活口。 “完颜兀术在哪里?”高宠手中手中长刀轻轻的在金兵脖子上滑过,然后走到一个看似不是女真的下一个人面前,问下一个人同样的问题。 “我等不归四大王管辖。昨天战败后失散,方才正在寻觅。” 高宠一愣,滨州附近已经有了另外一股金兵?突然想起昨天金兵败北的时候并非向着德州败退,而是向着乐陵方向撤退的事情,心中立刻充满了惊讶。 就在呼延庚将手下的主要将领召集起来,商议军队下一步行动的时候,从乐陵赶来的求援的杜兴,冲入了大军。 “杜兴?”呼延庚对这个名字饶有兴致,“你是不是还有个绰号叫做鬼脸儿?” “呼将主通神也,小的这样乡里间的外号,将主也知道?” 然后杜兴就细细的讲述金兵早晨攻击乐陵的情况来。 听到乐陵的情况之后,呼延庚虽然心中愈发的焦急,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小的冲出城,在野外抓到落单的金兵,说将主在这边,小的就过来了。” “是金贼告诉你们我军在何处?”呼延庚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接着问,“你出城时,带了多少人马?” “数十骑。” “数十骑就冲破了金兵的包围,金兵也没有追杀你们?”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呼延庚又郁闷的问道:“你说金兵现在攻乐陵甚急,早上便多次冲上城墙?金兵有几多人马?” “有万余人。保甲兵和我家庄主的家丁不堪用,或许是被金兵吓怕了。” 呼延庚迟疑了一下,向杜兴问道:“焦挺令你等前来求援之时,是否曾说乐陵能支撑多久?” “乐陵或可支撑到明日午后。” “金兵何时开始攻城的?” “今日方明便开始攻城。”呼延庚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完颜兀术有图谋,多半就是在乐陵围点打援。 呼延庚将众人遣出帐去。他拿出自己临摹的河北等高线图,沿着金兵的踪迹以及自己的行军路线仔细查看。在地图上不远的前方,道路会一分为三,东边一条路通往阳信,然后可以转往厌次,这条路应该是最安全的。中间一条路往乐陵,右边的一条路通往德平。 呼延庚又把杜兴叫进来,杜兴果然是从中间一条路来的。他说,路上一直都是平坦之地,只是有些树林和沼泽。 沼泽?河北这地方怎么会有沼泽? “黄河在河北多次改道,因此在黄河东道和北道之间多有沼泽。将主放心,我等纵马而过,并无什么阻碍。” 既然这些沼泽是黄河改道而成,那生成时间都不久,大多只是水滩,骑马当然如履平地。可是,偏厢车呢? 按照常理,既然完颜兀术在乐陵围点打援,定然就是在前往乐陵的道路上设伏。左右两侧的远远的绕开了完颜兀术的埋伏,却需要耗费半日以上的时间。 虽然有沼泽阻隔在前往乐陵的中间的道路上。但其他两条路上并不一定没有沼泽。 走哪条道路呢?头脑中正在纠结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你为何带兵从武邑往厌次?” 是啊,自己到厌次干什么来了,还不是因为德州丢失,要在厌次堵住金兵前往滨州的道路,以保证沧州南面的安全。 现在南面的四个县城,德平、乐陵、阳信在一条斜线上,这条斜线的东南面则是厌次。从呼延庚所在的地方往厌次,如果经过乐陵,则几乎是一条直线,往阳信则要兜个大圈。 虽然完颜兀术最大可能是在去乐陵的路上伏击自己,但如果自己改走阳信,以金兵的哨探能力,很快就能得到消息吧。 而金兵骑兵多,自己的车兵慢,金兵得到了消息后,仍旧有可能赶到自己前面设伏吧。那这样改走阳信还是避不开金兵,那改道值得吗? 忽然之间,这几日的迷茫一扫而空。金兵攻掠中原,却与草原上的战术一样,以消灭对方实力为主。完颜讹里朵大肆虚张声势,突然猛攻乐陵,又放过了突围报信的骑兵,便是为了伏击自己。 “如果我是完颜兀术,我会如何面对前来的敌人呢?”呼延庚盯着地图,把自己想象成完颜兀术,手上有三万主力,已经先到达了乐陵,明知对手要到自己身后的厌次去。 第一点, 是在乐陵围点打援,迫使对手尽快赶来,自投罗网。 其次,便是在对手赶来的必经之路上设伏。这一点我已经猜到了,完颜兀术会不会认为我猜到了呢? 我知道完颜兀术在路上设伏,我会采取什么应对?选择另一条道路?但我军偏厢车行动缓慢,敌军骑兵多,可以多派探马,探明我军动向,然后赶在我军前面拦截我们。 如果我选择了前往阳信的道路,多半会被金兵侦查到,他们同样有时间赶到我前面,到时,人困马乏,我还能转道吗? 而且目的地反复变动,会对士气造成什么样的打击呢? “不,不管我军如何选择,金兵必然会在前路等我。”呼延庚摇了摇头,否定了改道的想法。他想起另一件事情,坚定了他继续前往乐陵的决心。接下来,就是根据地图和杜兴的口述,来判断金兵最可能伏击的地点了。 呼延庚又把众将召入大帐,宣布了自己的决定:“立即出发,救援乐陵。” 杜兴满脸欣喜,刘唐却站出来说:“呼将主,小心中伏。” 呼延庚道:“不错,金兵定然在黄河东道北岸的沼泽和山林地带伏击我军。” “那将主为何还要前往?” 呼延庚脸上带着笑容说道:“若是开阔之地,金兵马多于我,必然更加难以抵挡。既然躲避不开,不如让我军选择战场。如今我便选择此处。” 看着呼延庚的微笑,刘唐心中涌现出这个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勇敢,已经不顾基本的兵力对比的想法,他艰难的咽了咽唾沫,口中说道“这,不若我们稍等一下,呼将主可以调遣大军前来乐陵,我们合军一起,必然可将这一股金兵完全消灭。不必冒此无畏之险。” “不,”呼延庚脸色忽然转阴,说道:“时间恐怕有所不许,何况侦骑虽然不曾发现金兵越过乐陵南下的踪迹,但是我们不可掉以轻心。而且乐陵被围,我们晚到一日,便多了一分陷落的风险。我绝不让乐陵的同袍陷入险地。” 听到呼延庚这么说,杜兴拜倒在地:“呼将主大仁大义,以后李家庄上下,唯呼将主马首是瞻。” 呼延庚心想,若是我今天暂缓去救乐陵,你们就会离心离德了吧,不过李应是滨州附近最先接受新保甲的,总该给点奖励。“完颜兀术,吾大敌也,必有一战,选日不如撞日,就在明天吧。” “呼将主,敌人有三万,我们才七千人。”刘唐这是把自己龙虎山派的人数加上去了:“不若多等一天,派人前往沧州调兵。” “沧州兵一天之内也赶不过来,乐陵却坚持不了两天了。如今寒冬腊月,树叶落光,不利于金兵埋伏。完颜兀术性喜伏击,那么便好好的享受这个温暖的冬天吧。”呼延庚呵呵一笑,不顾此刻外面的朔风胡言乱语着。他写了一封信来,片刻之后索超便带着信向着皋平奔了过去。 大军急速向前行进。依旧沉浸在战胜金兵的喜悦之中的士卒,此刻向着乐陵直奔而来。 一天后,黄河东道北面的丘陵地带。“放过前锋人马。” 完颜兀术带着他的两万人马埋伏在小山上,看着前面正在通过的一队两百多人的红巾轻骑。这里是通往乐陵最为险要的一段,当完颜讹里朵探知呼延庚为了紧急救援乐陵而选走了这条道路之后,心中立刻充满了兴奋之情。 此刻下面的红巾军前锋营正在田城带领下正摸索前进,试图通过这一片一面是沼泽、一面是丘陵的的危险地带。完颜兀术明白,红巾军呼延庚同样看出了这一片地方的是一片良好的设伏之地,只是乐陵的紧急敌情,促使呼延庚不得不选择这一条路。 而只要红巾冒险通过这一段,前面就是黄河东道,渡过黄河东道,便是乐陵了。 完颜兀术看着面前的六弟,完颜阿鲁(宗强),前天围攻呼延庚的,就是完颜阿鲁。开口说道:“只是呼延庚军的先锋,试探有无埋伏,我军宜择中军而攻。不然呼延庚会轻易走脱。” “四郎君,呼延庚所部战力非常。昨日我以轻兵诱敌,却不为所动。后趁着其战车摆成一字长蛇阵,用奇兵冲击,试图拦腰一斩,却不想折损了大半。呼延庚虽无什么巧计,但战场厮杀,却是一把好手。” 完颜兀术默默的想了一想,不再说话,向着下面看去。此刻红巾前锋的骑兵已经通过了埋伏地带,边走边与后面互通消息。不断有士卒进入树林,小心巡查是否有人潜藏的痕迹,接着继续向前走去。 求收藏,求打赏,求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四节 铁军 腊月的树林,树叶都落光了。一眼可以望穿一片树林。红巾士卒十分粗心,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向小山深入搜索,只是前进了数十步之后,往树林里草草一望,又继续向着前面走了过去。 完颜阿鲁晒笑了一声,他把伏兵隐藏在丘陵后面,仅仅在树林里打望一眼,焉能看到埋伏的金兵?呼延庚不过如此,前日的进攻失败,只是战车太过出人意料。 在开始埋伏前,完颜兀术反复叮嘱,切切不可再次陷落到面对面硬拼的境地中去。用死一个就少一个的金人,尤其是女真人来与呼延庚源源不断的流民来拼生死,实在是只有笨蛋才做的事情。 若是女真人都死光了,不管是那些契丹儿还是汉儿,都不会那么驯服的听从他们的话。到时候那么无论是皇帝还是自己,恐怕都要到西天去陪浮屠老祖了。 红巾的骑兵缓慢了走了过去,在路途的另一边从来了独特节奏的金属敲击声,片刻之后第二队士卒便进入完颜阿鲁的视线。这次的士卒们推着偏厢车,他们迅速的经过此地方而无暇他顾。当这一队每两辆偏厢车并排。一共三十二对偏厢车。 两列偏厢车之间,相隔非常开阔,红巾的大部,就在这两列偏厢车之间,从丘陵之上偷偷望去,偏厢车上还盛着粮食和辎重。 完颜阿鲁紧张的看着下面的红巾,似乎都忘记了呼吸。一队骑兵从呼延庚的大军前冲了出来,紧接着呼延庚的大军开始向前行动。 完颜阿鲁拿起了牛角号,紧张的等待攻击呼延庚的大军时刻。 “好了,就是此时,懒腰一击。”号角声响了起来,在呼延庚所部红巾的左侧丘陵之后,完颜阿鲁指挥一个猛安猛扑了下来。 在完颜阿鲁的对面,隔着红巾右侧的沼泽水洼地,远在普通人视线以外的地方,完颜兀术对两名少年将军说道:“好儿郎,孰要娶吾家女,便看今日这一战,斩呼延庚头者,便是我佳婿。” 完颜兀术宣和二年成婚,当时使金的马扩还参加了他的婚礼,到现在其女不会超过九岁,完颜兀术现在就把女儿拿出来做奖赏,也算舍得孩子套狼了。 他面前两位少年将军,一名纥石烈志宁,一名仆散忠义,都出身世代与完颜部通婚的亲贵。在另一个时空,仆散忠义十六岁从完颜讹里朵定陕西,那应该是建炎四年的事情,因此现在仆散忠义才十五岁,纥石烈志宁与仆散忠义年纪差不多。 两人提弓跃马,冲杀在前。 当号角响起的时候,红巾也同时知道,金兵的埋伏发动了。由于呼延庚早就判断金兵会在此埋伏,故而金军号角响起的一刻,红巾士卒都称颂呼将主料事如神。 两头的偏厢车快速的向中央靠拢。六十四辆偏厢车排成了一个不规则的矩形。因为矩形中有六千人,因此偏厢车也不是一辆接着一辆。车辆之间还有空隙。 百虎群奔箭与虎蹲炮都布置在两侧,在金兵进入三百步,队形变得密集之后,红巾发动了第一次齐射。 与第一次与完颜讹里朵对阵一样,火箭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击伤超过六百骑,还有同样数目的金兵被吓得掉下马来。 但第一次攻击的两个猛安还是靠上了车阵的边缘,与长枪手和旁牌手缠斗在一起。 金兵的这一拨攻击可以说是试探性的,但红巾经过苦战才打退了他们。 仆散忠义败退回来,向完颜兀术请罪。完颜兀术笑道:“久闻呼延庚火箭厉害,本王没有放在心上。这次不怪你们。不过呼延庚也休得得意。” 他转头对传令兵道:“来呀,让签军和民壮上前,蚁附攻城……破阵。” 这条计策十分的歹毒,看着成群结队的民壮、被金兵捕获的流民,还有签军混杂其中,在他们的身后,是女真排成薄薄的一行,在后押阵。 “将主,火箭还剩下两轮。”杨可发向呼延庚汇报,“用神臂弓吗?” “各类箭矢也很值钱,至少比民壮值钱。”呼延庚说完这句话,心下隐隐觉得不对,又安慰自己说:“他们不被我杀死,也早就被金贼杀了填在沟壑之中。”他左右望了望,大声问道:“孰人愿穿透民壮,将后面押阵的金贼斩杀?” “某愿往。”“末将愿往。”高宠和杨可发一起答道。 呼延庚想了想:“杨可发须得指挥全军,高宠带重骑去吧,小心些,休得被金贼缠住了。” 高宠领命,提枪上马,吩咐手下整备甲具,一声呼啸,从偏厢车的缝隙中鱼贯而出,五百铁骑如同刀切豆腐,切入民壮之中。 金兵民壮的队伍突然炸开,四散奔逃,高宠领头顺着民壮的队伍冲杀了一阵,随后转向后面押阵的金兵。 领头押阵的正是仆散忠义,他见高宠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一枪一个,甚是勇猛,升起争竞之心,要上来单挑高宠,却发现有人到了他身侧。他一扭头,见是纥石烈志宁。 纥石烈志宁道:“这汉儿厉害,休要呈蛮勇,跑吧。” 仆散忠义不听,过来迎战高宠,被高宠一枪挑落头盔,纥石烈志宁上前,挡了高宠一枪,两人打马逃走。 “威武!”红巾们都欢呼起来。 高宠带领重骑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与金兵交战,直到被冲散的民壮有时间逃离战场,才洋洋得意的返回车阵。 完颜兀术大怒,命令各个合扎猛安结阵,冲击红巾的车阵。另一侧的完颜阿鲁也同步发动。这一次,金兵的各个猛安开始冲击,即使遭遇了火箭,虎蹲炮,神臂弓和步弓的轮番打击也毫不后退。 人上一万,无边无际,何况是两侧各有一万金兵的突击呢。最前面的金兵已经到了车阵边上开始厮杀,后面的金兵还在山林里。 呼延庚冲杨可发点点头,杨可发命令面向山林那一侧的红巾架起火箭,施放了一轮。 一条浓烟从山林下冒了出现来。正在迅速的扩大。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骑在马上的呼延庚轻声说道。 完颜阿鲁自然听不到呼延庚的提醒。火苗就着轻骑士卒侦查时撒下的硫磺,舔着枯叶迅速向着山上蔓延,巨大的浓烟冲天而起。 完颜阿鲁呆滞的看着腾空而起的火焰正在向着埋伏在山林之中的金兵席卷而来。金兵进退失据,向着小山丘之上不断的退缩。亲兵们围拢在他的身边,满脸恐慌。 “怎么办?” 深秋的山丘之上,火焰正在迅速的席卷而来,完颜阿鲁的身后,更是一片干枯的树林。若是向山上退去,最终难逃一死。 慌乱之中火线已经向着完颜阿鲁本军所在蔓延过来,完颜阿鲁突然一声怪叫,撕下一片布巾,一刀斩杀了一名亲兵,用亲兵的鲜血浸湿,蒙在口鼻子之上。厉声喝道:“喝令全军,立刻用湿巾蒙住口鼻,冲下山丘。” 周边的金兵士兵稍一犹豫,立刻寻找湿巾遮住口鼻。不一时间,树林之中充满了血腥味以及尿的味道,随行的数千签军有近半倒在金兵刀下,余者四处逃窜。 然后契丹奚部在前,金兵在后,大军手持折断的树枝冲入火场,冲在前面的金兵用树枝试图扑灭地上的大火,而跟随其后的金兵则试图斩断那些正在横空燃烧的树枝。 不时有士卒被烟尘以及大火吞没,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完颜阿鲁一手持着盾牌挡在身前,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下,在大火之中艰难的行进。 在付出了数千人代价之后,完颜阿鲁终于冲出了火场。直入他目的是一面大旗,正在烟尘之中纵情飘扬。在烟尘之中,他仿佛看到,一员宋将骑在马上,口中高声喝叫:“杨麻胡在此,金贼纳命来。” 红巾军的士兵们眼睛通红,挺着长枪,向金兵冲击而来。刚从大火之中冲出的金兵,不等他们的庆幸心情平静,立刻遇到了来自宋人的报复。金兵们怪叫连连,向着两侧一侧狼狈逃窜。 杨可发带领的,是两个指挥,只见长枪如林,旁牌如墙,如同波涛一般滚滚而来。 “黄河之畔,无畏铁军,旁牌砥砺,银枪效节。”长枪手们喊着号子,保持的队列和步伐一致。 眼见着成排的长枪手向着自己冲来,刚刚从大伙中逃得性命的金兵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四散奔逃。 “呜~”号角声突然响起。另一侧的完颜兀术催动大军,猛攻宋军的车阵,一方面希望分担完颜阿鲁的压力,另一方面,也要趁机攻破车阵。 完颜阿鲁在危急之下,也命人吹起号角。冲出火场的金兵在号角声音中竟然退入已经被焚烧过的树林之中。随即,金兵分成几个部分,从几个方面攻击杨可发的长枪阵。 被冲击之下,杨可发手下的一指挥红巾竟然被金兵从中间阻断成几截,大火奠定的优势仿佛顷刻之间不复存在 杨可发目光赤红,“孩儿们,长枪何在。” “在!” “黄河之畔,无畏铁军,旁牌砥砺,银枪效节。”整个长枪阵的长枪都放平了,如同刺猬一般,顺着杨可发所指向前移动。 求收藏、求打赏、求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五节 两栖 黄河东道北岸升起的黑烟,位于河南岸的乐陵城墙上也看到了。李应由此得知,援军正在那里与金贼大战。 杨可发的两个指挥摧垮了完颜阿鲁重整部下的企图,完颜兀术失去了两面夹攻的机会,也暂时撤回了属下,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夜晚本就不利于进攻方,完颜兀术也不愿拿宝贵的女真兵去和流民一换一,战场慢慢安静下来。 呼延庚命令就着车阵,大家席地而卧,挤点就挤点吧。安排好岗哨之后,整个车阵进入睡眠。呼延庚判断,五个指挥,损失都接近百人,打垮了金兵一翼。金兵明天重整攻势,至少需要大半天时间,然后就是看自己的下属是否真的做得到军令严明了。 他不由得想起神水峡之战。当时他盲目相信了曲端在后世的正面形象,也高估了吴玠、刘锜,岳飞等人能够指挥的兵力,让两千呼家私兵几乎是白白的损失掉了。 这一次,同样是孤军深入,同样是以少打多,援军变成了他自己的下属,他们能够遵令按时赶到吗? 天色亮了,金兵重整旗鼓的时间比呼延庚预估的要早一些,在未时初刻,金兵就开始进攻了。这次他们没有兵分两翼,而是由完颜兀术指挥着从一侧开始进攻。但无论如何,金兵进攻的宽度就是车阵的周长,直接接战的人数,金兵并不比宋军多。而冬天天色黑的早,双方鏖战到申时,战场已经变得昏暗。 第三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金兵的进攻又开始了。 石勇用旁牌将一具金兵的尸体推下偏厢车去,望着暂时退下去的金兵,他趁机站直了身体,神了个懒腰。 冬天,正当午的太阳显得格外的暖和,阳光照在已经被鲜血浸得发涩的皮甲上,让石勇的皮甲显出一种狰狞的斑斓来。 石勇所在的这个指挥,已经打退金兵的五次进攻了,从睡梦中听到金兵整队的动静被指挥使叫醒,囫囵吞了一个馍馍开始,红巾到现在都没空吃饭。 而且不比往日,第六团一共五个指挥,其中四个指挥各当一面,一个指挥补防,根本没有兵力来替换。 背嵬军两个指挥的骑兵,多次出击,冲击金兵。 龙虎山派的信徒,也沿着车阵排成横排,让整个车阵没有漏洞。 六千多人,现在只有武松率领的五百装甲掷弹兵是生力军,但他们肯定是用在最后关头的。石勇对他们不上战场,没有任何的怨言。 看着石勇长舒了一口气,薛永在一旁道:“怎么,累了?” “有点,杀了七个,你杀了几个?” “八个,有一个被我捅下马去,被你补刀,也算我的。” 这时,听见施恩在一旁大吼:“别聊了,加紧休息,喝水吃饭。” 完颜兀术和完颜阿鲁并马立在金兵阵中,完颜阿鲁道:“这乌龟壳,还真不好啃。” “好不好啃,也就是今天的事了。刚才一阵,宋军都没放炮子。”他指的是虎蹲炮。 “这一阵,就让小辈们去立功吧。” 随着完颜兀术的命令,仆散忠义和纥石烈志宁各带了一千人,就冲了上去。在冲锋路上,到处是人和马的尸体,让金兵根本跑不起来。幸好宋军的箭枝也没有早上那么密集了。至于金兵自己每人三壶箭,这几天早就消耗光了。 纥石烈志宁让两个亲兵冲在前面当他们各接住一个长枪手的时候,纥石烈志宁用肩膀顶着盾牌向前一冲,就到了亲兵的前面,两把直刀砍在他的铁盾牌上。纥石烈志宁从盾牌上方挥出狼牙棒,打死了右手边的旁牌手,左手盾牌顶开左边的对手,一步就跃上了偏厢车,抢进了长枪手的死角。 纥石烈志宁抡圆了狼牙棒,将左右的宋军都扫下车去,在偏厢车上打开了一个缺口。金兵一个接一个的跃上这辆偏厢车,再从这里冲入阵中。 他们与偏向车后的龙虎山信徒交战,几个回合下来,龙虎山信徒就溃退了。但车阵中地方小,这些人没头苍蝇一般乱窜,即冲乱了红巾的队列,也把纥石烈志宁堵在缺口处无法前进。 这时,就听见一阵尖啸,十余个黑点从天而降,接着轰轰然爆炸开来。 手雷在密集人群中爆炸,内置的瓷片乱飞,纥石烈志宁穿着重甲,倒没被瓷片伤着,却被震得晕晕乎乎,满脸熏黑,被亲兵抢出阵中。 仆散忠义也没讨得好去。他同样被手雷炸得七晕八素,败退回来。 两人向完颜兀术请罪,兀术笑道:“不急,咱们不知道呼延庚的手雷这么厉害,吃了小亏,这下知道了,这招就不灵了。” 下午,金兵的攻势越发凶猛,已经掀翻和劈毁了好几辆偏厢车,宋军和金兵绞杀在一处。 高宠带领重骑又冲击了一阵,斩了一个金环将,随即陷入金兵的重围,马匹也被金兵杀死。高宠手持长枪,还是一枪一个,一步步地杀回车阵中来。 武松、杨可发都已经上阵厮杀,呼延庚身边只剩下郝思文的轻骑。 郝思文看看四周被突破的缺口,全靠红巾勉力维持。郝思文轻轻地说道:“似乎有些顶不住了。将主,待到天黑,可要趁机突围?” 呼延庚道:“天黑之前,援军必到。” 郝思文命众军汉齐声高喊,讲这句话传出去。 日头慢慢往西走,金兵的攻势,一刻也不曾停歇,各个猛安轮番上阵,红巾没空休息。 呼延庚眼见一处缺口,偏厢车已经翻倒一旁。红巾发生混乱,在向后溃退。呼延庚没有上马,提了长枪,就冲了上去,大喝一声:“随吾呼延庚上啊。” 郝思文带领轻骑也下马,持兵刃冲了上去。整个军阵都在大喊:“将主上阵了,将主上阵了。” 呼延庚也不负众军的期望,枪法施展开来,封住正面好大一块,让溃退等人红巾得以有时间重整队伍,继续堵住缺口。 呼延庚已经扎倒三名金兵,现在敌众我寡,全靠他以主将之尊身先士卒凝聚士气,他也暂时退不回去。呼延庚带着郝思文等人成了预备队,处处救火。 不知厮杀了多久,金兵今日也是发了死性,一股接一股的冲上来。 郝思文长枪折断,右臂受伤,用左手拿着一把手刀在厮杀,他感觉自己举起手刀越来越困难。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呼延庚,发现呼延庚的长枪也不见了,手中的银锏沾满了血迹。 在金兵退下去的间隙,郝思文想走到呼延庚身边去,劝说将主尽快突围,心中正在想,是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好呢,还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好呢,这可能是他郝思文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了,一定要讲得漂亮。 突然,郝思文将手掌附到耳朵旁边,倾听着。天际边仿佛传来歌声。 “……随船赴险地,连车作坚城。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海军陆战队,装甲掷弹兵。……” 慢慢的,歌声越来越清晰了,是数千人的齐唱。 “敌有七斗箭,我有神臂弓,敌有狼牙棒,我有宣花斧,敌有铁浮屠,我有步人甲。敌军千万重,虎豹奔雷箭。随船赴险地,连车作坚城。艰难奋长戟,万古用一夫。海军陆战队,装甲掷弹兵。” 从南面,黄河东道所在的方向,红巾第五团,推着独轮车,踏歌而来。 五个指挥分左三排,第一排是两个指挥连成横阵,第二排是两个指挥并排,但中间隔开一段距离,这四个指挥构成一个梯形,而一个装甲掷弹兵指挥则在最后一排的中央,他们推着小车,步人甲和战斧放在车上。 这突如其来的援兵让金兵一阵眩晕,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南面的乐陵已经被偏师围住了。 在行进到距离金兵本阵三里地左右的时候,各个指挥开始把豹影横奔箭架好,然后继续推着车前进。装甲掷弹兵开始披甲。 金兵就静静的等待着,没有任何调整。 第五团司马关力原手中偃月刀下劈,四百辆独轮车架好,四百部四十联装豹影横奔箭齐发,一共一万六千支火箭射入金兵阵中。完颜兀术的本阵一阵大乱。 随后,第五团向着第六团的车阵靠近,等于是从正在进攻第六团车阵的金兵后方靠近他们。 这样一股生力军突然加入战阵,砍瓜切菜一般,将鏖战了一天的金兵斩杀殆尽,仆散忠义砍倒了身边要逃走的两个金兵,大喝:“再坚持一下,宋蛮子就要顶不住了。”但架不住身边人越跑越少。 纥石烈志宁对他喊道:“先走吧,整队再来。”两人互相掩护着退了下去。 但“整队再来”,似乎不太可能了。双方鏖战了几天,兵力对比都摆在明面上,刚开始金兵对宋兵五对一,都没有打下来,现在不到二对一,对方新增的还是这么强的生力军,那还能打下来吗? 双方又对持了两天,普六茹伯盛带领六个团的援兵到来,完颜兀术失去了兵力优势,明智的撤退了。 ps:订阅本来就不多,这几节掉得厉害,可能写法不大对大家胃口吧,棣州之战尽快结束,马上进入到主剧情当中,请大家继续支持作者,非常感谢。求收藏,求打赏,求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六节 军阀还是革命者 在完颜兀术撤退以后,呼延庚仍旧不得安逸,因为普六茹伯盛收到索超的报信,只得让第三团和第四团退守皋平,自己带着十一团等五个团前来。 现在已经是腊月二十日,还不见鲁智深派人来告捷,说明完颜讹里朵仍未退兵,呼延庚又不得不带领主力返回皋平,完颜讹里朵果然未退。 但一个好消息是,张所已经带领河北西路的流民,以及吴革姚友仲所部,安然到达了河北东路,张彦橘正在想办法把流民分派到各个县去,并组建保甲。 呼延庚此次出兵的目的已经达到,便全军从皋平撤退,整整是十一个团都汇聚到河间、沧州一带。建炎二年的年底,居然在和平中来到了。 趁着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和钦差大臣,尚书右丞,提举河防使张诚伯这两位有资格位列宰执的文官都在河间,呼延庚就想把建藩河北的事情落实了。 张所没什么异议,他对呼延庚一直很欣赏,张诚伯本来是来调查张益谦的死因的,但目前没有结论,也就没什么合适的借口阻拦呼延庚建藩。因此,在建炎三年的正旦,在张所的主持下,张诚伯正式授予呼延庚为北洋安抚使。 “北洋?”呼延庚低着头,心中却是一拧,他以为会是河朔都护、渤海都护什么的,没想到是北洋。 “洋者,广大,丰盛也。”张所拈着长须,在一旁笑着解释:“你曾对老夫说,要对付金贼,须得深入北方金贼的背后。北方广大之地,都任君驰骋,故称北洋,老夫已经上述朝廷,说明此意。” 好吧,这个时代的人,对北洋还没什么负面的理解,那北洋总比河朔四镇好。呼延庚就此拜谢两位高官。 随后就是具体的建藩行政了。在李纲副署的诏书中,有建藩行政的具体方法: “宜於沿河沿淮沿江诸路置帅府,要郡次要郡使带总管钤辖都监以寓方镇之法,许其便宜行事,辟置僚属将佐以治兵。不数年间必有可观。要郡次要郡帅府为安抚使带马步军都总管,要郡带兵马钤辖次要郡带兵马都监,皆以武臣为之。其军马事辟置僚属依帅臣法屯兵皆有等差。” 李纲并非在建藩之后就不管了,而是在藩镇内部,另设不同等级的州郡武官,以为大小相制之意。 张诚伯在河间呆了这么久,对呼延庚麾下哪些人重要,哪些人立下功劳心中有数。他先把张承言、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等四个镇抚使,以及刚到河间的吴革、姚友仲两个镇抚使,召集起来,让他们“悉听呼安抚节制”。 然后又把杨可发、鲁智深等团司马,任命为各州兵马钤辖。 从张诚伯的这番安排来看,他是有心将呼延庚所部拆成各州郡兵,呼延庚只有指挥权而已。以此来化解呼延庚建藩。 呼延庚不动声色,待张诚伯宣布完了,率领众将谢恩。当晚举办酒宴,众人酩酊大醉,表面上建藩这件事其乐融融的完成了。 呼延庚带着酒意,回到后堂就睡下了。 他突然见到朱凤琏披头散发,温润如玉的脸庞变得狰狞,对着呼延庚大叫:“叛党让皇儿退位,你便答应了,区区一个大总统,便胜过麒麟阁之约。” 呼延庚穿着双排扣,大檐帽的军服,坐到一个大殿里,有情报官向他汇报:不仅岳飞在武昌起义,上海,一个叫雨辰的人夺取了上海机器局,自称苏沪江北军都督;安庆,一个叫陈克的人,把淮西安抚使完颜兀术满门操斩;山东转运使赵冠候领代表“使相团”四十余人,通电脱离朝廷…… 通电!北洋!宋朝怎么会有通电?一个激灵,呼延庚惊醒了。窗外还黑着,呼延庚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心中空荡荡的。 他对梦中的情节记忆犹新,看来是“北洋”两个字刺激了他的记忆,在酒精的作用下做出这种梦来。 自己已经是藩镇,可谓实现了做一个军阀的小目标。那么,自己会顺着北洋的道路成为一个大军阀吗?进而趁势而进夺取皇位吗? 脑子里一个声音说:可以的,可以的。而且现在既没有西洋外国,也没有更进步的力量,你可以安安稳稳的坐在皇位上。 另一个声音说:你为什么穿越,你不是因为崇拜而穿越到延安,要和你敬慕的人一同奋斗吗?现在怎么要做军阀了? 我是因为敬仰而穿越到延安,但来到宋朝却是意外,既然是意外,我自然要补偿自己。 那从太原开始,在你身边战死的士卒呢?他们的死也是要补偿你吗?百姓填于沟壑,也是补偿你的代价吗? 呼延庚觉得脑子里很乱,他蹑手蹑脚的爬起来,以免惊醒身边的张婵。他在院子里,练了一套枪法,出了一身汗,觉得爽利了些,没有那么闷了。 他练武的时候,黛绢也听到声音起床了,烧了一壶热水,让练完武的呼延庚擦洗。 呼延庚看着黛绢,猛然发觉,如果加上还未到手的高鹭和折月岚,自己已经有六个妻妾了。这对一个军阀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要改天换地推动社会进步的人来说…… 现在,在消灭金贼以前,做军阀和推动社会进步不矛盾。呼延庚带着这个结论,来到大堂上。 现在天色还早,,呼延庚在安抚使衙门——现在是北洋安抚使衙门——聚将。呼延庚道:“一炷香的时间,看谁不到。” 结果香刚烧了一半,众将有的精神抖擞,有的醉眼朦胧,但都到齐了。张彦橘也到了。 见在场的都是长期跟随自己的老部下,呼延庚也不废话:“昨日公布的镇抚使、钤辖、都监等官职,大家照着拿朝廷俸禄便是,这是咱们历场苦战赚来的,是朝廷应该给咱们的,別不好意思拿,也别觉得亏欠了朝廷什么。” 呼延庚话风一转:“但在我呼延庚治下,大家该怎么做事,还是怎么做事,大伙都明白吗?” 既然大伙都只用半柱香赶到了衙门,岂会不明白。 说清的这一点,呼延庚对张彦橘道:“给赵伯臻去信,让他提点下张承言,别让张承言提成了镇抚使,就不知道谁是主官。” 张彦橘领命,呼延庚开始布置各团训练的任务。主要是背嵬军中将放出一批军官和锐士,到各个团担任主干,而各团中的有功人员,调入背嵬军,接受新一层的训练。 呼延庚正在说着,突然卫兵来报:“吴防使和姚防使也来了。” 呼延庚对吴革和姚友仲没什么恶感,但对张诚伯这种明显得筛沙子行为却防着一手,今天聚将也没叫这两个名义上的下属,结果他们两人自己跑来了。 他看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便让诸将解散,自己到书房接见吴革和姚友仲。 “两位哥哥羞煞小弟了。”呼延庚直爽的表明了对他们二人的尊重。 吴革与姚友仲自然客气的表示,呼延庚名至实归,他们都愿意听从呼延庚的调遣。 呼延庚道:“两位哥哥都是防御使,兄长你镇魏博,兄长你镇成德,只是借镇在小弟这里。” 吴革忙道:“张右丞已经有命令,让我二人归属麾下,若是安抚真的把我当兄弟,就不要这么说了。” 呼延庚看看姚友仲,姚友仲没什么表示。 呼延庚道:“小弟有些愚见,请两位兄长参详。两位兄长镇魏博,镇成德,都是从前唐以来的大藩镇,小弟不敢逾制差遣,但现在魏博(大名)和成德(真定)都为金兵所占,两位兄长就安心在小弟这里暂且存身。两位兄长的下属,点验之后,小弟一定让张转运足额发给粮草。” 姚友仲露出满意的神色,吴革要说什么,呼延庚拦住他:“日后与金贼大战,还需仰仗两位哥哥。我等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呀。” 三人又客气了几句,呼延庚就送客了。 这时,呼延庚又把张彦橘和折月岚找来,开始布置民政工作。无论张诚伯怎么筛沙子,只要抓住了河北东路的民政,他就动自己不得。 既然已经建藩,朝廷的诏书里有一句“遇朝廷起兵则副总管为帅副钤辖都监各以兵从听其节制。正官愿行者听转运使副一员随军一员留本路提点刑狱弹压本路盗贼。”转运使正式成为安抚使的属官。 呼延庚决心在河北东路,包括平卢,建立战时体制。他作为安抚使,主抓军事,张彦橘作为下属第一文官,主官民政。而折月岚以鸾阁为基础,将士农工商会的各个组织都统合起来。新保甲在组织上归折月岚管,而在县、邑、都保在行政上,又是转运司下属的机构。 “锐士的授衔,也归你管。”呼延庚对折月岚道。 “那你可是把亲军都交给我了。”折月岚半开玩笑。 “不交给你,我能交给谁?”呼延庚说完这话,折月岚忸怩起来,而张彦橘咳嗽一声,打破尴尬的气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七节 呼家将演义大纲 待张彦橘和折月岚走后,呼延庚心里很欣慰,组织、行政、军队三大块,自己抓总并主管军队,折月岚管理着组织,张彦橘和赵伯臻管行政,那党政军的三角支撑就成形了,这个实体无论如何不会散掉。 下面该调整军队的组织架构了。呼延庚将《华北治安站》翻了出来,里面有八路军组织结构的附表,呼延庚依照这个附表,再根据在宋朝的实际经验,画出了北洋军……咳咳……红巾军的组织结构图。 他以张宪为行军司马,相当于总参谋长。别看张宪从小习武,但他老爹张所是进士,张宪自幼发蒙,就是为考文进士培养的,可谓文武双全,在另一个时空,张宪的战绩也保证他能干好参谋长的活。 以高鹭为行军长史,相当于是秘书长。 自定亲以后,高鹭从不和呼延庚接近,对呼延庚不假辞色。谈完事情,她就和张宪一同告辞了。 呼延庚目送着张宪走出去,心中在想,不知道张宪会找谁来担任作战部长、情报部长。他想了几个人选,都感觉不合适,这时,凌振带着魏定国、武柏六、黄阿庆按照呼延庚的吩咐到来。 呼延庚暂且把参谋部的事情放下,和他们四人商议军工和民用产品的研发和生产。 经过这么久的磨合,呼延庚发现凌振和魏定国与他们的外号完全不相符。凌振号称震天雷,只是因为他专管号炮,其实他对所谓弹道学之类全无概念,他擅长的,是从实测中发现器械的使用方法,并用训练将这些方法教授给士兵。 因此凌振现在就被调到张宪手下,专门负责编写各种器械的训练手册。 魏定国人称“神火将军”,但他却并不擅长在战阵中使用火箭,至少不比他人更强。魏定国所喜欢的,却是研究火药的配比,研磨火药的工艺,引信的工艺。因此魏定国转而负责具体器械的生产。 而武柏六编辑过《齿轮书藏》,他本身对“制器之学”非常感兴趣,愿意自己钻研,那就让他继续钻研吧。 黄阿庆是铸钟匠人出身,对炼铁和铸炮倒是一往情深,他才是负责生产技术改进的最佳人选。 先和他们谈完了工作分派,呼延庚取出一份命令来,授予武柏六和黄阿庆正九品上的官阶。他现在是藩镇,已经有权直接授予七品以下的官阶,再报朝廷认可即可。 “在我这里,加官进爵有三条路,军功论官,税功论官,技工论官。”军功不必说了,税功就是交的税多,技工论爵,就相当于工程师评职称。 宋代还是个官本位社会,呼延庚也没打算和整个社会大环境硬抗。即使在另一个时空,到了二十一世纪,官本位不照样大有市场。 所以呼延庚还是采用旧瓶装新酒的方法,暂时借用七品以下的武臣官阶,作为最基础的升迁和赏功路径。反正宋朝官阶等级多,七、八、九三品级一共有将近三十级,足够大家升迁所用。 “旧式火箭,锯杆、上漆、粘羽等等太过麻烦,要尽快将铁杆火箭制造出来。”全铁杆的火箭其实有技术基础,宋代有就不用一根羽毛,只用铁片做尾翼的的弩箭。 “火箭还是太过昂贵,除了虎蹲炮,其他身管火炮也要加快研发。” “铜太贵,争取早日制成镔铁炮。”“打制一批铁农具,常平司将购买这批农具,按分期付款的形式,卖到各个都保。” “今年春耕开始,要全面使用铁犁。” 呼延庚说了很多,最后归根结底一句话:“我们需要更多的铁和镔铁。” “当然,我们还需要更多的粮食,通知公孙道长那边,让他给我把会炼丹的道士都集中起来,我要训话。” 呼延庚和大家说着说着就忘了,面前这几人只是管军工的,却不负责民用生产。 在被武柏六提醒之后,呼延庚尴尬的笑了笑:“今天就到这吧,民事生产的事情,我再找张运使说。” 这几人走了之后,呼延庚没有急着去找张彦橘,而是王贯清跟着他来到了书房。 “俊升,东海书社办得怎么样啊。”呼延庚明知故问。 “来的士人挺少的。” “秀才呢?” “若是秀才,他们志在考学,东海书社无助于科举,故而秀才也不来。” “不要把眼光局限在读书人,就是街面上的贩夫走卒,只要愿意读书的,都可以收进来。” 王贯清心中有些不情愿,但他还是答道:“是。” “这几天,你把东海书社的人都找来,给我写些东西。” “些什么。” 呼延庚给了王贯清一张纸,王贯清接过来一看,是《呼家将演义大纲》。 第一行写的是:呼家将,热血的主角。 王贯清道:“将主,你可一点都不热血呀。” 呼延庚道:“评话嘛,看下去,看下去,我家从后唐年间,淄州马步军都指挥使呼延综就为国效力,一代代传下来,总有热血的嘛。先看下去。” 王贯清依言看下去。 妻妾:小女孩,长腿妹,姐妹,英武女子,贤淑女子……交叉组合。 出身高贵的仕女:花瓶,政治联姻的工具 贤明的太后:皇帝身边的智囊,关键时刻帮助主角度过难关。 杨家将:忠勇卫国,对时政不感兴趣的大将,被主角提拔 折家将:怀才不遇,玩世不恭的大将,被主角提拔。 高家将:被主角影响洗心革面的官二代 郑家将:力大无穷的猛将。 石家将:无心为国,只顾自己荣华富贵,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最终走上卖国的道路 文官:学识渊博的后勤幕僚 小人物:义字当头 番邦人物刘某某:仰慕中华风物,弃暗投明,为中原效力 太监一:皇帝的忠仆,总在合适的时间帮到主角 太监二:小人,和奸臣勾结,陷害主角,卖国,给大军使绊子。 潘太师:反角之首,大奸臣。 赵桧:被夺爵的宗室,阴险小人,潘太师的走狗,辽国的奸细。 赵王爷:监军,皇叔,皇弟,自以为聪明的白痴,喜欢艺术和财富,好面子情绪化,喜欢以土地换和平,量中华之物力 老臣某某:士大夫阶层政治老油条,有心救国,更在乎权利和小团体利益,注定是无法适应新时代的人物 赵国公:宗室领军,败仗的直接责任人 耶律某某:辽国大将,特别能打,只怕呼家将。 萧某某:辽国大将,被呼家将阵斩。以上两角色可以互换。 …… 王贯清看完提纲,问道:“将主这是要编家史?” “不是家史,而是评话。将我呼家为国打的胜仗用评书的讲给老百姓听,提振百姓的士气。” 王贯清又看了看大纲:“将主这大纲编得精彩,学生一定尽快将话本写出来。” “不,你不要自己写,而是找十个读书人,各写一部?” “一共有十部?” “对呀,从北汉初年呼延综驱逐契丹,到呼延赞随世宗、太祖太宗收复太原,再到呼延守勇、呼延守信兄弟立功檀渊……直到本将守汴梁,当然要写十部。” “那……岂不是要直呼各位老大人名号。” “本将不在乎。” “那涉及到当朝诸将呢?比如刘都护,刘承宣,老种、小种节度。” “照实写就是了,本将不抢刘锜的功劳。”呼延庚沉吟着,现在指着刘延庆刘光世的鼻子骂,好像也不太好,“败仗之类,要避讳的,把主将换成姓赵,比如虚构一个赵延庆。” “赵王爷,赵国公,就是起这个作用的吧,败仗都是赵家人打的,胜仗都是呼家将打的。”王贯清忍不住了,隐隐讽刺了一句。 呼延庚仿佛没听出来:“说得好,就这么写。” 王贯清继续看大纲:“赵桧又是谁?若是虚构人物,又为什么一定姓赵名桧?” “你别管,本将喜欢。” “将主这个大纲,各色人等都有了,说书先生们一定爱讲,只是,女子太多了些。” “女人多,老百姓喜欢看。” “好吧。”王贯清又问了些细节。 呼延庚一一回答了他,随后说道:“写成之后,将这些书稿送给说书先生们去讲,让各个茶馆,给作者分成,每一杯茶分五文钱。” 和王贯清聊过之后,已经是下午未时,这时代的人大多吃两餐,但呼延庚一直保持着三餐的习惯,到现在他还没吃午饭,于是便去找黛绢要些吃食。 刚吃完午饭,张宪又找上门来,他已经按照呼延庚给他的规划,写了一个整军的条陈。 在历次战斗以来,体现出呼延庚所部的两个最大的弱点:一是没有谋略,二是兵力不足。接着他开始说如何解决兵力不足的问题。 “日常团练厢下辖五个指挥,遇战事需要保甲兵参战的,则各厢扩编到十个指挥,与正军混编。” “十个指挥,正军和保甲兵如何配比?” “正军原有的五个指挥,各抽出一个都,然后补入一个都的保甲兵,正军与保甲兵配比是四比一。相对的,另五个指挥,正军与保甲兵配比是一比四。” “我军目前十一个团练厢,如果每厢十个指挥,则可以迅速拉起五万人的大军。” 呼延庚点了点头,这才有点快速动员的样子。 “我们北洋军……” “住口!”张宪刚开了个头,呼延庚厉声喝止,“军纪中先加一条,以后以红巾军自称,严禁自称北洋军,初犯者打十军棍,累犯开除。” 求收藏、求评论、求打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八节 阶官与军衔 “将主要在全军力推军衔制?”张宪问道,他到能够顾名思义,知道军衔是指什么,但他还有疑惑:“将主要给什长伍长授予从无品的官阶?” “正是。”在呼延庚的计划里,锐士是作为统治中坚来培养的,而锐士的出身,又大多是大头兵,在宋代为人轻贱。现在也没有余力用文宣系统去和社会的传统观念对抗。那么只好继续旧瓶装新酒,给所有锐士一个官身。 张宪犹豫着:“无品官阶,将主用印给他们这个名义,倒没什么问题,可是俸禄怎么办?” “按照伍长、什长原先的俸禄给,本朝从天禧年间起,底层的军汉何时按时足额收到差俸?他们会满意的。” 张宪提笔记下:伍长授进勇副尉,什长授进义副尉,有大功者授进武副尉。 呼延庚接着解释他给指挥使以下设定的官阶: 押副授予从九品下承信郎,有功授予从九品上承节郎。 押正授予正九品下保义郎,有功则授予正九品成忠郎 副都头授予正九品上忠翊郎,有功则授予忠训郎 正都头授予从八品下秉义郎,有功者授予从八品上从义郎。 指挥虞侯授予正八品下修武郎,有功则授予正八品上训武郎 指挥使授予从七品最低一阶武翼郎,有功者授武义郎。 以上就是指挥使以下各级武官的官阶,张宪一一记录下来,随后问道:“从七品一共有八阶,都留给指挥使?” “正是,指挥使从最低阶的武翼郎开始做起,即使没有功劳,也要一年一升,最多八年,就升到了从七品的最高阶武功郎。” “为什么安排这么多阶。” “因为指挥使战阵上,直接与敌人白刃向敌的最高武官,立功的机会多。但他再往上升,便到了团司马一级,以一团五个指挥计,也是五选一,升迁的机会太少,便会让人失望。” “但团司马还有各种属官。”张宪道。 “不仅是团司马,像你行军司马的各类下属,也要在从七品的官阶上停留八年。” “看来从七品是个坎。” 说完了武阶的设置,呼延庚又和张宪谈论了一番行军司马下属的作战指挥使和情报指挥使的设置,张宪手头也没有人选,只能细细发掘。 张宪走后,又是张彦橘转了进来。呼延庚突然想,应该在安抚司设几个办公室……签押房,这样各主官不用跑来跑去。 他和张彦橘要说的,仍旧是官阶,文官的官阶。 “将主,本朝自有文散官,为何将主要知县以下,授予武臣的散官?” “因为本朝文武殊途,让下层的军汉抬不起头来,这样会让武臣的阶官贬值,故而干脆文武合一,有些从军队转到地方的军汉,也可以对应着直接升迁。而且邑守、都保正、保正和甲头多半都是正军转任。” “明白将主的用意了,邑守是从七品,县掌书记是正七品,如果一个指挥使要转任邑守,就在从七品的阶级上直接转。如果遇到动员,再次担任指挥使出征,正军中的指挥使阶级相当。” “正是如此。” “只是本朝的知县,多在从七品或正八品,将主把掌书记提为正七品……” “我下属的掌书记,权限更大一些,因为保甲,对下级的控制更严密,事务更多,官阶高些更好。可以按朝廷制度,加设一个从八品的主薄,专门负责县衙的行政事务。” “掌书记继续用武阶?从武翼大夫到武功大夫,可有八级呀。” “是的,一年一升,也要八年。县掌书记是我们很重要的一级职位,让每一任都坐得久些。” “按惯例,县官三年一迁,在河北东路之内,做满三个县的掌书记,正好九年,再升做更高一级职位,也挺合适。只是更高一级职位是什么?调到转运司吗?” “九年以后,我们已经解决了金贼,自然……”呼延庚发觉说多了,转口道,“朝廷自有升迁封赏。” 通过对军事和行政两条线授予官阶,呼延庚就可以模仿秦代的军功和治功论爵了。 呼延庚这一天紧锣密鼓,敲定了建藩之后的行政事项。钦差大臣张诚伯没有参加任何会议,只是从各类传言中,了解个大概。 耿延禧对张诚伯说道:“他擅自委任官职,这要在平时,就是死罪。” “现在不是平时。”张诚伯是一个事功的士大夫,他最关心的,还是打退金贼,收复河北,但也不能容忍武臣将上级文官杀了而不受追究,相对于一门心思找呼延庚碴的耿延禧,他非常的纠结。 “先收集不法的行为,待呼延庚回汴梁的时候,再与他清算。”张诚伯心中却想,“只求朝廷早日击退金贼,安定下来,尽早能够撤了藩镇,才能法办呼延庚。” 汴梁,尚书左仆射李纲向皇帝汇报各地的建藩情况:除了河北东路呼延庚外,李彦仙在陕州、峡州、同州建藩,称陕豫安抚使。杜充在相州、卫州建藩,称相卫安抚使兼大名留守司。另外,京东东路安抚使刘豫与京东西路安抚使张确,都享有藩镇的权限。 皇帝赵谌自亲政以后,已经改变了朱凤琏垂帘时的“垂拱而治”的静默,越来越爱对朝政发表意见。他听李纲说完立了这么多藩镇,便引用了《新唐书》中的一句话:“安、史乱天下,至肃宗大难略平,君臣皆幸安,故瓜分河北地,付授叛将,护养孽萌,以成祸根。” 李纲辩解说:“金贼入寇,朝廷无力备御,在让各地建藩,以为支持。” 赵谌叹了口气:“只怕乱人乘之,遂擅署吏,以赋税自私,肱髀相依,以土地传子孙,胁百姓,加锯其颈,利怵逆污,遂使其人自视犹羌狄然。金寇 死,内贼生,卒不为宋土。” 李纲又劝说了一番,说这只是权益之际,待金贼退走,自然能收回权柄。 赵谌道:“愿如相公所言。” 他回到宫内,去拜见母后。朱凤琏问:“皇儿何故闷闷不乐?” “藩镇群起,朝廷却不能制,迟早为大患。” 朱凤琏问:“这话是谁教皇儿的?” “是孙师傅。” “朝中还有李相公坐镇,新派去河北的张诚伯也是干练之臣,皇儿何必杞人忧天。”太后说杞人忧天,话就很重了,赵谌赶紧跪下谢罪。 出了朱凤琏的居所,赵谌换了一副面孔:朕已经是皇帝了,母后还把朕当做小孩子看待。赵谌现在十四岁,正值逆反的年纪,他不仅是基于祖训,看不惯藩镇,而且这是李纲这个“权相”的政策。 他决心做一个少年天子,一鸣惊人,外驱索虏,内平权臣。他本身对李纲没什么恶感,但皇帝已经亲政,李纲还不知趣的后退的辅助的地位上,就很不应该了。而在现在的五个宰辅中,何栗是父皇任命的宰相,孙傅是自己的老师,相比李纲就显得亲厚一些了。 而尚书左丞黄潜善,为人乖巧,已经慢慢抹掉了出身康王一系带来的坏印象,赵谌把他也当做一般的宰辅,不偏不倚对待。 黄潜善散朝之后,去了一家酒楼。汴梁围城结束已经快两年了,樊楼的各色店家也渐渐恢复,虽然还没变成宣和年间全盛时的样子,但也有七分繁华。 黄潜善走到酒楼最靠里的一个单间,这个单间是别人包下来,专门留给他的。他点了几个小菜,自斟自饮。 过了一会儿,一个客商模样的人也到了这个单间。当引路的店小二退下后,这个客商向执政行礼。 “回去和你家老爷说,小主人对仲言先生越来越不满意,你家老爷是小主人的亲叔叔,小主人终归会想到他最信赖的人。” 客商听完了黄潜善的吩咐,便要告辞了。黄潜善道:“坐下,吃些酒菜,你这么快出去,惹人疑心。” 客商听命又呆了大半个时辰,才出了出了酒楼,在樊楼又转了一转,走马观花一番,这才离去,一路直奔康王府,原来他是给康王赵构通消息的人。 黄潜善本来一直在康王府上走动,但有御史弹劾他交接亲贵,他便在酒楼包下一个单间,与赵构通消息。 赵构得到了黄潜善的传信,回到后堂,逗弄着自己的儿子赵甫,笑道:“祖宗家法,武臣不得为藩镇,已经被李纲破坏了,那另一条家法,王公不得领实职,看来也要被打破。” 潘夫人陪在一旁,听到这话,躬身一贺:“贺喜大王。” 赵构看完儿子,向自己王妃的居处走去,他进屋,却大吃了一惊,王妃邢秉懿身穿孝服,端坐在屋中。见到赵构进来,起身就要下拜。 赵构赶紧拦住:“爱妃你这是作甚?”他要接受带孝的人下拜,多不吉利呀。 邢秉懿道:“妾身听闻大王以宗室之尊,沟通内臣,结交宰执,此乃取祸之道也,当今天子,为先皇正朔,朝内有忠臣,朝外有大将。岂是大王可以动摇?” 赵构道:“爱妃休得胡言,当今天子暗弱,权臣跋扈,孤是宋室宗亲,岂能袖手旁观。” “大王休要自欺欺人。” “爱妃,你不信,没有关系,且看皇帝信不信。” 求收藏、求打赏、求评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二十九节 少年天子的一天 第一百二十九节 少年天子的一天 正月二十五日,这一天有早朝。卯时初刻,赵谌的亲信内侍就跪在赵谌的床前,叫起。 赵谌在熟睡中被叫起,迷迷糊糊的,心中十分恼火。但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火,只是在内侍为他洗漱更衣的时候,耷拉着脸。 洗漱之后,赵谌清醒了一些,他的目光扫过在寝宫角落里拜访摆放的柴草堆。这柴草堆是赵谌刚刚亲政的时候,他决定效仿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但第一天晚上,赵谌只在柴堆上躺了两刻钟,便道:“今日朕身体不适,待适应几天,再整夜卧薪。” 第二天,赵谌在柴堆上呆了三刻钟,第三天接近半个时辰,第四天又只坚持了两刻钟……不到一个月,赵谌已经决定先磨练心智,待心智磨练得够了,再回到柴草堆上。这柴草堆就在殿角留了下来。 现在,赵谌已经熟视无睹,迈步走出门去。童穆带着宫人已经等在殿外。这时,一个持矛得卫士大叫:“皇帝,你还记得二帝北狩的耻辱吗。” 以前,赵谌定然流着泪说:“不敢忘。”但经过这么多个月,他充耳不闻,带着童穆往外走。 卯时五刻,就是早朝的正点。赵谌落座,百官下拜。 “有事早奏,无事散朝。” 开封知府刘鞈出列,说汴梁粮价。汴梁自宋朝开国以来,就仰仗东南的纲运。建炎二年夏,南方各路都有规模不等的水灾,秋税受了影响,又要救济灾民,对汴梁的供应就有些不足。刘鞈请开常平仓放粮,以平抑粮价。 现在朝廷仍旧是采用三省议政的方式,一般情况下,四位宰执就把事情定下了,然后到皇帝处用印。 但皇帝亲政以来,经常出现将制词打回去,来刷存在感。因此,现在当早朝的时候,大家就会拿几件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事情,交皇帝定夺,让他过过瘾。 今天这就是一件,粮价有浮动,动用常平仓理所当然,以前也有成例。大家就等着皇帝发一番哀民生之多艰的感叹,然后齐齐称颂皇帝仁德。 但今天,赵谌居然不按照套路出牌:“常平仓乃国之重储,岂可让奸商牟利?粮价腾贵,当是京中有人囤积居奇。” 李纲心想,奸商当然什么时候都有了,但现在又不是金贼压境,生死存亡的时候,也不能立马就全城大索,囤粮过百石的粮商一律满门抄斩,那非天下大乱不可。 李纲以太宰之尊,站出来为皇帝解说。谁知赵谌一反常态,从皇位上走了下来,这是大宋……甚至追溯到唐朝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群臣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应对,都愣住了。 赵谌走到大殿中央,伸直了双臂,拱起手,身体转了个圈,向朝臣们拜了一拜:“感谢诸位爱卿帮我治理国家,朕在这里代黎民百姓先谢过了。” 直到这时,一众朝臣们才清醒过来,满殿文武都跪拜下来,口称死罪。 看到大臣们吓坏了的样子,赵谌才满意的坐回了皇位上,“诸位爱卿平身。” 随后,赵谌才施施然的说道:“粮价浮动,当是奸商作祟。” 立即听见黄潜善在下面称赞:“陛下圣明。” 赵谌得了鼓励,胆子壮了,继续说自己的解决办法:“朕以为当效仿靖康年间的宗亲输粮令,让奸商出粮,而不要动用常平仓。常平仓的粮食,朕要留着恢复河山,不能浪费在奸商手里。” 李纲不得不站出来劝说皇帝,没说两句,赵谌怒道:“当初宣抚司要宗室外戚出粮,便家家都出了,现在要奸商出粮,相公就要推委,这是何意?”这等诛心之言,李纲不敢接话。 少宰何栗,自重新当上宰执之后,有心振作一番,弥补自己在靖康年间犯下的过错,就出列道:“陛下,微臣以为,两者不可共论,汴梁围城之时……” 他话未说完,赵谌便道:“当初根括之时,何相公于有力焉。”此言一出,何栗羞愧不已,不再说话。 两位相公都不说话,朝堂上再没人反对,赵谌便道:“请中书制词。” 中书侍郎孙傅虽然是赵谌德师傅,但他也觉得赵谌这么闹不像话,便道:“此开封府事,非朝政,不当由中书制词。” 赵谌抓住话头:“既是开封府事,拿到朝堂上来说做甚?” 刘鞈谢罪:“是微臣的过错。” 赵谌好好刷了一通存在感,直到他认为,满朝大臣已经知道他这个十四岁的皇帝的厉害,才说道:“既是开封府事,交付有司,朕不问了,散朝吧。”原来这接近整整一个时辰的闹腾全是演戏。 早朝散去,接着就是早课,由孙傅给赵谌上课,孙傅想借着上课的机会,劝说赵谌一番。赵谌却兴致未尽,向自己的师傅述说志向。 “朕要效法汉武帝,扫平藩镇,击破匈奴,报九世之仇。” 这话赵谌说过很多遍,孙傅也听过很多遍了,最开始听的时候,孙傅还感觉自己辅佐了一位明君而兴奋不已,现在他对这话已经麻木了。 但今天这话怎么有点不大对劲:扫平藩镇?汉武帝时只有对藩国的穷追猛打,何来扫平藩镇? 这时,赵谌用笔蘸了墨,在静书殿中那块雪白的屏风上开始写写画画:此处是济南,此处是汴梁,此处是卫州。在扫平藩镇之后,先三路进兵,夺回大名,然后三路并进,直取燕云。 赵谌虽然是皇帝,但他毕竟只有十四岁,他的这一切行为,放在十四岁这个年纪,是一个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常作的事情。 但在孙傅看来,心中就隐隐有些担忧,教出这样一个皇帝,不知后世会如何评价自己。 赵谌玩闹够了,孙傅又给他讲了一个时辰的孟子,早课就算结束了。正在这时,银台司急奏,少宰何栗请辞。 早朝时,赵谌狠狠地揭了何栗的伤疤,何栗不辞职才怪了。但赵谌本人并不是想赶何栗走,他只是太过年少,为了争胜,嘴上没把门的。 他见到何栗的辞表,毫不犹豫地说:“不准。”孙傅松了一口气,看来皇帝还不是不知道好歹,他劝说皇帝,还须好生慰留。 赵谌突发奇想,要去何栗府上,亲自去慰留少宰。孙傅既然鼓动皇帝去慰留,也不好再阻拦。 童穆办事很有效率,只用了一个时辰,赵谌就得以轻车简从,到了何栗府上。 赵谌见到何栗的面,何栗痛哭流涕,谢过赵谌,“微臣自知,在靖康年间有罪,蒙陛下不弃,臣一定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成功的挽留何栗之后,赵谌出宫一趟也不容易,他突发奇想:“朕要巡视军营。” 孙傅先是劝谏,但赵谌执意要去,还举出历代明君视察军营的例子来。赵谌毕竟是皇帝,要视察军营也不能说有错,于是孙傅便陪着赵谌往都门禁军的驻地来。 都门禁军自打汴梁解围之后,王禀做过一次大的整顿。但京中亲贵,盘根错节百余年,岂是王禀一个外来户能动得了的,整顿的结果是王禀由“勾当殿前司公事”这个具体干事情的差遣官升任“殿前司督指挥使”拿一份高薪的虚职。 都门禁军听闻皇帝来了,坐营指挥使心中大惊,想做些掩饰,却也来不及了。赵谌到了营内,只见驻地有一半是空的,还有许多老百姓住在营房里。 赵谌不由得大怒:“若不是朕今日亲来,还真不敢相信,禁军还能打仗么。叫王禀来,叫王禀来,看看他的殿前司变成什么样了。” 孙傅知道这局面不是王禀的过错,但他不作声,乐得看王禀吃瘪。 王禀闻讯赶来,向赵谌下拜,赵谌也不说:“爱卿平生。”而是就让王禀跪在地上,将王禀痛骂一顿。孙傅一下子感觉“坏了”,他以为赵谌挤兑几句就完了,没想到闹得不可收拾。 有朱凤涟派在赵谌身边的小内侍,想赶紧去报告太后,免得赵谌将局面闹得不可收拾。童穆低声怒喝:“站住了,在这伺候着。”今天赵谌这样闹,只是他自己出丑而已,损不了王禀分毫。 皇帝出丑这种小事,就要浪费掉自己一个手下,这样的亏本买卖,童穆是不做的。 待赵谌骂得累了,王禀才道:“臣的都指挥使,只是虚职,殿前司是由向勾当打理。”现任勾当殿前司公姓向,乃开国勋贵向训之后,神宗的皇后的侄孙。 赵谌一下子僵在当场,他现在然道再把向勾当喊来再骂一顿吗?他顿了一顿,才道:“还不快请节帅起来。” 赵谌向王禀认错,王禀口称不敢。赵谌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误,对王禀道:“殿前司实在不像话,不知汴梁可以倚仗哪支大军。” 王禀是在徽宗朝被提拔与行伍,以一介匹夫而成节度使,赵家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且皇帝才十四岁,真的要和一个孩子计较吗?所以他压抑住不快,回道:“龙捷军的呼延通部,以及京郊的刘光世部,都可一阅。” 接受读者提出的意见,对各方面的任务增加描写,调整路线,因此耽搁了时间,请大家原谅。谢谢大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节 春汛 赵谌已经亲政,虽然他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而朝廷的事情,大多数都是有宰执和枢密院定夺,让赵谌用印而已。少数几件事会当着赵谌的面提出来,让他熟悉政务。赵谌即使发小孩子脾气,也不会有大碍。 但如同今天这般,赵谌把执政、殿帅都责骂一番,却是非常少见的情形。赵谌已经越来越不满意垂拱而治的状态,要到前台亲自操刀大显身手的期望越来越强烈。 宰执团体和皇帝之间,已经有了裂痕,只是最上面还有一位太后压着,赵谌不敢坐得太过分。 “吾非是对李相公等宰执不满,只是朕已经亲政,他们就该自觉的把朕当皇帝来对待,而不是将朕当做一枚行走的印章。”赵谌今天大闹了一场,稍稍有些心虚,他这样自我安慰。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赵谌继续这样试探着,试图逐步的从宰相手中拿回一些权力。 今天责骂王禀,是赵谌开始向军权伸手的第一步,在走出这一步以后,赵谌才发现,自己身边连一个可靠的将领都没有。经过汴梁围城,即使皇帝再迟钝,也知道精兵良将是这个时代保住祖宗基业的根本。 “芸芸众将中,谁是寡人的韩信呢?”赵谌最先想到王禀,立即摇头否决了他。出于十四岁少年的逆反心理,凡是母后器重的人他都不愿用。 现任勾当殿前司公事呢?看都门禁军被带成了什么样,就知道这个人不行。 老将解潜,屡战屡败,还是安心在步军司管理军务吧。 今天还见到了龙捷军指挥使呼延灼和他的儿子呼延通呢?想到这两个人姓呼延,赵谌心中涌起一股不适。母后不断地和他提起,呼延庚的救驾拥立之功,但寡人已经奖赏过他了,岂可反复提起,好似寡人欠他的一般,呼家的人,绝不再用。 刘光世倒是个伶俐人,出身世家,进退得体,麾下几万军卒倒是有模有样,虽然他是罪臣刘延庆的儿子,但刘延庆已经为国而死,就不必诛连到他儿子身上了。 但是,万一刘光世和他父亲一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不行,朕一定要亲自简拔一批良将,朕提拔了他们,他们一定知恩图报。而且,俗话说,使功不如使过,要找那些犯过错的大将。 突然,赵谌脑子里冒出一个人来,这人大约二十七八岁,孔武有力,双目炯炯有神,在宣和年间,出征燕云之前,祖父接见西军俊彦,自己曾见过这人一面,此人神采飞扬,让人过目难忘。 这个人,就是靖康元年金兵第一次围城,出城劫营的姚平仲。那一次劫营,七千精兵损失惨重,大将杨可胜被俘被杀,姚平仲突围后不知所踪。但这次失败,并非姚平仲本人的过错,而是朝中有奸细。 如果眼下朕颁下一份诏书,赦免姚平仲的罪过,让他归朝效力,不仅能得到一员大将,还能向天下显示朕的胸襟。而且姚家是西军将门,现在河北的姚友仲,王德,都会感激朕对姚家的宽厚,而誓死效力。 朕是一位多么包容而睿智的天子呀。想到这里,赵谌被自己感动了,他提起笔来,写下了这样一份诏书: “制曰:汉室备胡,复魏尚云中之守;秦人御晋赦孟明ゾ渑之奔,与其选众而收新进之材,孰若弃瑕而责老成之效。具官某禀资沈鸷事上朴忠,昨缘外侮之侵尝畀中权之任,乃恃戎昭之果靡遵庙胜之误,坐此逾年隐於亡命。肆朕纂图之始时,求敌忾之良,议者皆言汝为可用,执干戈以卫社稷,方急壮猷听鼓鼙而思将臣,……可复吉州团练使所在出榜召赴行在。” 这封诏书在都堂里打了个转,宰执们认为召回姚平仲,有利于安抚武臣之心,李纲副署了诏书,传檄天下。 这封诏书到达河间的时候,已经是春分,建炎三年的元月是一个暖冬,这也让黄河汛期大大提前,黄河的春汛到来,春天已经来了。 春分,呼延庚今日要与高鹭完婚,姚友仲也是贺喜的宾客之一。 虽然高鹭只是平妻,但呼延庚还是按照娶正妻的要求,一丝不苟的办了全部仪式,也亏的去延安的时候张婵一路得高鹭照顾,两人处得不错,张婵才以大妇的身份准了这些仪式。 贺喜之人已经散去,呼延庚回到后堂,高鹭正在卧房里等他。呼延庚推门进去,却发现张婵挺着大肚子,在和高鹭说话。见呼延庚进来,张婵拍拍高鹭的手:“妹妹过来,我极是高兴,总有人帮我分担这个家。”说完,看了呼延庚一眼,就退出去了。 呼延庚揭了盖头,见高鹭带着凤冠,低着头。他伸手解下凤冠。高鹭抬起头来:“从今以后,我便是你家人,我愿为你赴汤蹈火,你切莫负我。” 呼延庚想说些什么,高鹭道:“莫要说了,你若有真心,我自然知道,你若负心,我也知道。”说完闭上双眼,任呼延庚施为。 呼延庚将高鹭平放在床上,她通体洁白,粉红的蓓蕾分外醒目诱人,呼延庚轻轻亲吻过她的全身,慢慢分开她紧绷的双腿,一滴琥珀色的清露从高鹭腿间滴淌下来。 软玉温香抱满怀,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轻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高鹭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紧紧咬着嘴唇,感觉心中,一根一根的荒草滋长出来,这些荒草连成一片,从心头向着全身滋长蔓延,她全身一丝力气也无,只感到无数根荒草在全身上下抚弄着,撩拨这,将深藏在身体里的欲望一丝一丝的拨弄了出来。 呼延庚的温润的嘴唇让她的蓓蕾翘起,双手是让荒草滋长的根源。 高鹭紧紧咬着嘴唇,虽然已经决定成为呼延庚的妻子,但未经人事的她,也绝不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损毁冰清玉洁的形象。 只是太难忍了些,不是说会疼吗,自己一直习武,也受过伤,疼一会儿就过去了,只是从心头泛起的麻痒,已经要将自己吞噬。 高鹭忍不住将双腿又夹起来,这才发觉自己双腿之间一片泥泞。 “郎君,不要再羞辱我了。” “娘子躺好了,我们慢慢快活,反正有大把时光。” “老爷,饶了妾身吧。” 呼延庚不理她,继续把玩着她洁白完美的身体,突然用手指分开了牡丹的花瓣。高鹭淬不及防,惊叫一声,紧接着一声叹息。 “老爷,求你了。” “求我什么……”呼延庚给了高鹭一个深吻:“说出来。” “老爷,收了妾身吧。” 呼延庚轻轻地摩擦着,突然向内一挺,接着快速动作起来。高鹭发现在自己的处子之身里面,早已被欲望塞满。 怕高鹭疼痛,呼延庚轻轻地做了第一次,两人休息之后,又酣畅淋漓的来了一次。这次高鹭疼得有些受不了,雪雪呼痛,软语哀求,呼延庚抱着她说了好久的情话。两人相拥而眠。 第二天早上,呼延庚起床时,高鹭还在休息。呼延庚穿戴整齐,到大堂上听取张彦橘和张宪的汇报。 “已然开春,各个邑保要督促居民春耕。” “春耕时要推广铁器,包括铁犁。”呼延庚提醒。 “铁犁需要牲口才能拉动,牲口不足呀。” 呼延庚给出个主意:“让各个邑守去筹集牲口,然后租给各个保甲使用,在收夏税时,租金一并收取。出租牲口的豪强,则可以用租金抵税。”他这只是一个建议,但要落实这一条,又不知道有多少琐碎的事情要做。 “春耕开始后,军队要下田,帮老百姓春耕。” 张宪正想说什么,这时听见传令兵在外报告,相州岳飞派人送信来。呼延庚下令让他进来。 “启禀安抚,杜安抚使要挖大河。” 杜充自从大名逃跑以后,在相州、卫州一带重新集结部下,又将在河东作战的王彦、岳飞两军召集到麾下。 王彦和岳飞撤离河东后,除去张克戬孤守平阳,河东再无宋军能够阻挡金兵西路军的南下,完颜粘罕、完颜娄室、完颜银可术等部,席卷河东南部与京西北路,占领洛阳。 这样,杜充手下接近四万宋军,就被金兵东路军和西路军保卫在相州、卫州这样一个狭小地域内。 河北东路的呼延庚部,在经历雄州之战、河间之战、冀州之战、棣州之战的时候,吸引了河北境内的大部分金兵,杜充呆在相州,安心抵御南面来的粘罕所部,一面算计着呼延庚。 谁知道,棣州之战打完,在河北东路没抢到粮食的金兵,如同疯了一般,开始进攻杜充部。 杜充果然天纵奇才,在陈粹应付河南方向的金兵,王彦阻挡河北方向的金兵,双方鏖战正酣的时候,他下达命令:“把大河给我挖了。” 当时,岳飞带领五千部下,正在杜充手下担任中军预备队,听到杜充的这个命令,岳飞大叫:“挖开大河,阻挡不了金贼,只会害了军士百姓。” 杜充道:“尔一介武夫,知道什么朝廷大计,百姓死得越多,我抗金大业越悲壮,相州死的百姓最多,我杜充抗金的功劳最大。” 岳飞拜倒:“安抚,岂有拿百姓的性命充功劳的道理?” “居然敢讥讽本官,来呀,把岳飞这佃户拉出去砍了。” 本书文戏、武戏、情感戏俱佳,麻烦大家打赏下,收藏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一节 阻止杜充的方法 杜充要杀岳飞,堂上诸将都跪下求情。 在杜充刚刚上任的时候,自以为晓畅军事,“帅臣不得坐运帷幄,当以冒矢石为事。”在杨惟忠战死以后,他又惊慌失措,一路逃遁到相州。 岳飞已经闯下他“岳无敌”之名,而杜充手下并无大将可用,故而杜充也不是真的要斩岳飞,见有人求情,便喝道:“把那佃户拉回来。” 岳飞回来以后,杜充道:“念在你是相州子弟,留尔项上头颅,出去反省一番。” 岳飞道:“飞头颅事小,百姓流离失所事大,请安抚三思。” 杜充怒道:“若是不决河,如何挡得住索虏,你说,你说。若说不出办法,本官先斩了你。” 岳飞道:“河北东路北洋安抚使呼延庚,兵精粮足,骁勇善战,素有威名,安抚何不向呼安抚求救?” 杜充佯怒道:“本官以为什么妙计,原来是去求呼延庚这个反贼,他杀了上官,朝廷要办他,你不知道么?还去与他勾结。” 岳飞道:“呼将主和张安抚之间的是非曲直,末将不敢乱说,可眼下大敌当前,不若向北洋军请援。” 杜充道:“鹏举呀,呼延庚嫌疑在身,本官岂可求救于他?” 岳飞听话听音,立刻就明白的杜充的意思:“此去向北洋请援,飞一力担之。” 杜充骂到:“你要作死,便由着你去,若是朝廷追究起来,休怪本官不保你。”杜充早有心找呼延庚求援,但呼延庚对他一直不冷不热,又背着杀张益谦的嫌疑,朝廷如何处置也还为落定。 故而杜充让岳飞去求援,获救的是杜充自己,功劳是杜充调度有方。若呼延庚事发牵连起来,那也是岳飞私自行动。 岳飞领下了任务,便派汤怀向呼延庚求援,临行之前,岳飞叮嘱道:“只怕呼将主与杜安抚之间有些芥蒂,你见了呼将主,只说救相州百姓。” 汤怀充分领会精神,道呼延庚这里求救,便来了一句:“杜安抚要决黄河。”。 呼延庚问明情形,让汤怀先下去休息。自己和亲信们商量。 邱穆陵仲廉有些困惑,“挖黄河?不至于吧。杜安抚使是相州人,掘开黄河,最先淹的不是他家么?” “不要以常理去猜度杜安抚使。”呼延庚知道在另一个时空,杜充就挖了黄河,当时他还在大名。现在的情形对杜充而言更恶劣,家乡人的性命阻挡不了杜充。要知道,杜充在知沧州的时候,把燕京逃过来得流民杀光了。 “要阻止杜安抚使挖黄河,至少要帮他把河北的金兵都解决了,以我们目前的兵力,还不到与金兵决战的时候。” “从霸州、河间、乐陵三路出击,牵制金兵,帮杜安抚使减轻下压力,我们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呼延庚看着自己的下属们商议,心里很矛盾。按说要杜充掘河,最根本的解决办法就是把河北的金兵打退了,这一点现在根本就做不到。而且相州是杜充建藩的地方,他有守土之责,也有征粮征税的权限。把自个的藩镇淹了,这叫什么事呢? 张彦橘道:“除去用兵去救援,还可以请朝廷下令斥责。” 这倒是个思路,杜充现在还是大宋的安抚使,总得听朝廷命令。只是现在去朝廷请令,来得及吗?而且呼延庚与杜充同为藩镇,然道要呼延庚上表弹劾杜充吗? 呼延庚突然灵机一动:“现在河间,既有执政,也有御史,都能入列都堂,请他们两位下文呢?” 张彦橘是文官,对朝廷体例更了解些,他犹豫着:“朝廷从无此例。” “不管他,我去找他们两人。为生民立命,为万事开太平。张招抚和张右丞如果连黄河边的百姓都救不了,谈什么为万事开太平。” 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迁来河间之后,一直在协调新来的流民安置的事务,他本人还顶着殿中侍御史的本官。 呼延庚很顺利的从张所那里取来了对杜充的弹劾,如果在汴梁,这样的弹劾就会被送到皇帝面前,皇帝借助着这弹劾,如果心里正好想找被弹劾者的麻烦,就会把这道弹劾转给都堂,同时被弹劾者要停职避罪。 提举河防使张悫张诚伯本官是尚书右丞,身为钦差,是代天巡狩,在河间。他的决定就是都堂的态度。 呼延庚将张所得弹章送到了张诚伯府上,张伯诚请呼延庚落座,才看了看张所得弹章。 读完以后,张诚伯把弹章放到案几上:“这样的弹章,即使要上达天听,张御史只要派出一个小厮,送到银台司就行了。呼将主以安抚使之尊,亲自送过来,很关心相州掘河啊。” “救民如救火,若是朝廷的斥责晚了一步,杜安抚使把黄河挖开了,可就来不及了。” 张诚伯嘿嘿一笑:“御史的弹章当交给圣上裁决,岂有直接交给都堂的道理?” “张右丞,现在不是在汴梁,为救百姓,只得从权。” 从权?像你一样从权,杀了张益谦吗?他沉默了一会:“呼安抚使,本官知道了,且让本相想想,你请回吧。” 呼延庚本想追加一句:“求求大人了,救救相州的百姓。”但他什么都没说,就告辞了。 张诚伯将他的副手耿延禧叫进书房,与耿延禧商议。 耿延禧冷笑一声:“呼延庚真是跋扈,他也不过是一个安抚使,却唆使御史去弹劾另一个安抚使。相公,这是呼延庚铲除异己的阴谋,您千万不要上当。” 张诚伯笑道:“一封御史的弹章,就能让藩镇避罪去职,他能这样对付杜充,我就能这么对付他,延禧,你也有御史的加衔吧。” “相公明鉴。不过呼延庚是个莽夫,他会因为弹章避罪吗?”如果呼延庚公开屈服于一份弹章,那张诚伯让他去汴梁辩解,呼延庚也推脱不得。但如果呼延庚真的这么好说话,那张诚伯不是早就能把他带回汴梁吗? “本官看过呼延庚以前行事,他要招抚流民,规规矩矩在三省走过一遍,而他锏打王时雍,也是借口圣旨没有门下省得书行。任命的团练司马,也不与朝廷的各项任命冲突。他不会公然违反朝廷制度。”张诚伯下判断。 “可是,杜安抚使避罪,相州谁来主持?” “无妨,本官只是要阻止杜公美掘河,并不真的需要他停职避罪。” 张诚伯的本心,绝不愿意黄河决口,灾民流离失所,何况相州掘河还有可能影响到汴梁呢。在呼延庚和他说起此事,他已经决定要阻止杜充掘河。但他是来查办呼延庚杀张益谦一事的钦差,在没有得到都堂许可的情况下,他真的有权力去阻止杜充吗?他擅自离开防地才是有罪。 因此,张诚伯找了个理由,呼延庚从不在明面上破坏朝廷制度。只要借杜充这事把御史弹劾,藩镇就要避罪的体例落实下来,说不定呼延庚碍于自己的信誉,真的老老实实和张诚伯回汴梁呢。 就这样,张诚伯下了决心。 “敢请相公一纸公文,延禧愿去相州走一遭。” 张诚伯想了想:“这弹劾并非出自京中,也没有让圣上过目,难以让杜公美心服口服。只能我带着弹章,亲自去相州走一遭。”他嘱咐耿延禧:“你留在河间,搜捡不法,待呼延庚被我劝回汴梁,与他对质的时候用得着。” 待耿延禧离去,张诚伯才露出焦急地面容来:“杜公美不知受了何人蛊惑,想出这等愚行。”他展开笔墨,给朝廷写了一封表章,把今日的事情说清楚,并以时间紧急,来不及等待朝廷的命令,只得从权先去相州。他长叹一声:“天下大乱,只怕‘从权’之事越来越多。” 呼延庚在离开张诚伯府上之后,也给京中写了两封信,一封是向李纲和张叔夜汇报,杜充要掘河的事情,让朝廷早做准备。另一封信则是发给自己的大舅子张崇,让他以显文阁侍讲的身份,在皇帝面前提一提此事。 当然,为杜充减轻压力的事情已不能不做,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三人,分别带领一支部队,从霸州、河间、乐陵出发,分三路进攻河北的金兵,做出大举反攻的架势,希望能将金兵吸引过来。 呼延庚做完这样一番布置,但仍旧觉得心中不托底。虽然做出了一些布置,但杜充在另一个时空是掘了河的,在呼延庚看来,另一个时空的杜充就是个厚颜无耻的神经病,谁能保证他在本时空会好一点呢? 第二天一早,张诚伯带了自己的卫兵,乘船前往相州。金兵不擅水战,水路应该比较安全。在船上,张诚伯带齐了全部仪仗。 当初宗泽去世的时候,继任尚书右丞的人选有三四个,除了他张诚伯,杜充也是其中之一。也就是在张诚伯当上尚书右丞之前,杜充的官位并不比张诚伯差,张诚伯此次的差遣,又是查办河北东路的事情,管不到杜充头上。 张诚伯决心以私人的友谊劝说杜充,但万不得已,也只得请出钦差的仪仗,压服杜充了。 对情节在做一些调整,更新比较慢,但还会保证每天更,谢谢大家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二节 杜充 张诚伯只带了一艘坐船,二十几个卫士前往相州,中间要穿过金兵的控制区。汤怀也一同回来,他问:“呼安抚使要派五百人护送使相,使相为何没有答应?” “路上要么遇不到金贼,要是遇到金贼,金贼定然成百上千,老夫又不会打仗,五百人跟着老夫必死无疑。不若将他们留给呼安抚使杀贼。” “末将必定舍命护得使相周全。” 这条座船顺着黄河穿州过府,平安无事,到了相州。张诚伯喜道:“所幸尚未来晚,杜安抚使还没有掘河。” 他们上了岸,已有守码头的军汉去通报消息。杜充派了他的副手到码头迎接。张诚伯德随从们要把钦差的仪仗打起来,张诚伯道:“吾到相州,所为访友,要仪仗何用?” 杜充在安抚使衙门口迎接张诚伯。两人落座,说了几句客套话,杜充道:“诚伯远来辛苦,先去歇息,明日再请兄长指教。”两人俱是在河北东路取的进士,有同乡之谊。 “公美,吾专为救你而来,等不得呀。” “诚伯何故做此大言。吾见诚伯坐船之中,有汤怀随从。想来是汤怀去请援兵,诚伯可曾带援兵来?” “援兵自是有的。呼延庚已经兵分三路,公美只消稳守相州,便能与呼延庚里应外合,既破金贼。” 杜充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屑,堂堂尚书右丞,就这点见识,若是他与呼延庚合兵就能既破金兵,那在他接任大名留守的时候就已经做了。见没有援兵来,杜充有些意兴阑珊。“诚伯口称救我,所为何事?” “听闻公美要掘黄河,此乃千古骂名之恶行,吾要阻止公美,免去这千古骂名。” “相公!”杜充本来称呼张诚伯的字,这是好友之间的叫法,现在换成了官职尊称,那就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吾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不得不为。” “为了朝廷,就要水淹百姓吗?” “相公,完颜粘罕已经占领洛阳,完颜兀术则占领大名,无论是掘开黄河南南岸,还是黄河北岸,淹的都是金兵呀。”杜充看看张诚伯的神色,“河南河北,总计二十万金兵,能一举荡平二十万金兵,相公,你要阻止?” “安抚,你要淹死二十万金兵,那便有多少百姓陪葬?” “能淹死二十万金兵,死多少百姓都是值得的。” 看到郑诚伯愤愤然的样子,杜充接着说道:“河南完颜粘罕、完颜银术可、完颜娄室三大虏酋,河北有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完颜达懒、完颜蒲鲁虎四大虏酋。只要运气够好,便能水淹七军。” 杜充接着说:“关羽当年也曾水淹七军,每一个死于水淹七军的死老百姓,都是关云长,我们要用无数无名的关云长,塑造一个有名的关云长。” “这个有名的关云长就是你吧。”张诚伯终于忍不住了,“杜充,你也是绍圣年间的进士,你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按你这做法,百姓投了金贼还可以活命,为大宋只有死路一条。” “相公,你居然为金贼说话。” 张诚伯和杜充争执起来,谁也不能说服谁。杜充道:“相公远来,先去歇息,明日再议。” 张诚伯心想:“也不急在这一天,毕竟二十几年的交情在。”他说了几句缓和气氛的话,就去休息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汤怀突然冲到张诚伯住处门口:“相公,安抚要掘河,还要将我家大哥斩首。” 张诚伯让汤怀进屋来,一面洗漱,一面向汤怀询问。 汤怀道:“张安抚让岳大哥去掘河,岳大哥苦劝,安抚使说大哥不听军令,要将他斩首,请相公快去救我大哥。” 张诚伯心中很矛盾,他和杜充有同乡之谊,他的钦差之职也不是查办杜充,本不想干涉杜充治军。 但昨日与杜充一晤,见杜充完全不将百姓当一回事,又要杀害岳无敌这样的良将,张诚伯实在觉得不能忍受。他略一沉吟:“汤怀,你先去拖延时间,待本相沐浴更衣。” 汤怀心中着急:“午时三刻就要问斩,相公还有沐浴更衣?” “快去,本相自有分寸。” 汤怀不敢再说,先到安抚司去。张诚伯沐浴更衣之后,穿上尚书右丞的朝服,随后打起全套仪仗,随从们鸣锣开道,向着安抚司来。 杜充得到手下通报,又听见锣声,不得已,也穿上朝服到衙门外迎接。看着一顶清凉伞到了跟前,张诚伯从轿子中走出来,右手高举:“有圣旨。” 杜充带领随从们拜倒,随后将张诚伯迎入大堂,摆上香案,随后众人再次拜倒,听候圣旨。 张诚伯将圣旨取出来,读了一遍。这道圣旨并不是让张诚伯到河间查办呼延庚那一道,而是任命张诚伯提举大河守御的圣旨。圣旨中说:凡事关大河防守,皆由张诚伯代为圣裁。 “杜安抚,掘黄河事关大河守御,皆是本相当管,你说是也不是?” 杜充无话可说,只得低头领旨。张诚伯又道:“侍御史张所,弹劾杜安抚你,擅掘大河,残害生灵,来呀,左右……”张诚伯就要将杜充收押。 “相公、诚伯、兄长,杜充也是为了朝廷,为了社稷,兄长何至于此?”杜充知道,此时不喊冤,就没机会了。 张诚伯本不忍心将杜充下狱,他对怎样挡住金兵,也没有把握,若是办了杜充,让相州群龙无首,让金兵有机可乘,那自己就是罪人了。 见到张诚伯犹豫,杜充道:“兄长若是认为掘河不对,小弟不掘河便是,可若是挡不住金贼,误了朝廷的大计,杜充也一身当之。” “是我不让你掘河的,若是因此金人得利,自该我一身当之。”张诚伯决定只阻止杜充掘河便罢,“公美,请起,还须另寻妙计。诸公都起来吧。” 杜充站起来,擦擦头上的冷汗:“是,是,我另想办法。” 既然不掘河了,岳飞自然也不用问斩。张诚伯解决了这个危机,回到住处,给呼延庚写信,让他加大对金兵的攻击,以减轻杜充的压力。 杜充坐在安抚司中,心中越想越是郁闷:“张诚伯!岳飞区区一个武夫,还有这些面都没见过的蚁民,还赶不上我们二十年的交情,你居然要拿我问罪?” 思来想去,杜充下了决心:“好,既然你一身当之,那就让你去当好了。” 王彦率领八字军在相州以北的刑州一带作战,三月一日的中午,押粮官从相州回来了。 “怎么回来得这么快?平日押粮,往返总要三五天,今天为何快马赶回?” “将主,杜安抚氏把辎重烧了,然后率领两万人往东逃了,岳将主让我赶回来报信?” “什么?安抚使吃饱了撑的,烧辎重?岳飞、陈粹就没拦着他?” “听说执政在相州,安抚使他连执政都瞒过了。” 王彦心想,我该怎么办?马上率部向西,退往河东,趁着金兵都在河北,这是最安全的。但相州的陈粹、岳飞可就成了孤军。马上南下,与岳飞会合,然后被金兵包围?还是向东追杜充去?他一时也没了主意。 张诚伯已经把岳飞叫道面前:“昨夜公美对尔有何交待?为何烧了粮草连夜遁走。” “相公,末将也毫不知情,若是末将能听到一点风声,焉能不阻止安抚?末将这几天都在卫州,增援陈粹将军,直到今天早上,才有人传讯给末将和陈将军,说安抚使率领大军东进,让末将去追赶。” “杜充一下子拉走两万人,岂能一点风声都不透?真是岂有此理。” “相公息怒,眼下王彦将军在刑州,末将在卫州,陈粹在河南。杜安抚使手下也就两万人,末将打听得,安抚使昨夜只带了亲兵向东走,今晨在对各处传令,让各部去追随,以末将看来,在相州的两万人,大部并非追随杜安抚,而是溃散了。” 岳飞的说法很快得到了证实,杜充所部,至少一万人没跟着他走,也没有去追他,而是就地溃散,劫掠百姓。幸好相州知州赵不试有担当,见机得快,迅速将这些溃兵收拢起来,又斩了几十个头颅以儆效尤,才将局面维持住。 眼下在相州的总兵力虽然还有近三万,但粮草辎重都被杜充焚毁了,三万人没有饭吃,就只能等着金兵来杀。“杜充,你逃就逃了,焚毁辎重做什么?何况我作为执政,就在相州,你的所作所为,难逃法网。” 但眼下却不是将杜充治罪的时候,张诚伯有自知之明:“岳飞,本相不知兵,在相州的兵马,系听你调用。” “相州守不住了,只得先到郑州,守住白马渡口,同时请朝廷接济粮草。” “好,就依你。” 随即岳飞用张诚伯的打印写了一封信给王彦,让他给大军断后,然后相机撤入河东,再作打算。 张诚伯率领岳飞等人到了白马渡,发现杜充正停留在这里,张诚伯不由得大怒,驱马直入杜充的大营。张诚伯往主位上一坐:“杜充,你可知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三节 谁的责任 “杜充不知罪。”看着主坐上的张诚伯,杜充昂然回答。 “你?焚毁辎重,临阵脱逃,溃兵劫掠地方……你还不知罪吗?” “相公曾有言,若不掘河,若朝廷责罚,则一身当之。相公可是要反悔吗?” “你?不让尔等掘河,尔便烧粮而走,真是岂有此理。” “相公这么说,是要反悔,不当责任了。”杜充道,“只怕也由不得相公,已经上书朝廷,让朝廷来评判是非吧。” 这里已经是郑县,距离汴梁一日之内可以往返,杜充先到一天,想来已经将表章送到朝堂之上。 在朝廷的眼皮底下,张诚伯就不想留一个跋扈的名声。他恨恨的说:“好,待吾上书朝廷,让朝廷处置。” 朝廷已经收到了三份表章:一份是呼延庚转来的张所弹劾杜充擅挖黄河的弹章,一份是杜充弹劾张诚伯干涉军务,致使相州失守,还有一份是最后到的,是张诚伯参劾杜充临阵脱逃,要处分他。 张所是侍御史,他的弹章走御史台, 直递御前,赵谌最先看到的就是这封弹章。他在学习当皇帝,先把这封弹章留中不发。 到了早朝那一天,赵谌先不动声色,等待群臣奏事。诸位宰执们还是将不痛不痒的几件事奏上去,等待皇帝的御批。 赵谌见既没有人提杜充,也没人提张诚伯,赵谌忍耐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忍不住技痒,开口说道:“河北西路招抚使、殿中侍御史张所参劾相卫安抚使杜充,众卿家可知道原委。” 听到这话,黄潜善抬头望向李纲。 他们在收到张诚伯和杜充相互攻击的表章之后,黄潜善犯了难。 张诚伯曾担任河北两路度都转运使,杜充先任职沧州,后逃到大名,他们与汪伯彦黄潜善一起,在靖康围城期间,汇聚到康王赵构旗下,都是河北大元帅府的谋臣,都算广义的康党。 无论是推荐杜充继任宗泽任安抚使,还是举荐张诚伯担任提举大河守御使,并前往河间代天巡狩,都是黄潜善为壮大河北帮力量所做的努力。在黄潜善看来,宰执中有自己和张诚伯,河北前线有杜充张益谦,南方财赋之地有汪伯彦,一个密切勾连的“河北帮”已经成型。 待张诚伯借巡查的机会铲除了呼延庚,那从中书到地方,从文臣到武将,河北帮都成为不可侮的力量。 但没想到,张诚伯递上来的表章,不是弹劾呼延庚,而是与杜充的内讧。 张诚伯与杜充的表章是通过银台司递往都堂,在京的四位宰执几乎是一起看到这两份表章。李纲在看到这两份表章的时候,就想起了呼延庚送来的汇报。他问黄潜善:“黄左丞,你看此事孰是孰非?” 黄潜善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李相公,借一步说话。” 两人到了外面,黄潜善说:“张右丞,杜安抚,都是股肱之臣,他们必要误会,吾当劝他们相忍为国。” 李纲道:“张右丞能在一月之内,筹集五十万贯,是公认的能臣,杜安抚可未必呀,先失大名,又弃相州……” “相公,”黄潜善几乎是哀求了,“河北西路尽失,全靠杜充支撑,无论孰是孰非,都不宜将杜公美召回汴梁。” “那黄左丞的意见是?” “让河北东西路各尽职守,大家相忍为国。”黄潜善提到河北东路,意思就是张益谦的事他也不追究了,让呼延庚和杜充一起糊弄过去算啦。 李纲想了想,眼下河北帅臣不可轻易变动,他答应黄潜善,这次先压制下来,待金兵退去,再做计较。 随后,李纲又征得了何栗与孙傅的同意,这两封表章暂时留在都堂。如果几位宰执谁也不提,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没想到,赵谌在朝堂上提起。 李纲见黄潜善望着自己,便站出来坦然道:“杜充欲掘河而水淹金兵,确有其事,以为右丞张悫所阻。” “张执政为什么要阻拦呢?” “在相州掘河,能淹到多少金兵不好说,黄河两岸的百姓都会流离失所。” “按照李相所说,掘河之策,会损害多少百姓呢?” “大河两岸,百姓尽受其害。” “尽受其害?是多少人?”赵谌认真了。这本是少年天子不熟悉政务,随口一问,却把李纲难住了。 李纲是名臣,但他出名和受人敬仰的原因,却是他的气节和刚正,并非他的政务能力。挖开黄河会导致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这是一个工程学问题,远超宋朝的“庶务”所能达到的水平。 见李纲居然被问住了,赵谌这下来了精神:“若是在相州掘河,能淹死多少金兵?相公没有问过吗?” 黄潜善感觉到是个机会:“臣有谏言。” 赵谌扭过头来:“爱卿请说。” “臣以为,引水攻敌,古已有之。虽然杀敌和百姓受害之数都不清楚,但水淹七军成例在此,当可行。可让杜充速速查明。” “若是掘河,百姓必受其害。”李刚怒道,“黄左丞岂可用这不仁之计。” “李相公,水淹七军者乃关云长,贤者赞曰,关云长有春秋之义,这样大仁大义的人用出来的计策,怎么会不仁呢?” 李纲还在争辩,赵谌道:“李相公,朕以为这是条妙计。”赵谌脸上放着光:“李相公可以让京畿道去访查一番,看有多少百姓受害,然后将他们迁走。” 黄潜善道:“陛下仁德,只是让百姓迁走,会走漏风声。” “那执政以为如何?” “杜充表章中有言,‘要以无数无名的关云长,成就一个有名的关云长’。” “此事不妥。”赵谌喝止住黄潜善。 李纲以为事情有转机,顺手拍了一记马屁:“陛下圣明。” 赵谌道:“关羽毕竟是臣子,岂可沽名?当是‘以无数无名之关云长,成就一个有名的刘玄德’。”说到这里,赵谌站起身来:“当年,汉武帝有马邑之谋,未能成功,若是朕初次点兵,就能水淹七军,那功业就远超汉武帝了。” 李纲发现情况不对,不是说张诚伯与杜充互相弹劾的事情么?怎么成了要施行掘河的计策了?李纲劝道:“掘河此举不仁,一旦施行,将大失民心” 李刚没有注意到近期赵谌的变化,赵谌满脑子都是效仿汉武帝,报九世之仇,至于百姓,“李相公多虑了,汉武帝时家家养马,生子则杀,现如今百姓只记得封狼居胥。只要朕真的消灭了金贼,百姓也只会记得朕水淹金兵的妙策。” 赵家皇帝,前几代不论,从神宗赵琐开始,都有轻忽的毛病,他们并非不关心百姓生死,而是在心中有了更重要的目标的时候,根本意识不到对百姓的影响。比如赵佶的花石纲,他不过以为是一些无用的石头,对谁也不会造成损害而已,绝非有心的指使朱缅逼迫百姓倾家荡产。 同样,赵谌被“超越汉武”的功业迷住了,他根本无暇考虑百姓的问题。总而言之,北宋后期的诸位皇帝,是因为行政经验的缺乏,而做出一些有害的决定,根源是在某一方面的“蠢”,而不是真的坏。 作为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他对挖开黄河所造成的影响,对百姓的伤害没有概念,不在乎。李纲不能不在乎,他若是不拦着,骂名就要流传八百年,直到出现另一次影响范围更广,死人更多的挖黄河出现开始。 李纲苦谏。赵谌道:“中书制词吧。” 孙傅是中书侍郎,他可不敢让皇帝挖黄河,于是封还词头。中书不制词,程序就没法往下走。赵谌大怒,正准备将宰执们骂一个狗血碰头,但看看李纲面沉似水站在下面,又畏缩起来。 这件事终归没有结果,散朝了。黄潜善先行离开,坐着轿子走了一段又返回去,在宫门求见皇帝。 赵谌召见了黄潜善,开口就道:“李相公不思如何杀退金贼,金说些迂腐之言。金贼不退,百姓不灭于水,也要灭于虏。” “皇上圣明,不过相公也是仁德之言。”黄潜善帮李纲说话。 “李相平日对爱卿多有挤兑,爱卿不计前嫌,相反帮李相说话,正人也。” “皇上圣明,微臣不过是不敢因私怨而损公事。” “爱卿谦逊,以往怠慢爱卿了。” “微臣不敢。”谦逊了一番之后,黄潜善开始说正题:“陛下,臣以为掘河灭虏可行。” 赵谌一撇嘴,你和我说有什么用,“惜乎中书不拟旨。各个都只在乎自个的名声,无心国事。” “此事中书不可拟旨呀。”黄潜善又为孙傅分辩,“若是掘开大河,或多或少,总有百姓受害,若命令出自中书,则人人都知道是陛下的主意,此怨归于皇上也。” “那爱卿以为该怎么办?” “请陛下用私印,出一则手书,臣让杜充去办。事成之后,功劳归于陛下,而怨归于杜充。” “既然如此,那何必写手书呢,爱卿直接告诉杜充不就好了吗?” “只怕迂腐之臣坏事,故而要以陛下手书斥退他们。” “那他们泄露了是朕的命令怎么办?”赵谌还是有点害怕留下恶名。 “量他们也没这胆。人臣岂可诽谤君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四节 仁主 赵谌和黄潜善的对话,被服侍的小内侍一字不漏的转述给童穆,小内侍说:“这黄鳝鱼真是奸臣,要害死这么多百姓,太后知道了,定不会饶他。” “乱讲。”童穆喝道,“黄左丞乃是宰执,岂容你乱叫绰号,你再这么叫,咱家便拔了你的舌头。” 见吓唬住了小内侍,童穆道:“圣人那里,咱家自有分寸,你听到的东西,一个字也不许往外说。” 小内侍退了出去,童穆长吁一口气,他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难呀,这才十四岁,便已经人命不当回事。” 童穆心想:“我该请圣人出面来阻拦吗?皇帝会不会怨恨我。以他不把百姓当人的性子,会怎么对付我呢?我冒着性命之忧拦他一次,总不能以后次次都拦他。” 转念一想:“若是这次不阻止他,水淹百姓,这皇帝的名声可就坏掉了,你童穆对得起媪相的托孤……不对,媪相没有托孤,那就好办了。只是百姓……” 想到这里,童穆大声道,“备轿。” 李纲对童穆的拜访非常意外,一来他不愿意交接内臣,二来这时代上门拜访多要先递帖子。但他还是接见的童穆。 一番客套话过后,童穆问道:“童穆今日为黄河事来也。” “白天不是说了,中书不拟旨,不决河吗?” “咱们自己不决河,可是金贼呢?金贼也打到黄河边了,金贼要是放水淹民。” “金贼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 “连堂堂河北西路安抚使都能忍心掘河,金贼更无人性,岂会做不出来?” “大河两岸,百姓怕不有百万户,要是金贼掘河?” “李相公,别出的百姓管不了,汴梁却有办法?” “你是说广济河故道?” “相公高见,广济河故道,灵河故道,都要挖宽挖深,再多挖些引水沟。” 灵河是滑州境内的一条小河沟,在北宋前期的几次黄河决口,黄河水向南涌入灵河,泥沙沉积,河道就淤积了。 广济河是从汴梁流出的一条水道,是运河的一部分,也是以前多次黄河改道,黄河水涌入广济河,将河道都淤塞了。后来广济河向东南方向挖了一条新河道,故道就废弃了 童穆的建议,就是将滑州和汴梁靠北的两条干涸水道重新挖开,同时在周边挖引水沟。黄河水来,在顶过第一波洪流之后,将河水倒入水道当中。 李纲沉吟道:“这个工料所耗非小。” 童穆道:“此事非开封府主持不可,只要李相公与刘知府说一声,小的去和刘知府商议。”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所耗的工人材料,不用李纲操心。 李纲想了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童穆已经提醒自己了,若是金兵真的挖河淹开封,而自己没有做出防备,那就会留下骂名。而现在只需要跟刘鞈说一声,那便把责任分出去一大半。 李纲给刘鞈写了一封信,请童穆给刘鞈带去,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这封信就是凭据。 童穆拿着信离开李纲府上,天色已晚,童穆直奔刘鞈府上。 他是给宰相送信来的,刘鞈带着刘子羽面见童穆。 在刘鞈面前,童穆的说辞就变了,说太后、宰相都非常忧心金人掘河放水,因此让开封府早做准备。 “那为何没有均旨?” “此事皇上没想到,圣人不想驳了皇帝的面子。” 刘鞈笑道:“太后圣明,百姓鸿福。”他望向自己的儿子,“大郎,此事就由你去联络单钤辖,和他一起办这事吧。”单钤辖,即圣水将军单廷珪。 童穆往宫中走的时候,星星已经出来了,而黄潜善还未将手书送出城。 黎阳,张诚伯站在黎阳县衙门口,手按佩剑:“吾乃提举大河守御使,尚书左丞,谁敢拦我,斩立决。”他身宰执,不怒自威,门口的守卒只得进去通报。 杜充从相州东行后,就驻扎在黎阳县,现在他正按照赵谌的手书,布置掘河的命令,岳飞拜倒在地,拒不受命。 杜充正在责备岳飞:“尔是相州人,现在黎阳掘河,已经淹不到相州,竖子为何还要推诿,当吾军令不严吗?”正在发怒间,卫兵通报张诚伯前来,杜充无奈,只得有请。 张诚伯进了大堂,杜充在主位上端坐不动,也不起身迎接。张诚伯站在大堂中央,手按佩剑,厉声喝道:“到了京畿重地,还要掘河,安抚要水淹京师吗?” “张右丞,以水攻敌,乃是圣命,右丞要抗旨吗?”杜充说着,就把赵谌的手书取出来,展开让张诚伯上前观看。 张诚伯走上几步,看了一眼手书,不怒反笑:“既无中书用印,又无宰执副署,这是伪令。” “明明是皇上的手书,你敢说是伪令?”杜充突然变得心平气和,“岳飞,陛下的手书你还没见过吧,现在见到手书,还不即刻领命,这正是你报效君恩的良机呀。” “飞不敢领命。” “不识抬举。”杜充将手书交给另一员大将,“戚方,你去办来。” 戚方领命,要往外走,张诚伯喝道:“吾乃执政,孰要掘河,且试吾剑。”他以执政之尊,拔剑拦住戚方,戚方还真不敢往外走。 这时,陈粹道:“金兵尚未逼近,不如相公遣人回京询问清楚,若是陛下真有此令,或者金兵迫近,再掘河不迟。” 杜充瞪了陈粹一眼,讪讪道:“就如此吧,本帅累了,都散了吧。” 张诚伯一面派亲随送信回汴梁,另一面与杜充商议,就算真的要掘河,也该先把两岸的百姓迁走。 杜充虽然已经和张诚伯撕破了脸,但他也害怕百姓死多了,被秋后算账,于是让戚方驱赶黄河北岸的百姓,让陈粹岳飞驱赶黄河南岸的百姓。 此时已经是检验三年的三月,已经过了清明,马上就是谷雨了,黄河两岸的农夫,正在忙着播种,却没想到一干军汉凶神恶煞一般,闯进自己家里来,勒令自己搬走。 尤其是黄河北岸黎阳附近的百姓,戚方所部主动的帮助百姓搬家,在百姓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把他们家搬空了。调息女眷,勒索财物,更是时有发生。幸好张诚伯派亲随四下巡视,时时纠察,没有闹出人命来。 黄河北岸的居民一小部分过了黄河,大部分则往东北跑,传说到了河北东路,河间沧州左近,有官军收容流民,乱世之中,总算有个去处。虽然必经之路德州被金贼控制,但西、北两面,哪里没有金贼呢? 南岸的郑县、滑县的百姓则往汴梁跑,西京道与京西北路都被金贼占领,自是去不得的,到汴梁去,赵官家还不得管大家几顿饭。 岳飞负责驱赶滑县的居民,他也只能约束自己的亲信部属,不得抢掠。流民一路拖儿带女,哭天喊地,岳飞心中不忍,便率领军队护送他们到汴梁。 汴梁城下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多出了几万流民,还有十余万人,正在陆续前来。 岳飞不方便入城,便在汴梁城外扎下一些棚子,供流民歇息。 这几万人,十几万人,几十万人衣衫褴褛的滞留在汴梁城下,按说,岳飞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了,但他心中不忍,还未率部返回。 宋朝也没什么救济流民的基本章程,以往发生灾害,发电赈济,便让大家干挺着,等灾荒过去了,活下来的人各回各家。如果流民中男子比较多的话,朝廷会招募为兵,以防他们造反。官府和大户人家会搭些粥棚,但不过杯水车薪,聊胜于无。 幸好天气渐渐转暖,流民尚无冻死之虞。 已经快到三月下旬了,岳飞在流民中漫无目的的巡视着,一眼望去,可能有二十万人吧。他也不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有什么用,随身带的饭团,早已经分发给小孩子。昨日开封府专门给他们这些军汉拨了一些黍米,是供他们返回黎阳驻地的军粮,但岳飞已经全部煮了粥,与流民们同食。 岳飞听见两个流民对话: “俺们在这里挨饿,你说赵官家知不知道。” 岳飞心想,开封府是早知道了,还在城外设立了几个粥棚,看来能让大家撑到夏天。只是这一次,并非因为天灾,勉强能说是兵祸,相州、卫州到开封府,都没法春耕,不知道到了秋天,粮食怎么办? 这时,他听见另一个人说:“赵官家早就知道,你晓得吧,这次放水淹金贼,是赵官家的妙计。” “真的呀,那金贼还没淹死,倒把老百姓饿死了。” 其中一人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岳飞,忙阻止同伴继续说下去。岳飞知趣的走开了。 这时,汴梁城门打开,一溜儿小车推了出来,车上都是粥桶。一些家丁将粥桶一顺溜摆好,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到小车上大叫:“百姓们,康王和城里的勋贵宗室,给大家施粥了,一人一碗,排队来领。” 百姓们蜂拥而至,家丁们拿着水火棍,驱赶着百姓,让他们排队。 这时,就见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信步从城内走了出来,管家见到,赶紧过去拜见:“大王,您怎么来了,外面都是些泥腿子,别脏了您的鞋面。” 岳飞望向那个王爷,感觉他相貌英俊,气宇不凡。他不由得轻声叹了一句:“真仁主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五节 考试 河间,石将军石勇静静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桌子上摆了用竹片夹着的炭笔和纸张。在这间大屋子里,坐了十几个人,全都是背嵬军的锐士。 石勇本来在第六团已经当上的什长,但现在来到背嵬军,又重新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旁牌手。不仅是他,许多参加过以往战斗的老兵都被召到了背嵬军,重新培训。 从二月以来,这些背嵬军的新血每天连轴转。早上的操练倒是最轻省的,只是以指挥为单位温习列阵,枪术,刀术,配合。 午时吃饭,吃完饭后,就开始了这些军汉最痛苦的事情:识字。 每人的目标是识得五百个字,本朝通行的宋体必须会读,由呼将主发明的一种“楷体草书”则必须会写。每天新教十个字,第二天会复查,不会默写的要抄字一百遍。 用芦苇杆写一千个字呀,刚开始几天,连笔都不会拿,石勇死的心都有了。但他想起到背嵬军之前,自己如何签下的赌约: 刚开始的时候,是各个团司马,还有各个邑守,将麾下有功的军汉都聚拢起来,兴高采烈的给大伙讲:大家立下功劳,呼将主要提拔大家,都到背嵬军去吧,再从背嵬军出来,就是官老爷啦。 邹渊、邹润、马麟、杨林、欧鹏、邓飞、陶宗望、焦挺、穆弘、穆春、施恩、薛永、石勇一干人等,就这样都到了背嵬军培训,而第一场见面礼,就是练兵指挥使,都教头林冲亲自出手,将各个刺头好好教训了一顿,随后与每个人都签下赌约。 比如石勇,如果他能够完成培训,就能获得十贯钱的奖励,若是不能完成培训,那就要把自己的妹妹输给军队。 妹妹是石勇唯一的亲人,而且是大难失散后侥幸重逢的,石勇决不能把妹妹输出去了。但石勇出身江湖,纵使天不怕地不怕,但赌约是万万不敢赖。 这样只剩下华山一条路,不管什么样的困难,石勇都咬着牙坚持下来,以免输掉自己的妹妹。每天晚饭后,石勇都反复复习今天新学的东西,天色黑下来以后,石勇躺在地铺上,还在心中默念学过的所有的字才睡觉。 而每天申时,则是更可怕的学业:算学,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幸好每天复查的题目不甚难,大伙儿只要能弄清楚行军日期,能看懂各类粮秣军资的记录就算合格。 晚上是休息时间,但自从第二天的复查之后,晚上就成了大伙儿的自习时间。背嵬军的每个新人,都签过赌约,押上了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有的是亲人,有的是传家宝物。 现在已经是四月,石勇等人的培训已经进行了两个月,今天是结业考试。 考官一声令下,石勇抓起芦苇杆,开始答题。除了芦苇杆还是用得有些不习惯,写一个字就要蘸一次墨汁,石勇感觉题目非常简单:把军纪默写一边,不过才二百来个字。另外在任意写自己知道的生字,直到写满五百个。 石勇已经默写完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时他抬起头,看见斜前方的穆弘抓耳饶腮,半晌才在卷子上写几笔,石勇心中暗笑:你们这河东土豪兄弟的祖田看来是保不住了。 穆春、穆弘兄弟是河东代州的豪强,虽然庄园为金兵所破,但田契还带在身上,这一次培训的赌注,便是穆家的田契。 石勇收回思绪,开始在想还有几百字写些什么呢?他想到自己的妹妹已经被自己押上赌约,那就写写自己的妹妹,向考官求求情吧。 他用芦苇杆沾了沾墨汁,正要写下“吾妹,美人也。”立即感觉不对,如果自己把妹妹写得太漂亮,考官偏要将自家妹妹扣下来怎么办,而且传言呼将主唯一的恶行就是好色。 芦苇杆上的墨汁已经干了,石勇又沾了沾墨汁,写道:“吾妹,吾最亲也。” 石勇感到之乎者也用得非常的别扭,反正也不考之乎者也,他就干脆按照自己日常讲话的方式来写了。 “吾妹,吾最亲也,吾十岁的时候,吾娘生了吾妹。”石勇是河北人,本习惯用“俺”自称,这里反复用“吾”,只是因为吾的笔画少。 “小时候,吾就背着吾妹做活,吾习武的时候,吾妹就在边上看。吾妹七岁,就为老爷放牛。后来,吾妹长大了,老爷先要用钱买她去,吾娘不卖,老爷就给我家放印子钱,等吾家实在还不起了,老爷就要抓吾妹抵债。吾只好杀了老爷,官府来抓吾,吾就逃到梁山,跟着宋哥哥快活。” “宋哥哥后来投了官,吾就回家去,又过了几年,金贼来了,爷娘带着吾妹逃难,吾自个守家,后来投军,一直没有爷娘的音信。亏得呼将主收流民,吾妹才找到沧州来,和吾见面。” “吾还能见到吾妹,吾兄妹都有饭吃,都是呼将主给的福气,以后吾妹嫁人有了依靠,吾这条命就卖给将主了。” 石勇数了数,离五百字还差几十字,于是他接着写:“吾也要娶媳妇,传香火,以后全家给呼将主卖命。” 现在还差七个字,石勇本来想写上“呼将主万岁”。但知道这是犯忌的,他扳着指头数了数,还少两个字,于是石勇写道:“呼将主永远不死。” 完成了任务,石勇现在有时间好好观察自己的同伴了。 他的右边是薛永,这个老搭档一身好武艺,但就是难以成事,人称病大虫。他一定要出人头地,手握着芦苇杆,一笔一划,每一下都仿佛要把纸戳穿。 石勇看看左边,是从厌次来的一个邑守,没面目焦挺。他是禁军出身,一招一式的,功底比石勇扎实,而且一身跤法,在营中全无敌手,石勇十分佩服他。 焦挺握着芦苇杆的姿势也似模似样,有条不紊的写着,看来他有把握过关。 石勇的后面,从左到右的三人,是马麟、欧鹏、陶宗望。他们三人本是黄门寨的豪侠,金兵南下之后,宗泽招募义军,他们三人便烧毁山寨,带领喽啰们投奔大名府,被归在索超手下,英勇作战,这次也被选来。 石勇洋洋自得的观察者周边同考的人,突然巡视的考官开始吹哨:“整整一个时辰了,快快交卷。” 石勇吹了一下口哨,站起来,把卷子交到前排。他路过第一排坐着的邹润,邹润还没有答完,拼命的赶写着,考官收齐了全部的卷子,来到邹润身边,扯住卷子的边角,往外抽。 邹润用力按住卷子,“大人,将军,老师,我就差几个字了。”邹润哀求着。考官冷着脸,继续抽卷子:“若是撕坏了,便一分没有。”终于将卷子收走。 现在已经到了申时,大伙儿自由活动,舒舒胫骨。写五百个字,比打一天仗还累。 到了申时末刻,开始公布成绩,每写错一个字扣一分,每少写一个字也扣一分,扣足四十分就没通过。 考官每念一个名字,通过者就挥拳庆幸,虽然感觉自己考得不错,但事关自己妹妹的命运,石勇也忐忑不安。大概念到一百多个名字的时候,考官念道:“石勇。” 石勇低吼一声,脸上露出笑容来。 通过的名单念完了,只有邹润等十余人没通过。邹润扑通一声跪倒:“额愿意给大人做牛做马,只求大人让我再考一次,祖传的宝刀,丢不得呀。” 马麟也没通过,他叫道:“这笛子是师傅所赠,我愿上交一百贯,留得这笛子。” 其他人也纷纷哀求。 主持考试的张宪大喝:“尔等签的是什么?是废纸吗?这是军令状。” 施恩在这个培训指挥中担任都头,他按照考官给交代好的安排,带头大喊:“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请大人再给一次机会吧。” 于是所有考生齐声呼喊求情。 施恩带头,单膝跪倒:“小的愿以微末功劳,给这些兄弟换一次机会。” 其他人也学着施恩的样子,单膝拜倒。 张宪先让他们跪了一会,才喝道:“呼将主明令,军内不得行跪拜之礼,你们公然违令吗?” 施恩等人只好悻悻的站起来。张宪这才点点头:“既然大伙儿求情,你们赌输的物件权且记下,如若今年以内,斩首三级,就能把物件赢回去,如若不能,休怪本将无情。” 众人齐声大呼:“谢司马。” 张宪道:“完成了今日的考试,你们识字这一关就算过了。” 众人一阵欢呼,张宪等大家安静下来,接着宣布:“明天开始,便作行军训练。” 陶宗望大叫:“吾等是庄户人,行军有什么难的。” 张宪大怒:“尔等知道怎着扎营,怎么躲避埋伏,怎么看地图,怎么画地图吗?谁再呱噪,便给我滚回去。” 正在他准备宣布明天的培训计划的时候,来了一骑快马,让他赶紧到安抚司去。 张宪到了安抚司,抱拳行礼,因为呼延庚已经废掉了跪拜之礼。 呼延庚见人到齐,简单直接:“费了那么多心思,杜充这傻缺还是把黄河给挖了。” 现在一张月票当两张了,大家月票有余的话,可以支持下,谢谢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六节 责任之争 和另一个时空相同,在杜充放弃卫州之后,金兵步步紧逼,很快占领了卫州和黄河对岸。为了阻挡追兵,杜充把黄河给挖开了。 和另一个时空不同,现在是春末,春汛已过,夏汛未到,黄河的水量没有那么大,从卫州到黎阳,黄河两岸的百姓大部分都已逃离。而开封以北,单廷珪已经带人挖了灵河广济河两道防线,故而广济河西南的汴梁并没有受到洪水的冲击。 只是黄河两岸的膏腴之地继前年的兵祸之后,又遇水灾,建炎三年的春耕再次被耽误。 在汴梁周围的难民已经有数十万人,城外常平仓的粮食根本不敢往城里运,而汴梁城里号称百万户居民,在时间进入四月之后,汴梁也感到沉重的压力,粮价一日一变,已经有人偷盗牲口宰杀,让人不由回忆起靖康二年汴梁围城的时候。 皇帝赵谌召入黄潜善问对,这样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关键时刻,赵谌决定让建议自己掘河的人担起责任来。 赵谌道:“爱卿,你让朕掘河,金兵没淹到多少,百姓倒是流离失所,你说,该怎么办?” 黄潜善低首回答:“陛下,虽然没有淹到金兵,但改变了金贼的进攻方向呀,卫州被淹,金贼便不能从汴梁正北过河。而且也为保卫武昌争取了时间?” “等等,朕在汴梁,保卫武昌是怎么回事?” 黄潜善叫道:“此李相之议也。”他早有专备,拿出一份抄录的表章出来。原来是李纲在建炎元年所写。 《大略谓巡幸之策》“关中为上,襄邓次之,建康为下。今纵未能行上策,犹当幸荆襄以系天下之心。夫襄邓西邻关陕可以召兵,北近京畿可以遣援,南通巴蜀可取货财,东达江淮可运谷粟,山川险固民物淳厚,此诚天设以待临幸,愿为今冬驻跸之计得旨定议巡幸南阳武昌。” 在建炎元年的时候,金兵初退,汴梁城池残破,百物匮乏,李纲为稳妥起见,写了这样一封表章,作为暂时迁都的预案,后来呼延庚等恢复河北,局面稳定下来,就没人再提此事,没想到黄潜善留了一份抄件,现在拿了出来。 赵谌并不清楚其中原委,纷纷说道:“健康年间的时候,母后带着孤要去亳州,被李相公拦了回来,没想到他也有逃走的打算。” 黄潜善这么一打岔,就把自己建议赵谌私下掘河的的事情糊弄过去了,在赵谌面前全身而退。 但好景不长,张诚伯已经回到了汴梁,上书弹劾杜充、黄潜善掘河残民以逞。 现在外间纷纷传言,是赵谌接受黄潜善的建议,允许杜充掘河的。但总不能弹劾皇帝,杜充尚在黎阳,御史们便闻风而动,弹章雪片一般飞到赵谌的案头上。 赵谌将头几十份弹章都留中了,但架不住御史不死不休,弹章源源不断而来。 面对这样铺天盖地的弹劾,赵谌有点撑不住了,将一部分弹章转交宰执,让黄潜善停职避罪。 到了早朝日,李纲在朝堂上,提起御史们弹劾黄潜善的事情,请赵谌“圣裁”。 赵谌绝对不可能承认掘河是错误,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于是他说道:“金兵逼迫日急,杜安抚迫不得已,掘开黄河,情有可原。” “陛下,黄河两岸俱被淹没,卫州、西京道已成汪洋,连虎牢关都被迫放弃,这也情有可原吗?” “不错,虎牢关被淹没。守军难逃,但金贼也不能通过虎牢关进攻汴梁。” “据奏报,西京道沿河村庄俱备冲毁,陛下也不在乎吗?这些被淹死的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呀。” “西京道已被金贼所占,这些百姓若是不死,只会变成金贼的奴隶,他们得此解脱,也是天意。” 赵谌说完这话,自己也觉得不妥,补充道:“何况不仅淹死百姓,金贼也被淹死不少吧。相公请看这篇奏报。” 赵谌递过去一张纸,大约是枢密院转呈的探马奏报:“金贼已陆续不绝,退回省城,状极狼狈,自由分住于本城东北各街户……,大抵赤身者十居八九,枪械等更属不伦。后闻黄水到时,驻军均在睡梦中,除被淹毙者外,存者均赤身逃出。” “是役敌兵死于水者虽不及万人,而军器等损失十之八九。又闻河边居民目睹者谈,军械辎重,无一还者,足以知其损失之重大矣。至一部最前线敌军未道水淹者,被河道隔断,不能退还,则顺河东窜,至东巩县、汜水之境,始得返洛,数在六七千之众。此出自随军被抓夫役之口,殆也非虚。此后敌军至者,益已成惊弓之鸟。……次晨八时,敌束装欲行……去后,予返家检视,该队所弃各物散于院内,极为凌乱.乃先将所余食品及布被等分赠郁居及仆役与帮忙各人,更在各房暗处发现各军士所遗弃之弓矢及其他不可数之军资,聚之约有一筐之多。” 这个奏报李纲已经看过了,但他装作第一次看,故作惊讶:“水淹河南河北十余州县,得军器一筐?可谓大捷乎?” 赵谌转换话题:“此次放水淹敌,洪水不仅遮蔽了汴梁,还保护了武昌。” 李纲大愕:“保护武昌是何意?” “此相公之得计矣。”赵谌把李纲的《大略谓巡幸之策》拿了出来。“相公要以荆襄为巡幸之地,武昌自是重要的。” “陛下,武昌在汴梁之南呀,只要陛下还在汴梁,谈何武昌?”李纲顿了一顿,接着说:“况金贼再来,必定直指汴梁,眼下汴梁西南的道路都被洪水淹没,湖广蜀中的粮草都没法运到汴梁来,陛下,这是助敌呀。” 说道粮草,开封府刘鞈站出来帮腔:“城内存粮只能支撑三个月,若是继续给城外的流民放粮,则只能支撑一个月了,臣请陛下下旨,派禁军押送常平仓粮食进京。” “为何需要禁军押送?” “恐怕饥民抢粮。” “那就派遣禁军押粮,拟旨吧,散朝。”赵谌草草结束了早朝,狼狈而逃,生怕被李纲抓住继续追问黄潜善的事情。 张崇也参加了早朝,散朝后,他立刻写了一封信送往河间。呼延庚在河间,一面做好了向西南进攻,配合汴梁作战的准备,一面推进生产,训练士卒。张崇在信中,如实记录了早朝的情况,以及汴梁近期的一些变动,却没有做任何判断。 呼延庚见张诚伯弹劾杜充黄潜善,心中一喜,但看到《巡幸之策》,却是一惊:然到朝廷又生出了南逃的心思? 他满腹疑虑的回到后堂吃饭,食不甘味,和张婵,高鹭的对话也没听进去。张婵已经面临生产,吃过饭之后,就由黛绢伺候着休息了。呼延庚道:“鹭姐儿,今晚你歇息一晚,我有些事要交给彦淑去办。” 高鹭哼了一声,自去休息。 王彦淑极力奉承,让呼延庚酣畅淋漓的舒爽了三番。呼延庚躺在床上休息。王彦淑问:“主人,还要来第四次吗?” 呼延庚道:“不了,我歇会和你说正事。” 王彦淑开始用嘴帮呼延庚清理,随后趴在呼延庚的胸膛上:“主人自打娶了高家姐儿,都没要过彦淑呢?” “今天不是来了吗?” “主人,彦淑服侍主人,还贴心吧。” “嗯。” “主人,能够把彦淑纳为妾室吗?” 呼延庚笑道:“那你要忠心才行呀,去汴梁帮我办件事。” “主人尽管吩咐。” “你进宫去,面见太后,跟她说,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汴梁。” 王彦淑听到这这个任务,沉默了一会才道:“彦淑是被宫里赶出来的,太后又深恨彦淑,主人要我回去……” “自然是有点难度,不过彦淑,以你的聪明,一定能够办成。我答应你,纳你为妾。” “太后怎么会听奴婢的话呢?” “你就说是我说的。” “好,主人告诉彦淑,太后留在汴梁之利,和离开汴梁之弊,彦淑转述给太后。” “你只要告诉她,请她一定在汴梁支持,微臣一定赶去救驾。其他的原因,自有别的大臣劝说她。” “让太后在汴梁等着主人是吗?”王彦淑突然来了兴致,“主人,你又在顶着我了。你是想和奴婢再来一次呢,还是想着太后就……” “妖妇,自己套上来吧。” 两人亲吻着,蠕动着。 “主人,你是对太后有心思吧。” “胡说,我对圣人仰慕之心,姣姣如日月。” “没错呀,你仰慕太后,她对你也是一往情深呢,不过是碍于礼法。” “不要乱说。” “主人,要不我们试一试呢?” “怎么试?” “待主人到了汴梁,我便让主人与太后相见,主人,你想不想?”王彦淑开始扭动起来。 “不许乱说。”呼延庚道,“你到汴梁,最好能住在宫中,一定要盯住太后,不能让她被任何人说动心思。” “主人,你放心。虽然这件事很难,可彦淑一定给你办成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七节 赵谌的权术 “臣叩首启奏,当斩黄潜善,悬首于宣德门前。” 张诚伯再次上书,要斩黄潜善。 随着时间进入五月,到汴梁的流民越来越多,整个汜水以西遭遇水灾的情形,越来越清晰。 金兵确实被堵在洛阳和附近的县城里不能动弹,却没被淹死几个人。而豫西的百姓,真正是十室九空,田地、房屋、家中的存粮,都被洪水浸泡。 因为是春汛和夏汛之间的时候黄河决口,淹死的百姓大大减少,这可以说是万幸,但看着汴梁城周围近百万流民,看着施粥摊位前黑压压的,似乎永远不会走完的长队,没人敢说幸运二字。 更糟糕的是,杜充是奉赵谌德手令才挖开黄河的消息,已经在百姓中传播开来。刘鞈硬着头皮抓了几百“诋毁圣上”的百姓,但这“谣言”传得更猛以后,开封府也如同泄气的气囊一般,丧失了抓人的动力。 现在,什么赈济流民,防备金贼,都成了要往后排的小事,挽救皇帝的声誉,才是当前的头等大事。 而最便捷的招式,就是“皇上圣明,都是被奸臣蒙蔽了。” 张诚伯此次上书,要将黄潜善悬首宣德门,便是要把奸臣揪出来,给遍地的流民一个交代。 在张诚伯上书之前,黄潜善已经拜访过他一次,希望看在都是出身河北的请面上,能够一致对外:“大家都是出身于康王的河北大元帅府,相煎何急。此事终究是圣上做的决定,要惩处,也当惩处圣上的师傅呀。” 张诚伯怒,“尔以吾为私党乎。”将黄潜善逐了出来。 赵谌看着张诚伯的表章,心中十分懊恼。 一来自建炎以来,垂拱而治,皇帝只是用印而已。黄潜善是第一个主动附和皇帝,让皇帝按本人心意办事的执政,如果办了黄潜善,赵谌十分惋惜。 二来办了黄潜善,无论对外怎么说,在宰执和皇帝之间,就等于是皇帝承认自己错了,自己试图收回权柄的努力遭遇重大挫折。 皇帝自言自语:“该当如何?”他问在一旁伺候着的一个小内侍:“黄彦节,你说该当如何?” 黄彦节跪下,磕头如捣蒜:“国事内侍不敢多言,当问宰相?” 赵谌厉声道:“若是问不得宰相,该当问谁?” “此非奴婢能瞎说的。” “朕让你说。” “皇上可问太后。太后与皇上是母子,母亲没有不帮自家亲儿子的。” 赵谌轻哼一声:“亲儿子?宫中有传言,朕的生母其实是朕的乳母,后被赶出宫去了。朕虚岁十四,朕出生时,太后不过虚岁十四,周岁才十二,如何怀得孩儿?” 黄彦节将头埋在地上,不敢作声。 赵谌见状,叹了口气:“没一个顶用的。” 在赵谌看来,黄潜善是第一个投效自己的执政,无论如何都是要保的,不然别人会认为投靠自己没有好下场。 “看来只有自己站出来了,他们总不敢废了朕。”赵谌不由得握了握拳头。 又到了早朝之日,尚书右丞张诚伯率先出列,弹劾黄潜善。一干言官紧随。 赵谌看了一眼御史中丞李回,李中丞这段时间在朝堂之上,如同泥菩萨一般,一言不发。但今天赵谌给他一打暗号,李回便迈步而出:“臣有谏。” “讲来。” “黄河掘河,乃陛下之过也。” 他这么一说,满堂皆惊。虽然李纲何栗等人都知道,这件事的最高责任人就是赵谌,但是谁也不会把这件事揭开,但没想到,平日里趋炎附势的李回,居然站出来指摘皇帝。 孙傅大怒,皇帝有错就是自己没教好。而且商君治秦,法令至行,公平无私,罚不讳强大,赏不私亲近,法及太子,黥劓其傅。创下了惩罚太子师傅的先例,以后各朝皆效仿。现在赵谌有错,当然不可能重罚皇帝,那惩罚岂不到了自己头上。 孙傅喝道:“黄潜善钻营小人,蛊惑君王,当死罪。”如果黄潜善不担责,罪名落到皇帝头上,受损最大的就是孙傅。 李纲作为宰相,也站了出来,只论黄潜善的过错,而不提赵谌。 堂下众御史看出风向,对黄潜善群起而攻之。 赵谌看到这个局面,心中暗喜,黄潜善的罪名越重,所受到的攻击越严厉,那自己保他,恩惠就越大,黄潜善就算用命来还,也不够吧。而他作为皇帝,担下罪名又有什么损失呢?宰相们还敢处罚皇帝不成?太后还能废了他不成? 他是先帝赵桓唯一的儿子,废了他,也就把太后废了。想到自己还是要依靠朱凤琏作为最后的筹码,心中掠过一丝恨意,但很快就滑入心底,消失不见。 黄潜善已经经受不了御史们的攻击,跪倒在地:“是杜充建议皇上掘河,臣附议,但臣一片公心,只为阻挡金贼,绝无祸害百姓之意。请皇上做主。” 李纲正在呵斥黄潜善,突然听见赵谌在上面说道:“李相公,是朕错了,掘河是朕的决定。” 他这样一说,李纲一下愣住了,他总不能立马转脸,骂赵谌“昏君。” 李纲不做声,可有别人说话,李回再次迈步而出:“圣上知错能改,真仁君也。” 群臣反应过来,一同称颂赵谌敢作敢当,在称颂的浪潮消停之后,李回道:“臣请陛下自罚减膳一顿。” 赵谌摸了摸眼睛:“百万流民衣食无着,朕减膳一顿,不足以赎朕之罪,朕每顿都减膳,直到流民散去。”赵谌的意思并非有一顿饭不吃,而是每一顿都少吃点。 李回奉承了几句:“圣上的手书,未经中书便发出去了,此中书失职也,且孙中书乃帝师,圣上有过,当罚。” 孙傅站出来,先分辨了几句,接着痛斥黄潜善。现在已经不是忠奸问题了,而是孙傅的生死问题。 黄潜善也不回击,只是放声大哭:“圣上担责之恩,潜善肝脑涂地,也难报答,只有为圣上一死,以报君恩。” 这下就显出孙傅对赵谌的忠诚有问题,他是随赵桓被俘,被革出朝堂的人,赵谌对他可谓有知遇之恩,现在赵谌有错,他居然想拿黄潜善抵罪,这人品。当即就由于是弹劾他。 何栗眼见看不清风向,早就退后,默不作声。赵谌问:“李相公,当如何处置?” 李纲叹了口气,赵谌摆明了要保黄潜善,而他现在还没考虑把皇帝废了,李纲反问赵谌:“圣上以为如何处置?” “全凭相公吩咐。” “既然圣上自担其责……” “朕愿下罪己诏。” “罪己诏就不必了。”罪己诏一下,等于赵谌对全天下承认自己是个昏君,在眼下抵抗金贼需要凝聚人心的时候,不可行,李纲道:“陛下减膳自罚吧。” “孙傅为帝师,代君受罚……” 孙傅道:“李相公,此非我之过。” 李刚接着说:“身为中书,却让陛下的手书发了出去,乃是失职,当降一级,为尚书右丞。” 孙傅松了口气,好歹还是执政。 “黄潜善,蛊惑人主,掘河害民,免去尚书左丞之职,免去学士职。交有司论处。” “尚书右丞张诚伯,弹劾奸佞有功,进中书侍郎。陛下,你看如此如何?” 赵谌道:“如此甚好,将黄潜善交御史台吧。”他没有交给大理寺。 李回和黄潜善都会意。 李纲也无心再在此事上耽搁时间,他立即说起另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汴梁城外,流民百万,汴梁城中,户口百万,加起来五百万人口,即使算上常平仓,粮食也只能支持一月,当如何处置?” “此事当问开封府,刘鞈,粮食真的不够吗?” “府仓已经见底了,全靠常平仓维持。 “让勋贵富商捐粮呢?” “已经让捐过一次,各家都表示存粮也不多。” “不该让江南湖广运粮吗?” “眼下正是春耕时节,到九月才秋收呢。而且为了给京师生口运粮,每年的纲运早已饱和。” “陛下,流民当早做决断。”李回劝道,“若应对不当,奸佞作祟,当有不忍言之事。” “不若巡幸江南。”赵谌道,“朕把这些流民,都带到江南去。”赵谌本心想到江南去逛逛,终于找机会说出来。 “陛下坐镇京师,不可轻言巡幸。” “李相公,朕可记得你的《巡幸之策》。朕想过了,与其从江南运粮来,不若让流民到江南两淮去吃。” 他提到了李纲以往的谏言,李纲总不能自己打自己脸,说自己的建议不对。而站在李纲一边的人,也不会站出来反对。 而李回等人,也还没有摸清楚赵谌的心思,暂时不做声。 过了好一会,张诚伯才道:“靖康年间,金贼两度围城,也未巡幸,眼下不过是有些流民,陛下怎会想到巡幸。” 赵谌道:“无非是百万流民要吃饭,既然张中书说不必巡幸,那你去解决粮食之事吧,散朝。” 朝廷内外,关于是否巡幸,和到哪里去找粮食,吵作一团,就是在这样的争执中,殿中侍御史,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在武松带着的陷阵营的保护下,到达汴梁。王彦淑也随行人而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九节 邓州 随着时间的推进,杜充放弃相州、卫州、掘河放水的一系列恶果已经传到了汴梁。四月二十六日丁未薛广及金人战於相州被杀。 初大名留守宗泽命王善、张用、薛广收复两河。前驱才过大河,而泽暴卒。杜充代为留守,不善抚驭务诛杀。善与用复叛去。杜充率主力转进黎阳,而薛广留守相州,与金人与战,不胜广死,其众皆散去复为盗。 五月八日,金兵在郑州出现。郑州知州董痒弃城而逃。而金兵辎重为洪水所阻,周边民居也被淹没,无法补充粮草,只好从郑州撤退。这也说明郑州以西,已经无兵可守。 五月中旬,传来了更糟糕的消息:邓州失陷,武胜军判官李操降敌。 邓州位于洛阳和襄阳之间,位于南阳盆地的中心。航运发达,湍河经新野汇白河入汉水再通长江,是荆湖与蜀中的粮纲转运地,邓州一失,蜀中轻赍纲及聚粮草至是尽为金人所得。 而李操降敌更是让人震惊。他本是洛阳判官,在洛阳的名臣大族们向金兵投拜的时候,李操留书一封,自己跑到邓州,协助邓州知州守城,被任命为武胜军判官。 而这一次,金兵只是派出完颜塞里一支偏师,李操便投降了。 自去年十一月洛阳失陷,到今年五月邓州失陷,李操担任武胜军判官整整半年,别说从朝廷得到一分一毫的军资粮草,就是明确的指示野没法来一份:朝廷到底要怎么办,是一年反攻,三年成功;还是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朝廷一直不给个明确的说法。 在这样茫然的状态下,李操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态,散落在京东、京西、淮东、淮西的义军和溃兵又是个什么心态,自然不会有人去关心,也没有人检讨,宰执没有方略,枢密没有计划。李纲也只是有气节,却没有对时局的通盘考虑,更别说上面还有个不懂事的小皇帝。 但邓州失陷,却让汴梁本来就存在的巡幸之争再起波澜。李纲提出的是长安、襄邓、江南三个备选目标,现在洛阳到邓州都被金兵占领,那通往长安和襄阳的道路都被截断了,只剩下江南一个选择。 到底走还是不走的争论变得剧烈起来。此次争执,和靖康年间关于巡幸的争执还不一样。 金兵第一次围汴梁的时候,当时太上皇赵佶已经跑路了,皇帝赵桓在汴梁蹲着,当时白时中等劝赵桓逃跑,李纲坚决的拦了回来。因为赵桓一跑,他上台最大的合法性——坚守汴梁就落空了,因此赵桓就算被金贼抓住,也不能跑。 金兵第二次围汴梁的时候,赵佶赵桓都在汴梁死蹲,谁也不愿意先走,因为谁先走,政权就会落在留守的那个人身上,而当时李纲又已经被贬斥,朝中没有一个有担当的大臣来决定往襄阳跑。而且当时无论是战、是和、是走,都是基于党政,没有从军事作战角度讨论问题。 这一次金兵南下,还没有对汴梁形成直接的威胁,讨论巡幸的起因,主要是流民太多,粮食不够吃了。而且二相三参中,黄潜善已经被问罪,其余四人没有根本性的矛盾,便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讨论方略。 邓州失陷,蜀中增援的轻赍纲及聚粮草自此断绝。这对缺粮的汴梁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今日都堂之中,不仅请来了知枢密院事张叔夜和签枢密院事许翰,还请来了殿前司都指挥使王禀。 众人先说汴梁守城问题。王禀对此倒是非常有信心。在金兵退走的这两年里,整个东京道新募集了十万常备军,虽然近半年以来王禀受到世家将门排挤,没有直接掌握军队,但宰制们都认可他在军事上的判断。 “王殿帅,按你说来,汴梁肯定可以守住。” “正是如此,汴梁不仅自己有守军,在河北,还有我军袭扰金贼后方,断金贼的粮草,南面的官军还会来支援。” “南面的援军,可现在连粮草都送不上来。” 王禀道:“如何赈济流民,是否要巡幸,自有都堂作主,王禀不敢置喙。” “王殿帅,你的意思是说,以汴梁禁军的战力,可以守住都城,但若是缺乏粮草,却不是你当管?”签枢密院事许翰问道。他问话非常直接。 王禀心中不悦,但还是恭敬的回答:“粮草之事,全凭都堂调度。” 李纲道:“金贼占了邓州,西南一路已绝,唯有期盼东南纲运,不知东南可否保证发运,只要东南能保证,吾等在京畿筹措一番,当可勉强支撑到秋收。” 张诚伯回答:“此事吾已发文问过京东西路安抚使张有极,他说只要纲运到了淮河以北,他便可保证运到京师,至于淮河以南,他却不敢保证。而扬州知府兼淮南东路转运使汪伯彦,却迟迟不给回音。” “那只有等汪伯彦回话了才能决定。眼下只得做两手准备。”张叔夜道,“若是要走,那汴梁谁留守,官家走,宫室是不是要跟着走,百官是不是也要走。” “巡幸,与迁都一般。吾等当劝服官家,尽量不要巡幸,但同时也做出发的准备。” “不若这样,吾等各自有事,还要劝服官家。王殿帅若是有空,不若做一个出行的方略出来,到时候万一真的要走,也有个准备。”何栗将一个超越时代的任务——把包括皇帝,百官和数百万居民和流民的迁徙方案——交给了王禀。 王禀正要推辞,孙傅道:“殿帅若是有什么需索,尽管说来。” 见两位宰执都这么说,王禀还找了个理由推辞:“禀麾下的文士,写一些表章尚可,要做方略,万万不够格。” 李纲看了一眼张叔夜:“枢密的两位公子,汴梁守城时就应该封赏,可惜一直没有合适的职位以酬功,不若到殿前司担任机宜文字兼钱粮管勾,为王殿帅效劳之后,就加二位公子崇政殿说书,转为天子近臣。” 崇政殿说书,天子近臣,从七品,掌为皇帝讲说书史,解释经义,并备顾问。以赵谌目前还未加冠的状况,现在的崇政殿说书就是按照宰辅的路子上培养。 张叔夜谦虚了几句,假意推辞了几句,在李纲和孙傅的劝说下,勉强的接受了对他两个孩子的提拔。 他转过头来,就劝慰王禀,请他对张伯奋和张仲熊多加提点,若有不对尽管责骂。 王禀被逼到墙角了,枢密把自己孩子的前程交到自己手上,又是宰相安排的,自己除非决心和李纲张叔夜两人翻脸,不然一定要接下来。他只得谦逊一番,又夸赞了张伯奋张仲熊两兄弟,感谢张叔夜派两个儿子为自己效劳,自己深感荣幸。 众人正待继续商议,突然内侍黄彦节到得门前:“给诸位相公问安,官家差奴婢来问,巡幸的事情,相公们商议可有结果?” “官家很着急么?”李纲呵斥了一句,“你就跟官家说,相公们以为,还是留在汴梁为佳。” 黄彦节领命去回复了赵谌,赵谌正在练字,他听到李纲的回复,想竭力做出波澜不惊的样子来,仍旧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字。因为手的抖动,连写了几个字,笔画都是弯弯曲曲的。 赵谌突然把笔墨摔到一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要巡视自己的土地,却有这么多呱噪,滚,都滚出去。”他把桌子一掀,砚台什么的都掉在地上 内侍宫女都仓皇的退了出来,黄彦节迈步欲走,却手一伸,招过来一个小内侍:“你去禀告太后,说天子无故发怒,太后说了为他通告皇上情状的人有赏。嗯,你见太后前,先和童公公说一声。” 小内侍就去见童穆,童穆上下打量了这小内侍一番:“你是黄彦节的心腹吗?你叫什么?” 小内侍道:“小的只是和黄彦节同班,小的叫达劳虎,是皇上的心腹。” “皇上的心腹,嗯,好,你去禀报太后吧,要说什么只管讲,我在殿外,什么都听不见。” 这达劳虎就去禀报朱凤琏:“皇上生宰相的气,把桌子都掀了。” 朱凤琏问明原委,气冲冲的:“你做的对,领赏,叫官家来见我。” 赵谌见达劳虎替朱凤琏传旨,一面心下觉得奇怪,一面又有些害怕。他面见朱凤琏,被太后劈头盖脸一顿骂:“尔不过十四岁,懂什么事体,军国大事自有宰执为之,尔居然敢对宰相掀桌子。” “儿臣冤枉,儿臣哪里敢对宰相掀桌子。” 朱凤琏一指达劳虎:“有他亲眼所见,你还敢抵赖,敢做不敢当,怎么能做皇帝?” 赵谌跪下认错,请母后息怒。朱凤琏见赵谌态度尚可,语气也平静下来,劝说皇帝:“莫说宰相们不同意走,呼将军也让人带话来说,万万不可离开汴梁,汴梁天下之心,汴梁有变,则天下震动。呼将军是知兵之人,他说的定有道理。” 赵谌低着头,朱凤琏看不到他的脸上一阵扭曲:“呼将军,呼将军,耳朵都快听起茧了。他说动不得,朕非要动给他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节 分道 赵谌阴沉着脸,从静寿宫出来,回到养心殿。他端坐在椅子上,达劳虎给他端上茶来,赵谌喝了一口,立马把茶杯摔在地上:“这么苦的茶,你要害死朕吗?来呀,拖下去打,打到死为止。” 不管赵谌在宫内如何发脾气,宰执们的主流意见,还是以不要出巡为上。直到有一天,淮南西路告急,说邓州的金兵在向淮西试探。淮南东路的汪伯彦则上奏,淮南已经有流民结伙为盗,扰动运河沿线。 赵谌得到这些消息,立刻召李纲入宫问对。 “陛下,金贼扰动淮西,可让当地驻军防备,只要守好城池,金贼耗不了多久?” “就不怕金贼抄了后路,断了粮道吗?” “只要将士用心,便无此虞。” “若是将士不用心呢?”赵谌问道。 “当重重惩戒之。” “朕的江山性命都丢了,重惩有什么用。”看到李纲一时语塞,赵谌来劲了:“相公当深谋远虑,若淮西丢失,淮东动荡,孤便只好南撤,以免被金贼瓮中捉鳖。” 李纲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头,哪有用瓮中捉鳖形容自己的,还是皇帝,他推搪道:“淮南淮北均有重兵名臣,岂会轻易败坏?陛下宽心。” 可接下来几天,不断有有奏报到来,金人完颜赛里继陷邓州之后,在邓州周围大掠。 五月十八日癸酉完颜赛里陷蔡州,知汝阳县丞郭瓒死之。 五月二十二日,完颜赛里陷房州。 五月二十四日已卯金人完颜赛里陷汝州,提点刑狱谢京走被杀。 五月二十七日,完颜赛里陷房州,这已经进入荆湖北路的地界了。 从奏报来看,荆湖守军不堪一击。 赵谌执意南下巡幸,一面是少年心性,想到江南去游玩一番,另一面则是真的害怕被金兵围在城里,靖康年间在外逃难,风餐露宿,险些被俘的苦日子他不想再过。听到金兵在西南方向肆掠,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赵谌急切地又召宰执深夜入对。李纲道:“宰执深夜入宫,京师震恐。明日再议不迟。” 赵谌心中十分惶恐,他连夜去拜见朱凤琏。朱凤琏听说完颜赛里如此厉害,也不由得惊慌起来。她故作镇定:“孩儿勿慌,既然李相公如此镇定,必有破敌之策。”心中却想,庶康,金兵深入西南这样的危局,你只怕也没料到吧。 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李纲终于入宫,赵谌问道:“李相公,完颜赛里无人可挡,会不会断了朝廷的粮道啊。” 李纲道:“陛下勿慌,只要东南纲运不断,汴梁必定守得住。” 当天下午,从东面来了一条消息:五月二十二日戊申,知密州军事赵野弃城而去。 赵野以前执政知密州,见山东盗贼纵横,王命不通,遂个车担装载辎重以家属乘轿马,弃一城军民浩浩长行。军民偶语两日不定,於是杜彦等乘间作乱。运河大乱。 这下,李纲对能否保得住纲运,也没把握,他召集宰执们会议。 何栗道:“以前王殿帅说,守得住汴梁,是以有粮草为前提,现在纲运混乱,粮草就没了保证。还不说守城的事体,就是边上这百万流民,若是没有粮草赈济,只怕会作乱呀。” 张诚伯道:“汴梁绝不可弃,连金贼打到城下,攻破西面城墙的时候,我等都没有放弃,何况这一次,金贼还远着呢。” 孙傅道:“此一时,彼一时。靖康年间,金贼围城不假,但城内粮草足支一年,眼下虽无金贼,但饥饿杀人,犹胜兵刃。” 眼下四个宰执中,何栗与孙傅主张走,张诚伯主张留,李纲还在犹豫:“若走,官家固然无虞,但天子弃国,天下笑柄。但若是不走,因为乏粮而汴梁城破,那更是笑料。” 孙傅见李纲犹豫,急道一句:“汴京周边百万流民,吾为中书之误也,若生变乱,吾遗臭万年。” 他话说得隐晦,但李纲等人都听懂了:孙傅说流民是中书之误,就是指赵谌手书未经中书省而发了出去,流民变乱与其说孙傅遗臭万年,不如说赵谌会因为掘河的手书遗臭万年。不过不能直接指摘皇帝,孙傅以自己代替。 孙傅说的是实情,纲运若断,周边流民就会生变,那引发流民的赵谌难辞其咎。进一步说,辅佐赵谌的各位宰执,在史书上还会留下什么好名声吗。 李纲道:“巡幸之事甚大,当廷议。” 次日早朝,在李纲的主持下,进行了三省六部枢密院御史台以及国公以上勋贵都参加的廷议。廷议的焦点很快就落到了是否巡幸之上。 先由主张巡幸的孙傅说明了理由:东南纲运可能会断,流民会闹事,没粮食汴梁也守不住。 众多勋贵首先表态:“陛下安危最重,当巡幸江南。”他们是最愿意走的,没人想再过一遍金兵围城的日子,而去江南,他们有车有马有家丁,一路上也不会吃太多苦。 张诚伯站出来反对:“国中不可一日无主,陛下不可轻动。” 众臣都表示,宰执威望甚重,有宰执坐镇汴梁,天下人毫不担心。 赵谌见这么多人支持他巡幸,胆子也大了些,说道:“以李相公、张枢密,张中书坐镇汴梁,朕心甚慰。” 这时,就听见堂下一声怒喝,七十岁的殿中侍御史,河北西路招抚使张所站出来:“臣要弹劾。” “老卿家,要弹劾谁?” “老臣要弹劾昏君赵谌,心性跳脱,举止轻浮,做在国中坐镇,以安天下之心,却畏敌避战,逃遁江南,老夫要弹劾,此子不似人君。” 他这弹劾一出,满殿皆惊,一时无人说话。 赵谌回过神来:“来呀,将这老匹夫拉下去。” 李纲道:“官家,休得急躁。”他对已经上殿的卫士喝道:“还不退下。” 随后李纲对张所道:“弹劾君上,非御史之责也,张招抚请退。” 张所退下,但他刚才一顿弹劾,把出巡派的势头给打了下去。张诚伯抓住机会,道:“太后尚在监国,当决于太后。” “此事何须惊动太后?”赵谌想要阻拦。 李纲一言而决:“众宰辅、李中丞,张枢密,吾等一同去见太后,恭请圣裁。” 赵谌无法,只得让黄彦节去通报,不一会儿,黄彦节转回来:“圣人请李相公、何相公、张中书、孙右丞、李中丞、述古殿直学士刘鞈,侍御史张所到睿思殿议事。” 众人到了睿思殿,朱凤琏已经在屏风后等着。 “今日殿上争执,吾已听个大概,还请李相公为哀家详述一番。” 李纲就把去留两派的观点都说了一遍。 张诚伯有补充了一遍官家坐镇汴梁的必要。 朱凤琏沉吟良久,睿思殿中诸人连大气也不敢出,半晌,朱凤琏才开口问道:“李相公,哀家就问一句话,若纲运被断,粮草断绝,相公可有应对之法?” 李纲沉思了一会:“臣当设法打通纲运。” “那就是没有办法了。”朱凤琏叹了口气。 张诚伯急道:“汴梁天下之心,走不得呀。” 张所道:“臣以性命担保,若是到了危急时刻,臣一定舍命护送官家和圣人突围。” 赵谌道:“你的性命有什么打紧……” “闭嘴,”朱凤琏喝道,“皇儿,自掌嘴十下。” 赵谌一愣,朱凤琏怒道:“还不快打。”赵谌磨磨唧唧的抽了自己几下耳光。 朱凤琏这才说道:“诸位卿家不用担心汴梁无人镇守,哀家尚在监国,留下来便是。” 睿思殿中群臣拜倒:“太后圣明。” 赵谌也跪地:“羞煞儿臣了。” 朱凤琏心想:“庶康,我的性命,我的权位,就都托付给你一句话了。”她对重臣道:“诸位爱卿请起,敢问哪几位在官家身侧护驾,哪几位帮哀家镇守汴梁。” 李纲还未细想过此事,但他自然的迈上一步:“微臣愿镇守汴梁。” 张叔夜、张诚伯、张所也跟着说:“微臣愿留下。” 刘鞈道:“臣知开封府,守土之责,走不得。” 朱凤琏道:“李中丞,你呢?” 李回道“臣不通军务,当在官家身边护驾,监察宵小。” “何相公和孙师傅肯定要在皇儿身边护驾了?” 何栗脸上一红:“臣愿留下。” 朱凤琏道:“不用了,宰相当然要跟在官家身边。李相公,你也随皇儿一道南下。汴梁城中,张诚伯为留守执政,张叔夜为留守枢密,张所为留守都御史,皇儿你看呢?” “全凭母后圣裁。”只要答应他南下,朱凤琏怎么着都行,也管不了他几天了。 “既然皇帝南下,殿前司也要跟着南下,让王禀领军吧。” 李纲道:“王殿帅走了,汴梁城防谁主持?” “由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呼延灼主持。步军都指挥使解潜也随皇儿南下,主持淮西防务。” “儿臣领懿旨。” “臣领旨。” “尔等都退下吧,哀家还有话跟皇儿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节 出发 待宰执们都退下后,朱凤琏问:“孩儿可知道,哀家为何允你出巡?” 对朱凤琏留下坐镇汴梁,赵谌也有些感动:“母后是怕粮草不续,让孩儿受苦。” 朱凤琏点点头:“孩儿也长大了,马上就虚岁十五,迟早要执掌朝政。在汴梁总有哀家为你兜底,孩儿此次出巡,知道些民间疾苦,遇到疑难之事,终要自行决断,历练一番也好。” 赵谌口中称是,心中却想,一旦出了汴梁,任何事情都不再请示朱凤琏,一展少年天子的宏图。 朱凤琏又道:“哀家为你安排的几个人,你要听仔细了,李相公掌政,王殿帅领军,你再把童穆带上,执掌内廷。” “童穆啊。”赵谌嘟嚷了一句,童穆对他挺恭顺的,每次出主意也都在点子上,但是,赵谌总觉得童穆的目光里有一种考察的意味,考察他是否合适当皇帝。这种感觉让赵谌很不舒服,他不愿意童穆跟在身边。 但赵谌想了想,出城后,朱凤琏就管不着了,他答应下来:“好。” “这三个人,”朱凤琏继续叮嘱着,“把住了政、军、内,只要他们还在位置上,你的皇位就稳稳的。” 赵谌想问:“我是先皇北狩前立的太子,以大义即位,皇位怎么会不稳?”但他不想让朱凤琏解释耽误时间,他已经不耐烦听下去了,便没有开口。 “这三个人,无论你听到什么谗言,无论如何违逆你的意,你也不能免他们的职,要让他们呆在位置上,孩儿,你记得了吗?” “记得了。” 朱凤琏见赵谌心不在焉的样子,心想:“我还是下一道懿旨,保住这三人的官位吧。”她正想开口,转念一想:“这样摆明了是不信任官家,太折官家脸面,他还怎么做皇帝呢。” 她又叮嘱了一番,便道:“不知宰相会安排哪一日出发,孩儿回去休息吧,让童穆给你选些体己的内侍宫女照顾你。” 赵谌听话的回到养心殿,兴奋不已,如同父母不在家可以放肆玩耍的孩童。出得汴梁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太后已经颁下懿旨,我等都要随官家出巡。”许翰告诉王禀,“幸好殿帅已经立下出巡的方略,不致让人手忙脚乱。” “王禀惭愧,绞尽脑汁,也只是能够护住陛下和中枢,随迁的勋贵百官家眷,还有百余万流民,都只能自求多福。” “勋贵百官本来就不必走。”许翰冷笑道,“可叹勋贵们狼奔豚突,好似金贼已经到了城下一般。” 王禀叹道:“官家要走,人心哪有不乱的。” 康王府中,王妃邢秉懿问道:“大王身为宗室,不当接触朝政,金贼又没到城下,大王为何要全家追随陛下出巡?” “宗室不涉朝政,可是要去与金人讲和,做人质的时候,便将本王派出去送死。”赵构恨恨地说,“既然他们将本王拉进来了,还想把本王弃之如敝履吗?” 潘夫人抱着世子赵甫在一旁赔笑道:“去江南好,好过在汴梁挨饿受惊吓。” 赵构道:“此去江南,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买田置宅,做个江南富家翁,如有机缘,也可应了四神庇佑,贵不可言的吉兆。” 邢秉懿闷闷不乐,走出去看家人们收拾行囊。 张崇也吩咐自己的妻子收拾行李,全家南下。 “妹夫是太后眼前的红人,留在太后身边不是更好?”张崇的妻子和丈夫商量。 “正因为呼延庚是太后面前的红人,有他兜底,我无论怎么做,我们家在太后这边的结局都不会太坏,我们才要跟着官家南下,做另一种准备。” 屯聚在京东西路的王渊接到将令,沿运河南下淮东,为陛下开路,李成接到命令,前往淮西,备御邓州等地的金贼,掩护陛下的侧翼。 从河北退来的诸军,包括戚方、王彦、陈粹、岳飞等各部,也包括收拢的王德、韩世忠、辛企宗等部,由杜充统一指挥,为陛下的后卫。 王禀自领中军,以杨沂中为御龙直指挥使,护卫在陛下左右。 刘光世自领本部,往来逡巡,保护道路安靖。 随着王渊率领本部呼啸而过,汴梁城外的流民们,也开始了南下的旅途,没有目标,没有希望,只是因为汴梁的官府告诉他们,京畿已经没有粮食了,到了淮南,才有官府能够继续接济他们。 王渊部已经在流民中“招募”过一轮,拉走了上万的壮丁和健妇,女子自然也不可少。幸好此次是中枢的大官们就在身后不远,王渊基本上还是采用粮食“募”,尚且犯不着动刀。 从河北退回的各个流民帅,如王善、丁进、杨进、张用等人,也加入了南下的流民中,这几人加起来麾下有二三十万流民,融入到南下流民中,居然看不出来流民增多了。 自杜充掘河已经快两个月,流民自带的口粮已经吃光,他们一方面仰仗着官府一天一次的救济,一面四处寻找可以下肚的东西:老鼠,飞鸟,草根,树皮,都被流民席卷而空。 在赵谌出发之时,汴梁周边的流民已经走了大半。赵谌的车队浩浩荡荡,直奔南京归德府,赵谌坐在龙辇中,时而撩起帘子向外张望,在远处的荒野上,时而可以见到倒毙在地的尸体,尸体上的苍蝇不时腾起,远看上去向一团黑雾。 红日一片六月天,天上的阳光洒下来,好似形成了一个蒸笼,即使赵谌坐在龙辇里,还是汗如雨下,他忍不住挑起帘子大叫:“给朕找些冰块来,左近可有大户人家,定有冰窖。” 童穆骑着马,在车窗边上,他听见赵谌的喊叫,回答道:“这些流民都饿着呢,京畿道的大户肯定都被流民啃光了,皇上暂且忍耐,到了归德府好好歇一歇。” 赵谌听了就不舒服,怎么还有叫皇帝忍耐的?但他现在累得很,没有力气争执,他喃喃的说:“早知道就秋天再出来。朕想喝冰水。” “来呀,把窗户打开,四面通风。黛绢,你听我的,现在是夏天,不通风比风寒更危险。”呼延庚老成的说道。张婵刚刚生产不到一个月,按照传统是要捂月子,但呼延庚好歹有些基本的健康知识,了解月子时不能遇寒,也要通风。 但其他的事情呼延庚就抓瞎了,幸好黛绢好歹懂一点,能够担负起照顾张婵的任务。呼延庚在咋呼的时候,张婵刚刚睡醒,对呼延庚说:“孩子还有几天就满月了,官人可想好了名字?” “呼延氢。”呼延庚早就想好自己子孙的命名规律:按照元素周期表起名字。 气、金、目、氵、火、土、石、山、风、光、川一共十个偏旁轮流,每代用一个偏旁。元素周期表的第一个元素是氢,故而呼延庚儿子一代都用“气字头”。他决心在化学上的贡献超过朱元璋。 “氢?”张婵有些不满意,“呼家家谱上轮到这个字吗?再说,泉州知府那个本家叔叔,不用避讳吗?”泉州知府呼延庆,已经和呼延庚认了本家。 “不用避讳,不用跪拜。这就是我定的新规矩。” 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等人,将团司马以上的军官都聚在一起喝酒。呼延庚嫡长子出生,意味着这群武夫有了更稳定的效忠对象,就算现在呼延庚突然去世,有张彦橘、赵伯臻以及邱穆陵仲廉等三人,北洋安抚司也能稳定的运转下去。 呼延庚迟迟没有动身去汴梁,就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出世,他纯粹出于对妻子和孩子的亲情。但张婵不这么想。 “还有三日,爱曲就要满月了,给他置一台满月酒吧。”爱曲,是呼延氢的小名。 “娘子放心,我早就准备好了。” “要替孩儿请荫官吗?”张婵一问这个问题,呼延庚头就大了,他现在是藩镇,荫一子,请荫官倒是不难。但是给儿子请封号就意味着确立继承人。 虽然在宋代的条件下,肯定没法一步跨到共和,但呼延庚总想抵抗一番,他想了想:“他还小,为夫也只是定州防御使,荫官也没多大,没什么意思,等周岁再说吧。” 在给呼延氢办了一场热闹,但没有任何政治含义的满月酒之后,呼延庚决定带着背嵬军去汴梁。 “将主,不多带些军马吗?” “汴梁自有军马,也不缺一万人,倒是你们在河间,要时时警惕,我从汴梁不一定能及时传递命令回来,你们要依据相应的情势做出决定。” 呼延庚去汴梁,在河间仍旧是张婵以主母坐镇,折月岚掌机要和组织,张彦橘主政,张宪掌军。 呼延庚专门交代: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三人资历虽老,和呼延庚的关系虽近,却要服从张宪的命令。 “少兄,你放心吧。张宪虽然是小孩儿,但思路敏捷,善晓战阵,若非狗屁不通的军令,我一定依着他。”歩鹿孤乐平道。 邱穆陵仲廉也说:“少兄放心,我会帮着张宪的。” 呼延庚又嘱咐:“三位兄弟也多多努力,已经做了驸马,就早些生下孩子来。” ps:截止到本章,大背景就交代完了,主剧情即将展开,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一节 齐州 呼延庚带领高鹭高宠姐弟,背嵬军五百重骑,五百轻骑, 还有新编的锐士教导指挥,从河间出发,一路南下,从滨州进入京东东路境内。 在路过齐州府的时候,呼延庚犹豫了一番,最终决定进入济南城歇息。 齐州知府兼京东东路安抚使刘豫是历史名人,呼延庚自然知道他在另一个时空的事迹。按说最安全的方法,就是从城旁绕过,径直先到汴梁再说。 但济南、青州等府,都紧邻汴梁,而且在另一个时空,属于金兵进攻路线的侧翼。要不是刘豫投降,整个京东东路都可能不被兵祸所伤。 因此呼延庚早就对京东东路打上了主意,现在路过济南,他怎么能忍得住,不进城查探一番情况呢? 而且想想另一个时空的刘豫,也并不擅长刀兵,他对付关胜的方式,也只能下毒。 现在相较于另一个时空,宋廷的局面要好得多,刘豫肯定不敢硬来。自己只要多加防备,只是待上短暂的两三天,应该能够安全离开。 高宠作为先锋,已经到了济南城下,他打着呼延庚的令旗,在城下叫门。 过了一会,城上来了一位文官模样的人:“呼北洋大驾光临,仓促之间,我家知府在府衙准备,特遣通判前往迎接。” 听到北洋两个字,呼延庚眼皮一跳。他吩咐高鹭高宠等人在城外扎营,自己带着索超入城。 呼延庚以前没有见过刘豫,到了府衙前,眼见一个瘦削的男子站在府衙前,尖嘴猴腮,一脸奸臣像。 呼延庚心想,宋代士大夫重风仪,刘豫长成这样,难怪在宋朝的士大夫群体中被人看不起。还未等呼延庚细细考虑刘豫的心路历程,刘豫就拱手问好。 刘豫眼中的呼延庚,身高七尺,虎背熊腰,肤色本是白皙,但常年在外作战,皮肤中透出一股红色来,充满了生命力。 “果然一副好皮囊,难怪得以幸进。”刘豫这样想着,笑吟吟的引呼延庚入内,请呼延庚上主位落座。 呼延庚也不推辞,大喇喇的坐下来,他身为安抚使,地位比面前任何一个人都高。 “北洋远来辛苦。” “叨扰刘安抚了。” 两人说了一通废话,刘豫见索超肃立在呼延庚身侧,问道:“这位猛士为何不落坐?来呀,在下边安排一个小凳。” 呼延庚道:“此乃大名猛将索超,现为我麾下骑军指挥使,武德郎,位列横行副司,位在大使臣之上。”索超的地位比在座的大多数人都高,给他个小凳就是羞辱。 刘豫讪讪的笑道:“不知者无罪,不知者无罪,来呀,把右侧第三张席让出来。” 他本是要设宴款待呼延庚,此刻京东东路的文武官员都在堂上,已经按照官阶坐好了位次。刘豫让右侧第三张席让出来,这席上坐的是京东东路排位第三的武臣。 只见这人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安抚唯重客人,连一个护卫也要坐正坐,这便视吾青州无人哉。” 刘豫一看说话这人,怒道:“秦明你这火爆性子,只会为我惹祸,呼将军乃是藩镇,他身边的护卫,见到尔等,便大上一级。” 秦明听了大怒:“安抚也视我青州武人如无物哉?秦明告辞了。”他从案几后面出来,就向堂外走去。 秦明身为青州兵马副总管,他一往外走,排在他下首的两名武将都站起来。其中一人犹豫不定,另一人跟着秦明往外走。 坐在武将靠门口的一人站起来,拦住秦明:“秦总管何急也。听末将一句劝,索武德是河北的大将,让他入席,绝不会折了咱们京东武将的脸面。” 呼延庚一看,站出来的人认识,是孙立。孙立本是河间兵马钤辖,呼延庚收复河间后,有一段时间让他领河间府事。两人还算有一段交情。 这时,孙立有拦住了跟着秦明往外走的那一人,说道:“小李广怎的也变得如此小气。” 呼延庚冷眼旁观这一幕,一干武将,居然在安抚使的宴会上说走就走,可见刘豫这个安抚使多么没有威信,也可见京东东路是一盘散沙。 这时,坐在武将第一位的一员大将站起来说道:“尔等这样吵吵嚷嚷,成什么样子。” 在这员大将的威压和孙立的劝说,终于让秦明回到座位上。领头的大将拱手对刘豫说道:“索武德远来是客,又是呼将主的护卫,在主位边上单设一席也是应该。” 刘豫大喜:“关总管说得正理,来呀,在呼安抚边上设一席。” 呼延庚站起来向刘豫致谢,随后双手向下一摊:“还未请教青齐本地的英雄。” 刘豫先把各地知府通判以下的文官介绍了一番。呼延庚心想:“太巧了,京东东路的文官怎么都来到了济南城?” 他不知道,因为皇帝出巡,刘豫将全路的官员都召到济南来商议,正好呼延庚到了。 刘豫开始介绍武将。 排在第一位的武臣,乃是京东东路安抚使司都统制,齐州兵马副总管关胜。呼延庚看看他,果然面如重枣,美髯垂胸,和庙里的关公有几分相似。当他站出来压服秦明的时候,呼延庚已经猜到是大刀关胜了。 在另一个时空,关胜因为阻碍了刘豫投降的计划,被刘豫设计毒死。 “久仰了。”呼延庚道,“总管可是蒲东人士?” “安抚居然知道关某祖籍?”关胜诧异道。 在确认了关胜是蒲东人之后,呼延庚心想郝思文说不定和关胜真的有交情,可以让郝思文以同乡名义来试试。 关胜下一位,刚才一直坐在位子上不做声,现在介绍到此人,他才站起来,冷冷的拱拱手:“呼安抚,久仰了。” 刘豫道:“这位是京东西路兵马钤辖孔彦舟,眼下寄镇在淄州。” 孔彦舟,那是和李成齐名的伪军呀,没想到在这里碰见。 史载:孔彦舟,字巨济,相州林虑人。亡赖,不事生产,避罪之汴,占籍军中。坐事系狱,说守者解其缚,乘夜逾城遁去。已而杀人,亡命为盗。宋靖康初,应募,累官京东西路兵马钤辖。 呼延庚奇怪的是,孔彦舟应该是本想割据一方,在长江北岸被痛打以后,才北上投奔了伪齐。现在出现在刘豫的酒宴上,他这么早就和刘豫勾结起来了吗? 他不知的是,孔彦舟和另一个时空一样,当上了京东西路的兵马钤辖,孔彦舟听说金兵攻克大名以后,遂率所部,劫杀居民,烧庐舍,掠财物。 但蝴蝶效应,张确没有死在隆德,不但活了下来,还当上了京东西路安抚使。张确甚有手腕,怎会容忍孔彦舟杀民掠财,于是分化瓦解了孔彦舟的手下,要将孔彦舟法办。孔彦舟率领残部,逃到济南求庇护。 刘豫手头没有亲信的军队,捞到篮子里就是菜,让孔彦舟在淄州暂住。 孔彦舟知道张确是呼延庚的老丈人,对呼延庚也没什么好脸色,拱拱手应付一下。 呼延庚暂且将孔彦舟放到一边,站到了秦明面前。秦明虽说脾气火爆,却不是没有心机,刚才怒火冲头,居然在两位安抚使面前甩袖子就走,现在冷静下来吓了一身冷汗。 秦明向呼延庚道歉,呼延庚道:“不愧霹雳火之名,只有这样火爆的性子,才能镇得住青州一干悍将。” 秦明听得高兴,介绍自己的几个下属:当时秦明出去,犹豫不决的是青州兵马钤辖黄信,跟着秦明出去的是青州兵马都监兼知清风寨花荣。 呼延庚以藩镇之尊,和这些七品以下的武官拱手行礼,让他们受宠若惊。 呼延庚坐回原位,刘豫见气氛缓和过来,大喝一声:“上菜,上酒。”呼延庚却害怕刘豫下毒,虽然刘豫目前这么做的可能性不大,但呼延庚何必冒这个险呢。于是说道:“饮酒有什么意思,本将要比武。” 他笑着将索超与秦明拉到一起:“秦总管,且让你试试,我这护卫上不上得席。” 大家都想,原来还是揭不过,秦明正要应战,呼延庚道:“刀枪无眼,恐怕伤了和气,不若比箭吧。” 青州诸将都知道花荣的本事,都推花荣与索超比箭。 呼延庚道:“都上,都上。” 秦明道:“既然都上,不可没有彩头。” 呼延庚取了一锭元宝:“来得仓促,也没带什么值钱物事,夺魁的便取了这个元宝去。” 刘豫作为主人,让呼延庚一个人出彩头,面子上过不去,也拿了一锭元宝出来。 众人开始比试,三箭为限,以所获环数多者为胜。 黄信道:“待小将打前阵。” 秦明道:“打什么前阵,我先来。” 秦明三箭射了二十一环,黄信三箭射了二十环,索超道:“吾不擅射,见笑了。”他三箭也射出了二十一环。 花荣道:“待俺来。”他嗖的射出一箭,却没有落在靶子上,却射在隔得更远的一颗树上。 “小李广,不射靶子上赢不了啊。” “俺只要射箭痛快,何必在乎输赢。”他又射出一箭,将刚才射出的箭生生劈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二节 一碗粥 花荣的第三箭,又把第二箭劈断,然后钉在树上。随后,花荣转身拱手道:“末将都射偏了,敬陪末座。” 呼延庚道:“索超,我将元宝赏给花荣,你可服气?” “花都监神箭,索超佩服。” 武将们较量武艺如同喝酒一般,一番比试下来,关系拉近不少。呼延庚道:“天色已然不早。刘安抚,还请支应我军粮草。”按宋制,大军行军,沿途由地方支应粮草。呼延庚行军虽然带足了军粮,但他想趁机试探下刘豫的态度。 刘豫道:“这个……,安抚,按常例,大军到达的当天,地方上是不出粮的。” “那好,请将明日的粮草送到军中。” “敢问大军要在济南呆几天?” 呼延庚道:“三天吧。” 看见刘豫面露苦色,呼延庚改口说:“若是军汉们休息得好,明日就开拔。” 说定了此事,刘豫请大家入席。呼延庚判断,刘豫还没决定毒死自己,不然没必要在供应几天粮草的问题上纠结。 宴会上,呼延庚展示了一番自己的酒量,与武将们拉近了关系。 第二天五更,背嵬军起床造饭,趁着早上天气凉快,呼延庚率领全军开拔。 过了一会,郝思文单骑追了上来,与呼延庚并马而行:“奉将主令,昨日夜间已经去拜访过关大哥。末将和关统制确实是旧识,曾在浦东巡检司共事。” “昨晚城门已经关了,如何进城的?又是如何出城的?” “关大哥得了将主的提示,派人带额进城,又用令牌送额出城。” 关胜能随意安排人夜间进出,看来刘豫对城防管得很松啊。呼延庚这样想着,带领背嵬军向汴梁进发。 与此同时,皇帝赵谌的车驾刚刚出了南京应天归德府的城门,继续沿着运河向南进发。 天气仍旧十分炎热,赵谌坐在龙辇里,闷闷不乐。他撩起车窗上的帘子,大喝一声:“黄彦节。” 黄彦节驱马跟上来:“陛下有什么吩咐。” “可曾从归德带了什么吃食出来,朕要吃了耍耍。” 黄彦节道:“天气炎热,熟食留不长久,张安抚只是筹备了一批军粮,加在辎重当中。” 赵谌恼怒的拉上帘子,恨恨地想:“堂堂南京应天,居然连一桶冰都找不到。这张确,要不是看在他坚守隆德的份上……坚守隆德我已经赏过他了,升他做了安抚使,还待怎样?” 渐渐到了中午,太阳当顶,张仲熊到了赵谌的车驾前面:“日头太毒,殿帅请车驾在前面酒店下歇息,待午后再走。” “朕在车子里已经闷坏了,就歇歇吧。” 杨沂中带领御龙直将酒店团团护住,赵谌走下车来,店里已经被打扫干净,常用的长条凳被清在一边,正中摆着一把太师椅。赵谌往太师椅上一坐,问道:“殿帅呢?” “王殿帅继续督促队伍前进,只是怕陛下太过劳累撑不住,才只请陛下进店歇息一下。” “童穆呢?” “童公公在外面护卫。” “黄彦节,你给朕打点水来喝。” “奴婢已经吩咐店家烧水,待放凉了便给陛下送来。” “这里店家是何人,朕要见见。” “这个……”黄彦节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张仲熊。张仲熊道:“陛下仁心,要见见落脚的店家,没什么大不了,见见吧。先搜一下。” 不一会儿,店家被带了进来,是两兄弟,他们拜倒在地。 赵谌看着他们都四五十岁了,便问:“尔等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小老儿叫朱贵,我兄弟叫朱富,都有五十岁了。” 赵谌又问了几句,朱贵对答得体,赵谌十分满意:“没想到这路边小店,也有这般人物,见着皇帝一点也不害怕。” 张仲熊道:“这酒店开在运河边上,各路豪强富商都在此落脚,店家见多识广。” 这时,黄彦节送水上来,当着赵谌的面,先倒一小杯自己喝了一口,然后给赵谌倒上一杯。 赵谌端着杯子喝了几口,问店家:“你家有什么吃食,尽管拿上来。” 朱富为难的说:“这半个月来,有数不清的百姓从这里过,把店里的吃食都快买光了,后院还剩一点黍米,是我兄弟俩留着煮粥的,若是给皇上你吃了,草民就没得吃了。” 赵谌不悦,他忍住怒气,拿出一颗珠子来:“这颗夜明珠价值连城,朕赏给你们,去给朕煮碗粥来。” 朱富、朱贵面面相嘘。 黄彦节在一旁道:“收着,煮粥去。这么一颗夜明珠,别说一碗粥,就是你们这家店,也能买上几百家。” 朱富朱贵还是不动。 赵谌道:“别怕,这珠子虽然贵重,但君无戏言,朕说给你们,就绝不反悔,拿去吧。” 朱贵磕了个头:“皇上,这珠子虽然贵重,可给您煮了粥,咱们兄弟就没饭吃了。这珠子我们不要。” 赵谌生气了,他从椅子上跳下来,踹了朱富一脚,朱富倒没怎么样,赵谌却摔倒在地上。 黄彦节立马急了,从后面上来,伸手抓住朱富的肩膀,低声说:“要命的话,快倒下。”朱富会意,哎呦大叫一声,倒在地上。黄彦节又道:“你这个蠢东西。”一巴掌把朱贵也扇倒在地上。 赵谌倒没有追究他这一脚的效果,被人扶起来以后,他气得大叫:“朕就是抢了你的,又怎么样?” 张仲熊在一旁说:“陛下,万万不可,你真要用御龙直抢一碗粥吗?” 黄彦节道:“乡下人有什么好东西,陛下,日头过了,咱们就出发吧,奴婢给皇上煮一碗白米粥。” “以为朕贪图喝一碗粥吗?朕身为天子,连一碗黍米粥都喝不到,没有一个人听朕的,这皇位还坐得有什么意思。” 赵谌把水杯摔在地上:“滚,都滚。” 黄彦节使了个眼色,众人都退了出去,黄彦节去找童穆:“是不是请李相公来。” “李相公都走到前面至少十里地了,这点小事,让他来作甚,店家,你过来。” 朱富到了跟前,童穆道:“我给你一斤粮食,和你换一斤黍米,给我们这些人都煮碗粥吃。” “遵命,多谢大官人体谅。” “你知道送粥进去怎么说吗?” “说大官人给换了……” “什么话,就说你们知错了,先给陛下煮了粥,然后用夜明珠去应天府上买粮食。” “是,是。” 朱富给赵谌送完了粥,把夜明珠给童穆送来。 童穆问:“你不自己留着?” 朱富道:“是大官人给草民解了围,草民哪能贪这颗珠子。” “嗯,不错,不贪。”童穆称赞了几句,吩咐左右:“给取一百贯钱来。”他对朱富朱贵说道:“尔等去应天府买粮食,在左近办个粥场,若有步行的流民路过,便接济他们一碗粥。” 朱富称赞了一番,将钱收了:“必定帮大官人办好,请大官人留下名讳,小的为官人扬扬善名。” “不用了。” 赵谌喝完了粥,心气顺了些,将朱贵找去,问道:“你这里可有什么消遣?” “乡下地方,能有什么消遣,无非说书唱曲的,可这两年世道不安靖,卖艺的都见得少了。” “那你会说书唱曲吗?” “小老儿不会唱曲,但评话听得多了,倒会讲上几段。” “那好,有什么新鲜的,说来听听。” 朱贵喝了一口说,拿手掌当惊堂木在桌子上一拍:“小老儿今天要说一段书,出涿州桃园三结义。” 这一段书,是说在后晋的时候,后唐皇帝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都割让给契丹,燕云十六州的百姓官吏,不愿奉契丹为主,纷纷南迁。 赵谌听到这里,扼腕叹道:“若非石敬瑭割让了燕云十六州,哪里轮到金贼肆掠” “且说蓟州刺史赵尊,迁任涿州刺史。” 赵谌一时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听到姓赵,就格外注意。 赵尊有一子,名赵传光,生得英雄豪气,他在街头看到燕云逃来的难民,不禁摇头叹息。 这时身后有人叫道:“大丈夫不去报效国家,驱除鞑虏,在这里叹息何意?” 赵传光回头一看,只见说话的是一员武将,身边还站着另一人。赵传光请教二人姓名,原来一人是淄州马步军都指挥使呼延综,另一人是归德兵马钤辖高行周。他们是来拜访赵刺史的。 三人饮酒详谈,甚是相得,于是在赵家屋后的桃林里结为兄弟。 开运元年,契丹狼主耶律德光南下,赵尊降敌,赵传光匹马投奔自己的大哥呼延综,呼延综,高行周合兵一处,起兵反契丹。 说到起兵这里,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赵谌一拍桌子:“这赵尊也太无用,堂堂汉家大将,怎么就降了。” 黄彦节一直在边上伺候着,这时叫道:“陛下,已经过了未时,我等当去追赶王殿帅了。” 赵谌道:“且把这书留着,待朕到了汴梁,在找你去讲书。” 黄彦节护送着赵谌上了车,高呼一声,“起驾。” 看着赵谌的龙辇,黄彦节悄悄问张仲熊:“那段书,机宜也听见了吧。” “听见了,涿州赵氏,尊者敬也。”赵尊就是说的翼祖赵敬。张仲熊想:“有点不对啊,契丹占涿州,当时的涿州刺史应该是宣祖赵弘殷啊。他可是跟着后晋投降了耶律德光。不知道这部书是谁写的,要纠正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三节 回汴 呼延庚从济南出发,向西南经过郓城、甄城、济阴,随后进入京畿路。在目睹了京畿路的破败,荒凉之后,他终于回到了汴梁。 他让背嵬军在玉津园下寨,随后让郝思文索超坐营,自己带着高鹭高宠去拜见呼延灼。呼延灼现在是提举四壁守御使,又是三衙之一,湖呼延庚首先去找他任谁也说不出话来。 “在家里住下吧。”呼延灼道。 “末将还是住军营,只是有一小妻随行,让她住到府上。” “嗯,你要想过来住,随时都可以,不要客气。” 随后,呼延庚前往枢密院缴令。河东河北宣抚司已经名存实亡,张叔夜以留守知枢密院的身份管理军务。呼延庚面见张叔夜,将大令交还,这才在形式上了结了恢复河间的任务。 张叔夜让呼延庚坐下,与他叙谈。 “转眼之间,已然三年,庶康雄姿英发,老夫却垂垂老矣。” “枢密国之股肱,官家出巡,单留枢密镇国,足可见枢密简在帝心,待战事结束,枢密必可为相。”呼延庚费劲的说着恭维话,把腹中的四字断句都搜刮出来。 张叔夜宽容的笑笑:“你到京师来,河北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自保绝无问题,而只要汴梁一支令箭,三万大军能立马增援汴梁。” “说到增援汴梁,倒有些奇怪。自上次金贼袭扰郑州以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那是自然,郑州以西,俱被水淹,金贼运粮不便,又无处打粮,而东面各州县尚在我大宋手中,金贼自不可从东面来。” 张叔夜微微点头。呼延庚问道:“眼下汴梁又禁军几许,厢军几许,能征发几多弓箭手?” “大约有三万人吧,详情可问令叔。” 和张叔夜说完了军务,呼延庚又道都堂拜望了留守执政张诚伯。两人在河北是监察与被监察的关系,互相之间还耍了一点小心思。 但只要张诚伯是大宋的忠臣,还是以抗金为第一大业,这一点小芥蒂,从他弹劾杜充开始,早就烟消云散了。 最后,呼延庚去拜见了张所,将张宪的家信递给张所。随后叙谈到河北的一些情形。 张所道:“眼下官家出巡,倒未必是坏事,各色制肘都随着官家南下,庶康可以放手布置,在汴梁与金贼决一死战。” 从御史台出来,天色已经渐晚,呼延庚没有回呼延灼家去住,而是带了些点心,去郓王府上。 朱凤英听家人禀报呼将军来访,惊喜的亲自迎出来:“安抚大驾光临,怎么也不先说一声。” “今天刚到,一下午的时间,都在忙公事,现在有点闲空,就来看看……看看你。” 朱凤英将呼延庚引到书房落座,命家人到了两杯茶,呼延庚喝了几口,便道:“去看看……贵公子。” 朱凤英带着呼延庚来到婴儿的住处,从乳母手上将孩子接过来,呼延庚看到这孩子的眉目,不禁脱口一句:“倒是像……” 朱凤英挥手让乳母退出去,逗弄着孩子的脸蛋:“叫啊,叫……义父。” “就叫爹爹好了。”呼延庚轻轻地说。朱凤英会意,在旁人看来,这个爹爹也是“义父”的意思。 呼延庚问道:“可曾起名?” “还未起名。” “那就叫赵氦吧,先叫赵氦。” 朱凤英道:“可赵家这一代,都该是言字旁呢。” “皇帝都被人抓走了,还管这些。” “好吧,就依你,赵氦。” 又逗弄了一会孩子,呼延庚与朱凤英往外走,呼延庚问:“我没住的地方,你这里方便吗?” 朱凤英脸上一红,没有说话。呼延庚见她因为生孩子的原因,比以前要丰润些,却因为没有哺乳,身材保护得非常好。 “去你的卧房,我等不及了。” “色鬼……” 卧房门兹溜一声打开,赵谌衣冠不整,惊惶的大叫:“乱兵围了符离?王殿帅回来了吗?李相公在哪里。” 赵谌出巡,王禀、李纲、许翰等人分别带领百官家眷南下,并没有都在赵谌身边。这天赵谌到了符离,就在富豪家中借住,谁知到了晚上,王善、张用等人将符离城团团围住,请天子主持公道。 王善、张用、杨进、丁进、翟进、扈成、马皋、张琼、薛广等人,都是宗泽招募的流民义军,在杜充续任宗泽之后,不能抵抗金贼,却以诛杀“乱民”以为功。把这些流民帅都逼反了,“复为盗”。张琼薛广继续抗金,兵败身死。 杨进、翟进等人在京西北路劫掠,王善、张用、丁进等人则在天子南下后,加入了护驾的军队。但杜充拒绝给流民帅等军粮,还要追究他们不尊军令导致相卫丢失的责任,这些流民帅各带本部逃散。 王善、张用得知天子到了符离,便到圣驾面前喊冤。他们在夜晚到达符离城下,让部下打起火把,数万人在城下齐声高呼:“冤枉,冤枉。” 赵谌被吵醒以后,先是非常不满,让杨沂中将这些乱兵驱散。在听说乱兵号称数十万之后,又急得在房中团团转:“童大伴,这该怎生是好?” 童穆道:“官家到城头上,先斥责他们犯上,然后好生抚慰,说知道他们的冤屈,只要扼过了这一夜,明日早晨,王殿帅便到了。” 赵谌道:“朕就不上城墙了,童大伴,你代朕去说话。” “官家,这可不行,我上去,便显得官家胆怯,让乱兵耻笑,反而误事。” 赵谌反复推托,就是不敢上城墙去。童穆道:“官家不敢上城,定叫乱兵看出破绽,吾等死定了。” 赵谌无法,壮着胆子走到城墙上去。颤巍巍的开口道:“尔等冤屈,朕已知晓。” 他这样一开口,童穆低声嘿了一下,要糟。如果赵谌有底气,当一开始居高临下的责备乱兵犯上,当全部诛杀,随后听取乱兵喊冤,再抚慰一番,雷霆雨露皆是军恩是也。 现在皇帝什么都没问,一开口就说知道了,一来让人看破,皇帝根本无心平冤,二来底气不足,暴露了城中虚弱。 听到赵谌的喊话,张用道:“俺们找个识字的,写状纸申冤。” 王善道:“申甚么冤,皇帝要真相信你我有冤,岂会不问问详情。” “那你说怎么办?” “趁着大军未至,打进城去,逼迫皇帝拿到丹书铁券。” 王善与张用指挥士卒,连夜打造攻城器械。 赵谌在卧室里坐卧不宁,动则差人来问指挥守城的杨沂中:“乱兵走了吗?”“告诉乱匪,朕知道了,一定为他们申冤。”“跟他们说,再不走,一律满门抄斩。” 杨沂中不胜其扰。后来童穆让传话的内侍到城头喊一声就走,省掉了跪接跪送的过程,杨沂中才清闲了些。 乱兵开始攻城了,这些乱兵大多都是流民,没受过什么军事训练,加上连夜打造的攻城器械不过数架云梯而已。 反观杨沂中手下,全是内卫班直,尤其是御龙直,选人时就是身高八尺的大汉。虽然打得仗不多,但训练却是一板一眼,人人硬弓铁甲。与乱兵相对,说以一当五绝不是夸张。 天已经亮了,呼延庚睁开双眼,扭头看看睡在自己身边的朱凤英。两人许久未见,昨夜颠凤倒鸾,反复折腾,今天早上看她,白皙的皮肤上微微透出红晕。 天气热,都没有盖被子,呼延庚情不自禁,亲吻着她的身体,朱凤英双腿微屈,轻轻摩挲着。 “再来一次?” “嗯。” “乱兵又上来了。”杨沂中大喊,“全军戒备。” 赵谌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夜未睡,他双眼通红,头发凌乱,突然高叫:“大伴,大伴。” “童公公上城去了。”黄彦节回答。 赵谌颓然的往椅子上一坐:“朕要死在这里吗?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城头上,童穆问杨沂中:“还能守多久” “只要有粮食,可以守很久,城下都是流民,连城都上不来。别说我这两千御卫损伤不大,逼急了我还能在城内征夫。” “那就好,希望王殿帅早些到来。” 其实救兵已经到了,还不止王禀一路,而是王禀、杜充、刘光世三路大军。他们三人和麾下主要将领,已经随军队走的勋贵和文官,都聚集到王禀的大帐里。 杜充手下的戚方等人义愤填膺,戚方大叫:“不劳殿前司动手,我等就去把这些河北的败类清理了,末将愿为先锋。” 杜充又称赞了自己的属下一番,壮其形色,说道:“殿帅安坐,我就去将这干乱匪收拾了。戚方为先锋,哪位将军为后援?” 这是,一员大将龙行虎步,越众而出。 杜充见到此人,高兴得叫道:“有鹏举出阵,破敌必矣。” 岳飞道:“请安抚相公,殿帅开恩,王善、汤用,都曾于飞在河北并肩杀敌,他们此次作乱,必有苦衷。此二人都是与金贼厮杀的好儿郎,末将愿意去劝说二人归降,以免我大宋军汉自相残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四节 信誉 刘光世在上首听见岳飞的建议,大怒:“与这等贼寇有何情谊可讲?” 岳飞拜倒,对王禀道:“殿帅明鉴,在河北河东,王善张用等辈,都与俺们并肩作战,若现在刀兵相向,只会让金贼看笑话。” “久闻岳鹏举忠义之名,”王禀道,“若是招降,此二子又叛,只怕会拖累鹏举你呀。” 岳飞道:“末将以性命担保,若是此二人降而复叛,飞不用兵士,单枪匹马便斩了他们的头颅。” “既然如此,你去招安他们试试。本帅也不愿多有杀伤。自己小心了,不要为贼所害。” 岳飞又道:“末将还要替王善张用二人请一个赦书,日后不得以此加罪于他二人,以让他们安心。” 王禀道:“这等特赦只有圣上才能发出,不若招降他二人之后,本帅为他们求情就是。” 岳飞道:“这样只怕二人不放心呀。” 杜充斥骂道:“小子,殿帅肯为他们求情,已是开恩,若二贼子不识抬举,剿灭了便是。” 岳飞抬起头来,四下张望,希望能找到援军。 王禀道:“鹏举,你就对王善张用说,本帅会向李相公陈情,请相公饶他们不死。” “这等许诺,实在不能让二子心服。” 杜充又骂道:“小子,何苦为贼子下此苦心。” “殿帅,安抚,王善张用手下,号称五十万流民,实际也超过十万,少杀一场,便为我大宋保留一分元气。” 王禀踌躇着,杜充着急道:“官家被围在城里,若是知道殿帅没有立即率军打退乱军,反而想着招安,你我可担不起啊。” 这时,边上的康王赵构开口说话了:“岳鹏举,你把本王的王玺拿去,做个证物,就说面见官家之后,本王一定死保王善张用。” 岳飞大喜,接过王玺,连声道谢的去了。 王禀在他身后喊道:“鹏举小心些,休得被贼子暗害。” 岳飞就带了王贵汤怀两人和十来个卫兵,直奔符离城下。 王善张用布下刀斧阵,岳飞哈哈大笑,慨然而入。 “朝廷负我,鹏举来做说客乎?” “特来救尔等性命。”岳飞慷慨豪迈,三言两语就给王善张用二人讲清厉害。 “鹏举吓唬我等,俺麾下大军五十万,哪里去不得?” “且不说尔麾下有没有五十万人,我且问你,哪里有粮食?五十万人吃什么?” “俺们不就是没有军粮才到皇帝面前喊冤么?” “这样围城,惊扰了陛下,便是死罪。” “现在围也围了,打也打了,如何是好?”张用问道。 “二位兄弟有何打算?” “只好到皇帝面前,求一份赦书,如若不行,说不得,只好往北去流浪了。” “向北去流浪,那就是要投金贼了?俺不信两位哥哥能做出这等不义之事。”岳飞扭头问王贵汤怀,“你二人信吗?” “不信,不信。” “鹏举说要救我等性命,有何说法。”王善问。 “我有王殿帅,杜安抚的招安令,可安置两位哥哥。” “王殿帅的招安令?”王善沉吟着,“非是我等信不过王殿帅,但若是赵官家要杀我等,王殿帅岂可拦住?” “两位哥哥,你们要赵官家的赦书,断无可能。” “那便拼个鱼死网破。”张用叫道。 “拼?如何拼?王殿帅麾下,俱是百战金兵,曾在汴梁力拒金贼,你我都和金贼交过手,可知王殿帅的厉害。” 王善和张用犹豫了,打又打不过,投降金贼又名声尽毁,可是要招安的话,却怕官家秋后算账。 岳飞见时机成熟,掏出康王的王玺出来:“康王千岁愿意为两位兄弟作保,你们若是降而复叛,便会将康王牵连进去。” “康王是个什么鬼?” “康王不是鬼,二位哥哥细细思量,若是朝廷没有招安的诚意,何苦将以为王爷牵连进去。康王素来仁厚,我曾亲眼见他在汴梁城下放粮,活民无数。” 听到岳飞这么说,王善道:“鹏举,我兄弟二人再商量一下。” 岳飞退出账外,过了好一会,张用又请岳飞入内:“俺们商量好了,就招安。请康王作保。” 王善在一旁不说话,张用一推他:“是也不是。” 王善悻悻的说:“正是。” 岳飞当晚就留在张用大营中,一夜安睡。第二天一早,张用亲自跑到岳飞睡觉得营帐中,满脸惊慌:“王善不见了。这个懦夫,不顾兄弟义气。” “他带走了多少人?” “没几个人,都是他的亲兵,还有两个小娘子。” 听说王善没有带走多少人,岳飞松了口气,叹道:“只怪王善没福分,哥哥且让部属反穿号衣,以为效顺。” 张用尴尬的笑道:“哪里有什么号衣,还不是抢到什么穿什么。” 岳飞让王贵汤怀回去禀报,自己在张用大营中坐镇。到了中午,王禀亲自带领一支精锐到来,接收了张用各部。 王禀端坐大帐当中,张用跪在面前,自缚双手,王禀道:“由岳飞送你面圣,由官家亲自赦免你,官家素来仁德,尔勿忧虑。” “谢殿帅大恩。” 王禀留在张用营中,收编张用的部属,张用手下真实数目有七八万人,王禀要忙活好一阵。 岳飞奉王禀的命令,押着张用往符离去,此时,杜充、刘光世等人都已经入城面圣。 岳飞到了符离城门,汤怀在此迎他,岳飞问:“相公们有谁到了?” “同签枢密院事许翰已经入城了。还有咱们以前的韩老爷也进城了。” “大韩老爷,还是小韩老爷。”大韩老爷是韩肖胄,小韩老爷是韩赝胄。韩家在金兵退走以后,慢慢的把家产搬到汴梁城,这次跟着天子南下的就是韩肖胄。 岳飞带着张用往赵谌的住处去,赵谌所住的富商宅子已经临时变成了行宫。岳飞到了街外,请外面巡逻的禁军通禀。 禁军看了看张用:“就是这个匪人,惊扰了圣驾。”“兄弟休得乱语,这是王殿帅,杜安抚点名招安的。” 军汉恨恨的说:“想升官,杀人放火受招安,可前日守城,我死的几个禁军兄弟找谁去?” 岳飞以武翼大夫之尊,向一个都头陪着笑脸,好说歹说,这都头进去禀报了。 岳飞和张用在外面等了好一会,都头出来说:“天子正在午睡,你们在这等着,不要走开。要是天子传唤,耽搁不起。” 岳飞看看天,已经是下午未时,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在这六月天,也难怪少年天子贪睡。 他和汤怀张用又不敢离开,只得找个靠墙有点阴凉的地方坐着。直到晚饭时节,王贵才从宅子里出来,对岳飞说:“官家和大人们正在用饭,哥哥且坐,吾去寻些吃食。” 王贵找来几个馍馍,四人分着吃了,王贵又讨了些水来喝。 张用道:“王贵兄弟细心,什么都替岳将主想到了,俺这次被官家饶了性命,也不求什么富贵,只要在岳将主麾下便好。” 岳飞客气了几句。王贵道:“过了今天再说。” 听到这话,岳飞心中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对张用说:“待会我进去面圣,你先在外围等待。” 张用也感觉不对了:“怎么?” 正说话间,一小队禁军冲了出来,大叫:“休要走了反贼。”将岳飞张用等人团团围住,刀枪相向。 岳飞喝道:“吾乃武翼大夫,拿吾可有圣旨。” 这是,带队的禁军将领站到前面来,说道:“岳无敌此次立下大功,皇上已有封赏,先让开了,提辖我只拿反贼张用。” 岳飞一看,认识,此人叫杨沂中,去年神水峡之战,还一起喝过酒。岳飞道:“莫不是弄错了,王殿帅,杜安抚点名招安张用。” “岳无敌休得乱说,杜安抚面圣第一句话,就是要擒拿贼首,还说他定下妙计,让岳飞去把祸首匡来,不费一兵一卒。” “杜安抚……言词有差。”岳飞好不容易控制住,没说安抚使撒谎,他对王贵说:“快去请王殿帅来。” 王贵道:“大哥,算了,张用又不是自家兄弟。” 张用绝望的四下看了看:“岳无敌,你的心意兄弟领了,是兄弟自己糊涂,居然相信官家。” 岳飞道:“我有康王王玺在此,他肯为张用作保。” “康王也在里面,他方才一句话都没说。” “杨提辖,请康王出来取玉玺。” “岳无敌,算了吧,康王岂可为次等反贼饶步,你要康王如何自处。”杨沂中一挥手:“来呀,将这反贼拿下。” 岳飞双手张开挡住:“末将冤枉,末将要面圣。” “岳无敌要面圣只管去,童穆童公公称赞你智勇双全,提议你为英州刺史。” 岳飞道:“待吾去面圣,杨提辖,且留下张用性命。”说完,岳飞分开禁军,直奔大门里。 赵谌等人正坐在大堂上,岳飞在外面跪下,口称万岁。 赵谌道:“就是诱捕张用的岳飞,快进来相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五节 募民 岳飞进得门来,口称万岁,再次拜倒。 赵谌道:“你站起身来,让朕看看。” 岳飞站起来,昂首挺立。赵谌赞叹道:“英武非凡,难怪人称岳无敌。岳飞,你此次诱捕张用有功,当赏,朕特授你遥郡英州刺史。” 韩肖胄在一旁接口:“此子出自吾家,他幼年家贫,吾还缓收过他家的租子呢。” 岳飞躬身回答:“臣不敢受此赏,臣有罪。” 赵谌奇道:“你有什么罪?何必谦虚?” 岳飞道:“臣是去招安张用的,可现在张用要被当做反贼处死,臣没有完成任务,因而有罪。” 赵谌把头转向杜充,杜充辩解道:“启奏万岁,臣怕张用看出破绽,没有对岳飞说出详情,让他以为真的是招安。托万岁洪福,张用果然上当。” “岳飞,你听见了?是诱捕,不是招安。我听童大伴说,你在河北也是有功的,加上这次的功劳,当授一个遥郡刺史。” 岳飞叫道:“是招安,不是诱捕,臣有康王的王玺为证,康王也为张用作保。” 赵构脸色大变,叫道:“岳无敌说笑了,本朝宗室不得干政,再说本王和张用这贼寇一点交情都没有,岂可为他作保?” “那王叔的印玺怎么在岳飞手中?” “这……杜安抚定下妙计,唯恐张用不上钩,才用吾的印玺做了个诱饵。” “嗯,朕还以为王叔手上拿着印玺,无所事事,要找机会用上一用呢。” “末将敢问大王,是为了诱捕张用而假装作保吗?大王信用何在?朝廷答应招安而食言,何从取信于民?” 杜充道:“放肆,用兵之法,虚虚实实,对一个贼寇谈什么信义。” “人无信不立,何况朝廷。”岳飞这一句话,激怒了赵谌。 赵谌叫道:“休说一个造反的贼寇,就是你岳飞,朕要砍也就砍了。” 童穆在赵谌身侧咳嗽一声说道:“官家素来仁德,也不是不能饶过张用。” 赵构生气的说:“为什么要饶了他?” “以招安之名而诱捕,此计已成,张用的兵马已收,若是此时赦免张用,方显得官家的明君胸怀。” “不错,朕是有气量的,不过,就这么饶了他?” “康王要做保,也是一番好意,就请康王好人做到底,若是张用再要作反,便以康王是问。” 赵构正想推辞,但看一眼站在堂中的岳飞,淹了一口唾沫,答应下来。他现在如果不接,就真的成了反复小人。 赵谌道:“岳飞,你要死保这个贼寇,遥郡刺史不授也罢。” “臣谢恩。” “韩尚书,岳飞出自你家,你当好生教导他忠义之道。” 韩肖胄道:“嗯,此子不过是我家一个佃户,还时常拖欠田租,又一年,我要将他收作家生奴才,抵偿印子钱,他还不识抬举,他与我韩家没什么关系。” 赵谌笑笑:“那就罚张用在岳飞麾下效力,面颊上刺字,只得从节级做起,非有大功,不得升迁。” 岳飞心想,先把张用的命保下来,等在自己麾下,立得几个功劳,再给他去了这罪人的身份,这件事眼看就尘埃落定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同签枢密院事许翰道:“臣有谏,张用乃是贼寇,又和岳飞有同袍之义,再将他放在岳统领麾下不合适。” 岳飞道:“末将一定约束张用。”但朝堂上没什么人理他。 童穆心里暗暗着急。许翰号称忠正刚直,在他看来,不过刚愎自用。这个“刚”最明显得体现,就是第二次太原解围战的时候,种师中进兵缓慢,本意是希望等一等姚古,两路夹攻。但许翰坐在汴梁,就下文斥责种师中“玩兵逗留,怯战不进。”导致种师中冒进,全军覆没。 在许翰看来,自己是中正刚直,那么凡是自己看不惯的,不合自己心意的,就是不忠、不正。现在又是这种情况,他心里容不下贼寇,就不允许岳飞“包庇”。 童穆这时也不方便站出来说话,他一开口,一定会被许翰喷作“宦官干政,残唐败象复现于今日。” 杜充道:“就把张用调入戚方手下吧。” 岳飞也没法阻拦,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赵谌困了,童穆宣布散堂。岳飞来到外面,让张用去找戚方报道:“今日好歹保住了哥哥的性命,过几天再找机会向戚统领要人。”岳飞安慰张用。 岳飞带着王贵汤怀二人往城外走,一个家人打扮的人来到岳飞身边:“岳无敌,我家主人请你借一步说话。” 岳飞跟了过去,只见康王赵构穿着平民的衣服,站在暗处,岳飞就要下拜,赵构手上拿着折扇,伸过来一挡:“鹏举,我说几句话就走。” “大王请说。” “今天圣上要杀张用,我身为宗室,要避嫌,不能干政。我也很绝望呀。” 赵构为自己分辩完,观察了一下岳飞的神色,试探着说:“官家今日要杀张用,只因张用围城,让官家受了惊吓,不是官家不仁义。” 岳飞道:“治国之道,文死谏,武死战,可叹今日大堂之上,居然只有一个内侍劝说官家。” 赵构道:“可惜宗室不能干政,我纵然有心,也帮不了你,连说一句话都不敢。” “大王身为宗室,身处嫌疑之地,当初又何必站出来作保呢?若没有大王作保,飞让张用逃遁,也就没了今日的麻烦。” 赵构道:“本王也是爱惜人才,不想冷了鹏举你一颗忠义之心。” 岳飞道:“飞有一事相求,请大王想办法,将张用调入末将麾下。” 赵构踌躇道:“刚刚保得张用的性命,就要把他从戚方手下调出来,这件事,本王干涉军务,这是取死之道呀。” 看着岳飞失望的神色,赵构道:“不说了,鹏举有救友之心,孤王和鹏举也是朋友,孤王就不能为朋友两肋插刀吗?” 岳飞感激的说:“让大王费心了。末将哪里当得起大王的朋友。” “鹏举,你我一见如故。”赵构一挥手,边上送来一个食盒,“这些酒肉,你带回去宵夜。” “没想到你还会做夜宵啊,鹭妹。”呼延庚笑着对自己的妻子说。 “切几片干牛肉,又有何难。”高鹭说着,在桌子边坐下,高宠也坐在一块。 高鹭问:“要不要请呼延通大哥过来一起吃?” “通大哥无酒不欢,今天就算了吧。”呼延庚道,三人坐定吃了一会牛肉,喝了一点粥,呼延道:“给折月岚的文书发出去了?” “已经写好了,信使明天五更出发。” “好!” 呼延庚身在汴梁,却无时不刻不在记挂着河北东路的局面。河北东路才是他的根本。 借着东西两路金兵都在进攻汴梁以及京西南北路,河北东路获得了喘息的时间。 在张彦橘和赵伯臻的努力下,河北东路与平卢已经完全融合成了北洋安抚司,县——邑——都保——保——甲的五级编户、农耕、税收、动员体系已经建立起来。 依照每个邑出一个指挥计算,北洋安抚司第一次动员,即可发动六万人。 因为北洋安抚司的合并,赵伯臻的任务也轻松了些,他到达河间,成为折月岚的副手,即鸾阁掌书记。因为有了一个男性长官,河北的士人、学子、士卒加入鸾阁的兴致高了一些,也没有以往那么扭捏。鸾阁开始从一个机要部门,转变成一个组织部门。 塘沽也已经成为渤海湾中最大的海港,炼焦、制铁、织棉、缫丝等行业公会都将本部迁往塘沽。转眼之间,塘沽变得工匠奇缺,张彦橘写信来,请求从汴梁搜罗一些工匠。 汴梁是宋廷的核心,可算天下第一座市民城市,全城百万户口,没有一个种地的,除了官员和家眷,就是商人、工匠、游乐业者。 鉴于汴梁周边已遭水淹,汴梁面临沉重的粮食压力,向别的地方迁民就成为一个必要的选择。正好塘沽需要工匠,向塘沽迁徙就要立即行动起来。 而且在呼延庚心中,无论以后是篡位还是延续宋统,首都只有一个,就是燕京,而直沽到塘沽的“大天津”则是北方的经济中心。 但现在向塘沽迁民,可不能如同赵谌南下一般,强行将流民迁走。而现在汴梁与河北东路的粮食储备,也不足以在沿途设立接应点,何况京东的一段路并没有控制在呼延庚手中。 “若是大名没有丢失,便只要一支船队,几趟就拉过去了。”高鹭道。 “走运河也是可以的。但要一个由头,刚开始,还是征募吧。”高鹭写个折月岚的回信,便是让河北做出接待工匠的切实安排。 过了两天,开封府便发出榜文,河北沧州征募工匠,凡事携带家眷迁往沧州,则在河北当地给作坊一座,以租换购,免租免税三年。塘沽在大宋的地图上仍旧不存在,故而以沧州的名义募民。 募民的重点是工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六节 出笼 开封府会用铜钱购买工匠们在开封的产业,工匠们可以带着铜钱,带着家眷,和军队结伴而行,在路上用铜钱买粮食吃。是的,迁出的工匠,不能带走粮食。 开封府的榜文说明了向外迁民的原因:汴梁的粮食已经不够了,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似乎是为了证明这一点,各个粮商把粮食的售价都提高了,达到了三千五百文一石,与汴梁围城期间相当。 这就引来另一种恐慌:汴梁可能第三次被围。愿意南下江南的人已经跟着赵谌走了,而大多数开封居民,感觉沧州比江南还是近一些,而且有近年闯下偌大名声的呼将军作保。由张横押送的第一支船队,大约有三千余户,很快就凑齐了。 刘子羽在码头上目送船队离开,回到开封府,他父亲的住处,对刘鞈说道:“呼安抚好生折腾,真要把人迁走,就该让他们随同官家一同南下。” 刘鞈没有回答儿子的牢骚,但他心中也有不解,此次协助迁民,若非留守执政张诚伯力推,开封府才不会配合呢。 “看不懂。”刘鞈慨叹了一句,“把工匠都迁走了,呼延庚还要修城墙。” 汴梁城墙高大厚实,夯土而成。可谓当世第一大城,在开封保卫战中损毁了一些,加上这两年风吹日晒,雨水冲刷,对于城墙能否经受住金兵的再一次打击,呼延庚心中无底,他到汴梁后,就建议大修城墙。 而且,上次汴梁保卫战期间,挖下了壕垒体系,因为黄河决口,也暴露了易于被水淹的弱点,壕垒体系也要增加排水能力的改造。 呼延庚不知道刘鞈父子在背后议论他,他这几天和高鹭一同处理公务,颇有琴瑟和合之意。由于他的提醒,汴梁城中四处撒石灰和煤灰,防止水灾之后大疫的发生。 时间一天一天的溜走,汜水以西,广济河以北,泛滥的河水慢慢退去。天气炎热,虽然让人汗流浃背,却也让人感受到生机和希望。 宫中,朱凤琏命令搭起一个凉棚,将朱凤英叫进宫来,还有留在宫中的一干帝姬,一同在池子边乘凉。王彦淑侍奉在一旁。 “你去拿个凳子,坐吧。”朱凤琏吩咐。 王彦淑推辞了两句,去取了个凳子,坐在朱凤英身旁。一群帝姬莺莺燕燕,说笑着,等着宫女送冰水上来。 朱凤琏看着这群帝姬,除去出嫁的,随着赵谌南下的,眼下还留在汴梁的,只剩下寡居的茂德帝姬、未嫁的柔福帝姬赵福柔以下帝姬十余人。朱凤琏笑道:“呼延庚也是有意思,为他的三个家将请赐婚,做了仪福、仁福、贤福三位妹妹的驸马,可不曾为自己找一个。” 帝姬们听到这话,都垂下头,默不作声。帝姬天子之女,从无为人做妾的可能,呼延庚已经婚配,做不成驸马。朱凤英说起这话来就不合情理。但朱凤英是太后,她这样说了,也没人敢指称她不对。 这时,内侍来报,张中书,刘知府求见。朱凤英奇道:“自打皇帝南下之后,京城的各位相公合作无间,从不需要打搅哀家,今日是怎么回事。娃儿们在此安坐,哀家去看看。” 待朱凤琏走了,朱凤英悄声问王彦淑:“皇姐日子过得很舒心嘛。” 王彦淑道:“你不知太后夜里的苦楚,我来之后,才能舒解一二,王妃休要心急,我们定将圣人绑到咱们这条船上。为咱家世子的前程加一重筹码。” 朱凤英叹道:“谈什么前程,我只盼他能安安稳稳长大成人。” 朱凤琏来到睿思殿,问两位相公何事。 “密州反贼,杜彦、李逵一路西向,眼下在兖州一带作乱。京东西路安抚使张确手头的兵力只够镇守几大府城,派人到汴梁请援。” “要调军队出汴梁吗?” “圣人明鉴。” “这等事体,请与张枢密共议,哀家照准。” 张诚伯与刘鞈离开皇宫,到都堂与留守枢密张叔夜商议,请张叔夜调兵。张叔夜沉吟道:“目下汴梁不过三万多兵丁,若是金贼真的打来了,三万人远远不够,更遑论向外派兵了。” 众人商议了一番:“不若调厢军进剿。” “调哪里的厢军?” 张叔夜道:“吾闻东昌府兵马都监张清,东平府兵马都监董平,素有勇名,待吾下一纸文书,以这两府兵马剿之。” 文字机宜写好了调兵文书,张叔夜盖了印,道:“传信使来。”文字机宜却低着头,一动不动。 “宋江,你有何话说?” “小人愿替相公跑一趟。以为驱策。” “公明,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死心呀。” “相公,小人受相公的恩典,得以招安,留得一条性命,日夜思量,报答相公,我皇宋眼下危难之中,杜彦、李逵还敢造反作乱,小人心急如焚,恨不能荡平此贼。” “李逵?记得你为梁山贼寇时,身边的护卫便叫李逵,后来杭州之战,报上来李逵是阵亡了?” “杭州之战后,李逵不知所踪,听得名字相同,不知是也不是。” 张叔夜沉吟良久,最终道:“宋江,眼下用人之际,老夫就给你一次机会,你和吴用一同,将文书送往南京归德府,请张安抚相机处置,你和吴用就留在张安抚手下参议军事吧。” “谢相公恩典。” 宋江取了文书,叫上吴用,两人连夜出发。吴用问道:“哥哥何必如此着急?” “吾乃笼中鸟、网中鱼,此一行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受笼网之羁绊也。切不可让张枢密反悔。” 吴用叹道:“哥哥差矣,吾二人手头无一兵一卒,梁山之事又已久远,就算报出名号,江湖上的英雄也未必认得。不若学学青眼虎李云,在呼将主手下做个将领也好。” “李云不过是个泥水匠头目,听说现在是水泥监长史,封了个正九品下的武官。换做我,怎生如意?” “可我兄弟手上一兵一卒也没有。” “我看军报中,说密州造反的李逵行事,与我的黑牛兄弟一般无二,说不得便是他了。” “十五年了,当时黑牛还不满三十,眼下都该四十多了,兄长与我都到了知命之年,到时候相见是怎样一般情形,还难说得很。” 宋江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梁山之事,被张相公所坏,也是命数。但既然贪官污吏坏了这大宋江山,索虏入侵,百姓失所,我便要行天道,挽天倾。” 见吴用还在犹豫,宋江安慰道:“兄弟休要担心。此去又上中下三种结局,上者是我二人收降了李逵兄弟所部,外抗金贼,内杀贪官,成一番诸侯,为朝廷招安成藩镇。” “中者是李逵兄弟不堪用,无论是他不顾我等兄弟情谊,还是他的部属不堪用,我等便协助张安抚剿灭了他,立下功勋,谋个出身。” “下者,诸事不顺,我等也能安然做个幕僚。与眼下别无二致。” 吴用听了大喜,两人并马向着杜彦、李逵作乱的兖州驰去。宋江心中颂道:“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呼延庚听张叔夜说,派宋江吴用去了京东西路,力劝张叔夜将二人追回来,张叔夜不为所动。呼延庚道:“枢密就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他只能给自己的老丈人张确写信,让张确多加小心,一旦不对,先砍了宋江再说。” 随后,呼延庚就开始整编汴梁的禁军和厢军。 王禀为殿帅的时候,将汴梁的守军扩编成了满编的十万人,但良莠不齐,护送赵谌南下,王禀又带走了七万人,现在汴梁的三万士卒,只有呼延灼直辖的一万人算得上齐装满员,士饱马腾,其余两万人,多以乡兵弓箭手充之。 而且王禀被架空了许久,这两万人的根本就没有接受训练。呼延庚从枢密院拿到这两万人的兵籍,仔细点验,发现册中叫做张三李四王五的兵卒,几乎每一页有一半人都叫这名字。 呼延庚自我安慰道:“还好,只有一半,而且张三李四王五……总有几个是真人吧。” 他让高鹭重撰兵籍,以高宠为整编都指挥使,找呼延通借了二十个指挥使,又把背嵬军中受训的锐士调了一批出来,重新整编。 忙碌了一天,高鹭服侍呼延庚睡下,两人亲昵了一番,呼延庚伏在高鹭身上,高鹭抱着他,享受着宁静的时光。 高鹭问:“我弟弟还得力吧。” “怎么问起这事?” “我都嫁给你做小,你还不关照我弟弟一下?” “鹭妹,渤海郡王之后,牵牛都尉,还用我关照吗?”看到高鹭不乐意的神色,呼延庚赶紧改口:“高宠自己本事大着呢,已经是牵牛都尉,不过有好事,我这做姐夫的也要帮一把,推荐他为驸马牵牛双都尉怎么样?” “牛马双都尉,亏你想得出来。真的要给赵家做牛做马了。”牵牛都尉是太子的武臣之首,具体到赵谌这一朝的具体情况,是直接瞄着节度使去的。驸马都尉就是公主丈夫的加官。 “太后又要招驸马吗?” “是啊,道君皇帝第十女,第十三女,第十四女都到了出嫁的年纪,太后有意将他们嫁给青年才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七节 符离 “太后连嫁帝姬这等帝王家事,都与你商量?”高鹭调笑道,“不对,不是帝姬了,都是大长公主了。官家的姑姑辈呢。” “圣人也只想笼络诸军之心罢了。公主们身为天家女眷,自该为天家出一分力。” “把公主们说得如同物事一般,那你准备把哪位公主下嫁高宠呢?” “这自有圣人决定,不过,鹭妹你若是讨好为夫,倒是可以想办法让高宠入宫去相媳妇,好称他心意。” “龌鹾。你就会欺负我。” “粘罕这贼子,还想欺负朕吗?”赵谌大怒,咆哮着。皇帝的车驾刚从符离出发不久,就得到消息,完颜粘罕率领本部,大举进犯淮西。完颜设合马,完颜赛里,完颜斜保分作三路杀来。其中完颜赛里,是先取了襄阳,才转头来攻 赵谌道:“可探知粘罕所部有多少人?” 王禀答道:“金贼西路军本有十余万人,南来后又挟裹匪类不下十万,据探马报称,贼酋完颜银术可返回镇守太原,老贼酋完颜娄室镇守洛阳,粘罕此来至少有七八万人。” “七八万人,我军有多少人?殿前司带出来的禁军有七万人,新收张用部下十万。刘光世五万人,王渊四万人,杜充四万人,整整三十万人呀。” 王禀面前不由得浮现出自己刚从太原回到汴梁的时候,渊圣皇帝赵桓也是这般,算兵力给他听。 王禀道:“圣上,从汴梁带出来的七万禁军,大约有两万空籍。” “这是怎么回事?” “当问向勾当。” 赵谌眼光在堂中一扫,向勾当没和他一块走,也不在堂中。“此事以后再议,前几日刚补了张用的十万兵,足抵两万虚额。王殿帅,朕要在淮西与金贼决战,将粘罕这贼子斩首示众。” “官家要与金贼决战?”王禀沉吟道:“此时此地不宜开战。” “殿帅怯战乎?”边上同签枢密院事许翰叫道,他挂着枢密院的差遣,干的却仿佛御史的活,“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何况天时地利与人和,都在我方。” “枢密快快讲来。”赵谌对兵法感兴趣。 “眼下天气炎热,而金贼来自苦寒之地,故我得天时。淮西泥泞之地甚多,不耐战马奔驰,此我之地利。陛下乃中原正主,民心景从,以顺击逆,此人和也。” 王禀心中默念:“他不是坏,也不是蠢,他只是书读得太多。”他向赵谌解释不宜作战的原因:“我军护送百姓南下,又有圣驾在此,心有旁骛,不能专心作战。” “你当朕是拖累吗?”赵谌孩子气的说话,王禀可不敢孩子气的回答。他仔细想了想:“眼下天气炎热,而金人坚韧,我军不利也。” “寇可往,我亦可往。”赵谌开始得瑟:“殿帅可知这句话是谁说的?” 王禀行伍出身,读书少,确实不知道:“臣不知。” “这是汉武帝说的。当年有文臣阻扰汉武帝伐匈奴,武帝就说了,九世之仇,岂可负焉?文臣又说塞外地形凶险,武帝说,敌人可以去,我们也可以去啊。” 赵谌站起身来,走到王禀跟前,伸手拍拍王禀的胳膊:“殿帅,朕知道你们武人,最恨文官制肘。从今天起,朕不再让文官制肘于你,此次歼灭粘罕,以殿帅为宣抚使,殿帅可放手施为。” 按照赵谌所想,自己给予了王禀这么大的信任,王禀还不跪下,大喊天子圣明。但王禀愣在当地,好像在想事情。 赵谌决定再加一把火:“武帝有卫青霍去病,所以却匈奴。王卿,你就是我的卫青,霍去病……霍去病以后再说。” 这时,王禀站直了身子,扭头看了看许翰,见许翰不动弹,这才转过头来,目视赵谌:“军国大政,当问宰相,臣马上传书给李相公,请相公定夺。陛下万金之体,坐不垂堂,请车驾先往扬州。” 此地地位最高的文官是许翰,按他的本心,也认为无论是否与金兵决战,都要先把赵谌送走,但他刚刚取笑王禀怯战,现在转头就让赵谌逃走,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他正在想这话怎么说,赵谌已经开口了。 “朕不走,朕要效仿太祖,太宗,真宗皇帝,御驾亲征,扫平索虏。” “陛下”许翰这时站出来,“汉武帝也没有御驾亲征,官家当在朝堂运筹帷幄。” “哼!汉武帝有卫青,才不用御驾亲征,这里都不愿意做卫青,朕不亲征,行吗?” 他这话一说,王禀躬身道:“臣愿出战。” “不必了,”赵谌道,“殿帅还是保护老弱妇孺,先去扬州吧。” 许翰道:“陛下调遣大军,须中书拟旨意,眼下中书侍郎留守汴梁,这里中书舍人也没有一个。请陛下速速追赶李相公,请李相公定夺。” 要赵谌去找李纲,赵谌德气势就弱下来了。 王禀道:“官家照常向扬州行进,一来静观金贼的变化,二来向李相公靠拢。以某看来,金贼深入我境,定然粮草不续,在淮西扰动一阵,就会退去。” 许翰这时又叫道:“殿帅,然道金贼扰动淮西,就可以不闻不问?” 王禀听得都有些烦了,心说你到底那边的,你到底要怎么样? 这时,韩肖胄开口了:“臣参劾许翰,出语偏激,首鼠两端,希图幸进。”韩肖胄没有实际的差遣,挂着学士的头衔拿俸禄,但也有资格参劾。 若是平常,王禀定会给许翰分辨几句。但今天许翰弄得他听恼火,而且他是武官,所以王禀不作声。 许翰受了弹劾,以他中正刚直的性子,当下要告劳还乡。 赵谌也烦躁不已,一挥手:“天色不早,列位爱卿休息吧,明日继续向扬州进发。”又对王禀说:“劳烦殿帅,多派探马,摸清金贼动向。” 赵谌第一次心血来潮,要与粘罕决战的念头,就这样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车驾继续向扬州行进,第二天中午,探马来报,金兵大军占领了寿州。 今天事情太多了,先更两千,明天补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八节 历史名城 “寿州,天下名城也。”听说金兵占领了寿州,赵谌又兴奋起来。 “当年,还是在后周的时候,太祖伐南唐,因为太宗不小心为美色所诱,泄露了大军的进兵路线,让宣祖和太祖被围在寿州,整整三年,宣祖饿死,后来高怀德与呼延赞才率军解围。” 许翰疑惑道:“陛下,你从哪里得知寿州之战的详情。”这样的事情,经廷肯定不会讲。更不会是太祖德起居注。 “朕是听《呼家将演义》上说的。” “真是岂有此理,一本民间评话,居然编排宣祖、太祖的事迹,还把过错都推在太宗头上。”许翰俯首道:“臣请查禁此话本。” 赵谌不以为意:“查禁之事由有司办理,朕却知道,寿州是淮南腹心,丢失不得。殿帅,是也不是?” “陛下圣明。”王禀小拍了一下天子,“不过臣以为,金兵远来,又是从京西道淮西,绕了一个大圈,占领寿州的绝非主力。” “寿州自有驻军,来的若非金贼主力,怎能打下寿州?” 王禀心想,驻军闻虏而逃,又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这话不能当皇帝面说。 “朕要御驾亲征。”赵谌道,“承太祖之余烈,在寿州歼灭金贼,告慰太祖。” 许翰躬身道:“天子亲征,当问宰相,请陛下向李相公靠拢。” “朕一定要亲征。” “此地无中书拟诏,请陛下向李相公靠拢。” 赵谌大怒:“许翰,尔昨日已请辞,且从卿所欲。” 但赵谌这么叫也没有,即使昨天弹劾许翰的韩肖胄,也站出来说,当慰留。 “许卿且去寻李相公,与相公商议,去了相公的奏章回来,无论李相公如何说,朕照准。” 许翰把嘴边抗命的话生生咽下:“臣领旨。” “卿立即出发吧。”赵谌一刻也不让他多呆。 许翰出去后,赵谌问王禀:“殿帅,我等如何向寿州进兵?” “陛下,不是说等候李相公的手书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臣命。战机稍纵即逝,殿帅不要错过时机。” 王禀道:“寿州金兵不过是些宵小,陛下御驾亲征,太失身份,不若遣一员偏将去。” 正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光世叫道:“殿帅此言差矣,若非金贼主力,又如何能打下寿州这等坚城。” 赵谌大喜,他全无带兵经验,像王禀这样的宿将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在赵谌看来,刘光世也是宿将,出身西军将门,他的判断自然也不是瞎说。 “那以刘承宣看来,该当如何是好?” “金贼凶悍,若是派兵少了,只是白白损失而已,但若是御驾亲征,又是将陛下置于险地,臣有一个两全其美之策。” “刘承宣快快讲来。” “陛下派出一位大将,统领大军收复寿州,而陛下自带护卫,在后方一百里押阵。以陛下洪福,定可大破金贼。” 其实刘光世的判断,和王禀一样,寿州的一定是小股金贼,正好可以去刷战绩。但歼灭一小股金兵,对承宣使这样的大将来说有什么意义呢?因此他让赵谌亲征,无论什么样规模的敌人,战报上,史书上,都不会把规模往低了说。 刘光世作为这一仗的实际指挥者,当然会立下最大的功劳,打完这一仗,就可以封节度使了吧。 王禀道:“寿州宵小,何劳承宣使,更不用陛下亲征。岳鹏举刚刚授了英州刺史,正当报效国家之时,就派他去好了。若是万一金贼势大,刘承宣再去增援不迟。” “殿帅差矣,金贼定是强军,只派岳飞一支人马,定被反噬。陛下明见万里,当以重兵压制。”刘光世摸准了赵谌的孩子心态,急于上战场去过瘾,故而说金兵势大,非得亲征不可。 杜充这时也瞅准机会,迎合赵谌:“景德元年,契丹入寇,真宗皇帝力排众议,御驾亲征,澶渊盟誓,使得百姓安享百年安逸。陛下此次亲征,此举不在真宗之下。” 杜充这段话半通不通,但赵谌爱听这个:“金贼与我大宋是九世之仇,议和是休想,不过若是生擒粘罕,却能用他换回二帝。” “陛下不忘迎回二帝,真乃至孝。” 在许翰被赶走之后,杜充就是在场唯一有权威的文官,他要迎合赵谌说话,那作为武臣的王禀可就拦不住了。 “王殿帅自可领兵,护住百官家眷百姓,继续退往扬州,朕率领杜安抚部,刘承宣部前往寿州。” 杜充,刘光世躬身道:“臣领旨。” 王禀只是殿帅,地位虽高,却不是刘光世、杜充等人的上级。赵谌调遣这两人,王禀也没法反对,他只能说:“陛下,军国大事,当问宰相。” “不是已经让许翰去问相公了吗?殿帅只管护送百官去与相公汇合,一起前往扬州,朕击破金贼,收复寿州之后,再来追赶尔等。” 王禀无奈,躬身领命。 赵谌又道:“许枢密不在,朕身边还缺一个处理军机的人,这样,加黄潜善为权知枢密院事,协助朕处理军机。” 黄彦节在一旁提醒道:“陛下,任命枢密,当经中书省,由知制诰。” “眼下不是相公们不在嘛,不过是权知,权益从事而已。此事非宦臣当问。”黄潜善因为私出手书问罪,其实是替赵谌顶罪,赵谌一直存心要让他复起。 许翰被赶走后,武官、内侍都说不上话,赵谌可以暂时绕过宰相,自行其是,不由得心中大乐。 王禀无法,最终领命。 赵谌道:“刘承宣,寿州之战,以爱卿为布阵使,指挥此战,卿可愿意?” 这时,刘光世上前一步:“陛下,臣要请王殿帅留下两军,护卫陛下周全。并调王渊部,参与寿州之战。”刘光世实际上是要增兵。 “这是为何呀。” 刘光世道:“微臣麾下兵三万,杜安抚麾下也不过三万余人,金贼可能有八九万人,因此要加入王渊部万余人,再请王殿帅调三万人来,可保万无一失。” 先更二千字,其中一千字是补昨天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四十九节 夺泗 汴梁禁军经过王禀整编之后,一共编成六个军号,龙捷军、虎捷军军籍上三万人,实际接近两万人,留在了汴梁。 王禀作为殿帅,指挥龙卫、龙武、虎翼、虎贲四个军,军籍上七万人,实际接近四万余人,护卫车驾南下。 刘光世开口,赵谌批准,王禀将龙卫,龙武两军调拨给刘光世。王禀率领剩下的两军,以及从张用处收编的人马,继续南下。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赵谌心中十分的惬意。他一声令下,大军在庐州集结,便意气风发的率军出发了。 汴梁,睿思殿,朱凤琏坐在屏风后面,带纱巾的帽子已经取下,放在一边。她懒洋洋的问:“庶康,你说将十三姐许配给高宠,十四姐许配给张宪?” 屏风的另一面,呼延庚恭谨的站着:“是微臣的想法。” “记得哀家和你说的,是十姐、十三姐、十四姐,为何年纪大一岁的十姐儿,庶康不推荐人选?” 呼延庚不做声,他从没见过赵福柔,只是听说过她的艳名,下意识的想把她留下,倒没什么确定的想法。 不过将十三姐赵珠珠,十四姐赵佛保两人嫁给高宠、张宪,也绝不是亏待了高张二人。 赵佶本人生得不差,而无论什么出身,选入宫的都肯定是美女,因此赵佶的诸多女儿,在容貌性情上,差距决不会太大。 呼延庚想把赵福柔先留着,不过类似玩游戏时的名人收集癖罢了。 “汴梁城墙壕沟修得如何了?”朱凤琏问。 “城防还在修缮当中,有条不紊,圣人尽可放心。” “军队整训得如何了?” “已经整编完成,除了留在汴梁的三万禁军补足了军额,另外征用了四万保甲弓箭手,坊里之间,也有居民的巡逻队,对内互相救助,对外防奸细。” “汴梁城坊交给你们叔侄,哀家放心。咦?呼延太尉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呼延通,黑铁塔一般的人物,最善连环马?” “正是。” “你说,把十姐儿,柔福嫁给他怎么样?” “圣人,我堂兄已经娶妻了,帝姬断没有做妾的。” “哀家只是一问罢了,看把你急的。莫非你对柔福有什么想法?” “圣人休得取笑。” 朱凤琏咯咯咯的笑起来,“天气炎热,庶康,你要不要拿些冰去吃吃?” 呼延庚心想,可惜我不知道怎么做冰淇凌,以前也从来没有关心过,不然倒是个讨好的手段。他推辞:“臣不想吃。” “好了,哀家要去树荫下乘凉,你要一同去吗?” “宫中都是女眷,臣不方便去。” “这下如此守礼了,那好,你自回去,哀家自己去……哎呀,拉哀家起来。” 呼延庚绕到屏风后一看,朱凤琏半陷在椅子里。宋朝也没有正规的,符合人体工学的躺椅,主凤琏坐在一个直背的太师椅上,她可能是坐久了,身体发麻,一下子没站起来。 既然朱凤琏让他拉,呼延庚自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他拉住朱凤琏的一支胳膊,往上拉。 “唉呀,不行,扶我起来。” 呼延庚用双手扶住朱凤琏腋下,将她抬起来,心中有一种冲动。他很想干脆把她抱在怀里,亲一亲她。从汴梁城外救驾开始,两人算患难之交,呼延庚对朱凤琏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情。 呼延庚双手稍微往自己这边收回来一些,感受到她的圆润和弹性。 朱凤琏流露出一种慌张和迷茫的表情,然道两人之间的那一层纸,就在今天被揭开了吗?虽然睿思殿外有内侍宫女守着,但只要自己小心些……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走漏风声,我不做太后,安稳的做个小妇人,也没什么打紧,但谌儿还怎么做皇帝? 呼延庚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理智的声音:“她没有主动,她还有顾虑。再等几天,让她无怨无悔。”他松开了朱凤琏,朱凤琏长吁了一口气。她戴上帽子,拉上面纱:“哀家先出去了。” 呼延庚回到呼延灼府上,高鹭来到,轻声说:“城外传回来的消息,黄河夺泗。” “黄河又决口了?是泗水还是汜水?” “泗水。” “有多严重?” “我也不知道。叔父已经去了都堂,他让你回来后也过去。” 呼延庚心想,早知道到宫里通知我,我连宣德门都不用出。他又赶到都堂去,留守执政张诚伯,留守枢密张叔夜,留守都御史张所都已经到了。 呼延庚对几位留守相公行礼之后,张诚伯对堂中的一位提辖说道:“你把刚才说的,再对呼安抚说一遍。” 呼延庚一看,认识,圣水将军单廷圭。 单挺圭说完,呼延庚发现情况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黄河被杜充决口之后,堤防就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加上夏汛到来,洪水一起,冲垮了简陋的临时性土堤。但幸好黄河滑县等地的百姓早已撤走,广济河也经过疏通,故而洪水没造成太大伤亡,在大地上席卷而过,进入泗水。 “现在汴梁东西两面,都是黄泛区了。”呼延庚道,“以金贼用兵的性子,不到冬天土地变硬,他们别想打汴梁。” “因此汴梁唯一的困难,就是粮食。”张诚伯道。 “也不过是八分难变成了十分难。”张所道,“庶康提出向沧州迁民,真是有先见之明。不知夺泗之后,会不会影响迁民的进度。” “只会加快迁民的进度吧。黄河水闹这么一出,我就不信,汴梁的百姓还呆得住。” “但现在去沧州好走吗?” “反正是水上来,水上去,没什么大阻碍。” 张横等六名水军将领,组织了四支船队,进汴梁的时候就晕粮食进来,出汴梁的时候,就运人出去。 张诚伯道:“现在相反怕要走的人太多,一时间运不走这么多人,反而生乱。”现在汴梁的情况越来越糟,可能一大半汴梁居民都要急着出去,四支船队只怕不够。 呼延庚道:“没事,可以卖票。” “什么叫卖票?” “票,就是坐船的凭证,可以用粮食买,也可以用钱买,现在一石粮食或者一千文钱,就能有一个人上船。” “现在一石粮食是三千文,那就是逼着大家卖了手头的存粮,换钱来买船票。” “正是如此。” “那岂不是有钱有粮食的先走,没钱的只能留下来?” “以后城里人少了,再把价钱降下来就是。”呼延庚又道:“这样做还有个好处,反正我们只允许带钱走,不能带粮食走,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就只能把粮食在城里出售完,然后才能走。他们集中抛售粮食,只会让粮价下降。” “这也说得通,可是,如果这些奸商不急于走,就是要在城中囤粮赚钱呢?” “那我们就把船票钱降一降,八百文,甚至五百文一张船票。城中居民少了,需要的粮食就少了,奸商囤积的粮食他卖给谁去?” “若是有人买了船票,肆意加价转卖怎么办?” “船票上都有日期,当天不走,过期作废。他有本事就每天白花钱。” “汴梁还有些船家,他们自行载客怎么办?” “好言劝说,将他们编入船队,买票的收入八成归他们所有。如果不听劝,自有开封府。” 呼延庚把用粮食逼迫汴梁居民迁往沧州的大略说清楚了。张叔夜问:“等百姓走得差不多了,就放弃汴梁?” “汴梁绝不可弃。”呼延庚道,“但以后只是大宋的象征,而汴梁百万居民,将在塘沽到蓟州一带,另开新城。当地有渔盐之利,而无黄河之害。又在平卢、范阳、横海三镇拱卫之下,远比汴梁安逸。” “原来如此,”张叔夜叹道:“汴梁东面被水淹,虽然金贼进不来,但城内的军队也出不去,前日老夫的一个旧属宋江送信来说,他已经说动李逵,火并杜彦,带着杜彦的余部,上了梁山。” “宋江又上梁山了?张叔密你在干嘛呀。”呼延庚心中腹诽,没有作声。 “宋江派人给老夫送信来,问下一步朝廷有何方略。” “他这哪里是问方略,这问的是朝廷的态度,若是朝廷有力量,焉能容忍在梁山伏下一支人马。这宋江,说他是问鼎之轻重也不为过。” “那庶康,你以为该如何办?发兵进剿吗?可梁山伯易守难攻,朝廷军马,终归要先弹压汴梁。” “宋江既然派人来问,那他就还不敢公然反叛。不知上山还有几位首领。” “好似就是他们当初那一拨人,宋江、吴用、李逵。” 呼延庚心下奇怪,然道公孙胜不是梁山的,想想公孙胜才三十多岁,十五年前才十几岁,与梁山无关也合乎情理。公孙胜在以龙虎山的名义招揽流民。虽然现在皈依了轩辕教,但是不是真心归顺还不好说。 既然有宋江这个引子,那就不如把公孙胜也送到梁山上去。如果公孙胜真心归顺于我,那就是对他的考验,考验合格,就可以委以重任。 如果公孙胜是假装归顺,那就让他与宋江火并一场,然后再收拾剩下的那一个。 但如果公孙胜和宋江一见如故,真的“星辰相合”,狼狈为奸了,那该如何是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节 襄阳 完颜粘罕已经到达襄阳。襄阳乃是京西南路的首府,襄阳一下,则荆湖再无阻隔。粘罕一面下令根括百色技艺人及金银物帛。一面召集他的四个儿子,商议下一步的方向。 眼下金人在宋廷占据的地方越来越广,各个孛堇都如同分封一般,各抢地盘。完颜银术可想着独占河东,完颜娄室虽然现在替粘罕看着洛阳,但总记挂着西进陕西。 以前跟着粘罕的蒲家奴,骨赧,斡鲁、鸭懒河思恭等人,都寻了一个州城成了坐地虎。现在完颜粘罕提拔他的四个儿子完颜设合马、完颜赛里、完颜斜保、完颜拔束作为自己麾下统军大将。 “爹爹,已经打下了襄阳,我等是向西还是向南,赛里已经占领寿州,若是向西,则直逼江淮富饶质地。” “若是向南,则取荆湖,然后顺流而下,攻取江南。” 完颜粘罕沉吟着,不说话。杜充掘河,东路军直接南下进攻汴梁的路线被挡住,东路军的几位太子郎君都提议东路军从洛阳南下。但被西路军的各位都统推脱了。 现在粘罕的四个儿子还在想着攻占江淮甚至江南,但完颜粘罕自己知道,他的本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与其现在就急匆匆的进攻江淮,不如先专心将洛阳和襄阳经营好了,则进可以图荆湖江南,退可以守西京,扼住天下的咽喉。 他正在和面前的三个儿子分析眼下的局势,突然完颜赛里又遣人回来送信:“宋国小皇帝在庐州。” “爹爹,当抓这小皇帝来也。”完颜斜保叫道。 “当抓这小皇帝也。”完颜拔束也叫。 完颜粘罕却有几分犹豫,从金国整体的战略需要来说,当然是把皇帝抓住比较好,说不定江南各地,可以传檄而定。经过四年来的战争,宋国君臣已经完全暴露了他们的无能。只是宋国太大,金兵不能一口吞下。 金国已经抓了宋国两个皇帝,若是再把这小皇帝抓住,即使宋国再立一个,只怕士气也会受到极大的打击。因此几个儿子要去庐州,不是没有道理。 但若是他亲自抓了小皇帝,却可能惹上另一个麻烦:功高震主。 粘罕虽然姓完颜,但只是完颜阿骨打的远亲,按照宋朝观点已经出了五服。眼下大致以太行山为界,太行以西以粘罕为首。这在表面上,等于把半壁江山都封给了粘罕。待消灭了宋国,那完颜家掉转头来,要对付的就是自己了。 但这些事情还不便和儿子们直说。粘罕问道:“去抓小皇帝,当然是好。可粮草哪里来?” “现地调达。” “那咱们在襄阳也呆不久啊。” “爹爹,”完颜设合马思量一番后说道:“襄阳本来也没法待,从洛阳开始,我军就断了粮草。邓州、房州、均州一路过来,都是走一路抢一路。待襄阳本地的粮草耗完了,咱们也得走。” 粘罕有考虑了一番,不管怎么样,都到了宋国小皇帝隔壁,不去打个招呼不太好。于是粘罕下令,在襄阳大掠三日,随后全军转向淮西。 “金人谕与寄居上户献金银以谢不死,於是寄居上户皆赍金银犀象出城。” 在收了一波盘缠之后,盖天大王(完颜斜保)使谕之曰:欲留兵十万屯於襄阳,何以应付粮草? 襄阳的大户们纷纷哀告:“襄阳少粮多水,非屯兵之地。请大王早日回军。” 完颜斜保道:“既巳投拜皆女真之民矣。女真若回军,红巾之类犯城使谁为主?” 众大户不敢对。 完颜斜保传令竭城北迁。官员依旧注授差遣,僧道依旧归寺观,百姓任便居住农家给田种作寄居上户。 北迁的命令传遍全城,满城中皆哭。 大家扶老携幼,收拾细软,听金国大人的话,向北撤退。可到了城外十里地,金兵设了一层岗哨,将百姓统统拦住。随后金兵上来,将百姓的车辆包裹全部搜走。 百姓们肯定把压箱底的珠宝金银随身带在身上,金国这样搜身,就把百姓的细软全搜走了。 完颜设合马与完颜拔束在远处静静的观看,完颜设合马道:“怎样,这办法比你挨家挨户去搜捡要强多了吧。也仁慈多了,只抢东西,少杀人。” “大哥的法子,兄弟佩服。” 庐州,赵谌已经占据了淮西转运司的衙署作为行宫。此时,他正在后院与康王赵构下棋。 “诸般宗室当中,唯有皇叔最有胆略,愿意陪着朕在前敌指挥。” “陛下谬赞,臣不敢当。” “当年真宗皇帝御驾亲征,文有寇准,武有李继隆为辅佐,本来朕以为许翰王禀可当此任,可他们都以宰执为先,不把朕放在眼里,大好建立功勋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赵构心中稍稍一动,这些天以来,赵谌的一系列作为,让“四圣庇佑,必有吉兆”实现的可能性慢慢大了起来。许翰还则罢了,王禀可是朱凤琏指定为赵谌掌军的人,他却把一半兵力从王禀手中夺了下来。 他不动声色,假装专心琢磨眼前的棋局。这时,一个丫鬟送了两杯茶上来。 本来赵谌的茶水应该由宫女送上,但这个丫鬟是康王妃邢秉懿的贴身侍女,在童穆眼前也晃荡熟了,故而童穆没有阻止。 赵谌看到这个丫鬟,突然脸红起来,丫鬟确实落落大方,将茶杯摆好,转身离去。 “皇叔,这是贵府的丫鬟?” “嗯,是内子身边的丫头,母家好似姓吴。”赵构淡淡的说。 在另一个时空,这就是赵构的吴皇后了。邢秉懿被金兵抓走,吴氏14岁转为侍奉康王赵构,赵构登基后封吴氏为义郡夫人,又累进封为才人、婉仪、贵妃。 绍兴十三年被册立为皇后。83岁去世,谥曰宪圣慈烈皇后,攒祔于永思陵。吴氏一生,经历高、孝、光、宁四朝,在后位(含太后)长达五十五年,是历史上在后位最长的皇后之一。《宋史》评价赵构皇后吴氏”殊妍丽可爱,后颇知书,从幸四明,益博习书史,又善翰墨。“可谓才貌双全。 但在这个时空,年仅十四岁的吴氏还未被赵构收房,赵构初见吴氏,也惊讶于他的美貌,在详询了吴氏的身世之后,窃喜道:“孤得一大助。” 他要将吴氏送入赵谌的后宫,邢秉懿先是不同意,但赵构说:“在皇帝的身边有个信得过的人,咱们的孩子也可以安稳的过一生了。”便有今日奉茶之举。 赵谌登基的时候才十一周岁,现在也不过十四,尚未立后。 赵构要献女,也不能直接跟赵谌说:臣有花姑娘一个,皇上你笑纳了吧。赵家人文化素养甚高,还是要讲些格调,今天先让赵谌见上一见,调调他的胃口。 两人继续下棋,赵谌的心思却明显不在棋盘上,赵谌真想把棋盘一推,说朕心已乱,皇叔快把丫鬟洗白了送上来。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正在他百无聊赖的时候,黄彦节来报:王防使到了。 现在,杜充、刘光世、王渊麾下诸军已经在庐州聚齐,加上王禀调过来的龙武、龙卫两军,在庐州集结了整整十万人。而且朱凤琏曾安排老将解潜先到淮西安抚地方厢军,现在解潜麾下也集结了一万余人。 赵谌对刘光世道:“刘卿家,由你调兵遣将。” 刘光世道:“末将是西军出身,在淮西属于客将,而且差遣也低,末将推举杜安抚为临敌布阵使。”刘光世想得明白,这里十万人,七万人是河北军和京畿军,都是天子脚下见惯场面的人物。王禀以节度使,殿前都指挥使,都被底下人架空,更不用说他一个小小的承宣使。 杜充推辞了几句。 赵谌道:“朕知道,卿家在河北受了些委屈,呼延庚将河北的兵器粮草,精兵强将都收去了,卿家也做不得无米之炊。” 杜充听到这话,斜眼投瞟冷着脸站在一旁的,刚刚被免罪,权知枢密院的黄潜善。想来这厮为他说了好话吧。 君臣之间又互相吹捧了几句。杜充才勉为其难的,担任布阵使。 杜充先点将,让岳飞带领一千兵马,向寿州方向打探。岳飞领命而去。 刘光世道:“去年神水峡之战,岳飞此子还只是呼延庚身边一个小跟班,今日已经拜了刺史。再加历练,足堪大任。” 王渊道:“杜帅麾下都是精兵强将啊,韩世忠,王德,陈粹,都不简单,兄弟手下和杜帅比起来,简直就不能看。”他转头向上拱手:“陛下,臣麾下只有九千人,请把龙武龙卫两军拨付与我” 杜充心想:原来你看上了这两万强军,这可不能给你。“陛下,龙武龙卫两军当由陛下亲领,作为生力军,在占据胶着时,突然杀出,一举扭转战局。” 王渊不干,与杜充争执起来。 杜充心下恼怒:“且容你放肆,待对阵之时,让你亲自去冲阵,让你死个不明不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一节 淝水 王渊与杜充争执,最后终于把王彦部与陈粹部要到自己麾下。这样王渊、刘光世各三万人,杜充直辖四万人,总兵力十万。只等岳飞传来侦查的情报,便与粘罕决战。 汴梁,黄河夺泗的水势已经变得小一些了,广济河上船只穿梭,将恐慌的汴梁居民一批一批的运往沧州。 按照这个速度,在冬季运河上冻之前,这个世界最大的城市汴梁中的百万户居民,将有三分之二被运到渤海之滨,一座容纳几百万人的新城,将在塘沽拔地而起。 汴梁,将只有象征意义,虽然这象征意义不可取代。 公孙胜和刘唐已经来过了,呼延庚让他们以龙虎山派首领的身份,到梁山去入伙,“如果你们想和宋江同流合污,揭竿而起,本抚也不拦着你们,你们尽管放手试试。” 公孙胜连称不敢,他和刘唐领命,到梁山入伙,乘机夺取梁山乱军的指挥权,以配合呼延庚要在京东西路展开的行动。 等公孙胜和刘唐带着他们的心腹离开汴梁之后,又有两个人找上门来,是张宪派他们来的。呼延庚在呼延灼府上的大堂上接见他们。 “你叫石秀,你叫杨雄?都是前辽的蓟州人士?”呼延庚微微有些惊喜,没想到还真有拼命三郎石秀,不知道这个石秀与《水浒》中的石秀比起来怎么样,是不是同样的果毅和机警。 呼延庚问起两人的来历,他们两人都算燕地汉人,也是辽国治下的顺民。只因杨雄的老婆与一个和尚私通,杨雄和石秀将奸夫淫妇斩杀了,然后逃到河间,石秀在街头卖肉,露了一手武艺,被张宪看中。呼延庚这边找张宪要人,张宪便把他二人送来。 “眼下辽国被金贼攻灭,地方上哪有闲心去管杀人案,你二人何必要跑?” “安抚有所不知,这和尚被金国认作法师,他被人杀了,金贼自要追究。” “原来是杀了个汉奸。”自此,呼延庚创造了汉奸这个名词,“嗯,杨雄,虽说你夫人有不对的地方,但罪不至死,你因风流事杀了她,对你的名声终归有碍。” “安抚教训得是。”杨雄忍气吞声。石秀却要争辩。 呼延庚摆摆手:“以后你们与人说,就说你们杀了金贼的护国法师,这样面子上都好看,你们名声也好听。” 石秀马上换过脸来:“草民谢过安抚的爱护。” 呼延庚让石秀和杨雄也上梁山去,什么多余的事情也不要做,暗中观察山寨的情况,向自己汇报。两人临行前,呼延庚特别叮嘱:“此去如果路过一个叫祝家庄的地方,切切不要偷鸡。” 现在张宪这个行军司马所辖的参谋部门,作训司是张宪自己在带,而情报司还未完全建立。只是王贯清组织编写的十卷《呼家将演义》,已经让数百名说书人到全国各地宣讲,同时观察市井风物。这些说书人属于暗桩,他们决不允许做什么主动的情报行动。 这算是情报这座大酋傅坚,让北方陷入大乱,迁到建康的东晋朝廷才得以站稳脚跟,我汉人的国祚得以不灭,坚持到北方汉人夺回国祚,南北混一,汉祚得以延续下来。” “诸君。”赵谌大喝,“由隋而唐,由唐而宋,其间虽有波折,但汉祚不灭,今日我大宋的军队,又被迫在淝水之畔迎敌。诸君奋勇向前,那就会像谢安、谢玄、刘……一样,成为延续汉祚的英雄,名垂青史。” 下面站着听取圣训的诸位将领中,刘光世、王渊等人热泪盈眶。 韩世忠无可无不可,王彦面无表情,心里却赞同赵谌的说法。 岳飞也有些感动,心中在想:“圣上只是年纪小,没有经验,做些糊涂事。但他要延续汉祚,却可视作圣君。我以前也隐隐有些念头,却没想到这与汉祚有关。” 赵谌道:“岳刺史已经探明,大虏酋完颜粘罕,小虏酋完颜设合马,完颜赛里,完颜斜保,完颜拔束等等,都在寿州集结。金贼号称五十万,实际又十万人,其中七成是签军。” 岳飞打探来的情报是准确的,金兵的行军进程很快,这才七月中旬,完颜粘罕所部已经在寿州集结完成。 完颜粘罕直辖的金兵本部有四万人,历次战役损失了一些,蒲家奴等带着自己的猛安到各地驻防,也带走了一些。完颜粘罕现在手下的女真、渤海、契丹与塞外汉儿的人数不超过三万,其余都是签军。 听说七成的敌人是签军,诸将们踊跃起来。 “末将不才,愿为前锋。”好几个人这么大叫。 “请杜学士调兵遣将。”赵谌说道。 杜充轻摇羽扇,说道:“本帅有十四条律令,尚方俱在,军法无情。”警告各军不得违反军令。 接着又公布了赏格,“凡能擒斩完颜粘罕者,赏钱万贯,位列横行,加授团练使。” 接着摆上香案,杜充领着诸将,拜祭四方神灵。 赵谌在一旁看着,心想,呼延庚果然只是侥幸,他打了那么多仗,从未听说过他会拜祭神灵,好像他祭奠过黄帝? 看到诸将在香案前庄严盟誓,决心誓死杀敌,赵谌感觉到他们的忠诚已经喷涌而出了。 这时,要献祭,军汉们牵来了猪、羊、牛,岳飞、王彦、陈粹三人各执了一头牲口宰杀,岳飞斩下了猪头,王彦斩下羊头,到了陈粹,却出了乱子,陈粹用手刀斩牛头,却一斩不断。受伤的牛发了性子,一下子挣脱了绳子,在校场里冲撞起来,岳飞手持铁枪,微微伏低身体,迎着牛站住,看牛冲过来了,对准牛心就是一枪,双腿如同钉在地面上一般屹立不动,才将牛杀死。 在献祭四神之后,杜充开始布置方略:“本帅已经定下妙计,分作三路进兵。” 第一路,由王渊率领本部,王彦所部和陈粹所部,前往六安,阻挡正在向寿州集结的金兵。 而其余两路,则都指向寿州,先歼灭寿州的完颜赛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二节 演武 杜充的战略很清晰,先用较少的兵力——王渊的三万人——挡住从西边来的粘罕主力,以其余七万人先歼灭完颜赛里。当即戚方就称颂道:“此上驷对下驷之法也。” 其实杜充的战略在前几天布置过,戚方这句吹捧也是早就准备好的。戚方一起头,诸将跟着一片赞叹之声。 已归于王渊指挥的陈粹却深眉紧锁。他曾经和王渊共事,深知王渊的为人。 在宣和七年的时候,王渊是真定府兵马都监,陈粹是中山府兵马都监,两人并肩抗击金贼。但金兵第一次南下,陈粹坚守中山府,王渊却逃走了,幸好真定有刘鞈主持,未曾失陷。 靖康元年,种师中救援太原,王渊被提拔为真定兵马都钤辖,负责种师中的后路,王渊临敌转进,导致种师中被断了后路。王渊回到真定后,就被提升为镇定路兵马都钤辖。成为陈粹的上级。 还是靖康元年,李纲亲自坐镇,第三次救援太原,刘鞈指挥东路援军,在井陉与完颜斡离不决战,王渊临阵逃跑,导致河北禁军最后的主力大败。随后刘鞈被革职问罪,王渊接着做他的都钤辖,在金兵围真定之前匹马转进,被提拔为都统制差遣。 这一次,陈粹得知要在王渊麾下作战,心中就疑云重重,莫非要被王渊坑的,就是自己?他在分配完兵力的当晚,就去找杜充陈情。没想到杜充把王渊夸赞了一番,让陈粹放心在王渊麾下效力。 待岳飞回来后,陈粹又将此事与岳飞讲了。岳飞也奇怪:“以王渊三次临阵脱逃的名声,杜安抚怎么就看的入眼呢?”杜充念在同乡之谊,对岳飞比较宽容。因此岳飞对杜充还没什么太负面的看法。 陈粹道:“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杜安抚也是从大名临阵脱逃的。鹏举,快帮我想办法,如何从王渊麾下出来。” 岳飞道:“大军出发之前,多半要演武,统制向王渊麾下挑战,将他的部下一一打败,王渊面上无光,自然不再愿意用你。” “唉,也只好这么试试了。” 今天,在誓师大会上,祭祀四神后,就要校场演武,陈粹第一个站出来:“吾河北军陈粹是也,要向真定、滨州豪杰讨教。”王渊现在还挂着滨州知州的头衔。这各军都出了几百人,全场几万人的大校场,王渊自然不能输阵,他打发手下一员大将,与陈粹单挑。两人都手持一条沾了石灰的木棍,当做长朔 两人驱马相对,陈粹手挺铁朔当胸便刺,两人便厮打在一起,坐骑双双在原地盘旋,兵器疯狂的搅在一起,发出激越繁急的铿锵声。 校场周围的军汉们呐喊助威,看到惊险处,发出阵阵惊呼。突然,陈粹单手持朔,右手一伸,一把抓住对方的朔杆,左手的长朔往前一捅,将对方的铠甲刺得“噔”的一响,若是带着枪头肯定就把铠甲刺穿了。 陈粹胜了一阵,接着继续向王渊的部下叫阵,再上来的几员将领都不如第一员,都被陈粹打败了。 岳飞在下面观战,心想:“王几道的手下被杀得大败,他一点颜面也无,留着陈统制在麾下,则军心不齐,他一定会私下把陈统制调回来。” 王渊的脸上果然青一阵,白一阵。陈粹打得英武,校场上军心大振。 陈粹退下以后,杜充正想宣布出征演武结束,王渊从旁边出列,单腿跪倒:“陈统制英勇无敌,杜帅将他派给末将,末将感激不尽。这次末将手下攻坚克难,就指望陈统制了。” 陈粹一惊,心想,这人好不要脸,手下被我打得大败,也好意思继续做我的上官。 当天晚上,在淮西转运司衙门,现在是赵谌的行辕,举行晚宴招待出征得文武官员,陈粹因为今天演武没有达到目的,不愿意与人寒暄,便站在院落一角,独自想着事情。 汤怀喝了许多酒。岳飞有一段时间做过陈粹的下属,故而汤怀有一段时间也跟过陈粹。他酒气喷人,两眼通红。此次岳飞被杜充单独调作游兵营,一来为大军哨探,而来作为预备队。 汤怀以无法和王彦、陈粹这两位英勇的主帅并肩作战而恼火。他看到陈粹独自站在一边,便走了过来:“统制,你说都统制,你和我家哥哥协同得多好,就算杜安抚瞎指挥,咱们也不会吃大亏。也不知安抚怎么想的,把都统制和你都调给王几道这个逃跑将军。” “汤制使,此处人多眼杂,不要乱说话。” 汤怀其实是有心机的,他装醉说话,来试探陈粹。他眼见周围没什么人,便道:“岳大哥让我给统制说,统制一路要是遇到什么困难,便往霍山方向靠拢,霍山易守难攻,一定能坚持到援军到来。” “谢过岳兄弟了。” 宴会一结束,杜充就召集了他麾下诸将,作出征前最后一次交代。 “此次索虏与我兵力相当,但我军都是禁军,而索虏大多是强拉的签军,如此一进一出,索虏便不是我军对手。唯一可虑者,是粘罕此獠,凶悍而诡计多端。故而用王几道挡住他。我军只要在粘罕到达之前,歼灭完颜赛里,则大胜可期。” “岳飞已经侦知,索虏已经烧毁了襄阳,这样从襄阳到寿州,索虏都没有大城可以抢掠,能够补给的粮草有限,因此只要歼灭完颜赛里,索虏就得不到寿州的粮草,只能一路饿肚子回去了,我等就可以大肆追杀。” “安抚神算。” 第二天,三路宋军都出发了。就在当天晚上,完颜粘罕就收到了情报。完颜粘罕此时在距离庐州五百里的固始。装了一筐沙来,对着它运筹帷幄。杜充的谋划太简单清晰了,即使按照刚刚收到的三路大军的出行路线,粘罕也能猜到每一路兵马的任务。 宋军的行动如同釜底游鱼一般,呈现在粘罕面前。这位金军早期的第一智将,他的目光如同巨网一般罩住桌面上的一堆堆沙土,要将这些沙土代表的宋军一网打尽。 至于要不要抓住小皇帝……再看吧。 既然杜充对他粘罕是用的上驷对下驷之法,那他也就以此法应之,先集中手上三个儿子的兵力,将王渊吃掉,然后再包抄杜充的后路,将他们一网打尽。 现在粘罕所部,包括女真、契丹、渤海、奚、燕地汉人以及草原蛮部等有战斗力的部队,确实只有三万出头,其他都是签军。 女真在进入中原之后,强征中原汉人当兵,时称“剃头签军”。汉人签军在金军中地位最为低贱,充当苦力,“冲冒矢石,枉遭杀戮”。 信报中报告的规模,王渊部就有三四万人,与完颜粘罕的全部主力不相上下,而且主力中的六千人,还在寿州跟着完颜赛里。 此战的胜利依赖于两点,第一是完颜粘罕顺利的打垮甚至吃掉王渊部,第二是完颜赛里在寿州坚持到援军到来。他招进来一名亲兵,然他送信给完颜赛里,让他死死守住寿州城,不让宋军占了便宜,便是大功一件,切切不可受了宋军的诱惑,出城浪战。 完颜粘罕到淮西,他早已对淮西的城池河流探查清楚,他传下命令,三更天叫起全军,埋锅造饭,五更出发,抢在宋军之前到达六安。 先到六安有两个好处:先到者自然得到六安的粮草,二来宋军擅长守城,王渊要是据城固守,粘罕还没有把握短期之内就把城池打下来。 然后,他又把完颜拔束叫进来:“老四,几个兄弟当中,设合马最稳重,赛里最勇猛。”完颜粘罕表扬两外两个兄弟,完颜拔束眼皮一翻,不以为然。 完颜粘罕又道:“你是最精明的,你听好,有一件大事,要用到汉人的方法,让你去办。” “阿玛只管说。” “叫爹爹,不要说那些野人的话了,按宋人的话说,你好歹也是世子,要学一些高贵的风范。”见儿子居然不遵从自己推行的汉化政策,完颜粘罕好一通数落。等完颜拔束虚心受教,粘罕才接着说:“在寿州以南,有一条淝水,你选一条河道狭窄,树林茂密,易于防守的地方,把河水堵截起来,然后派人到高处巡视,待宋军渡河渡了一半时,你便放水淹没敌军。待敌人溯源上来夺堵水口时,你便向寿州撤退,但不要进到寿州城。” 完颜拔束点头领命。 完颜粘罕略带歉意的说:“这次,你不能带着自己的猛安去,而只能带一个谋克,吾要集中兵力,先把王渊打烂。” “爹爹,儿子明白,人力不足就用马匹。” 粘罕大悦,又给儿子交代了一番堵截河道的技巧,从草袋规格,麻绳粗细,直到迅速决口放水的方法,粘罕都一一交代。 “阿玛,爹爹,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完颜拔束感到奇怪。 “跟汉人学的。你切切注意,只要一根麻绳被拉断,或者有一个绳结提前松动了,都会坏了大事,要千万小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三节 暴雨 夜深了,呼延庚从王彦淑身上下来,侧过身,抱了抱躺在另一侧休息的高鹭。 “鹭妹,第一次两个人来,感觉怎么样?” “哎呀,脏死了。” 王彦淑在一旁笑着说:“要是主母喜欢,奴婢一定把妹妹伺候得上天去。” 高鹭不说话,王彦淑又说:“主母妹妹,我给你做滕妾吧。” 滕者,送也,始于先秦,最开始都是正妻的姐妹之类,陪嫁过来。从血缘看,就高于一般的妾室。唐代之前,五品以上皆有滕,滕皆有品级,可授诰命。而宋代滕妾通称,滕依然在妾之前。 王彦淑被罚作奴婢,虽然呼延庚在内宅不讲究这些,但法律地位上,王彦淑不过是呼家的财产,而不是人。 宋代只能有一个正妻,高鹭虽然号称是平妻,各种礼仪也是按照娶妻的规格,但她实际上仍然是妾,如果获得诰命之后,可以获得滕的地位。 高鹭和王彦淑的地位和黛绢相比,黛绢是张婵的陪嫁丫鬟,是正妻和主母的权力在内宅的延伸,当张婵不在场的时候,黛绢甚至有资格代替张婵发话。高鹭和王彦淑的地位都低于黛绢。 王彦淑说要做高鹭的滕妾,一下子就撬动了高鹭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只有真正的主母,才能配有滕妾的。这等于抬高了高鹭的地位。 高鹭不做声,等呼延庚发话。而呼延庚现在正搂着高鹭,宠着她。虽然他对内宅斗争非常的鄙视,认为是茶杯里头起波澜的儿戏,但现在绝不会驳了高鹭的面子。呼延庚只好说:“是啊,你嫁给我,连陪嫁丫鬟也没带一个,就补给你一个滕妾,好不好?” 高鹭当然不是没有贴身丫鬟,只是碍于张婵的态度,都安排丫鬟嫁给呼延庚麾下的军官了。 高鹭嗯了一声,从呼延庚怀里挣脱出来,背对着呼延庚:“你们闹吧,我要睡了。” 呼延庚和王彦淑抱在一起,王彦淑问:“主人,我乖吧?” “嗯。” “宫里的事情,妾身给主人安排好了。” “宫里什么事情?” “主人装糊涂,最惹人爱了,都给主人谋划好了,主人只要按彦淑给的时间去面圣即可。” 这时,一阵打更声传来,“两更天了,主人睡吧。” 五更天,完颜设合马就率领骑兵出发了,他们疾驰一天一夜,直逼六安城下。看到城下突然出现无穷无尽的金军旗帜,六安知县六神不安,开城请降。 而宋军的三路大军也在路上。 王渊和陈粹、王彦一同带着三万部下,七月十二日,出发前往六安,王渊所部出发后,当天晚上,完颜粘罕才收到消息,安排布置,七月十四日凌晨,完颜设合马已经将金兵的青旗插上六安城头。 此时,王渊和陈粹等部才走了不到一百里,而六安距离庐州两百余里。因为宋代大军行军,沿途粮草由地方供给,供粮职责的是从到达的第二天算起。 七月十二日早上离开庐州府城肥东县的时候,大军吃的是由府城供应的粮食。而晚上如果到达肥西县的地界,肥西是不管饭的。为了节省随军押送的粮草,大军一天没有走出肥东的县域,走了不到三十里。 七月十四日,王渊的大军吃完了肥西供应的早饭,继续向着六安前进。天气越来越热, 空中,树梢上,地上,都白亮亮的,白里透着点红,从上至下整个地像一面极大的火镜,每一条光都像火镜的焦点,晒得东西要发火。 在这个白光里,每一个颜色都刺目,每一个声响都难听,每一种气味都搀合着地上蒸发出来的腥臭。 每个人都仿佛被罩上了透明的罩子,行军时口里喘着粗气,仿佛附在躯壳上,油腻腻的。脚心里出了汗,把草鞋粘在一起,像踩着块湿泥,又湿又滑。 时间渐渐到了中午,太阳越来越热,渐渐地,队伍中有军汉晕倒。 王渊的亲兵对坐在轿子里的王渊说道:“大人,走不得了,兄弟们热杀了也。” 王渊坐在轿子里,也闷得难受,眼见摆在面前的一盆冰,化作温水。他又用毛巾自己擦了擦汗:“通知全军,就地扎起帐篷,等过了未时再走。” 陈粹在前面得了命令,催马赶回来,劝说:“太尉,一歇两个时辰,等不得也。” “你懂什么,起日头的时候大伙歇歇,天凉了加紧走路,进展还快些。” 陈粹又争执几句,王渊道:“陈统制着急,不若带队先走。本帅晚点去追你。” 陈粹本想依言先走,但他的手下眼见王渊部休息,自己却要顶着日头行军,怨声载道,陈粹无法,也只得下令就地休息。 到了未时,太阳果然不见了,天上聚起了浓云。烤人的阳光不见了,可还是闷。 “快走,快走。”押正们挥舞着鞭子,驱赶着手脚缓慢的军汉,催促他们排成长队,开始进发。 云层越来越厚,把天都遮住了,天地间变得昏暗,仿佛黄昏时节。 这时,起风了,先是一阵儿微风,让军汉们燃起希望,觉得下半天的路程不会太难熬,突然之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阵风过去,天暗起来,灰尘全飞到半空。尘土落下一些,天上的云更厚了。 黑云满天,地上已经很黑,极亮极热的晴午忽然变成了黑夜似的。风带着雨星,像在地上寻找什么似的,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北边远处一个红闪,像把黑云掀开一块,露出一大片血似的。 风小了,可是利飕有劲,使人颤抖。一阵这样的风过去,一切都不知怎么好似的,连大树都惊疑不定地等着点什么。又一个闪,正在头上,白亮亮的雨点紧跟着落下来,极硬的,砸起许多尘土,土里微带着雨气。 有些军汉把斗篷拉起来,有些把头巾又扎紧些,尘土往四下里走,雨道往下落,豆大的雨滴中夹杂着冰雹;风,土,雨,雹混在一起,联成一片,横着竖着都灰茫茫冷飕飕,一切的东西都裹在里面,辨不清哪是树,哪是地,哪是云,四面八方全乱,全响,全迷糊。 风过去了,只剩下直的雨道,扯天扯底地垂落,看不清一条条的,只是那么一片,一阵,地上射起无数的箭头,房屋上落下万千条瀑布。一转眼,天地已经分不开,空中的水往下倒,地上的水到处流,成了灰暗昏黄的,有时又白亮亮的,一个水世界。 每一个军汉,无论是有斗篷的,戴斗笠的,扎头巾的,没有一个人能幸免。全都被淋个通透。地上的积水早已没过脚面,湿裤子裹住人的腿,上面的雨直砸着大家的头和背,横扫着人脸。 没人能够抬头,不能睁眼,不能呼吸,不能迈步。军汉们立定在水里,不知道哪是路,不晓得前后左右都有什么,只觉得透骨凉的水往身上各处浇。 “军令,快走。”传令的人仿佛在天边喊,但没有人搭理他,大雨打得人睁不开眼,谁也看不见谁。 将领们都失了踪迹,仿佛被无穷无尽的雨吞没了,有见机的什长伍长要把身边大车上的帐篷抽出来,搭起来躲躲雨,但但多数都是连人带帐篷被大雨拍翻在地面上,帐篷窝在水里,一时也用不了。 少数几个搭起来的帐篷,立刻挤满了人,大家穿着湿透的衣服挤在一起,每个人都好似掉进了冰窖里,从周围感觉不到一丝热气,每个人都浑身发抖。 大雨下了整整一个多时辰,直到申时三刻才变小,又淅淅沥沥的下了大半个时辰。到了酉时,天色开始变暗,已经不适合行军了。 但即使天亮,也不能再行军,陈粹命令全军赶紧收集柴火,生火取暖。因为刚刚出了肥西县境,因此今天没有地方官管饭。军汉们都把随身携带的饭团拿出来吃。 这饭团是出发前做好的,在烈日下揣在怀里两天,今天又被大雨浇透,早已馊得不能食用。 休息了一阵,陈粹派人到王渊处请求发放军粮。 “不是已经发了饭团了吗?今天先把饭团吃完,明早县府就会送粮食来。” 陈粹派去的人道:“饭团已经馊了,不能食用。” “按军法,先吃自己带的干粮,再吃随车军粮。尔等敢浪费粮食,以我军法不利乎。” 陈粹和王彦的部下,当然也包括王渊的部下,今天被折腾得闹事的力气都没有了,大家饿着肚子,草草睡下。 王渊还留了个心眼,连夜派人去前方的六安县城,催逼军粮,让县里送早饭来。 到了第二天辰时,信使没有回来,早饭也没来。王渊心想,再等等,往返好几十里呢。 一直等到中午,全无音信,王渊才下令从车上解下军粮做饭。大伙儿吃完饭,总算恢复了些精神头,已经过了午时。 王彦感觉有点不对,建议王渊派出探马。大军在未时顶着日头开拔,行进了十余里,前方几匹马疾驰而来。 “是中午派出的探马。”王彦道。 这几匹探马到了王彦面前,跳下马来。 原来他们到达六安城下的时候,一小队金军骑兵从城里冲出来,给了王渊一个下马威。除去他们几人,其他人被金兵追杀而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一十四节 苦难行军 在王渊部向六安进发的同一天,七月十二日,杜充和刘光世,也同时向寿州出师了。 刘光世是最东边的一路,沿着合寨镇、夏塘镇、史源镇,几乎是一条直线,直奔寿州州城下蔡。 与往西走不同,这个方向上连着几天天气晴好,太阳也不是太热,天上飘着朵朵白云,将日光遮住不少,虽然少不了夏天的闷热,但穿透白云和原野而来的阵阵凉风,原野上鸣叫的野雀,漫无规律绽放着的野花,都在展现着淮南大地上的勃勃生气。 与王渊一样,刘光世也选择了坐轿。刘光世怀着一种十分惬意的心情坐在由凉席遮蔽起来的大轿里。他好似没有意识到是在行军,是踏入铁与血的肆掠而与死神打交道。刘光世将之视为一种大规模的游猎,是一次安逸的,旱涝保收的春游踏青。 这次军事行动最困难的部分——挡住粘罕的主力,已经交给王渊这个逃跑名将,这次他是主将,他若逃跑,还能怎么推卸责任。 而围攻寿州,刘光世将主将的地位让给了杜充,自己带着从鄜州带来的刘家军最后的班底,以自己敏锐的战场感觉,绝不会吃亏,还能捞到最大的功劳。 刘延庆家是西军六路中崛起的新贵,因为投靠了童贯的门路,刘延庆得以超越一干西军老将,成为种师道之后的第二人,在某段时间还压过种师中一头。 虽然经过刘延庆、刘光国、刘光弼父子的挥霍,刘家父子的老家底就剩下刘光世手下这一支,但精兵猛将——对刘光世忠诚的精兵猛将都还在,刘光世藉此成为大宋朝前五的军事力量。 而且由于呼延庚吸引了朝廷太多的注意,刘光世扎在京师边上,有藩镇之实而无藩镇之名,有实利而无虚名之祸。他不声不响,讨平了京东路李昱,把队伍扩大成三万人。 现在,以前姚古麾下有夜叉之名的猛将王德为他作为开路先锋,有刘延庆留下的老班底互为在他周围,作为鹰犬。 他进军的路线最直接、最平坦、最隐蔽,同时也最安全。别人拼了性命为他火中取栗,而他在悠然自得中摘取头功。 刘光世身边带着十二名剑姬,各个戎装靓丽,杂在贴身侍卫里,围绕在他左右,以解除征途寂寞和满足他的枕席之需。这十二名佳丽,各个剑术高超,媚功卓异,有一器多用之效。 不尽人意的事情只有一件,杜充给他拨付的军粮只有五天之量,而在刘光世一路上没有什么县城,只有几个镇子,镇子是没法一夜之间就准备好供给三万大军的粮草的。 因此刘光世每过一镇,就纵兵大掠,除了收集粮草,和买粮用的金银珠宝,还把男子拉做壮丁,女子也征发随军。合寨镇、夏塘镇、史源镇均成废墟。 刘光世安坐在三十二抬的大轿当中,这大轿周边的厚帐皆已撤去,替换成透风又遮光的凉席,冬天用的暖床也铺上了凉席。在床的前面,摆着一只大木桶,刘光世如同洗澡一般,坐在盛满水的桶里。 两名剑姬穿着清凉的小衣,给刘光世打着扇子,任他调笑。 大军在七月十六日到达淮河岸边的淮南市集,下蔡县就在顺着淮河的上游。淮南市集本来是南北方通商的一个重要交易地,即后世的淮南市所在,往日商贾云集。自完颜赛里占领寿州,派兵洗劫这里之后,此地只剩下一片破屋烂瓦。 刘光世把中军大帐就安顿在这里,整座营地摆做一个“回”字形,寨中有寨,刘光世从京东收服的义军和叛军在外围,刘家军老班底五千人在内层。 王德远远的派出哨探,打探寿春和下蔡方向的情况。在得住杜充还未到达寿春的消息之后,刘光世就将全部的军务交给王德,自己躲在豪奢侈靡的大轿里,日夜宣泄。 从表面上看,刘光世的大营十分平静安逸。淮河中波光粼粼,如同激荡的热血,显得分外耀眼。这里恬静闲适,和平安宁,好似离开纷乱的战争和杀戮非常遥远。 而沿着淝水一路向北的杜充,心中远没有刘光世那么轻松。 虽然杜充从大名逃跑,放弃相州,掘开黄河等等罪名,都被赵谌这个最高统治者抹平了,但随时都会被有心人翻起来。如果他一再失败的话,赵谌还有没有兴趣继续保他也是疑问。 在庐州的时候,他听说被赶走的许翰在群臣之间传递着他的坏话,说他:“虚荣矫饰,无真才实学,不足以当一面之寄。” 这让杜充大为恼火,又颇为惊惧。他无时不刻不在担心,自己运筹帷幄的外表下,无能的实体被赵谌发现。在出发前,杜充特地打造了一辆马拉囚车,由巨大的柞木栅栏制成,周围用铁条箍起来,像一个装载猛兽的囚笼。 “陛下请看,这就是臣为完颜粘罕和他的几个儿子准备的囚车,下面那些索虏只好串成一串,跟在囚车后面跑。” “粘罕有四个儿子,你这只有一辆囚车?” “说不得,只好把爷五个都关在一辆车里。” 赵谌笑得开心,向一旁童穆和黄彦节连连点头:“好,好。杜学士真有气吞胡虏的气势,朕率领龙武、龙卫两军,就跟在杜学士后面,只要学士一声招呼,朕就让两军前去援助。” 号炮三声,韩世忠作为前锋,昂扬的踏上征程。 大军沿着淝水前进,搜罗来的船只运送着粮草、辎重、甚至盔甲兵器。步军只是背了个包袱,空手行军,的确轻松不少。这也算杜充身为主帅,为大家挣来的福利。 东、西两淝水之间的一块小平原,最是平坦,宋军就依着东淝水前进,在经过瓦埠湖之后,淝水陡然变急,在寿春的南面,两淝水交汇成一条河之后,水流就更急了。 今天已是七月十五日。韩世忠到了岸边,仔细观察。如果一切没有异样的话,他就要渡过淝水,靠近对岸的寿春了。 这时,夕阳已经余晖将尽,对岸烟云苍茫,寿州方向,还升起了缕缕炊烟。有十几只小船,用长缆系在岸边,任水流自由荡漾,整个对岸,是一片安宁祥和。 韩世忠命令游骑,往上游陕石山方向查探,一面做渡河准备。这时,杜充遣人上来问:“为何停下?” 韩世忠道:“淝水从陕石山上下来,当湍急才是,可这河水这么慢,末将怀疑上游有人阻断河水。” 杜充的随从去后,不一会,杜充带着几员将领赶来了:“今晚一定要到寿春城下宿营。” 韩世忠指着沙滩边的湿痕:“相公您看这湿痕,离水面有两丈远,这是堵水后水面下降才会这样。河水不但浑浊,河面还有漂浮物,我担心索虏在上游堵了水,准备放水淹咱们。” 听到这话,杜充和他身边的将领都愣住了,杜充小心的走到河边,警惕的向上游张望了一番,仿佛洪水转眼间就会到来将他卷走一般。 辛企宗也看到了河边的水痕,“相公,韩将军老于行伍,他的顾虑有道理。”但他一句“老于行伍”却让杜充的脸扭曲了起来。杜充最忌讳的,就是被别人看破他不通兵法。若不是这样说话的是辛企宗,他已经发作了 辛企宗本是刘延庆的部下,经过汴梁之战,辛家兄弟现在算自立门户了。辛家仅存的辛企宗、辛道宗、辛彦宗三兄弟,手下有一万人,占了杜充直辖下属的一半。 戚方一声不吭,瞪着一双眼球,在众人脸上来回打量。他当然是杜充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但韩世忠说的明显有道理,他也不敢贸然附和杜充。 这时,刚加入杜充麾下不久的张俊说道:“我看韩统制的胆子,只有这么小一点。”他伸出小拇指一比划,“韩统制,你若是害怕,就到后面押运粮草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草原上的蛮子,知道水是往下流的吗?哈哈哈。” 张俊,本是西军的小军官,汴梁保卫战中,他在外围被金兵击溃,退到了京东一带,刘光世平李昱,张俊就率部加入了刘光世麾下,但自成一体。 张俊为人非常刺头,军纪又坏,所部号称“自在军”,刘光世也十分头疼,这次出发之前,就用张俊交换王德,张俊就到了杜充手下。 杜充对这个生人也不信任,安排他押运粮草,张俊早就心有不忿,这下表现出来。 韩世忠呵呵一乐:“在西边的时候,就听过张统制的大名,咱们见着了金贼,再比试个高低,咱老韩先过河了,反正淹水也得有一会,淹不到老韩头上。” 韩世忠手下找来几条粗大的麻绳,随即韩世忠率先下水。 杜充见自己的军令被执行了,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半个时辰后,韩世忠渡完。 天色已经变黑了,杜充骂道:“若非泼皮韩五耽误时间,现在已在对岸宿营造饭了。” 他传令全军,“打起火把来。” 本周有封推,大家也帮我宣传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五节 寿春 韩世忠顺利的登上对岸,他回头望,河上的景观好不壮观。千军万马,交相渡涉,火把飞舞辉映,缤纷如织,如同万朵金花绽放。 遥望对岸,在灰色的夜幕下,火炬成阵,张俊、戚方、辛企宗等各部开始渡河,缓缓游戈前进,火炬倒映在河水中,金光闪闪,犹如长龙卧波,让人忘了身在何处。 这时,杜充和诸多将领们已经登上了岸。韩世忠暗想:“莫非我多虑了。” 韩世忠不想凑上前去奉承杜充,扭头向上游望去,却见到半天空里一片火光。是有人在上游,点起了大片的火把照亮,映红了天空:上游有军队! 韩世忠正在狐疑时,就听见潮声如雷,撼天动地,越响越近,似有几万铁骑杀来。 韩世忠立马冲到杜充面前:“相公,快撤。” 人马纷乱的向岸上跑,火光已经照见在上游不远处,河水壁立汹涌而下,登时波涛翻滚,河岸上已经是水深数尺,河岸上一些跑得慢些的军汉,被卷入河浪之中。 河里面的景象更惨,大水铺天盖地而来,火把纷纷熄灭,河中一片昏暗,只听见一片巨响,夹杂着凄厉短促的嚎叫,随即一切都被水声淹没,正在涉渡的数百名战士,瞬时间被卷得无影无踪。 两岸的将士们,全都惊呆了,只是久久瞠目瞪视着那河水。 杜充呆若木鸡,戚方骂道:“粘罕蛮贼,俺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韩世忠知道戚方这是在给杜充推脱责任,微微冷笑,到前面维持秩序去了。 辛企宗安慰杜充道:“幸好粮草走的东淝水,没有受到影响。”宋军越过的是西淝水,西淝水的西岸就是寿春县城。 洪峰过后,河水转为平静,杜充细看地图,西面数里就是寿春了,他心急如焚,一方面让韩世忠率部在周边扫荡,清扫金兵的探子,并防止上游还有金兵使坏。另一面问道:“索虏做下这等大恶,孰人为本帅取寿春?” 辛企宗道:“某愿往。” 张俊道:“某愿辅助辛将军。” “两位将军先到寿春城下。若在寿春的金兵多。两位将军不要贸然攻打,先在城外驻扎,明日天明,再汇合大军,一举克城。” 两人领命而去。 杜充又派辛道宗去迎候赵谌。赵谌亲自带着龙武、龙卫两军,在西淝水东岸下寨。杜充也命令戚方等下寨,先休息一晚再说,夜间各部点验兵卒,被淹死在河中至少九百人。 杜充忧心忡忡,找心腹戚方商议。戚方宽慰了杜充几句,突然叫道:“看呀,寿春起火了。” 杜充命人将巢车架起来,他爬到巢车上一望,发现居然是寿春城内起火,隐隐有杀声和哭喊声传来。 “莫非这么容易就破城了吗?” 赵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全军吃过早饭,安然渡过河来,杜充上前接驾,汇报说:“张俊、辛企宗去取寿春,鏖战到现在,只说一切顺利,无需增援,想来陛下今天可以入城休息。” 赵谌点点头,正说话间,忽然快马来报:“张、辛两将军大捷,斩首数千级,只是金贼负隅顽抗,全城皆毁,寿春城里不得居住。” 赵谌道:“无妨。” 过了一会,辛企宗和张俊两人回来了,他们滚鞍下马,向赵谌叩拜。 赵谌命黄彦节取了一坛酒来,给二人斟满,赏赐给二人。 二人饮后谢恩。 赵谌灵机一动,找黄彦节又要了一坛酒来,自己抱起,几步窜到河边,将内侍和侍卫们吓了一跳。 赵谌高举酒坛,将酒水倒入河中:“朕的御酒,与将士们共享。” 张俊见机得快,拿着手中的空碗,去河边取了一晚河水,一口喝干:“陛下赐酒,真是甘美无比。” 军汉们纷纷醒悟过来,各拿器皿,到河边取了河水,囫囵下肚,然后跪倒谢恩,一时之间,遍地颂恩之声。 赐酒之后,赵谌提出去看看寿春战场。 张俊与辛企宗对视一眼,阻拦道:“战场恶臭,恐惊扰了陛下。” “无妨,朕非要去看看。” 张俊无法,只好护卫着赵谌去战场,行了没多远,就闻到一股焦糊的恶臭传来。赵谌几欲作呕,强忍着继续前行。 突然,他看见了一座人头堆成的小山,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随即晕了过去。 黄彦节照顾着赵谌,童穆盯着成堆的人头看了一阵,语调高亢:“斩首数千级,都在这了吗?” 辛企宗答道:“这里只有一千级。” 童穆嗯了一声,接着又问:“怎么这头发,都是中原汉人的头发,不是索虏呀。” 张俊惊慌的看了一眼辛企宗,辛企宗镇定的答道:“都是签军,,没来得及剃头。” “那有索虏的正军的首级吗?女真人、契丹人、渤海人,还有正牌的汉奸,都算。有的话呈上来,洒家给你报个功。” 辛企宗沉痛的说:“虏酋见天兵到来,弃城而走,临走时丧心病狂,在城中大肆屠戮,满城百姓皆遇害。某和张统制攻入城中,只斩杀了数千签军,没有见到索虏的正军。” 童穆点点头:“不错,不错。宣和三年的时候征方腊,洒家也跟在媪相身边,当时你的兄长做事就不利落,献上来的首级居然有女子,若非媪相宽厚,尊兄可就等不到在汴梁为国效忠了。” 辛企宗满头大汗,童穆继续说:“你不错,比你的兄长强,至少都是男子的首级。” 辛企宗一下子跪倒:“童公公明见万里,小的不敢有任何欺瞒。小的对童公公就像家兄对媪相。”张俊也吓得跪倒在地。 这时,赵谌哎呀一声,醒转过来。童穆道:“你们有难处,皇帝不差饿兵,行军打仗,顺手找平民百姓取些钱粮,还则罢了。可要如同索虏一般,夺人钱财,还要害人性命,要遭报应的。” 辛企宗和张俊汗如雨下。 “城里的百姓,被索虏害惨了,你们带着自家兵士,把百姓尸骸都收捡了吧,到下蔡与金贼算这笔帐,尔等若是斩得一二虏酋,也算是为百姓报了仇了,到时再一并记功。”辛企宗和张俊讪讪而退,不敢在赵谌车驾边晃悠,心中疑神疑鬼:刚才一番对话到底被赵谌听到没有? 童穆这时对车中的赵谌说:“陛下,其实人头没什么好看的,陛下知道将士们奋勇杀敌,也就是了。” 赵谌怏怏的:“回行辕,回行辕。” 寿春遍地都是死人,自然不能住了,在和韩世忠等人商议过后,杜充干脆指挥全军,再次渡过淝水主干,到八公山下寨。 “八公山,朕知道,草木皆兵之地也。不知能不能借一借淝水之战的灵气,助朕平灭索虏。” 八公山并不险峻,山势平缓,易攻难守。 七月十六日下午,岳飞带领骑兵前来汇合,他一直带着轻骑,在下蔡左右,监视金兵的动向。 “启禀陛下,启禀相公,小虏酋完颜赛里率领五六千索虏正军,两万签军,驻守在下蔡,而下蔡东南方的陕石山,有人在修筑城墙,打的是小虏酋完颜拔束旗号。” “索虏不擅守城,他们筑城有何用?”杜充这么一说,诸将都哈哈大笑。 只有韩世忠冷冷的说:“索虏还不擅水战呢。” 杜充一下子僵在那里,正要呵斥韩世忠,童穆却插嘴道:“既然索虏不善守城,杜学士,可能率领麾下健儿将下蔡一战而克?” 杜充还在沉吟,童穆挤兑他:“张俊、辛企宗可是一战而克寿春,杜学士文武兼资,总不能输给两个武夫。” “童穆。”杜充大喝,“内侍不得干政,你一边……安坐。” 杜充发火,童穆一点也不怕,若是李纲在场,真的可能立斩了他,杜充就算了。但杜充是全军主帅,也不能太扫他的面子,影响全军士气。童穆微微一笑,在一边坐下:“且看杜学士妙计破敌。” “索虏不擅守城,但山上的围墙也不能让他们修起来,不然攻城时会腹背受敌。韩世忠,你自领本部,攻打陕石山的金贼。” “末将领命。” “张俊、辛企宗、辛道宗,从三面围住下蔡,日夜攻打,只留东面城门,将索虏从城里逼出来。” “末将遵命。” “戚方、辛彦宗,跟随本帅左右,准备各处支援。” “遵命。” “岳飞,带领轻骑向西、北方向,防止索虏有援兵。” 岳飞道:“相公,西北方向是霍山,都是山路,索虏的援兵,多半会从平坦的西南面来。” “放肆,你一个佃户,哪里懂得天文地理。” 赵谌道:“相公以为朕的龙武、龙卫军无用乎?” “陛下,索虏最善野战,在被我军逼出城后,已经穷途末路,丧心病狂,最是凶恶,到时就由陛下指挥龙武龙卫军,歼灭这帮索虏,克竟全功。” 赵谌微笑点头,原来是把最大的功劳留给自己。 众人商议已定,童穆却叫来一个亲信卫士:“你往东边搜寻两百里,看刘承宣到哪里了,这都十六号了,怎么还不见踪影呢?一旦找到,请他立马到八公山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六节 下蔡 七月十六日,王渊所部已经在六安城十里外的村子里呆了两天。 “太尉,当速速攻打六安,然后据城而守,这样便能挡住金兵援军。”陈粹对王渊说。 “我等的任务是要阻挡金贼的援兵,不是占领六安。六安已经被金贼占了,又何必耗费兵力去攻打呢?我等在这里,一样可以与金贼作战。” “太尉,话不是这么讲,在六安城里,我等可以据守,可以出城骚扰金贼后路。在这村子里,金贼就可以用少部分人将我等挡住,大队往寿州去。” “少部金兵将我等挡住?那将他们歼灭就是了,平地打仗,总好过攻城。” “太尉,……”陈粹正要再劝。 王渊突然烦躁起来:“怎么攻城?怎么攻城?你也不是不知道,前两日淋了雨,军汉病倒了一半,民夫也失散了许多,现在连打造器械的人都没有,怎么攻城?” 听到民夫也失散许多,陈粹脸上露出不忍之色,许多民夫淋雨后感染风寒,被王渊抛弃在路上。 而军汉们虽说没有王渊所说的病倒一半,三成却是有的。军中也没有抵御风寒的药物,好歹带了不少佐餐的生姜,每日两餐都供应姜汤水,靠病号硬挺。 王彦这时在一旁说道:“在这村子里,怎么治的好风寒呢,而且粮草也不多了?我看要把他们带到和州去。” 王渊一挥手:“眼下金贼大军压境,谁带他们回去?王统制,你带他们回去可好?” “末将愿与金贼作战。” “那陈统制,你带他们回去可好?” “末将更愿意上阵杀敌。” 王渊大怒:“又说要带病号去和州,却人人推脱。过万病号,没个大将看着,怎么让人放心。”王渊长叹了一口气:“说不得,只好我带病号去和州。” 啊? 陈粹结结巴巴的说:“太尉,你去和州,那这里……这里……” “什么这这那那的?我暂时去和州,这里就交给王都统制。” “这不妥吧。”陈粹道。 “有什么不妥,你看不起王都统制,以为他是红巾出身,带你不得?” “非也非也。”陈粹连忙声辩。 在把陈粹挤兑得闭了嘴,王渊又对王彦说:“都统制,本将一走,这三五日之内,阻击虏酋的重任,就交到你手上了,不知你敢不敢当。” “大丈夫岂有不敢当之理。”明知道王渊是借故逃遁,王彦也拉不下脸来说自己不敢当金贼。 “那就好,一切就拜托两位了,十日之内,本将定然返回。”一下子,王渊把时间从三五天拉长到十日。 这里病号有八九千人,王渊再带走自己的心腹属下“沿路护送”,给王彦和陈粹留下的人马只有一万五千人。王彦旺旺远处的六安城头,叹了口气:“把营寨加固些吧。” 陕石山下,宋金两军已经激战了一天了。在弓箭和弩车的掩护下,韩世忠指挥部下拼命向山上进攻。 山顶上守城的,只有完颜拔束和他的亲卫谋克,以及完颜赛里拨给他的一千多渤海和奚人混合队伍。巨大的凤凰弩让他们心惊胆战。在密集的箭雨中,只有躲在城墙后面,盲目的把擂石滚木扔下去。 韩世忠的士卒多次冲到城墙脚下,才被擂石滚木击退。 山城的防守变得艰巨起来,陕石山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眼看水势慢慢上涨,眼看就要被淹没了。 完颜拔束已经站在了山城后面,指挥着自己的亲卫谋克。他把谋克分作两部分,一部分手持兵刃,等候在山墙下面,另一部分手持弓箭,对准登上城墙的宋军就是一箭。 已经有几十名宋军登上了山墙,立刻就遭到了有组织的箭射枪挑。纷纷坠下山崖送了性命。 但金兵的形势仍旧很危急,每一名宋军送命,都有一名金兵陪葬,而宋军的兵力是金军的两倍。 这时,从下蔡城中冲出一千骑兵,直扑韩世忠军的背部。虽然与此同时,宋军在三面攻打下蔡城,但这支金兵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就直奔韩世忠军的后方。 韩世忠不得已,调了两个指挥掩护自己的侧后,进攻受到牵制,对山上的攻势也就减缓下来。韩世忠受到压力,派人去向杜充求援。 杜充道:“这泼韩五怎的这么不晓事,让他打陕石山,就是要将城中的金兵主力都吸引出来,让龙武、龙卫两军一战而定,我现在去增援他了,金贼躲在城中,那可就难办了。” “传令给韩五,让他往山上攻得猛些,将小虏酋都调出来。” 今天是七月十七日,完颜粘罕的大军刚刚与王彦和陈粹见了一仗。两万八千名金国正军,果然不同凡响,将王彦和陈粹的一万五千部下生生逼回了他们营寨里。 “爹爹,这王彦和咱们在河东多次交手,可不是好啃的骨头。” “那就不着急吃掉它。”完颜粘罕笑道:“协保。” “儿子在。” “你自带本部合扎猛安,再加上两万签军,围着这营寨筑壕,将王彦等人困住,待我去下蔡救援了协保他们,再回来收拾王彦。” “爹爹,王彦也是一条大鱼啊。不如先解决了他。” “他才这么点人,只要你围好了,这大鱼就跑不掉。” 在安排协保包围王彦之后,完颜粘罕就带着两万五千正军,同样数目的签军,急匆匆的往下蔡方向赶去。 七月十八日,又是炎热的一天,韩世忠已经在陕石山下攻打了三天了,要承认,他的士卒并不如金兵勇锐,只有他半数的金兵,占着山墙,和不时从下蔡方向来援军的骚扰,整整阻挡了韩世忠三天。 杜充对下蔡城的进攻也越发有气无力,每天辰时开始进攻,巳时太阳变得炎热,大伙儿撤下来吃饭休息睡午觉,申时阳光弱了再发起进攻,一个时辰后天色转暗,大家收兵回营,明天再打。 韩世忠忍不了,晚上亲自去见杜充:“相公,当调整兵力,请把张俊部借给末将,先将陕石山打下来为好。” 杜充道:“韩五休得焦躁,再坚持几日,金贼定然从城中出来,现在,比的就是看谁沉不住气。” “相公,末将在陕石山下折损士卒,请相公补充军马。” “好说,好说,打完这一仗,给韩将军加官进爵。” “相公,就算没有人马,补充些弩箭也是好的。” “嗯,好吧,再拨给你一百支弩箭。” “一百支?” “一百支已经很多了,别说山墙,就是燕京也打破了。” 韩世忠无奈,只得回头去准备明日的进攻。 七月十九日是个好天,赵谌一早起来,就拉着康王赵构下棋:“朕有一种预感,与贼决战就在今日,朕要效仿先贤,与皇叔对弈,坐看将士们破敌。” 他挥了挥手,黄彦节带着内侍们送来两双木履。 “天气炎热,皇叔与朕着木履还凉快些,朕还备下茶水,让皇叔静心,皇叔若是输了,可不要找借口。” 赵构笑了笑,谢皇帝赐履。这时,黄彦节又取了一道门槛,放在大帐门口。 棋盘茶杯早已摆好,两人开始下棋。 呼延庚洗漱一新,取了牙牌进宫面圣。高鹭给他整理着纱冠,带着一丝醋意:“王彦淑让你今日进宫,是有什么用意。” “嗯?我也不知道。” 呼延庚安抚了高鹭几句,就向宫中来了。他隐隐觉得这样不好,心中却有个声音说:“自汴梁围城以来,那种奇妙的感情,今日就了结了吧。” 八公山,皇帝御帐。赵谌走出一记妙手,心中正在得意,突然,外面一阵喧哗。 赵谌正要跃起,生生顿住,用沉稳的声调问道:“是金贼主力出城了么,可是要龙武军前去阻击?” 守在门口的杨沂中把大帐一挑:“陛下,大营周围出现了金贼的骑兵,向勾当正在布置防御,陛下勿忧。” “居然让金贼跑到八公山来,杜充可算无能,让向勾当将这股金贼解决了。” 外面果然有喊杀声传来。赵谌对赵构一笑:“皇叔若是担心,可以推秤认输。” 赵构恭敬的回答:“陛下临阵不乱,乃是天授。臣虽胆战心惊,但也要陪着陛下把棋下完。” 两人又走了二十余手,赵构笑道:“陛下是看着臣无心下棋,故意让着微臣,眼下臣的局面占优啊。” 童穆不知道什么时间出去了,这时候他一挑帘进来:“陛下,咱们被金贼的大军咬上了,金贼打的是完颜粘罕旗号。” 完颜粘罕的骑兵是突然出现在赵谌的营地边上的。他们本来在十八日晚间就可以到达,但故意在三十里外潜伏起来,待得天亮十分,先是两个猛安骑兵先到,直接冲击赵谌的大营,同时切断八公山与现在下蔡的宋军的联系。 其他的金兵则集中的全部的牲口,包括马、驴、骡子,骑行赶到八公山,第三波则是签军大队,徒步赶来。 “圣人,汴梁城防已经修缮完毕,以龙捷军为主体的汴梁守军,也整编完成。” “那这段时间,辛苦庶康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七节 八公山 八公山山势平缓,草木茂盛,既不利于宋军防守,也不利于金兵骑兵驱驰。完颜粘罕的大军到达八公山后,就与龙武、龙卫两军展开了堂堂正正的白刃战斗。 金军骑兵们一面冲锋,一面在马上引弓注射,急促的箭雨泼向宋军的阵地。龙武龙卫两军借助平坦的山势,摆开两万人的大阵,阵中的弓箭手回敬着金兵。 完颜设合马如痴如狂,他挥舞着狼牙棒,狂呼乱喊勇猛突阵,战马被宋军的长枪刺死,摔到在地上,被亲卫抢回来换马再战。一支羽箭从正前方射来,穿透了他的护面甲,射进嘴中,从腮帮子里穿了出来。 设合马大喝一声,咬断了木头箭杆。继续大呼闯阵。鲜血顺着他的腮帮子往下流,分外瘆人。 完颜粘罕站在后面的巢车上观看整个战场,一眼就看到设合马盔侧露出来的箭头,他爱惜自己的嫡长子,完颜设合马是他选中将来要继承家业的。看到完颜设合马受伤,便大喊让他退下来,但战场上的喊杀声,兵器铿锵声,将粘罕的喊声遮盖住了。 负责在八公山大营指挥的,是勾当殿前司公事向寒,他虽然是出身勋贵的膏粱子弟,但也能看出眼下形势危急,他命人去下蔡城下,向杜充告急。 向寒手持令旗,指挥龙武、龙卫两军,变换阵型,与金兵对抗。 只见长枪如林,旁牌如墙,箭矢如雨。身着红色战袄的宋军井然有序。 童穆这时已经站到了向寒的旁边,看到宋军的阵势,问道:“这就是李忠武的七星阵吗?” “公公明见,这正是七军阵。由忠武公李继隆所创。” 宋朝初年,河北禁军根据唐代所传的六花阵以及五代以来的军事经验,总结出在河北平原上列阵对抗辽国铁鹞子的步兵阵法,由名将李继隆加以整合完善,最终形成了北宋初年威名赫赫的河朔七军阵。 中军四千人,左右四军各二千六百人,虞候两军各二千八百人。七军环环相扣,互为援应。李继隆凭借此阵,在两次燕山之役以及君子馆之战中,负责为失败的大军断后,即使与数倍辽军平原会战,也不落下风。 在另一个时空,宗泽曾经将李继隆传下来的阵图的一部分授予岳飞,但这只是金兵在汴梁劫掠后的残本了,远不及本时空王禀凭借枢密院保存的善本,和汴梁禁军将门家传的总结来得完整。 向寒就凭着七军阵,对抗着完颜粘罕的大军,等待杜充从下蔡返回,里应外合,击破粘罕。 岳飞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日头已经过了正午,他本在西北方向警戒,无所事事,便下令全军向南方巡逻。 王贵道:“哥哥,杜相公让我们防守西北方向。若现在向南走,放过了西北方向的贼人,可担待不起。” 能说出“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岳飞怎么会授杜充的不合理命令的约束,他笑道:“兄弟不必担心,金贼定从西南来,吾等发现金贼端倪,立一个大功劳。” 正午了,呼延庚面圣,向朱凤琏说完了汴梁防务,有讲清了向塘沽迁民的进度。 “庶吧,圣人,乖哟。” “你这小浪蹄子。”朱凤琏趴下,让王彦淑在她的背后轻轻地按着,舒缓着自己的神经,身体放松下来。按照前几次的经验,过一会王彦淑就会开始挑起她的欲望,然后帮助她释放出来,聊解寂寞。 “凤英去哪儿了?” “她去换件衣服,一会儿就来了。”王彦淑正说着,朱凤英已经把门推开一条缝,溜了进来。她冲着王彦淑点了点头,然后脱下衣服,露出白皙丰腴的身体,自己取水擦去身上的汗。 王彦淑的手开始动了,像一阵阵的清风,把朱凤琏内心的火苗一点点的吹起来,她的手那么轻,朱凤琏真想叫她狠狠的捏自己几下。 朱凤英坐到朱凤琏的头前,说道:“姐姐,今天我们玩点有意思的吧。”说完取过一个黑布条,将朱凤琏的眼睛蒙上。 “妹妹,你干什么呀?”朱凤琏懒洋洋的问。 “姐姐放心,我不会害你的。”朱凤英说着,将朱凤琏的手拉过她的头,手腕靠在一起,用丝带系上。 “妹妹,你要做什么?”朱凤琏有些惊慌了。 “姐姐听话,我会让你称心如意。” 朱凤琏虽然有些疑惑,但她想到是自己的妹妹,还能害她吗?便不再做声。 王彦淑的双手在朱凤琏身上游走着,朱凤琏有些想催促她了,有点羞涩的说:“彦淑妹妹,用力些吧。” 朱凤英盘腿坐在朱凤琏头前,让她将头侧枕在自己的腿上,王彦淑舔了舔朱凤琏的耳朵:“太后,想了吧。” 朱凤琏不做声,王彦淑道:“不想就再等会。” “你这小浪蹄子,不怕我治你罪吗?”朱凤琏笑骂。 过了一会,朱凤琏道:“彦淑,好妹妹,哀家……想了。” “太后才是浪蹄子呢?”王彦淑这么说,朱凤琏本能的有些不快,却又觉得被这么叫很刺激 “我们关在这里,怎么疯也没人知道。”朱凤英道。 王彦淑观察着朱凤琏的反应,拍了拍朱凤琏的后方,“圣人,新玩法,你跪起来吧。” “什么?”朱凤琏想发作,朱凤英道:“彦淑要服侍姐姐呢,现在开心,姐姐别计较尊卑礼仪了。” 朱凤琏一想也是,而且她隐隐的感到新奇和兴奋,依言跪了起来。 “圣人,你都湿透了。”王彦淑取笑着:“你可真是浪呀。” 朱凤琏羞得不想说话,只是静静的享受王彦淑的抚摸。她好像听见开门的声音,问道:“谁?” “没有谁?”朱凤英回答,她用手握住朱凤琏胸前,轻轻揉捏起来。 朱凤琏轻声呻吟起来,眼睛被蒙着,让她对两个女人在如何服侍自己更加的好奇,她问道:“你们两个浪蹄子,怎生想到这么龌鹾的事情。” “圣人自己才是。”王彦淑道,“这都是我家主人教的呢?” “庶康?他不过二十一岁,怎么会这些,定是彦淑你这小蹄子教坏了。” “我家主人可厉害了,圣人可要一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八节 受困 八公山上,宋军阵列严整,将赵谌和赵构等人牢牢的保护在阵型中央,赵谌这时也不下棋了,岀帐来站到巢车上,观看众军作战。看到严整的禁军阵型,赵谌感到心安,他对赵构说道:“三年以前,叔父可曾想到汴梁禁军如此强悍?” “陛下登基之后,整军经武,果然练出一支强军,可叹眼下索虏两倍于我军,不能让龙武、龙卫军大展神威。” “皇叔勿忧,杜安抚很快就会赶来,而刘光世也应该到了淮南市集,等他一来,我军就有七万正军,是粘罕的两倍了。” “陛下,眼下粘罕就有五六万人呀。” “签军,数典忘祖之辈,蝼蚁一般的渣滓,也算人吗?”赵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日头好毒,朕还是回大帐中去吧。”他往大帐中走,心中突然一动:“母后不出汴梁,是料到了这番风险吗?” 汴梁,宫内,浴室,朱凤琏听到王彦淑问她“我家主人可厉害了,圣人可要一试?”便开口骂道:“小妮子越来越不要脸呢。”她感到按在胸前的双手变了,不是朱凤英或者王彦淑的手,而是男人的。 她可以感到手掌上的厚茧,那是常握兵器的人才有的,指肚上的茧,那是扳指和弓弦磨出来的。 她想伸出手把遮眼的黑布摘掉,但双手被捆住,又被朱凤英压住。 “凤英,怎么回事,有男人?” “姐姐别慌,给别的男人看,就是姐姐肯,我也不肯呀。” 朱凤琏一想也是,朱凤英怎么会容许男人出现在这里呢? “圣人来兴致了,想男人呢。”王彦淑在一旁说。 “小妮子,尽瞎说。”朱凤琏没有再提问,一面疑惑是自己太寂寞产生了幻觉,一面又在确认胸前的手不是男子的,“你们搞什么玩意,这般淫靡。” 胸前的双手是从背部伸过来的,自己柔嫩圆润的前胸被完全攫取,双手一边恣情品尝胸脯的丰挺和弹性,同时肆意的抚弄毫无保护的娇嫩的乳笋尖。 刺激来得太过猛烈。朱凤琏在揉捏下展示着自己纯洁的柔嫩和丰盈。指尖轻抚转动,朱凤琏能感觉到被玩弄的乳笋尖开始微微翘起。像有电流在扩散,自己怎能对如此下流的猥亵有反应。 “彦淑,你在做什么?停手吧,姐姐受不了啦。” “圣人,你就当是我家主人在你背后,好好享受吧。” “是……庶康?绝对不行。” “绝对不行,”面对十里外包围着赵谌的金兵,杜充将大军就地驻扎,面对辛彦宗请求赶紧与皇帝汇合,杜充坚定的否决了,“索虏有五万人,我们这里才一万三千人,岂可以卵击石?” 杜充想了想:“就在此驻扎,等刘太尉兵到了,合兵一处,再做打算。”说完,他安排了几队军士,沿着淮河去找刘光世部。 陕石山的韩世忠也接到了撤退的命令,他的任务是与张俊汇合,然后一起阻击从下蔡追来的金兵。韩世忠退下陕石山,在烈日下急急忙忙的行军。 陕石山上跟下来一小队骑兵,紧紧的咬住韩世忠,若是派兵驱逐他们,这队骑兵就退走了,但一会儿又追上来,阴魂不散。 到了一个土坡附近,韩世忠命令全军停驻,自己登上土坡去张望。往八公山方向,可以见到杜充部正在下寨,但往下蔡方向,却见不到一兵一卒。 “张俊去了哪里?”韩世忠自问。他自幼就在西军打滚,二十多年的从军生涯告诉他,见不到张俊只有一种可能:张俊向南渡过淝水,跑了。 韩世忠又向东面望去,隔着十几里是杜充,载十几里就是八公山,那里可是有皇帝啊。 “皇帝,为了皇帝,我不能……”朱凤琏哭诉着,“庶康,要真的是你,你不能毁了我名节,太后毁了,皇帝也坐不住。庶康。” 朱凤琏嫩面绯红,呼吸急促,贞洁的肉体正遭受着身后男人的进犯。充满弹性的嫩肉抵不住坚挺的冲击,前端已经紧紧地顶住朱凤琏耻骨间的紧窄之处。 “凤英,你就这么陷害姐姐吗?” 这时,身后的男子说话了,“圣人,皇帝要坐住,终归是要靠他自己本事,圣人,凤琏,我喜欢你呀。” 听到是呼延庚的声音,朱凤琏放下了一半心,她忍住身体的贪婪,说道:“庶康,你真要毁我名节吗?”她下腹不自主地收缩了一下,一丝热浪从朱凤琏的下腹升起,“就这样给他了吗?” “不要啊……”朱凤琏呼吸粗重,紧咬下唇,拼命想切断由下腹传来的异样感觉。 呼延庚很轻易地就能蹂躏到她的整个花园。一下又一下地压挤着朱凤琏贞洁门扉,仿佛一股电流串过背部,朱凤琏拼命地掂起脚尖,差一点叫出声来。 “凤琏,我喜欢你呀。”呼延庚伏到朱凤琏背上,在她的耳朵边轻轻地说:“不因为你是太后,不因为我们共过患难,也不因为我对你的承诺。我就是喜欢你呀。”热气呵进她的耳朵,痒痒的。 朱凤琏的身体已经软了,任由花蕾被坚硬火热的触感,不由自主地颤动。仿佛坠入寒冷的冰窖,朱凤琏的思考力越来越迟钝,相反地感觉越发清晰。像有火焰从身体的内部开始燃烧。 朱凤琏的头仍旧测枕在朱凤英腿上,呼延庚一下子咬住她的红唇,吮吸起来。舌尖沿着牙龈不断向口腔探路,趁机钻进牙齿的接缝中。 朱凤琏的抵抗渐渐减弱,舌头被强烈吸引、交缠着,渐渐变成了像真正恋人一般所做的深吻。 “凤琏,我来了。” 从朱凤琏那小巧的鼻子中发出轻轻的喘息,她的四肢已经用尽了力量,已经放弃了本能的抵抗能力。呼延庚猛的进入,让她忍不住惊叫一声。滚烫的冲击贯穿了她的身体。朱凤琏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声音在脑子里盘旋着:“都归他了,都是他的。” 到了未时末刻,下蔡城中追击而出的金兵终于赶上了韩世忠,现在归属完颜赛里指挥的六千人追上了韩世忠的四千人,双方也不废话,当即开始了一场鏖战。 申时,日头渐渐西行,稍微有了一些凉风,完颜粘罕站在高处,观望着八公山的战局,他也看到了十里外杜充安下的营寨。 当刚刚发现杜充部到来的时候,完颜粘罕还有些担心,怕杜充和赵谌内外夹击,自己还要头疼一番,见杜充下寨,便把心放到肚子里。 他叫来巢车,站到高处,仔细观察了杜充的大寨一番,心中有了计较。他叫来完颜设合马,直接命令道:“杜充的大营,外围有两个小寨以他互为犄角,去把这两个小寨拔掉。要猛要快,天黑之间就解决掉,吓死杜充这个鼠辈。” 三声号炮响起,战斗首先从辛企宗的左寨开始打起。辛企宗的部下参加了下蔡的围城战,每天打得有气无力,早就士气低落。金兵主力突然抓住他这两千多人猛打,让他们既惊且惧。 完颜设合马率领亲卫谋克打开一个缺口,接着,大批铁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四方合围,一起冲杀,像一把由锋刃汇成的狂飙,不到半个时辰,两千多宋军被绞成了一团团洒满淮河岸边的肉酱,辛企宗奋力拼杀,逃到杜充的大营中。 这时,完颜设合马又开始围攻辛彦宗的小寨。辛企宗跪地哭诉:“相公,再不救,儿郎们就要被杀光了呀。” 杜充在大营的望台之上,亲眼目睹的辛企宗的小寨覆灭过程,这是金兵正军第一次完整的在杜充面前,充分的展示了他们的战力。杜充这时还有脑子,如果辛彦宗的小寨再被攻破,那掎角之势就全无意义。 杜充命令戚方和辛道宗出击,全军围攻完颜设合马,待杜充全军出击后,粘罕的正军也蜂拥而至,黄昏降临,双方都没有打起火把,接着黄昏的微光分辨敌我。 杜充躲在自己的大营里,将戚方找来:“索虏凶猛,咱们退吧。” “遵令,末将去通知辛家兄弟。” “让他们当在前面,咱们才好退呀。” 辛家兄弟手下的军汉本就不如金兵精锐,突然之间,又得不到后方大营的支援,突然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大营起火了,大旗倒了。” 辛企宗回头一看,“杜”字帅旗正在向一旁倒去,他再无战心,带领亲卫杀到辛彦宗跟前:“三哥,退吧。” “二弟,要是都跑,咱们辛家就全完了,我顶住他们,你和小四先退。” 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场强弱悬殊的屠杀,辛家兄弟的部属溃散了,有的战死沙场,有的从战场的边角溜掉了。辛彦宗带领几百军汉,与金兵苦斗。 辛企宗和辛道宗摘掉醒目的军官头盔,偷偷的逃走了,跑出去三里地,清点左右,还剩下十数人。 辛道宗悲从心来,辛家五虎,加上辛彦宗这个堂兄,就剩下他们两人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五十九节 候援 在攻破了杜充的大营之后,完颜设合马高兴地下令收兵回营,这时,完颜粘罕的传令官到了,粘罕的命令是:“趁着夜幕,八公山宋军不敢乱动,连夜解决韩世忠部。” 八公山负责战场调度的向寒的确在巢车上观察到杜充的大营受到围攻,他派出了几个指挥往杜充方向联系,但被签军挖掘的壕沟困住。黄昏时节,向寒不想自己手下精锐的禁军浪费在与签军的乱战中,也没有想到杜充部一个多时辰就被解决。和杜充部夹击粘罕的机会就这样溜走了。 韩世忠与完颜赛里鏖战到天黑,双方各自收兵回营,本以为今晚无事,军汉们胡乱吃过晚饭,倒头就睡,准备第二天的大战。 韩世忠睡到半夜,长期的戎马生涯养成的机警让他惊醒过来。他预感到危机正在邻近,亲自起身查看,发现自己安排在高处的岗哨似乎不见了。 韩世忠马上回营着甲,并命令亲兵击鼓。好在所有的军汉都衣不解甲席地而卧,大家睡眼惺忪,闻鼓而起,抓起兵器,正看韩将主有何示下,金兵已经在木栅栏下放起火来。 栅栏被点燃了,金兵冲破栅栏,杀入营中。金兵熟练的镫里藏身,蜂拥倾泻到宋军的大营中。 韩世忠的部下遭到这样的突然袭击,一半人溃散了,一半人在韩世忠和副将苏格的指挥下,依靠辎重车,布列在大营中心的一个土坡附近,勇猛抗击。 苏格退回到辎重车后面,韩世忠见他浑身是血,问道:“挨了几刀?还能撑得住吗?” “都是索虏的。”苏格笑道,“可惜没有酒,给我补补血。” 韩世忠看了看辎重车上的粮草:“这些东西咱们吃不着了,烧了吧,不能便宜了索虏。” “好,火一起,大哥你先退,这里再守下去没意义了。” “兄弟你先走吧,大哥我是福将,晚一点走没事的。” “大哥你把旗号打起来,索虏先攻打谁还不一定呢?反正各自突围,听天由命吧。” “好,冲出去后,到和州取齐。” 韩世忠和苏格商量定了,就把火点起来,夜幕之下烟雾弥漫,一时之间都分不清敌我。 韩世忠大吼一声,率领亲卫一路砍杀出去。 苏格却没有冲出去,他干脆坐到了辎重车上,因为他双腿受了伤,刚才强撑着才没让韩世忠看出来。他手执弓箭,对着车列外侧的人影,一箭一个,箭无虚发。 弟兄们的断肢残躯委积在他的周围,苏格如同一座卧佛端坐在金兵的中央,直到辎重车上的大火将他吞没。 天亮了,半夜鏖战的金兵已经休息,赵谌起床后,感觉形势有一点不妙,大清早的,他把随驾的官员和内侍都找来,“眼下战局如何。” 向寒回道:“臣今晨探查杜学士方向,发现杜学士的大营已成废墟。” “一夜之间?索虏这般厉害?”赵谌有些惊慌,“向勾当,可有办法击退索虏。”“陛下勿慌,刘承宣的四万大军正在赶来,都是西军精锐,到时候内外夹击,让索虏匹马不得还河北。” 赵谌本有突围的想法,但把龙武龙卫两军扔在这里他又舍不得,听向寒说可以和刘光世部里应外合,他就放下心来。 童穆偷偷的将御龙直指挥使杨沂中叫到一边:“杨制使,收拾整齐,我这有些老百姓的衣衫,你先收着,必要时,什么都不要管,护送陛下突围。” 杨沂中领命。童穆走开两步,又回过头来叮嘱:“和谁也不要说。” 赵谌在御帐中问道:“刘光世有回音了吗?” “陛下,还没有看见大队人马的踪迹。微臣以为,当派一名勇将前去求援。” “此议甚好。”赵谌写了一封手书,向寒选了一队勇士,准备冲出去求援。 正在这时,巢车上的军汉叫道:“金贼的后阵乱了。” 向寒登上巢车观看,只见一员骑将带领一千一人,从金贼后阵往里杀,一枪一人,所向披靡。向寒让求援的勇士乘乱冲了出去。 冲阵的骑兵也顺利的到了大营之中,打头的将领向赵谌拜倒:“岳飞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岳飞?你可知刘光世的主力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能到?” “末将从南面来,未曾见到刘承宣的人马。” 太阳越升越高了,呼延庚已经醒了一会儿,但他躺在朱凤琏和朱凤英之间不愿起身,继续两具躯体簇拥着的温柔。他动了一下,朱凤琏也迷迷糊糊的惊醒了,她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去背对着呼延庚。 “凤琏,可是昨夜姐妹合苞弄得不舒服了?” “你走开。” 呼延庚从后面抱住她:“你是我的女人了,我一定会照顾你,你所关心的,所在乎的,我都会帮你安顿好。” 又安抚了好一会,他才起身穿衣。朱凤英也穿好衣服,送他出来。 “好好照顾你姐姐,过几日,我再入宫来看你们。” “相公。”朱凤英轻声说道:“对别人就说昨夜留在宫中宿卫。须得顾全我姐妹的脸面。” “放心吧。”呼延庚见左右无人,像后世的夫妇告别一般,吻了吻朱凤英,施施然向宫外走去。跳上坐骑,呼延庚想:“不知道小皇帝在后方怎么样了,会不会是皇帝在后方死战,太后在前方秽乱。”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太阳越来越毒,围着八公山御营的金兵开始活动,但可能因为天气的原因,金兵没有攻山,宋军也各找阴凉处,躲避毒辣的日光。 太阳走得很慢,在大伙儿疲惫不堪,昏昏欲睡的未时,金兵开始进攻了。 完颜粘罕麾下六万余人,将八公山御营围得铁桶一般。炎热的日光里,仿佛刀枪的反光,都是射来的利箭。国相坐在一块铺着凉席的山石上,汗水反射着钢铁般的寒光。 “以各路探马所说,情形就是这样。”完颜设合马代父掌军,“杜充部一万多人已经覆灭,韩世忠也完蛋了,张俊率部正如同丧家之犬往南边跑。王彦和陈粹被老二围在六合城下。现在就是刘光世,还抓不到他的踪迹。” “刘光世可是宋朝名将啊,去年神水峡之战,他可让娄室吃过瘪。”完颜赛里道。 “眼下除去刘光世,就剩下三股孤军了,王彦和陈粹、张俊,还有南朝皇帝。”完颜设合马摆出三颗石子,然后立即丢开一颗,“张俊跑了,手下只有几千人,战力也不强,可以不用管。” “王彦和陈粹,被围得死死的,按照汉人的话说,冢中枯骨。”完颜粘罕道,“现在就关起门来,对付这个最难啃的大鱼。” “阿玛……爹爹,最难啃的骨头,很多刺的大鱼,汉话应该这么说。”完颜设合马道。 “骨头也好,大鱼也好,皇帝进了咱的包围,就别想逃脱了。”完颜粘罕道,“本相也想清楚了,抓一个宋国皇帝在手上,让他继续当皇帝,爹爹我做宋国国相,其实好过给阿骨打的儿子们做国相。”只有三个儿子在附近,粘罕说话就没顾忌了。 “对呀,到时候,南朝的花花江山,都由国相一言而决。讹里朵、兀术不许掺合。” “别跑题,这八公山怎么打呀?” “南朝皇帝的禁军,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八公山不好打呀。不如围他几天,山上缺水缺粮,就会不战自溃。” “好主意,而且包围圈留下一个缺口,宋军有了希望,就会从缺口中逃跑,而不会在原地死战。在他们逃跑的时候,我等趁机掩杀。” 完颜粘罕皱着眉头,顺手摸出一块大石头,啪的摆出来:“刘光世呢?把小皇帝围几天,我们的粮草也消耗的很快呀。神水峡之战,娄室和呼延庚都打疲了,刘光世才出来。这一次他要再这么来一下,咱们损失可大了。你爷爷的老底子,可不能这么白白消耗。” “爹爹说得对。”完颜赛里叫道:“把铁浮屠调上来,打开御营,抓了小皇帝,刘光世来了也没用。” “好,这才是正途,你们三人各带猛安,三面攻打,谁先破阵,就是首功。” 粘罕的几个儿子都回到自己的合扎猛安,手下全都弓上弦,刀出鞘,列阵以待。 几十之牛号角一起吹响,合扎猛安开始冲锋了,他们排成疏散的队形,骑兵们全都把自己挂在马鞍一侧,挥舞腰刀大声喊杀。签军们排成横排,慢慢向前推进,一起呐喊助威,声震山谷。 宋军的阵列后突然乱箭齐发,繁密得如同暴雨,巨大的弩箭带着飞沙走石之势,每一支弩箭都能将好几个人击落下马。 但遮蔽在第一排的长枪手盾牌手始终寂静无声,直到金兵们冲到阵前,才翻出画着虎头的盾牌,整齐的晃动,呐喊。一些金兵的战马受了惊,将骑手摔在地上。 宋军用短弩近距离射击,铁箭刺透金兵的盔甲,取了他们的性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节 社稷为重君为轻? 金兵分作三面,马不停蹄的猛攻,不给宋军任何喘息之机。申酉之交的时候,火红的夕阳让山上显得特别的燥人,双方军汉实在没有力气作战,金兵的战马汗如雨下,任凭怎么驱赶,也不肯冲锋,金兵才暂时退了下去。 童穆悻悻然去拜见赵谌:“陛下,龙武军伤亡过半,龙卫军也阵亡两成,御营怕是撑不到刘承宣来了。” “刘光世到底在哪里,他和朕是同时离开庐州的,就是爬也爬到了。他刘家世受国恩,怎么还不来救驾。” “陛下,眼下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今天儿郎们苦战了一天,勉强守住,明天就不会这么幸运了,今晚陛下必须走。” “走?”赵谌沉吟了一番,“童大伴是说,要朕把这两万禁军都抛下?” “是。” “童穆,你这个奸贼。”赵谌大骂道,“你居然要将这上万好儿郎都葬送在这里,你……” 童穆一反常态,没有低头听训,而是抬起头来,和赵谌对视着。 赵振摔东西,发了一通脾气,平静下来,童穆才道:“陛下可知汉高祖有白登之围,还有抛妻弃子之困。” “这还不是妻儿,妻子死了可以再娶,儿子死了可以再生,但这是跟随朕的两万禁军。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童穆,这就是朕最后的本钱。” “陛下最后的本钱是身为皇帝的大义名分,而且王殿帅带着的虎翼、虎贲两军,还是愿意听天子号令的,陛下保得万金之体,到健康与王殿帅汇合后,还可以卷土重来。” 赵谌惊慌的四处张望了一下,仿佛害怕有人偷听到他和童穆的对话:“你真的要抛下龙武龙卫两军?” “不是奴婢要抛下他们,而是陛下要抛下他们,这个决定,只能陛下来做。” “胡说,朕岂会如此不仁不义,抛弃儿郎……”赵谌叫嚣了一半,见童穆不为所动,两人对峙了一会,赵谌终于颓然坐倒:“此战是朕下错了决定,调度不力,陷儿郎们于死地。现在又要儿郎们替朕将金贼挡住,好让朕逃跑。童大伴,你说怎么跑吧。都依你安排。” 童穆口称遵旨,心中却在想:“小皇帝,以你十四岁的年纪,战场上犯下错误,打不过索虏,情有可原。但若是连战败和逃跑的责任,都不敢担负起来,那这皇位不坐也罢。你最后承认都是你自己的错,还有一份担当,救了自己一命。” 便将众将以及赵构都找来,在赵谌面前,宣布了皇帝要逃跑的决定。 向寒当即跪下:“臣无能,令天子蒙羞,臣愿在营中死战,吸引住金贼,望天子念在向家乃八叶之家,每一代都有人为国捐躯,饶恕臣的过错,让臣的远亲继承我向家香火。” “向家无愧于国,朕定让向家香火不绝。” “臣谢恩。” 童穆心想,向寒真是聪明人,我一说皇帝要跑,他就猜到自己的任务,而且自己提出来,不让天子背上恶名。唉,如果他能少一点这样的聪明,不要为了架空王禀而逢迎天子,龙武龙卫两军无人执掌,也许局面不会这么坏。 这时,童穆把目光转向康王赵构,赵构上前一步:“微臣随驾,一定护得陛下周全。” 童穆道:“大王差矣,大王的差事不在天子近前。” 什么? 童穆苦口婆心的说道:“向勾当带领禁军吸引金贼的注意力,需要装作好似陛下还在军中一样,就需要将士们奋力拼杀,若是大王留在军中,将士们看见连大王这样的千金之躯都能为天子牺牲,定然士气大振,可以坚持很久。将士们坚持得越久,陛下就越安全。” “让……本王……诱敌?童穆,你……陛下,微臣又不会拿刀,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 “皇叔的箭不是射得很好么,我记得投壶也是很准的。” “可,可……”赵构真想跳脚大骂,但“不愿意替皇帝去死”这样的话,终究是说不出口。 这时,岳飞在一旁跪下:“请大王放心,待最后关头,飞拼了性命,也要带大王冲出去。” 赵构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岳飞这样说,让他更没有理由推脱。。 这时,童穆道:“岳统领,你自领本部骑兵,明日护驾。” “陛下,飞愿与兄弟们同死。” 赵谌没作声,童穆却道:“当今天下安危,系于一人,只要陛下安好,我大宋终究人心不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若是陛下有个万一,便是你岳鹏举得兄弟都活着,也无济于事。岳飞,你好好想想,陛下活,康王活,与你岳鹏举的义气,哪一件事最是重要。” “阉人,闭嘴。”赵构喝道,“陛下自有御龙直,自有杨沂中。” 童穆笑嘻嘻的:“多一员猛将,陛下就多一分安全。”他的口气变得柔和,“康王的安危,终究比不上天子。”看了看岳飞:“岳统制,就由你自己决定,是留下护卫康王,还是护驾。” 随即童穆宣布:“大家都回去歇息吧,收拾利索了,陛下四更天,天色最黑的时候出发。向勾当留下,商议下明日如何拖住敌人。” 赵构和岳飞一前一后,出了御帐,赵构对岳飞道:“鹏举,借一步说话。” 两人到了没人的僻静地方,赵构问:“鹏举,平日我待你如何?” “大王不以飞之粗鄙,待飞如知己。” “哈哈,何止是如知己,你我本来就是知己呀。那鹏举,我为人如何?” “大王亲仁爱民,若是为政,定是一任好官。” 见话题入港,赵构开始述说自己的志向,说自己虽然长在深宫,但知道民间疾苦,道君皇帝有不谨慎处,自己多有谏言,所以不为父皇所喜,不然的话,继承皇位的就是赵构了。 后来金贼入侵,赵构在河北倡义,匡扶社稷,拯救黎民,“这些你都知道了,不消本王细说。” 赵构说完这一套,殷切的望着岳飞,潜台词是“这么好一个亲王,你忍心让我去死吗?” 岳飞仔细思量了一番:“王爷的仁义,飞铭记不忘,只是童公公说得不错,社稷安危系于天子,若天子出了差池,大王终不能代替皇帝。” 赵构心想:“谁说我不能?我能,我能。”但这话不能宣之于口。 岳飞向赵构拜了一拜:“飞本佃农,唯大王青眼有加,多家回护,大王对家母所送衣食,家母亦告知飞。明日飞一定竭力死战,护得天子周全,以报大王知遇之恩。” 赵构深吸一口气:“岳飞,你可知民为贵,社稷为重,君为轻。要想清楚,怎样做对百姓,社稷最有利,而不是仅仅要保住皇上。” “大王提点,如醍醐灌顶,飞铭记于心。”岳飞以为赵构说的是临别赠言,又鞠了一躬,转身大步离开,他心怀必死之志,要随行护驾。 赵构张大的嘴巴,终究没有颜面喊出:“我活着才是对社稷最有利的。” 金兵是三面包围,故意留下一个缺口,让宋军逃遁,好松懈宋军斗志,童穆将计就计,让向寒指挥全军从缺口中冲了出去,然后在八公山的一个隘口,大军结成阵型,挡住金兵。杨沂中和岳飞各自指挥部属,保护换了衣服的赵谌童穆等人逃走了。 赵构身着藩王服饰,站在龙辇上,黄罗伞在他的头顶上。禁军们见藩王与他们同在,士气高昂,拼命死战,拖住金兵。 宋军坚持了一天,向寒身上带着箭,来到龙辇旁:“大王,陛下想必已经走远了,大王可以自谋生路。” “可恨,我已成众矢之的,如何逃脱呢?” 这时,边上转出来一人:“小人张用,亏得大王求情,捡了条性命,今日是把性命还给大王的时候了。”张用捧着一套百姓的衣服:“请大王赶快与小人换衣服。” 赵构飞快的从龙辇上跳下来,把身上的蟒袍脱下来,换成百姓的衣服,什么话也不说。 张用换上蟒袍,说道:“大王速走。”他一扭头,赵构已经没了踪迹,想是已经混到民壮的队伍里。 向寒对民壮们喊道:“跑吧,跑吧,各安天命。” 向寒领兵退往山巅,大部分金兵去追杀溃兵和民壮,只有一小队金兵追踪他而来。 向寒命令将沿途的数目都点燃,继续与金兵纠缠。他退到山巅,知道最后的绝命时刻就要到了。便向北叩拜道:“向家列祖列宗在上,慈钦圣母皇太后在上。”慈钦太后就是神宗的皇后,哲宗的监国母后。 “不肖子孙向寒,无能兵败,身临绝境,不敢有辱家门,唯引刃而死。”拜毕起身,登到峰顶一块岩石上,他让仅存的几百将士结成一个圆阵,做最后的战斗:“儿郎们,吾亲手斩击十二,此生不亏了。” 军汉们向四周连珠发箭,金兵也用他们的弓箭回击着,山顶上没有什么遮蔽,最外围的宋军很快便倒了下去,站着的人也几乎人人带箭。 “我又射死了三个,够本了。”向寒哈哈大笑,虽然身中数箭,但他好似没事一般,仍旧一箭接一箭的射出去。当他把箭壶中的箭射尽,便将弓折断,抽出佩剑,大喊一声,向着金兵冲去,直到有两个枪头刺中了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一节 处置 完颜粘罕高踞在一块大石头上,不一会儿,完颜设合马将一个穿着蟒袍的人来报功:“南朝皇帝没有抓到,倒是抓来一个藩王。” 粘罕低头看去,地上的人满脸血污,冲着他哈哈大笑。粘罕道:“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藩王。” “爷爷乃是提辖张用,皇帝和康王早就走远了。” 完颜粘罕一挥手:“把这厮拉下去砍了。”在张用被拉走后,粘罕道:“可惜了,这次没抓到南朝皇帝,我们速速南下,解决了王彦和陈粹,就北返吧,粮草也不足了。” “那个小皇帝,真是命好呀。” 赵谌在杨沂中和岳飞的保护下,一路急急南行,终于在七月底安然到达江宁。赵谌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禀护送着百官家眷,已经提早几天到了,江宁做好接驾的准备,赵谌到达后就直接入住行辕。 又过了一段时间,在寿州之战中散落的诸将才零零散散的到达扬州。韩世忠和辛家兄弟沿路都只收齐了几百人,张俊和戚方则保存了三四千人。王彦和陈粹见机得快,在完颜粘罕的主力到来之前就突围了,保存了八千主力。 而此战中没有出场,毫发未损的刘光世,则将麾下的三万人齐齐整整的带到了和州。 “刘光世为何不到扬州来面圣?”在到齐的文武两班大臣面前,赵谌已经恢复的皇帝的尊严。。 “臣参劾刘光世,临阵脱逃,致使友军失陷。”许翰首先站出来,“刘光世骄惰不战,不可为大将,请罢之。当夺其兵马、官职、勋位,授吉州团练副使,以儆效尤。” 赵谌将目光转向太宰李纲:“相公以为如何?” 李纲是直臣,但并非不知道轻重缓急,他说道:“刘光世将家子.将率士卒多出其门下,若无故罢之,恐人心不可。陛下新到江东,还需镇之以静。” “那以相公看来,该当如何处置?” “夺其承宣使,判淮南西路安抚事,为建康门户。”就是把刘光世的工资条上最大的一项给撕了,但提升了刘光世的权限,让他守住淮西。 “相公所言,定是不差的,请中书行文吧。” 王禀进言道:“陛下,张俊、韩世忠、岳飞等部损失惨重,当在扬州、江宁左近整军。” 赵谌呆坐了一会,叹道:“可惜龙武、龙卫两军。当将张、韩、岳、王等人,分隶龙武军,殿帅可有什么章程?” 王禀道:“臣以为,以岳、王渊、王彦、陈粹所部,编为龙武前后左右四军,以张俊、戚方、辛企宗、韩世忠为龙卫四军,八人各领一个军号,以万人为限,在扬州左近招兵。” “此议甚善,黄枢密刚刚起复,手头空闲,当主理八支军马整编。” 黄潜善迈上一步:“臣遵旨。” 许翰在一旁冷冷的道:“还未拟旨,黄从事也答应得太心急。” 李纲咳嗽一声,许翰会意,不在说话。赵谌年纪幼小,心智未成,身为皇帝,领兵大败,眼下真是敏感脆弱的时候。李纲早就与新到的重臣们商量好,这段时间先忍一忍,不要指摘皇帝的错处,免得把皇帝逼急了。 因此李纲一提醒,许翰就不做声了。 重臣们虽然只字不提寿州大败是皇帝的责任,但刚才许翰讥讽黄潜善,还是触动了赵谌敏感的神经,他眼含热泪,梗咽着说:“黄卿家,朕信你之能,将新建八军都托付与你,当好做,勿负朕望。” “罪臣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君臣惺惺相惜了一番,见赵谌的情绪慢慢缓过来了,御史中丞李回使个眼色,一个小御史站出来:“臣弹劾天章阁直学士杜充,统军不利,致使寿州大败,其罪当斩。” 杜充,自赵谌升殿以来,他一直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响,一动不动。他的罪过大了,丢大名,弃相州,决黄河,这前面的罪过,赵谌都把他保下来了,这一次差一点就把车驾折进去,赵谌还怎么保他? 不仅李纲、许翰等人要弹劾他,连扬州知府汪伯彦,黄潜善等“河北故人”,都觉得不干掉杜充,就会把自己拉下水。 杜充跪倒领罪:“臣时运不济,屡逢大败。但臣对陛下忠心耿耿……” “杜卿请起,掘河,寿州之战,都是朕的决定,要说罪过,自然以朕为先。”赵谌说着,站起身来走下御座,面向东方行了一礼,“朕当下罪己诏,以慰寿州之战的英灵。” 赵谌又替杜充把责任担了。而且皇帝要下罪己诏,大臣们还能争什么呢。中书舍人朱胜非当堂拟好几份诏书,交门下省书行。 众臣退下来以后,许翰找到李纲,恨恨地说:“真是可恨,杜公美屡误国事,陛下居然为他承担责任。” 李纲宽慰他道:“陛下冲龄践祚,就能坦然认错,此盛德也,大宋中兴有望。” 他们两人不知道,在另一个时空,杜充的所作所为更恶劣,直接决黄河,弃开封,然后到了江宁后就当上了少宰,比本时空的官位更高。 赵谌回到后堂,说道:“请九叔来。” 赵构在八公山为赵谌断后,在赵谌心中,觉得这个皇叔变得可以信赖了。对赵构的称呼,也从公事公办的“皇叔”变成了亲厚的“九叔”。 “杜公美和黄潜善一定能够体会陛下的苦心,尽自己的全力来报答陛下。” “唉,”赵谌的眼圈又红了,“这半个月来,朕一直梦到八公山的战斗情景,我大宋儿郎,一对一绝不输给索虏,只是朕太糊涂,中了索虏的计策,被索虏包围,折损了几万人。每想到这事,朕只有折磨自己,才能好受些。” “陛下保重龙体,不要太自责了,陛下如此体恤士卒,定能效仿勾践,卷土重来。” “不错,朕要卧薪尝胆,前几日汪伯彦要为朕修行宫,朕以为不妥,以江南东道转运司为行辕就好。” 赵构称颂了一番,退出行辕。他将一张帖子交给家人,让他给韩肖胄送去,请韩肖胄上门赴宴。 韩肖胄现在担任吏部侍郎,这是他的寄禄官,也就是工资条,目前他没有差遣,赋闲。 自打金兵第二次南下后,相州韩家就暗暗的卖掉了在相州的田产,逐步向南迁移。现在韩家已经成了杨州左近的大地主,反正江南的田比北方的便宜。 “听说岳鹏举是司徒门下的佃户?”酒酣耳热之际,赵构发问。 “嗯?”韩肖胄想了想各种后果,回答道:“只是个田户,我与他打交道不多,不过听说他在韩家的村学中读过几天书。”这个位置可进可退,他本人和岳飞没什么瓜葛,但如果岳飞有什么成绩,那自然是韩家村学教导有方。 “岳鹏举武艺绝伦,忠肝义胆,可惜只是一个佃农武夫,在本朝难有前程,孤王想替岳鹏举延请一位老师,教他儒家经义,司徒有什么可以教孤?” 给武夫请一位老师?这个举动很奇怪呀。不过韩肖胄理解赵构请他居中联系的原因:赵构是宗室,岳飞是武臣,若是他们二人走得紧密,太犯忌讳。但自己也不能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吧。 “教导武臣?此事当由宰相来做。”韩肖胄把事情推脱掉。 赵构会意,转口不谈此事,向韩肖胄劝酒。 第二天,黄潜善上奏,宴请大儒,为龙武、龙卫八位都统制讲解《孟子》、《春秋》,一来教导他们忠义之道,二来让他们学习经典,以为上进之阶。 李纲见到这封奏折,赞叹道:“此善政也,国朝用人,首重文进士,这些武臣都是国之栋梁,可否有一个变通,在他们学完儒门经典之后,就能取得与进士一样的资历。” 孙傅在一旁犹豫:“和文进士一样,这样不妥吧。” “至少是同进士,国朝正要大用武臣,不要拘泥。” “那在选官时,把武进士与同进士出身一般对待,如何呀?” “何相公此议大善。” 这种改革选举的事情,自然牵扯各个方面,不是几个相公议定后下个文就行的。现在只能先给几员大将找个先生,教导他们,另外找人写个章程,付有司议论。 教书和写章程都是繁复的事情,各位相公手头忙得不可开交,于是把这两件琐碎事,都交给了目前是闲职的吏部侍郎韩肖胄。 事情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韩肖胄这里。这次的任务是皇帝下旨的,所以韩肖胄毫无心理负担,开始给武将们讲解圣人之学。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自宋神宗时始,王安石的王学据此後六、七十年的支配地位。王安石曾言“孔孟如日月,委蛇在苍 。光明所照耀,万物成冬春。”一改前代独尊孔子的惯例,开始孔孟并称,将孟子提升到亚圣的地位。 但今天韩肖胄把孟子拿出来说,却不是因为王学新法,而是康王赵构的嘱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二节 海运 慢慢进入八月,也就是到了秋天了,黄河、汜水、泗水等河流的汛期已经过去,加上圣水将军单廷珪带领军汉们努力疏通,汴梁周围的洪水终于退了下去。 “张相,汴梁住不得了也。”张诚伯提议通知皇帝回銮,呼延庚开口劝阻,随后他发现“张相”这个称呼很不妥,因为眼前有三个人的都位列广义的宰执。 “张中书,张枢密,张天官。”呼延庚跟张诚伯,张叔夜,张所环环行了一个礼,才开口解释:“汴梁全然仰赖南方漕运,虽然靠自身的积蓄撑过了这个夏天,但到明年,绝无可能再无一千万石存粮。” “那,庶康,你是说陛下南巡还做对了?” “张中书,此一时,彼一时也。陛下南巡,那江南对汴梁的供给就不会那么上心,而且眼下金贼向南追到哪一步还未可知。因此汴梁不能指望漕运。” “那你说怎么办?” “由留守相公们正式下令,汴梁城的居民迁往塘沽,不愿去的,任凭他们南下,一定要留在汴梁城的,则都要编入弓箭手。汴梁将作为抵御金贼的旗帜,也只囤积作战相关的粮草,闲杂人等,都到塘沽去另谋生路。” “全城迁往塘沽?”张诚伯沉吟着,“庶康,你是早有此计吧?” “末将不敢欺瞒各位相公,为此事末将确实思量了很久。迁往塘沽以后,即使仍旧需要南方的粮食,海运也比漕运方便。” “所以迁都为表,改海运为里。” “正是如此。自太宗以来,三伐燕云都大败而还,从河北运送粮草不济,也是主因之一。而改海运后,整个渤海沿岸,都成为通途。我军先在沧河之地生聚教训,待天下有变,则从江南发住的军粮,直抵滦河。则燕京可定。” “原来如此。庶康,两年前你攻取平卢,就想到这一步了吧。” 呼延庚我默认。但心中在想:何止两年前,我刚穿越,就选好了靖康之变后该选择的基地,先取天津,再取北京,这是为历史证明的正确道路。 张诚伯在一旁喃喃自语:“改海运?改海运?” 张诚伯在史书中以能吏著称,他也办过漕运,眼下他在脑子里将漕运和海运好生比较了一番,发现海运主要是对船舶的技术要求比较高,但相对于漕运,却有不少的优点: 运河漕运,常因天旱水浅,河道淤塞不通,致使漕船不能如期到达,定期疏通河道,费用巨大。 漕运沿途官府都可以设卡,需要沿途转运司协调,沿途硕鼠都要分一份肥。而海运的粮食要被漂沒的话,沾手的人只能在两头岸上,改海运,至少分肥的人少了许多。 而且现在战乱,许多靠着漕运吃饭的平民百姓,纤夫船户等等,已经失了生计,他们只会对海运这个新的生计踊跃报名,而不会阻扰不满。 因此现在改海运,就落在了两件事上:造船与航海。 “泉州船场,海商云集,可以募集海商为运输主力,而我等再造一批船只,以为备用。而且从苏州太仓县浏河入海至崇明岛的三沙进入深海,北去经成山角折而西北行,经刘家岛、沙门岛过莱州湾抵达塘沽海口,这条路是海商们走熟了的。”这条路就是他和呼延庆的沟通道路的中段和北段。 见呼延庚已经考虑好了大的要点,张诚伯道:“此事让河北市舶司去办。”诸位相公们又把重点转移到迁民上。 当初大宋定都汴梁,就是因为漕运方便。通过海运解决了运粮的问题,迁民到塘沽的最大障碍就解除了,而且因为水患,已经有一成的汴梁居民迁往塘沽了,而且据说当地安排得很稳妥。 “塘沽可要造行宫?” “不造行宫,在消灭金贼以后,要么在燕京新建宫殿,要么皇室还是住在汴梁,塘沽不需要造行宫。” “消灭金贼,澄清宇内,庶康好气魄呀。皇室一直留在汴梁?” “是啊,汴梁就是一面旗帜,汴梁不倒,大宋就永远在。” “那汴梁就是金贼的第一目标。” “我军当先取汴梁为上。”完颜兀术大叫,“可恨粘罕,不顾东西路军的分野,先取了洛阳,还不肯退出来,我等当取汴梁。南朝的百年财货,都集中在汴梁,我等当尽取之。” “汴梁不好打呀。”有孛堇分析道:“有探马去看过,汴梁借着这次黄河决口,把汜水和泗水全都挖通了。我们要攻打汴梁,须得从黄河岸边往汴梁打,铁骑一概不得用。” “老四,”完颜讹里朵道,“要打汴梁,还不如从洛阳南下,按汉人的话说,来个釜底抽薪,把江南给他打烂了,汴梁就像大树倒了的树叶一样落到地上。” “那岂不是要求着粘罕借道?” “借什么道,当初商量好,以太行为界,河北河南都是我们东路军的,让他和娄室打陕西去。” “粘罕能干吗?” “这要用汉人的办法,”完颜乌野道,“用一个反间计。” “如何反间计?” “西路军实际以三大部为主,粘罕、娄室、银术可。粘罕部占了云中大同,银术可占了太原,本来大家议定,把永兴军京兆府给娄室,但去年没打下来,娄室还在刘光世手上吃了亏。” 当时的地盘分配,在座的阿骨打系子弟都清楚。 “现在粘罕带着西路军子弟取洛阳,甚至取襄阳,打下来的好处都归了粘罕,银术可已经带着本部回了太原,打襄阳的时候,娄室也根本没去。” 完颜乌野点出了西路军内部的矛盾,完颜讹里朵等人都看着他,听他下一步的分析。 “咱们请斜乜以谙班勃极烈的名义,站出来主持公道,让娄室去攻打陕西,自取地盘,娄室肯定乐意。这样西路军在洛阳的,只剩下粘罕一部。咱们兄弟们再轮番上阵,说他呆在洛阳不对,让他回大同去。” 完颜讹里朵砸吧砸吧嘴:“你是说把粘罕骂走?” “正是。汉话说,千夫所指,无疾也死,粘罕肯定遭不住。” “你呀,就粘罕的厚脸皮,顶着你骂他,就是不把洛阳让出来,该当如何?” “那咱们就请谙班勃极烈下令,请老三,老四,还有挞懒各带本部,分了粘罕的部众。” “内讧?” “他才三万人,咱们有十万女真,还怕了他来?” “自己人打自己人,不太好吧。” “什么自己人?粘罕他爷爷,在鸭子河打猎比不过咱们祖上,抢不到猎物,才跑到沈州去学汉人耕田。说白了就是个被族里赶出去的废物。” 众人取笑了一番完颜粘罕,便派信使去洛阳,给娄室和粘罕送信。 完颜娄室收到信,立刻找完颜讹里朵要了兵器粮草,匆匆西进。直奔同州。 在娄室离开后三天,完颜粘罕才带着本部回到洛阳。 “阿骨打的这几个崽子欺人太甚。”完颜赛里第一个跳起来:“我凭本事抢的洛阳,凭什么让出来?” “还说什么相互理解,我们家不过占了大同,他们占了燕京、真定、大名,连咱们的老家沈州都让出来了,兀术真是欺人太甚。” “其实相互理解下,阿骨打系的儿子孙子太多,仅仅一个河北,分不过来呀。” “谁跟他们相互理解,他们理解我们吗?就说咱们这几兄弟,至少也要四座大城才行。” 完颜粘罕看着四个儿子吵吵嚷嚷,一言不发,等儿子们吵闹够了,完颜粘罕道:“你们现在明白了吧,给阿骨打家做国相,和给南朝皇帝做国相,哪一个好?” “自然是做宋国的国相好,南朝四百军州,都听国相一个人的。” 完颜设合马叹道:“可惜呀,让小皇帝给跑了。” 完颜粘罕冷笑。 “爹爹笑甚?” “本相先不说,看你们能不能想到。” “爹爹是说,咱们不当撤军回来,应该一路追下去,可是当时也没有粮草了。” “爹爹是说,咱们该征集粮草以后,再次往南打,马上南朝就要秋收了,还怕没有粮食。” “你们呀,笨。”完颜拔束笑道,“只要有个南朝皇帝就可以了,南朝皇帝很多的,不缺小皇帝一个。” “原来爹爹是说赵佶赵桓这对父子。” 完颜粘罕这才说道:“这对父子可是宝贝,可惜斡里不不会用。见号令不了汴梁城,居然就带着他们回燕京了。他就不能押着这对父子到周边州县转转。那些小官,见了天子,哪有不听话的。” “爹爹想得真是周到。”完颜设合马站起来,“孩儿这就到五国城去提人,就在这宋国的西京,让南朝皇帝归位。” 完颜粘罕咳嗽一声:“复位。归位不是这个用法。但现在你去提人,只会打草惊蛇,教会完颜兀术,出来这么久了,咱们先回大同,好好歇歇,拔束。” 拔束站出来听命。 “你口齿最灵便,现在去黎阳,给讹里朵和兀术回信,就说江南正秋收呢,正是南下打草谷的好时机,本相要和他们一起去打草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三节 塘沽新城 完颜粘罕宣称要和讹里朵、兀术等一同南下打草谷,兀术给他回信,说您老已经去过一轮淮南了,而且南边是预定留给阿骨打的儿子们的,国相一系就不要掺合了。 完颜粘罕以进为退,假装要再次南下,信使往返黎阳和洛阳之间,最后负气的表示:“你们南下去吧,本相要去上京,和皇帝理论清楚。” “让他去,让他去,看从吴乞买那里,能要到什么好处。”就这样,完颜粘罕得到了去上京会宁府的名义,他让四个儿子将主力拉回太原和大同休整,自己带着半个合扎猛安,直奔会宁。 完颜讹里朵在“书信大战”中战胜了粘罕,非常高兴:“就算粘罕有高庆裔那个汉蛮子帮手,也被我驳倒了,可见刘彦宗也没什么了不起。” 刘彦宗是金国第一汉人谋臣,完颜阿骨打,完颜斡离不都非常信任他,但他在天会六年(建炎二年)已经死翘翘了。完颜讹里朵曾经有把高庆裔从粘罕手下挖过来的想法。 “三哥,我早就看出来了,汉臣都是些花架子,粘罕还想学汉蛮子那一套呢,辽国就是学了南蛮子那一套,变得娘们一般。” “呼将主这一套东西,学生看不太明白,镇府与呼将主是一同长大的,可否为学生解说一二。”塘沽,张彦橘自称学生,这是文官的谦称而已,并不是将对面的邱穆陵仲廉当做先生。 “张运使,你这是难为我了,若是行军布阵之事,末将还能猜到一二,这建设塘沽新城,也就修个城墙,末将还能卖一把力气。” “可是将主在信中所言,塘沽不要修城墙。” 张彦橘接到呼延庚的信,让他注意在塘沽接受汴梁的人口,将塘沽建设成一座工商业城市。 呼延庚一不懂市政管理,二不懂工商发展,三也不了解宋代城市发展的脉络。他是按另一个时空“天津港+北京工业功能”来规划塘沽以及以后的“燕山路东部”。 大致上:在汉沽建立以军工牵引,冶炼工程配套,纺织业配合的工业区,在塘沽以东靠海的地方建设海港,塘沽则作为商业和政务中心,大港地区则以晒盐和炼焦为主,以后也会以海盐和煤为原料开办化工。 简而言之,就是沿着海边,从北到南,依次是冶炼区、港务区、化工区,然后靠西一点是政务商业中心区。 “将新到汴人,以其所长,引往指定区域。” 黄钟就这样拖妻带口,到达了沧州,他赶着大车,到了沧州城外,就被都保甲的保甲兵拦住。 “我是听开封府的宣告,来沧州讨生活的。” “知道知道,你是铁匠?你顺着这条大路,一直往北,紧着走,四五天就会到一个叫做汉沽的地方,那里自有生计给你。” 说着,保甲兵塞给黄钟一张纸:“这是路引,你往北十里,有家客栈,可在那里住下。” “小哥,多谢了。”黄钟摸出五文大钱:“小哥拿去买酒。” “你可知道,河北东路,没有配票,使不了铜钱。” “什么叫做配票。” 保甲兵一指刚刚给黄钟的路引:“这便叫做配票,你看上面写着‘当五文’,那就是你要花十个铜板,便只需要用五个真铜板,加上一张‘当五文’的配票。” 这小兵说完,就摸出另一张“当五文”的配票出来,“就当我跟你换了张配票吧。” 这配票实际上就是一种临时代金券,虽然河北东路现在夏秋两税还是在收粮食,但各种商税则已经在收取配票了。现在规定是,所有的买卖,一千蚊以下的,铜钱和配票是一比一。比如十文,就是五个铜板,一张‘当五文’的配票。 由于是日常的一些零零碎碎的交易,还只有一半是用配票,因此这种配票波澜不惊的就被百姓接受了。 而且在大家的潜意识里,铜钱比配票要“值钱”,因此,在交易钱数是单数的情况下,比如九文钱,所有人都使用四文铜钱,一张配票,因此劣币驱逐良币,配票的流通性已经慢慢追平了铜钱。 而且这种配票的面值小,如果私人仿冒,赚不了多少钱,还要被杀头,风险收益不成正比,所以在抓过几起仿冒案之后,就没人动这心思了。 黄钟赶着大车,带着家人,行了十里,果然有一家客栈。还隔着十来丈,伙计就迎了出来。 “把车打理好,把牲口喂一喂。” “这位员外,可要酒菜。”见到在一旁挑担子的铁匠铺伙计,店小二问道。 “酒菜就不用了,给我们准备两份干粮,一份今晚吃,另一份明天带走。” “好勒。员外要几个房间。” “要一间,我们三个人住。”黄钟一指妻子和女儿,“另外要两个通铺,给他们俩。”他指着自己的伙计和学徒。 店小二很机灵,给黄钟安排得妥妥贴贴的。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结账,是十五文,店小二道:“十五文,您呐。” 黄钟摸出两张配票,又加上五文大钱:“付账。” “配票只能抵一半。员外,您还得给两蚊半。” “这明明写的‘当五文’,怎么在你这就不灵了呢?” “你要觉得不愿意,”店小二退回去一张配票,“你再加五文也可以。” “果然人人都不愿意要纸。难怪那个巡逻的愿意白送我一张。”黄钟纠结了一下,“这两张纸当九文可好?” “员外,一文钱对您不算什么,我若少收您半文,会被东家骂死的。”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呀,小兄弟,我从汴梁逃难来的,你多帮助一二。” 店小二扭捏了半晌:“这样,我给您再准备一份干粮,今天晚上的吃食也给您准备好了,本来卖六个铜板,只给您算五个,这样加起来是二十文。十个铜板,十文的配票,咱们都不吃亏。” 黄钟想想反正晚上还要吃饭,便答应了。待黄钟走后,店小二向东家报功:“东家,你看我又做了一笔生意。” 东家道:“还行,这些外乡人不知道,咱们交税,是先用配票,再用铜钱补足。这打铁的真扣,要是真的员外,休说当八文,直接就做废纸扔下了。” 黄钟带着妻儿徒弟,终于到了塘沽地界。 “塘沽,可算到了,可以歇下了吧。” “你是铁匠?”塘沽的店小二道,“那你还要往北走,一天路程,直到一个叫做汉沽的地方才行。你们来得真是时候,正在给你们分房子呢?” “分房子?”黄钟一把抓住店小二,“房子要钱吗?” “不清楚,员外你去了就知道了,吃不了亏的。” 又过了一晚,黄钟全家赶向汉沽的时候,女儿说道:“爹爹,别走了吧,女儿看这塘沽也算繁华,不若在这里寻个作坊买下?安顿下来。” 店小二在一旁听见,笑道:“大姐,这塘沽,靠海的地方是走船的,靠运河的地方是走粮的,内城是给卖花卖布卖酒的营生,你家一个打铁的,这里没作坊买呀。” 黄钟娘子道:“卖花卖布,那青楼也在这里了,掌柜的,咱们可不能呆在这。” 黄钟点头称是:“夫人说得对。”他们全家直奔汉沽。 黄钟的妻子坐在大车上张望,之间沿着大道两旁,修筑满了圆圈形的聚落,进入沧州的这些天来,黄钟已经知道,这就是河北的保甲,一个聚落就是二百五十户,随时可以拉出一百个保甲兵来,必要时所有男丁和健妇都能上阵。 “不知道我会被编到哪个保甲里。”黄钟这样想着。 “走了这么久,既没见着城门,也没看见城墙。”小学徒在一旁叹道,“这要金贼打来怎么得了。” “这你就不懂了,”大徒弟把担子换了个肩,在一旁说,“你要知道,这塘沽在莫州和霸州的后面,金贼要来,就要先打下莫州和霸州,你再看这聚落,岂不像寨子一般。” 黄钟终于到了汉沽,同样没见到城墙,就被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保甲兵拦住,引到路边的一个凉棚里,凉棚外挂了个牌子:“签到处。” 黄钟一行五人,报了生辰八字,每人领了一张巴掌大小的纸,纸上三个大字:“身份证。” 黄钟见纸上还写了许多小字,不明其意。这时过来一个保甲兵:“你是铁匠,跟我来。”保甲兵一路走,一路问黄钟:“打了多少年铁了,主要打造些什么?” 黄钟回答过了,接着说:“刚才在棚子里都问过了,小老儿都回答了。” 保甲兵指指身份证:“上面都写着呢,只是俺不识字,才再问一遍,您老在开封府修铠甲的,那是可以申请二级技工,可以当公士了。” “什么叫公士?” “俺也不知道,据说可以免税,可以见官不拜,若不是技工,只有秀才和当了两年兵的人,才能当公士呢。” “既然是秀才才有的待遇,”黄钟也不清楚秀才的待遇是什么,“那不管他,想办法先弄一个。”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四节 车间生产队 保甲兵把黄钟一家带到一个聚落边上:“看,到了。这个聚落里,住的全是铁厂的。” 保甲兵喊了一声,有一个大脚妇人迎了出来。保甲兵喊道:“汤家大嫂,这是新到的铁厂工人,会修补盔甲,便送到汤头这边来。” 妇人还未说话,黄钟先叫道:“汤家的,可认得我,我是黄钟啊。” “原来是黄大哥,昨天还跟我当家的说过,以前军器监那帮兄弟,什么时候可以过来。没想到黄大哥今天就到了。” 保甲兵道:“你们认识,那太好了,这几张验技术的表,请汤头找文书填了。小弟我就不耽搁了。”他和汤家大嫂客气了几句,转身离去。 汤家大嫂说:“来,跟你们先安顿下来,他们给你定的几级工呀?” “二级。说是可以拿一个什么公士。” “公士要考核以后,由厂子里去申报,先不用管它。你是二级技工,那你们一家三口可以住两间房。这两个小伙子跟着你好些年了吧,出师了吗?” 大徒弟正想说话,黄钟瞪了他一眼,对汤家嫂子说道:“他们俩还嫩着呢。” “没出师?那可惜了,只能算学徒工,四个人一间房,要和其他人合住。要是出师了,就可以是力工,要是过了技术考核,就和黄大哥你一样是技工了。一个人一间房。” 正说着,汤家大嫂把黄钟领到一间房前:“你们家就住这间和隔壁那间,先洗洗,休息休息,等我家那口子回来,今晚咱们一块吃饭。” 黄钟一把拦住她:“汤家嫂子,这房费怎么算?” “房子免费,只要你在厂子里做工,要住多久就住多久。” “那我想买个宅子呢?” “黄大哥,说笑吧,单门独户,就不怕被金贼给洗了?” 汤家嫂子带着两个徒弟去别处了,黄钟推开门,发现屋子里很简单,一张大床,一张桌子,四个凳子。屋子里很暗,只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孔。 黄钟走到孔前面,探头望了望:“这是个射孔,砖墙很厚,一般的弩炮根本射不进来,更不用说弓箭。只是这往外射箭,视角太小了。” 他想了想:“难怪这房子的顶上做得像城墙一样,屋顶上也可以放箭。” “终归是没有城墙高大坚实。”黄钟妻子道。 “你不懂,这些圆圈样的聚落都修在一起,要打破这一个聚落,周围四个聚落都可以攻击敌人的背部。” “是啊,我不懂,不像老爷你做过强盗。” “你乱说什么?我那是替天行道,再说也招安了,朝廷都不追究。” 黄钟本来是梁山起义时的一个小兵,有一套修盔甲的手艺,宋江招安后,他因为这套收益被送进了军器监,在承勾汤隆手下做事。汤隆便是汤家大嫂的丈夫,最善打造兵器,因为打铁被炉火烫得浑身都是伤疤,人称“金钱豹子”。 申时末,汤隆回来了,邀请黄钟全家去吃饭。家小们自吃自的,汤隆和黄钟两人单独坐着,沽了一点酸酒,黄钟向汤隆打听这里的情形。 汤隆道:“老哥不必担心。这里都是车间主任负责制,小弟不才,也拿了个三级技工,从九品下承信郎,凭老哥的手艺,加上兄弟的照顾,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活。” “这就好,什么叫做车间主任负责制。” “河北这里,把一项物事的生产,集中到一起,叫做车间,比如老哥你要跟着兄弟去的,就是甲械车间。” “专门生产兵器盔甲?” “正是如此。每个车间又分作几个生产队,兄弟管着铠甲生产队,另外还有铁箭生产队,枪头生产队等等。” “那如何负责呢?” “各个生产队长,每个月都有任务,只对任务负责,每个月除了基本的薪水,要得月度奖金,就需得超额完成任务。奖金的分配,虽说人人都有,但谁多谁少,便由车间主任和生产队长一起定。” “为了超额完成任务,生产队长可以奖励和惩罚下属,但不能伤人,更不能闹出人命,杀人伤人都要抵罪。” “兄弟,不是针对你,”黄钟犹豫了一下,才说,“就算不伤人杀人,要折腾一人,却有的是办法,若是得罪了生产队长,那可就不好受了。” “好歹生产队长也是个芝麻官,恶了上官当然不好受了。”汤隆得意的一笑,“但闹得太不像话,普通的工人便可到车间主任和更大的官,比如厂监那里去申诉。也可以要求调到别的车间去,比如您老哥本来造兵器的,转去造农具。” “那技工品级又是怎么回事?”黄钟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个二级技工的品级护着自己。 “这里把技工当做官员看待,二级技工,过了技术考试后,授进勇副尉,可以担任生产组长。”汤隆对衔级的意义也不太清楚,就按着自己的理解解释。 “进勇副尉是几品?” “没有品级,但老哥你手艺好,过段时间说不定能升到从九品。” “技工一共有多少级?” “兄弟也不知道多少级,最高的将作司首席技工,好像有七品。” “那岂不是有二三十级?凭你我的手艺,怎么才二级、三级呢。” “老哥哥休要着急,据说往后会用机器,咱们还要重新培训,等新的培训通过了,咱们会开机器了,那至少往上提一档,从九品升正九品,一下子跨过两级。” 黄钟心里琢磨,自己要赶紧升到从九品下,等会开机器了,一下子跳到正九品上。若是从无品往上提,那就只能到从九品了。 但他没把这话讲出来。而是说:“我那两个徒弟也跟着我,兄弟你要多关照些呀。他们不懂事,只管教训。” “老哥说哪里话来,他们俩都是力工,统一编组,安排到老哥这个组里是没问题。但老哥的组里还有其他人,老哥要一视同仁,不然被人投诉上来,兄弟很难做。” “还有其他人?那他们拜师傅吗?不知道有没有悟性,没悟性的我不要。” “这里不兴拜师傅,但老哥有什么绝活,可以献给车间。要是得到认可,现场给老哥提一级也是可能的。” “这个再说吧,那我不要外人,就我们师徒几个一组。” “每个组的任务,都需要十个人才能完成。您师徒三个人,可就脱了大家的后腿了。而且我记得老哥的绝技,是八锤打出一个甲片,但同组还会给老哥配一个最善穿缀的高手。” 黄钟低头喝了一会儿闷酒:“那我不去车间行不行?我就自个买间铺子,打打家具,农器。要是官府有征发,我也打兵器。” 汤隆沉默了一会,才说:“老哥,你非要这么做,也没人拦着您,可您想想,您到哪买铺子呢?塘沽城里,都是酒色财气,边上放一个打铁的铺子也不合适。这边农具都是农会统一采购,人家肯定是农会对车间,您一个月就算十来件,多您一个不多,少您一个不少,您卖给谁去。” “兵器就更不用说了,不许私自打造。” “那还不如在汴梁呢?” “老哥,话不是这么说,其实这里,做得多,得到也多。而且不用揽生意,不用缴税,住房子免费,真能攒下钱来,也不比汴梁少。有时候,咱么兄弟到塘沽喝酒去。” “可不给自己干,总觉得不划算呀。” “老哥,金贼还在河北呢?被金贼砍了脑袋,把咱家闺女抓去,难道就划算了?” “唉,先干起来看吧,明天评级,兄弟你可得帮我一把。早知道去江南了。” “庶康,这个安排不妥呀,为什么不将人导往江南呢?”张所在都堂上不作声,私下里问呼延庚。 “天官,愿意去江南的人,都跟着皇上南下了。” “这不是理由,江南有粮食,有荒地,还有扬州、江宁、杭州这样繁华之地,怎么说也比渤海边上的一个港口好呀。” “天官可知道,柿子捡软的捏。金贼很快会下江南,到时候,江南的粮草财货,可都归了金贼。” “你是说,金贼会置汴梁于不顾,直下江南。” “末将便有此判断。” “为什么?” 呼延庚当然不能说,因为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就是如此,完颜兀术搜山捡海之后,江南“人相食”。不过他现在好歹也有与金兵十余战的威名,从军事上作判断也足以服众。 “天官,金贼性贪婪而狡猾。汴梁坚城,河北金贼与末将大小十余战,未得便宜,而皇上在江南,金贼已经知道了。江南之富庶,又天下知名。金贼若攻汴梁,徒耗兵力。” 呼延庚语气加快:“若金贼南下,一来可以抓住皇上,胁迫我大宋军民,二来可以搜刮江南财货,三来可以断绝汴梁与北方的粮草。此事一举三得,金贼定然南下。” “原来如此。”张所沉吟了一番,“庶康,你可有做好南下救驾的准备?如果你去救驾,何人守汴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五节 草莽 张所问呼延庚可要南下增援,呼延庚道:“陛下身边,有李相公,有王殿帅,一般的金兵,奈何陛下不得。” “可是前段时间传消息来,说是淮西我军小挫。” 为了避讳赵谌的过错,军报上语焉不详,只说有小挫,与金兵杀伤相当。金兵退回洛阳。 既然有完颜粘罕退回洛阳这个事实在,张所和呼延庚,以及留守的相公们,都不觉得事态有多严重。 “胜败乃兵家常事。”呼延庚安慰张所,“我等只需守好汴梁,让金兵不能全军南下。” 金兵的确在分派南下的事情,完颜斜乜,完颜蒲鲁虎安坐在燕京不动换,完颜挞懒把自己占下的保定路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只有现在在大名的完颜讹里朵和完颜兀术能够领军南下。 “老四,你这下先去接收洛阳,估摸着时候,也该到江南秋收了,然后南下,把皇帝抓回来。” 完颜乌野在一旁道:“非也,非也。打粮是第一,占地盘是第二,抓皇帝是第三。你看咱们已经抓了两个皇帝了。但没有什么用。” “乌野说得对,钱粮地盘才是关键。粘罕也是可恨,居然一个向导也不给我等留下。” “粘罕终究不是自家兄弟。”话题开始转换,“幺叔说他不想继位。”现在的谙班勃极烈阿骨打的嫡幺弟完颜斜乜,是吴乞买的皇位继承人。 “那就该第二代的嫡长子继位了。”完颜讹里朵一说这话,在场的三人都沉默下来。 阿骨打-吴乞买几兄弟的嫡子,公认的嫡长子是蜿蜒绳果,汉名唤作宗峻。但他在六年前就已经死了。接下来的嫡子是完颜斡里不,他继位大家都服气,但天不假年,完颜斡里不得了风寒,在天会四年就死了。 第三个嫡子完颜沒里也,汉名宗杰,死在了汴梁围攻战中。 于是情况变得有点复杂,若是阿骨打和吴乞买两系,光比年岁,这边完颜斡鲁,完颜讹里朵都有得一争,但关键在一个嫡字,完颜蒲鲁虎是完颜吴乞买的皇后所生。因此继承完颜斜乜的,按法理应该是完颜蒲鲁虎。 如果立嫡立长相持不下,那最终可能还要刀兵说话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收买联络各大部族首领,比如完颜粘罕、完颜娄室、完颜银术可。收买是要下本钱的。 完颜兀术这才回过味来:“乌野,你说我们把粘罕给得罪了?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刚刚想到。像洛阳这等大城,我们非要不可。但须得对粘罕客气说话,还要给他些补偿。” “那现在人已经得罪了,还能怎么办?” “幸好幺叔身子强健,能够为咱么兄弟护印,只有等粘罕有求于咱们的时候,再给他些补偿了。” 完颜粘罕往上京去,路过燕京,自然是要拜上完颜斜乜和完颜蒲鲁虎。 他先见斜乜,诉说完颜讹里朵兄弟逼着自己退出洛阳,实在太不仗义。 谙班勃极烈道:“当初灭了辽国,要南下取宋朝的时候,就约好了以太行为界,阿骨打子孙取东部,各色贵酋取西部,西北招讨司,倒塌岭招讨司不都归你了?你还嫌不够吗?” 完颜粘罕心想:“把那等莽荒的地方给我,有什么用呢?看来阿骨打的儿子靠不住,阿骨打的弟弟也靠不住,这下我只好去找吴乞买了。” 从完颜斜乜的居所退下来,完颜粘罕便去拜访完颜蒲鲁虎。 “阿骨打的儿子们真是欺人太甚。太行为界,可太行山到洛阳以南就已经完结了。淮南江南地不该重新划分吗?” “国相这话说得不大通呀,当初说的就是东西路两军一起往南打,国相要往南,也该是蜀中。对了,蜀中,天府之国,比淮南好多了。” 完颜粘罕本想借助阿骨打和吴乞买两系的分歧从中渔利,但没想到完颜蒲鲁虎眼光也这么浅。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试图多要回一些:“沈州乃是家父传下来的老家,粘罕的家人还大部留在沈州,那把沈州还给本相。” “家父?国相,你学汉人也越来越像了。记得收国元年,辽人攻占沈州,就把你家杀得差不多了,去年歩鹿孤乐平率领室韦人,又打下沈州,把你的小女儿也给抓去了,你家在沈州还剩下什么人?” 话说打人不打脸,完颜蒲鲁虎这样直接家丑,完颜粘罕涨红了脸,一言不发。 完颜蒲鲁虎继续挤兑粘罕:“听说歩鹿孤乐平对呼延庚极其忠心,而呼延庚又好色,多半你已经当上了呼延庚的老丈人了。哈哈,汉人规矩,女婿是半个儿,你不如去找呼延庚,让他把汴梁让给你。” 完颜粘罕心机再深,也受不得这样的话,他一挥手:“告辞。” 他走出完颜蒲鲁虎的府邸,心中已经打定主意:“阿骨打的儿子虽然不好说话,但对国相一系还有起码的尊重,吴乞买的儿子现在就公然羞辱自己,万一当上了皇帝,还不把自己踩到泥里去。我要以支持阿骨打的儿子为条件,换得自家的独立王国。” 随从问:“国相,不住在留守府上?咱们今夜住哪里?” “不住了,受不得这气。回军营休息,把马喂好,我们明天赶路去上京。” 完颜粘罕赶去上京,而他的四个儿子各带部众、俘虏、掳掠的男女生口,战利品等向着大同老家撤退,他们刚出洛阳,就遭到翟进翟兴兄弟的游击袭扰,有数百丁壮趁机逃脱。 完颜赛里道:“这些蛮子甚是讨厌,有本事大伙儿拉开架势干一架。” “他凭什么要和你拉开架势干呀,就这样烦死我们岂不更好。”完颜拔束讥笑道,“按说讹里朵,兀术赶咱们出洛阳,倒也不是坏事,咱们在洛阳留几天,可就和翟兴翟进这帮盗贼纠缠上了。” “也对,咱们快走,把这个烂摊子留给阿骨打家。” 完颜兀术率军到达洛阳,发现洛阳已经被粘罕折腾成了一片废墟。 兀术到河南府,城中绝粮,人皆羸困不能立。金人见人皆瘦瘠顾而怜之,取城中住户千余人令出城外听指挥,皆无力行步,扶杖而往,至则有金人传令曰:汝皆合死,女真念汝忠,特贷命不杀。皆无力拜谢。 完颜兀术派出巡逻队,探索南下的道路,遇到了“盗贼”的伏击。史载 翟兴翟进遇金人於福昌及三乡间,苦战终日。金人败北。获金人司天梁寺丞者。兴进弟兄取龙门路收复洛城。金人拥铁骑数千相拒於龙门石道中,兴进麾将士力战破之金人退保洛城官军乘胜转战夺长夏门。 完颜兀术调集精兵,苦战终日,将翟进翟兴兄弟打退。 “粘罕真是无用,说什么淮南大胜,连洛阳边上都没扫清。” 其实这是冤枉粘罕了。翟兴翟进起于草莽,完颜粘罕在洛阳时,兄弟两个还在河东。 完颜兀术自命英勇,派遣手下纥石烈志宁与仆散忠义四下讨伐,但翟家兄弟四下游击,金兵抓不住他们。 完颜兀术正没头绪,突然有兵丁来报:“抓了一个奸细,他说有讨平草莽之法。” “带上来。” 兵丁带上来一个人,这人还留着宋人的发式,见到完颜兀术,犹豫了一下才跪倒:“草民见过大王。” 完颜兀术侧身站着,一声不吭,等通译到来,才道:“你叫什么名字,要献什么计策。” “草民叫王善,知道大王被贼寇困扰,特来献计。” 这就是与张用一起围攻符离的王善。他感觉赵官家不会守信用,因此偷偷跑掉了。回到豫西之后,没有着落,只得去投流民帅翟兴翟进。 他本是流民帅,翟兴兄弟虽然收留了他,但总疑心他会拉走一部分部属,什么事情都防着他。 杜充又派了一个叫王汉的人,送信给翟进翟兴,让他“剿灭京西杨进丁进,兼并其部。以待王师”。虽然没有提到王善,但见到杜充的手书,王善如同惊弓之鸟,连夜就逃走了。 随后,王善去投靠杨进,杨进尝隶王渊军,渊妒忌才能深忌进欲杀之,故进复反有众数万自号没角牛。因为和王渊的心结在,杨进对各路人马都不信任,风传王善是翟兴派来的奸细,要暗杀杨进。杨进先下手为强,幸好王善机紧,又逃过一劫。 随后王善去投丁进,丁进生性匪类,往日常与与韩世忠相攻杀,王善唯恐丁进对自己不利,呆了几日,便逃走了。 豫西三大流民帅都不能容,王善无法,一咬牙,投了金贼。 “百万贼寇,本王视如蝼蚁,一巴掌就拍死了,何用你来献计?” “大王欺我,百万蝼蚁,休说大王一只手,就是把十位太子大王的兵都拉出来也不够呀。” “十位太子?什么十位太子。” “外间都在这么传。” “莫说远了,你有什么办法。” “无非二虎相争之计也。” “细细说来。” “翟进对朝廷,啊不,宋廷愚忠,杨进狂妄自大又多次引宋廷猜忌,丁进则是非不分,是个匪人,大王只要让翟进去攻打杨进,杨进攻打丁进,让他们自相残杀,等剩下一个的时候,大王再以雷霆击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六节 围泽 完颜兀术思量了一番:“杨进、翟进、丁进,谁人那里有粮食?” “好似都无粮食。” “那本王现在顾不上他们,本王要去打草谷。你且想个办法,让翟进、丁进、杨进自相残杀,本王保你荣华富贵。” 沧州,张彦橘又开始了在河北东路下属各县境内巡视。他已经是正任的河北转运使,执掌一路钱粮民政,九月秋收,十月完粮纳税。而河北东路因为都保甲的缘故,是以邑为单位上交秋粮。 民以食为天,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除去兵事之外,便以粮食为重中之重。张彦橘不敢怠慢,生怕收粮过程中出现什么幺蛾子,因此要将各县的收粮状况亲眼看一遍才罢休。 他从北面的霸县和静海县开始巡视,接下来就到了塘沽。塘沽掌书记赵正云听闻转运使到来,在衙门外迎接他。 “苍宁,何必这么客气。”张彦橘和赵正云并肩步入衙门。 塘沽一切新建,这衙门也与往常的官衙不同,进门之后就是一面照壁,绕过照壁,乃是大堂,这大堂的布局不是为官老爷审案子的,而是按照议事的布局,摆了一圈椅子。 “塘沽虽不产粮食,但却被安抚定位陪都,可谓重中之重。不来看看,不放心呀” 张彦橘道:“这一路来,本官巡查霸县、静海两县,发现百姓缺乏耕牛,铁器,地不能尽其利,而沧州和平卢的铁厂,都搬到了塘沽,不知塘沽生产的农具,能否供给明春的需要。” “运使,此言欠妥。整个河北东路到底需要多少农具,该是运使告诉下官,下官再与将作司商议,再由将作司向各个公会采购。” 这就是呼延庚设想的内生型商品经济了,鸾阁的士农工商妇五个分会,对下层进行人对人的管理,而将作司、市舶司则对生产和交易统一指导,这种指导既是技术上的,也是产量上的。 各个邑则整体在某个行业做工,有的是农业,有的是手工业,有的出海打鱼,有的晒盐、采煤,更有的从造船场租船出海,在泉州、高丽、倭岛等地之间从事海贸。 因此张彦橘问赵正云农具的产量够不够,赵正云无从答起。他既然不知道河北全路需要多少农具,也就不知道如何让将作司调整生产任务。 张彦橘看赵正宁答不上来,心中有些不满,但没有表露出来:“待我回到河间,再向将作司武柏六请教。” 两人谈公事话不投机,张彦橘不耐,便请赵正云带着自己到汉沽的冶炼工业中心看看,平卢铁场,沧州铁场都已经迁了过来,汉沽靠近河塘,交通便利,铁厂,盔甲厂,兵器厂,农具厂,车辆厂都集中在这里,所以张彦橘要来亲自看看。 宋代炼铁工艺已经十分发达,无论是呼延庚,还是张彦橘都不懂冶炼,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当代的专家。呼延庚提供的手册,提供的主要是组织方面的思路。 看过了汉沽冶炼重工区,看过了塘沽商业和海港区,也看过了大港化工区——当然,张彦橘不知道呼延庚心里的这些区域名字——张彦橘取出一张纸来,纸上列明了呼延庚要求他巡视的项目。张彦橘在这些项目下一一划圈。 在塘沽的巡视告一段落,张彦橘赶往南面的棣州滨州各县,他心中感觉,赵正云并不适合做塘沽的“知府”,但人事考绩,名义上该朝廷直管,现在朝廷大员们都往南边跑了,而且塘沽还不在朝廷体例内,这事还得与呼延庚当面商议才行。 在厌次坐镇河北东路南部的,也是一位宗室,赵不试。他自相州丢失后,没有随着杜充一同撤退,而是到了河北东路,当时呼延庚刚刚驱逐了王渊李成,正缺乏有经验的官员,便请赵不试担任厌次掌书记,并巡视周边各县。 张彦橘到达厌次的时候,忧心忡忡。前两年河北流民遍地,今年才稍有好转,百余万流民与本地居民一起,被编户齐民,结果又从汴梁来了几十万人口,而且据呼延庚传回来的消息,汴梁百万户,是百万人口,都会到塘沽来。 到时候,河北东路人口怕不有三百万户?每户三人,就有近千万人口了,这么多张嘴,吃什么? 依照呼延庚所说,通过海贸赚钱买粮食,张彦橘听着就不靠谱。当时对外贸易的枢纽还是广州、泉州、广陵还有杭州,北方海贸才刚刚起步。 而且由于古代的高昂运输成本所限,当时的贸易只能限于少量的奢侈品,要想支撑起一个有志于匡扶宋室(在张彦橘看来)的割据政权,只有农业能够提供足够的粮食、武器和人口来组成军队,而且必须是十分发达的农业,才有能力提供足够剩余粮食来供养士兵 这点在古代中国历史上体现的尤为突出,秦朝起家于关中平原和成都平原;东汉与河北大平原和南阳盆地、唐朝与关中和江淮平原,都是十分鲜明的例证。而呼延庚在河北建藩镇,莫不是要重走东汉的路? 河北东路本是极好的粮食产地,只可惜黄河为害,黄河以东以南,饱受黄河改道与回河之苦。厌次、渤海等县,都有大片的沼泽滩涂。而且海水渗入地下水,滨州的土地还有盐碱化的危险。 “厌次、滨州等地,今年的收成一般,自用已然不足,还需河间帮衬。”赵不试这样描述今年的收成。 张彦橘苦恼道:“河北的粮食,本来就勉强供给本地人口,建炎年间以来,人口增加到三百万户,看来只能仰赖江南的漕运了。” 赵不试道:“以往汴梁就是靠江南漕运,运使又何必着急?” “谦公,皇上对安抚有些小心思,你还看不出来吗?” “运使慎言,指斥乘舆,大劈。” 张彦橘一笑,这件事既然点开了,就不用再明说。但他马上有收敛了笑容:“安抚跟我说,要靠海贸解决粮食,可是倭岛,高丽,俱是苦寒之地,而泉州的大食人,天竺人,运来的都是些奇巧玩物,不能填肚子呀。”“至于粮食,下官倒是有一个办法。只要撑过明年春耕,等到收夏税的时候就能见效。” “谦公,快说。” “围泽造田。”原来赵不试要将沼泽中的水抽干,然后以沼泽为田。 “谦公误矣。”张彦橘道:“莫不闻王荆公之戏?” 《邵氏闻见后录》卷三十载:“王荆公好言利。有小人谄曰:‘决梁山泊八百里水以为田,其利大矣。’荆公喜甚,徐曰:‘策固善,决水何地可容?’刘贡公在坐中,曰:‘自其旁别凿八百里泊,则可容矣。’荆公笑而后止。” 赵不试道:“河北不比京西,河北之地靠海,泽中之水可以排入海中,而且河北的大泽中都是黄河水,沉淀的黄土肥沃,利耕作,若运使准许这么做,下官可以担保,可开良田万顷。” 张彦橘也知道这办法可行,早在唐代,这种农业开发技术就已经有成例。 而在五代时期,吴越王钱缪就主持百姓,在两折修建了大量的海塘、漕河、沟渠等水利设施,在扩展海塘内侧盐田的同时,对以内的河川系统进行疏浚、整修、加固,在海塘的重要部位设置水门以便放水。 在河川水源和淡水湖区修建护岸、设置堤防,和海塘一样设置水门,利用河川水源和淡水湖区提供的淡水,冲洗海潮倒灌带来的盐分和死水,使之纵横贯通、循环交流,最终构筑成经海塘向大海排水的水利工程,逐渐使盐碱化的土地变为可以耕种的良田。 这一技术,早在东汉时期,便在越州修建鉴湖使用过,经过几个世纪的逐渐改良,已经逐渐被各地百姓熟练掌握了。因此在开发极早的河北,这样做不存在技术上的困难。 赵不试首先在沼泽地的高地选择定居地,然后选定附近的自然河道用作交通和排水供水的干渠,在干渠只见则挖掘互相连通、供排灌之用的支渠,然后将一块一块的沼泽用堤坝围起来,逐渐排干其中的水,将其排入入沟渠中,使之成为可供耕作的田亩。 张彦橘沉吟了一下:“此非运司所能决也,当报知安抚。” 赵不试道:“论理当安抚决定,可是,安抚在汴梁,这公文一来一往,就是一个月,而围泽造田,当立即动手,才能赶得上明年春耕。” 张彦橘还在犹豫,赵不试道:“事不成,亦无害,只当安顿流民。” 张彦橘一咬牙:“好,谦公,你要什么帮助。” “需要些粮食,用来编户齐民,需要锄头,用来开渠导流。” “好,你要多少粮食,多少铁器,写个条陈报上来。” 赵不试深鞠一躬:“运使能够玉成此事,则功在百姓,利在千秋,当勒石于河岸也。” 张彦橘苦笑:“谦公,此事绝非长久之计,你一番辛苦,黄河一乱,又要付之东流,要在河北种粮,根本之计,还是要治黄河。” “治黄?还需从长计议。”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六节 死战!保家! 折月岚坐在池塘边上,一袭青衣,她的手中,一些半青半黄的叶子被揉得粉碎,碎屑从她略嫌粗糙的手中飘了出来。她静静的坐着,出神的看着空空荡荡的学堂。心中如同旁边的小池塘一样,涟漪层层迭迭不休。 她曾经想把河北的孤儿都聚拢起来,亲自教导他们,让他们成为河北的一支羽林亲军。但时间过了不久,呼延庚就让各个邑接手了这百余个孤儿。 呼延庚给折月岚的解释是:“让这些孩子作为平民长大,对他们更有好处。而我以天下为家,不需要呼家军。” 折月岚有点弄不懂呼延庚,一代一代的折家将、杨家将以及呼家将,不都是这样培养出来的吗,邱穆陵仲廉、普六茹伯盛、歩鹿孤乐平,哪个不是父辈战死成了孤儿,才被呼延家收养。 路眉如同一只小狐狸一样,随便蜷缩在一侧的树荫之下,眼角含着笑意盯着这个名义上她需要护卫的,但实际上是保护着她的鸾阁掌书记。 她捡起一个小小的土块,瞄了一瞄扔向折月岚,土块没有象她心中所想那样打中折月岚,却掉在了身侧的地上。 哒的一声,也将折月岚从发呆中惊醒。数年生死之间的磨练,让她在片刻之间便将身边的长剑拿在手上,脸上的惆怅一扫而空,仔细倾听着身边的异动。 “姐姐,是我!”路眉看着折月岚戒备的样子,低着头,从树荫之中走了出来。一脸的嘻笑,“姐姐可是又在思念安抚,才不过几个月不见,姐姐便如同过了三秋。” 折月岚颦眉道:“一天到晚念叨这些干嘛,流民毙于荒野,百姓填于沟壑。路眉,你每天念叨呼延庚娶了谁,恶了谁,怎样调戏你,不觉得烦吗?” 折月岚看着她,总有一种看着自己父亲未去世前自己的神情。她已经不知道是几年以前,那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每日都对这镜子梳妆打扮,急匆匆的在父兄面前炫耀着自己,等待着他们的夸奖。 只是从折可与在雁门关战死之后,便一切都变了一个样子。与自己有婚姻之约的杨居中也传来噩耗,她忽然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再无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之人,父亲也好,那个名义上的夫君也好,再也不会回来了。从此,那些胭脂水粉,那些少女情怀,便与她无缘。 不仅如此,她还要以一介女流的双肩,撑起代州折家的门户,不可以丝毫的软弱,坠了父辈的威名。 “唉~”她低低的叹息一声,将长剑放回剑鞘之中,又坐到原来的地方,望着那池塘,口中不自觉的问着想要依偎在她身边的小姑娘:“你真的想开了吗?” “姐姐说什么?”路眉仿佛不明白折月岚在说什么,一脸的疑惑。折月岚将眼光转过来看着她,这种小姑娘的把戏,怎么能够瞒得过她,毕竟她领着一群妇孺与金兵周旋了两三年。 她也不发一言,只是盯着路眉,直到她低下头去。 路眉知道瞒不过去,这才收起脸上得表情,恨声说道:“我怎么能想开,没有他,我父亲,母亲兄长怎么会死?” “呵呵~”折月岚一阵轻笑,“没有他,你父亲兄弟也不过早晚是死,你莫要忘记了,你母亲,兄弟却是死在金兵的手中,与他无关。你看看罗家堡的罗青,全家都被金兵抓作苦役。不管你多漂亮,也不过是金贼的奴隶,而只要金贼肚子饿了,都会吃掉你。” 她看着路眉,口中的语气淡淡的,仿佛一切不相关似的。但路眉却听到一阵阵的寒意,她缩了缩身子,说道:“就算我父亲死有余辜,但呼延庚就是好人吗?他对姐姐居心不良。” “这些大人的事情,不用你们小丫头管。” “谁说我是小丫头,至少……至少呼延庚玩……过我,姐姐还没有过呢。”路眉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和他……已经有过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他说,他说还没进去就不算。要等姐姐过门的时候,再把我……” “不和你说这些龌鹾话了。”折月岚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路眉跟上来:“姐姐每天愁眉不展,到底在担忧些什么?”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在河北东路推行锐士,明明就是私军骨干,可他却不让我教训孤儿。” “他是怕姐姐偷练折家军吧。” “以他的气度,不像。高鹭嫁给他,高宠为背嵬军统领,高家庄的私军都被整合到背嵬军中,以此为例,他不至于猜忌我。” “高姐姐不一样,都已经被他收房了,折姐姐,你要和高姐姐比?那你什么时候嫁给他。” “都叫你别说这些了。”折月岚恼羞成怒,嘶吼了一声,随即声音转为平淡,“在代州折家有人顶起门户之前,我是不会出嫁的。” “可是,姐姐,不是说折老将军就只有你一个女儿吗?” “说不得,只能从府州折家过继一人了。” “还不知道现在代州怎么样了呢,代州只有马防使一人,孤悬敌后……”路眉喃喃的说。 代州,五台,风。 一面“马”字大旗,在一处还没有建好的坞堡上空飘扬。距离坞堡数里外的地方,几千金兵正在勒马等待命令,几个河东的豪强正带着他们乱哄哄的军队站在后面。 他们一面神情紧张的等待着金兵的命令,一边心神不安看着那面隐约可见的“马”字大旗。不知道通风报信的信使到了没有。 “可有河北的消息传来?”走在工地之上的马扩,向他的幕僚追问,他的幕僚由代州本地人构成。 这几日附,附近几个豪强通报的消息,大队的金兵仿佛要穿过代州境内,回大同区。据说这些金兵是完颜粘罕的几个儿子,从淮西大胜归来。那河北也应该有更准确的消息吧。 “未有消息,不过我听传言,完颜阿骨打的诸子争利,大部会南下追击皇上。” “百里而趋利,必阙上将军!”马扩一笑,咳嗽了两声,放在说道:“河北正好有机会休整。”却看到远远的天边,一个穿着红衣的骑士迅速的从坞堡前面掠过,然后就听到望楼上的士兵长声的呼喝:“敌袭~” 整个营地动了起来。 “呜~”金兵进攻的号角声响了起来,五千金兵一泻而下。 “嗡~”天色一暗,数千支箭落在还没有建成的坞堡之上。三四个附近的士卒将马扩严严实实的掩倒在地。士兵们拿着盾牌躲在半人高的土墙后面,等待着金兵的进攻。 金兵们一声呼喝,纵马跃入还没有挖掘完成的壕沟。藏在土墙之后的士兵们一声呐喊,赶上前去,长枪迎上了金兵的长刀。 “死战!”一个都头喊道,长抢已经金兵砍成两截,他弃枪拔刀,一刀砍在一个正要跃上壕沟的金兵腿上,金兵惨叫一声,两侧的金兵两把长刀同时向着都头的头颅砍去。 都头浑身带血,张嘴一笑,向着右侧冲去,左侧的金兵长刀立刻落空,右侧长刀却砍在他的左臂上,左臂飞出。校尉恍惚未觉,长刀狠狠的看在那马的脖子之上。 “扑通~”濒死的马匹,将那个金兵重重的贯在地上。 一抹鲜血。右手按在断臂之上,他厉声长呼。 “死战——,保家——” 一匹金兵的战马将他踩在脚下,“保家——”声音在战马之下,逐渐微弱不闻。 马扩的眼睛全是泪水。保家,他的家不在这里,他的家在西北。 “骑兵,骑兵准备。” 马扩大声喝令着自己的属下。他一手将围在他身边的士卒推开,代州还有骑兵,但只有几百人,他走上坞堡中央悬挂着战鼓地高台,站在高台之上,看着那些跟随他守卫代州这家乡的本地农民,此刻正在壕沟地边缘与金兵英勇的缠斗着。 他须发皆张,一把推开呆立在那里地士卒,抢过鼓锤,用力地敲了下去,热血,青春,壮志飞扬。宛然当年渡海结盟灭辽的年代。熟悉的鼓声让在壕沟边缘,土墙之后的战士们热血欲出。 “死战,保家”豪迈的声音,从他雄阔的胸膛之中爆发出来,随着鼓声,传递给了那些不屈服的人们。 “死战!保家!”凄厉的声音在坞堡内此起彼伏,他们用身躯在壕沟边缘抵挡着金兵,他们依着矮墙,向着金兵发出愤怒的长箭,他们背靠着袍泽的身体,困在金兵的马群之中,死战不退。 因为他们知道,每消灭一个金兵,在这个坞堡掩护下的五台县城便多一分安全。 “嘶~”一支利箭的破空声猛然而至。 身旁的士卒合身而上,利箭穿过盾牌,穿过士卒的胸膛。鲜血沿着利箭的方向,冲出身躯,涂洒在马扩身上,沾染在战鼓之上。马扩恍然未觉,鲜血随着鼓锤,正在天空之中尽情飞扬。 士卒依靠着长矛,直身而立,生命随着鲜血渐渐逝去,身躯依然牢牢的护卫着身后的将领。鼓声一变,愈发急促。接着巨大的声音将坞堡震撼,骑兵猝然而出。 “死战!保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八节 京兆府 “完颜娄室这厮,绕过了陕州,直奔同州去了。”李彦仙接到了下属的汇报。这接近两年一来,李彦仙身为陕豫安抚使,以陕州、解州互为支持,在此阻挡金兵西向,并多次击败了完颜娄室。 这一次,完颜娄室干脆绕过了陕州。 “娄室这老贼,把后背留给我军,倒是张狂得紧了。”邵兴叫道,“不若老邵我带一支军马,从后面袭击娄室。”。 “娄室老谋深算,邵大侠不可轻敌。”李彦仙阻止了部下的冒进,“可派探马沿路追踪娄室,若是娄室真的被河西的守军缠住,那才是我们出击的好时候。” 完颜娄室率军从洛阳,过潼关,重入陕西。他的两个儿子完颜活女,完颜壹英两兄弟,都羡慕完颜粘罕的子弟在襄阳和淮西收获的财货人口,也要在河西生发一番。 完颜活女为先锋,到了河中府苏村,这里是蒲津渡口。完颜活女命令本部猛安白天安营扎寨,夜间人人戴着鬼面,高举火把,呼喝叫嚣,牵绳子过河。 对岸的守军从睡梦中惊醒,朦胧中看到在火光的映照下,一个个恶鬼踏河而来,吓得魂飞魄散,一夜之间溃散干净。 第二天,完颜娄室大部距离同州七十里。消息传到城中,守官大惊。 自建炎二年年初神水峡之战,完颜娄室被宋军迫退,此后李彦仙收复陕州,挡在了永兴军诸州府的东侧,永兴军路的官员们,便以为金兵会专注于河南河北。这一次完颜娄室绕过陕州,连夜渡河攻打同州,让知州通判都措手不及。 娄室孛堇自清水曲渡河距同州犹七十里人心已动不安。癸酉金人渐至。同州通判及知县众官皆走。 甲戍同州闭门知州军事郑骧赴井死。军民上城名为守御而喧乱无法。 “爹爹,攻城吧。”完颜壹英请战。 “不忙,吾从粘罕那里学了一招。活女,你去答话吧。” 金人至城下呼请官员打话。城头上站出来一人。 完颜活女问:“尔可是知州?” “吾乃前沙苑监周良,受百姓所托,与贵军答话。” “大军到此,同州有无驻军,何不投拜?” 良曰:“如女真不杀戮愿以城降。”金人许之。良出城见娄室请降,请完颜娄室遵守诺言,勿杀戮。 完颜娄室笑道:“必无杀。但取赎城之价” 随即由周良领路,带着完颜活女等人入城。完颜活女道:“令每户百两白银,为赎城。” 虽然百两白银相当于一百五十贯到二百贯,相当于中等之家十年的收入,但既然索虏大人说了实数,那就有喂饱的希望。 周良发动自己当年在沙苑监当小吏的浑身解数,除了白银铜钱,将各家各户掘地三尺,粮食、家具、陶器、瓷器都拿出来凑数,终于把全城搜刮干净。 完颜活女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赎城之价,满意的点点头:“这足够赎城了。” 周良大喜,逢迎的笑着。 完颜活女道:“赎城的够了,赎人的呢?” “赎什么人?同州未曾与贵军交战,何来赎人?” “满城男女都要钱绢来赎呀。若是无钱赎,便只好给老爷做奴婢了。” 完颜活女纵兵大掠,将同州男女老少都拉做签军,男子做壮丁,女子为营伎。 金兵在同州折腾,金兵占领同州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兆府。 由于在建炎二年年初,胜利的击退了金兵,永兴军路经略使唐重升任永兴军路安抚使,他得知同州向金兵投拜后全城搜刮赎城费,不由得叹道:“审如此则子得以告父。弟得以告兄,奴婢得以告主。百姓互为仇寇何以守城哉?” 他来不及感叹同州的命运,只有抓紧时。间召集永兴军的官员们来商议。总管杨宗闵,运使桑景询,通判曾谓,提刑郭忠孝,知京兆府郭琰俱至,此外还有丢失了河东大部,避居此地的河东经制使傅亮。 经过建炎二年的守城战,京兆府中屯兵加上弓箭手民壮近万人。 兵马副总管杨宗闵叹道:“可惜吴玠不在,不然城中有一员骁将,又多几分胜算。”在神水峡之战后,吴玠曾被任命为永兴军路兵马钤辖,在建炎二年年底的时候,传说西夏有异动,调吴玠回了泾源军。 唐重道:“本抚已经向秦风、泾源各路请援,请杨总管安守京兆府,以待援军。” 杨宗闵领命。 完颜娄室以完颜活女为先锋,直扑京兆府。下午,京兆府出现在了视线之中。这番突袭,实在快捷。 京兆府城外星罗棋布的农田中,但此时秋收已过,粮食已经收割干净,城外的百姓要么逃走,要么被迁入城中,偌大的城池郊外,居然一丝人烟也无。 完颜娄室先派人到城下答话,城上射下几支箭来,将使者赶回来。 完颜娄室笑道:“心虚尔。” 城门有四,完颜娄室亲自屯驻东门;完颜活女负责西面;完颜壹英引军,围住北侧。南门处,安排了两个百人队,虚虚放开,有出城百姓、敌人信使,一概拦下。若是敌人怯守,从此突围,那再好不过。完颜娄室志在夺城,杀人其次。 扎下营盘之后,金兵开始役使民壮,打造工程器械,打造好了七梢炮,完颜娄室手一挥:“试炮。” 土石轰鸣,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第一发就打个正着,落在城墙之上。震落许多石、砖,风一扬,京兆府布满城墙的士卒,匆促忙碌地搬运各种守城器械。 看过城头,完颜娄室静看各军布阵。马驰人奔,枪戈遍布,阳光下,闪闪耀眼;旌旗到处,荡起的尘土,几乎掩盖整个京兆府。 城中宋朝军队,一直未曾出城袭击。只见一个文官,带着几个幕僚和军官上了城墙。居高临下,仔细观察完颜娄室军伍。 完颜壹英沉不住气:“爹爹,军中粮草将尽,只剩半月之用。何时攻城?” 军中存粮一部分来自同州,还有一部分是沿路行军,循照旧例哨来的。这两部分粮食前后加在一起,数量不少。 士卒远来,但是还不能尽数休息。 攻城时间定在了凌晨。除完颜娄室本部的主攻将士抓紧时间休息,其他各部由百户指挥,集中起抓来的宋朝民壮,由周良出面,从中挑选出几百个壮丁,押送到附近山上砍伐树木。又派队到周围村镇,收缴菜油、柴草、木板之类,做攻城的准备工作。 军中攻城器械不多,必须临时赶制填壕车、云梯、搭车、半截船这类东西。 城外忙碌一夜,城内也是一夜忙碌。杨宗闵七旬老将,亲自带领数百选锋,夜间出城劫营。双方鏖战半夜,杀伤相当,杨宗闵退回城中。 在杨宗闵退走后,完颜娄室道:“蛮子定然以为我等会睡觉,壹英,听我话来。”完颜壹英带了一千人,举着半截船,不打火把,趁夜色逼近壕沟。 半截船形似半截翻覆的小船,以四根木柱为角柱支撑顶盖,攻城时,四名士兵各持一柱,用以遮挡矢石。除了这四名士兵之外,每艘船底下,尚有十个人,背负宋朝百姓挖来的泥土,负责填平壕沟。 城头的宋军喧哗叫嚷,点亮了火把,城上城下照得亮如白昼。指挥都头大声喝令,弓箭齐发。 因为是临时赶制,半截船打造得有些粗陋,但非常结实,顶盖用木板、实木联结,密不透风。 弓矢射不透,不多时,第一波填壕的士卒返回,半截船上插满弓矢,却没一个伤亡。 诸将一夜未睡,此时俱围在完颜娄室旁边,一起观战。瞧见此景,完颜活女开怀大笑其余诸将无不欣喜。 第二波士卒又到了壕沟外,宋朝人学了聪明,改射火箭。完颜娄室早有准备,每波填壕的士卒出发前,都在顶盖上浇了一层透水,火箭一时之间,燃烧不得。偶尔有火力凶猛的,也尽可以等到回营,从容扑灭。 宋军城墙脚,掀开了几个藏兵洞,两三百人猫着腰冲出来,到达城脚的敌楼、战棚,钻了进去。敌楼、战棚位置很低,几乎和半截船水平。第三波冲上去填壕的士卒,半截船挡得了上边,挡不住对面。片刻之间,五六个金兵被敌楼、战棚中的宋军射中腿脚、胸腹。 “击鼓,助威!”完颜娄室指挥七梢炮,调整远近,先解决宋军的战棚。 雄浑厚重的鼓声,响彻军中。宋兵的城头,随之擂动战鼓,两边像是比较高下似的,鼓声一阵比一阵高。远处山上的夜鸟,惊飞四起。完颜娄室等人脚下的地面,似乎都被震动的颤抖。 后营里正在加急赶造填壕车,填壕车的用处和云梯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向上铺开,一个是向前铺展。多个填壕车并在一起,宽度可达数丈、甚至几十丈。架在壕沟两端,便如一座大桥,士卒们可以从上边冲过沟壑,到达城下。 城脚的敌楼、战棚,几炮过后,坍塌成堆。二三百宋朝士卒死伤二十几个,剩下的无处安身,只得又从藏兵洞中回去城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六十九节 遍地烽火 唐重杨宗闵死守永兴,随即发文向关西五路求救,但此时张浚坐镇泾源军和秦风军,张灏指挥熙河军和环庆军,还有王庶坐镇的鄜延军,都要面对西夏的攻势。 建炎三年春初,夏人谍知宋朝横山一线无备,有可乘之机,宥州监军司忽移文鄜延路,称女真以鄜州割隶本国须当理索。若敢违拒当发大兵诛讨。宋朝的西北防线突然又紧张起来。 张浚、张灏与王庶,三位在河西坐镇的文官互通声息,商议如何对付夏国。 王庶的态度最鲜明,他写信给张浚和张灏:“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国家者。专之可也。夏国为患至小而缓金人为患至大而速。方黠虏挫锐於熙河,奔北於本路,子女玉帛不知纪极,占据同华畏暑休兵。阁下能仗节督诸兵将协同义举,漕臣应给粮饷争先并进,虽未能洗雪前耻,而亦可以驱迫渡河全秦奠枕徐图恢复。夏人秋稼未登,饥饿疲羸,何暇兴兵?庶可保其无他。” 王庶主张在金兵进逼的时候,宋军应当大张旗鼓对西夏进攻,而西夏正在闹饥荒,必定不能抵挡,这样宋军迫退西夏以后,可以再回头安然对付金兵,“徐图恢复。” 张浚此时驻节泾源路,他拿着王庶的书信去问河西六路都统制曲端。 曲端一向心高气傲,在种师道、种师中、刘延庆等宿将死去,王禀刘光世等人身在东部的时候,曲端是西军资历最老,威望最高的将领。曲端已经将河西六路的兵马是做自己的囊中之物。 现在河西三大文官,张浚对曲端十分倚重,张灏在救援太原失败后就威望丧尽,他手下的熙河、环庆两军,分别由刘锐和赵哲担任都统制。 赵哲是张浚从汴梁带来的亲信,只要他听张浚的,目前就是听曲端的,而刘锐是西军名将刘仲武的第五子,就是靖康元年放弃平阳逃跑的那个刘锐。但对曲端而言,刘锐是西军故人,本性怯战,正是自己可以掌控的对象。 永兴军的主力是吴玠率领的原泾源军第十一将。因此在曲端看来,只有王庶主政下的鄜延路不听自己话。 现在西夏扰边,王庶的已经是乘着夏国闹饥荒,正面把夏国打回去。曲端心底认同这个方法,但他看王庶不顺眼,偏要拧着干。 曲端对张浚说道:“王经略说,西贼闹饥荒,不会便来,那何必示威。不若遣派使臣,与西贼通和,以专心对付金贼。” 张浚深以为然,派遣主客员外郎谢亮赴夏国,从环庆路入夏。 王庶得知,捶胸顿足:“宣判误矣,通和之举,必被夏国看破虚实。” 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王庶当即即口占据檄词曰“:金人初犯本朝,尝以金肃河清界,尔今谁守之。国家奸臣贪得无厌,邻好以至如此。贪利之臣何国蔑有。夏国躬蹈覆辙,比闻金人欲自泾原径袭兴灵,方切为之寒心,不图尚欲乘人之急,幕府虽士卒单寡,然类皆节制之师左支右吾尚堪一战,果能办此何用多言。” 另派使臣,送给夏国贺兰司,同时让呼延骤、呼延驰在横山围猎,夏军“忽亦缩甲不敢复言”。 但就在谢亮返回,宋军上下都以为无事的时候,夏人随之以兵掩取定边而鄜延无警报。 曲端判断西夏军不回来,结果他防守下的定边丢了,而王庶镇守的鄜延无警报。 本来定边堡丢了,但该地适合防守,不利于进攻,故而西夏并不能以此为出发点进一步进攻宋朝。 但曲端的面子挂不住了。他以六路都统制的名义,自领泾源军,以刘锜为副,并率刘锡的秦风军,刘锐的熙河军,赵哲的环庆军,又把在京兆府的吴玠下属泾源第十一将召回来,集结河西的主力与西夏开战。 战争从夏天打到秋天,双方互有胜负,一直僵持到完颜娄室包围京兆府,与西夏的战斗也没有停止。 “娄室包围了京兆府?这老头子,捡了只大肥羊。”完颜粘罕已经回到了大同,“咱们也西进,拿下府州、麟州、丰州,以为侧翼。” “爹爹,那馆中的那几支肥羊如何处置?” 这一次,完颜粘罕从上京带来了几个宋国俘虏,软禁在大同,馆愍忠祠。 “先不用管他们,每日饭食招待着,人家以前是皇帝皇妃,以后又要当皇帝皇后,不要过于折辱。” 完颜粘罕父子点齐兵马,直奔府州:“这府州的折可求,宋朝名将,声明不在种师道之下,孩儿们当小心,不可轻敌。” “这亳州文官如此难缠,小的们轻敌了。”仆散忠义向完颜兀术报告。 完颜兀术这一次南下淮西,没有走粘罕的旧路,而是抄一条捷径,直奔亳州,准备拿下亳州之后,压迫淮东,进逼江宁。 但没想到在亳州被一个不知名的知州挡在城下,整整五天。 这天将近午时,壕沟填平了四丈长,十丈宽。完颜兀术传令,高耸在他身后的巢车上传令兵挥动旗帜,击响金锣, 负责押解壮丁填壕的仆散忠义率部下抢回填壕时战亡士卒的尸体,一并退下。 纥石烈志宁带着几个谋克抬起填壕车,迎着炮石弓矢,冲到壕前。 七手八脚地展开架板,重重落在对面,荡起一片尘土。 城头的宋朝知州传些命令,城楼士卒搅动辘轳车,放下干戈板,垂落在城门之前。干戈板上裹有铁叶钉,厚重坚实,足以防遏宋兵冲突城门。 一个衙役举着令旗,挥动几下,一大队弓箭手集合起来,点燃的火箭,冲天而起,密密麻麻地向填壕车架板上落去。 填壕车一样用水淋过,暂时可保无虞。纥石烈志宁叫骂呼喝,驱使部下冒着火雨,冲过壕沟。留下两个谋克,扑灭火箭,护住架板不失。 仆散忠义发一声喊,和带着自己的亲卫谋克三百人,还有自发跟来的金兵勇士,向前冲去。 此时城边,纥石烈志宁已经架起了两座云梯。云梯并不是简单的只有一个梯子,折叠的梯子下边造有车厢,置了六个车轮。车厢完全封闭,罩有生牛皮。移动云梯的士兵躲在里边,不惧弓矢。 并且,云梯四围用收缴来的棉被并毡皮包裹,烟火箭丛,射之不透,点之不着。 轻鼓而进,重鼓则击。营中战鼓声音转重,纥石烈志宁挥刀斩落射过来的箭支,催促士卒登梯上城。两三个亲兵提起一人高的盾牌,围护他的前后左右。 仆散忠义亲自带头,十几个和尚百户、十夫长,用刀背撵逐部下,纷纷乱乱地上了云梯。面对这蚁附景象,城头知县毫不惊乱,轻轻下令。城墙垛口中,探出十几支排叉木,对准云梯,狠狠推击。城下固定云梯的士卒,呼喊鼓励,和城上两向对峙,奋力稳住,使云梯不倒。 十几个爬得快的,到了云梯中间。 城墙左右突出的马面、城楼上,宋朝士卒箭矢乱飞,把云梯上的金兵射落了好几个。马面又叫硬楼,平直的城墙建到这里,向外边突出几米,横走几米之后,再落回去,保持原先的平直。士卒们可以站在这块凸起的平台上,交叉火力,掩护城墙。 从高处落下来的士卒,惨叫着,撞入密集云梯下的人群中。当场摔死,脑浆迸裂,血肉横飞。这种死法,比平地战死要可怕的多。受不了视觉的冲击力,几个胆小的,后退几步。 纥石烈志宁一步箭步冲上,将他们踢倒地上,拿着马刀威胁,怒喝:“军令,退一步者,斩!” 纥石烈志宁挑选弓箭手,仰射马面、城楼宋兵,保护登梯。亲自拿起一个搭车,用上边的铁钩,勾城上人。 宋朝士卒没注意到,还真被他勾下来一个。掉将下来,金兵割下他的脑袋,悬首示众。围在周围的士卒同声欢呼,士气大振。 见排叉木急切间起不了作用,城头知州又发令。抬过来几个狼牙拍。安放垛口,转动绞车,扬起长且厚的坚木,狠狠横着砸到云梯上。坚木上有大钉,利如狼牙,两三个快到垛口的士卒,瞬时被钉透了身子,鲜血飞散,浇了下边士卒浑身。有一个士卒身上的盔甲卡住了大钉,挣脱不得,惨叫着,随狼牙拍一下下前后击动。渐渐喑然无声。 不久,云梯断了。 正攀附在云梯半截腰的仆散忠义嗷叫一声,从半空摔下。眼看要掉到地上,纥石烈志宁几个人奋不顾身地扑上去,用身体当垫子,接住了他。垫在正下方的几名金兵,被穿着铠甲的仆散忠义生生砸死。 仆散忠义从地上跳起来,毫不在意身上的伤口,看也不看被他压死的金兵,挥着刀,要往另一处云梯冲去。 正在此时,壕沟外军营里,鸣金收兵。 不止仆散忠义,纥石烈志宁也十分不甘。回头一看,留在填壕车上的士卒,扑灭不及火箭,填壕车火头窜动。再不退,后路都没有了。这才收起云梯,归还大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节 河北独安 就在神州大地遍地烽火的时候,张彦橘已经在河北东路走了一轮,回到了沧州。秋收一来河北东路交上来,买上来的粮食,都堆在沧州靠河的地方。将作司的武柏六等人早已在河边的打谷场上迎候转运使。 “运使,末将所造踏轮式收割机可还堪用?” 河北东路此次收割,已经用上了往复式割刀,无论是用牛牵引,还是由人力踩着木轮前进,效率都提升到了以往收割的三到五倍。踏,而轮式收割机是有呼延庚随口描述,而武柏六根据他在齿轮和传动上的深厚造诣而发明出来。 在收割的过程中,耕牛的收集和分配成为一大难题,后来是各个邑守出面,将附近的耕牛以统一价格租下来,供邑中使用。 河北流民暴增,导致今年由新保甲开辟的田地也暴增,秋收时田地基数大,又用上了新的工具,让收上来的粮食再也不是单门独户可以完成脱粒等工作。因此,水力脱粒机,水碓、水磨等粮食处理机械,也在沧州的黄河岸边建立起来。 “运使请看,这是水力脱粒机,米粒从这梳子一样的挡板中穿过。” 武柏六抓起一把稻谷,伸到脱粒滚筒上面,噼哩啪啦地便有谷粒从稻草上脱下,从脱粒机的下面掉出来。下面早放了一个大箩筐,谷粒都掉进里面。 人工脱粒机都是上脱粒,尽量提高脱粒的质量,并不特别求快。也可以人工操作。但呼延庚不太喜欢用人力,上有所好,下有所拍。武柏六干脆把脱粒机也搞成了水力的。 至于用来砸米粒的水碓,用来磨面粉的水磨,张彦橘都认识,武柏六就没有再做仔细介绍。 张彦橘等人站在打谷场便,看着半个时辰,就有几十筐处理好的粮食被运走,存放起来。张彦橘道:“这些粮食都会入常平仓吗?” “正是。” 常平仓对河北东路而言,可不仅仅是放粮食的地方。现在官府发行的配票,以及即将发行的粮票,实际上都是以粮食兑现能力来作为保证金。因此常平仓变成了中央银行一样的机构。 这时,跟在张彦橘的随从中,跟着来参观的一队中有人站出,行了个礼,随后说道:“这水碓如果把木槌换作铁锤,是不是可以捶打铁甲?”原来是兵器场新来的小组长黄钟。 他提了这个问题,众人都看武柏六如何回答。武柏六道:“安抚有次与我深谈,提到过一种用水力推动,连续敲击的锤子,换作水力煅锤。但必须加上机括,每刻钟敲击三千下,才能用于打造兵器。安抚只说了大概形式,且连样子都没画出来,眼下将作司只是在慢慢尝试。” 水力煅锤的原理和结构并不复杂,如果呼延庚稍微多一些关于古罗马的知识,他就能把大致的形状描述出来。但很可惜,呼延庚是个机器盲,他能够告诉武柏六的,仅限于“有这样一种东西”,真正要造出来,只能让武柏六等工程人员慢慢摸索。 张彦橘在沧州观摩完各种农业机械的应用,当夜就返回了河间。张宪闻知张彦橘回来,急忙赶过来见他 “军报,西夏出横山,完颜娄室包围京兆府,完颜粘罕进攻府州,完颜兀术进攻亳州。另有传言,完颜蒲鲁虎准备进攻我平卢路。” “金贼这是四面出击呀,咱们该怎么办?只能在河北就这么坐着?” “运使莫急,这些消息要传回来,也要半个月的时间,也不是急在这一刻。” “张司马,你的意思是?” “当然要传书去汴梁,请安抚定夺。” 其实呼延庚在汴梁,也知道了这些消息。金兵全面出击,倒是让他有点手忙脚乱。 “西军二十万,对上完颜娄室加上西夏人,不会吃亏吧。” “完颜兀术南下的兵力,据传不超过五万。王殿帅带着南下的,就不止这点人。”寿州之战的详情始终没有准确的传回来,汴梁这边根据粘罕退回的事实,认为宋军至少是获得了一场胜利。 “完颜蒲鲁虎要进攻平卢?单是他在燕京的那几万人,倒不要紧,但就派他带着完颜挞懒,完颜讹里朵,十数万人一起进攻,那整个河北东路都会非常困难。” “再就是府州,最危险的,实际上是折可求。” 呼延庚说出了这个判断,高鹭道:“折家也是国朝勋贵,世镇府州,名将辈出,要讲手下的兵力,刨去相公你手下的,还在呼家之上,与极盛时的种家也不遑多让。” 高鹭说得没错,折可求手下,光是府、麟、丰三州的总兵力只怕有五六万人,都是与西夏和辽国长期相持的老兵,虽然在前几年金兵的进攻中,麟州被攻破,知州杨震和他的儿子杨居中战死,但折家军的骨干犹在。 纯粹从兵力上看,完颜粘罕区区三四万人,奈何不了折可求。 呼延庚双手扶住高鹭的肩膀:“可是人心难测,折可求要是想保存实力,作壁上观,加上西虏和金贼两面夹击,他说不定会投降的。” 他所说的,其实是另一个时空的事实。但高鹭不信:“折家世受国恩,岂会如此没有骨气。” 相对于跟着赵匡胤,赵光义兄弟打天下的世家将门,折家乃是党项藩镇投效。而宋朝待之甚厚。像世镇一州之地这样的事情,出身赵匡胤身边的高、曹、石、王各家,根本想都不用想。 “妹子,受恩深重,荣华富贵,和有没有骨气,完全没有一点关系。”呼延庚心里知道折可求的劣迹,但却不能说出来,心中十分憋屈。他不由得带着怒意:“你收拾一下,我们带着背嵬军,五天后出发,去府州。” “这么急?要到府州助战吗?府州、丰州、麟州加起来,兵强马壮,哪里会缺少背嵬军这一千五百人。” “我自有分寸。娘子,你是我的行军长史,要把行军的事情,都给我安排好了。” “是,将主。” “明天还要以我的名义写一封信给折月岚,让她带着亲信亲卫,在合适的地点与我会合,这次能不能安抚住折家军,就看她了。” 高鹭带着一点醋意:“她一个女子,又已经出嫁了,能有什么作用。” “你还是鸾阁长史呢,我要你怎么写信,你就怎么写,这是命令。” 高鹭嘟起嘴巴,不吭一声。 “看来你要挨教训才行。”呼延庚一把将她抱起来,拥着她进了卧房。 良久,呼延庚伏在高鹭身上:“欢不欢喜?” 高鹭脸上带着红晕,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听话,给我把信写了,派人送到河间去。” “嗯。” “然后传令高宠郝思文,背嵬军准备五日后出发。沿路可能会经过金兵控制区,因此要带足干粮。” “是!”高鹭感受着身体的余韵,懒洋洋的答应着。呼延庚把头埋在高鹭胸间,品尝着。 高鹭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考虑怎么给折月岚写信,突然想道:“你说完颜蒲鲁虎威胁很大,该怎生应付。” 呼延庚一下子把头抬起来:“你不提,我还真忘了。这个我有安排呀。你再给张宪写个纸条,就写一句话‘金毛犬立即出窝’。” 天亮了,呼延庚起身去枢密院。他在枢密院等了一会,到了巳时,张叔夜才到。 呼延庚想:“金贼一直没有来汴梁,倒是让汴梁的文武大臣都有些松懈了。” 他向张叔夜禀报了要去府州增援的事情。张叔夜道:“你一走,汴梁防务怎办?” “家叔一直是提举汴梁四壁守御使,汴梁防务,一直都由家叔主持,也没什么不妥,而且金贼现在各个大酋,星散于四方,以汴梁三万精兵,又新修了城池濠垒,当无忧矣。若是金贼大举围城,亦能坚持到末将带援军来。” “你有安排,那便好。只是府州自有折节帅统领,还有折宣副从旁辅助,你去又有何益。”设宣副就是两河宣抚副使折彦质,他在建炎元年被派往府州,替朝廷掌握折家军。 呼延庚心想“折彦质这个弱鸡,若是他有一丁点用处,建炎二年金兵进攻河西,折家军也不至于‘不见了’。” 但这话不能和张叔夜讲。呼延庚给了另一种解释:“伤敌十指,不若断其一指。末将此去府州,是为了协调鄜延路和麟府军并肩作战,看能否合力歼灭完颜粘罕。” “粘罕此酋作恶多端,若是能击斩此酋,也算为大宋雪耻。”张叔夜这就算同意了。 呼延庚的藩镇在河北,他带来的背嵬军在汴梁算作客军。因此他决定了走,只要跟枢密院打声招呼就行了。出于礼貌,呼延庚还亲自到都堂和御史台,给张诚伯和张所说了一声。 都堂、枢密院、御史台三个地方跑下来,已经是下午未时末刻。呼延庚拿了腰牌,进宫向朱凤琏辞行。 “前几日一点风声也无,一下子说走就要走?” “军情紧急,微臣也没有办法。” “什么时候出发?” “五天后。” “就这几天了呀。”朱凤涟有些怅然。 “这几日我都在宫中宿卫,圣人可满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一节 拒绝 呼延庚出发了,经过高鹭的反复考虑,她提供给呼延庚的是一条“险路”:先到河东,然后穿过金兵控制区西行,从井陉直驱雁门,然后转向府州。 “妹子,你给我选的这条路,真是要一路杀过去呀。” “金贼又不是排得密不透风的一堵墙,只要呼将主真有本事,可以一箭不发到达雁门关。再说,还有你家三娘子帮你呢。” 呼延庚带着背嵬军在孟津渡河,三年前,呼延庚曾在此鏖战。今日再到渡口,只觉物是人非,再也找不到船家搭建浮桥,只得安排兵士伐木,搭建浮桥。幸好完颜粘罕已退,完颜兀术又已从卫州南下,孟津左近没有金兵。 在孟津耽搁了一天,背嵬军渡过黄河,黄河北岸就是孟州,孟州就是呼延庚与折月岚约定的汇合地点,折月岚还未到,因此背嵬军全军驻扎。 回到故乡,身在教导指挥中受训的施恩不由得一阵心情激荡。 “老父的骸骨该当在孟州城内,提辖,小的要告个假,入城一趟。” 主管教导指挥的是郝思文:“我军在此等待汇合人手,随时都可能开拔,不许出营。” 此时,呼延庚带着高鹭王彦淑,在自己的大帐中休息。高鹭没有丫鬟,王彦淑将自己当做滕妾,跟过来服侍高鹭。 “真是见缝插针往上爬呀。”呼延庚心中暗嗮,但王彦淑这样做,正表明她将呼延庚当成了唯一的靠山和支柱,是他的男主人。她这样想这样做,对呼延庚只有好处,呼延庚也就没有阻止她。 看着睡在身侧的两位美人,呼延庚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这就是我来的目的么?醉卧美人膝?”随即自我安慰,“至少他们可以嫁给自己愿意嫁的人,有一份安定的生活。既不用流离失所不知所踪,更没有被金兵掳走,关在浣衣院中。” 第二天,全军辰时起床,埋锅造饭,正在吃饭的时候,外围的岗哨引进来一匹探马。 “三娘子已经到了?”呼延庚问探马。 “三娘子带着孩儿们到这里已经三日,昨日将主过河,我等便知晓了,今日一早,三娘子就派小的来打探。小的立即回去禀报,让三娘子前来汇合。”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折月岚带着两百多亲卫到来。呼延庚大喜,将她迎入帐中。高鹭虽然不情愿,但在王彦淑的劝说之下,借口督促士卒整备启程,退出帐去。 呼延庚先问了一些河北东路的情况,折月岚道:“政务自有张运使打理,定期都有文书送到汴梁,一切都很安稳,折氏不敢多言。” 呼延庚碰了一个软钉子,又转头问鸾阁的情形,这是折月岚当管,她总推脱不得了吧。 “赵掌书入主鸾阁以来,选材修文,编撰经典,融合教规,考评锐士。鸾阁内外,人人心悦诚服。现在河间的锐士,已经有六千人,人人皆愿为将主效死。众锐士皆知赵书记,而不知折三娘。” 这件事呼延庚知道,赵伯臻当上鸾阁掌书记后,一面按照呼延庚的要求,完善锐士的条例,编成《鸾阁典章》,又在公孙胜上梁山后,接管了轩辕教。轩辕教目前已经变成了鸾阁和锐士的一个分支。 “听话听音,三娘子有怨气啊?鸾台现在,除了女子的联合会,还并入了士农工商的组织,三娘子出身武勋世家,这等文官的琐碎事情,好生烦人。不若等赵伯臻把架子搭好了,再请三娘子主持大局。” “话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说我出身武勋,又是女子,比不得赵伯臻这个进士出身,鸾阁都是将军门生,我压不住。” “三娘子哪里话,我这里真有一件大事,要借助三娘子的威望和家门。” “什么事?麟府军?” “正是。”呼延庚故作神秘,凑到折月岚耳边,“我告诉娘子一件秘闻,令叔要作壁上观,坐收渔利。” “幺叔,我折家乃是大宋的臣子,永兴军有难,我军怎可不救?何况鄜延军是幺叔的姻亲,两军约定一同出军,幺叔也不能驳了呼观察的面子。”府州,河北河东宣抚副使折彦质劝说他的叔父,现任折家家主折可求。 折可求拈须笑道:“呼观察。当初我把三姐儿嫁给呼延彦康,一来是鄜延、麟府两军百年来并肩作战的情分,二来我那亲家当时与我一样都是观察使,位次还在我之前,有望世镇延州。也算门当户对。可这些年下来,呼家什么也没落着。” 折彦质不说话,现在背地里评价呼家将领,他说什么都不合适。折可求的意见明确:延州呼家已经没落了,他身为世镇府州的节度使,没必要为了讨好呼家去做什么。 可这不是讨好呼家的事情呀。永兴路京兆府被围,同州、华州失陷。永兴安抚使唐重传檄六路,让六路一起救援。 而在这时候,秦风、泾源、熙河、环庆都面临西夏入侵,只有鄜延路经略使王庶以横山围猎震慑了西夏,有能力腾出一半兵力救援永兴军。但五千人面对完颜娄室的数万人,显得太单薄了,这才派出了呼延彦康,到府州请援。 按说以折彦质身为两河宣抚副使,这时候就该拿出气度来,用宣抚印强压折可求。但折彦质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弱弱的问了句:“永兴唐抚求援,不动不好吧。” “什么不好,唐重是传檄关西六路,麟府三州,不归他管。”折可求看到折彦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口气软化:“八哥儿不用担心朝廷责备,麟府军的正事,是切断西夏和辽国的联系,只要把正事做好了,朝廷也没话说。” 折彦质见叔父的态度似乎变软了,又大着胆子说:“可是侄儿身为宣抚副使,若是永兴路失陷,实在有负朝廷厚望。” “八哥儿,你糊涂啊。当初家里见你喜欢读书,就借着请荫官的机会,加上祖祖辈辈这么多年的功劳,给你请了个文资,让你到朝中做官。朝里有人好办事,是让你为家族办事,不是倒过来,拿我折家两万子弟兵,数万百姓,去争你的官位。” 折可求这一番话义正言辞,折彦质不敢再争,只得起身受教,待缓两天再来劝说叔父。 折彦质出得门来,回到自己的住处,呼延彦康和折月茹夫妇正在此等他。见到折彦质回来,呼延彦康站起来问:“怎样?” 折彦质摇摇头,但在呼延彦康这个“外人”面前,他还要为折家家主遮掩一二:“幺叔说,金贼和西虏有密谋,将麟府三州划给了西夏,他担心我军主力一出,西虏趁机来攻,丢了老家。” “金贼和西虏划分麟府三州,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为了三州事,两虏早已刀兵相向。” 呼延彦康说的是靖康二年,金兵主力南下围攻汴梁,夏酋李乾顺还派军由金肃、河清渡河夺取了金国控制下的天德、云内、武州河东八馆之地。 天德、云内均为控扼蒙古高原与西域交通的战略要地。西夏的这一举动令金国十分恼怒,金国主力在返回大同后,立刻派完颜希尹率数万骑,“阳为出猎,掩至天德,逼逐夏人”对夏军发动突然袭击,一举夺回河东之地。 西夏恼怒之下,断绝了与金国的马匹交易——西夏拥有当时中国最好的战马河曲马。由于金军大部还陷在宋朝战场,金国对西夏的逼人态势也无可奈何,于建炎二年三月,单方面划定金夏边界。西夏拒绝承认。 在这样的局面下,西夏要趁着宋朝腾不开手,派兵来捡便宜,倒也可能。但是要说金夏两虏有密谋,要一起图谋麟府三州,很难令人相信。 折彦质道:“待吾再想办法,劝服幺叔。” “那就有劳八哥了。”折彦质和折月茹起身告辞,起身回自己住处。 见呼延彦康闷闷不乐,折月茹安慰夫君:“小妹有一计,可以让爹爹出军?” “说来听听。” “我折家世代忠良。彦字辈有三十余人,人人都是热血男儿。而让折彦卿、折彦威、折彦文等兄弟是折家下一代的将门种子,是爹爹的心头肉,让他们先跟着郎君到军前报效,爹爹岂敢不跟着来?” “月茹,如此胁迫岳丈,真的好吗?”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到呼家,就要为郎君着想。何况我折家乃八叶之家,河西有事,折家军岂可落于人后?” “岳丈一定会跟来?” “我可是他最贴心的亲女儿呀” 天色已经晚了,折可求心中烦闷,将随身的铁锏握在手中,在府中巡视,他突然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便走了过去,见是府中的铁匠铺的管事,在打造青唐瘊子甲的甲片。 “为何今日如此勤快,天色已晚,还在打铁?”他看见边上摆着几套有破损的铠甲,“这是哪几个小子的铠甲?甲叶坏了平日也不修补,要让杜师傅你连夜赶工?” “这是十郎,十五郎,十九郎的铠甲,小将军们报国心切,明日就要去永兴军与金贼厮杀,好歹不过三五片甲叶,一夜就好了。” 折可求须发皆张:“他们要出军,我怎么不知道?他们还有我这个家主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二节 西伯 折可求怒气冲冲来到大堂:“击鼓,聚将。” 折家的家教名不虚传,三通鼓罢,包括身为文官的折彦质,折家子弟都都到了。 折可求高高上座,不怒自威:“老十,十五,十九,你们修补铠甲,是要去做什么呀?” 折彦卿折彦威折彦文三人对视一眼,折彦卿带头出列:“幺叔……” “嗯?”折可求眉头一皱,“军议之中,岂没有阶级之分?” “节帅,孩儿们……末将几人要去援助永兴军。” “末将?不过几个小使臣,称什么将,你们真当自己翅膀硬了,要去做关云长,赵子龙?我既是家主,也是节度。谁给你们的胆量,私自出营?” 说完,折可求斜眼看向坐在侧面的折彦质,这个位高权重的折家二代最可疑。折彦质惊慌的摆着手:“不是我。” 折彦威迈上一步,拜倒:“都是小的们自己的主意,小子们思量不对,请节帅责罚。” 折彦文也跟着折彦威拜倒。 折可求的目光在折家子弟的脸上一一扫视过去,冷冷的道:“战守进退,自有本帅做主,岂有小儿辈胡闹,每人杖责三十。” 折彦质站起来,想给几个堂弟求情,被折可求一瞪,又坐了回去。 折彦卿三人被打完,折可求亲自验过伤,确认他们三天不能上马,这才喝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日后谁要敢瞒着本帅私自出营,定斩不饶。” 解散之后,折可求回到自己的卧室,见到卧室中跪着一人:“哎呀,三娘,你怎的在这里?” 折月茹啜泣道:“特向爹爹辞行。” “嗯,你们小夫妻来搬救兵,没搬着也不用急着回去,在家好好住几天,享享福。在延州光顾着伺候公婆了吧。延州那里,也不缺彦康一条枪。” “爹爹,呼家是大宋的臣子,呼家子弟都要为国死战。尽然请不到援兵,彦康就要回去助战。夫唱妇随,女儿也自当回去。女儿向向爹爹辞行。” “胡闹,彦康呢,他不来辞行吗?” “女儿今晚先和爹爹说一声。明早我夫妇一同辞行。” 折可求怒道:“好好好,都走,都走,都赶着去死。” “爹爹这是怎生说来?” “大宋天子失德,短短几年时间,就丢了半壁江山,连石敬瑭也不如。我折家为大宋守云中门户百余年,对大宋已经仁至义尽,眼看大宋要亡了,我家难道不该自保吗?” 折可求越说越气:“你们一个个,都把自己当做大宋的家犬,要与他陪葬。” “爹爹,我们是宋人呀。” “我们不是宋人,我们是党项人。身为党项人,我们没有站在西夏一边,已经足够对得起大宋了。”折可求说完这话,突然愣住了。 中原的民族观本来是非常清晰的,孟子曰:“臣闻用夏变夷,未闻变于夷者也”,即我华夏是文明正统,用华夏文明把夷狄都“变过来”。韩愈说“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春秋》以“礼”作为判别夷狄与中国的标准,凡是言行符合“礼”的,夷狄亦可视为中国,反之,则中国亦可视为夷狄。所谓礼,即以“周礼”为核心的道德规范。 这两句话的核心,就是以夏变夷,以华夏的典章制度同化周边夷狄。比如后唐,本来是沙陀人,但已经被唐朝同化,穿汉服,说汉化,以中原之主抗击塞北夷狄的进攻,被后世历朝历代都认为正统的汉族政权。 更不用说杂血鲜卑的隋唐,被视作正统汉族政权的第二个高峰。宋朝立国以后,也是这样做华夷之辨。因此同样是党项人,西夏就是夷狄藩属,折家就是宋臣。 折可求的本意,是想推卸掉救援永兴军的责任,手握私军,待价而沽,但被女儿缠得烦了,说出“我家是党项人”之后,突然脑洞大开,自己是党项人啊。 在这风云际会的改朝换代之计,自己为什么不能争取一个更高的位置呢?西夏之祖李继迁也不过是一个节度使而已。 “三娘,你先出去,和彦康说,明天先不要走,为父不是不去救永兴,只是要慎重,要万无一失,折家列祖列宗一百来年的心血不能赔进去了。” 在劝走了女儿之后,折可求开始脑袋发痛。他本是武人,最擅长马上厮杀,却不善于错综复杂的势力倾轧。 “你是说,我们折家是党项人,就不会忠于大宋?”折月岚质问呼延庚,她有些气急:“呼延氏还是匈奴人呢。” 两人并马而行,高鹭在呼延庚的另一侧骑着马。 呼延庚向折月岚解释:“不是我说的,是折可求真的这么想。其实党项人也罢,鲜卑人也罢,匈奴人也罢,六百年了,早就归于华夏。我所创的轩辕教,你也不是不知道,只有轩辕子孙和夷狄的区分。匈奴是黄帝苗裔,鲜卑是西陵氏之后。” 呼延庚说到这里,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匈奴归汉是众所周知,但西陵氏就有些生僻了,比如折月岚就不知道,趁着折月岚对西陵氏还没反应过来,呼延庚改口,换了一种说法: “党项人是鲜卑的一支,鲜卑是西伯的化音。所以你们鲜卑人是周文王之后。” “当年周文王有一百个儿子,到武王伐纣的时候,有几个武王的兄弟不同意,说这是这是造反呀,要灭九族的。于是几兄弟要为周文王留一支遗脉,他们带着部落一路北行,终于在塞北的一处草原上停下来,繁衍生息。因为是西伯侯的遗脉,故而那里就被称作西伯利亚,那里的人就是西伯人,即鲜卑人。” “哼!”见呼延庚总是哄着折月岚说话,高鹭在一旁插嘴道:“西伯好说,利亚又是什么鬼?” “利指益处,水草丰美之地,亚则是次支,盖武王为正支,北上者为亚。” “上次和公孙胜不是这么说的。” “别闹。”呼延庚轻喝一声,高鹭就不做声了。 “既然是周文王后裔,那你干嘛疑心我家要造反?” “大姐,不是疑心你家,是疑心折可求,怎么不用争,到了府州,自然知晓。” 三人在中军并肩骑马前行,突然后面有人来报:“武松、施恩回来了。” “他们回来就好,先给我绑上,到宿营时在发落。” 昨天上午出发的时候,就发现陷阵营指挥使武松,以及教导指挥的受训锐士施恩不见了。呼延庚听到汇报,一想到这是孟州附近,对武松施恩两人去干什么了心下了然。也不等待两人,照常上路。 过了一夜又一天,武松和施恩追了上来。安下营寨之后,呼延庚在帅帐里审问两人:“去了鸳鸯楼?” 施恩惊疑不定的看了看武松,武松虽然跪着,双手绑在背后,仍旧昂然道:“原来将主探知了消息。” “杀了多少人?” “冤有头,债有主,杀了张尧佐这汉奸官儿,又打杀了蒋忠这恶棍。”剧情有点不一样啊。武松没有遭受冤狱之灾,也没有被人试图暗杀,心中还没有被报仇之心充满。汉奸,是他在呼延庚这里新学的词。 “你二人可知罪?” “知罪,私自出营,当斩。” 呼延庚不说话,一挥手,就叫军汉把二人拖出去。 高宠拜倒:“请将主念在他二人往日的功劳,还有斩杀了汉奸,施恩又是为父报仇,饶他们一命。” “高宠,你是背嵬军统领,施恩不论,武松这个指挥使偷跑出营,你居然没发现。” “末将知罪,愿罚。” “好。高宠御下不严,二十军棍。” “武松私自出营,当斩,念在斩杀汉奸,三十军棍,免去指挥使,剥夺八品小使臣衔,除去锐士、公士,充作军汉,阵前效力。” “施恩私自出营,当斩,念在为父报仇,其情可恕。三十军棍,剥夺进义副尉,除去锐士,公士,阵前效力。” “武松,施恩二人,在颈后插牌游营,以儆效尤。你二人可心服?” “末将|小人心服,领罪。” 待军将们退下后,高鹭道:“你怎么又打我弟弟呀?” “高家将门,要重振声威,我这是教他为将之道。” “动不动就打军棍,哪有这种教法。” “当然有了,为夫是胸奴人嘛。”呼延庚把高鹭按到在帐篷内的毡子上,要好生抚慰他。 “哎呀,大帐里,我们回寝帐吧。” “回寝帐?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出去走走吧。不带卫兵,也不带着彦淑。” “私自出营啊,被人抓住要打军棍的。” “那你小心些,不要被人抓住了。”一场小风波就这样被消灭在萌芽状态。 第二天,呼延庚率领全军,小心的从隆德府边上绕了过去,隆德府可能是那个金将的封地,只有一个猛安的金兵,即使探知有数千宋军经过,也不敢单独出来拦截。而从隆德府到别出去求援,呼延庚早就率部走远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三节 重回平定军 在远离隆德府之后,呼延庚面对两条路,一条向西北面,去太原,另一条向正北面,去平定军。太原有完颜银术可驻扎,而平定军在被金兵攻破后,已成废城。 为了避开金兵的主力,呼延庚选择了荒凉的平定军。 在距离平定军十余里的时候,呼延庚就闻到一股腐烂的气息。“三年多了,这尸臭气还能闻见,只怕还有疫病。”呼延庚让大队绕开平定军行进,自己带着教导指挥前往平定军查看。 平定军早已荒废,三年了,被金兵摧垮的城墙也没有修缮,大块大块的夯土散落在城墙周围。周边的壕沟里,堆满了骸骨。 平定与太原一样,坚守多日,金兵后来驱民填壕,损失民壮数万人,才得以打破城墙。 教导指挥的受训士卒们,相视无语。 呼延庚与史进领着教导指挥,率先进入平定城中。城中还保留着当年厮杀的残迹,城北的十字街上,也同样堆满骸骨,有些骨头在窗口探出头来,老鼠在骸骨堆中穿来穿去,一股酸臭的气味挥之不去。 教导指挥的军汉都在战场上立过功,手上至少数条人命,但闻到这酸臭的气息,看到成堆的骸骨,许多人不由得呕吐起来。 呼延庚强忍着不适,跳下马,走到一具骸骨边上,伸手抓起半个骷颅头:“这还是个小孩子,被打碎了脑袋。”他走到打头的史进身边,把颅骨交给史进:“向下传,都看看。”说完拍了拍手上的尸虫。 史进接过去,看了一会,交给自己身边的欧鹏,欧鹏传给邓飞。 在教导指挥五百人里转了一轮,有些人早已耐受不住,都要晕倒了。呼延庚眼见再待下去,要把疫病带到军中了,这才带领整个指挥出城,追赶大队。 “金贼不是人,是豺狼。” “,是人面狼!” “如果我们不去打仗,我们的妻儿都会变成白骨。” 往日再多的教育,也抵不过眼见为实。军队的士气并没有突然变得高昂,但一种雄浑悲壮的气氛在队伍中弥漫。什么都不用说,面对吃人的豺狼,就要将他们消灭光。 但在府州,麟府军经略使正迎来了两位客人。 “高先生何必自谦,国相派高生前来,足可见对先生的信重。先生在国相身边,便是那诸葛亮一般的人物。” 在书房之中,折可求对完颜粘罕的密使高庆裔勉力恭维着。在得知完颜粘罕正在西来之后,折可求就派出心腹,与完颜粘罕联系,表示愿意归顺大金,“得一孛堇,足矣。” 完颜粘罕的目的,是完全控制云中与河东,占领麟府三州,只是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在见到折可求的投诚信之后,他对手下第一汉官高庆裔道:“还需先生亲自跑一趟。” 高庆裔笑道:“将军的信,收是收到了,国相大人也想赶紧和将军联系上。立马叫小臣赶来。要知道,大金国中,精兵强将无数,要是哪个贪功劳的,一不小心把府州打下来了,杀了府州全家,那真是追悔莫及啊。” 他这一番话,两层意思,一来是大金国不止粘罕一路军马,要灭你折可求容易得很,你折可求若是不知趣,灭你满门。 折可求枯树皮一般的脸居然涨红了,“对的,对的。”折可求点头,表示理解,他叹了口气,“战火纷纷,受到涂炭的可尽是生灵百姓。我心有戚戚然也。” 两个人对答如流,没一个说实话。 高庆裔也不会真的就以为,折可求被他的恐吓吓住,跪地投降。而折可求被高庆裔这么恐吓,老着脸皮附和,他这丢的脸怎么找回来。 重要的是,完颜粘罕想要的,折可求给不给得了。折可求想要的,完颜粘罕答不答应。 “将军身处宋室,孤悬塞外,心忧百姓。国相大人看过将军的信后,说过一句话。” “甚么话?” “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敢当,不敢当。国相大人谬赞了。” 高庆裔正色道:“将军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片忠心,尤为可嘉。国相大人的话,本官十分赞同。” 身在曹营心在汉,说的不错,折可求没再谦让,含笑道:“国相大人派尊使来,不知如何处置府州、麟州、丰州?” 高庆裔道:“将军所求,无非要国相开了金口,给将军一个国主,与西夏李乾顺平起平坐。国相大人答应了,将军弃暗投明,一个国主如何道哉。” “如此,多谢国相大人。” “不过,有件事儿,国相大人不明。” “请讲。” “将军虽然是麟府军经略使,但实际只是驻扎府州一地。本官听闻,麟州杨家对我大金极不恭顺,丰州为西夏所侵夺。将军名下,实际只有府州一州之地,那将军这个,率麟府三州全军来投,便难免有点名不副实呀。” 折可求连连称是。他道:“尊使讲的极对,实不相瞒,我也正有想扫平西贼,夺回河东八馆之地,还有丰州。奈何有个难处,有劳尊使指教。” “请讲。” “麟州杨家的家主杨震,和其子杨居中,已为大金所杀,不足论。西夏贼子,号称带甲十万。区区我府州人马,兵微将寡,又失了麟州军,实已为强弩之末,要是进攻,没有国相大人的协助,万难功成。假如国相大人愿意出军的话,我请为先锋。” 高庆裔道:“西夏跳梁小丑,国相要收拾他,反掌之力尔。只是我大金眼下的大敌,是宋国的关西六路,我军向西南进军,折经略,你可愿为先锋。” 折可求要投降,完颜粘罕当然不会立马全盘照收,他会怀疑,折可求究竟是不是真心投降? 折可求真心与否,空口白牙不好判断,不如试上一试。就算他是假的,眼前的形势,也非要逼他成真不可! 折可求道:“南下?为先锋?不知国相大人要走哪一路?” 高庆裔道:“自然是先占领麟州,再取晋宁军,经绥德军入关西,然后直下永兴路。折经略,你可愿为先锋?” 折可求心头咯噔一跳,道:“这一路颇为艰难,容老夫斟酌。”他若答应为先锋,那就要一路向南杀过去,不符合他保存实力的本意。 而宋军自相残杀,这才是完颜粘罕想要的。 若是折可求答应率军南下,那皆大欢喜,在靖康元年,金兵第一次破麟州的时候,为了集中力量作战,曾将麟、府、丰三州划给西夏。 而时任知晋宁军(晋宁军与三州接壤)兼岚石路沿边安抚使的徐徽言看出此次割地是金人矫诏,而不是来自宋庭的命令。于是他在金军撤走后率军出击,将西夏军赶出河西三州。 徐徽言遂居黄河上游咽喉,收集河东路的宋军残军,“阴结汾、晋土豪数十万,约复故地则奏官为守长,听世袭。条其事以闻,俟报可,即身率精甲捣太原,径取雁门,留兵戍守;且曰:‘定全晋则形胜为我有,中原当指期克复,投机一时,会不可失。’” 徐徽言与折可求是姻亲世家,折可求要带领折家子弟进攻晋宁军,于情于理,都没法服众。而且徐徽言晓畅军事,又深知河东形势,凭着两万折家军未必有胜算。 高庆裔笑眯眯的,等着折可求做决定。 折可求踌躇再三,终究下不了决心,与家族内部人和姻亲撕破脸,加上他也不是铁了心要投靠金国,于是他将高庆裔礼送出境。 这一切早在高庆裔的算中,来之前完颜粘罕就和高庆裔约定,如果折可求拒绝做前锋,金兵就主动后撤,给以足够的距离,等着折家军内乱。折可求反像已现,在折家内部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泄露。 现在折家老一辈只剩折可求一人还有精力,年轻一代中,领头的折彦质又是个草包,一旦内部闹起来,这两人肯定压不住。折家要么元气大伤,要么不得不投靠金国,无论如何,完颜粘罕都能以较小的代价全取麟府三州。此乃曹操取河北之计也。 高庆裔走了,折彦文一下子就窜进折可求的书房来:“爹爹,那两个人是金贼?” “呃……是金国的使者。” “爹爹怎么交通金贼?” “胡说,我麟府军位于金、夏交兵之地,当谨慎处置各方关系,来一两个使者,何必大惊小怪。” “与此索虏,有何可说,待孩儿去斩了他们。” “回来!”折可求大怒,“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这小娃娃,不要坏了军国大事。” “爹爹,索虏毁我城池,杀我百姓,掳走二帝,又有何话可说?我去与八哥和姐夫说。” “混蛋,居然连爹的话都不听了。”折可求叫进来两个亲兵,“把十九哥看住了,只许在自己房里,不许他到外面瞎胡闹。” “爹爹,孩儿没有胡闹呀,金贼诡计多端,爹爹你不要上金贼的当啊。” 折彦文挣扎着,被亲兵们架了出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四节 前途 “我将主力都调到河北,五台雁门一带,就劳兄长勉励支持了。” 在忻县小做休整之后,呼延庚告别马扩,率军向西北行进。大约在十月底的时候,抵达岢岚县。前哨去岢岚县打探回报:“县城四门大开,城内静悄悄的,没有人烟。” 呼延庚心想:不会是已经被屠了城吧。他让郝思文亲自去查探,小心埋伏。郝思文回报说:除了倒闭在城中的几具尸体,不见一个人影,鸡犬无声,整整一座空城。 呼延庚在城中查探了一遍,感觉是居民已经提前撤走了,因为城中各家各户房门紧闭,不像是都被掳走当民壮的样子。 “走,赶紧走。”呼延庚吩咐,全城居民撤走,意味着肯定有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也许是金兵马上就要来了,更大的可能,是宋军和金兵达成了什么交易,已经放弃了这座县城。 “要不要在城中搜些补给?”郝思文建议。 “不行。敌情未明。为了区区补给,被金兵大队咬上就了不划算了。” 背嵬军赶紧向西北方向撤退,到了酉时,到达府州一百二十里外,安营下寨。待军汉们安顿下了,呼延庚召集高宠、史进、郝思文、折月岚和高鹭开会。 “从今夜起,我等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小心,就当我等身在敌境。”众人领命。 呼延庚又问:“郝思文,在附近查探如何?” “将主,既不见居民,也不见敌踪,不像有埋伏的样子。” 呼延庚对“井木犴”的战场警觉还是比较信任的,嘱咐道:“不能丧失警惕,各类明哨,暗哨都要安排好了。”随后安排探马,去府州方向打探。 探马在第二天的中午回到宿营地,禀报说:府州左近一片肃杀,盘查严密,探马进不了城。 “三娘子,可知城中有什么古怪。”呼延庚只知道折可求在另一个时空投降金人了,但性格习惯一无所知,只好求教于折可求的远宗侄女。 “吾家远在代州,与府州的叔父们素无来往,折太尉何种心思,猜也猜不到。” 这可难办了,府州盘查严密,定然有大事发生,但无从打探。呼延庚总不能带着背嵬军一头扎进府州去,万一折可求已经投了金兵,那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折月岚抿了抿嘴唇:“我去府州查探一番吧。” “三娘子,这样太冒险了。” “不算冒险呀。我毕竟是折家侄女,父亲战死去投靠本家,合情合理,不会引起疑心。而我又是女子,定不会被折太尉重视,还能以拜见老太君的名义进内宅打探消息。” 呼延庚犹豫着,折月岚已经站起身来:“高家妹子,高长史,你可有随身的丫鬟,借我一用,必要时可以帮我传递消息。” “姐姐,我不带丫鬟呢。” “那就只好就路眉随我去府州了。” 高鹭低头想了一会,说道:“姐姐多带些亲卫吧。” “若是真有不测,吾身在府州城中,若是凭着一杆枪,一张弓也杀不出来,那再多亲卫也无济于事。”折月岚当即挑选了十名亲卫,就出发了。 到了府州城下,折月岚让亲卫去喊门。听说代州折家三姐到来,城上扰动了一会儿,随后城门打开,一员二十多岁的小使臣迎了出来:“折家三姐在哪里?小弟折彦文特来迎候。”这里姐、弟之称只是宋代的惯称,不涉及两人年纪大小。 折彦文将折月岚引入府州折家府,折可求高踞在上,折月岚拜倒:“见过叔父。” “代州三娘子,好大的名头,折八若是泉下有知,定然欣慰。”说完,折可求从座位上走下来,“听说你去了河北,怎么到府州来了?” 折月岚先将折可与传给她的信物交给折可求,折可求默默地看了一眼,还给折月岚。两人都没有就此说什么,但凭此信物,折可求已经验明了身份。 折月岚道:“侄女到代州收拾族人尸骨,被金贼阻断归路,万不得已,只好来求叔父。” “这说什么话来,什么万不得已。到了叔父这里,断不能亏待了你。你先带着丫鬟去后堂拜见老太君,文哥儿,将三姐儿的住处安排下了。眼下兵荒马乱的,三姐儿好生安歇,不要乱走。” 折月岚去拜见老太君,折太君头发花白,神智已经不大清醒,听到丫鬟跟她说三姐儿来了,口齿不清的儿呀心肝儿一阵哭泣,问道:“你夫君可好,可曾将孩儿带回来。” 折月岚尽到礼数,就退了出去。 折月岚客随主便,在客房坐下,待折彦文告辞后,折月岚也觉得疲惫,毕竟赶了大半天的路,她让路眉打些水来,主仆俩准备洗漱睡下了,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轻柔地声音:“三妹妹睡下了吗?” 折月岚应了一声,一名女子挑帘进来:“三妹妹,我是月茹,嫁在延州呼延家的。给妹妹拿些女儿家的贴身物事,也不知合不合用。” “姐姐快请。” 折月茹坐下,两人家长里短的聊了一通。 “原来姐姐也是呼家的媳妇啊。”说出一个“也”字,折月岚脸色一红,幸好折月茹没发觉。 折月茹轻轻叹了口气:“唉,呼家媳妇很难做呀。” “呼家规矩很大吗?” “那倒不是,我这夫君,和他爹爹一般模样,要保扶大宋的,可是我爹爹,却别有心思?” “姐姐说什么?”折月岚故意做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叔父要投降索虏吗?” “妹妹小声些,”折月茹做出捂住折月岚嘴巴的样子,又把手往下挥了挥,“倒不是要投降索虏,按彦康的话说,是拥兵自重。” “那姐姐和我说这些……” “听我家彦康说,妹妹是在河北呼安抚手下为官?女中豪杰,了不起。” “姐姐谬赞了。” “呼安抚以六千疲弊之兵,占据河北千里之地,居于朝廷和索虏之间屹立不倒,倒是比我家爹爹走得远些。” “原来姐姐是打探窍门来了。”折月岚正色道,“妹妹只是在河北安抚救助妇孺,其他一概不知。” 折月茹碰了个软钉子,却毫不着恼。“妹妹想错了,姐姐已经嫁到呼家,郎君想做成什么事,那就是妹妹自己的事情。” 折月岚不说话,等着折月茹继续往下说。 “彦康他想,请折宣副出来主持大局。” 喔?折月岚知道折彦质已经到了府州,还打算明天去拜访这位堂兄。但听折月茹这么说,莫非折彦质归隐了? “哪有归隐这种笑话,”折月茹压低了声音:“折宣副被我爹爹押起来了。” 折月岚腾的站起来:“这是府州家事,姐姐休得再说,天色晚了,妹妹也乏得厉害,姐姐请回吧。” “好吧,妹妹早些休息。” 折月茹走了,让路眉打水,主仆两人洗漱之后,齐身睡下。折月岚一直没有说话,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在翻江倒海。 自己今天刚到,折月茹就来找自己,一面说自己亲爹要拥兵自重,一面说自己丈夫要把宣抚副使救出来,反折可求。她话说得这么急切,会不是是折可求派来试探自己的呢? 听到话头不对,折月岚将堂姐请了出去,如果是折可求派来试探自己的,自己倒没有露出什么破绽,眼下还是安全的。 但如果不是试探自己,那可就糟糕了。按照折月茹所说,折可求要拥兵自重,而且已经扣押了宣抚副使折彦质。自己刚到,折月茹就急着来求援,可见局面已经让呼延彦康慌不择路了。 自己该怎么办呢?给呼延庚偷偷送消息?但他手头现在就两千人,再怎么善战,也不是府州两万人的对手。 折可求的书房里,折彦文正在向折可求报告:“四姐去看望过三姐儿,随后三姐儿就睡了。” “她刚来,自然不会乱动,你且把她盯紧了,国相大军这两天就路过府州,去取晋宁军,千万不能出乱子。” 折彦文嗯了一声。 折可求看看儿子的神态,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服气,不信爹爹的话。爹就跟你说,至少北边,大宋已经亡了。” “爹爹。” “可我折家不能给大宋陪葬,与其拿这两万孩儿和大金国硬拼,不如为大宋保留一分元气。” “这些你已经说过了。可是……” “没有可是,折月岚从河北来,河北呼延庚现在是什么样?你可以问问她。虽然他还带着大宋的安抚使这顶帽子,其实大宋和大金,他谁也没放在眼中。咱们府州老家处于大金和西夏的夹攻当中,不比河北靠海,只用对付金国一面的敌人,老爹我只是把呼延庚做的事情反过来做而已。” 折彦文颓然的低着头:“怕我折家,要受万民唾骂了。” 折可求道:“孩儿休得苦恼,若是大金国最终成了,咱们都是开国元勋,若是有一天大宋兵能打回来,咱们都还是忍辱负重的功臣呢。” “孩儿就怕万一……” “万一大宋也容不下咱们,咱们还可以和呼延庚联起手来,安心做一个藩镇。”折可求望着黑漆漆的窗外,“只要有这两万折家军在手,咱们父子都有光明的前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五节 设计 折月岚再次睁开眼睛,天光已经大亮了。其实她习惯在五更天的时候起床练功,但今早第一次醒来,她不想显得过于机警,加上昨天赶路确实有些疲惫,于是又睡过去。 天亮之后,折月岚洗漱完毕。她现在住的厢房,是折家的内眷住的地方。折月岚想出府去看看,却被门口守着的两个婆子挡住:“老爷有令,今日有大事发生,内眷不许出二门。” “我不是你府上内眷,我要见折太尉,有公事与他说。” “太尉未曾吩咐,若是放姑娘出去,老婆子的头颅就不保了。” 路眉跳出来:“我家娘子乃是代州折家家主,与你们折太尉也是平起平坐的,你们吃了豹子胆,敢囚禁我家娘子?” 正在争执时,折月茹闻声赶来,劝解道:“好叫妹妹得知,今日全城戒严,我等也不能出去,并非针对妹妹。” “不知今日有何等大事?” “妹妹不如来我居处,我们喝茶玩棋,好过在自己房中枯坐。” 折月岚就跟着折月茹去了。两人坐下之后,折月岚问:“还未见到姐夫。不知姐夫现在何处?” “不是说了今日有大事吗,府中所有男子,都出府公干了?” “不知是什么大事,如此兴师动众。” “妹妹,你把耳朵放进些,我跟你说。”折月茹压低了声音,“今日金国大军从府州过境,去打晋宁军。府州全城戒备,防他假途灭虢之计。” 折月岚把茶杯咣的往桌子上一放:“金国大军?连索虏都不能叫了吗?” “妹妹小声些。”折月茹对自己的丫鬟说:“你去门口守着,休叫生人走近。” 她又压低声音:“彦康也说这事情不对,不过我们在这,总是客居,有力也使不上呀。” 折月岚警觉起来:“妹妹也是来投亲靠友的,也帮不到姐姐什么。” 折月茹道:“这里的几个哥儿,老十,十五,十九,都不愿意和金国妥协,只是折宣副被软禁后,群龙无首,也没有名义。” “妹妹也只是个白身女子,帮不了姐姐。” “这倒无妨,只要妹妹有心,待几个哥儿回来,和妹妹合计一番,再做决断。” 金国大军已经直奔晋宁军而去了。整整一天一夜,包括签军在内的七八万金国军队,停驻在府州城外,让城墙上的每一个军汉,都感到紧张。所幸平安无事,他们终于走了。 折可求亲自在州衙坐镇,出去公干的折家子弟,还有呼延彦康这个女婿,在完成了监视金兵的任务之后,陆陆续续的返回州衙大堂复命。在长子折彦武最后一个返回,报告尾随金兵大队,确认他们一天之内绝无可能杀个回马枪之后,折可求终于松了一口气。 “很好,大郎,你先下去歇息吧。” 折彦武去睡觉了,但他的兄弟折彦文却强打着精神,与折彦卿、折彦威、呼延彦康与折月岚这个表妹磨叽。 “十哥,家父只是想保全折家的实力,何必走到这一步呢?待小弟找到机会,好好劝劝家父……”折彦文求援的看着自己的姐姐折月茹,希望她说句话。 折月茹道:“是啊,都是一家人,再好好劝劝爹爹,何必动刀兵呢?” 呼延彦康咳嗽,一声,折月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道:“我去给你们备些宵夜,今晚慢慢商量,总归是有个解决办法的。” 待折月茹退出房去,呼延彦康道:“这边有时间慢慢劝,可是晋宁军不能等,永兴军更不能等。若是让完颜粘罕和完颜娄室汇合,河西六路必失。诸位兄弟,可要把得失轻重思量好了。 折月岚看了看呼延彦康,这个姓呼延的也够狠,似乎比呼延庚还要果决,这是要对付他的老丈人呀。 折彦卿突然问折月岚:“三姐,呼安抚在河东可有兵马?” “在代州还有一些乡兵弓箭手,只是现在去调,来得及吗?” “乡兵弓箭手,那就不做指望了。那我再问三姐一件事,若是万一,我等错手,没有救出折宣副来,能不能请呼安抚发个名义,以北洋安抚司之名,接管麟府军。” “这……” 见到折月岚犹豫,折彦文道:“我就说嘛,呼安抚的名义,不是那么好借的,我们还是安心等待机会,让我劝说家父。” 折彦卿道:“不行,时不我待。反正找呼安抚也是最后的办法,不一定用得着。”他这样说了,众人都看着折彦文。 折彦威道:“只是将叔父麻翻,又不是取他性命,十九休要担心。” 待折月茹回来,众人已经达成一致,折月茹咬咬牙:“你们仔细些,休得混入了毒物。” 府州平静的渡过了三天,没有听到金兵掉头攻打府州的消息,折可求慢慢放下心来,看来女真人是默许他保有府州一地了,城中的戒备也慢慢松弛下来。 折可求从州衙回到自家府中,今日无事,但他心中总有一丝不安挥之不去。他在书房里转悠了一番:“去把姑爷请来。” 折可求将呼延彦康叫过来:“彦康,你在我这呆的时间也不短了,明天就帮我带一个口信给亲家翁。” 折可求让延州呼家不要与金兵硬抗,而是与折可求互为呼应。 呼延彦康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便冷着脸答应了。 折可求见他的神态,大笑道:“年轻人有血性,只有你有一日坐到节度使的位子上,才会明白,凡事须得从权。” “谢泰山教导。” “天色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和四姐儿一起收拾,今晚就不用来辞行了。” 呼延彦康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找了折彦威,折彦威又通知了其余人等。折彦文道:“今晚一定要动手吗?” “正是。” 众人商定,折月岚去马廊取了自己的坐骑,提枪带弓,出了折府。门口有家人问了一句,折月岚回答:“心中烦闷,出去跑跑马。” 已经是戌时了,按照折可求日常的习惯,已经睡下。可是,他心中总有一丝不安和烦闷,这是三四十年的戎马生涯养成的警觉,他觉得就在自己身边,有一股暗流涌动。 他提起自己的铁锏,在府中巡视,见到府邸的偏门还半开着。他不由得大怒:“叫管家来,怎么门也不关上?” 管家慌慌张张的赶来了,见折可求发怒,赶紧拜倒:“三姑娘出去遛马,还没回来,给他留着门呢?” “岂有遛马到半夜的道理?还是城门关了进不来?”古代戌时就已经很晚了。 折可求将四城城门吏都找来询问,南城的城门吏说:“确有一个女子出城了,但她身着轻甲,枪、弓俱备,不像是遛马,要么是练习武艺,要么就是出远门了。” “哪有大晚上练习武艺的,看来是出城办事,可她总该知会我一声吧。三姐儿不像这么不懂事的。” 突然,折可求一个激灵:“她要出城,却不告诉我,那这件事就是要瞒着我的,她莫非有什么阴谋?”他将折月岚的行止反复想了一通,却没有半点头绪。 “四城都看好了,小心敌人偷袭。若是在天明之前放进半只苍蝇进来,唯你们是问。” 折可求回到书房,越想越是不对,派了个婆子去折月岚的住处,发现折月岚的丫鬟还在,折可求下令把路眉带过来,问她:“你主人去哪了?” “小姐说出去遛马。” “胡说,遛马怎么会弄到这么晚。” “那奴婢也不知道呀,小姐不回来,奴婢正着急呢。” 折可求本来只是有些疑心,见路眉什么也不说,心中开始做实折月岚是针对自己,他点点头,“老夫好生问你你不说,偏要吃些苦头。”他指使一个婆子:“把她给我吊起来,打,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折可求在书房里闷闷地坐着,路眉的惨叫声不停的传进来,折月茹闻声赶来,对折可求说:“将她的丫鬟打了,三姐儿面上须不好看。” “折月岚存心害我,可曾顾忌面上不好看。” “爹爹息怒,三姐儿能害到爹爹什么呀?” “你怎的替她遮掩,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孩儿也不知道呀。”折月茹分辩了几句,慌乱的退出来。她回到居处,问呼延彦康:“爹爹已经发觉了,我们该怎么办?” “娘子,你心中有事,才疑神疑鬼,没事的,你照常去做,不过一碗麻药而已。” 夜已经深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路眉头垂了下来,婆子们向折可求禀报:“这丫头只说不知道,打得这样厉害了,想来不是假的。” 折可求道:“那你们把她送回房去吧。”他忧虑的在书房里转来转去。这时,折月茹端了一碗汤进来:“爹爹,女儿做了一碗鲜汤,孝敬爹爹。明日女儿就回延州去了,特向爹爹辞行,以后就不能在爹爹身边敬孝了。” 折可求盯着这一碗汤,看了一会,“你放在这吧,我一会喝。” “爹爹,汤凉了就……” 折可求抬眼一瞪,折月茹不敢与他对视,垂下眼睛。折可求又随口问了几句,折月茹慌慌张张的退了出了。 许久,折可求的书房里都没有声音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六节 相残 “也不知爹爹睡着了没有。”折月茹对自己的丈夫说。 “你没叫人看着他?”呼延彦康疑惑地问。 “怕下人不仔细,露出破绽,没敢留人。” 呼延彦康提起佩剑:“我去看看。”他说着走出房门。 折月茹跟了出来,“郎君,你拿剑做什么?”这时,就见到一队兵丁朝这边走来。 呼延彦康道:“不妙,露馅了,娘子快随我走。” 他拉起折月茹,掉头就跑。绕过一幢房子,然后逃到马廊,牵了两匹马,夫妇俩跳上马就走。 “什么?屋子里没人?”折可求大怒:“这是做实了要害我,快去老屋,休得走脱了折彦质。” 呼延彦康带着折月茹逃出来后,立即赶向老屋方向,他们到那里的时候,折彦卿、折彦威早已经带着自己的亲卫到了,将被软禁的折彦质解救出来。 折彦卿看了看仓皇而来的呼延彦康夫妇:“叔父呢,不是说把他麻翻了带来吗?” “被爹爹识破了。” 折彦卿略一思索:“我们快带了八哥走。” 正说话间,外面放哨的亲兵进来报告:“似有兵马朝这边过来。” 呼延彦康道:“我们快走。” “来不及了,关上院门,死守。” 院门刚刚关上,折可求派来的人就到了门口,喊门不开后,这队军汉将这栋老宅的两个大门堵住,派人去向折可求汇报。 “唉,”折可求长叹一声,“劳只想保住我折家富贵,这几个小子如此泯顽不灵,就不能怪我了,大郎,去将折宣副请来。” 折彦武振衣而起,抽刀出鞘,狠狠劈在案几之上,带倒了案上油灯。他嗔目、奋声,铠甲沉沉,马刀闪亮,他道:“爹爹,这几个小子不知好歹,折家一百多年攒下的家业,决不能毁在他们手里。亲卫跟我走,砍他娘的!” 室内堂外,拔刀出鞘的声音嘡啷啷不绝于耳,数十人纷纷昂首、扬声,声震屋瓦:“砍他娘的!” 折彦武走出大堂,跨上战马;府门大开,一行人滚滚涌出。 折家老宅中,折彦卿、折彦威都只带着自己最贴心的几十个亲卫,加起来不到一百人。他们见堵门的也就几十人,本想杀出去,但折可求派出来的人也是精锐,折彦威一时大意,不仅没杀出去,自己还中了一箭。 等他们整顿军马再往外冲杀的时候,折彦武已经带着援兵来了。 这几乎是折家内战了。家丑不可外扬,折可求也不想惊动外人,因此只有折彦武带来的一百多亲卫,加上原先堵门的人,并力攻门。折彦武并且带来了几架梯子,搭在墙头,遣派悍卒抢上。 折家老宅内,折彦威穿着盔甲,满头大汗,布置防线、催促亲兵防卫。 爬上墙头的折家军,发射火箭,折彦威闪避不及,险些中个正着。那火箭擦着他的耳边射过,烧着了头发,焦味难闻。折彦威大叫:“折可求叛国,若是让他得逞,坠了祖宗的威名,咱兄弟们就死在这里,也有面目去见祖宗。” 他的亲卫齐声大呼:“为十五郎效死。” 折彦威身中两箭,奋不顾身、兀不肯退。他挥刀催战,宅子外的军汉同声大叫:“只捉拿劫持宣副的叛逆,余者放下武器,听候发落。” “折可求投降索虏,囚禁宣副,唯有救出宣副,才能晓瑜折家军,继续与金贼作战,不坠八叶折家之威名,兄弟们,死则死矣,断不可降。” “以死而报将军;以死而报国家!”箭矢加身不退;火燎衣甲不退;枪戈毙命不退。前仆后继,死而不退。 府门受了火,眼看坍塌。折彦威嗔目大呼,十数人砍断院中大树,推积门前。 折家老宅内,折彦质木然的坐着,脸色惨白。他听见前面传来的阵阵杀声,说道:“不若我去见叔父,和他摆明道理,把副使的印信交给他,清他带兵去救援晋宁军吧。” “我的八哥呀,折可求肯听你的劝,就不会把你软禁起来了。你要再出去,肯定被乱兵杀了灭口。” “可是,就这么守着,也不是办法。” “三姐儿说她去想办法,请援兵。我们只要坚持下去,就有希望。” 折彦武亲自上阵。他们从邻近民家,拆了梁柱,几根并在一起,用来撞门,效果不大。折彦威砍的树干,比他们的梁柱要粗壮的多。 他气急败坏:“废物!一群废物!上马,冲!” 四五个军汉上了马,退出一段的距离,纵马冲刺。避开了府门,他们操着梁柱,强大的冲击力,使之重重撞击在院墙上,院墙动了。他们折回去,第二度、第三次、重复撞击。 墙,就要塌了。 这时,在折家老宅的墙头上,出现了一名女子的身影。折彦武连忙喊停:“都停手,快撤回来,不得放箭,墙上是四妹。” 借着折月柔挡在墙头,宅子外的军汉们消停了大半个时辰。这时就听见墙外传令:“凡是劫持宣副者,无论男女,统统杀了。” 折彦武收到这个命令,心中一凛,他对着墙头喊道:“四妹,你过来吧,我去给爹爹求情。” 折月柔道:“爹爹心中如铁,还有何话可说。”她面朝院内,纵身跳下。 眼看这院子再也守不住,折彦武指挥大力攻打,突然,院门大开,几匹背着烧着的柴草的战马冲了出来。烟熏火燎,一时间将阵型冲乱了。 紧接着,几十名骑兵从院子里鱼贯而出,折彦武淬不及防,让他们冲杀出去。 折彦武回过味来,率军在后面紧追不舍。 二更天的府州,街上已无行人,只见一前一后,前面十几骑士,后者五十几骑兵,在十字街上飞驰。 “快到城门了,他们逃不了。” 这时,前面逃命的人分出三骑,回身来阻截追兵。折彦武看的分明,领头的是折彦威。他们二人威武并称,是折家新一代中最勇猛的两人。 折彦武看着对手渐渐到了面前,好不避让,驱马挺矛,直接撞了上去。他避过折彦威刺过来的长枪,自己的长矛却被折彦威一把抓住。折彦威双臂用力,折彦武暗叫不好,两人一起摔下马来,厮打到一出。 追兵们怕踩到折彦武,急急勒马,乱做一团。一名亲随在旁边瞅准了,一枪扎下,折彦威大叫一声,中枪身亡。 折彦武甩开折彦威的尸体,上马把枪一挥,继续追击。 就这一会儿功夫,逃走的人已经抢下了城门,逃跑者们大部冲出了城门,折彦武正准备冲着洞开的城门冲出去的时候,突然听见卡卡卡的声音。这是城楼上的绞盘,城门居然又关上了。 折彦武派人上城去开城,却被人把尸体扔下来。 “折彦卿,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折彦武,折可求叛国,你不要丢了祖宗的脸。” 折彦武不再废话,带领亲卫杀上城楼,占着人多,乱刀将折彦卿解决了。折彦武站在城楼上望去,夜幕之下,折彦质等人已经逃得不见踪影。 他暗叹一声,带着亲卫回去复命。 “折彦质没有拦住,印信也没有拿到?”折可求将手中铁锏在屋里乱砸一通。“一不做,二不休,再也不能含糊着过了,只能投靠到金国一边。”折可求一咬牙,“折彦质,这是你逼我的。” “爹爹,折彦质,折彦卿等人的家小,还有折月岚的那个丫鬟,都已经拿下,该如何处置?” “都奖赏给士卒吧。” 折彦文道:“爹爹,终归是折家人,让她们受辱,丢的是折家的脸。” “那就先关押起来,再做理会。” 呼延彦康带着折彦质等人,按照预先与折月岚约定的方向,马不停蹄,一路疯跑,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时分,迎面撞上了正在赶往府州的呼延庚的背嵬军。 呼延庚将自己的堂兄等人安置下,让他们休息吃饭,到了晚上,等呼延彦康情绪稳定了,才问明整个来龙去脉。 “居然想靠一碗麻药,就夺了两万府州军。”呼延庚心里暗叹。 其实这计策本身,没什么破绽,但折可求人老成精,折月茹和他斗心眼,怎能是对手呢。被折可求看穿是必然的事情。 “三哥先在营中休息,待小弟派出探马,知晓了折可求的动向,再做打算。” 从折彦质逃出去的那一天起,折可求就立刻整肃府州军,将与折彦质、折彦卿、折彦威等人关系比较密切的将领都抓捕起来,说他们奉了大宋朝廷的命令,要坚壁清野,放火烧城。 “朝廷不给我们活路,我们迫不得已,只好去投靠大金了。”折可求下令全城辫发易服,正式投靠金国,凡不从者,斩首示众。 随后,折可求带领一万余折家军的主力,前往协助完颜粘罕,攻打晋宁军。 晋宁军的守将徐徽言正在与完颜粘罕僵持。虽然以他的兵力,可能打破完颜粘罕的包围,但能为鄜延军争得一些时间,也是好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折可求到达晋宁城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七节 吾为建炎天子守 折可求在十月底到达晋宁军。晋宁城已经被金兵围得水泄不通。完颜粘罕一见折可求,学着汉话文邹邹的说:“君来,吾可免杀孽。”遣折可求至城下劝降。 折可求本想推脱,他和徐徽言是儿女姻亲,拉不下这个脸。 完颜粘罕把脸一沉:“君乃顺天应命,投我女真,当以此大义,教徐徽言迷途知返。岂有害怕徐徽言的斥责的道理?莫非在君的心中,仍旧以大宋为正统?” 折可求叹了一口气,硬着脸皮来到晋宁城下:“吾乃府州折可求,请你家经略上城答话。” 城上扰攘了一会,徐徽言从女墙之后探出头来:“城下何人,胆敢冒充府州折家名号?” “君不识吾焉?吾乃折可求呀,去年麟州失陷于贼……归于大金,还与君面晤过,何来不相认?” “吾所知府州折家,忠义为国,仁宗皇帝赞曰‘八叶之家’,岂有叛国投敌之理?吾只知尔定是冒充的。” “徐公。吾家老幼为金人所迫,不得已,请徐公救我阖家性命。” “你阖家性命?大河以北的百姓,尸横遍野,他们的性命不重要么?看看你身后的士卒,已经辫发羊肩,有何面目面见祖宗?” 可求仰曰:“君于我胡大无情?” 徽言摄弓厉言曰:“ 尔于国家不有情,我尚于尔何情?宁惟我无情,此矢尤无情。” 这一箭射中了折可求,折可求打马转身便走,徐徽言纵兵追击,折可求所部大乱,向后逃跑时冲乱了金兵的队列。 负责监视折可求的是完颜粘罕的假子,他催马上前试图维持秩序,被徐徽言抓住机会击斩。 完颜粘罕大怒,命令全军强攻晋宁,让折可求所带的折家军为前驱,填平壕沟。 折可求先是将随军的民壮——也是来自府州的百姓——让他们背负柴草土袋填壕。 看到府州百姓一排一排的倒在壕沟里,折彦文对着折可求大叫:“爹爹,不要逼他们了。” 折可求冷着脸,不为所动。 “爹爹。” 折彦文见喊不动折可求,自己催马上前,对督战对说道:“撤退,撤退,不要让咱们的人送死了。” 督战队的头领见少将军下令,以为命令来自折可求,便率队撤回了。没了督战队的约束,填壕的民壮们一窝蜂的跑散了。 完颜粘罕前来问罪,折可求斩了督战队头领的首级,请粘罕息怒。 徐徽言“坚壁持久,抚摩疲伤,遣没人泅河,召民之逃伏山谷者几万众,浮筏西渡,与金人鏖河上,大小数十战,所俘杀过当。晋宁号天下险,徽言广外城,东压河,下堑不测,谯堞雄固,备械甚整。命诸将画隅分守,敌至则自致死力,以劲兵往来为游援。” 金军连续强攻不克,便改变策略,将晋宁团团包围,同时截断佳芦河的上游,切断晋宁水源。晋宁无水井, “城中水乏绝,储偫浸罄,铠仗空敝,人人惴忧,知殒亡无日。徽言能得众心,奋枵饿伤夷之余,裒折槊断刃,以死固守。既自度不支,取炮机、篦格,凡守具悉火之,曰:‘无以遗敌。’” “爹爹,岳丈如此坚韧,真让孩儿无地自容,孩儿也对不起府州的百姓,没有面目见妻子。孩儿要入城去,与伯父一同守城。” 折可求沉吟一番:“也罢,人各有志,你要为大宋尽忠,就去吧。”折彦文和自己的亲兵说了,要入城去守城,亲兵都不愿相随。 只有折可求派了自己的两名家将,随同折彦文来到城下。 徐徽言在城上厉声问道:“孽障,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婿。” “孩儿自知家父所为,无颜见祖宗,孩儿劝说不了家父,只好来助岳丈守城,以证清白。” “花言巧语,焉知不是奸细。” “不敢奢望泰山大人开城,泰山大人若是与妍妹有相见之日,孩儿战死沙场以明心志。” 折彦文在城下厮杀了一阵,徐徽言想到自己的女儿,派人出城将他接应回城。 “孩儿何苦到城里来陪老夫送死,还望你给我家留下一支苗裔。” 徐徽言口里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派人监视这折彦文和他的随从。 “姑爷这几日在城里,和谁也不通气,老爷不让他上城,他就呆在房里动也不动。”监视的人向徐徽言汇报。 “唉,”徐徽言叹了口气,“不让他上城,倒不完全是不放心,只是想着他是我女婿,最好还是能留条性命。还是不许他上城,但监视他的那些暗桩,可以撤了。”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两天,就在十一月的中旬,跟随折彦文到城里的两员宋军裨校打开晋宁外城城门投降金军。 完颜设合马、完颜赛里、完颜拔束、完颜协保率军冲入。 徐徽言在住处召集卫士,折彦文也到了,徐徽言道:“孩儿,勿枉死,混出城去,带妍儿南下吧,将来有孙儿,以一子姓徐,便对得起我这把老骨头了。” 徐徽言率军与金军巷战失利,退入内城。金军强攻内城,徐徽言知大势已去,“置妻子室中,积薪自焚。”他仗剑坐堂上,慷慨语将士:“我建炎天子守土臣,义不见蔑敌手。” 这时,折彦文不知从何处抢出来,打掉徐徽言的手中剑:“泰山,且留有用之躯,以待来日。” 完颜粘罕颇有些敬佩这位敌将,他亲自劝降,粘罕就见徽言,语曰:“ 二帝北去,尔其为谁守此?” 徽言曰:“吾为建炎天子守。” 粘罕曰:“汴梁城中不过孤儿寡母,威严不可服众,我兵己南矣,中原事未可知,何自苦为?” 徽言怒曰:“吾恨不尸汝辈归见天子,将以死报太祖、太宗地下,庸知其他!” 粘罕又出金制曰:“能小屈,当使汝世帅延安,举陕地并有之。” 折可求在边上听见,眼睛一亮。 徽言益怒,骂曰:“吾荷国厚恩,死正吾所,此膝讵为汝辈屈耶?汝当亲刃我,不可使余人见加。” 粘罕长叹一声:“以汝正吾射。” 于是,完颜粘罕命令将徐徽言悬在高杆之上,命令四个儿子各显本事,放箭射之。 完颜拔束叫道:“吾先来。”他骑马上前,完颜粘罕叫道:“休得一箭射死了,失了乐子。” 完颜拔束弯弓搭箭,一箭射在徐徽言的肩膀上,徐徽言一声不吭。 完颜协保道:“休要得意,看吾射。”他嗖嗖嗖射出三支连珠箭,都射中了徐徽言。 完颜赛里骑着马冲过去,先一箭射中了徐徽言,骑马冲过长竿后,回头又是一箭,也射中了目标。 完颜设合马先用左手弯弓,射中徐徽言一箭,又用右手弯弓,再中一箭。 完颜粘罕大喜:“吾家儿郎俱善射。折经略,不若也展示一番。” 折可求也不知道怎么忽然话题就转到自己身上,他推脱道:“老朽双臂无力,不敢与诸位孛堇争锋。” 完颜粘罕道:“经略何须自谦?”他把目光转向了站在不远处的折彦文:“不若就让令郎献艺吧。” “末将不才,不善弓矢。”折彦文拒绝了。 完颜粘罕道:“好胆,当我不知道你是徐徽言的女婿吗?看在你为大军开城的份上,只要你射上徐徽言一箭,就证明了清白,不然本相就以为你心怀宋朝了。” 折可求道:“孩儿,为了折家老小,你就射上一箭吧。反正亲……徐徽言已经是个死人了。” 折彦文紧紧握着手中的弓,一言不发,完颜粘罕冷笑一声:“来呀,把折彦文押下去,这等反复小人,留来何用?” 粘罕的亲兵就围了上来,要拉折彦文走,折可求跪地哀求:“老朽……老奴愿意亲自射箭,国相不要为难我孩儿。” 折彦文含着眼泪:“好,就射一箭你们看看。” 他拿着弓,瞄了一瞄,一箭射出,正中徐徽言的心口。 完颜粘罕道:“嗯,还算可以。你父子退下吧。” 折可求和折彦文回到自己占据的民宅里,折可求道:“孩儿,今天可真险呀。” “爹爹,在金人眼皮底下忍辱偷生,孩儿真的做不到。” “既然如此,”折可求沉吟着:“你就先回府州吧。” 折彦文失魂落魄,骑着马回到府州。府州城头,“折”字大旗仍旧高高飘扬。他感觉府州城头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心想:“看来我在金贼那里憋屈久了,回到家乡才觉得亲切。” 他喊开城门,骑马入城,这才发现自己感觉不对的地方在哪——城中百姓,又换回了大宋的装束。 “是大哥让你们改回来的吗?”折彦文问给自己带路的军汉。 “呃……是呢。十九郎去了州衙,一切自然明了。” 折彦文兴奋的打马:“那就快去,只是金贼若是回头杀来,还需商议个计策。” 折彦文一刻也等不及了,他快马加鞭,来到州衙,甩鞍下马,大步流星冲到衙门的大堂上:“大哥,我回来了,可是你做主……” 他看见大堂之上,两河宣抚副使折彦质高高端坐,折月岚坐在一旁。却不见折彦武的影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八节 折家人,折家军 “八哥,你回来了?那可太好了。”折彦文隐隐觉得不对,但没往最坏的情况去想,“有你宣抚司的名义,又据有府州,一定能劝服爹爹弃暗投明。” 折彦质干笑了几声,从小作为文官培养的他应付这种局面还算游刃有余:“十九,北洋安抚使呼防使率军取了府州,在攻城之时,老九一时糊涂,以逆抗顺,挥刀自尽了。” “什么?我大哥死了?你,你们……” 折彦质道:“快给十九哥搬个凳子来,十九,你且坐下。待八哥和你细说。” 呼延庚在与折彦质等人汇合之后,就一直埋伏在府州左近,等待时机。探马刺探到折可求率军去晋宁军,呼延庚便布置背嵬军准备攻城。 折彦质、呼延彦康对折家军的号令旗帜非常熟悉,让一个指挥的人装成从前线返回的折家军并非难事。 武松又上演了一出单刀抢城的好戏,高宠和郝思文带领轻重骑兵鱼贯而入,一战而克府州。 折可求在府州辫发易服,怨声载道。见奉大宋名义的宣抚副使杀了回来,人人欣喜。虽说折可求在城内安有暗桩,但似乎没把消息带给折可求,折彦文就已经回来了。 折彦文听明白了城内的形势,明白了城中有决定权的人是呼延庚,便问道:“呼安抚呢?我要面见呼安抚,看他对我折家如何处置。” 折彦质突然对折月岚莫名奇妙的一笑,折月岚板起脸:“府州城中,自有折宣抚主持,何况呼安抚,只怕没心思搭理你。” 在州衙的后宅,呼延庚已经堂而皇之的住进来了,路眉躺在床上,呼延庚一小勺一小勺的喂她喝白粥。 “虽然挨了顿打,但是后来和折家的女眷关在一处,也没有受什么苦。将主你不要这么伏低做小,奴婢受不起的。” “打在你身,疼在我心呀,来,让我看看。”呼延庚把碗放到一边。 路眉把身体缩起来一躲,呼延庚笑道:“就我们两人,我又不是没看过。” “都结疤了,好难看的。” “说起来,你这一次还是有功的。”呼延庚轻轻按着她身上的鞭痕,说道:“伤得这么重,也没有说出来背嵬军就在左近。” “唉,我只是吓得不知道说什么了,可没想为你隐瞒什么?” “嘴硬。不过呢,你这次有功劳,应该奖赏你的,你想要什么?” “那是不是要什么都可以呀。” “要我自尽什么的,你就不要指望了。只要合情合理,我都会答应。” “那我还是不说了。” “那怎么行,不管多么荒谬,说出来听听,万一我答应了呢。”呼延庚把路眉的衣服剥掉,将她抱在怀里,抚弄着她。 “你收了折姐姐吧?” “什么?” “我要你把折月岚收房,嗯,折磨她,凌辱她。让她害怕,痛苦,求饶。让她在我面前羞愧,抬不起头来。” “这就是你的要求?折月岚对你不错吧,你要这么害她?” “当然只是羞辱她而已,可别真的把她弄伤了。” “小妮子果然有颗黑暗之心。”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这要求很荒谬吧。就知道你不会答应” “你说说要这么做的理由,也许我就答应了呢?” “我嫉妒。她家世那么好,武艺高强,雍容大气,却又温和娴熟,待人亲厚。人人都喜欢她,尊敬她,爱戴她。还记得张益谦之乱吗,你不在的时候,她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折月岚与你情同姐妹……” “是啊,情同姐妹。我本是叛贼之女,按说折月岚救了我,照顾我,我该谢谢她才是。但我就是心有不甘,我爹爹一时糊涂,我就要带着罪名做奴婢,而要受折月岚的同情。折月岚对我若是不闻不问,我还好受些,她偏偏对我嘘寒问暖,我心里像蚂蚁在爬……” 路眉说着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呼延庚把她的头抬高了一些,,亲吻着她的额头。路眉抽泣着说:“我太恶毒了,我知道这样不对,你别伤着她。” “你怕弄伤了折月岚,说明你心底十分善良。”呼延庚道,“我答应你。” “你答应我?” “嗯,不过我也有要求。” “奴婢遵命。” “不是对奴婢的要求,而是对家人,你迟早要嫁给我的,对不对?” “嗯。” “我要把折月岚收房,那你和她就是一家人了,你刚才说的事情,是我们夫妻三人之间才玩一玩,是闺房之乐,出了闺房,折月岚永远是你的主人,你仍旧要敬她爱她。” “好,这不用将主你说,我本来就敬爱折姐姐,刚才所说的,不过是另一层的小念头罢了。” “我知道的,不过这种念头,现在要罚你,用你的小嘴巴好好服侍我下。” 和路眉温存了一番之后,呼延庚走到州衙大堂,折彦文已经回他自己家去休息,呼延庚问:“怎么样?他可愿合作?” “他同意写信了。” 在清理的晋宁军,将晋宁城里不愿意辫发易服的人都斩首,摆成一座京观之后,完颜粘罕对折可求道:“折经略,明日与我一同向西南,进攻鄜延路,可好?” 折可求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只好答应下来。 他回到自己征用的民宅,见着面前的年轻人,责备道:“你到军中已经好几天了,今天才露面,若不是摆出京观让你忍不住气,是不是还要继续藏下去?说吧,府州有什么变故?” 这年轻人是折可求安插在府州的暗桩,三十郎折彦绝。他在呼延庚偷袭了府州之后,就赶来报告折可求。 折彦绝到达的时候,正好看见百尺竿头射杀徐徽言的一幕,他本身就对辫发易服不满,对徐徽言慷慨就义心生敬佩,便没有立即惊动折可求,而是藏起来暗中观察。 今日眼见金人筑成京观,折彦绝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他并不是恐惧,而是出离愤怒,他向折可求表明身份之后,就在住处等他。 折彦绝道:“幺叔,八哥回来了,他拿着宣抚副使的大印,九哥不敢和他硬扛。” “没出息的东西,”折可求笑骂,“我写封信回去,叫大郎砍了折彦质的脑袋,送给金人。” “幺叔,九哥要是敢动手,又岂是缺您一封信?这事,还得你亲自回去才行。” “也对。我亲自走一趟。” “幺叔,这里离不了你呀,你若是一个人回去,这里折家军万余儿郎,岂不是任金贼折腾。” “也对,看来只得率军回去。” “你要回府州?”完颜粘罕狐疑的看了折可求一眼,“临阵脱逃,在我大金可是重罪。” “实不相瞒,府州几个孩子,对归顺大金转不过弯来,又在闹事,非得我回去教训他们一顿。” “我自然是信得过经略的,但若是相欺,这城外的京观就是榜样。” “老朽决不敢欺骗国相,国相只要一伸指头,府州顿成齑粉。” “想来你去府州,十日往返已经足够,再饶上五日,本相就先去延州,十五日内,你要在延州城下,与本相汇合。若是失期,定斩不饶。” “谢国相。” “这个年轻人是你折家子侄?”完颜粘罕一指折彦绝。 “是三十郎。” “本相看着欢喜,就留在本相身边做个假子吧。” 折彦绝露出喜笑颜开的神色:“谢义父恩典。” 折可求冷笑:“这么快就贴上去了,可惜完颜粘罕不过是留你做个人质。” 折可求率军返回府州,在半道上,遇见了府州派来的信使,他看完信,一刀将信使劈在马下,下令:“全军不眠不休,直薄府州城下。” 按照折彦绝计划,是他把折可求带回去,然后想办法将他孤身一人诓进城里,然后把他拿下,便大功告成。 但折彦绝是折可求留在府州的暗桩,逃离府州的时候并没有和呼延庚等人交代清楚,折彦绝又被粘罕留作人质,这条计策便行不通了。 呼延庚派信使来,送来的是折彦文的手书,告诉折可求府州已经反正,而金人不可信,折可求是进退两难,应该早点弃暗投明。 但折可求将折家军的主力握在手中,岂是那么容易劝降的?他读完书信,怕信使扰乱军心,当机立断斩杀了信使,率军赶往府州。 在派出的信使杳无音信之后,呼延庚感觉自己的劝降失败了,他让折彦质召集大家,一同商议。 听说一万五千名折家军杀回来,高宠满不在意:“杨家枪,折家锏,好大的名头,且让我高家枪会他一会。” 在场的折家子弟众多,都面露不豫之色。折月岚道:“何须折家锏,宠哥儿你知我箭法,余不过是个女子,折家军中,箭法在我之上的,比比皆是,一人射你一箭,宠哥儿你也受不了。” 高鹭轻轻地将桌子一拍,呼延庚伸手阻住她:“休论武艺,我大宋将士岂可自相残杀,我等当取了折家军,让他们随折宣副杀敌才是。” “叔父的军马,不动刀兵,又怎能取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九节 不问苍生 “折经略若是回来,有两种可能,”呼延庚给大家做分析,“一是单独率军回来,二是和金贼一起回来。” 大家都是一种鄙夷的表情,这话等于没说。想不到声名鹊起的河北呼安抚也不过如此。 呼延庚道:“不过我以为,金贼定然着急赶往延州,不会帮折经略料理这等家事。折经略也不会把折家子弟留给金贼。故而出现在城下的,定然只有折家军。” 在座诸人中,有一些的确在担心如何应付金人,见呼延庚这么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既是折家军,那他们便不敢冒死攻城,因为他们的家眷都在城内。” “那我们只要向士卒们晓以大义,再让各家亲眷上城呼喊,只怕幺叔的兵马就溃散了。” “这么做也不是不行,但这样有两个后患,一是军队溃散一次,折家这支精兵就受挫一次,不利士气。二来折可求可能狗急跳墙,杀人以震慑军心,强迫部属攻城,反而不美。” 话说得急了,呼延庚就没有避折可求的讳。听到狗急跳墙几个字,折彦文的眉毛抽搐了几下。 “那以安抚看来,该当如何?” “当于两军之前,以折家祖宗的名义,夺去折可求的折家家主之位,请折宣副继任折家家主。” “于阵前夺位?” “正是。折家军的家眷俱在城中,折可求一定不敢贸然攻城。只要在城上宣布折可求的罪状,然后说这时折家的家事,当由自己人决之,只要城上不出兵,折可求一定没法驱使他的手下。” “安抚,你是说,让八哥和幺叔争位?争断珏剑?”一名折家子弟问道。 “对呀,折家人自己去争,一般的军汉,岂可插手?而且我相信,折家军中的士卒,都不愿意自相残杀。”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折彦质。折彦质犹豫着,不做声。他虽然出身折家嫡子,但自发蒙起,就按文官来培养,虽然学习过弓马刀枪,但折可求沙场宿将,可谓身经百战,打他这种从没亲自厮杀过的文官岂非如同杀鸡一般。 但这个原因还不能宣之于口。 呼延庚鼓励折彦质道:“折可求已经年过五旬,宣副正值壮年,当胜券在握。” 折彦质憋红了脸,突然灵光一闪,开口道:“吾以宣抚副使,摘取折可求的兵权,以顺击逆,理所当然。但若是我亲自动手杀了他,反而让人误会,以为是家族争权,让祖宗蒙羞。若是我出手,当献断珏剑于朝廷,请朝廷另请高人领军。” 呼延庚道:“眼下军情紧急,哪里有空等候朝廷回复,看来宣副是不便出马了。” 折彦文道:“不过让我去会会爹爹,以死相劝,让他回心转意。” “令尊逼着满城的人辫发易服,他早就心意已决,不会听你劝的。” “他若是不听,我便与他死战一场。” “折制使,你与亲爹苦战一场,有何好处?若是你输了自不必说,就算你赢了,不孝的罪名你可就背上了。” 又有几个折家子弟自告奋勇,要去与折可求单挑。但这几人算不得折家嫡脉,就算胜了,也不能服众。这时,呼延彦康站起来:“我代娘子出战,如何?” 呼延庚道:“哥哥,你就别添乱了,你枪挑老丈人,以后还想有安生日子过吗?” 高宠道:“不若我来。” “宠哥儿,高都尉,我们要把这件事当成折家的家事,才能不把普通的军汉们牵连进来。单挑一场,谁赢就,是折家正主,才能避免伤亡。你出手,算哪一头的。” 折月岚抿了抿嘴,下定决心似的说:“代州折家,也有资格继承断珏剑。我不贪这把剑,只是说,若各位兄长不嫌小妹武艺低微,我可以上阵。” “折可求经年宿将,不是光靠箭法就可以解决他的。三娘子枪法也不错,可是力气上,难免……” 折彦质道:“何况三妹已经出嫁了,尊夫又不在场,可惜杨大郎已经为国捐躯,不然也可以代三妹出战。” “不过是交换了三书六礼,还未拜堂呢。何况国破家亡,今日我就退亲了吧。”折月岚取出一块红帕,应当是喜礼之一,用佩剑划断。 在场的除了折彦质,高鹭,都是武将,大部分是折家人,自然没人为杨家说话。折月岚说退婚,便当场成了。 折月岚眼含泪水:“这下,我可以为折家出战了吗?” “三妹,别哭,都由你。大家只是担心幺叔武艺太强,你不是他的对手。” “小妹大不了拼得同归于尽,也要将断珏剑抢下来交给八哥。” 折月岚这话一出,举座皆墨。她毕竟是代州折家仅余的传人,家族身份与折彦质近似,她要争,折彦质不拦,其他人也拦不住。 “那就依三妹所言。趁着幺叔还没回来,三妹早些准备,断珏剑事关天下兴亡,三妹又是女子,不需有什么禁忌,弓弩毒药,需要的,尽管提出来。” 众人散去,折月岚强忍住眼里的泪水,昂着头往大堂外走。呼延庚紧追几步:“稍后我去拜会三娘子。” 说完,呼延庚挽住高鹭的手:“鹭妹随我来,为夫有大事与你商议。” 两人回到居处坐下,高鹭坐着,盯着呼延庚看了一会,不由得噗嗤一声笑起来:“你这么一本正经的和我商量,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呼延庚忧心忡忡的道,“折可求沙场老将,我怕折月岚不是他的对手。” 高鹭叹了口气:“折姐姐没有兄弟,她一个人支撑折家,也怪可怜的” 她突然灵机一动:“不是说了么,暗箭下毒,无所不可。你稀奇古怪的东西多,说不定能帮到她。” “真正能帮到她的东西我倒真有一件,还是折月岚从河北给我带来的呢。可是这东西,只有我会用。” “乘着这几天,你教教她便好了,我不吃醋。” “这东西只是件试验品,全靠手工打制出来,用过一次,只能拿回河北装……修理。” “那你有什么坏心思?” “我要代折月岚出战。” 高鹭笑道:“这时折家的家事,只有折家人……”她突然想明白了:“你要娶折月岚?” 呼延庚不做声,算是默认。高鹭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已经给你伏低做小,你还不知足吗?” 呼延庚挥挥手:“大敌当前,国事为重,这些慢说……” “我不管,我偏要说。”高鹭突然就爆发了,数落着呼延庚的不是,呼延庚连连认错。 “罢了,你爱娶谁便娶谁,我出家做尼姑去。” “这是怎生说来。”呼延庚赶紧一通安抚,又把高宠搬出来,说有这个姐夫在,一定让高家重振门楣。 高鹭毕竟出身勋贵之家,深受封建礼教的毒害,男子三妻四妾她以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刚才真情流露才发脾气,慢慢静下心来,就带入到小妻的身份里:“你要娶谁,自有你家大妇管着你。” “放心,为夫不会亏待娘子的。” 高鹭往床上一躺,侧身背对着呼延庚:“我倦了,你别吵着我。” 呼延庚从屋里出来,去见折月岚。折月岚问道:“安抚此来,可是为了对阵折可求的事?与折太尉单挑,折三自知生机渺渺,若是其他的事情,就不必说了” “正是为了与折可求的挑战而来。我,呼延庚,愿替娘子出战。”他故意把“三”省掉了。 “什么?安抚,说笑了。此乃折家家事。” “为了娘子,我愿入赘折家。” “安抚说什么笑话。” “娘子可以当我说的是笑话,可是对阵折可求,娘子可有把握?” “并无把握,唯有以命相搏。” “就怕娘子白白拼掉性命,也拿不回断珏剑,让折家列祖列宗蒙羞。” “安抚小觑余的武艺,莫非安抚有必胜之法?” “正是如此,唯一可虑,就是我不是折家人,干涉不了折家的事情,若娘子执意一力承担,慢说折家的名声,这府州的百姓,只怕生灵涂炭。” “那安抚又有什么办法?” “娘子还记得将作司托娘子转交的铁鞭吗?必胜之计,就在于此。可惜只有一件,只能使用一次。没法教会娘子使用。” 折月岚站起身来,走到屋外,十一月的朔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呼延庚跟了出来,站到她身边。 “安抚,你这是何苦?堂堂北洋安抚,定州防御使,横海团练使领并州刺史,开国勋贵之后,要做一个赘婿。为了折家声名不坠,我嫁给你便是。” 呼延庚站到折月岚面前,双手按住她的双肩:“娘子要肩负折家传承,岂可做小妻,我入赘折家,娘子正可当起门户。” “你入赘?”折月岚觉得不可思议,也有些感动,“那你家大妇怎办?高家姐儿怎办?” “我有多重人格,每一个人格都是独立的。” “你总有些奇奇怪怪的话,我听不明白。” “不用明白,反正你和婵妹、鹭妹的关系,我会处理好的。” 折月岚道:“呼安抚为了府州百姓,舍身入赘,月岚拜服。” 呼延庚道:“不是为了府州百姓,我就是为了娘子一人,让娘子高高兴兴的嫁给我,不要半点委屈。” 折月岚还要说什么,呼延庚已经吻住了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节 历史上留下名字 折可求已经回到了府州城下,面对紧闭的城门,折家军毫无回到家乡的解脱感,低落的士气和紧张的情绪充斥全营。 折可求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根本不可能攻城。他派了一名信使进城去,对折彦质说,只要让他入城,一切既往不咎。呼延庚让信使传话:“请折经略阵前答话。” 一万五千名折家军在府州城下摆开一字长蛇阵,鼓角争鸣,但压抑的气氛笼罩着全军。如果折可求一声令下,他们真的要强攻府州,玉石俱焚吗? 城墙上号旗飘扬,一行将领们依城墙站立。谁也不说话,看谁先熬不住。 折可求发觉自己好似背了千钧重担。如果城上始终不开口,难道再把一万五千部属,折家军的老底子,再带回大营去吗?且不说士气,这样一天一天的耗下去,粮草能坚持几天。 他催马上前,在一箭之地外停住马,大声问道:“老八可在城上,出来答话。” 折彦质手扶女墙,身体探出半边:“下面可是幺叔?” “老八,出息了,趁着老夫不在,就敢窃城?你就不怕家法吗?” “幺叔,折家乃八叶之家,你叛宋降金,早该受家法惩处,我已开了祠堂,革去你折家家主之位,断珏剑还望你交上来。” 折可求气得手发抖:“小子,好大胆,且不说我是折家家主,你就不知道军中阶级之分吗,我才是折家军的统帅。” “吾乃大宋宣抚副使,折可求,我命你交出军权。将断珏剑也交给十九弟保管。” “要拿走断珏剑,且看我麾下儿郎答不答应。” “折可求,我们不认你这个折家家主,你当折家军还听你的么?你让他们攻城看看。” 折彦质一挥手,几十个折家军的家眷站上城墙,冲着城下喊:“大郎呀,别跟着折令公了,他投降金国,就不是折家人了,儿呀,回来吧。” “大郎,回来吧,咱们是宋人呀。” “郎君,可不能跟着折可求了,投降金国,怎么在爹爹面前上香?” 几十名家眷的哭喊声,在折家军的队伍里引起了一阵骚动。隐隐听得到军官的弹压声。这时一个小使臣从从阵列里跑出来,到折可求马前半蹲下。 呼延庚在城墙上看见了,暗暗赞叹一句:“折家军,真了不起。这样的局面下,阶级不乱。” 那个小使臣在在折可求马前半跪着,祈求着什么,折可求突然提起长枪,向下扎去。这小使臣大叫一声,丢了性命。 折彦文皱眉道:“那好像是七支的十二,爹爹连折家子弟就这么杀了?” 折可求在下面呼喝的声音顺着大风传来:“乱我军心者,如此例。” 折家军阵中又传来一阵骚乱声,但折可求积威犹在,他向身后呵斥一番后,军阵里暂时平静下来。 城墙上的诸人看得分明,折彦质在城墙上喊道:“幺叔,你交出断珏剑,永不闻兵事,我可以留你在籍。” “小子狂妄!”折可求须发皆张,我才是折家家主。 “幺叔,你没退路了,你让儿郎们攻城,你看他们听你的吗?” 折可求双手紧握枪杆,咬牙切齿。如果他下令攻城,只要有一个小使臣抗命,他的威望就垮了。 就在折可求进退两难的时候,听见城墙上一声高喝:“折可求,城上城下都是折家子弟,何必让他们自相残杀。不若折家人阵前较量,胜者得断珏剑,败者远走他乡。” 折可求回头看看折家军,他对指挥这支军队攻打自己的家乡毫无信心。他心想:“你们以为老夫年老,可以欺上一次,可年轻一代里,除了威武二人,老夫自信其余皆可拿下。” 折可求道:“老八,你要和老夫单挑吗?” “宣抚千金之躯,坐不垂堂,岂可与你单挑。”折月岚在城墙上喝道,“与你接战的,是余的……夫婿。” “莫非杨居中又活过来了。” 折彦质道:“三娘子并未出嫁,她已经退了杨家的婚事,由我为她择了一门好亲。” 折可求还要继续取笑,折月岚道:“折可求,你废话连篇,可是怕了。” “老夫束发以来,大小百余战,岂有害怕之事。教你家小儿前来送死吧。” 城门打开,呼延庚带着高宠及一个重骑指挥,蜿蜒而出。高宠带着重骑停在一箭之外,呼延庚驱马上前。 折可求看了一眼,没见到旗号,便盯着对面武将的鬼面,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子?姓甚名谁?” “我是折三娘的夫婿,此事又是折家内部德争夺,我便姓折吧。” “哈哈,无名鼠辈,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一定不会是你。” “折可求,”呼延庚取出一根铁棒,酒盅粗细,三尺来长,他摆弄着,“你一定会在历史上留下名字,因为你是古往今来的汉奸中,第一个,被枪毙的!” 折可求提起长枪,摆好了架势,准备冲锋了,突然…… 嘭的一声炸雷响起,呼延庚手中的铁棒冒出火光和黑烟,一蓬铁砂对着折可求劈头盖脸打下。铁砂打透了鬼面和甲衣,让折可求浑身疼痛。 在折可求从骤然的打击中反应过来以前,呼延庚挺枪而上, 一枪扎了折可求一个透心凉。他靠上去,左手将折可求的尸体推下马,右手抽出他的佩剑,对着折家军高呼:“吾乃河北安抚使呼延庚,断珏剑在此,大家还不下马拜倒,归顺朝廷。” 见折可求已死,折彦质也带着一千人从城中出来:“折家的儿郎们,你们回家了。”他从呼延庚手中接过断珏剑:“麟府军现由我接掌。” 随着军汉们陆陆续续的放下武器,麟府军终于重归大宋。 就在与此同时,东南的亳州,宋军也迎来了一场大捷。 金兵围住亳州,久攻不克。王禀调集军马,趁着完颜兀术师老兵疲,在十一月初出现在金兵的背后,与亳州城中的宋军内外夹攻,赢得一场大捷。完颜兀术无奈,退往寿州。 王禀在亳州州衙落座,刘光世等大将也坐在两旁,知州不卑不亢的站在堂下。 “参见殿帅。” 王禀称赞了知州坚守亳州两个月的功绩,让他报上名来。 “下官陈规。” 王禀对这个名字没什么感觉,只是惊讶于他守城的才能,要向朝廷报功,举贤,并让陈规将亳州守城的方法记录下来,传阅军中,让军将们学习。 陈规道:“规有守城器械图,献于殿帅。” “此物叫做突火枪。”陈规指着图册上的物事解释说:“以巨竹为筒,内安石丸,点燃药火烧放,焰绝然后石丸发出百五十余步,如炮声远闻。” “南方有用毛竹做的突火枪,而我这杆突火枪,是用铁铸。”呼延庚向折彦质等人解释,“铁铸枪筒坚固,可以放入更多火药和铁砂。” 呼延庚并不记得突火枪的发明时间,但北宋已经有了管状火药武器的雏形,突火枪的原理与松树炮一般无二,他军中又有使用火箭和虎蹲炮的先例,拉发式引信也有了,手工打制,封装好的突火枪好不困难。 “这等利器,想来是呼家的家传之秘了。”折彦质道,“只是眼下金贼进逼,当献之朝廷。” “宣副,这突火枪的造法太过简单,恐怕被金贼学了去。末将已经嘱咐工匠,加紧研制更好用的火器。” 折彦质点点头:“眼下,麟府军已经反正,本抚将亲率主力,去延州与呼观察取齐。” 呼延庚心说:“你去?你打仗可不怎么样啊。而且你宣抚副使地位又高,去了反而添乱。” “宣抚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当在府州主持大局。” “那何人领兵为上?” 呼延庚本想毛遂自荐,但他已经是北洋安抚使,再接掌麟府军,那真是不造反都不行了。 折彦质看了一眼折彦文,折彦文连连摆手。毕竟叛变的是他亲爹,他身处嫌疑之地,不便领军,而且他对呼延庚还心怀芥蒂,只是没表现出来。 折彦质又将目光转向呼延彦康,心中叹道:“延州呼家,北洋呼延庚,如果再把麟府军交到呼延彦康手上,呼家干脆封王吧。” 折彦质看呼延庚也给不出答案,哈哈大笑:“可惜三妹也嫁到呼家了,本抚不出马,还真是无人领军。” 折彦质领军出发,折彦文权知府州事,呼延彦康以姐夫的身份帮助他。呼延庚领背嵬军,为折彦质的前锋。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永兴军京兆府也坚守了两个多月,城中只剩下一千多残兵败将。 “已经发出了十余封求援信,鄜延路王经略回信说,东北面完颜粘罕逼近,无法调兵前来,而其余四路都被西贼牵制。”永兴军安抚使唐重长叹一声,“援兵,是来不了了。” 杨宗闵道:“安抚不可灰心,金贼在城下,师老兵疲,已是强弩之末了,只要我们坚持下去,就有转机。” 寄镇在此的河东经制使唐重道:“眼下,须得严防城中有人投敌。” 正说话间,中军官来报:“金贼又准备攻城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一节 内变 呼延庚在十二月初到达延州。 延州,又称延安府,号称五路襟喉。东联河东,南接永兴,北抗西夏,西守关西四路。在陕夏之间,是一个十字路口般的地方。 呼延庚到达的时候,完颜粘罕正在攻打延州,但延州城里有九千呼家军,数万民壮,人数上并不居于下风,又能据城而守。现在延州正是局面胶着。 呼延庚在自己兄弟的掩护下,带领背嵬军本部进入延州。拜见了父亲和伯父,又将高鹭正式的介绍给内宅,呼延庚就被叫到大堂之上参与军议。 虽然仍保留着两河宣抚司走马的差遣,呼延庚目前采取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策略。完颜粘罕兵力不占优势,伯父和父亲的指挥眼下看来也没什么大问题,并不需要他站出来指正什么。而且他在家中是庶子,在河北又另辟基业,犯不着在延州指手画脚惹人疑心。 这种和谐的局面在折彦质到来之后被打破了。 “本抚带来了一万五千人,延州有四万人,加起来与粘罕的兵力相比,都快要翻倍了。”折彦质坐在正中,呼延骤呼延驰分坐两旁。 折彦质主张集中兵力,与完颜粘罕决战。府州折家被粘罕折腾得父子兄弟相残,折彦质要找粘罕出一口恶气。 在心底下,折彦质对呼延家也有一些怨怼,折彦文对他的八哥私下抱怨过,若不是呼延家的人在其中挑唆,未必会弄到父子相残的地步。 “都是为了来延州救援你们呀,你们呼延家还不赶快把老本拿出来拼命?” 在这样的情绪之下,折彦质对呼家的两位家主措辞严厉,尽管呼延骤与折家上一辈平辈论交,还是折可求的姻亲。 呼延庚在堂下站着,心中起了一阵无名火,他正想反唇相讥:“你是打仗来了,还是找茬来了?” 就听见呼延骤道:“我军相对索虏的优势,在于坚城,而非人多。我鄜延军和宣抚带来的折家军马俱为精锐,粮草亦足供数月之用。金贼虽锐,其劣势亦然明显。远道而来,粮草运输不便。老夫斗胆进一言:守。” 折彦质道:“守?如此僵持下去,何来胜算?” “我延州城方数十里,分作东西二城,周围的州县,已经坚壁清野。金贼远道而来,粮草匮乏,现在已是腊月,隆冬时节将金贼冻上几日,金贼冻饿交加,我军也大可以主动出击。到时候,老夫亲自引三千精悍,出城奔袭,抄起后路,断其粮道。如此,无须数日,则贼军必自相溃散!吾敢断言,半月之内,我军必胜。” “既然太尉作保,那本抚就等上一等。” 散堂后,呼延庚去拜见伯父。呼延骤嘿了一声:“庶康,你这么跋扈,我们可得往回拉呀,不然我呼家就做不成忠臣了。” 什么叫忠臣?呼延庚正想来一段辩论,用现代理论给伯父洗脑。呼延骤挥挥手:“我倦了,明天还要商议怎么对付金贼,庶康,你也回去休息吧。” 呼延庚转身要走,呼延骤叫住他:“你手下才两千人,这次与金贼的大战你就不必参与了。” “太尉……伯父,为何这样,末将自保有余。” “我看折宣副对你有怨气,怕他一时糊涂,下些对你不利的军令。害了你不说,恐怕会误了大局。” 呼延庚争辩了几句,被呼延骤驳斥了回来,呼延庚道:“末将就在城内给太尉掠阵了。” 又这样迁延了几日,百余匹快马从南面驰来:永兴军失陷。 建炎三年十二月十三日戊戌,金人娄室陷长安,安抚使唐重战卒,总管杨宗闵,运使桑景询,通判曾谓,提刑郭忠孝皆被害。只有寄居永兴的河东经制使傅亮逃脱,到鄜延路来报信。 “永兴军丢了,京兆府丢了。”军议之上听到这个消息,人人面面相觑,永兴军一失,意味着包围长安的完颜娄室所部可以全力北上,进攻延州。 若是完颜娄室与完颜粘罕合军……即使不算签军,也有七万金兵。 “金兵于本抚,土鸡瓦狗尔。娄室与粘罕合兵,七万之众,粮食就更少了。以本抚看来,过不了新年,金贼必败。”折彦质说完,傲慢的站起身来,转过身去,不让众人看见自己脸上的忧色。 “爹爹,娄室派人送信说,已经击破永兴军京兆府,不日便率部来相会。”完颜设合马禀报。 “娄室这厮,独占了永兴军还不算,还想在延州分一杯羹。” 完颜粘罕沉吟了一番:“你们说,用整个延州换整个永兴,是不是合算?” “当然合算,永兴京兆府是唐朝时候的旧都,听汉官说比辽国开国还早三百年。有龙气,可行王霸事。” “汉官说?是高庆裔说的吧。”看着四个儿子眼中流露出热切的目光,完颜粘罕摆摆手,“不要贪图虚名,我们家世袭个国相就够了。” “娄室要来,就让他来,他都快要入土了,我看活女是个只知道打杀的,守不住家业。” 完颜娄室骑在马上,勒住缰绳,向前看了看,又转头往后看了看。他所率的乃主力,有三万多人。俗云:人到一万,无边无际,好似滚滚洪流,前后望不到边际。延州在前,永兴在后。阴天红旗,尘土弥野。 五天后,完颜娄室率军到达延州城下,他带着儿子活女,壹英来到完颜粘罕寨中。 两人在大帐门前,把臂长笑,互道欣喜之意,随后并肩进入大帐。 “延州乃五路襟喉,宋人为抵挡西夏,经营日久,城池坚固,兵马精良,粮秣充足。若他长期坚守,固不出战的话,我军粮草不足,将奈之何?”完颜粘罕问。 “国相,你当我娄室打下永兴军是白打的么?正有一件大礼送给国相,三日之内,延州必破。” “计将安出?” “佛曰:不可说。” 完颜粘罕会意,顾左右而言他:“那攻取延州一事,不若交给都统来指挥,我麾下儿郎,悉听调遣。” “定不负国相所望。” 完颜娄室不及休息,引了四五将校,悄然出营,观看延州虚实。 远天的浓云密密层层,遮掩住星月,半点光不教露出来。旷野上漆黑一片,渐渐变大的风像是被漆黑紧紧困住了似的,左右挣扎,突围不出。这漆黑染的连那空气都好像变作实质了。 延州城,便耸立在辽阔无垠的三陕大地上,每一个城垛都打起了火把,亮腾腾,火焰冲天。这光焰照亮了前后周围数里的方圆,也只照亮了前后周围数里的方圆。 如果从空中望下来,从那前推后涌、仿佛波涛起伏的乌云中望下来,那么,这座城池便如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阴沉夜晚中,唯一闪亮的烛光。这烛光看似明亮,却又似乎细微的风就能够把它吹灭。 朔风如刀刮一样,吹得人睁不开眼,什么都看不清楚,战马也不敢肆意奔腾。 完颜娄室众人没打火把,静悄悄地靠近了延州城外。他们在暗处,宋兵在明处,城头上的延州军卒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呼延骤久为宿将,延州军的将校,皆为久经战事,城头上的布防安排的井井有条。 火炮、投石机、檑木、瓦片、滚油等等防守的器械,各安其位。刀斧手、枪戈手、弓弩手、等等各类的兵种,搭配得宜。时不时有军官带着明盔亮甲的巡城部队,一边大声地吆喝小心戒备,一边大摇大摆地招摇而过。 “延州军的士气看起来还不错。” 完颜娄室不以为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城头,说道,“且待明日开战之后,再看他士气如何。” 次日一早,女真军队展开就展开的攻势。进攻的地点,完颜娄室好似随意的选择了的东城门。而完颜粘罕所部从其余三面进攻。 这战事从一展开,就直接陷入了激烈的鏖战。 东城门守将,不到两刻钟,便向呼延骤求援了三次。战不及午时,城墙坍塌两处。完颜活女、完颜壹英轮番上阵,率队冲城。飞石如雨,箭矢如蝗。烟火弥漫,杀声震天。 女真军究竟远来,只休息了几天,力气未能完全恢复,战至下午,后劲稍微不足。然而,完颜娄室的帅旗却半步不退,女真诸部皆不敢退,奋战不休。 延州军方面,呼延驰早就坐不住,他让呼延叔康亲自登上城头,冒着矢石,临阵指挥。 东城门的防守力量本来最强,奈何完颜粘罕在城下准备的投石机、巢车着实太多,女真士卒又人人悍不畏死,从交战起,未尝或有稍退,攻势委实太猛。呼家子弟轮番上阵,力保城门不失。 敌我两方势均力敌,拉锯战似的搅洒出漫天的血肉。 战死的尸体倒满城头城下,血流成河,投石机打出的凹陷遍布城墙与地上。破烂的旗帜与城头上交相辉映,城墙下满面尘土与血污的旗手,争先恐后攀爬云梯,去抢夺头一个上城的荣耀。 交战将近傍晚,城头上骤然一片大哗。却是一队身穿宋军服饰,手臂上裹着白巾的士卒,增援到城上来,然后对着城上守军胡乱砍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二节 收编 “永兴军陷,河东经制使傅亮率叛卒百余夺城以献。”这是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在这个时空,发生了一些微小的变化,傅亮在永兴军被金兵俘虏了,经过完颜娄室送衣推食一番之后,傅亮便答应完颜娄室到延州来做奸细。 至于傅亮离开永兴军京兆府之后为什么不逃走,而是按照历史的轨迹继续投靠金人,就不是呼延庚浅薄的知识所能分析的了。 呼延庚在背嵬军的驻地得知东城门被攻破的消息,他马上将将领们都召集起来:除了折月岚和高鹭,就只有带轻骑的郝思文,带重骑的高宠,带着教导指挥的史进以及陷阵营的指挥虞侯。 “东城城墙虽失,但我呼家子弟绝不会就此散去。传令轻骑沿十字大街巡城,收容溃卒,阻挡金兵,陷阵营与教导指挥去选定的民居,准备与金贼巷战。” 在另一个时空,金兵攻破东城以后,延州仍旧坚持了一年才陷落。这个时空,呼延庚能够比呼家真正的英雄们坚持得更久吗? 在延州待的这些日子,呼延庚也没有闲着,他隐约记得延州是沦陷了的,自行做些准备。他本就熟悉延州的地形,又带着教导指挥好生考察了一通,早已为各面城墙被攻破之后,在城内如何阻击定下了地点。 在延州的正中,延河从北向南穿城而过,将延州分作东西两城,金兵虽然攻破了东面的城墙,连带着南北两面的城墙都丢失了一半,但在延河的西岸,整座西城还是完好的。 呼家的主宅和州衙一起,处在延州西城,呼延庚让教导指挥以都为单位,占据了南北两侧城墙,以及延河上的几座桥梁。这并不能阻挡金兵过河,因为河水已经上冻了。 这些分散出去的教导指挥,主要任务是带着他们从九品和无品的印信,就地收容从东城逃过来得散兵,然后依托延河两岸的民居,与金兵巷战。 武松和施恩也在教导指挥中。自打被剥夺了官职,他们都从底层的士卒从头干起。 这时,他们在城中的十字大街靠近延河河岸的地方, “大哥,有酒吗?”施恩问。 “金贼就在河对岸,你还敢要酒?”武松本也好酒,却是个精细人,进军队后从不随意喝酒。 “这几天在营里,整天想着和金贼打,眼下金贼进城了,却没精神了。我知道哥哥带了个酒葫芦,给兄弟提提神。” 武松无奈的叹了口气:“瞒不过你这牢头的贼眼睛。”说完,把葫芦递给施恩。 施恩拔出塞子,仰脖就喝,一口下去,大声咳嗽起来:“哥呀,你这什么呀?舌头都麻了。” 武松哈哈大笑:“这是花椒泡水,比喝酒还精神吧。” 两人正说笑间,都头过来传令:“都准备了,东边有一群老百姓要过河,我们到河对岸去,看后边有没有金贼的追兵。” 这一都人过了河,顺着民居往东边走,没多远,就看见一波老百姓,有好几百人吧,拖家带口的往西边跑。 都头一挥手,这些人都躲到大路两侧的民房里。 这时,传来一阵几哩哇啦的女真话,施恩暗喝一声:“还真的有金贼。” 人喊马嘶,百姓的哀嚎,不断地从东面传来,这时,又一队军马从东面跑过来,是穿着宋军服饰。 武松一个箭步,跳到大道中央:“尔等哪里去?” 这队宋兵正在向身后张望,武松的出现和吼声吓了他们一跳,正要四散而逃,见穿着宋军服饰,领头的才答道“兄弟是第九将第四指挥的,在东城墙被金贼打散了,正要到西城取齐。” “我等奉命在此阻截金贼,尔等可以留下,与我等并肩对敌。”这时,武松的都头也站出来,大声说道,他手上举着自己从九品的官印。 听见面前的都头说话不是延州口音,而且不过一个都头,那领头的人说道:“对不住,奉太尉军令,要到西城取齐。” “呸,你这厮胆敢以下犯上,不尊军令。”武松一步跨上前去,单手将那个领头的提了起来,啪啪就是几个耳光,随后将他扔在地上,“念在你是太尉部属,饶你性命,还有胆敢违抗军令者,斩立决。” 就这样,武松的这个都陆陆续续的收编了几百名溃兵,在延河东岸建立了桥头堡。 虽然靠武松的武力,轻易的就压服了这些溃兵不敢乱跑乱动,但要他们一门心思的跟着背嵬军战斗,显然是不够的。 “弟兄们,你们有多少是鄜延军的,有多少是麟府军的?鄜延军的举下手。” 众人吵吵嚷嚷的,有三百多人举起了手。 “我是河北军的。”都头自我介绍说,“是呼延庚安抚使的部下,咱们呼家军折家军是一家人呐。” “兄弟的家,已经被金贼给毁了。”都头说的是亲身经历,他本是河北敢战士,像这些军汉一样逃回家后,发现家里已经是断壁残垣,只见到孩子的尸体,而妻子不知所踪。 这个都头说着说着,就动了感情:太原、隆德、洛阳、大名、真定,金贼所到之处,俱成齑粉。 “兄弟们,你们家就在延州啊,刚才还有兄弟就是带着家人往西城跑的,若是西城丢了,你们跑到哪里去啊?” 这时,远方的民居射出一支响箭。 “金贼就要过来了。”都头摘下自己的头盔,面向东方跪下:“祖宗啊,俺就在在延州,为延州老百姓而死了,俺变成了孤魂野鬼,祖坟里要收下俺呀。” “兄弟们,你们要是丢下延州的百姓逃走了,你们自家祖坟,能容下尔等吗?”都头质问着,鼓动着。 “不能给祖宗丢脸,不能让老婆孩子受害,和金贼拼了。” 杀!杀!杀! 这时,远方已经出现了金兵的前哨。都头喝一声:“武松,去抓个活的过来。” 武松轻轻诺了一声,手脚并用,就爬到房顶上去了,他顺着房顶一溜烟小跑,这时,几个金兵已经推开民居,进屋劫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三节 僵持 武松从屋檐上,如同展翅一般飞扑而下,一个人就解决了这几个金兵。 在傅亮作为内应攻下东城墙之后,金兵以为全城已破,放松了戒备,不然武松也不会如此轻易得手。但武松的攻击提醒了金兵,延州还有半座城没有攻下呢。 这时重新整队而来的金兵离武松等人的防守地已经很近,都头示意弓矢准备,其他的人都跟着拽出手雷候着。对面的看见这边的宋军阵地,叽里呱啦地怪叫,排出简易的阵型冲了过来。 金兵还是老样子,正军和签军分作两队,签军拿着简陋的木盾在前面挡着,女真渤海等族组成的正军跟在背后。 都头下令:放箭。 教导指挥的人,都是训练出来作为骨干的,箭术都数上成。采用抛射的方法,射中了一些签军,把他们驱散,但后面的金兵没伤到几个人,已经迫近了。 嗖的一声,一支长尾箭从武松边上擦过去。武松一激灵,往边上一歪,顺着劲趴到一个土坷垃后面。看来被人盯上了,武松并不慌,扭头一看,有一个收容的延州军汉正吓得抱脑袋蹲地上呢。武松看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小跑过去,一脚踢他脑袋上。 “孬汉,抱什么脑袋呀!”武松最见不得这号放软的。那军汉被踢了,也胡乱放了几箭。 都头看到金兵越来越近,一扭头正好看见施恩,这个被剥夺了本官的军汉,都头有点印象。都头手一指:“你带几个人对冲过去,把索虏的阵型打乱。” 施恩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活儿,但连个啵也没打,带着几个人就冲了上去。金兵的箭矢不长眼睛的在身旁乱飞,施恩脑子一片空白。施恩什么也顾不上了,脚步乱得恨不得左脚踩右脚,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一头就撞进了人堆里。 这时候,什么武艺都忘光了,举着刀左劈又砍。其他的几个兵已经跑到了,也跟着砍杀起来。 他们这么一冲,金兵的势头真的被遏制住。 武松是勇猛,但却是个精细人,脑子并不乱,他看准索虏的头目所在,大步流星的冲上去,把挡路的金兵一斧一个劈倒,直冲到那头领面前。有个长刀子脸的小索虏手一抬,长枪斜斜地劈过来,武松用左手的七叶锤一挡一翻,再往外一挂把他长枪给扣住了,右手一斧头砍了他的脑袋。 金兵头目趁机挥舞着狼牙棒打来,武松左右手的兵器都被卡住,他干脆丢下双手的兵刃,闪身避过狼牙棒,欺上前去,左手抓住狼牙棒的长柄,往怀里一拉,右手伸出去,拧断了金贼头目的脖子。 全都的兵受到武松的感染个个都不要命地往前冲。 这波金兵人数也不是太多,被攻破一角之后,头目又被杀死,阵型是一片混乱。整个河岸边宋军的红袄和金兵黑色号衣的扭打在一起,两种不同语言的喊杀声、咒骂声混在一起。 与另一个时空一样。金兵破城太过轻松,也不太清楚延州城内的布局,不知道延州被延河切为两半。他们入城后,以为大功告成,没有快速的夺取全城,而是忙于劫掠,让城西的宋军有了重整的机会。 与另一个时空不同,呼延庚带来了五百名锐士,也是五百名受过训练的低级军官,他们被迅速分散到呼家军与折家军中,成为被打乱的军队的骨干。 “庶康,好好折家军的兵卒,转眼间成了你的部下,这样不太好吧。”折彦质兴师问罪。折家军本来在协助守城,城破之后损失了很大一部分骨干,而教导指挥中的锐士们拿着从九品和无品的官印,顶替了空出来的虞侯、都头的位置。 “宣副休要疑心,折家军各营的指挥使都是折家子弟,我手底下的儿郎加入折家军,只是权宜之计,若是宣副不高兴,我让他们撤出来就是。” 撤出来?怎么撤?眼下宋金两军沿着延河犬牙交错,许多分属各部的宋军杂乱的编在一起,若是现在将教导指挥中的锐士全部撤出,不仅折家军,整个延州宋军就会变成被抽了骨头的蛇。 折彦质无法,只得暗中叮嘱折家子弟,牢牢把住位置,休要被人再将军队拉走了。 宋金两军就在延河之畔相持下来。 在亳州解围战之后,暂且退却的完颜兀术经过一个月的休整,重新向扬州进发了,不仅他本部六万人,还得到了完颜讹里朵从河北派来的四万人的增援。完颜兀术率领十万大军,直取扬州,要将宋国皇帝抓住,彻底灭亡宋朝。 “殿帅,你是说金贼要来进攻扬州?”皇帝赵谌,将手中的一幅画像交给身侧的童穆,“他来得正好,这几个月来,朕厉兵秣马,倒要与金贼决一胜负。朕要御驾亲征。” 王禀道:“完颜兀术不过跳梁小丑尔,臣请率虎翼,虎贲,以及新连成龙武,龙捷四军,前往击破完颜兀术。” 童穆在一旁劝道:“陛下,此事有王殿帅出马即可,陛下当在扬州主持大局。” 这件事就暂且定下了,赵谌请中书舍人草旨。而中书侍郎张诚伯留守汴梁,奉命制词的是新任命的中书舍人汪伯彦,汪伯彦听到这个命令,当即跪下道:“臣不敢草诏。” “汪卿,为何呀?” 汪伯彦看了一眼旁边的王禀,说道:“臣请独对。” 王禀恭敬的说:“臣告退。” 待王禀走后,汪伯彦道:“眼下陛下身边,以二龙二虎四军尚可凭仗,若是都归于王殿帅一人……” 赵谌笑道:“卿多虑了,殿帅断不至于叛朕。” “陛下,微臣并非怀疑王殿帅,而是提防武夫,乃是祖制,陛下若是以为臣说得不对,可以问李相,问何相。” “李相和何相?” “是啊,臣敢和陛下打赌,这份制词就算臣肯动笔,到了李相那里,也一定是会被骂回来的。” 赵谌低头想了一会,道:“那依卿之见,该当如何?” “陛下以亲征为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四节 幕府 新年就要到了,赵谌躺在自己的行宫——也就是以前江南东路转运使司的衙门里,辗转反侧睡不着。 他当上皇帝已经整整三年了,但这三年里,他还没有真真行使过自己的权力。在汴京,大小事由宰相决之,还有个太后监国。出巡江南,赵谌尝试过抓取权力,却换来了寿州大败,最终还需王禀出来收拾局面。 寿州大败之后,那些一度环绕自己耳边的历史典故:卧薪尝胆,九世之仇,封狼居胥,转眼间变得那么的可憎,自己永远不想再听。 皇帝不是那么好做的,但皇帝就是皇帝,坐在这个位置上,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的诱惑,边如同野草一样滋生出来。 在白天王禀汇报了军情,赵谌脱口而出要亲征。本来已经被童穆劝回去了。但汪伯彦一番做作,又将赵谌的心思勾了起来。 “上一次是误信了杜充这个庸才,这次让王禀跟在朕身边,可保无虞。”想通了这一点,赵谌稍稍宽心,“只是宰辅那一关不好过,他们虽不愿见武夫独自领军,却更不会允许朕亲征。” 赵谌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第二天黄彦节伺候他起床,看见两个大黑眼圈,劝谏了一番皇上保重龙体。 “去请童大伴来。”皇帝道。 童穆到来,赵谌向他说了希望能亲征的意见,童穆道:“陛下有振作之心,让奴婢深为振奋,奴婢恨不得披挂上马,将完颜兀术抓到陛下面前,请陛下手刃之。” “不是要你们出战,是朕要出征。” “陛下,”童穆劝说道:“康王前几日提到了娥妃的事情,虽说太后不在,也不是迎娶皇后,但毕竟是康王推荐的人选,陛下不在扬州把仪式办完,未免有失端正,难免失礼于康王。”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朕要亲征,娥妃之事,回来再议。童大伴,如何过得宰相这一关,你好生帮朕想想。” 童穆道:“陛下力图振作,相公们一定欣慰。只要陛下能够保证安然无恙,相公们也不便多加阻拦。” 童穆和黄彦节并肩出了寝居。黄彦节问道:“总管为何要为陛下出主意,许他亲征?” “官家不过冲龄,若是现在就躲在深宫中不问战事,或者运筹深宫之中,干涉千里之外,这样的皇帝,真的是大宋之福吗?” 童穆这样说话,可谓有些大不敬,但黄彦节知道童穆日常的悖逆之语更多,太后信任他,皇帝也称他为大伴,断不会因为这几句话而治罪童穆。 “可是,官家亲征,无论胜负,都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胜了,便坏了太后垂拱而治的局面,让官家威压宰辅,此例一开,后患无穷。若是败了,受损的又是大宋。” 童穆笑道:“陛下是大宋的皇帝,保住大宋江山是他的职责。亲征若是胜了,官家一言九鼎,旁人岂有话说。若是败了,误了他自家的江山,又何须旁人置喙。” 童穆这番话说得毫无顾忌,黄彦节只有羡慕的份,若是自己说出这等话来,只怕是立刻掉脑袋的份,而若是自己把这番话传了出去,童穆会受到什么样的损害不好说,自己长期以来保持的对童穆提鞍点镫的形象可有毁了。 “王妃,吴娃入宫的事情,被小皇帝自己后延了,还说什么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你说可笑不可笑。”康王赵构对自己的王妃邢秉懿道。 “陛下毕竟未满十五,有此振兴之志,妾身为大王贺。” “呵呵,”赵构干笑了两声,“只可惜吴娃要等上一段时间,等陛下回来,才能再说入宫的事情。” “李相,陛下要亲征,却也说不上错啊。”何栗劝说李纲,“道君、靖康二帝北狩,民间颇有谤言,说二帝没有担当。眼下陛下决心振作,吾等做臣子的,总不能泼冷水,浇灭了陛下的雄心。” 李纲心头也往复挣扎了好久。以他的本心,不同意皇帝御驾亲征,但他却有三重顾虑: 一来,政事决于宰执,太后皇帝垂拱而治,虽然人人称颂,说这是君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皇帝就是皇帝,亲政了还不能决策,总归是大阿倒持。皇帝才十四岁,就算李纲能够把持相位到死,也难保皇帝会在他身后算账。 二来,自金国入侵以来,虽然打过一些胜仗,但大宋是在节节败退,连皇帝都要南下避敌,还在寿州吃了大亏,确实需要皇帝做出一些举动,来振奋军民的士气。 其三,李纲是想重振山河,赵谌要御驾亲征,亲力亲为,在心底里让李纲有几分欢喜。 在和宰执们好生商议之后,政事堂破天荒的许可皇帝亲政,不过提出了一个条件,皇帝要将战场指挥,全全交给王禀。 赵谌无不应允,御驾亲征得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但皇帝要亲征,也不是他带着王禀就行了,大宋以文御武有一套完整的体例。 与明朝不同,大宋的以文御武,并不是派一个文臣运筹帷幄,武将只要上阵杀敌就行了。武臣出身的太祖太宗不论,自真宗以来的历朝皇帝,对武将的战场指挥权,都给予了极大的尊重。 而以文御武,体现在朝廷对武将的任命和支持上。 赵谌亲征,虽然挂着统帅的名义,指挥打仗的,肯定是王禀,而谁来支持王禀呢。这就需要幕府了。靠谁来主持幕府呢? 知枢密院事张叔夜远在汴梁,在扬州的行枢密院,有同知枢密院事许翰,签枢密院事黄潜流,这两人肯定一人随驾,一人留守。 李纲本想请许翰随驾主持幕府,许翰道:“翰所知,无非弹劾宵小,临阵将略非翰所长,扬州城中,猛虎再侧,若黄天章执掌枢密院,相公以为……” 对呀,枢密院这么紧要的位置,怎么能交给黄潜流这种小人呢?而只要赵谌信重王禀,黄潜流在幕府,又能做些什么勾当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五节 勾结 建炎三年的最后几天,在波澜不惊中过去了。黄潜善在出征之前,去拜访了自己的老友,现在担任扬州行在知府兼尚书右丞的汪伯彦。 在汪伯彦府上,黄潜流递上一个盒子,作为觐见之礼。 “你我老友,还做这些虚文。”汪伯彦一面客气着,一面打开了盒子,盒子里面是是个银光灿灿的元宝。 “这……”宋代的白银还未完全参与流通,但贵金属既保值,又美观,因此元宝被引做礼品。 “这是十个银元宝,共一百两,聊表寸心,不成敬意。” 一百两不过二十万钱,这点菲薄的奉献,汪伯彦还未看在眼里。不过黄潜善不可与那些钻营的门徒一概而论。汪伯彦和黄潜善在河北都曾是一府太守,后又一同投靠到河北兵马大元帅康王赵构门下。 两人身上,已经牢牢的打上了“康党”的烙印,即使现在康王深居简出,只给皇帝奉承些玩乐之事,他们两人在李纲等宰执眼中,仍旧是陌路之人。 在家人把礼物拿下去之后,汪伯彦屏退左右,拱手道贺:“教授得以重登枢密,执掌幕府,可见君恩深重,他日以随驾之功,重列宰辅,指日可待。” “相公,休得取笑。学生得以重列枢密,都是康王和韩相公的恩惠。这一点,学生感于腑内。” 赵谌只是对黄潜善为自己背锅有点好感,但远谈不上信任。能够将他提拔为签枢密院事,全靠康王和韩肖胄在皇帝面前时时吹风,让赵谌觉得黄潜善这个人还值得一用,黄潜善这才得到了复起的机会。 黄潜善告辞的时候,汪伯彦站起来相送,黄潜善按着他的双臂让他坐下,说道:“学生明日便要随驾出征,此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辞别时有隆重一礼,望相公勿辞。”说吧跪在青砖地上隆重的叩了三个响头。 汪伯彦与黄潜善虽为旧友,但知道黄潜善这三个响头是磕给康王的投名状,这三个头一磕,才将黄潜善,和受礼的汪伯彦绑到了康王的船上。汪伯彦口中虽然叫道:“礼重了,太重了。快快请起。”身体却端坐在太师椅上不动,受了黄潜善这一礼。 上元节后的淮南,已经不见一点雪色,黄潜善将轿帘高高卷起,让冷风吹进轿子里,以让自己保持清醒。 在主持幕府以后,黄潜善知道了很多军情,完颜讹里朵与完颜兀术已经合兵一处,总计有六七万正军,若说十万大军,也不是夸张。 而大宋这边,随皇帝出征得二龙二虎四军,乃是最后的精锐,而皇帝决心带着这些人乾坤一掷。 扬州和金陵一带,骤然涌入了数百万北方的难民,一时之间,田宅奇贵,钱米匮乏,民心浮动。幸好李纲等人竭力稳住局面。 黄潜善虽然庆幸能够重列枢密,但了解到具体的情形之后,又感到艰险重重,二龙二虎精兵如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旦王师败绩,岂不要替皇帝顶罪,身首异处,遗臭万年? 当初接到任命时的一腔狂喜,由于康王和老友汪伯彦对自己的再造之恩而产生的结草衔环之心,已经烟消云散了。黄潜善让家人抬着轿子,在野外吹风,以让自己清醒一下。 黄潜善突然想起杜充来,这个也是在河北一同为官的老朋友,他去杜充府上请教机宜。 杜充已经从寿州之败中恢复过来,面色红润。他故意拿出衣服矜持的派头,口气冰冷,言辞模棱两可。称圣上明见万里,此去定然马到功成,不提出具体的方略。黄潜善只得告辞而去。 在苦寻无门之后,黄潜善硬着头皮在城外大营中,代表皇帝,主持了第一次军事会议。看到王禀镇定自若的给诸将布置,黄潜善又恢复了一些底气。 “待得春暖花开,虏酋授首,天兵凯旋之日,再与诸君痛饮,到时老夫说不得还要涂鸦几许陋章拙句,效仿曹孟德横槊赋诗之举。” 签院大人留下这一番文邹邹的话,匆匆升轿出发,给人留下悬念和希望。加上文官的百年积威,让在场的武将们觉得他学养渊深,精于韬略,必能制服虏酋,救大宋于水火之中。 王禀的布置并不复杂,金兵已经取一条直线,向着扬州推进,王禀也只得正面迎上去,在天长一带挡住金兵。同时命令在淮西就粮的刘光世部北上,从侧后夹攻金兵。 就在王禀与金兵相持的时候,西北的战报送到了东南,延州战局已经进入尾声。 “我就听了一耳朵,上边过来和指挥使说,咱们要退过延河防线了。” 宋金两军在延河之畔绞杀了一个多月,借着这点时间,延州西城的百姓在向山中撤退。陕北素有住窑洞的传统,延州的男丁大部集中在山中开掘窑洞。 武松在心想,这是要放弃延州了,虽然这不是他武二郎的家乡,但苦战之后在放弃也挺难受的,什么时候能把索虏撵出去啊。 武松和施恩扯着闲篇,武松其实不怎么爱答理施恩,他只是想休息。 两个人正说着话,武松神色一紧,一下子跳起来,嘴上骂着:“索命鬼般的索虏。” 大地跟着隆隆的巨响一下下地抖动,施恩觉得有点喘不过来气,他早已不再怕死,但金军逼近的压迫感让他的胃都有点痉挛了,他探头想喘口气,这时看见烟雾后面远处有些个黑点。 “索虏要冲过来了,兄弟们抄家伙啊,赶快啊,索虏要上来啦。”施恩也顾不上害怕列在第一排的铁浮屠了,在阵地上来回喊。 武松在这边听了,手搭凉棚看了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索虏日子是真不过了,阵地正面至少有两三百的索虏。第一排全是骑马的铁浮屠,金兵对他们这一个点可真够下本的。 这里经过宋金两军的反复拉锯,周边的民居都已被烧城一片白地,倒也适合金兵的铁骑冲击。 武松一把扯过施恩:“去叫大伙儿,各依障碍,看旗号行事。” 都头已经战死,勇猛无敌的武松自然而然成了这个战场的领袖,无论是河北来得背嵬军,延州本地的呼家军,还是从府州来驰援的折家军,都对这个力大无穷的九尺杀神心服口服。 金兵的铁浮屠组成一堵矮墙,缓慢地向前推进,武松取了一张硬弓,弯弓搭箭,左手如托满月,右手似怀抱婴儿,一箭射出,正中一名铁浮屠,堪堪从他护心镜的边上扎入胸前,让他一命呜呼。 金兵的铁浮屠冲近了,宋军的一群刀盾手伏地而出,长刀专砍马脚,长枪直刺人身,跟在铁浮屠后面的金兵一拥而上,与宋军混战在一处。 武松右手战斧,左手七叶锤,旋风一样杀进金兵阵中,浑身上下变成了一个血人,敌人的鲜血脑浆顺着武松的盔甲往下流淌。 一番苦战杀退了金兵,武松抓紧时间清点伤亡数字,这次金兵的冲击非常勇猛,所以伤亡太大了,整个阵地,还能保持战斗力的已经不足一百人。 武松心里很清楚,金兵不会这么轻易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重新组织一次进攻了。想到这儿,他就安排着挖一道简易的长壕,让金兵不能直冲阵地。大伙都知道,这个是性命攸关的事,都挺自觉地动起手来。长壕修到一半,命令改了,不修了,准备撤。 武松一把抓住传令兵:“就这么跑了?这些兄弟就白躺在这里了?”他一把把传令兵扔在地上,“要走你们走,我就杵在这了。” 施恩让传令兵先回去,然后自己沿着河跑了一圈,回来告诉武松:“整个又十多个渡口都被金贼占了,延河已经挺不住了,金贼一抄后路,不撤也不行。” “的确已经到了撤出延州的时候了。”呼延庚在鄜延经略使王庶和两河宣抚副使折彦质面前侃侃而谈。 “延州的百姓,大部已经撤入山中窑洞,粮草军械军资,也都转入山中,除了这些房子,延州已经是一座空城。而等我军退出延州之后,也会将这些房子焚毁,金贼不过得到的是一片白地。” 折彦质道:“放弃延州?呼观察,如果早知要放弃延州,又何苦打得生灵涂炭?”他对呼延庚在府州坐收渔利还是有些不甘心。 “宣副此言差矣,”呼延庚昂然道:“吾等当有寸土必争之决心,而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 “好一个寸土必争,又好一个不计一城一地,这两句话自相矛盾,是何道理?” 呼延庚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等自不能让大好河山沦于敌手。但兵法有云,不能谋全局者,不能谋一隅。故而,我们既不能见敌必走,随便放弃城池,也不能固守一城,不顾大局的变化与金贼生生消耗。” “那现在为何要撤出呢?我军在延州城内,并未处于下风呀。”王庶开口问道。 “可是经略,外势已经不容我军在延州坚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六节 论持久战 “呼安抚,依你说来,外势如何?”呼延庚好歹位列安抚使,王庶和折彦质都不敢以武臣视之。 “我军坚守延州,是为了其余四路能够集结援兵。但眼下自金贼入寇陕西已经过去三个多月,四路援兵不见踪影,想来必有别的变故,此乃外势已变,我军退出延州,不得不为。” 折彦质长在将门之家,心底自是认同呼延庚的判断,但对呼延庚和呼延彦康参与折家内乱的那股怨气,始终在心中盘桓不去。 “四路援兵不来,定是被西夏牵制住了,若是我等放弃延州,金兵抚我军侧背,该当如何?” “京兆延州,如河西双门,京兆府已失,门户洞开。我若是粘罕,定从京兆府直上西北,切断西面与延州的联系。” “这样的妙计,不知粘罕为何不用。”折彦质讥笑道。 “好了,”王庶叫住两人的争吵,“呼安抚言之有理,我军当退往山中,呼观察,如何阻截追兵,保护全城老幼退往山中,就看你的了。” “老朽定不辱命。” 居民早已撤走,呼延骤作为延州主官,带着断后的五千人撤退。他望着黑烟冲天的延州城,不由得老泪纵横:“吾家世代镇守此城百余年,竟弃于我手。” “伯父休得懊恼。”呼延庚与呼延骤并马而行,“金贼占了延州,却得不到一弓一箭,一粒粮食,一名丁口,可谓占领即失败。而我们带出了人,军械粮草毫无损失,这就是胜利。” “庶康,找你这么说,我们还打胜了?” “正是,有一种失败叫占领,有一种胜利叫撤退。我们与金贼,绝不是争一城一地之得失,而重在内积力量,外蓄大势。” “内积力量,老夫还明白,外蓄大势又是如何?” “金贼起于苦寒之地,兵精,心齐,耐苦,敢战。而我大宋承平日久,耐苦敢战自不能与金贼相较,只怕人人各怀心思,心齐一条也比不了金贼。” “连人心都不如金贼了?” “伯父可见府州折家事,若非三哥在府州,兴许折家就投金了。” “这么说来,也有些道理。那该如何外蓄大势呢?” “索虏虽然兵精,但终归是个小部落,又是夺了契丹的基业,其治下的各个部族,契丹人,渤海人,蒙兀人,塔塔尔人,都要靠女真本部去压服。以寡凌众,必生乱也。而金贼又占据广大的中原疆土,河北诸路,人口何止三千万,只要人人心怀愤恨,金贼不足亡矣。” “人人心怀愤恨?真是件知易行难的事情。” “故而,这就是外势了,先贤有云,如何教育民众,如何唤醒民众,是我们工作中唯一的大事。” “这先贤说话,倒不酸文假醋,不知是哪一位先贤?” “号燕山书斋主人的便是。” “唉,老夫身为武夫,真是才学简陋,居然没有听过这位大贤的名号。按这位先贤所言,该当如何教育民众,唤醒民众呢?” “侄儿倒是有心,在保安寨设立一座学院,培养文武兼资之人,以为抗击金贼,恢复河山的骨干。” “此议甚好,不过为何选在保安寨。此地并非险要。” “侄儿夜观天象,保安寨人杰地灵。” “喔,庶康还会观天象。”叔侄二人谈笑这,焚毁放弃延州的惆怅在呼延骤心头慢慢散去。 鄜延经略使王庶在延州军民在窑洞中安顿下来以后,自己带着卫队直奔河西六路都统制曲端所驻扎的淳化。 王庶带了一百多骑兵到达淳化,曲端没有驻扎在城里,而是在城外立起大寨。听闻王庶到来,曲端故意传令,设起五重岗哨。王庶每经过一重岗哨,卫士就要减半。 到了曲端帐前,王庶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王庶甩鞍下马,大步走进帐中。大帐中空无一人,曲端派来亲兵,请王庶坐下。 王庶的随从对王庶耳语道:“都统制用意不善,经略小心。” 王庶轻蔑的一挥手:“他还敢对文官动手不成?” 这时,就听见叮叮咣咣的铠甲响,端先以戎服趋于庭,即而与张彬及走马承受公事高中立同见帐中。他们三人站着,俯视着坐着的王庶。王庶抬起头来,和曲端对视。 良久,端声色俱厉,问庶延安失守状,曰:“节制固知爱身,不知爱天子城乎?经略愧乎?” 庶曰:“延州军民,皆竭力抵抗,势穷而退守,何愧之有?敢问将军,吾数令不从,谁其爱身者?” 端怒曰:“吾自有方略,经略书生尔,岂可知之?”因起归帐。庶留端军,终夕不自安。 曲端扣押了王庶,连夜赶往宁州,去见两河宣判张浚。说之曰:“延安五路襟喉,今已失之,《春秋》大夫出疆得以专之,请诛庶归报。” 张浚曰:“使事有指,今以人臣擅诛于外是跋扈也,公为则自为。”曲端见张浚不愿替自己承担责任,他又不敢擅自杀文官,怏怏不乐的回到淳化。 没想到王庶换了一副姿态,自称要弹劾自己。曲端大喜,收了王庶的印信,扣押了王庶的随从,派人押解王庶前往扬州论罪。 在赶走了王庶之后,曲端也不知会在环庆的西河访察使张灏,自行收取了六路兵权。 曲端做这一切的时候,张浚默不作声。待尘埃落定,张浚问::“公常患诸路兵不合,财不足;今兵已合,财已备,娄宿以孤军深入吾境,我合诸路攻之不难。万一粘罕并兵而来,何以待之?” 端曰:“不然,兵法先较彼己,今敌可胜,止娄宿孤军一事;然将士精锐,不减前日。我不可胜,亦止合五路兵一事;然将士无以大异于前。况金人因粮于我,我常为客,彼常为主。今当反之,按兵据险,时出偏师以扰其耕获。彼不得耕,必取粮河东,则我为主,彼为客,不一二年必自困毙,可一举而灭也。万一轻举,后忧方大。” 张浚见曲端仍旧不愿意主动出击,心中不乐。他派人往扬州,打听朝廷的风向,再作打算。 在月牙儿刚一露面时,张俊率领七千精兵,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离嘉木湖十里处下寨了。这些天张俊调兵遣将,一直都是在绝密中进行的。 大帐里,张俊坐在一把交椅上,手下五员将领立于下首两侧,一幅巨大的地图铺在地面上,四角上各压着一盏带风罩的烛台。 “就这个地方,你们都过来看一下。”张俊用脚尖点着地图上的红圈。 五个将领一齐靠过去,单腿跪地,俯身仔细观看。 “还按原来的老规定,力争斩级一千,不得低于五百。”张俊今天兴致很高,一付胜券在握的样子,“由四面围定,从外边往里杀,一个也不叫它漏网。探子们来报过多次了,签军八百,骑兵六百,一直是这个数。签军不算数,步兵对骑兵,我们十几个对付他一个,不算难为大家吧!” “有统制大人做主,这是到手的功劳了。” “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张俊停顿了片刻,在众将脸上扫了一眼,“没有了!就立马行动。咱家在这里敬候诸位的佳音了!” 五人鱼贯地走出帐去。 张俊浑身松软下来,往太师椅上一靠。王殿帅率领殿前司出军与金贼决战,他张俊得了个好差事,得知金兵把打草谷来的粮食,都集中在高邮,他们奉命去夺了这批粮食,致不济把这批粮食烧掉。 五位将领,到了高邮,一同研究行动方案。这里的实际情况和原来想的有很大出入,一眼望去,人员最集中的是打谷场周围,这里紧连湖泊,签军们最容易逃散。 一名领头的将领提出了钳形兜底包抄、截住去路,再四面杀入的办法。几个将领都点头同意。 三更过后,夜暗如漆、朔风凄紧,霜华严实地覆盖了大地。签军们经过整夜劳累,在饥饿和寒冷交相煎迫下,此时都已筋疲力尽,劳作的节奏明显减慢了。他们希望天光赶快亮起来,谁也没想到一场大难就要降临了。 宋军点起了号炮。 那是石破天惊地三声巨响。两路宋军当先杀出,钳形包抄,想封住打谷场通向森林的去路。 签军们像炸了窝的蜂群,四散奔逃。那在此镇守的两个谋克也慌忙冲出森林前来应战,分兵抵住宋两军,使他们不能顺利合围。 签军们逃命受阻,又退回到打谷场上,失魂落魄漫无目标地乱窜。就在这万分危急时,一支精锐铁骑兵,突然由侧向杀了进来,当先一员大将,手执混铁长枪,立马在打谷场边仰天大叫几声,声音嘹唳悠长,令人毛骨悚然。那帮签军立即停止了奔跑,驯服地积聚在一起。 来将正是朴散忠义,他接到完颜兀术的命令后,便立即点起五百亲兵,飞速从高邮城中出来,选了一个高冈潜伏了下来。赶到打谷场边,他在高处先将情况看清楚了,便一面派飞骑迅速到城中搬兵,同时自己亲自率军由侧向杀来,很快便将数百名签军拯救了出去。 朴散忠义指挥军马缓缓后撤,自己单人独骑在队尾殿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七节 斩首 这时天色大亮,几员宋将都已看清,这员番将才十余岁左右,面颊瘦削,两目如电,侧影如同鹰隼,镔铁头盔,乌油铠甲;两道狐尾拖在脑后,手提一柄浑铁点钢枪,柄部粗如鸡蛋。 一员宋将说:“敌方兵力有限,步行的签军也逃不出多远,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挥动全军猛力冲击搏杀,定能斩得几百颗首级。” 另一员将领不以为然地说:“不然,这员番将既然敢于离开大队,单人独骑殿后,正是想引诱我们上钩,我见他背后丛林中烟尘浮动,隐隐如有杀气,必然屯有重兵,我们若冒然出击必遭埋伏。” 五员宋将正踌躇间,忽听身后有人像暴雷般地大吼了一声:“不劳各位将军动手,待俺去收拾了他!”说罢打马直向阵中冲去。众人看时原来是坐营指挥使,只因他身材高大肥胖,军中给起了个绰号叫‘方大块儿’,真名反而被人们忘了。平日仗着力大气粗,常在军中称雄,无人敢惹,今天想在两军前扬威露脸,便舞动大斧,直扑朴散忠义而去。 两马撒开只斗了三五回合,方大块儿斗志已减了一半,只有慌乱招架,再无还手的余地,甚至有几次连连露出破绽,险些落马。 宋将见不是头,手中的火把一招,大队宋军蜂拥而上,与五百金军混战在一处。 朴散忠义斩了方大块儿,力战五将毫无怯惧。在五员宋将当中,有的被迫上来应付一下差事,只是在外围比量个架势,对朴散忠义根本形成不了任何威胁;有的虽然素称勇猛,但留着力气收割战果连平时的一半武功也发挥不出来。 因此朴散忠义抵挡五人并不显得特别吃力,他把一柄铁枪舞得风雨不透,将五人逼在圈外团团乱转像走马灯一般。这样过了约莫半顿饭的时间,却听到后金军中一阵发喊,酣斗中的朴散忠义急忙偷眼看时,一排铁骑军阵像一堵大墙一样,已列在了阵前。 他情知纥石烈志宁援军已到,便越战越勇,把铁枪舞得更加凌厉迅猛。宋军这时也发现了敌方已经大量增兵,一时不知对方来了多少援军,是不是有埋伏,只好下达了退军命令。 回军路上查点了一下,总共才割到后金签军七十六颗首级,宋军在战斗中死亡十三人,还包括一名指挥使。 筹措多日、拼死麋战,最终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大家全都感到窝火丧气,更不知道在张俊统制那里将要受到何种处置,一路上都沉默不语。 派到高邮的眼线早已回来向张俊做了报告。他听后立即拍案大怒,声言定要重责五将以泄胸中之气。 师爷当即劝阻说:“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凭首级报成头功,因此应当责令他们立即设法弄来首级,这些将领都是大人的手足,还要仗着五位将领上阵御敌呐!因此吓唬他们一下倒可以,千万不可动真格的。” 张俊想了一会说:“就照你说的办,每人二十颗人头,限三天之内交齐,交不上的挨八十军棍,罚银一千贯,怎么样?够照顾的了吧?” 师爷笑一下说:“统制果然有仁者胸怀,不过照数量还显了些。现在叫他们去弄首级,逼得急了,有人可能就会在百姓身上打主意,一旦引起民变,传到王殿帅那里,反而会弄巧成拙,再说弄得太多也没有用,我军是最先与金贼接战,只要凑够一百余级。让他们每个人在三天之内交出五颗人头,这样对于方方面面都能说得过去,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张俊啧了一下,流露出很不满足的样子说:“是不是太少了点?忙活了这么多天,总共才整了一百颗,也太苛碜了!” “无所谓什么多少?一百颗是头功,一千颗也是头功,为什么不捡那个既省力而又麻烦小的。再说了也不能把百姓惹急眼了,望大人三思。” 张俊好像联想起什么,无奈地叹口气说:“好吧!就这么地吧!” 五员将领一进大帐就感到气氛不对,两厢的卫士全都刀剑出鞘虎视眈眈而立。张俊坐在大堂正中,脸上像结了冰。 坐在侧下首,一付悲天悯人的神情。宋文鉴心里一阵惊恐,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磕头不止,其余四将也先后跪下了。 “咋回事?为啥不说话?”张俊口气略带讥讽。 将领们开始讲述战斗经过,想尽量避重就轻推卸罪责,说得颠三倒四,驴唇不对马嘴。从语音里听得出他们浑身抖得厉害。 “东拉西扯地讲了半天,到底斩了多少?!”张俊一声断喝。 “七…七十六颗。” “嘿,真个牛的使个大劲,放了个小屁儿。”张俊一声狞笑,“出动七千精兵,战斗了一个整夜,才斩了七十六级,够不够你们几个吃一顿的,还他妈有脸来见我!” “战斗不到一半,他们来了救兵,因此……” “损兵折将、灭我军威,留你这种东西有啥用?来呀,给我绑出去砍了!”张俊话音未落,帐下卫士齐声响应,声震屋宇。上来几个人不容分说就把将领们捆绑起来,拖了就往帐外走,五人声泪俱下,大声嚎哭求饶。 周围的将领们纷纷跪下求情:“统制大人,这次高邮一战,虽然只斩获七十六颗首级,但也是一次小捷,诸位将领也有血战之功,差的首级,让他们再去斩来,若限期之内交不足额,那时再一并进行责罚,请大人法外开恩。” 这种敲山震虎杀鸡吓猴的路子,本是张俊想好了的。 张俊假意思考了一阵才说:“好吧!暂且饶尔等不死。今限令尔等五人,于三日之内,每人上交百五颗首级,限期再交不上的决不宽贷。怎么样?这样的要求不算难为诸位吧?” 众人两泪长流,连连叩头答应不迭。 五人在营寨里商议,有人提议杀良冒功。 “这是大损阴德的事,谁干了,活着梦魂难安,死后罚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也就是咱们这些人死抱住圣人的教诲不放,其实在军中杀良冒功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平常。我听说,张统制破张遇那时候,若嫌首级数量不足,回军时宿在村寨里,强令百姓拿出酒食犒劳军队,饮到半醉时故意进行挑衅,引得村里有血性的青年出面顶撞,以挑起事端,趁机拔刀屠戮,将村寨中细软枪光、妇女淫遍,青壮年的首级用来冒功,最后反诬陷是村民叛乱。所以当时民谣里说:‘不怕整年不下雨,就怕自在的大兵住一宿。’怎么?人家张俊还不是照样封妻荫子,至今也荣宠不衰吗。” “是啊是啊,张统制麾下,最善鱼肉百姓,天天快活,号称自在军。” 众人决定洗几个村庄,弄来首级。这件事说干就干,当天晚上就动手了。五人率领自己的亲兵,半夜时分摸进了一个叫扑老屯的小村子,几十座破茅屋蜷缩在一个楔形的山坳里。后半夜起了风,天际涌起了浓云,大地像扣在一口大锅里,黑暗如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一场灭绝人性的大劫难,悄悄降临到这个北方熟睡的小村落里来了。 五员宋将先安排人将村子里各道出口全部严把起来,然后挨家搜掠,破开柴扉和门户闯进屋里,把家里的男人统统带走。犬吠声和孩子们惊恐的哭声在夜色中不安地此起彼伏,男人们被拉到村头一片打谷场上,在寒风中悉瑟地挤在一起。 领头的将领站到人群前面宣布说:“大家不用害怕,我们是统制韩世忠大人帐下的,奉命去办军务,需要些民夫帮着搬运点东西,就要五十个,只要青壮年,运送完了就回来。”说罢,手拿一盏白纱灯笼在人们脸上逐个照着。 选足了五十个人,让剩下的老幼回家睡觉。五十个青壮年用一根小麻绳连成一长串拉到河岸上,砍杀之后割下首级带走,尸体全都抛入浑河里,随水漂流而去。 三天以后,五位将领将首级上交到帅帐里,张俊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了两百个头颅。 首级运回来集中到一个地方,还要经过改装处理。那是一个绝对偏僻隐秘的院落,参加的人都是张俊亲兵里最贴心的。 在晚冬暖洋洋的阳光下,他们一边唱着淫词俚曲,一边慢条斯理地把这些汉家百姓的头颅,精心进行着乔装改扮,把他们的头发打开后,像女真人那样剃掉了前半部份,然后在脑后上梳一条鼠尾辫子,其耐心细致的程度,有如匠人在制造一件艺术品。而改装过的首级,让一般人很难辩出真伪。 在整理完了首级,张俊向王禀和黄潜善报功:“高邮一战,焚毁金兵的粮草,斩首三百余级,大捷。” 自打王禀接手的全部军务之后,黄潜善乐得无事日日筵宴,张俊嘉木湖大捷的军书报来,随后三百一十颗首级到达了幕府。 黄潜善果然喜出望外,他即席阅读了捷报之后,又将押送首级的人叫到面前亲自询问。 高邮空前大捷,加之黄潜善的态度所产生的感染,使宴会上的人全都亢奋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八节 梦兆 已经到了正月底,已经不像数九寒冬那般酷寒。从大街上传来最后一次更点的钟声,在晨风吹拂下,显得越发轻柔纤细,宛如一根轻轻震颤的银丝。 扬州行在西暖阁里灯火阑珊,照耀得这个金堆玉砌的辉煌空间里一片朦胧,斓银雕花烛台下,堆满了斑驳的蜡泪。帷幕低垂,珠帘纱窗已经透进了晚冬的凉意。 御榻上,赵谌正做着一个奇怪而恐怖的噩梦:一所空阔的大殿里,墙上琳琅地挂满了书画,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他自己在流连地欣赏着。 他在道君皇帝画的一幅‘听琴图’前面停下来…… 身后传来一点古怪的声响,回头看时,一个人已经逼近了。看去像个蛮夷妇人,身材高大、披头散发、手执一支长枪……他惊骇之极,一面拔步逃跑一边大喊来人。可是竟没有一个人来,两腿已经酥软……夷妇扑上来,他仰面跌倒在地,夷妇趁势骑在他身上,手执枪尖直刺他的咽喉,慌乱中,他双手握住了枪缨,用力向外推拒,同时大喊救命,两臂已酸软得支撑不住了,枪尖离喉咙只有一寸左右…… 童穆听见声音,进了屋来,看见皇上的脑袋在枕上左右滚动,啊啊地发出可怕的叫声,知道他又魇着了,便连推带喊地想把他唤醒。 赵谌醒过来了,还在瞪着一双眼睛惊恐四顾,待了好一会才完全清醒了,看清了伺候在一旁,赵谌紧张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 “皇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啊,没有什么,朕做了个梦。”赵谌轻描淡写地说,但一颗心还在急剧狂跳。 “啊,什么时辰啦!再睡一会吧!”赵谌向里面侧过身去。他不愿说出梦里的情景,身为皇上,被一个梦吓成这样,他感到有伤自尊。 赵谌用力闭上眼睛,可是毫无睡意,脉搏在耳旁怦怦地响个不停,刚才这梦使他感到十分蹊跷,五天以前他也梦到一个夷妇在追杀他,情节和这次大同小异,为什么总是夷妇?道君皇帝的书画又是什么意思?古往今来画家成百上千,为什么单单梦见赵佶?而他做了金国的俘虏。 自从靖康年间金兵围城以来,他惊恐无眠,与太后和呼延庚郊外时微感风寒,后来虽然痊愈,身体却有隐患。亲政以来,越发感到精神恍惚,身体羸弱不支。 他的头脑像失控的潮水一样,沿着这条线索就漫无边际地泛滥开了……他感到这两场噩梦就是一种警示和预兆。是不是他要走上祖父的命运了? 越想就越感到恐怖,深信梦境里就是一种暗示,他顿时感到一股寒气直透脊梁,睁眼惊恐地向四下张望,残灯辉映,仍是一片黄澄澄的色调。 在众人面前,赵谌竭力做出一种励精图治的模样,但经历了符离被围,寿州大败两次挫折,在赵谌的内心,对是不是真的能够兴复基业又怀疑起来。为此,虽然亲自决定了亲征,赵谌却没有随大军出发,而是留在扬州,观望风向。 未来的结局将是怎样?据说虏酋现在兵力更盛,已经远超当年的完颜阿骨打,若是这一次在江北战败、虏酋会不会长驱直入?黄潜善和王禀能挡住他们吗?……看来还需重赏,如其不然,若果真如张铨奏折上说的:“封疆不守,二帝北迁,国朝赋税山积徒为资敌之财,又悔之何及?!” 何栗急忙重新更换了朝服,带了一名长班,慌忙地奔向行在所在的转运司而来。 他感到有很多话要向皇上面奏,除了补员、发帑、请皇上临朝理政等那些陈旧话题之外,他还要找机会,让皇帝疏远康王。 宰相李伯纪为人太正,又是太后任命,不为皇上所喜,自己和孙傅算是帝党,而康王作为宗室,和皇帝走得太近,危害了所有文官的利益……何栗默想和整理着,在心里暗暗打着腹稿。 但赵谌没有问他任何政务,而是让他解梦。 赵谌讲述着梦中的情景,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何栗老态龙钟低着头专心听着。皇上讲完了,他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心里盘算着怎样能使皇上转忧为喜。 “微臣以为这是好梦,是个大吉之兆。” “噢?!为什么是大吉,你说给朕听听。” “皇上还记得春秋时晋、楚城濮之战的前夜,晋文公所得的那个梦吗?!” 赵谌脸上露出惶惑。 “晋文公这一梦与皇上的倒非常相似。他梦见与楚王相扑,自己仰面摔倒了,楚王骑在他身上,砸破了脑壳吸食他的脑浆,惊醒后十分惶恐,将梦境告知大臣狐偃,狐偃圆梦后认为是大吉之兆,因此皇上也必是大吉无疑了。”何栗不愧才子,才思敏捷才想起这个历史典故。 “噢?!这个梦狐偃是怎么圆的?”赵谌一付急切的样子。 “狐偃说文公仰面倒地乃是得到上天看顾,楚王成骑伏之状意味着跪地请罪,脑浆是柔软之物,楚王取其柔是柔顺屈服之意。次日决战果然大胜楚军应了梦兆。皇上梦中的夷妇显然是指女真,她骑伏在皇上身上,竟和晋文公梦里的楚王完全相同,正是表明他日必将大胜索虏。” “那么,夷妇用枪尖来刺朕的咽喉又是什么意思?”皇上已有喜色,但还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微臣以为,枪尖乃是枪的最前端,刺喉是伺候的谐音,合于一起就是‘抢先伺候’之意,说明努酋虏首之后,女真人会率先向我表示臣服朝贡,其他夷虏各部也将蜂起效法,从此我将出现一派四境安定娱乐升平的大好局面。” 赵谌半信半疑:“但愿一切如相公吉言。” 天亮时分,报捷的快马驰入城中,旗杆上高书“高邮大捷”四个字,是露布飞捷。 何栗再次被召入行在,这一次,皇帝容光焕发:“一切皆如先生所言,果然大破索虏,斩首三百。朕决意亲征。” 何栗拜倒:“既然王殿帅已经告捷,皇上又何必亲赴险地?” 这时,赵谌的少年心性已经完全压制了他的怀疑恐惧,他决心效仿晋文公,亲自取得城濮之战的胜利 “朕以天下重任劳烦先生了!军前粮草,万万勿要耽搁。”皇上用力握了一下次相的手,喟叹地说。 “微臣当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以不负陛下重托。”何栗的心中还有点小激动,皇帝没有把留守的重任交给宰相李纲,而是交给了自己这个次相。他正想进言,让皇帝小心康王,赵谌却打断了他。 “相公,大江南北,近千万流民,如同遍地干柴,相公筹措粮草,须得小心应对,休得坏了朕的江山。” “微臣死罪,决不敢掠夺良民。” 何栗诺诺地应着,心想:皇上召见一刻千金,皇上既然关心军饷,那军饷的真是情形,也要让皇帝知道。 于是就硬着头皮,说出了那十万火急的请求:“扬州为了赈济流民,库存粮草已经不多,军中欠饷已近半年,新调援兵粮饷尚无着落。‘韩白之勇,非粟不战。’七万大军出征,每日耗粮五百石。如今江宁府库库粮业已告罄,江南交征尚未运抵扬州,为今之计唯望皇上下旨,请扬州、金陵的官宦富户捐赠,以救燃眉,暂慰大军望梅之思,以勉励将士折冲之气,则东夷丑类不难殄灭。” “兵饷至关重要,还应多方努力,勿致缺乏,贻误军机。”赵谌半闭起眼睛缓缓说道。 求告半晌皇上只是虚应故事,令次相深感失望,便进一步恳求说:“如今东夷之患、切近剥肤,军饷已成十万火急,皇上何独惜于今日。请皇上下旨,让宗室官宦每户捐赠粮一万石,无粮可用钱抵” “让宗室官宦捐赠。”赵谌一拍大腿,“妙啊,靖康年间围城之时,呼延庚也曾让宗室捐赠,朕立即下旨。” 皇帝找来中书舍人,也是扬州知府的汪伯彦制词,汪伯彦大叫:“此乱命也,臣不敢草诏。”汪伯彦是将扬州作为巢穴来经营,岂可得罪本地的官宦? 赵谌大怒:“朕还未出京,尔等就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请李相来,请李相公来。” 宰执廷议,争执不下,皇帝的老师孙傅也不赞成让宗室官宦捐赠,他潜意识里认为,得罪士绅绝非一件好事,本地的官绅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此次廷议没有结果,四位宰执各自出去找寻盟友,准备再次较量。 晚上,旅居在扬州的韩肖胄,韩赝胄兄弟府上,来了一位访客,是宰相李纲的门生,也与韩赝胄有旧。他受李纲之托,来拉拢韩家兄弟,让他们带头捐赠。 依李纲想来,韩家五朝为相,世受国恩,正是倾其所有以报君王之时。而且韩家家资丰厚,人丁殷实,区区一万石粮食,韩家根本就不会在乎。他只派了一个门生来,就足以说服韩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八节 太皇太后 韩行胄送别了李纲的门生,回到内堂向韩肖胄禀报。李纲既然只派门生来,韩肖胄自恃身份,也只让庶支的堂弟韩行胄去接待。 “怎样?” “打发走了。”韩行胄大大咧咧的说,“李伯纪好大口气,开口就是一万石。我韩家凭本事收上来的租子,为什么要给他。” 与此同时,童穆也在送康王赵构离开行在:“陛下号召宗室百官捐赠,大王愿为表率,率先响应,不愧为宗室之首。” 赵构道:“可惜南来,置办田宅不多,只能缴纳区区千石粮食。陛下似乎有不满之意,还望中官多多斡旋。” 两人说着话来带府门前,赵构的随从捧着一个盒子上前,赵构道:“这时福建路送来,用倭银打制的银鸟,小小玩物,望中贵人笑纳。” 童穆也不推辞,双手接过这个盒子,和赵构告辞,一面往府内走,一面暗自冷笑:“康王贵为皇叔,自随驾南巡以来,在江南东路,两浙路买田置地,落下好大产业,却只出一千石粮食。更可气的是,居然拿几个银器就想收买我童穆。罢了,罢了,只怕这大宋江山,不是他赵家的。” 赵谌兴致所至,要让宗室百官捐粮,但少年人的兴致来得快也去得快,赵谌将征粮的事情交给宰相李纲,“李相公,何相公,捐粮犒军,义之所至。二位相公可用任何办法筹粮,朕绝无异议。”留下了这句话,皇帝施施然的御驾亲征去了。 李纲是焦虑前线的军粮,何栗则是因为皇帝的嘱托,两位宰相一同推动向宗室百官征粮,但遇到了孙傅和汪伯彦两位执政的阻扰和抵抗。 康王赵构明里带头捐赠,暗里却和百官串联,互倒苦水。 “我等抛弃祖业,追随陛下南下,生计困顿不堪,还要捐赠万石粮食,陛下绝非如此不恤下情,这都是李伯纪搞出来的恶政。” “不错,吾当弹劾之。”御史中丞李回道,“但此去汴梁,路途遥远,缓不济急啊。” “中丞,这扬州城里,还有一位太皇太后,还有一位皇太妃啊。” “你说的,可是郑太后和杨太妃?”郑太皇太后是赵佶的皇后,曾在靖康二年与朱凤琏一同秉政,后备朱凤琏架空,杨太皇太妃则是康王赵构的生母。 “朱太后远在汴梁,当在扬州请另一为太后监国,陛下又已出征,请大王率领百官,请郑太皇太后,杨太皇太妃并肩秉政。” 在康王赵构府中,汪伯彦半躬着身体,向赵构建议道。 赵构大怒,将手中的折扇摔在地上:“公欲陷本王于不忠不义乎?” “李伯纪,何栗二人,盘剥宗室百官,全无宰相的体统。若不加制止,只怕大伙都要家破人亡了,眼下只能请太皇太后出来,阻止他们胡来。” 赵构挥挥手:“李相、何相公忠体国。汪左丞,你说些什么呀。你请回吧。” “大王,李何二人如此逼迫百官富户,是要出乱子的。” “休得妄言,圣君贤相当朝,是我大宋百姓的福气。” “小臣只是担心而已。” “呵呵,”赵构干笑几声,“左丞也是用心国事,万一真的有不妥之处,到时候再想办法,眼下,仍需让李相公放手施为。” 汪伯彦会意。他立即同意了向宗室百官富户逼捐,同时向粮店和买粮食。 虽然汪伯彦兼着扬州知府,但逼捐的事情,却不派出一个衙役,全都让李纲派遣军汉去做。一时物议沸腾。 赵谌全然不知在他身后扬州发生的这些事情,他已经在天长与王禀汇合。宋军和金兵在东到运河,西到大别山的漫长战线上展开了战斗。 已经是二月初了,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武松在站笼里看着外面柳条上的嫩芽,心里的烦躁稍稍解了点。没想到屋漏偏逢梅雨天,那天折家军和本地的呼家军干起来,让索虏给偷袭了,这次挨上的坎不知道能不能过去呢。 当天傍晚,武松所部吃过晚饭,席地而卧,大伙是又累又乏,正准备呼呼大睡,突然来了一伙军汉,四处乱砸,看见米桶就要抢走,发现米桶是空的,饭已经吃光了,就把米桶砸了个稀巴烂。 武松问:“怎么回事?自家兄弟,有话好说。” “谁跟你自家兄弟,你们在好酒好饭的享受,咱们府州人就只有霉饭吃。” 武松听话不是头,一声大喝,如同晴天霹雳,将场面镇住,随后一把抓住领头的人,详细询问。 原来这伙折家军实在东北面的山口防守的,今日大营送了晚饭来,却有一半是霉的。这伙人临时的都头,正是背嵬军教导指挥出身的邹渊。邹渊处事粗枝大叶,说了句:“霉饭也吃不死。” 折家军前来援助延州,却被打乱建制,受外人统辖,早就有一股怨气,这下又明显是受到了本地人的歧视,多日积累的怨气一下子爆发出来,一声呼喝之下,沿着防线一路打砸。 武松道:“俺武二郎最爱管不平之事,但军法森严,岂容尔等胡来,随我去见上官。” 就在这当口,索虏打过来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只听见哨兵的几声惨叫,接着就是密集的马蹄声。这边大伙骇住了。 武松心说要坏菜,再看着后边不远处就是老百姓的营地,没到山里去的百姓都还在那儿睡着呢。武松眼睛一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施恩还在那儿卖呆,上去一把拉着:“看带弟兄们上去顶住。” 他又叫刚刚被自己拧住的那个折家军领头的,去帮助百姓逃走。 那头目喝了一声:“额乃是府州邢蛟,好汉子,怎的称呼。留下名字日后讨教。” “武松。” 邢蛟去掩护百姓逃走了,武松指挥所有在场的军汉,就地利用地形设好伏击,几百支弓弩已经张开,准备好了招呼小索虏。 忙忙叨叨的,一眨眼的工夫,施恩已经退回来了。金兵嗷嗷叫着往山口这边冲,武松一挥手,近三百支箭射往金兵。 索虏被射懵了,他也没想到宋军还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因为冲得急,金兵全都是轻装,铁浮屠和盾牌手也在后面,只能眼睁睁地挨箭,一点辙都没有。 金兵蒲里衍也急赤白脸,前面就到山口了,老百姓背着财物的身影就是到嘴的肥肉,不能给抢了,就下死命令,一定要把山口给夺下来。 金兵不顾伤亡地朝上冲,等冲近了,索虏喊着叫着,提着狼牙棒像条被打疼了的恶犬般往阵地上扑。而此时的宋军,缺兵少将,战斗力已经大打折扣了,再加上山口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工事,武松一急眼,一声大喝,左手锤,右手斧,第一个与索虏白刃接战。 宋军杀红了眼,一个反冲锋把索虏生生给打回去了。 这是个多么悲壮的画面,不过三十丈见方的山口,每隔几步就有兄弟倒下去,其他兄弟去照顾,自己又被金兵打杀,倒在自己弟兄边上。 负伤的、没负伤的,都在和金兵拼命,还是冒死回去背自己的兄弟。能救回来的,要背下去;不能救回来的,哪怕是具尸体了,那也是自己的弟兄,舍了命,也要把自己的兄弟背回来。 正在胶着之时,突然在宋军的后方,马蹄骤然响起。邢蛟,就是刚才去救老百姓的那个府州军官,骑在马上,也没有穿盔甲,只拿了一杆马槊,身后跟了十来个骑兵,冲了过来。 金兵总兵力也不过五百多人,和宋军鏖战了这么久,阵型早已散乱,骑兵的冲击力是巨大的,将这股金兵冲得七零八落。 邢蛟兜马回来,对着武松大叫:“兄弟,我武艺不比你差,不过只擅长马战。” 武松苦笑。 在一切安定下来之后,对折家军的这次骚乱当然有惩处。但为了安抚呼家军和折家军的军心,却没有过重的处罚。只是要严惩双方几个带头的。 武松作为呼家军这边“带头闹事”的,也难逃池鱼之殃,被罚站笼一天。 武松在站笼里站得笔挺,站笼边上,军汉百姓们都围着看,眼见武松如同铁塔一般,怒目圆睁,一动不动,百姓们纷纷议论:“这莫不是罗汉下凡?” “折宣副,呼观察,”呼延庚慢条斯理的说,“此次折家军闹出好大事端,其实都是心病闹的。他们身为客军,如同无根之木,我等还需想办法让他们安心。” “那以安抚看来,该当如何是好?” “当整编。” “整编?” “正是,不要再分什么呼家军,折家军,而是整编成一支军队,才能如臂使指。” 折彦质的面容扭曲了一阵,终于忍不住了:“只怕整编是名,吞并是实吧。” “宣副何出此言。呼家军也好,折家军也罢,终归是朝廷军队。” “何况整编之后,该当以宣副为首。” “折家子弟在军中为官者,立即上调一级。” “呼安抚,将吏升迁自有朝廷做主,你逾制了吧。” “吾已在河北建藩,七品以下,皆有权任命,七品以上,还请宣副报知汴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九节 密谋 整编?张浚望着手上的抄文,有些哭笑不得:“呼延庚这就把麟府军和鄜延军给吞并了?” 折彦质、呼延庚联名送往汴梁的奏章也给西河访察使张灏,两河宣抚判官张浚抄送了一份。这是奏折,因此张浚也就只能看看,不便发表意见。 “鄜延、麟府两军整编,加上北洋安抚使在河北气候已成,只怕往后北洋尾大不掉。宣判何不上奏朝廷,阻止两军整编。” “在汴梁监国的那位,对呼延庚极为信重,我上书反对,只怕难逃嫉贤妒能之讥。” “何不派信使将奏折送往扬州。皇上断不能容忍北方精兵归于一人之手。” 张浚抚须思量:“有道理,王庶被送往扬州待罪,也不知结果如何,这样,师爷,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代我送一封奏折去扬州,并为我打听扬州风向。” “学生定不辱命。” 这个师爷向南行,从武关进入蜀中,随后沿江东下,到达扬州的时候,已经是建炎四年的三月了。他在扬州城外弃船登岸,路过扬州西门的时候,看见一个高大的汉子被关在站笼中,周围围着百姓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回事。站笼中的是谁?” “这厮是禁军的都统制王渊,”一个老百姓见读书人居然向他请教,得意的摇头晃脑解释起来,“王渊在淮南作战,诬称老百姓是叛贼陈通的余党,将好几个村子屠灭了,搜刮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被屠灭的村子里,有个小媳妇儿逃过一劫,在行在前面滚钉板喊冤,皇上圣明,让李相公惩治。” “屠灭村庄,真是死有余辜。” “是啊,李相公罚他在站笼中三日,再行处斩,以儆效尤。” 张浚的师爷暗暗摇头:“这贼将,杀了也就杀了,在站笼中羞辱却是让其他军汉心寒。” “王渊屠灭村户,死有余辜,末将恨不能手刃此贼。为百姓报仇” ”戚方,本是王渊的部将,现在是一军统制,他对前来安抚军将的文官表明态度 来的使者是韩赝胄,他叹了口气:“王都统制虽有不当之处,但罪当其罚也就是了,岂可关在站笼当中,让泥腿子羞辱。” 戚方听出话语不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面前的宰相子弟:“相公,王将军冤枉呀,去年寿州大战,王将军带领我等舍命相博,才让陛下逃出生天,相公们就不念一点功劳吗?” 戚方的确是个草莽武夫,韩赝胄几句话就套出他的真实想法。 兔死狐悲。韩赝胄很满意戚方的表现:“有些事,还需请太后主持公道呀。” 太后?戚方有些糊涂,太后好似非常支持李纲为首的宰执,钦差大人怎么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呢?但他也懒得往深了想,只是唯唯是诺。 韩赝胄道:“戚将军,若是听到太后的旨意,你会怎么做?” 戚方拍着胸口:“只有有太后的懿旨,末将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断不皱一下眉头。” “戚将军果然是忠臣。王渊真是可惜了。” “王渊死有余辜。当悬首示众。”李纲痛斥孙傅,“执政何必要为此等人收敛尸骨。” 孙傅讪讪而退,公事房的衙役进来通报:“苗刘二位将军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现在就请他们上来吗?” “好,叫他们来。” 苗傅和刘正彦到了公堂,他们本是王渊的部将,李纲和何栗以害民之罪斩了王渊,就把王渊的部众交给苗刘二人统带,今天李纲面见他们勉励一番。 孙傅离开公堂,闷闷不乐。他上了轿子,嘱咐轿夫:“去望江楼。”他到了酒楼里,和小二打了个招呼,小二就把他领到一间厢房中。汪伯彦、韩肖胄、李回等人早就到了,还有扬州本地的几个士绅。 李纲何栗在扬州强行逼捐,早已惹得当地士绅物议鼎沸,而宗室官绅从汴梁阖家南逃,也出了一大笔血。与大宋以来历朝历代不同,以往百官士绅对宰相不满,可以上弹章,乞骸骨。但现在皇帝亲征,监国太后远在汴梁,百官的弹章都不知道往哪递。 在这样的情势下,扬州暗流涌动。汪伯彦等人,想请康王赵构站出来主持大局,赵构一直未置可否。但宗室官员士绅,已经慢慢勾连起来。 “康王不点头,终究是难办。”韩肖胄轻声叹道。 这时,坐在桌上的一个宗室子弟剔着牙,含混不清的说道:“当年在陈桥驿,太祖也没有点头呀。”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韩肖胄一拍桌子:“赵鼎,孟浪。” 赵鼎做了个鬼脸,不再说话。 但他提到当年陈桥兵变,赵匡胤也没有明示,算是把窗户纸捅破了。 汪伯彦转口提起不相干的事情:“当年仁宗病危,托孤忠献公,忠献公略施小计,就让刘太后撤帘,这等忠心,这等机巧,真是令人敬佩。人人都说,韩公行事,有忠献公之风。”这是说,韩肖胄做事和他祖先韩琦一样,暗示韩肖胄也可以帮助皇帝亲政。也许稍有不同,是帮助亲王摄政。 韩肖胄低着头,慢慢的喝茶,他早有此心,派他的弟弟去宣慰前线诸军,打探诸军的态度。但他现在不表态,要看康王拿出什么样的价钱来交易。 “韩家乃历朝股弘之臣,康王早已举荐韩公为宰相,奈何陛下不能纳谏。” 价钱开出来了,一个宰相的位子。韩肖胄说了个笑话,旁顾左右而言他,不置可否。 又过了几天,戚方营中又来了一位客人。戚方一见,大叫:“哥哥,你不是守运河吗,怎的到此,莫非王殿帅有军令?” 来者乃是张俊,他和戚方在寿州之战中逃走,也算患难之交。张俊又得了扬州城内的暗示,得知要带着戚方一同行动,便来找他。 张俊道:“非是王殿帅的军令,而是来自汴梁的旨意,为兄要找个靠得住的人,兄弟,你靠得住吗。” 戚方感到一种危险的气息,但他硬着头皮说:“哥哥尽管放心。”心想万一不对,便在自己营中将张俊拿下便好。 张俊身材高大,而且身材结实,他视线下垂,盯着戚方说道:“戚兄弟,听说你对太后的懿旨,绝无二话,我现在有旨意,要你带兵跟着我走。你可愿意?” “太后的旨意?”戚方一愣。太后怎么会直接下旨给张俊,更不会下给他。 现在突然间太后就有了旨意,还是交给武官张俊的旨意。这不能不让戚方感到极为意外。他心生疑,却也不能直接质疑。想了想,戚方说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你抱上了宫里贵人的粗腿?” 张俊哈哈大笑:“以后你自然知晓,有一场大富贵送给你。” 说完,张俊从怀掏出了一份诏书平举在手,用庄重的声音说道:“戚方听旨!” 戚方愣住了,他怎么也不相信张俊这个草莽能够直接拿到太后的懿旨。 “戚方,你不相信这是太后的懿旨么?”张俊语气森然的说道,“若不是太后的懿旨,我敢这么不顾生死的擅离职守到你军么?” “这……”戚方被张俊身上的那股气势所震慑,沉默了一阵,戚方终于跪下说道:“臣戚方接旨!” 接过张俊手的诏书,戚方打开一看,他一个字也不认识,但是诏书落款,是一个大大的飞凤印章,看起来绝不像假的。 戚方恭恭敬敬的给诏书磕了个头,激动的说道:“懿旨我也看不懂,大哥,你怎么说,我怎么办。” “好,那你就整顿兵马跟我走吧,只带你最亲信的军士。” “那剩下好几千人,就这么扔在这里,被金贼偷袭了怎么办?” “傻啊,办成这件大事,朝廷还不是任你招兵,几千人算什么。让他们继续在这里扎营,别惊动了王禀。” “什么?王殿帅不知道?” “废话,太后密旨,怎么能让王禀知道。” 戚方感觉这话有点问题,但现在也顾不得了。 第二天一早,戚方立刻挑选出他的铁杆部队两千余人,其他数千兵马先由副将带领就地驻守。 走出三十里地,和张俊的部队汇合,两人加起来大约有五千人。 部队登岸后直奔扬州城北门方向,走到半路就有人接应。戚方等人打着别的部队旗号,大摇大摆的直奔南边,终于几天后的天黑时分抵达扬州城的北门外。 张俊这才将所有部将召集起来:“奉太后懿旨,进城诛贼。” “贼人为谁?” “宰相李纲、何栗,图谋篡位,奉太后懿旨,入城诛贼。” 五千人马列着整齐的队列向着扬州城北门直扑而去。在夜色,北门紧密。然而随着这支部队的接近,高大的城门先是震动了一下,接着缓缓打开。等戚方与张俊带兵到了大门口的时候,城门已经完全向这支部队敞开了。 城门洞里面黑黢黢的,戚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哆嗦。 张俊喝道:“点火!” 身后的部队拎着火把的官兵立刻点燃了手的火把,火光照亮了周围,戚方见到整个北门也没有任何把守的人。 “走!”张俊拔出长剑,带头冲过扬州城门,直奔城内杀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八十九节 报信 “什么,李……李相公不见了?”汪伯彦看到颓然坐在地下的右仆射何栗,“李相一个文官,他走不远的,紧闭城门,全城大索。” 行辕,即淮东转运司中,皇帝的位置仍旧空悬,但侧后方多了一道帘子,帘子后方,则是赵佶的郑皇后端坐在那里。 汪伯彦对着帘子上奏:“陛下远征在外,宰相造反,此非常之局也,臣请慈圣遴选宗室,以为摄政,内安人心,外御强侮。以待陛下回銮。” “准!”郑太后没有亲生儿子,朱凤琏曾与他并肩监国一段时间。但赵谌是孙辈,与祖母隔了一层,朱凤琏很快就架空了郑太皇太后,郑朱两人因此想恶。 郑太皇太后本人倒没有什么野心,她只要恢复到至高无上的地位就很满足了。赵构的生母韦妃,出身低微,以郑太皇太后想来,赵构绝不敢抛开她这棵大树。 在获得了监国的许可之后,汪伯彦制词,孙傅副署,太皇太后用印,就在行辕当中,康王赵构成为了摄政王。 赵构,现在是摄政王了,发下的第一道均旨,就是召集扬州群臣到行辕见驾。 群臣熙熙攘攘而来,赫然发现,在皇帝的御座边上,多了一套桌椅,赵构站在桌子后面,而在御座侧后,则有一位太后垂帘。 汪伯彦令群臣参见摄政王,下列的群臣中,有三分之一是与韩肖胄官宦元老交好,也听到一些风声,有三分之一是扬州本地官员,对李纲逼捐之事早已不满,还有三分之一虽然愕然,却因为李纲本人不在,群龙无首。 韩肖胄、汪伯彦领先下拜,百官或踊跃,或勉强,或犹豫,都拜倒在地,高呼摄政王千岁。 赵构面露喜色:“各位卿家,快快平身。”然后端坐到摄政的椅子上,“汪左丞,孙右丞,有事速奏。” 汪伯彦道:“李纲、何栗二人,身为宰相,有负圣恩。当即行拿捕,交付有司论处,何栗已然就擒,李纲在逃,臣已下了榜文追捕,不过,二相乃朝中魁首,不可虚置,殿下当速择良才,以为补位。” 赵构有意沉吟了一番:“此事还需皇上抉择,在皇上返回行在之前,就要多多劳烦汪左丞和孙右丞了。” 孙傅上前一步:“无论如何,有元老重臣为主心骨,才能安定人心,至少两相之位,只空置一个也好。臣举荐吏部尚书韩肖胄为门下侍郎,尚书左仆射,韩赝胄为签枢密院事。” 这些都是早就讲好了价钱的。韩肖胄,韩赝胄兄弟谦逊的推却了一番,在其余官员诚挚的推戴下,两兄弟才勉为其难,就任次相和枢密院的主官。 而身为同知枢密院事的许翰一言不发。最开始,他是被朝堂上的突然变故惊呆了,脑子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应对。麻木的按照汪伯彦的号令,下拜站起。等一切尘埃落定,许翰浑浑噩噩的走出行辕,回到住处,猛喝了几口水,才回过神来:“韩肖胄、汪伯彦,这是造反呀。眼下皇帝还在淮南,自当去投奔。” 许翰收拾细软,拖家带口往城门去,在城门口被军汉们拦下来,许翰拿出文官的威风,大加斥骂。城门官陪着笑脸,告诉许翰,城中正在搜捕逃走的反贼李纲,不许开城,还请枢密见谅。许翰始终不得出城。 淮南天水大营,赵谌见到了从扬州逃出来的童穆等人。在汪伯彦,韩肖胄等人私下联络的时候,童穆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他曾经私下暗示提醒李纲,李纲却告诫童穆:中人休得干政。 当张俊和戚方杀入城中之时,童穆早已收拾停当,听到风声便乘乱出城,直奔天水大营。 赵谌是秘密的面见童穆,边上没有旁人。赵谌听到童穆说完,压抑住脱口而出“那怎么办呀。”的冲动,故作镇静的说:“大伴,你说此事,是错在李相公,还是错在汪伯彦?” 童穆逃出来早,还不清楚赵构即位摄政王的事情。 童穆心想:“这还谈什么对错,胆敢提兵进行在,肯定满门抄斩。”他对着赵谌一躬身:“陛下,是非曲直可以以后再说,眼下先要平定叛乱。” “平叛?” “正是,陛下速速召见王殿帅,请他分出一支军马,前往扬州讨逆。” “带领军马去扬州讨逆?”赵谌犹豫着,“那当面的金贼怎么办?” “眼下的局面,淮南是守不住了,只能先解决了扬州的反贼,然后去金陵。” “淮南怎么能放弃呢?朕与金贼,寸土不让。” “陛下还是召王殿帅来,好生商议。” 赵谌沉吟了一下:高声叫道:“来呀,去请王殿帅和黄枢密来。” 童穆轻呼一声:“黄潜善这厮,他来有何用?” “童穆,此非内侍可言。”赵谌突然厉声训斥。 童穆心下一惊,看了看赵谌的面容,恭顺的行礼:“奴婢失言,机密大事,内侍不当与闻,奴婢告退。”童穆走出赵谌借住的房子,抬头看看天空,眼中酸楚的流出泪水来。 他受童贯所托,为恢复燕云选择明主追随,赵家人中,貌似只有这个小皇帝还堪用,虽有无数少年人的缺点,童穆都尽 力忍耐,只为有朝一日能辅佐皇帝经略幽燕,名垂青史。 没想到他如此尽心,不声不响为赵谌收拾了许多事体,赵谌也亲切地称呼他“大伴”,但只是将他视作一个奴仆,最多只是一个玩伴,而非经略燕云的智囊。 “竖子,且再观望一番,若是真的朽木不可雕也,咱家就要另觅高枝了。” 过了一会,赵谌派人来叫童穆回去,童穆心中一喜,以为赵谌有所愧疚。他回到行辕,见王禀和黄潜善,还有赵谌的两个侍讲张伯奋、张仲熊都在。赵谌道:“童穆,你把扬州的情形,再向王殿帅,黄枢密详细说说。” 童穆向王禀、黄潜善两人行了礼。便把逃出扬州当日的情形说了。 黄潜善听完,对赵谌施礼:“臣有些许疑点,还要请教中贵人。请陛下恩准。” “枢密但问无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节 龙威 “童贵人,你说多日之前,就知道汪左丞,韩尚书等人私下勾连,图谋作乱,可是你亲眼所见,你有什么凭据。” 童穆心说“早知道你会捣乱。”面上仍旧恭恭敬敬的回答:“李相力推捐输,颇让高门大户不快……”童穆条理清晰,将宗室百官与扬州本地富豪联合起来反对逼捐的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黄潜善道:“童贵人,依你所说,是李相公逼捐惹出来的祸端?” “奴婢不敢乱说。”童穆的态度,像是默认。逼捐这件事,是小皇帝赵谌亲口同意的,而且前线确实需要粮食。童穆要看一看,赵谌会怎么处理。 黄潜善果然转向赵谌:“陛下,听童穆说来,这不是造反,只是李相公逼迫太甚,官员和士绅们都受不了啦。” 赵谌道:“无论如何都不该作乱,何况他们捐的粮食,正是前线所缺。” “陛下,以微臣对汪左丞的了解,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作反。多半是李相公太过严苛,让官绅们炸了锅了。” 黄潜善循循善诱,分析李纲的恶政。童穆在一旁低着头,静静的听,看黄潜善如何解释汪伯彦绕开王禀调兵的。宰执有能力直接调动军队,这可比武夫跋扈严重多了。 赵谌问道:“张俊、戚方二人入行在,王殿帅并不知情,他们是奉何人的命令。” 童穆听到这个问题,稍稍感到宽慰,赵谌毕竟没有放过这个最重要的问题,算不上昏君。 黄潜善道:“微臣也不知道,陛下只要下一道圣旨,让汪左丞到天水面陈,就一切水落石出了。” 赵谌问王禀:“殿帅怎么看?” “民政之事,禀不敢置喙,只是书信往来,费时日久,我军军粮仅够支撑一个月。接下来便是春耕时节,也收不上粮食来,若是日子这么一天天的耗下去,我军必败。” 赵谌又问童穆:“大伴,你是说城内有叛乱,调大军回去平叛,不过黄枢密说,只是官绅们不满闹事,以你看来,该当如何?” 童穆心想,皇帝你刚才不是很明事理吗?怎么这下又糊涂了,便回道:“奴婢以为,擅调大军,就是谋反,谋反就该满门抄斩。不管什么缘由,奴婢请求陛下,先平定叛乱,再将谋反之人,细细审问。” 赵谌沉吟了一番,问王禀:“殿帅,若是现在回师扬州,淮南是不是就守不住了?” “岂有后方不稳而获捷哉?”王禀苦恼的说,“安定朝局为重,暂且放弃淮南也是没有办法。” 赵谌突然问张伯奋,张仲熊两兄弟:“二位爱卿,常对朕说,疆土不可弃。眼下可赞成放弃淮南?” 张伯奋、张仲熊兄弟官职低,没想到赵谌会让他们发表意见,也没仔细考虑,就依照自己本心说了出来。 “当继续与金贼作战,另派一支偏师,回京平叛。” “金贼本就人马众多,我军若是再分兵,绝非金贼对手,陛下,当暂时放弃淮南,全师返回扬州,然后以长江为池,抵御金贼。” 张叔夜两个儿子的意见也不一致,一时莫衷一是。 赵谌阴沉着脸,突然发作起来:“朕的江山,一寸也不能放弃。” 王禀躬身:“臣有错。” 童穆做最后的努力:“陛下,即使放弃淮南,只要陛下还是皇帝,以陛下的决心,还可以打回来。可若是行在有失,则……奴婢不敢言。” 黄潜善道:“臣也赞成回师平叛,唯恐后世有内残外忍之讥。” 童穆喝道:“好胆!” 赵谌脸色通红,顺手抄起一见物事砸在黄潜善头上。黄潜善哎呀叫了一声,捂着额头跪下请罪。心中暗暗后悔:“汪伯彦只是把你推到幕府顶缸而已,你何必为他说话?在不多说一句废话。” 赵谌却没有继续发怒,而是慢慢的克制住自己的怒气:“朕不胡乱杀人,不迁怒于人,黄潜善,你说的对,的确是内残外忍。你站起来吧。平身。” 黄潜善的胆子又大了起来:“方才张大公子所言,派一支偏师平叛,倒也不无可取。” “那要带多少人走?殿帅,眼下能分出多少人马,还能在淮南支持?” 王禀道:“只要留下五万人,微臣一定勉力与金贼周旋,待陛下重临前线。” 赵谌沉吟着,黄潜善道:“陛下宽心,无需分兵。” “如何?莫非你要说全师而回?《呼家将演义》上说,仁宗皇帝的时候,呼延守信曾在延州摆下空城计,待狄武襄的援军赶来,殿帅,你可会弹琴?” 王禀还未回答。黄潜善道:“非也,陛下,空城计只是话本,骗不过金贼的,臣以为,王帅率领全军,在淮南与金贼作战,而陛下只带着卫队回扬州便可。” “你说什么?” “陛下乃九五至尊,紫微正主,天下军民,无不仰望景从,岂有人胆敢一指加于陛下?汪伯彦,张俊之流,休说他们只是不满李相公,就算他们真的造反,只要陛下回銮,有岂敢阻挡陛下的龙威?” 在场众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黄潜善所言,也太不靠谱了。 黄潜善道:“陛下,靖康年间您曾流落四野,听说,只不过将宫中的物件朝百姓亮了亮,百姓们宁可吃老鼠,也不动陛下分给他们的干粮。此事确否?” “确有此事。” “还是嘛。百姓难道是怕陛下身边的呼将军吗?当时要讲兵多,呼将军能比过围城的金贼吗?” 听黄潜善提到呼延庚,赵谌不由得握了一握拳头:“不错,百姓们不是怕呼延庚,他们留下食物,只是因为朕是太子。” “陛下,臣民们尊敬陛下,绝不是因为害怕军汉,而是为陛下的王霸之气所折服,是问,哪一个见到陛下,不是两股战战,纳头便拜呢?” “那黄爱卿的妙计是?” “陛下只带着卫队回扬州,扬州的军汉们岂敢阻挡?陛下直入行在,然后在大堂之上,将汪伯彦、张俊还有李相公叫来,当堂对质,若汪伯彦、张俊真的有罪,推到城门斩首,若是李相为政太苛,便改弦更张即可。” 童穆叫道:“黄潜善,你欺三岁小儿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一节 回銮 童穆叫道:“黄潜善。你欺三岁小儿乎。”话刚出口,就发觉不对。 他的本意,是黄潜善这套说辞太过简单,连三岁小儿都骗不住。可是皇帝赵谌却最是忌讳别人欺他年幼,听到童穆如此说话,心中勃然大怒:“原来在这阉货眼中,朕不过是三岁孩童。” 不等黄潜善回答童穆,赵谌大喝:“国家大事,岂容内宦干政,将这阉货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童穆的声声惨叫从堂下传来,黄潜善心中笑道“这个不自量力的阉人。”这时,他就见到张伯奋张仲熊兄弟拜倒在地,替童穆求情。张家兄弟知道童穆在不经意处对呼延庚和张叔夜帮助良多,不忍眼见他被打死了。 黄潜善心中一动“留着这阉人一命,兴许将来还有些用处。”他也开口求情。 赵谌道:“那就停了吧,把那肮脏货提上来。” 童穆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赵谌问道:“阉货你还敢干涉朝政吗?” “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万岁爷饶命啊。” 赵谌变得和颜悦色:“大伴,朕只是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内侍的本分,来呀,将大伴抬下去休息。” 童穆被抬下去后,赵谌道:“吾意已决,明日亲自回扬州,看看汪伯彦在弄什么玄虚。殿帅安心在淮南与金贼周旋,朕必定抚平内争,为殿帅送粮草来。” “臣领旨。” “臣这就去准备回銮的事情。”黄潜善道。 “黄枢密,不急,你也留在天水,为殿帅出谋划策,望你们将相相和,大破金贼。” “臣不敢有负圣望。” 张伯奋张仲熊兄弟去探望童穆,童穆精神挺好,呵呵一笑:“我这皮肉伤,除了不能坐,没什么大碍,我倒有几句话要送给二位公子。”“” 第二天,赵谌起驾,童穆趴在一张抬床上随驾,却不见了张伯奋张仲熊两兄弟。 杨沂中带着三百卫士护送赵谌,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到了扬州城外。赵谌命令:“大伙把仪仗都打起来,让城里知道朕回来了。” 车驾到了扬州北门,康王赵构率领群臣,在城门口迎接皇帝。 “要是听我的,在半道劫杀车驾,哪用现在这么麻烦。” 汪伯彦一面心中碎碎念,一面拜倒下去。 赵谌施施然进了城,心想:“满朝文武倒还恭顺。”他不由得看了趴在抬床上的童穆一眼,“哪里有童穆说的那么糟糕,倒是黄潜善猜对了。” 张俊、戚方两人也在迎接的百官当中,戚方问道:“摄政王怎么就让皇帝回来了,他才带了三百人,如果我们点起一千人在半道……” “住嘴。”张俊闷声喝道:“就是皇帝站在你面前,让你砍他,你敢动手吗?” 戚方细细思量,脖子往后一缩:“还真不敢动手,那是天子啊。除非先给一笔天大富贵。” “天大富贵?你知道三国时候,有人替司马家杀了曹家的皇帝,这个杀手什么下场吗?凌迟处死。反正这种事,我是不会接的。” “那是,那是。摄政王也没有要杀天子嘛。” 赵谌的车驾回到行辕,他跳下车来,大步走到大堂上,发现自己的御座周围的布置有了些变化:前面多了一个坐席,后面多了一道熟悉的垂帘。 “母后……慈圣到了扬州?” “是慈圣,却不是陛下的母后。”赵构在旁边解释说,“陛下,请随我一同拜上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赵谌愣了一愣,才记起祖父的皇后郑氏也在扬州,“她,她……她老人家怎么出来了?” “放肆。”帘子后面,传来老太后呵斥的声音,“就是靖康皇帝,也不敢在哀家面前无礼。” 听出来确实是郑太皇太后的声音,赵谌只得跪下:“孙儿问祖母身体可安好?” “哀家身体不好,被你气的。你身为皇帝,肩负九重之重,居然私下出征去了,你母后不在身边,还没有人能管得了你了。” “孙儿不敢。” “你母后说得对,你还年幼,的确需要有人监国,有人帮你。你母后远在汴梁,老身只得勉为其难,替她,也提赵家,把这江山好生照看。” 赵谌一下子跳起来:“这不行,只有朕的母后才能监国。” “好胆,你这个不孝子孙。”听到这声呵斥,赵谌又跪了下去,大宋以孝道治国,作为皇帝如果被带上不孝的罪名,皇位真的坐不稳。 他一面跪着向郑太后磕头认错,一面心中急中生智:“先答应下来,坐回到御座上之后,立刻派人把李纲叫进来,让他把老太婆喷出去。” 郑太后的口气也缓和下来:“孩儿,只是你年幼,哀家才替你看着江山,等你学习治理朝政之后,这江山还不是你的。” “孙儿明白。” “明白就好,唉,你小孩子不懂事,终归要找个亲近的人帮你,老九,靖康皇帝一辈以你最能干,前几天大臣们也推戴你为摄政王,你就多担当些,帮帮官家。” “什……什么……摄政王。”赵谌毕竟才十四岁,这么剧烈的变化已经超过了他的处理能力。 赵构已经拜了下去:“谢母后和陛下的信任,微臣一定肝脑涂地,以报圣恩。”说完,他一把扶起赵谌,将他半提半拖弄到了御座上坐好,自己往摄政王的位置上一坐。 汪伯彦喊道:“群臣拜贺。” 在场的官员们是早就串通好的,听到汪伯彦的号令,整齐的俯身下拜,三呼万岁,赵构的这个摄政王就算做实了。 杨沂中带着卫士站在堂外,也将堂中情形看了个大概,他结结巴巴的问旁边的童穆:“这就多了个摄政王?皇上也能答应?” 童穆懒洋洋的回答:“杨提辖,你手下三百卫士能保着陛下毫发无损杀出去吗?” 杨沂中嘟囔了几句。 童穆笑道:“陛下决定不带兵回扬州的时候,就注定了回到扬州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时,就有内侍来传话:“传御龙直指挥使杨沂中觐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二节 耳光 杨沂中来到大堂上,向皇帝,太皇太后和摄政王行礼。他不敢抬头,把额头伏在地上的青砖上,感到青砖上的凉气直冲自己脑门。 摄政王温和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杨沂中,乃是杨业玄孙,天波府一脉。” 杨沂中心想,我家早就出五服了吧,不知道杨家先祖带来的是福是祸。 赵构称赞了杨家世代忠良,又好生褒奖了杨沂中一番:“正甫自担任御龙直以来,尽忠职守,该当嘉奖,特晋殿前司勾当公事,管勾,监管御龙直事。” 杨沂中本以为自己要被铲除掉,没想到居然升官了。 汪伯彦上奏:“杨沂中年轻有为,当放外人,另择良将值守行辕。”这是要把杨沂中调开,用赵构信任的人守在身边。 杨沂中心想:“调我出去,好啊,再也不想趟禁中的浑水了。” 赵构笑道:“行辕与本王身边,倒真需要杨正甫这种忠勇双全的人。” 杨沂中心中赞叹,摄政王真是大度,有容人之量,莫非真是明主? 杨沂中谢恩退下了。赵构道:“自太祖以来,都门禁军就分作三衙。但一番辗转,除了殿前司,其余两衙都是虚设,这次平定李纲谋反的奸谋,多亏了张俊、戚方两将。微臣请陛下恩准,令此二将提举马步二衙。” “一切都听皇叔的。” 赵构满意的点点头,又道:“淮南王殿帅那里与金贼周旋日久,当另择一员大将,去替换殿帅。” 赵谌道:“不可。皇叔,你既是摄政王,就该为江山着想,岂可……” “官家一路奔波,现在也累了,此事也不急在今日,官家先去歇息吧。” 赵谌急道:“皇叔,真的不能急招王帅。” “好了,官家,我等明日再议。”赵构站起身来,招呼群臣拜辞。赵谌这才站了起来。 赵构陪着赵谌往后堂走,一面走,一面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官家身边有两位崇政殿侍讲,是张枢密的两位公子,不知眼下在哪里,没有随同陛下一起回来?” 赵谌冷冷的道:“《呼家将演义》断更许久,他们催更去了。” “区区一个话本,需要两位七品官同去?” “皇叔,这你就不知道了,《呼家将演艺》一共有十部,和宣祖结义的呼延综传是汴梁的茶楼先讲,破西夏的呼延守信传是河间的茶楼在说,话本在的位置不一样,当然要几人同去。” 赵构心想:“张家二少一去河北一去汴梁了?” 张伯奋的确是去了汴梁,但张仲熊却没有去河北。在赵谌决定回銮的当日,两兄弟去探望被童穆,童穆道:“若是陛下禀国十年,身带天子之威,只身回扬州平乱也无不可。可现在人人都视陛下为一童子,这下去扬州就是羊入虎口。” “那我兄弟再去劝诫陛下。” “万万不要,哎呦。”童穆说话费了点劲,牵动了伤处,疼得叫了一声,才接着说道:“陛下正值冲龄,最忌讳别人视他幼小,咱家一时口误,惹来这顿板子,二位公子还是别去触霉头了。” “难道就这样坐视陛下往火坑里跳?” “要救陛下也不是没有办法,二位公子,你们找个理由,往北边去吧。” “去哪里?汴梁吗?” “大公子你去汴梁。真正的监国太后就在汴梁,传国玉玺也留在汴梁宫中,只要太后还在位,陛下的至少能保住性命。” “大哥去汴梁,那我呢?” “对太后最忠心的呼延安抚现在延州,整顿鄜延军和麟府军,二公子,你去找呼延安抚,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就行。以呼延安抚的见识,他会相机行事的。” 张家兄弟便找了个借口,向赵谌告辞。张仲熊一路快马加鞭,只用了不到二十天十年,在三月初赶到了延州。 “这么说,官家回了扬州,定然是被汪伯彦扣起来了?”呼延庚看着坐在对面的张仲熊:“二公子先去歇息,待我等来想办法。” 汪伯彦?这个人呼延庚在另一个时空的时候就知道他,但对此人的印象就是和黄潜善并称双璧,两人联手把朝政弄得一塌糊涂,将长江以北的土地全部丢光。 没想到在这个时空,汪伯彦居然还能掀翻李纲。看来李纲也是名气大于实力啊。韩肖胄?这个人在历史上倒是名声不显,不知他在此次大变当中出了多少力。 自己真是小看了这些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呀。呼延庚稍稍有些懊悔,应该早点找机会把这些著名人物都解决掉的。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该当如何亡羊补牢? 延州已经丢失了,目前呼家军和府州军退到保安寨一带。金贼继续追击,也得不到什么收益,而呼折两军反攻延州也不现实,因此处于一个僵持状态。 在汴梁的朱凤琏在得知儿子被软禁后,不知道会有些什么反应,会不会突然失了智:“只要皇儿平安,皇位也不要了。”虽然有张所、张诚伯、张叔夜三位老臣在汴梁留守,但也不得不防。 “我要尽快回到汴梁去。”呼延庚做了决定。 既然要走,有些事情就要预先安排好了。现在鄜延军和麟府军已经申报朝廷,要联合整编,但朝廷的回复还没有来,就发生了李纲被逐的事情,那呼延庚一旦离开鄜延路,联军的指挥权归谁呢? 从官位上看,无疑以两河宣抚副使折彦质为最高,但呼延庚不信任折彦质。伯父呼延骤只是观察使,都统制,只是个统兵的武职,完全不能与折彦质敌体。呼延庚只得修书一封,给在环庆路的西河访察使张灏,请他来鄜延路主持大局。 西河访察使本是为救援太原临时设的一个差遣,但一直没有撤销,张灏又是文官,对折彦质还能牵制一二。 在写好了书信,又对父亲嘱咐了一番之后,呼延庚又去见折月岚。他在折家军中,只能信任折月岚。 “安抚放心,妾身一定竭力维系鄜延、麟府两军的和睦。” 呼延庚道:“娘子,这就辛苦你了。”说完上前想抱住折月岚亲一亲。 折月岚反手给了呼延庚一耳光:“天子囚于行辕,百姓填于沟壑,将军就不能收敛一点色心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三节 历史的惯性 “教导指挥已经被打散,有四百余人分布在全军的虞侯和都头岗位上,三娘子,你尽可依靠他们。”呼延庚又向折月岚交待了一番,两人细细商议了各种局面的应对,气氛慢慢缓和过来。 折月岚叹了口气:“我已对安抚许婚,绝不会反悔,只是眼下的局面……安抚还要把心思放在大事上。” 呼延庚抓起折月岚的手,握了一握,两人告别了。 这次急着回到汴梁,呼延庚从来时的原路返回:从府州下代州,再向东南出井陉。到了邢州,留守在邢州龙岗的庞山诺闻讯来迎接背嵬军。 “山诺,在此可有什么难处?” “没什么难处。金贼贪图安逸,只驻扎在各个县城当中,兵力也不多,我藏在各村打探消息,金贼全然不觉。” “那就好。” “有一条消息,不知对将主是否有用?” “什么消息?” “完颜蒲鲁虎率军远征大漠,被合不勒击败,割让三十六帐部民给合不勒,加封合不勒为‘蒙兀国王’。” 室韦、室兀、鲜卑蒙兀、蒙兀、蒙古,都是同一个鲜卑部落名的不同读音。合不勒则铁木真的曾祖父。前年歩鹿孤乐平纵马大漠,提起过与合不勒结盟的事情。 上次因为是歩鹿孤乐平主导,呼延庚没有在意合不勒,但这一次,合不勒居然正面击破了完颜蒲鲁虎,还让金国割让部民,这就不能小视。 铁木真名头虽大,但他的曾祖父的事迹,呼延庚穿越以前一点也不知道。这一次合不勒称“蒙兀国王”,虽然在另一个时空也发生过,却让呼延庚有些担忧:蒙兀人就在那里,第三次游牧民族对欧亚大陆的横扫还有八十年就要开始了。 但担忧也只是能在头脑里想想,难道和金兵去建立统一战线吗?而且合不勒、俺巴孩,也速该到铁木真,俺巴孩是到金国朝贡的时候被钉死在木驴上,也速该连部落头领都没当上,只是个副手。蒙兀人还要经历草原上的七个主要部落的争霸的考验。 而在自己有生之年,大约也就到俺巴孩主政蒙兀,尊重历史的钉死他,再超越历史解除后患就是了。 呼延庚这么愣愣的想了一会,庞山诺也不敢打断他,直到呼延庚又问:“南下的道路可通畅?” “虏酋完颜讹里朵率领援军南下,增援完颜兀术。沿着太行东麓一直到洛阳,金贼都没有大军驻守,唯一可虑,就是虎牢关不好过。另一条路,则是从大名府附近往东走,在白马津渡河,大名府留守的金贼也不多,都被完颜讹里朵带走了。” 呼延庚全无路途轻松的欣喜,却对庞山诺话语中的另一条信息感到震惊:“完颜讹里朵全军南下了?” 按照呼延庚对金兵的了解,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这两个重兵集团,都有四万人的骨干,加上签军,两部加起来说不定有二十万人,这下全都到了淮南? “陛下,大王,非是臣贪生怕死,但二十万金兵,末将手上才八千人,实在是挡不住啊。”辛企宗跪在赵谌和赵构面前,磕头请罪。 “胡说,王殿帅手中,有八万军马,又不是要你一个人去挡。你丢下军队,一个人跑回来,还有什么脸面。”赵谌训斥道,“将他绑了,送回天水,交王殿帅发落。” 汪伯彦上前一步:“陛下,大王,辛家累世为将,辛兴宗、辛永宗、辛康宗、辛彦宗均为国捐躯,念在他这几位兄弟的份上,陛下将他贬官罚俸,也就够了,治罪太重,恐寒了将士之心。” 赵谌眼睛一瞪,正要反驳,赵构突然插嘴说:“左丞说得是,如何处罚,就请宰执议定吧。” “谢大王饶命。” 待辛企宗被押下去,韩肖胄上奏:“淮南张俊戚方两部已经退回扬州,变成了步军司和马军司。他们和王殿帅生了芥蒂,断不会再返回殿帅麾下,眼下辛企宗又败,金贼势力猖獗,以微臣看来,王殿帅也支持不了多久了,还请陛下和大王早做示下。” “韩相公,你有何高见?”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请陛下将行在撤往杭州。” “还要跑?” “若是行在设在扬州,金贼一个包抄,就断了王殿帅的后路,以陛下之抱负,也不愿如此吧。” 赵谌低头思考,被摄政王架空以后,他已经对下面的一干大臣都不再信任,总觉得他们有什么阴谋。 赵构道:“到杭州去,隔着两条大江,的确稳妥一些,就这样定了吧。黄彦节,给官家好生收拾收拾,尽快定下出发的日子。” 黄彦节接旨。童穆被打伤,赵谌也没说对童穆最后的处理,于是童穆不明不白的退出了赵谌的视线,黄彦节成为皇帝身边第一内侍。 “朝廷要走,汪左丞,你可要把扬州守好了。” “微臣自当随驾前往杭州。臣举荐一人……” 汪伯彦还未说完,赵谌就大吼一声:“不用你举荐,朕有意以杜充为扬州留守。”杜充是被罪之人,赵谌提出他来,是个汪伯彦出个难题。 谁知道汪伯彦一躬身:“臣也有意推荐此人,没想到杜公美简在帝心。” 君无戏言,皇帝自己的建议,宰执也不阻拦,断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杜充留守扬州,就这么定下了。 赵谌“哼”的一声站起来:“朕乏了,退朝。”他转身就走,但堂下的群臣都不动。 待赵谌已经走了,韩肖胄躬身道:“大王,退往杭州只是权宜之计,王禀在淮南以寡敌众,粮草不续,断无胜理。为今之计,只有与金人讲和了。” “金贼掳走本王父兄,本王与金贼不共戴天。只是……”赵构露出沉痛的神色,“干戈扰攘,生灵涂炭,本王愿暂息兵戈,与金人讲和。只怕金人不愿和呀。” “大王勿忧,讲和讲和,和是讲出来的,无非一个漫天要价,一个坐地还钱,大王只需派一个使臣,到淮南去见见金人三太子,四太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九十三节 苟和 耿延禧奉命出使了,他肩负着摄政王交给他的重任:不惜任何代价,让金人退兵。他的老爹耿南仲为了求和,至今还被金人扣押着,也不知这一次,能不能生还。 完颜讹里朵和完颜兀术的大营设在寿州,耿延禧在路上遇见金兵的巡逻队,报明身份,巡逻的金兵不敢怠慢,将他绑了起来,倒吊着送到寿州。 “哎呀,你们这是作甚,好歹也是一国使节。”完颜兀术用汉话喊道,“快将使臣放下来,上酒宴,好酒好肉招待。” 耿延禧坐在酒宴的南面,只有一张小桌子,一把矮凳子,桌子上放着半生的肉块。 “使臣胃口可好?为何举箸不食?” “回三大王,四大王,菜肴精美,只是小臣旅途劳顿,吃不了太多。” “使臣此来,为了什么事体?” “为了两国百姓,只待讲和。” “讲和?自天会三年以来,尔等要讲和,反反复复派了十几个使臣来,却没有一点讲和的诚意,先不割三镇,后又不同意画河为界,现在我等已到长江边上,尔等要如何讲和?” “两位大王,朝廷派小臣来,万事好商量。” 完颜兀术哈哈大笑,顺口就提了一堆割地纳贡的条件,耿延禧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此事好办……此事也不难办……” 待完颜兀术说完了,耿延禧已经全部答应下来。完颜兀术道:“这些都是小事,倒是有另外一件事,只怕贵使不便处理呀。” “四大王请说。小臣一定勉力照办。”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缚送首谋。” “首谋?” “不错,我大金敬尔宋乃是礼仪之邦,屡次想与贵国修好,总有小人作祟。这次一定要惩办首谋,以儆效尤。” 耿延禧眼珠一转,走到大堂中央拜倒:“三大王,四大王,这个要求,乃是正理,本朝早有心惩办这些挑起两国纷争的奸邪,小臣一定把这件事办好,宋金两国永结盟好。” “太后当下旨,让康王进京面圣,以定摄政王之位。”当呼延庚到达汴梁的时候,关于扬州的大致情形也已经报到了汴梁。 朱凤琏望着面前躬身上奏的呼延庚,心中百感交集:“庶康,你终于来助我,不枉我对你托付身心。”张伯奋到达汴梁已有二十多天,朱凤琏初得消息时,六神无主。幸好中书侍郎张诚伯,知枢密院事张叔夜,留守都御史张所都是干练老臣,向她担保皇帝定然性命无忧,才让朱凤琏稍稍宽心。 但如何应对,三位张相公却莫衷一是。 张叔夜主张立即昭告天下,定汪伯彦等人为叛逆,令天下士民勤王,以雷霆之势,平定扬州。 而张诚伯以为不可,大宋的大敌始终是金人,强敌未退而内讧,只会让天下士民寒心。 张所以为,只需一纸诏书,痛斥作乱反贼,则乱臣贼子惧,定然绑缚首谋,归还大政。他这个主张又被张叔夜阻止。 在几位相公和群臣的争执当中,呼延庚适时返回了汴梁。 “庶康,听你之言,是同意张天官的做法,下旨痛斥?” “是也不是。”呼延庚解释说:“各种传回来的消息,都说是李相公逼捐太苛,让当地士绅不满,韩肖胄,汪伯彦趁机作乱,李相公失踪,何相公被拘。而直到最后,康王才出来收拾局面。从表面上来看,康王并没有参与,若是直接下旨痛斥康王,则让士民心中不服,也会让扬州的士绅更加离心。” “那让康王回京面圣是为什么?” “康王若是心中无愧,自然依令回京,可若是参与了韩肖胄,汪伯彦的密谋,他心中有鬼,便会找百般借口推辞。那康王在扬州之变中起了什么作用,就暴露出来了。” 朱凤琏沉默了一会,又问道:“若是康王故弄玄虚,故意回京,以示清白,该当如何是好?” “圣人,康王若是回到汴梁,那还由得他么?” “此事你与诸位相公细细商议,不可露了破绽,让天下士民耻笑。” 呼延庚拜别朱凤琏,出了大殿后,转身去政事堂,与当值得张诚伯商议,随后他出了宫,在朱雀大街上转了一圈,又从侧门进入宫墙。 “庶康,你肯来看我,自是很好。”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朱凤琏却没有投怀送抱,“只是……天子虽非我所生,但十余年的养育,却情同亲子。他受困行辕,吾……” “圣人不必太过担心。”呼延庚又说了一番皇帝性命无忧,宽慰了朱凤琏一番,离开了皇宫。 扬州,赵谌准备起驾前往杭州,赵构在自己府中,正在叮嘱一个姓吴的使女:“吴娃,此次你随驾前往杭州,一来要好生照顾陛下,二来,要与陛下身边的人多做往来,本王已经为你办好籍本,你已不是使女,而是名门之后,又是本王的养女。待时机成熟,本王便请陛下册封你为后。” “大王的恩情,奴婢没齿不忘。”这个吴娃,就是另一个时空中的三朝监国的吴太后了。在本时空,康王妃邢秉懿没有被金人掳走,赵构也没有纳了吴娃,而是将他送到赵谌身边,充当女官。 吴娃千恩万谢的拜别,自有邢秉懿安慰和交代嘱咐她入宫以后的规矩。赵构可没有心思在府中耽搁。赵构现在已经是摄政王了。他心里想不想再进一步呢?谁也不知道。将义女送到皇帝身边充当女官,甚至成为国丈,无非是一步闲棋罢了。 将闲棋留在府中,赵构来到行辕,也不去拜见皇帝,赵构直接来到一处签押房。汪伯彦早已等候在这里。 “启禀大王,去寿州求和的耿延禧回来了。” “那就快请。” 耿延禧上来,行了礼。赵构说道:“起来说话。” 当耿延禧汇报了割两淮、增岁币等金人提出的四项条件以后,变得欲言又止。赵构问:“还有什么?” “这件事却有些棘手,金人要惩办首谋。” “首谋?谁是首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一百九十五节 首谋 何栗呆在这间房子里已经不知道有多久了。身为次相之尊,被软禁在这栋房子里,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除了不许出屋,倒也没受什么苦头。 这天,何栗突然被两个小校架住,带出屋来,突然见到阳光,何栗颇有些不适应,他正眨巴着眼睛,突然发现面前站了两个人。何栗定睛一看,是康王赵构,和尚书左丞汪伯彦。 “大……大王,汪相公,你们这是何意?官家如何了?” “官家已经前往杭州避敌,扬州事务,皆有摄政王主持。” 赵构还没有篡位,官家至少性命无忧,何栗心中一宽,这时就听见汪伯彦道:“金人势大,眼下只能屈身事敌以求万全。自靖康之变起,何相公就尽力与金人斡旋,此次与金人议和,还望何相公重抄旧业。” “议和?”何栗不由得想起汴梁城中那一段屈辱的,窝囊的议和经历,每派出一位议和的使节,金人所提的要求就更加过分,最后再汴梁城下,自己和两个皇帝一同被俘,被迫答应全城投降的条件。回到城中,王孝迪、王时雍身死,而自己则成了靖康议和的替罪羊。 在何栗心中,“议和”就是投降,他早已下定决心,要保扶新皇,抗击索虏,绝不议和。而现在汪伯彦对着何栗所说,就是要他去议和。 “上个月耿侍讲已经去拜会过金人,无非献土纳饷,连称臣都不用。”汪伯彦洋洋得意,“古今议和的条件,从未如此宽厚。相公只要到金营走一遭,大功可成。” “既是如此好事,汪左丞怎么不去?” 赵构苦笑道:“实不相瞒,金贼提出的要求,好不严苛,还需何相公这等大才,去与他据理力争,折服与他。” 何栗看着前倨后恭的两人,不知道他们在弄什么玄虚。 耿延禧将议和条件带回来之后,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割地不用说了,反正也不是江南士绅的土地,但纳饷就要收税,大家赶李纲下台,就是为了交税的吗? 赵构不再将议和之事拿到廷议上讨论,而是与汪伯彦私下定下方略,让何栗作为议和使臣,就是方略的重要一环。 何栗痛斥赵构等人,赵构陪着笑脸,请何栗为使臣,出使金营。 汪伯彦则在一旁扮作白脸,做些威胁之语,又激将道:“莫非相公是怕了。” “为国出使,就算身首异处,老夫又有何惧。只是尔等戕害皇上,老夫断不与尔等干休。” “皇上安然无恙,相公不必担心。相公若是能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斥退金贼,则城中无需捐饷,士绅安泰,本王便可大政奉还了。” 赵构和汪伯彦两人好说歹说,何栗心想,就是到金营走一遭,又能怎样。便质问道:“出使的诏书告身何在?仪仗何在?” “都与相公备齐了。”汪伯彦拍拍手,“送上来让相公一观。” 各色仪仗告身,的确是备齐了,赵构又好生抚慰了何栗一番,又将何栗领到大堂,召集百官,宣布何栗为正使,耿延禧为副使,一同出使金营。在出发之前,还用三牲祭祖,以示隆重。 何栗好生发散了一番被关在小黑屋里的怨气,这才带着耿延禧和一干卫兵出发了。赵构带着群臣,在三十里外相送。告别了赵构之后,何栗与耿延禧并马而行。 “耿侍讲,此去金营求和,你我须同舟共济呀。” “相公,那是自然,小侄有一计,想献于相公。” “贤侄快说。”见耿延禧态度恭谦,何栗的态度也软化下来。 “小侄与相公,扮作红白脸,小侄与那金贼据理力争,寸土不让。待金贼发怒之时,相公便代为斡旋,最终能少割点地,少纳些贡。” “这是什么话来,吾四朝老臣,岂可卑颜事敌。自是老夫刚直不阿,视死如归,贤侄在其中转圈,把话头圆回来” “相公,若惹的金贼发怒,相公可有性命之忧啊。” “呃……老夫一把年纪,不怕。” 两人一路上有商定了和金人谈判的各种细节,在四月中旬的时候到达寿州。 何栗好歹是大宋的少宰,完颜讹里朵与完颜兀术也摆出了合格的礼仪欢迎宋使。何栗心中稍定,看来索虏进入中原后,受到些教化,并非完全不可理喻。 “相公前来,可是答允的前次提出的条件?” 耿延禧冲着何栗使了个眼色,何栗便按照两人商议好的方式开腔了。他痛陈金人背信弃义,违背盟约,妄造杀戮等等罪行,他深信,自己越强硬,留给耿延禧辗转腾挪的空间就越大。 “即是如此,相公来此作甚?”完颜兀术终于被激怒了,“各自点兵厮杀便了。” “老夫正有此意,汴梁也罢,河北也罢,我大宋也未落下风。”何栗站起身来,假装拂袖要走。他就等着耿延禧来拉住自己了。 完颜讹里朵和完颜兀术也看向耿延禧。耿延禧站起身来,一拱手,说道:“三大王,四大王,当日有缚送首谋一说。但官家以为,抵抗贵军不为错,也就谈不上首谋。以往在淮南的拒战,都是何相公力主,故而请他自行到贵军营中陈情。” “首谋?陈情?”何栗疑惑地看着耿延禧。 耿延禧叫道:“何相公,若是金贼议和条件太苛,朝廷便要与金贼决一死战,是也不是?”这是两人商量好向金人表明态度的话。 何栗刚才言辞刚烈,一时之间也不能大调头,刚才金人对他以礼相待,也让何栗稍稍安心,他心想:“小子,回去再和你理论一番。”何栗挺直了胸膛,抚须笑道:“不错,老夫倒要和贵军较量一番,且看鹿死谁手。” 完颜讹里朵干笑几声:“何相公如此烈性,在汴梁城下,倒是没有看出来呀。” 耿延禧不待何栗说话,抢先叫道:“首谋已经送到,请两位大王遵守承诺,准许议和。” 何栗这才完全明白,自己落入了陷阱,怒发冲冠:“奸贼,安敢陷害老夫。”他这时也发了性子,对着完颜兀术道:“索虏,你我不共戴天。任你有千万军马,我大宋自有贤臣志士,岂会与尔等议和。”说完,何栗抓起茶杯就向完颜兀术扔去。 “来呀,把这老匹夫带下去。斩首示众。”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一百九十六节 退军 /p> 赵构看着装在匣子里,被耿延禧带回来的何栗首级,不由得思绪万千。 当日耿延禧带回金人的条件,要“缚送首谋”,一时之间让康王赵构犯了难。自己和新立的宰执韩肖胄、汪伯彦是绝对不能送去的,太宰李纲已经不见踪影,若是把小皇帝赵谌送去,只怕失尽天下人心,自己摄政王的位置也坐不稳了。 若是地位低于宰执,说他是首谋,金人也不会信。找来找去,正好有一位被软禁的少宰何栗,抓在手上杀也不是,放也不是,就是他了。 但把宰相绑了送给敌人,于情于理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幸好“缚送首谋”这一条,在朝野未曾传开,便以议和正使的名义,将何栗骗到金营,算是给金人一个交代。 赵构收拢思绪,问道:“金人可曾满意,可愿意议和了?” “贺喜大王,议和之事已成,赔偿大金一千万贯,我朝与大金以长江为界,南人归南,北人归北。” “割地倒还好说,吾现在哪有一千万贯去赔他。” “大王勿忧,小臣有一计,只消将何相公这人头在朝中展出,说为金人所害,然后让文武士绅认捐,谁不捐便派他去与金人还价,看他们可有胆气。” “只怕扬州的士绅会闹将起来。” “江北之地已经割让给了金人,扬州士绅都要做丧家之犬,又哪里有底气闹事。” 赵构想了想,说道:“此议甚好,你就捧着何相公的头颅,在群臣面前,将金人的凶残讲述一番。各种说辞要想清楚了,何相公为国尽忠,还需保住他忠烈之名,也不枉本王素来与他亲近。” 耿延禧会意,何栗连性命都拼上了,还要割地赔款,绝非摄政王无能,乃是金人太凶残呀。 耿延禧退出去以后,赵构问汪伯彦:“韩相公怎么没来当值?” “韩相公在扬州左近,置办了不少产业,既然要将江北割让给金国,韩相公要把这些产业尽快脱手,待消息泄露,就卖不起价了。” “韩家累世为相,乃朝廷股弘之臣,当嘱咐扬州知府,尽量给韩相公性格方便。”“大王盛德,韩相公定然感激。” “说道割地,该当如何进行。” “割地之事,倒也不难,两国相商,以长江为界。也不用勘界,只要将大军百姓撤过长江便好。” “那……执政,拟旨吧。” 汪伯彦道:“还有一事,大王要小心些。” “何事?” “汴梁送来太后均旨,大王什么时候接旨?就怕这均旨里有对大王不利的东西,毕竟圣人监国……” “执政,不必说了,本王日理万机,无暇接旨,将均旨留下,把送信的人好吃好喝招待一番,让他回汴梁复命。” “大王英明。”不管朱凤琏的均旨里写了什么,赵构根本就不看。 沿江居住的士绅富户,都得到了衙门的通知:因为要防备金贼,故而让大家带着财产迁往江南。真正的原因也通过谣言在流传。至于穷苦的百姓,管它呢。 四月下旬,王禀所在天长大营来了一位信使。 “什么?将全军撤往江南?”王禀身为宿将,在接旨之后,居然失声大叫。 “殿帅久经战阵,何故惊惶?”黄潜善作为监军幕府,早已从老友汪伯彦那里得到了消息。 王禀道:“金贼虽然人多势众,但粮草必定匮乏,本将在淮南再周旋几月,金贼定然退走。” “金贼粮草不足,难道我军就足够吗?王渊因为筹粮已经被问斩,张俊戚方也为筹粮之事赶跑了李相公。我军再这样僵持下去,就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行在也是胡闹,张俊戚方目无宰执,居然就这么压下去了,还不把二人明正典刑?” “殿帅,休得指斥乘舆,还是尽快退兵吧。” 王禀沉吟了一会,毅然说道:“若现在退兵,北方军民必然大失所望,民心必然不复我有,恢复河山再也无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绝不退兵。” “殿帅此举,难逃跋扈之名。” 黄潜善劝了几句,心中冷笑,派人向摄政王复命。 “行在要与金贼议和?”在汴梁主政的留守中书侍郎张诚伯已经见到了从扬州返回的使者,他听使者说完,气愤去找枢密张叔夜商议:“召康王入京陈情,他不来也就罢了,居然还要与金贼议和。” 张叔夜听完,点点头:“老夫正有一事,要告诉中书。探马来报,何相公为金人所害。” “这是何故?” “据传言,是何相公到金营去议和,刚正不阿,惹恼了金人,被金贼所杀。” “何相公?听闻在扬州兵乱后闭门不出,怎么又到金营议和去了?若这是康王的安排……”张诚伯与张叔夜对视一眼,心有所悟。 “来人啊,有请张天官,和呼延安抚。”张天官就是留守都御史张所,是汴梁御史台的最高官员了。 呼延庚听着三位留守相公商议,心里已经有了定计,待看三位老相议论得差不多了,呼延庚站起身来,向三人拜了一拜:“三位相公,末将要提一个事关国本的请求。请相公不要怪罪。” “庶康你但说无妨。” “立储。” “立储?”张所不由得惊叫起来,“官家有生命之危?” 呼延庚道:“康王已经设计害死了何相公,又急于与金人议和,内清阻力,外媚强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张叔夜道:“康王断不至于如此,官家不在都中,市井间又有母子不和的留言,若是立储,反而让官家与圣人间生了嫌隙。” 张诚伯和张所亦有一样的担忧。 呼延庚心想:“尔等不知我来自后世,深知赵构为了皇位,连父兄妻子之仇都可以放过,半壁河山都可以抛弃。”但这话不能明说,只能找些别的由头劝说。三位相公只是不允。 呼延庚只得另想办法,他现在入宫畅行无阻,直接就去找朱凤英,太后的妹妹。朱凤涟让妹妹和外甥住在宫中,与自己做个伴儿。 呼延氦,现在表面上被称作赵氦的,已经一岁多,会叫人了。他见到呼延庚,十分欢喜,含混不清叫道“爹爹。” 呼延庚和自己的儿子亲昵了一会,让宫女抱开孩子,问朱凤英:“天子深陷危局,凤英,当劝圣人立储。”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一百九十七节 时代的转折 朱凤英听到“立储”二字。先是一愣,接着喜上眉梢,双手抓住呼延庚的胳膊,“按辈分,岂不是轮着咱家孩儿?” 朱凤英这句话一说,呼延庚却愣住了。朱凤英双手在发抖,等着呼延庚开口。 呼延庚是穿越回来的,在启动穿越的时候,志向很崇高,就是要加入一个传奇的群体,救民众于水火。但在延安经过几个月的艰苦生活,虽然对传奇仍旧仰慕和崇敬,但心已经冷了下来。 被炮弹炸回宋朝以后,连为穿越准备的一些物资都没有随身带过来,呼延庚离他习惯的生活越发遥远,1937年的人对七十年后的事情还能有一定的理解,1127的人则完全没有共同语言。呼延庚小心翼翼,用重病失忆掩盖自己行为上的种种破绽,才终于慢慢适应了这个时代。 在家人费心安排,将呼延庚安插进北征燕云的宋军中以挣取功名的时候,呼延庚还抱有一丝侥幸:历史会因为穿越者的存在而不一样吗?而在被围在太原以后,在一天天眼看着太原城破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穿越者的幸运加成”这个幻想已经完全破灭了。连王禀这样的宿将都无力改变历史的大势,一个五谷不分的军史爱好者又有何用? 从太原突围后,除开绝不投降金人这个底线,呼延庚已经是一种“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态度了,无论是救王禀,救隆德,守黄河,援汴梁,还是独自领军后收河北,取平卢,救陕西,再入汴梁,他可以说是随波逐流,是事到临头了才做应对。 反正这个时代,既有赵构秦桧,也有岳飞韩世忠,这是他们的时代,自己只要不投降金人,不迫害岳飞等人,而是过一过将门的瘾,顺便享受优渥的生活也能美满的结束一生吧。 虽然心头不时涌出“该做一点什么”的冲动,但很快就恢复了得过且过的心态。呼延庚曾在折月岚面前自嘲说:“本将的弱点就是好渔色。”这固然是调戏折月岚,其实也是他的心里话。只要让事态不比历史上更坏,他为什么不能借机收几个美女,满足点自己的小爱好呢? 在和折月岚告别时,折月岚打了他一耳光,让呼延庚又敬重,又爱慕,又隐隐勾起了他“多做一点什么”的心思,但很快就被繁重的军务压抑下去了。 今天,朱凤英提到赵氦——呼延氦也是皇储人选,对呼延庚无异于醍醐灌顶,原来自己已经在这个时代陷得这么深了。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是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行程。 五万强兵,百万保甲,东踞渤海,北薄燕云,南窥江淮,西联秦晋,中控汴梁,挟监国太后以令诸侯,取民族大义以率万方……在这样的历史进程面前,他只需要小小的奋斗一下,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推上皇位,然道不应该吗?。 唯一可虑的,是自己承担不了这样的大任,中原王朝被金人彻底灭亡,但想想还有岳飞、韩世忠、刘锜、吴玠吴璘给自己垫底,这个风险还是可控的。 呼延庚终于回过神来,按住朱凤英的手,用力握了握,点了点头。 朱凤英大喜过狂,对外面喊道:“来人,为吾更衣。”她又低声对呼延庚道:“我这就去见姐姐。”她突然又呆住,问道:“此事该由相公们提起吧,庶康,由你出面与相公们商量吗?” 在呼延庚的脑海里,已经把此事的关节滚了一轮,他先让朱凤英斥退了宫女,这才揽着朱凤英的腰,说道:“官家虽非太后亲生,但生恩莫若养恩,你我的关系,圣人一清二楚,若是由我等建议立孩儿为皇储,难免有篡位之嫌。” “那该怎么办?” “三位张相公也不太赞同现在立即立储,天子若是无事,我等还是要保扶天子的。”呼延庚隐隐觉得有点对不住赵谌,决定顺天应命,赵谌在皇位上,就还是保全这个皇帝,“我们当让二郎常常在圣人面前邀宠,万一天子有什么不测,圣人自然第一个想到二郎。”朱凤英道:“就依……官人。”她发现呼延庚将呼延氦称作二郎,自己又别无生育,那自然是以在塘沽的呼延氢为大郎。换句话说,呼延庚已经将呼延氦列入家门。 朱凤英放下心来,心思就变得分外活络:“在姐姐身边,还需有人不时吹风,为孩儿说些好话,我是他生母,反为不便。” “那什么人在圣人面前说得上话呢?” 朱凤英心思电转:“姐姐对那几个小姑子,倒是不错。可不是嫁出去了,就还是年纪太幼,说不上话。除了……寡居在宫中的茂德。” “茂德?赵福金。”在当初为邱穆陵仲廉三人选帝姬婚配的时候,呼延庚下意识的将赵福柔留在了宫中,因为赵福金和赵福柔两姐妹,是声名远播的美人。呼延庚留她们在宫中,纯粹是心血来潮,倒没有特别的目的。 不过朱凤英现在提起茂德,呼延庚随口问道:“寡居宫中,那岂不是寂寞难熬?” 朱凤英娇笑一声:“官人真是……”今天她和呼延庚之间,又亲近了几分。 呼延庚将朱凤英斜抱起来,向着里屋的榻上走去,一边随口问道:“茂德和娘子来往多吗?她愿意为二郎说话吗?” 朱凤英道:“对妾身倒是待以嫂嫂之礼,礼数周全,对孩儿却没有特别亲近。” “那还要想想办法,将茂德拉下水才行。” 两人已经到了榻上,朱凤英身体发烫,脸色通红:“莫非官人已经想到了法子,用对姐姐一样的方法?” “官人真是贪心不足,要了妾身姐妹,连小姑子也不放过。” “为了二郎……不,大宋皇位的稳定,关系天下苍生,为了黎民百姓,我不得不舍生饲虎。” “官人休得如此冠冕堂皇,快些……快些进来。” 雨水如幕,王禀指着窗外,问道:“四五月,梅雨天,黄枢密,你让我在这天气里撤军?”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一百九十八节 金牌 自打上次王禀拒不奉命撤军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朝廷使者往来奔驰,除了王禀直辖的部队,其余宋军已经全部撤回了江南。 驻守淮西的刘光世最为过分,自己撤退不说,还以坚壁清野为名,将沿途的城镇洗掠一空,丁口也被迁往江南。在淮东的王禀部,已经成了一支孤军。 自打下达撤退命令以来,扬州行在便没有向天水大营送来一粒粮食。王禀找来幕府监军黄潜善,请他向行在催粮。 黄潜善道:“殿帅,眼下军粮匮乏,还是撤军为上。” 雨水如幕,王禀指着窗外,问道:“四五月,梅雨天,黄枢密,你让我在这天气里撤军?” “摄政王早就让全军撤往江南,你不尊均令,落得这般困局,怪得谁来。”黄潜善不客气的说,“老夫也要回扬州复命,殿帅,好自为之吧。” 王禀面色如铁,走出房间来,细细的雨丝落在他的面庞上,连成水线淌下来。虽然在黄潜善面前说得硬气,但淮南的局面是越来越艰难了。出发时八万大军,王渊、张俊、戚方、辛企宗等部相继败退,侧翼刘光世撤走。王禀传令,在天长聚将。 王彦、岳飞、韩世忠、陈粹等将领遵令而来。在大堂之上,王禀道:“奉朝廷军令,我等要退往江南。” “退往江南?”诸将们都发作起来,“这是为何?” “俺们的一番苦战,岂不是白费了。” “淮南的百姓怎办?” 王禀满意的看了看诸将的反应,伸手往下压了压:“稍安勿躁,且听本帅吩咐。眼下内无粮草,外无强援,是非走不可,但明明有力相持,却放弃淮南,任谁来都是不甘。吾等虽撤,却不能让金贼好受了。” 王禀取出一支令箭:“大军若撤,金贼定然追赶,吾要一员大将,在沿途设伏,将追击的金兵歼灭,不知谁人可担此任,立此大功?” 众将面面相视,谁都听得出来,虽然号称大功,其实是为大军断后,定然陷入以少敌多的境地,接下此任务,必定抱有必死之志。 岳飞正待上前,站在他上手的陈粹迈上一步:“某愿往。” 岳飞紧跟着上前,喊道:“末将愿往。” 王禀捻须微笑,“吾知陈子夫,岳鹏举,并称无敌,此事就交给子夫去做,鹏举,我有一件大事,教你去做来。” “殿帅,飞绝非贪生怕死之辈,飞愿为大军断后设伏,让陈统制去做大事。” “军令如山,岂容你挑挑拣拣?陈子夫接令。” 陈粹迈步上前,接过了军令。王禀又取出一支令箭:“岳飞听令,着你保护江北父老,撤往江南。” 看到岳飞脸上不情愿的神色,王禀道:“此事却是最难,不仅要警惕金兵的袭扰,还要约束部下,不得惊扰百姓。我麾下诸将中,唯以尔部军纪最佳,也只能派你去了。” 岳飞领命。 “王彦韩世忠听令,本帅虽奉命撤军,却与金贼没有了结,着尔等在长江北岸,各选驻地,不时北上袭扰金贼,待得有利时机,大军再行北伐。” 二将亦遵令。 “报,宋人在天长设伏,孛堇阵亡,携带的辎重也被宋人夺取,签军也被遣散。” 完颜讹里朵一拍桌子:“宋人真是无信,说好了议和,却在天长伏击我军,待我点齐兵马,”说到这里,完颜讹里朵环视一周,“可惜梅雨天道路泥泞,不利我军推进。真是便宜了南蛮子。” 完颜兀术微微一笑:“南蛮诸将,早已被我大金打服,只有这王禀,倒是个麻烦。不过在扬州,宋人生了内乱,未闻内部不靖而有立大功于外者。来呀,我们与南蛮子议和的信物也送到了,这就将他送到扬州去。” 议和使臣耿延禧已经跟随赵构迁往金陵,这天却听说金营给他送了一个人来,他诚惶诚恐的去看,发现轿子里坐的,是他的老爹耿南仲,自打建炎元年北上议和,就被金人扣押了。 父子二人抱头痛哭,耿南仲道:“儿呀,为父未曾想,能够生离塞北,金人有什么条件,你都答应了吧。”“孩儿已经都答应了,只可恨王禀作祟,阳奉阴违,与金人作难。” “孩儿,金人厉害呀。”耿南仲想起他在塞外所受的苦楚,不由得身上一阵颤抖,“当劝康王,速速了结王禀,以促和议。” 耿延禧去拜会摄政王赵构,赵构道:“喜闻耿相公归来,本王当设宴接风,待相公休息几天,再请到朝堂议事。” 耿延禧却抽抽啼啼,拜倒在地:“罪臣请大王救我阖家性命,也救一救江南的百姓。” “快快请起,这是为何呀?” “罪臣一家,已经担起莫大干系,力促议和,可惜殿帅始终在江北与金人拒战,沿江的诸多城镇,也未交割出去,若是和议破裂,金人定然追究罪臣全家。” “爱卿休要惊惶,待本王处置。” 赵构问汪伯彦意见,汪伯彦只知让赵构反复下令,命王禀撤回江南,王禀回奏,大军早已撤回,不知江北与金贼作战的是何人。 黄潜善献计:让王禀剿灭江北的盗贼。 王禀回道:和议已成,过江剿贼,恐与金人生了误会,反而坏了和议。 赵构心中焦急,生怕王禀这番搅动,真的坏了与金人的和议,偏偏王禀不把话挑明,汪伯彦、黄潜善这两个文官的水磨功夫,居然斗不过一个武夫。 正在僵持间,杭州知府秦桧到了金陵。原来赵谌的圣驾已经过了苏州,就要过钱塘江到杭州了。秦桧上书请问迎驾的诸项事宜。但赵构忙于与金人和议,一直未能顾得上答复。 赵谌虽然一路游玩,走的慢,但终归是快要到杭州了,秦桧等不及,只好自己跑到金陵来了。 赵构见到秦桧就非常亲切,他还记得在靖康末年,秦桧弹劾李纲,差一点就让赵构在朝堂站稳脚跟的事情。自那一次以后,秦桧已经站到了赵构的船上,再也下不去。 赵构没有说杭州迎驾的事情,而是把和议的难题和盘托出,看秦桧有什么办法。 秦桧道:“区区一武夫尔,又有何难,一面金牌,便了结了他。”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一百九十九节 担保 五月下旬,天气越来越热了,在紧靠长江南岸的太平州,一伙伙流民聚集在城墙周围,用芦苇、破布,渔网等等,随随便便搭起个地方,便窝了下来。流民们懒洋洋的躺着,不想浪费任何一点力气,对行走在人群中的一干兵将也熟视无睹。 王禀带着岳飞,穿行在流民之中,岳飞叹道:“殿帅让拿出一半军粮,接济流民,这万家生佛一般的举动,这些小民不知好歹,居然不来道谢。” 王禀道:“都是我等拒战不利,才让他们流离失所,怎能还让他们感恩呢?”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一个小校慌慌张张的来报:“有天使到州衙,请殿帅接令。” “肯定又是让我从江北撤军的命令,我早就和朝廷说过,未派一兵一卒过江,他们怎么就不信呢,真的寒了江北义士的心,对朝廷又有什么好处?” 王禀回到州衙,知州带着一干属官,恭恭敬敬的等候着,见王禀回来,知州道:“殿帅,天使正在堂中,请殿帅入内接令。” 王禀带着岳飞,昂然而入,却见到一个白面书生,笑眯眯的看着他。 “下官秦桧,久仰殿帅大名,今日才得以一睹殿帅风采。” “秦大人,王禀在此听令。” 秦桧干咳了几声,壮了壮胆,才道:“未摆香案,如何接令?” “接旨才要香案,秦大人,请传令吧,王禀在此恭听。” 秦桧碰了个软钉子,面不改色:“朝廷有令,眼下和议已成,江南无战事,请殿帅回金陵述职。” “回金陵?”王禀故作疑惑,“本帅从扬州出发的,为何要回金陵呀?” “殿帅,”秦桧冷下脸来,“摄政王眼下在金陵,他召你会去参议军机。” “王禀出京之时,只奉皇命,未闻摄政王也。” 秦桧心中在砰砰砰砰的打鼓,汴梁之围以来,朝廷威仪已经大不如前,不然张俊戚方也不至于胆敢在行在动兵,在另一个时空,范琼更甚,在淮南纵横掳掠,根本不听行在的命令,后来是宰相担保,他才去建康。 果然,王禀道:“本帅闻陛下行辕在杭州,末将述职也当去杭州。只是杭州路途遥远,陛下又未有旨意来,本帅庇卫金銮,若是擅离职守,恐耽误大事。恕王禀不能从命。” 王禀把命令顶回来了,不认赵构这个摄政王。赵构的王位,可以说是扬州的文官们私相授受,任命书既未经真正的中书制词,又未在门下省的书读,王禀身为殿帅,又是汴梁之围后唯一的宿将,硬顶这份命令,并非站不住脚。 秦桧汗流浃背,他在赵构面前打了包票,这件事办不成,以后还如何取信于赵构?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尔。秦桧把心一横,向北面拜了一拜,取出一个小盒子,双手捧着:“御前金牌在此,王禀还不接旨?” 宋代的金牌有多种传说,在这个时空,金牌是中官出宫传话之时,携带的信物,表明他是皇帝的亲信,所传的话,是皇帝的原文。赵谌被软禁,身边的黄彦节正有这样一面金牌,秦桧就把他取来用用。 王禀道:“此内侍所用,为何在秦大人之手?” 秦桧的面容扭曲了几下,喝道:“金牌在此,便是金口玉言。” 岳飞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这时,他向着金牌躬身一拜,随后对王禀道:“殿帅,御前金牌代表陛下,殿帅若是不遵令,恐为后世之讥。” 王禀诧异的扭头,看着岳飞。秦桧在上首叫道:“久闻岳鹏举精忠报国,对这御前金牌,定是尊奉恭敬,殿帅,尔对朝廷之恭谨,还不如一个刺史吗?” 岳飞道:“秦大人休得妄言。请大人回避,末将想劝一劝殿帅。” 秦桧嘿嘿一笑:“那就有劳英州刺史了。”英州刺史是岳飞的勋官。 待秦桧走出去,王禀责备岳飞道:“鹏举,我素知你对朝廷体例,恭谨无二,但也要看场合。这秦桧最善在权贵门下游走,我初到京师时,张枢密就提醒过我小心此人。康王摄政,而我是天子任命的,康王定然颇多忌讳。他今日来,明显就是要框我丢下军队到金陵去,你怎么还帮他说话?” “殿帅,飞有错。”岳飞先向王禀认了错,才说自己的看法:“传言张俊戚方作乱时,我等俱在前线,未曾亲见,而且天子无恙,只是移驾杭州,可见康王行事,颇有分寸。天子冲龄践祚,确实需要得力亲贵辅助。康王在汴梁,在南下途中,与飞多有交往,以飞看来,康王可称贤良。” 岳飞抬头看了看王禀的神色,接着说:“康王命人持金牌相召,定有大事,需要殿帅参与军机,若是殿帅看不起康王的身份,拒不前往,万一误了大事,岂非有损殿帅的英名?” 王禀道:“康王与吾素无交情,突然派人来找,只怕……” “殿帅,正因为素无交集,殿帅才不宜拒绝,若是拒绝,别人就都以为殿帅不同意康王摄政。我大宋成法,军政大事定于宰执,殿帅在摄政上置喙,是越权,是跋扈,必为文臣所忌。” “我非是要抵制康王摄政,我根本就不想掺合。” “无论殿帅自己怎么想,您统帅三衙,位高权重,一言一行都只能任他人揣摩。若是文官们都以为殿帅跋扈,于殿帅,于我军,于光复大业,都不利呀。” 王禀低头想了很久,才问到:“你说,康王可靠吗?” 岳飞单腿跪下:“在汴梁,康王以亲王之尊,亲自赈济流民,可称仁主。劝官家赦免张用,可称信,寿州之战为官家断后,可称忠。末将以性命担保,康王断不致为难殿帅。” 王禀听到岳飞这么说,笑道:“我要你性命作甚?你这么说,我便信了,自去金陵,看康王有何话说。” “飞愿邑从殿帅,一同去金陵,若有不谐,单凭飞一杆长枪,保护殿帅杀出金陵。” “若是康王要害我,定是与文官拟好了罪名,你就算将我保出金陵,天下又有何处可去?你留在太平,替我支援江北的王彦陈粹和下游的韩世忠。”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两百节 过江 王禀作为武臣,在太平掌军,本有许多顾忌,狄武襄之鉴,犹在眼前;出于对康王赵构的不放心,强撑着硬顶不去金陵。有岳飞为康王作保,加上王禀本身对赵家人也未完全失望,他终于决定离开军队到金陵走一遭。 王禀跟着秦桧出发后三天,黄潜善拿着摄政王的钧令,正式接管了龙武、龙卫两军的指挥。 “在淮南之战后,我军损失惨重,编成八军已不足额,故而奉摄政王钧令,将各军整编为神武军,神武副军,兵力过万者为神武军都统制,兵力不满万者为神武副军都统制。其将佐并属摄政王府。以岳飞为神武右副军统制。” 岳飞躬身领命。 黄潜善见岳飞这么恭顺,大为满意:“大王对岳将军青眼有加,将军定不致大王失望。”他等着岳飞说出表忠心的话来。 “末将定然勉力死战,捍卫百姓。” “嗯?”对这个回答,黄潜善不太满意,但也没有深究,他还要去别出巡视和传令。 此刻,在金陵,摄政王赵构正在送别一位使臣:“请尊使禀告贵大王,构初次摄政,彷徨不知所以,守则无人,奔则无地,惟冀上国之见哀而赦己。” 摄政王亲自送别的正是金国使臣,赵构希望通过他向完颜粘罕,完颜斡离不等人哀告,以求和议得以遵行。 使臣也不耽搁,带着赵构用印的和议书很快回到了寿州,完颜斡离不请汉官读完和议书,笑道:“自称臣下,分明就是降书了,老四,只等南蛮子撤走北岸的乱军,就大功告成了。” “三哥,南朝的花花江山,锦绣最是江南,咱们还没把江南拿到手,怎么叫大功告成呢?” “那依你的意思?” “趁他病,要他命。” 岳飞带着自己熟悉的手下,新编成的神武右副军,离开了刚呆了一个月的太平州。虽然将王禀召回了金陵,也将在江北留守的王彦韩世忠等人授予了神武诸军都统制的头衔,但江北的义军并未听令南撤。于是黄潜善下令,将岳飞部调离了太平,这样江北诸军就失去了支点。 到了五月底的时候,江北义军已经不能支持,王彦率领大部撤退,陈粹自愿留下来断后。王彦劝陈粹一起走,以待来日反攻,“亦称中兴功臣”。 陈粹道:“靖康之围时,神兵溃,汴梁失西城,吾家妻儿八人俱遇害。吾数奇,非登坛之将,愿为君断后,请君择一良家子,为吾后。”两人撮土为香,再次结拜为兄弟。王彦抓过来一个俘虏,一刀砍了:“若不能光复故土,有如此贼。” 陈粹带领一千余死士,打着王彦的旗号,向金兵大营猛攻,让金兵以为王彦主力在此,随后且战且退,将金兵主力诱往扬州,王彦部安然退到江南西路。 六月底,金兵已经占领扬州,控制整个长江北岸。 “金人已经如愿,耿侍讲,劳烦你再去一趟扬州,请金人止息兵戈,遵守和议。”在见到从扬州撤到金陵的杜充之后,赵构知道宋军已经完全满足了金国的条件,便认为和平已经到来。 耿延禧正在谢恩,突然汪伯彦匆匆赶来,赵构见他的面露忧色,便让耿延禧退下。汪伯彦低声说道:“大王,大事不好,金……金贼在江州过江了。” “啊?不是说好以大江为界吗?” “谁说不是呀,谁知索虏这样不守信用。” 赵构问道:“过江多少人,会不会是打草谷就退走了,如是这样,叫江南西路的守臣切勿惊扰,礼送出境。” “大王,恐怕不是如此,索虏虽然鲁莽,但军法严苛,而且索虏不善舟楫,岂会轻易过江。” 赵构脸色大变:“爱卿是说,金……金人又打过来了?” 汪伯彦沉痛的说:“只怕正是如此。” “那该如何是好,是谁丢失江州渡口?本王要严办他。” 汪伯彦没有提醒赵构,正是摄政王府下令全线撤防的。而且将王彦、岳飞甚至张俊等部都调走了,留守江州的只有王燮的几千乡兵。他向赵构建议:“长江天险已失,大王速速前往杭州,以求钱塘江之险。” “那金陵怎么办?谁来守?” “臣保举一人,原扬州留守杜充杜公美,可担此任。” “又是杜充?孤正有此意。” “徇国忘家,得烈丈大之勇;临机料敌,有古名将之风。比守两京,备经百战,夷夏闻名而褫气,兵民矢死而一心。”钧令中这样称赞了杜充一番,杜充也慷慨激昂的发表了一番豪言壮语,就慨然上任了。 金陵的富户豪门,大部已经跟随皇帝,移驾去了杭州。赵构带着韩肖胄、汪伯彦两位宰执,黄潜善这个枢密,轻车简从出城,在城外与张俊所部汇合,往杭州赶来。 “陛下,明日就要渡江了。”吴娃,这个邢秉懿的侍女,在另一个时空做了四朝皇后和太后的女孩子,正站在皇帝赵谌身边,向他禀报。 赵谌警惕的看了看吴娃,厌恶的挥挥手:“尔退下吧,尔不过一个侍女,如何与朕并肩而立?” 吴娃告罪退下,赵谌对黄彦节道:“杭州知府秦桧可曾到来?” “秦知府已经到了。” “他去金陵一趟,可带来摄政王的什么指示?”赵谌面带讥讽。 黄彦节不敢答,讪讪的引了秦桧上来。 “陛下,渡江的舟师都已齐备,明日可以过江。” “朕久闻钱塘江大潮,不知六月可有潮汛?” “启奏陛下,钱塘江潮多在九月,六月水流虽巨,却来势平缓,无虑尔。” “杭州朕的行辕可曾备好。” “已然备好,到杭州即可安歇。” 赵谌抬头望了望车驾周边护送的卫兵,他曾多次暗示杨沂中将自己劫走,杨沂中和黄彦节总劝他,须得谨慎行事。 “不能再等了。”赵谌心想,“真的到了杭州,就是鸟入牢笼,再也无法脱困,只能在渡江时行动。”他目送着秦桧退出的身影,喝道:“召杨沂中来。”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两百零一节 逃民 呼延庚已经回到了河间。作为堂堂北洋安抚使,他已经名正言顺的在河北东路建立了统治。河北东路转运使张彦橘,则是呼延庚手下第一政务官,在宋朝的官职外壳下,转运使司内部则新设了各种部门,以支撑河北东路的运转。 而在河东坚守平阳的河东经制副使张克戬,在正使傅亮投敌之后,也已经接任正职。他与代州的马扩建立了联系,开始仿效河北东路,在河东宋军控制地域模仿河北东路建立统治,张克戬给汴梁的奏章,现在也给河间抄送一份。 原平州知府赵伯臻,在平卢继续担任平州知府,架空张承言这个张觉的侄子,加了一个河北提刑按察使的差遣,以便让他有巡视河北的权力。 原塘沽管事赵正云则正式入主河间府。接替赵正云的,则是张叔夜的长子张伯奋,他正式成为沧州通判,拿到了一个实权差遣,而张叔夜的第二个儿子张仲熊,则成了滨州通判,负责沟通京东诸州。 鄜延军和麟府军的整编已经完成,统一编作绥远军,由原西河访察使张灏统帅,张灏与主政陕西的张浚不能相容,指挥序列也没有理论清楚,张灏干脆就迁到府州,专心统率绥远一军。 府州是麟府军的老巢,眼下由呼延彦康和折彦文一起带着,张灏身为文官亲自坐镇府州,就为呼延彦康加上了一副重重地砝码。 从河北到陕西,虽然不是呼延庚的直接下属,但借着汴梁名义,呼延庚却可以号令各路大员,而东京道,河东路,麟府军和鄜延路,都在竭力模仿河北东路的体制。似乎大势已成,但在河间的衙门里,呼延庚挨了当头一棒。 “什么,保甲出现逃民?他们为什么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按照呼延庚所想,他借鉴了隋唐的府兵制,又参照了后世的一些做法,眼下大江以北,战火处处。流民们好不容易在河北东路安下家来,有保甲可以托身,又怎么会跑呢? “安抚,您不知道,虽然安抚为朝廷镇守河北,但河北本地本地豪强仍有势力。本镇以军法约束保甲,有推行颗粒归公。有些保甲户以为过于严苛,还不如往日寄居在豪强门下,故而有逃走的。” “喔,以为保甲严苛?”呼延庚来兴趣了,“他们给柴进交租子,就不叫严苛了?”呼延庚没想到,自己设想中非常圆满的制度,在有些流民眼中,还不如豪强的田庄。 张彦橘给呼延庚细细分说,呼延庚的新保甲制,固然可以将更多的人用军法约束,能够出产更多的粮食和兵器,但役也更多。 在往日,农民虽有服劳役,但也有空闲,在加入河北东路的新保甲之后,虽说五户一丁,但那是充作敢战士的,其他的保甲民也要承担其他的任务。呼延庚在河北修河扩田,修缮工事,似乎劳作永无间歇。 “金人迫近,保甲全动员也是无奈之举。” “属下当然明白主公的苦心,但升斗小民,只求平日一饭。对他们而言,朝廷还是索虏,远不及赋税和劳役重要。只要税、役能够轻一些,别说豪强的盘剥了,就是去年杜公美掘河阻敌,敌人没挡住,倒是新生流民数百万,今日怨恨杜公美的又有几人?” 张彦橘这么一说,倒是解决了呼延庚一直以来的一个困惑。按说杜充掘开黄河,造成的灾难较之常凯申掘河不遑多让,但常凯申还要将掘河的责任推到扶桑人头上,但杜充不需要。 杜充不但没有因为掘河受到惩罚,反而青云直上,在另一个时空当上的右相,在本时空也仕途顺利。 原来如此!在宋代,民族国家的意识尚未形成,对老百姓而言,对统治者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赋税和劳役。或者简单点说,赋税少能得到地主阶级的支持,而劳役少则得到全民的支持。因此只要一个“永不加赋”的名声,无论统治者杀了多少小民,对外割地赔款成什么样,文人的风评也好过“再苦吾民一年”的王朝。 在另一个时空,南宋为蒙元所灭,但江南的地主们却欢迎这个结局,因为终于不用负担常年的备战赋税了。 张彦橘絮絮叨叨的说完了宋代平民对外族和赋役的爱憎,开始劝诫呼延庚,不若“轻税薄役,与民休息。” 呼延庚大怒:“你是不是改姓石,唤作石心疯。眼下大敌当前,粮食和人口就是一切。”张彦橘不是一般的下属,与呼延庚是主从关系,因此呼延庚说话很直接。 呼延庚非常生气,别人也就罢了,张彦橘作为最早加入呼延庚系统的文官,好歹也有华夷之别的概念,又参与过轩辕教教义的修订,怎么这么参不透呢? 发了一阵脾气,呼延庚静下心来,民族大义属于意识形态,这些只能慢慢来,听张彦橘的汇报,保甲中虽有逃民,但大部分还是留在保甲中求一个安稳。 他方才骂张彦橘有点狠,赶紧安抚了张彦橘几句,随后说道:“保甲的奖励和晋升一定要抓紧,趁着我在河间,办一次表彰大会,有功劳的授予武职,有技术的授予勋位。让大家看看,轩辕教所说人间职位对应天上神职的说法,是行得通的。” 刚才呼延庚骂他的时候,张彦橘面色如常,一言不发,现在呼延庚说要办表彰大会,张彦橘躬身领命:“定要让无知小民,对武职趋之若鹜。” “这就对了,有了实在的好处,大家就会相信保甲,而不是仅仅靠着索虏的威胁。” 呼延庚又问:“眼下河北东路全境,有多少豪强?” 张彦橘道:“有力的,百十来家,但以四家最巨。” “是哪四家?” “大周余脉小旋风,枪棒无双玉麒麟,背靠金辽曾头市,一毛不拔祝家庄。” 呃?呼延庚拍案而起。难道还真有卢俊义、史文恭和栾廷玉不成?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两百零二节 豪强 “虽说都是豪强,来历却大不相同。”张彦橘身为河北东路转运使,政务一点都没耽搁,对辖区内的情形掌握得清清楚楚。他一家一家的向呼延庚分说。 柴进是呼延庚最了解的,大周后裔,在建炎二年,呼延庚还利用流民的压力,向柴进征收夏税和秋税。柴进现在就是死死护住自家在河间和沧州的田地,该交的两税一文不少,对其他的要求虚以逶迤。 而柴进又有宗室弟子的光环,早在政和年间,就有大量的无地和少地农民投靠到柴家门下当奴仆,当了奴仆,自家的田产计入柴家门下,可以逃税,而奴仆不是丁口,这样就不用服劳役以及兵役。虽然依旧被士绅主家压迫盘剥,还要给主人家干活,但两害相权,总是朝廷劳役远赴百里给人的损害更大。 逃到柴进这样的田庄的贫民和流民多了,此消彼长,呼延庚所设保甲下的丁口就少了。但这危害虽巨,却是将来的隐忧,不是近患。张彦橘并不太担心。 “柴进此子,虽然担了一个宗室的名头,但毕竟前朝余脉,不敢犯忌,故而只要我等站住了朝廷的立场,柴进不敢硬扛。” “那玉麒麟,曾头市和祝家庄如何?” “玉麒麟原名卢俊义,是大名府人士,家中产业独霸了大名两成的街面。自金兵第一次围困大名以来,卢俊义就将产业迁出了大名城。” “这样一个人,该当痛恨金贼才是呀。” “他在金贼破城之前,就带着家小离开了大名府,族人并无被金贼所害的,与金人并无死仇。” “那对我军呢?难道有死仇吗?” “那道未必没有。卢俊义将在大名府的产业发卖,换得银两,都在河东诸府买田置地,但因为兵乱,并未从官府领得地契和田契,也没有入鱼鳞册。自安抚恢复河北以来,将无主之地划入保甲,其中多有卢俊义所买之地。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卢俊义心中的怨恨,可想而知。” “这卢俊义可曾做出什么事来?” “回易。” “回易?本抚只知道边境之上有回易,难道卢俊义交通金贼吗?” “不好说,我军保甲,实行安抚司,保甲,和农户三分制,交足安抚的,留够保甲的,剩下都是自己的,保甲民互助则按劳役计价。有些奸猾小民,则向安抚司少报产量,将瞒报下来的粮食,用作回易,换取现钱。” “喔,粮食双轨制。”呼延庚经历过粮票时代,自然知道有一些“私粮贩子”,用小生活用品换取农民手中的粮食,然后到城市中高价出售。卢俊义大概就是做的这种事情吧。在粮食供应不足的情况下,自然有人这般冒险,待粮食产量极大丰富……算了,在宋代没可能的。 “对这样的私粮贩子,唯有杀一儆百。”呼延庚恨恨地说。 “要惩办他,却也有难处。”张彦橘道,“在表面上,卢俊义与金人并无往来,朝廷与金人作战,卢俊义还襄助良多,大名城破,居民逃难,卢俊义多有赈济,不然也得不到河北玉麒麟的名号。” “故而现在要对付卢俊义,会显得是我军和‘乡贤’抢粮食,争地盘?” “正是如此。”张彦橘叹道,“安抚若是有心,还需为卢俊义这等人留下一条出路为好,否则,只怕官……官声有碍。”张彦橘好容易才把“官逼人反”咽到肚子里。 出路?怎么会没有出路呢?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罢了。呼延庚道:“且将卢俊义放到一边,这曾头市和祝家庄又是怎么回事?” “在前辽的时候,宋辽两国互市,曾家是北地汉人,在蓟县颇有一些人脉,认识些辽国的贵人,在蓟县城门外经营榷场,坐得好大生意,曾家将这榷场修成坞堡,占了下来,这榷场成了他独家的生意,唤作曾头市。金贼也在这曾头市里出售人参貂皮,换取盐铁。金国灭辽侵宋,这曾头市仗着和金人的关系,在大名又开了一个榷场,在滹沱河边又强占了几个坞堡。” 呼延庚心想,如果说卢俊义是在河北东路做生意的,那曾头市就是在敌占区做生意的。这样的势力,还真不好处理。呼延庚问:“滹沱河边的几个坞堡,都在河东岸吗?” 呼延庚麾下的控制区,与金兵控制区,大致以滹沱河为界,东边就归呼延庚实际控制。 “东岸和西岸都有,仅仅是占下东岸的几个坞堡,无济于事,就算把滹沱河沿岸的坞堡都毁了,我们也切不断东西两岸的联系。” “烈寒不必忧心,寇可往,吾亦可往,像曾头市这般在敌国之间做生意的,到也不一定非要剿灭,可以先放一放,从长计议,祝家庄又是怎么回事?” “祝家庄是南面的豪强,在金贼占据河北东路的时候,曾经与李家庄、乔家堡等一起占据乐陵,自称城主,待安抚恢复河北,尤其是斩杀了张益谦这个叛逆,祝家就退出了乐陵,据本庄自守。” “乐陵?”呼延庚隐隐有个印象,乐陵城守叫李应,保甲虞侯是焦挺,当时自己忙着与金兵作战,没有注意,这两人莫不是对应了水浒中的人物?还是说本是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被施耐庵拉做龙套了? “李应是不是李家庄的庄主?” “正是,他在宣和年间,曾随梁山贼寇作乱,梁山被张相公平定后,李应不要官职,没有随军南征方腊,而是回到老家,继续做他的庄主。” “别的不管,既然祝家庄、李家庄都有了,可有扈家庄?扈家庄是不是有个扈三娘?” 对呼延庚这不太好听的爱好,张彦橘也有耳闻,他心下暗笑,回答道:“以前的确有个扈家庄,不过当年被梁山贼寇攻破,扈家长子扈成去投了西军,眼下不知到了哪里。扈三娘……以扈成去西军的年份算来,这扈三娘的年纪现在也不小了,安抚大可不必费心。”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两百零三节 行军司马 张彦橘调笑了呼延庚一句,见呼延庚不以为意,暗想:“主公虽然有渔色之疾,但终归是小节,今日劝诫过了,以后就再别提了。”想到这里,他主动将话题拉回正轨:“主公,不知对祝家庄该如何处置?” “祝家庄?”呼延庚道,“四大豪强中,柴进是前朝宗室广占田宅,卢俊义回易私粮,曾头市沿着滹沱河互市,那这祝家庄又做什么来。” “主公,祝家庄发迹于黄河与商河交汇之处,当地水运发达,祝家用他庄园之地建起码头,来往船只都要给他家缴纳过船费。” “那不就是收税了?” “正是如此。” “官府也不管?”呼延庚问完这话,自己笑了起来。这祝家庄所在地,正在河北东路与京东东路的交界处,眼下金兵大军压境,这类三不管的地带冒出几个豪强有什么奇怪的。 张彦橘还在絮絮叨叨的叙述祝家庄的情形,呼延庚心中已经做了决定:“要打祝家庄。” 河北报价出现了逃民,这问题一定要解决,从内部而言,通过授予武职和勋位,给予物质和精神奖励当然重要,但在外部,也要断绝保甲民和流民逃走的途径,这就要打击豪强。 豪强在大宋根深蒂固,自然需要选个目标,杀鸡骇猴。 定下了攻打祝家庄,呼延庚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了,攻打一个庄园而已,又不是名城大邑,不需要呼延庚这个安抚使事必躬亲。 张彦橘以转运司下文,通过鸾阁送到安抚司的行军司马张宪手上,张宪下令聚将。 众将到来,几个年轻的将领满面红光,这一段时间,河北诸地相对比较平静,也让各路大将都集中在河间,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高宠和张宪都是新尚公主,难得有机会留在河间的大本营琴瑟和合。 大家随意交谈了一番,都在等待着呼延庚来,谁知张宪见人来得差不多了,自行走到主座上,一拍惊堂木:“众将到齐,军议开始,诸将休得呱噪。” 什么?大家都非常的诧异。张宪是行军司马,呼延庚西去鄜延路,的确是张宪代呼延庚处理军务,但替呼延庚掌印的是邱穆陵仲廉。呼延庚回来后,将印信收了回去。大家都以为今天的军议应该是呼延庚主持,没想到会是张宪。 “司马,不等将主了么?”邱穆陵仲廉拱手问道。 “将主有令,所有军议都由行军司马主持,无论他在不在河间。” 歩鹿孤乐平正想说话,邱穆陵仲廉手一伸,拦住他,又对张宪说道:“那就请司马开始吧。” 随着呼延庚对河北东路的掌握日渐牢固,他需要越来越多的,已经升为锐士的老兵回到保甲,去担任保甲长。这就导致原先的六团精兵,已经被抽调成了架子团。 幸好,保甲制度的建立,让河北东路的男丁分作三等:锐士、公士、保丁。锐士相当于士官;公士则类似公民身份,在呼延庚麾下效力一年即可获得;保丁则是在保甲注册的男丁,是最广泛的后备兵员。 因此这六个架子团,随时可以用公士填满。 “安抚的第一项命令,是将六个架子团扩编为六个镇抚司。” “是,将六个团扩为北洋六镇。” 张宪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吾亦向安抚如斯说法,但安抚大怒,严禁我们自称北洋,故而称为红巾六厢。” “到底是厢还是镇?” “镇抚司,简称厢。各厢完成整编后,将由穆将军统帅,进攻祝家庄。” “什么样的庄子,居然要六万人去打?” “安抚有令,借机磨合新成立各厢的指挥与配合。” “那就是以祝家庄做秋操了。” “正是如此,穆将军,请接令。” “末将遵令。”邱穆陵仲廉恭恭敬敬的接过了令箭。 张宪井井有条的安排好军务,诸将解散,三三两两向门口走去。熊大白,关力原二人性子都急,他们两人走在一波。熊大白道:“恭喜关镇府。”关力原哈哈大笑,回敬道:“你不也刚刚升做镇抚司兵马都钤辖吗?同喜同喜。” 自靖康汴梁之围后,依照宰相李纲的提议,设镇抚使,自收盐茶之利,以应军需。上供财赋权免三年,馀听帅臣移用,更不从朝廷应副,军兴听从便宜。”就是军事长官独揽军、财大权,相对于唐时的节度使,只是没有节钺。 呼延庚,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四人先后被授予平卢、范阳、天雄、成德四镇镇抚使,但实际的指挥权都在呼延庚手中,四个镇府印信也在实际的指挥官手上转来转去。 加上呼延庚本人有魏博防御使和横海团练使的勋位,这一次,呼延庚就以平卢、范阳、天雄、成德、魏博、横海为新编六个镇抚司的名字,而每一个镇抚司都设兵马都钤辖,作为实际的统兵大将,佩戴镇抚使、防御使或者团练使的印信。 在对朝廷的文书上,则上报“四镇抚司并魏博防御使司横海团练使司”,维持朝廷的体例。 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三人并肩走到大堂门口,普六茹伯盛道:“两位哥哥,借一步说话。” 歩鹿孤乐平笑道:“小六,如何变得这般拘谨。” 三人顺着街道走,邱穆陵仲廉叹道:“好些店铺从汴梁迁来,这十字大街越发繁华,我等追随少兄,同赴燕云,可曾想到今日。” 歩鹿孤乐平道:“河间算什么,要在燕京大街上这么走,再起一座驸马府的宅子,才够气派。” 普六茹伯盛道:“少兄对我等兄弟,那是没说的,咱们北洋的驸马,就有三个,不对,五个。张宪和高宠,两个新来的小子,也被少兄推举,尚了公主。” 邱穆陵仲廉微微一皱眉,道:“伯盛,张宪为行军司马,主持军务,我也很诧异。行军司马在河间,是近乎枢密的职务,但张宪乃是张天官的嫡子,张宪年纪虽小,却有大将之风,也难怪少兄青眼有加。” 步鹿孤乐平哈哈大笑:“小六多心了,少兄与我兄弟三人情同手足,张宪人虽不错,与少兄的关系,却盖不过我等三人去,小六毋须忧虑。”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零四节 祝家庄 “祝家庄?”高鹭放下手中的笔,“区区一个农庄,还用调遣大军去打?” “这可不仅仅是个农庄,”呼延庚走到高鹭身后,抱住她,感受着她瘦削而挺拔的身体,“祝家庄所在,正是商河与黄河的交汇处,这个,庄子的北面,是金兵所占的德州。” “官人规矩些,在公堂呢。”高鹭打下呼延庚的手,从桌子边绕开,走到一副河北地图前面,“德州为金人所占,横阻在河北与京东东路之间。祝家庄能在这里生根,定是得到了金人的默许。” “高长史说得是。因此此战,名义上虽说是整顿收纳逃民的田庄,实际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德州的金兵一定会动。德州如同一把匕首,顶在北洋的南部,对我们连通山东,大是阻碍。” “山东?官人是想说京东两路吧。” “是,只是守臣各有驻地,若是我反复提及京东两路,惹朝廷不快。” 高鹭冷笑一声:“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朝廷威望尚在之日,各路大吏互相弹劾,又有什么奇怪了?只怕是官人另有企图,唯恐在字里行间漏了马脚,才这么忌讳吧。” 呼延庚被高鹭说中心事,一时不想接口。他对“北洋”二字犯忌讳,也是因为生怕因名成势,最后走上北洋的结局。 见呼延庚不说话,高鹭走到呼延庚面前,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人家都嫁入你呼家门了,说说有什么要紧。” “高家,可是世代皇亲。” “那又如何,我不是嫁给了你,还是做小。” 两人呢喃着说着情话,慢慢说到了呼延庚的打算:“眼下天子并无失德之处,吾自是要保他的,但若是换了别人,那便说不得了。” “吾家庄上,并未对朝廷有不恭之举,安抚却要讨伐我家。”庄主祝朝奉将三个儿子,还有师爷等庄中骨干召集起来商议。俗话说兵贵神速,呼延庚说是要攻打祝家庄,却全心在河间一带整编六镇,难免会走漏风声。 “德州的完颜老爷,”师爷一晃扇子,“对庄主以礼相待,三番五次要我祝家庄用天会年号,庄主都对他虚以逶迤。明着用天会年号,暗地里用建炎年号。大宋的信使军队,从商河往来,庄主也未留难,这对赵家还不忠心吗?呼延庚居然发了梦,要来攻打我们的庄子。” “父亲,朝廷大军,不好应付呀。”老大祝龙说道,“不若备上厚礼,去河间拜望安抚使,表明我庄的效顺之意。” 老三祝彪不服气的说:“大哥说哪里话?咱们庄子上,尽是盘陀路,陷马坑。别看朝廷兵马多,来一个陷一个,来两个,陷一双。” 老二祝虎道:“虽说庄子里有三万男丁,又有盘陀路为持,但男丁终究是农户,当不得朝廷大军,我家本想在宋金之间的夹缝中求个安逸,既然宋廷不待见我家,不若去投了金国,到德州去请援兵。” “那……那可就做了汉奸了。”汉奸,是《呼家将演艺》中新创造的词。 “嘚,朝廷不仁,休怪我不义。”祝家三兄弟吵作一团。 祝朝奉喝道:“都别吵了,听听栾教头怎么说。栾教头,你看以祝家三万男丁,盘陀路,陷马坑,能保住庄子吗?” 栾廷玉本来坐在一边,闷声不响,听到庄主问话,腾的站起来,好一条大汉。栾廷玉走上一步,先向庄主施礼,再对三个少庄主抱拳道:“庄上三万男丁,多是农户,不习武艺,不善军阵,若是与朝廷军马阵前放对,只怕祸福难测,依仗盘陀路,也只能坚持一时。不过以栾某一身武艺,拼得性命,也要护卫庄主周全。” 祝朝奉笑道:“家业丢了,我要性命何用?三条路,都走一走吧。老大,你备上厚礼,到河间去走动,不管花多少钱,要交多少税,只要保住庄子,我们都认。” “老二,你也备一份厚礼,去德州,就说我等愿奉天会年号,请大王救我。” “老大,老二,你们去了之后,派家人回来送信,为了表明庄子的诚意,你们就留在河间和德州,以取信余朝廷和金人大王。” 祝龙一愣,张口欲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祝虎却叫道:“爹爹是要孩儿们留下做人质了。” 祝朝奉不答,师爷笑道:“不管是河间的安抚使,还是德州的大王,他们都是贵人,两位少庄主到了他们地头,都势单力孤,贵人自持身份,不会加害的。” 祝虎道:“那老三呢,留在家中?” “老三留在庄中,帮助栾教头守庄。” 祝虎冷笑道:“只怕我和大哥都被人扣下,老三好接掌家业吧。” 哗!祝朝奉把面前的案几掀翻了,他年轻时也是一方豪杰,不然闯不下祝家庄这么大的家业:“你爹还没死,就想着分家产了?要不你来做这个庄主?” 没人敢吭声。 “老大老二,马上回去收拾东西,今晚就出发。” 祝龙祝虎唯唯诺诺,灰溜溜的出门去了。 傍晚时分,夏天天色尚亮,祝龙祝虎各带着十个家丁,两辆大车,一起出了庄门,两兄弟并行了一段,走出十里地外,祝龙说道:“二弟,哥哥往北,兄弟往西,就此别过吧。” 祝虎道:“大哥别急,咱们不如先找个地方住下,明日再分手不迟。这急着出来,晚饭都还没吃呢。” 祝龙道:“爹爹已经发了脾气,我们还是听他老人家吩咐,早些去献款的好。” “大哥,你怕什么?你是长子,又是大娘所生,祝家庄就该着是你的。” “兄弟,不要乱说。”祝龙警惕的看看后面十来步的家丁。 “什么乱说,我反正是个丫鬟生的,也不贪图这点家业,我是为你不值呀,大哥,老头子宠爱小娘……” “兄弟,不用再说了,就此别过,一路平安。”祝龙冲着二弟拱了拱手,一拉马的缰绳,冲着自己的手下一挥手:“走,趁着天还没黑,加紧赶路。”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零五节 求情 祝龙带着家丁礼物,日夜兼程,到了河间地界,一路上遇到保甲盘查,消息早已送到河间。祝龙一进河间的城门,就有一名无品武官接住他,将他带往安抚使司。 呼延庚不在,转运使张彦橘接见了他。祝龙暗自欣喜,以他一个庄主的儿子,能得到转运使得接见,说明事情还有转机。祝龙言辞卑切,说明祝家庄输诚之意,又送上礼品。张彦橘不置可否,只是让祝龙回去等消息。 “烈寒差矣。我要打祝家庄,岂是贪图他那点赋税,就是他整个庄子送给我,我也不稀罕呀。” “下属愚昧。” “烈寒,我等所做的保甲,你认为与神宗时王荆公所推行的保甲一样吗?” “自是大不相同。” “那我们的保甲,能容得下祝家庄这样的庄园存在吗?” 呼延庚所推行的保甲,既是一种社会组织,又是一种军事动员体系,还是一种生产经济实体,按照呼延庚的设想,在中原之内的战争结束后,保甲将分拆成基层组织,基层政权和(农业)公司三种实体。 因此,祝家庄这种强梁,与呼延庚的新保甲格格不入,如果祝家庄不能解散农庄,自愿加入呼延庚的体系,那就只有被剿灭一条路。 “既然祝家老大跑来求饶,我们就再等等,反正六镇……六厢的整编需要时间。” 祝龙就在一处客栈里住了下来。他出发时也做好了准备,一时之间也不缺吃喝,他找小二要了一壶酒来,喝了一碗,心想,不知老二在德州,是不是被金人百般敲诈。 德州城外,一片空旷的场地。在这里坐镇的完颜阿鲁是完颜阿骨打的第十子,倒不是什么讲究人,这样一块场地便是马球场了。 现在已是六月中旬,数十骑骑士分着红黑两色窄袖袍,女真人留辫,梳着金钱鼠尾,,契丹人渤海人各穿本族服饰,分左两队,正挥舞着偃月形球杖在场中纵横驰骋,追逐击打着一枚木球,那木球装饰着红紫色的彩锻,艳丽之极,在骑士们的击打下便好似流星一般飞射,突然这木球落在了场地中央,双方相距最近的数骑立刻冲了上去,将那木球围在当中,争夺起来,不过十几次呼吸的功夫,那木球竟然有数次易手,一时间竟然僵持了起来。 双方正相持不下的关头,突然从斜刺里冲出一骑来,冲入团中,球杖伸出,便将那木球从数骑之中抢了出来,接着一勾一带,便轻巧的从对方骑丛穿了出来,顿时唿哨声四起,被夺去木球的一方骑士纷纷调转马头冲了过来,想要抢回木球,无奈那骑士骑术精绝,胯下坐骑又是养精蓄锐已久,木杖连拨便闪出一个空挡来,接着那人木杖横扫,便将木球击入球门,取了一分。 场地四周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声,那得分骑士,一边擦拭脸上的汗水,一边得意的向同伴招手,只见一张大圆脸,满是皱纹,正是完颜阿骨打的第十子,孛堇,都统德州金蛮军事,完颜阿鲁。 完颜阿鲁哈哈大笑:“如何?你们这帮契丹小子服气了吧。” 一个黑衣首领脸上神色又是沮丧又是佩服:“大王方才夺球,躲闪,射门那几下莫说是骑在马上,属下便是站在地上也做不出来,小人自然是输的服气,只是一下子便输了几十丁口,实在有些肉痛!” 这时远处出现了一个骑影,朝这边飞驰而来。 “大王,是知府的传骑,定然有紧要消息!” “那些汉官甚是讨厌。总拿这些政务来烦俺。”若是受到宋军攻击,自有军骑来送信,眼下是是汉官的传骑前来,那自是庶务了。 “本王不如你们汉人心眼多,这么个破庄子,居然要本王去救他,他是积了几辈子的福分,还是送了你三千两黄金,四个美女呀。” “大王说笑了。”汉官讪讪的说,“属下为大金国,可谓忠心耿耿,祝家庄是纵横大河的豪强,若是他能带头投顺,大河两岸的居民都会效仿。” “投顺?教他把粮食都交上来吧。” “大王有所不知,来的这人,是祝家庄那老头的二儿子,他既不是长子,该当继承家业,也不是幼子,能得到老头的喜爱。故而在家中没有地位。” “他想借咱们的力,帮他当上庄主?一个小破庄子,至于吗?” “他想当官。” “喔,那就好办,高大人,占住这个庄子,到底有什么好处?” “大王,祝家庄在黄河与商河的交汇处,沿商河向南,便直入齐州。在拿下齐州后,既可以沿着济水,直下汴梁,为我大金立下不世功勋,又可以东取青州,得膏腴之地。” “这样听来,这破庄子倒有些意思,高大人,你好生合计合计,把这庄子占下来吧。” “老二,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金人不答允我们的投效?”祝朝奉问跪在面前的祝虎。 “好叫父亲得知,金大人不仅答允了我们的投效,还派了一个谋克的精兵,来助我们守庄。” “老二,你好糊涂,金人那是如同强盗一般,怎么可以引到庄子中来,庄子里女眷众多,这三百金兵一来,岂不是天大的祸事。” “爹爹,庄子里有五千户人家,三万男丁,三百金兵,做得什么事来,不过是让人知道,庄子里有金大人镇守,不敢有非分之想。” “老二,若是外面有大军围攻的时候,这三百金兵在庄子里发作起来,这庄子还守得住吗?” 祝虎好说歹说,祝朝奉就是不许金兵进庄。正争执间,家人来报:“有三百金兵到了庄墙之下,请二庄主前去答话。” “你看看,你惹来多大祸事,去,将这些金兵好生安抚,让他们在庄外扎营便罢。” 祝虎硬着头皮去见领头的谋克蒲里衍,那蒲里衍闻讯大怒:“某好心好意来帮你,岂有在庄外晒太阳的道理。” 祝虎陪着笑脸,请金大人息怒。 蒲里衍一脚把祝虎踹倒在地上,祝虎本是一身好武艺,但为了请金大人息怒,顺势就趴在地上,滚了三滚。 “某听说你也是个习武的,你这一招叫什么名字呀。” “小的这一招,唤作平沙落雁式。”祝虎便说边站起来:“这样一趴一滚,便将大人的力道卸掉了。” 蒲里衍哈哈大笑,又是一脚:“你再泄一次给某看看。” 祝虎使尽浑身解数,才让金大人在庄外扎营,又选了十余个庄户女儿,送到金营,请蒲里衍和十夫长们享用。 这样拖延了三天,却发现金国大军到来。 祝朝奉惶恐不安:“大军来此,却是何故?” “我家孛堇,闻知呼延庚要来骚扰贵庄,特率大军来援,小老儿还不谢恩。” 在墙上对答之后,祝朝奉对栾廷玉说道:“小老儿棋错一招,引狼入室,眼下该如何是好,方才在庄墙之上,教头可看得明白?” “栾廷玉明白,那先来的金人谋克,便是在庄外卡住地势,不让我们修建寨子,与庄子呼应。不过,老庄住休要忧心,有栾廷玉在,庄中男丁心思又齐,未必不能与金贼周旋,耗到他粮尽而还。” “但愿如此吧。” 金兵先将庄中送出的妇人,推到军前斩杀,随后向庄中喊话:“若是不降,鸡犬不留。” 栾廷玉、祝虎、祝彪等人,悉数披挂上阵,借助庄墙,与金兵周旋。 这一队金兵,是完颜阿鲁亲自领兵而来,他还打着占领祝家庄,窥视济水的算盘。金兵不计伤亡,向着祝家庄猛攻。 深夜时分,金兵也没有停止进攻。,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却是在金军的猛攻之下,寨西面的一段壁垒终于被撞塌了一段,攻方和守方同时发出呐喊,汇成了一片,唯一不同的是一方是狂喜,而另外一方则是绝望。 这时,战场西面的高地上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一队人马,正是栾廷玉一行。他带着一队精悍的庄丁,乘着鏖战之时的混乱,零零散散出庄,在庄外两里地,栾廷玉集结起约莫步兵六百人,骑兵三百人,栾廷玉下令军士们下马歇息半刻钟,将坐骑喂饱马料,缓步靠近战场,准备突袭敌军。 高地上栾廷玉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战场的情形,虽然无法准确判断敌军的数量,但靠他多年阵仗的经验,从对方的军阵大小大约可以推断出敌军的数量在一万左右。 栾廷玉低声吩咐祝彪道:“我亲自领骑兵冲锋,你带领剩下的步兵点起火把,高声鼓噪,但不要急着进攻,待到敌军乱了,在徐徐前进,知道了吗?” “徒儿领命!”祝彪便快步退到后边准备去了,栾廷玉回过头来,骑兵们已经纷纷跳上马匹,靠拢了过来,形成了一个以栾廷玉为箭头的三角形。在昏暗的星光下,栾廷玉只能够看到最近的几个人的脸庞。他张了张嘴唇,但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终于他提起长槊,高声道:“上马,点火,目标”他手中的长槊猛的下劈,槊尖所向之处竟然是远处火光通明的小丘——金兵帅旗所在之处。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零六节 栾廷玉 虽然进攻一方罗列的火把灯笼将战场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但那一段被撞塌的壁垒,烟尘四起,进攻一方的士卒视线被烟尘所阻,无法视物,不由得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等待溅起的烟尘落下,再发起最后的猛攻,这个战场的核心区域一时间反而平静了下来,千百道粗重的呼吸汇成了一片,好似猛兽巢穴一般。 “快推柴车过来,塞住缺口,不然大伙都逃一死!”祝彪双眼通红,大声催促着守兵,想要用柴捆堵塞缺口,但已经苦战整日的庄丁们已经疲敝已极,行动迟缓,甚至有的人在搬运柴捆时便一头跌倒在地,脱力昏死过去,眼见得缺口处的烟尘已经渐渐落地,已经依稀可以看到对面金兵士卒矛尖的金属闪光,可那缺口的柴捆却只有两尺余高,一跃可过。 庄丁们懦弱不敢向前。祝彪叫道:“都别愣着!索虏进了庄子,还有你们的好?想想自己老婆孩子,能受索虏的欺负?”说罢,便提刀向缺口行去。他身后剩下的十几个亲信也尾随而去,就连委顿在地上的伤兵也纷纷拿起身旁的残刃,石块,准备做最后的一搏。 原来祝家庄号称三万男丁,都是农夫,他们方才借助壁垒的掩护,杀伤的敌军士卒何止己方的数倍,这下一旦破城,攻方必然会用屠杀来报复,而且金兵素有残暴之名。与其束手待毙,不如捞个垫背的。 祝彪手提大盾横刀,站在柴捆后面,其余的守兵便以他为中心排了三列横队,这几乎是庄子中所有受过训练,能当士卒用的庄丁。此时其余部分庄子墙上的战斗也平息下来了。 攻方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打开了缺口,那与其在黑夜之中攀爬壁垒,不如攻击敌军队列,好歹血肉总比砖石容易摧毁的多。随着一声声凌厉的号角,借助对面照过来的火光,祝彪甚至可以看到对面金兵士卒脸上的狞笑,他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放箭!” 稀稀拉拉的箭矢射入进攻一方的行列中,金兵的行列出现了不少缺口,但很快就被填补了起来,守兵不待于大眼下令,便丢下手中的弓弩,剩下的距离太近,已经不足以让他们再射一箭了。 正当此时,金兵的后阵传来一阵喊杀声,一开始还很模糊,但就如同海潮一般,很快就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杀贼!万胜!”栾廷玉高声呼喊,掌中长枪舞动得如同翩翩飞雪,他也是有名的河朔豪杰,河北大枪不逊于人。在他的马前,成群结队的疲惫的金兵士卒如同受惊的羊群一般四处乱窜,自相践踏。 栾廷玉有意识的驱赶着他们向小丘那边逃去,这些乱窜的败卒不但冲乱了己方的队形,而且如同瘟疫一般传染着惊恐和失败的情绪,这让还没有受到攻击的友军队形也开始松动起来。 小丘之上,方才那种胜利就在眼前的乐观气氛早已荡然无存,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莫名其妙和惶恐的表情。 “这般胆小的杂胡。”完颜阿鲁疯狂的喊叫着,区区一个农庄,他也没有带自己的猛安过来,指望契丹、奚部、杂胡等猛攻一天就把农庄攻下。但这些仆从军枉费草原部落的勇名,丢光了狼图腾的脸。 完颜阿鲁提着刀,一刀将身边的一个小酋长斩杀了。一旁的将佐看不过眼了,上前劝谏道:“大王,眼下最重要的是击退敌兵,让孩儿们退下来,天明之后,再整队攻庄。小的愿领亲兵出去,击退敌军!” 另外一名将领却是意见不同,反对道:“如今天色昏暗,连敌军来自何方,人数多少都不知道,你领兵出去很容易陷入混乱之中,与己方自相残杀。不如让诸部严守己阵,若有乱动之人便以强弩射杀,这才是御敌之道!” “若是有营盘据守,倒是可以这般应对,可是我大金的属下都不擅扎营,只是用牲口车辆围出一个营盘,败兵一冲便乱了阵脚,如何严守己阵?哪里有阵可严!” 听到身旁诸将吵成一团,完颜阿鲁只觉得头痛欲裂,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般弱小,他是完颜阿骨打的第十子,以往只要随着兄长们冲杀便了,在去年乐陵之战后,他如愿以偿,得到了德州这块封地,发现打江山也没有这么难,立志要在中原打下一片天地。 平日里,女真本部、契丹、奚部、渤海和杂胡的头领,还有汉官都对自己大奉谀辞,而这些人现在脸上不用看,肯定都写满了对自己的不屑,这些将佐们仿佛自己这个主帅已经不复存在,为如何应对突袭吵得不可开交,几乎就要交起手来。 完颜阿鲁脑子中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他们把自己当做完颜阿骨打的第十子,而不是完颜阿鲁! “你们看,那边的高地上是什么!”一声大喊将小丘上正在争吵的众将警醒了,顺着方才说话那人手指的方向,众人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的高地上,满是大片的火把,怕不有五六千人,随着一阵阵鼓声,那些火把正缓慢的向前移动,显然方才突袭己方的不过是敌军的先头部队,现在敌军大部赶到,开始大举进攻了。 “该怎么办?”完颜阿鲁脑海中顿时乱成一团,这小小的一个农庄,怎会有这么多精兵存在?莫非到德州去投效自己的那个祝虎,是个反间? 还是说祝家庄早已与宋军联合起来,宋军的援兵早已赶到,故意引诱自己连夜猛攻,待到己方士卒疲敝再一举突袭。 他惶恐的将目光投向自己那些将佐幕僚们,可他绝望的发现那些方才还滔滔不绝的人们现在却一个个闭口不言,避开主帅探询的目光,显然他们对于眼下的形势也没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正当完颜阿鲁一筹莫展的时候,小丘下传来一阵喊杀声,竟然是栾廷玉率领的骑兵已经杀到了小丘下,只见栾廷玉长枪如风,当先突入守兵阵中,枪头所向,竟然无一合之将,转眼之间便杀透了敌阵,直向丘顶火光通明之处扑来,口中如同雷鸣一般呼喊着:“索虏!纳命来。” 这一切就好像最后一根压倒骆驼的稻草,完颜阿鲁终于再也忍受不了这一切了。 远处无尽的黑暗中好似有无数张牙舞爪的恶魔,正在向自己冲来,他疯狂的跳上战马,高声喊道:“撤,我们撤,诸将留下断后,亲卫随我先退!”说着便打马向北方逃去。 完颜阿鲁的逃走就好像抽去了金兵这个庞大机器的枢纽,各支部队就好像被抽去骨架的肌肉,垮了下来。大队刚才还在努力奋战的杂胡们开始丢下兵器,解下盔甲,全力逃走。一面面旗帜,被丢在地上,无数只脚从这些刚才还飘荡在风中的锦旗上践踏而过,将其深深的踩入泥泞之中,更不要说伤兵和辎重了。即使有少量想要保持秩序的营伍,在海潮一般崩溃下来的溃兵面前,唯一的命运就是被吞没席卷。 拂晓时分,太阳的光芒从地平线下折射上来,天边露出了一线鱼肚白色,栾廷玉站在不久前还是金兵指挥所的小丘之上,眺望着战场。借助着拂晓的微光,可以依稀看到脚下的战场上满是金兵尸首和遗弃的辎重物质,一直远远的延伸向南方。这就好像发生了风暴之后的海边,海潮席卷而过,将无数的遗弃物丢在沙滩上。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嘶鸣声,栾廷玉转过身来,凛冽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起来,原来是他的坐骑靠了过来,这匹忠诚的畜生靠拢了主人,开始用柔软的舌头舔着主人的右手。栾廷玉爱怜的抚摸了一下坐骑的鬃毛,从腰间解下一个牛皮袋,从里面拿出自己的干粮,掰碎了一块送到马儿的嘴旁,那坐骑立刻吃了起来,显然经过昨晚的一番苦战,这畜生也饿得紧了。 栾廷玉笑了一笑,将袋中的饼全部拿了出来,一一掰碎了放在地上,他站起身来,突然发现坐骑的屁股上多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划伤的。他左右看了看,突然冷笑了一声,快步走到一旁,捡起了一面大旗,正是此番金兵统帅德州都统,完颜阿鲁的帅旗,此时这面显赫的大旗被遗弃在地上,和其他尸首、辎重没什么区别。 栾廷玉将那面锦旗撕碎,选了两块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回到坐骑的身旁,小心的替坐骑包扎其伤口来。包扎好了以后,栾廷玉走到一旁,看着包在马屁股上的大旗,轻蔑的冷笑起来。 一名庄丁跑了过来,高声禀告道:“师傅,三庄主来了,不过虏酋完颜阿鲁已经逃走了,这厮倒是灵醒的很,第一个跑了,可惜得很,不然抓到了他一定要剥皮拆骨,让他吃尽了苦头才死!” 栾廷玉转过身来,笑道:“请三庄主过来叙话,小敌既去,大敌复来,还须早做准备。”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零七节 嘲讽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栾廷玉、祝彪二人带着庄丁回到堂屋,祝彪神气活现:“吹得神乎其神的金贼也不过如此,看来朝廷太过脓包,才将花花江山让给了金人。爹爹,不若俺们庄上扯旗称王,说不定能打下一番天地。” 祝虎道:“你,你,你,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你要害家里吗?” “就你去向金贼投效,早就要抄家灭族了,再说这等脓包的朝廷,怕他何来?” 祝朝奉微笑着呵斥道:“胡说。今天都累了,叫儿郎们都早些歇息。明日摆酒庆功。” “庄主不可大意,小敌既去,大敌复来,当叫儿郎们小心戒备。” “今天厮杀得苦了,当大加慰劳,热闹个一两天,耽误不了事情的。”庄主这么发话,栾廷玉就不便再说什么了。 祝家庄自然派出家丁,将消息报告给在河间的祝龙,祝龙得讯大吃一惊,赶紧求见张彦橘。张彦橘的转运司衙门现在都是公士当值,知道分寸,毫无阻塞的就把祝龙带到了张彦橘面前。 “我庄一直对大宋忠心耿耿,用建炎年号,这下金贼一定是恼羞成怒,大举攻庄。请转运相公救我全庄。” 张彦橘知道祝家庄往日对朝廷的态度如何,但他也不点破,只是说道:“军政大事,自有安抚相公拿主意。我河北境内,居民连堡成城,你祝家庄孤悬在黄河南岸,势单力孤,当然难挡金贼一击。” “相公教训得是,”听话听音,祝龙明白,这是让祝家庄加入保甲体系,“请安抚相公伸与援手,敝庄上下,永感大恩。” 张彦橘让祝龙回去听信,随后去见呼延庚:“不出主公所料,祝龙来求救了。” 呼延庚笑笑:“那他答应祝家庄加入保甲了吗?” “含糊其辞。” “不过这也由不得他了。诸军都已准备好,只待探马传回消息。”原来行军司马张宪早就派了探马在德州,时刻关注着金兵的一举一动。过了几日,果然有快马进城直报:“德州金贼大举出动,向着祝家庄而去。” 张彦橘将祝龙找来,祝龙焦急地问:“相公,可是要出兵去草民庄上?草民愿为前驱。” “不需你做前驱,只跟在魏博军中,为杨钤辖做好向导。” “草民这就去收拾行装。”祝龙晚饭都没在客栈吃,一溜烟的就到了杨可发军中。 “祝庄主既然到了,就好生在营中安歇,待得出军之日,听本将的将令而行,不得有误。” “什么?出军之日?明天出军是吗?”祝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安抚命我等整军备战,在此等候命令。”杨可发的魏博军是作为全军的预备队使用。 “此次德州之战,牵一发而动全身。”歩鹿孤乐平带领天雄、成德两镇为先锋,他对天雄镇抚司兵马都钤辖鲁智深说道,“绝非德州或者祝家庄这样一城甚至一个庄子的事情。完颜阿鲁是完颜阿骨打的第十子,他若被击破,金贼定然报复。” “若是砍了完颜阿鲁的人头,那就能被金贼恨之入骨了。”鲁智深哈哈大笑,“那这虏酋的脑袋,是和尚的了。” 歩鹿孤乐平率军到达乐陵,乐陵太守李应已经为大军备下驻营之地。呼延庚借用“太守”这个古称,来指代县邑以上的保甲亲民官。歩鹿孤乐平在乐陵分兵,鲁智深率领天雄镇抚司大部进攻德安,熊大白则率领成德镇抚司一半的兵力进攻德平,而歩鹿孤乐平则将剩余的兵力抓在手中,作为机动。 从歩鹿孤乐平接受将令的那一刻起,整个战役的中心,就已经不再是祝家庄,而是德州。 德州位于河北路的东南部,安德与德平两座县城,跨黄河东道相望。德州东邻乐陵,西临漳河,北面沧州,南接高唐与京东诸州,正是个咽喉要地。 北洋安抚司若是将德州拿下,前往汴梁与山东,则为坦途。相对的,金兵失了德州,则在大名和河南的金兵之间,被打进了一根楔子。这正是呼延庚,所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原因。金兵失了德州,断不会就这么了结,定然发大军前来。 “那这样岂不是河北的金贼都要来?”张婵问道。 “燕京的完颜蒲鲁虎去大漠攻打蒙兀人,一时之间未必回得来,不过保定的完颜挞懒,大名的完颜讹里朵多半都要来,说不定南下的完颜兀术也会来。” “这三个虏酋大名鼎鼎,想来手下有十万之众吧,这样说来,倒是一件好事?” “好事?怎么说?” “官人以抗金为名,以一区区探马虞侯而为藩镇,妾身风闻民间有讥曰:金贼没有杀几个,小娘倒是收了一大堆。” 呼延庚哈哈大笑,掩饰自己的尴尬,他现在有名分的妻妾,就有张婵,高鹭,王彦淑三人,未婚妻有远在府州的折月岚,还有朱凤琏,朱凤英两个隐秘的情人。宋代男子三妻四妾本不为怪,但张婵这么说,一定心中颇有怨气。 现在六镇已出,邱穆陵仲廉负责北面和保定方向,普六茹伯盛负责中部冀州方向,歩鹿孤乐平负责西南面德州方向,河间有张彦橘坐镇,日常的调度有张宪。在金兵未有大的反击之前,军务政务也没什么需要安抚使插手的。 呼延庚就安心的呆在家中,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两岁的呼延氢正在形成他的幼年记忆,两岁的孩子记不住事,但对常在身边陪伴的父亲,长大以后会有天然的亲近感。高鹭也借着这个时间,与张婵相认,得到张婵的许可,住进了呼延庚的家中。 就这样,到了建炎四年的七月,张宪先来到呼延庚府上:“主公,捷报,德州全境已下,从此直到大名,黄河东道尽入我手。” “可曾完颜阿鲁抓住?” “安德城破时,完颜阿鲁在祝家庄,我军反兜回去,却是叫他逃脱了。主公恕罪。” “小鱼一条,跑了就跑了吧,让全军戒备,金贼的报复很快会来。” 张宪领命,呼延庚这才想起来问:“祝家庄怎么样了?” “主公,祝家庄的祝虎与完颜阿鲁勾结,派心腹开庄,引金贼入内,绕过盘陀路。祝家庄被破了。” “啊?” “祝虎已投靠金贼,自领庄主,老庄住祝朝奉可能被软禁了,其他人生死不明。” (本章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零八节 谋叛 祝家庄破,祝彪和栾廷玉失踪,这样的结局的确让人唏嘘。但呼延庚到了这个时代,难免受时代的禁锢,做安抚使久了,接触的又是使相、太后这样的大人物,庄主对他而言,真的是“蚁民”,装模作样的慨叹了几句,呼延庚就继续和张宪商讨德州战事。 这时,一骑汴梁来的传骑,在保甲巡逻队的带领下,驰入河间城。 曾头市的家主曾弄这天收到了一份请柬,请他到河间的某处庄园一叙。邀请人虽没有明说,但曾弄看得出来,这时河间的柴进员外邀请的。 虽然宋金两军的控制区,被一条滹沱河隔开,但曾家和柴家的联系,却分外紧密。曾头市挂着帮着金军互市的名头,自然也要担负起为金军打探情报的职责。而曾头市在河间的贸易的接头方,就是柴家。 但柴家这么明目张胆的邀请曾家的家主去河间,以前还从未有过。曾弄思前想后,反复权衡,派长子曾仁前去。 曾仁以贩马商人的名号,前往河间。河北东路缺马,因此马贩是少数几类可以在河间畅行无阻的商队。曾仁到了河间,向官府交付了马队,又以采购的名义取了路引,这才得以在保甲遍地的河间自有行走。 曾仁到了柴家指定的庄园,先做作一番,让周边的保甲都知道,曾仁在此谈生意,随后才跟着柴家人到一处密室中去。 柴进在密室中迎候,两家生意往来,他与曾仁早就熟识,两人客套了一番,柴进道:“大郎这边落座,卢员外亲自到了,你们好生亲近一番。” 曾仁一看,密室中早坐了十五六人,都是河北的豪强,以往在河北跑生意时,都有往来,其中最知名的,就是人称玉麒麟的卢俊义了。祝家庄的老三祝彪也在座中。曾仁已经听说祝家庄之事,有心打探一番,强行忍住。 众人又客套了一番,落座之后,曾仁问道:“员外找我等来,可是有什么生意做?” 柴进露出一副苦相:“生意?安抚使的保甲,把农商之利都抽走了,还有何生意可做?” 众人听出柴进口风不对,不知柴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卢俊义淡然的往后一靠:“转运司明文下令,许我等通商之利,只是不许与金贼交易,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不知员外抱怨何来?” 曾仁心想,卢俊义与金人回易,有好几次都是走的曾头市,却在这里装腔作势。他也不说破,只看柴进如何回答。 柴进没说什么,柴进的师爷却道:“列位员外,我等小民,所求者无非富贵二字,何谓富?良田美宅。何谓贵?高官厚禄。呼……安抚在河北搞这一套保甲,良田美宅皆归于保甲,高官厚禄出于锐士,咱们还有什么奔头啊。” 听者面面相觑。但他们对呼延庚的政策早有不满,不然柴进也不会贸然的将这几人请来。但柴进叫破这一点,是什么文章? 如同约好了一般,其中一人道:“眼下金贼犯境,呼安抚受天子所托,镇守河北,我等都是大宋子民,就算为此受些苦楚,也说不得什么。” 柴进道:“呼延庚受天子之诏,忠心大宋还则罢了,可他是河北的藩镇,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柴员外何出此言?某听说……”曾仁忍不住问道。 “噤声。”柴进低声说道:“尔等往来河间,可见此处戒备森严?” “不是说要和金贼打仗,故而……” “非也,此乃宗室才知道的秘事,建炎皇帝落水不知所踪,新皇就要登基了。” “啊?”无论是曾仁这种先前全无准备,还是卢俊义这种听到一些风声的,无不张口结舌。 皇帝失踪了?就要立新皇帝了?河北大地上,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柴员外,此事可能当真?” “天子失踪,另立新帝,我怎么敢乱说。”柴进一面看着在座诸人惊惶不已的样子,一面体验着“消息灵通的前朝遗脉”的优越感,让恐慌在密室里发酵。 “建炎天子没了,那岂不是遂了金人的愿?” “天子还没有子嗣,那该是几位皇叔继位,不知汴梁的太后作何安排?” “你不懂,哪里轮得到妇道人家做主。当是列位相公共议。” “天子只是失踪,并非驾崩,怎能这么急着立新帝呢?” “拥立之功,就是呼延庚,也是靠着汴梁城外护驾之功蹿升起来的。” 密室中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柴进等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才向下压压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一来他是此地的主人,二来他带着宋廷给的荫官,俨然已成此间的领头者。 “想那呼延庚,无非靠着建炎天子年幼,易于蒙蔽,才能在河北胡作非为,夺吾田产,取吾人丁,凡不从者,要么以流民胁迫,要么诱使金贼来攻,而呼延庚坐收渔利。” 柴进一指祝彪:“祝家庄三公子,大家都认识。祝家庄虽为金贼所攻破,但起始,却是呼延庚立保甲所引发。” 祝彪站起来,满面通红,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愤怒,开始哭诉自家庄上的悲惨遭遇。 众人或真或假,表示同情。密室中的气氛慢慢起来,也有其他的豪强,诉说保甲对自己的压榨。他们未必有胆量反抗呼延庚,但有人带头,附和着诉一下苦想来风险不大。 柴进看火候差不多了,才说道:“呼延庚这般作法,我等迟早被他吸血食髓,连骨头也剩不下了。也是天意,眼下大位空悬,呼延庚失了朝廷的支持,在河北立足不稳。只要我等豪杰振臂一呼,就可以夺回我等的田产和人丁。” “造,造反?”有几人惊惶不已,站起身来想走,他们走到密室门口拉门,门却巍然不动。 “走?今日我等在此密谋,他日被呼延庚知晓,还不是认为尔等几人是同伙,又岂能放过尔等。”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零九节 皇帝失踪了 柴进又道:“何况我等并非造反,呼延庚是建炎天子的旧人,又是藩镇,无论新天子是谁,呼延庚都在被铲除之列。但呼延庚又是功臣,没有合适的借口,朝廷不便贸然动他。但若是我等在河北揭竿而起,一个‘激起民变’的罪过,呼延庚岂有好下场。” 柴进这一番话说下来,众人觉得还有些道理,一个读过点书的豪强道:“是啊,汉朝的时候,有七国之乱,皇帝要用宰相晁错的人头来平息天下的愤怒。眼下河北的局面,正是宋金相持,我等一闹起来,天子只能用呼延庚的人头来拉拢我们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咱们就是大宋的民心。呼延庚又是新天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咱们闹出事来,朝廷定然严办呼延庚。” 一个肥头大耳的豪强叫道:“到时候,收了咱家的税,给我还回来,占了我家的地,给我吐出来。” “胡员外说得在理。”一众豪强纷纷叫好。 祝彪道:“蛇无头不行,柴大官人是大周遗脉,又是本朝的国宾,请大官人领着咱们干吧。” 柴进把目光投向卢俊义,卢俊义还是很淡然的坐着,双目微闭,不动声色。柴进道:“卢员外人称河北玉麒麟,他才是带头大哥的正选。” 卢俊义开口推辞,两人推来让去几个回合,曾仁开口道:“两位员外休要推辞,凡事都需要合计,就请二位员外并肩主持吧。” 卢俊义眼中精光一闪,从曾仁身上扫过,随即叹道:“可惜曾长者未到,不然由他领着咱们,又多三分成算。” 说来说去,大部分豪强还是倾向于听柴进的号令。柴进高喝一声:“拿酒来。”众人喝了鸡血酒,歃血为盟。 卢俊义出了密室,他的随从燕青在庄子外接着他,主仆二人便装绕道回河间城。路途之上,卢俊义冷笑道:“建炎天子落水失踪,倒是个拿回咱家田宅的好机会,还能把这河北玉麒麟的名号做实了,可惜呀,一干土包子,都只认柴进这个宗室身份。” 燕青听得不对,便向卢俊义打探来,卢俊义便将密室里的情形说了。燕青道:“主人,祸事了。柴员外是个靠祖荫的,怎么是安抚使得对手,主人该当到河间首告,求得家宅平安。” 卢俊义道:“绿林自有义气,怎可以去出首。” 燕青劝说不得,他突然跳下马来,对卢俊义拜了一拜:“今日主人要做大事,我二人主仆缘分尽了也,小乙就此拜别。” 卢俊义也跳下马来:“这是说什么话来?” 燕青道:“小乙只劝主人一句,万事莫出头,到时或可借着法不责众逃过一劫,小乙就此别过。”说完不再和卢俊义磨叽,跳上马头也不回,打马而去。 “近期河间豪强,走动很频繁呀。”张彦橘看着由保甲提举司送上来的文卷。各地豪强虽然打着做生意的旗号,互相串联,但他们的行迹,瞒不过星罗棋布的保甲坞堡。他想了想,捡了几份文卷,去见呼延庚。 原先做过河北东路提举常平司,转运司,安抚使司的那座衙门,现在被呼延庚和张彦橘共用,但呼延庚全家住在后院,张彦橘住在别处。张彦橘不需通报,来到后堂,呼延庚正在逗弄自己的长子呼延氢。 “眼下已经是七月底,夏税已收,秋粮未毕,豪强们有这么多生意可做吗?其间定有图谋。”呼延庚下结论,“烈寒,你通知张宪,让他和高宠各带本部,驻扎在河间城外,若这些豪强露出蛛丝马迹,就一概诛杀了了事。” 张彦橘应诺,又问道:“豪强本不足惧,但若是他们拿出江左的名义,只怕能蛊惑不少人。” “江左名义?他们还是先把官家和李纲相公的下落交代清楚吧。” 在六月底,赵谌渡过钱塘江时,试图跳江逃走。但他倚重的杨沂中,黄彦节,都是北方来的旱鸭子,不知水上出逃该作哪些准备,于是赵谌的逃跑就成了一出闹剧,如果不是赵谌落水后失去了踪迹的话。 就这样,皇帝失踪了。 赵构得到这个消息,一时慌了手脚,在大宋百年的传统积威之下,赵构断断不敢担起戕害皇帝的罪名,但事情发生之巧,除非赵谌亲自站出来作证,摄政王赵构最有谋逆弑君的动机。 被赵构引为谋主的汪伯彦,黄潜善两人,也是无能之辈,还是杭州知府秦桧窥得机巧,先取得了韩肖胄为首的一干大臣的谅解,又获得了道君皇帝的皇后——郑太后的首肯,终于把皇帝失足落水的基调定了下来,至于天下人信不信,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以后再想办法。 皇帝身边的人,杨沂中,黄彦节,都被赵构高官厚禄的养起来,若是他们出事,自己难逃杀人灭口的嫌疑。 而伺候赵谌的女官吴娃,以郑太后的名义,对外宣称是为赵谌选的妃子,预先储备下一个赵谌的身边人,以待将来用作人证。 皇位暂时空了出来,赵构却不会傻到一屁股坐上去,那岂不自认篡位了?他还是以摄政王的身份,向汴梁以及江南各路传书。 路途上有金兵阻隔,消息传到汴梁与河间,整整走了大半个月,呼延庚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底。 “帝位空悬,于我大宋不利呀。”张彦橘说道,“还需劝太后早作打算。” “生恩莫如养恩。”呼延庚心想,“赵谌与朱凤琏情若亲子,要朱凤琏立即接受儿子失踪甚至死亡的消息,实在有些难度。”他对张彦橘说道:“只好我亲自去汴梁,劝说太后了。” 呼延庚送张彦橘出府,这时正见到保甲巡丁押了一个人过来,领头的头目向张彦橘禀报:“从京东方向过来的奸细,鬼鬼祟祟的,在一个客栈要饭,就被抓住了。他说与安抚有旧,便送他过来。” 张彦橘道:“这等小事,你们不该先询问清楚吗?” “相公,此人是个阉人,还带着宫中的令牌,只怕和汴梁皇宫还有些联系,属下不敢造次。” 呼延庚道:“带过来我看看。” 这个人披头散发,满身乞丐的酸臭,但在呼延庚面前,仍旧昂首挺胸。 “童穆?”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两百一十节 宫斗 赵构的一系列处置,漏掉了一个人,赵谌的内侍首领,人称“大伴”的童穆。他自从被赵谌打过之后,圣眷已失,诸多内侍护卫都离他远远的,深怕沾上晦气,但赵谌也没说怎么处置童穆,他就这么被人忘了。 在赵谌到达钱塘江的时候,童穆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他已经脱离了车驾的队伍,远远的在外围观望。以童穆的观察,康王赵构断没有弑君的胆量,因此他并不担心小皇帝的安危。但谁能料到小皇帝自己要跳江逃走呢? 在得到了消息后,童穆顾不得自己的棍伤还未全好,带了些细软就往河间来,一路风餐露宿,不知吃了多少苦楚,到了河间,已经沦落得如同乞丐一般。幸好他随身带着宫中的令牌,让保甲的巡丁不敢贸然拘禁他,而是送到安抚使司。 童穆的急切地要向呼延庚讲述杭州发生的事,但呼延庚道:“不急在这一天。中贵人先去洗个澡,再吃顿饭,好生休息一下。” 呼延庚并不在乎皇帝落水的真相如何,但童穆到来,却给了呼延庚一件重要的武器。通过张家兄弟的口,呼延庚知道童穆已经失宠于赵谌,但天下人知道吗?如果童穆说出“真相”,天下人是相信赵谌最信任的“大伴”,还是相信自领摄政王的赵构呢? 他走向内宅,既然决定了尽快到汴梁去劝说朱凤琏,就要在今晚安顿好内宅。自高鹭住进呼家后,内宅的气氛就有些微妙。虽然张婵和高鹭之间还保持着刻意的礼节,但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拘谨让大大咧咧的呼延庚都感觉到了。 “可惜折月岚还未嫁过来,不然可以把麻将发明出来,这样大家就有事情做了。”呼延庚一面这么想着,一面来到内宅的后堂。张婵、高鹭、王彦淑等人都未睡下,黛绢也忙完了手中的活计,侍奉在张婵身侧。 “婵妹,鹭妹,你们还未睡下?” “有件大事要告诉官人,鹭妹有喜了。”张婵大大方方的说道。 “这?刚才我就在内宅,怎不知道。” “方才官人与张相公到前堂议事,鹭妹身体有些不适,妾身去请了大夫来拿脉,才知道这喜讯。”张婵以内宅之主的口气说:“从明日起,官人的鸾阁长史要换个人了。鹭妹须得在内宅静养。”她实际比高鹭还小一些,但一口一个鹭妹叫得挺顺溜。 呼延庚看了看高鹭,心下微微有些遗憾,高鹭自幼习武,身体欣长挺拔,正被呼延庚开发到惬意处,没想到这么被打断了。但这淡淡的遗憾就被新添子嗣的喜悦冲走了,他走上前去,握住高鹭的双手,说了几句话。 高鹭把手抽了出来:“姐姐在呢。” 王彦淑在一旁笑道:“眼看呼家三……二公子就要到了,官人可为高夫人争得什么封赏?”呼延庚对高鹭“一个诰命”的许诺,在场诸人都知道,而大家族中,嫡庶之别一般取决于母亲的地位。 终于来了,头疼!呼延庚心想,自己然到不能教育几个孩子人人平等?难道九龙夺嫡要发生在自己家吗?尤其是汴梁还有个暂时姓赵的儿子。 九龙夺嫡?这个年头提醒了呼延庚。《呼家将演义》的效果出奇的好,那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出一部《九龙夺嫡》教育下自己的家人呢?转念有一想,几房妻妾勾心斗角,还是《甄嬛传》最合适。 “看看官人,为了鹭妹的诰命,都发傻了。”张婵掩嘴挪揄高鹭。 呼延庚咳嗽一声,一边整理自己思路,一面慢慢说道:“婵妹,鹭妹,你们可知道,官家落水失踪,有可能身亡了。” 喔? 出乎意料的是,张婵、高鹭、王彦淑等人,虽然都很惊讶,却没有表现出惊惶。对她们来说,这个小皇帝是呼延庚在汴梁城外抢回来的,年幼继位,全靠自家夫君支撑,全无天子的威严与神秘感。 尤其是王彦淑,亲自主导了撮合呼延庚与朱凤琏,朱凤英姐妹,更不把赵谌看在眼里。 张婵毕竟出身士大夫之家,她问道:“官人会如何处置?官人要到汴梁去吗?” “正是,不过为夫在到汴梁之前,却有件事要拜托夫人?” “何事?照顾鹭妹吗?官人尽管放心前去,家中一切有我。” “除此之外,为夫想请夫人写一部书,警告江表。” “警告江表?官人何出此言?” “据为夫探得消息,官家落水,皆因郑太皇太后与康王勾结,独揽朝政,康王跋扈所致,可恨现在金贼大敌当前,为夫不能亲赴江南,质问郑太皇太后与康王。故而只好退而求其次,请写一部民间词话,讥讽郑太皇太后。” “如何讥讽?郑氏好歹是道君皇帝的皇后,总不能指名道姓吧。” “当然需要假托,岳父大人治晋书,夫人当知愚后贾南风之事。” 贾南风(257年-300年),即惠贾皇后,小名峕,平阳襄陵(今山西襄汾东北)人。她是西晋时期晋惠帝司马衷的皇后,贾充的女儿。貌丑而性妒,因惠帝懦弱而一度专权,是西晋时期“八王之乱”的始作俑者之一。后死于赵王司马伦之手。 “官人是说,以贾南风隐射郑氏?那康王又隐托为何人呢?” “贾家有功于晋朝,被封国公,在惠帝朝治江南西路宁国府,宁国公第九子,名贾环,庶出,心如蛇蝎,位卑而多疑,与贾南风勾结,祸乱朝纲。” 庶出的第九子,已经足以让人看出是影射康王了。 但呼延庚的还要起到教育妻妾的作用,于是说了说自己关于宫斗的浅薄知识,大意说导致贾南风覆灭晋朝的原因,就是长期宫斗,让她性格扭曲,要以贾家的悲惨结局警示妻妾,让她们和睦相处,而不要勾心斗角。 呼延庚一开头,王彦淑笑了起来,她在宫中见得更多,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张婵笑道:“彦淑见识广博,不如你来执笔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两百一十一节 童穆的作用 见张婵点她的将,王彦淑道:“主母诗书传家,哪是奴婢这等武夫之家可比的,依着奴婢看,主人是要像《呼家将演义》一般,出着许多故事,用来影射朝政。奴婢只知道宫里的那些事情,主母从治晋书,当然是主母来主笔了。” 呼延庚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自顾自的说了些新书的框架,又依着后世一些通行的方法,让张婵与王彦淑各写各的:王彦淑主要写后宫的内斗,张婵着着笔晋代的豪门恩怨和历史风云。 “那这部词话叫什么名字呢?” “叫《红楼梦》好不好?” “和红楼一点没关系嘛。”张婵不由得流露出一种小女孩的神态,毕竟她才十八岁。 “那《石头记》呢?” “石头在哪里?”张婵沉吟了一下,“这本词话是要影射江南,王荆公有诗云,‘春风又绿江南岸’,不如就叫《绿宫缘》?” 呼延庚心中暗叹,张婵虽然父兄都是进士,耳濡目染,但毕竟不是女状元那种培养路子,不过书名其实是无所谓的事情,于是鼓掌道:“夫人题得好名字。” 张婵一伸懒腰:“哎呀,我也倦了,鹭妹新得喜讯,官人你多陪陪她吧。” 高鹭道:“官人回来后,也未有几次与姐姐亲近,过几日官人就要去汴梁,今夜就留在姐姐处吧。” 今晚聊过《绿宫缘》,几名女子之间,倒是少了些隔阂,呼延庚左手牵起张婵,右手牵起高鹭,先对高鹭说:“我临走之前,自要多陪陪你。”又对张婵道:“贤妻主持家中,确实该好好补偿,临走之前几日,我们三人同宿。” 王彦淑看着张婵的窘态,掩嘴而笑,悄悄退下了。 三日后,呼延庚在河间布置停当,带着童穆,高宠和再次新编的背嵬军前往汴梁。到了汴梁皇宫门口,内侍都认得呼延庚,问道:“将军可是要面圣?刚刚睡下不久,待奴婢去叫起。” 呼延庚抬头看看天,还只是下午时分,便问道:“圣人今日睡得这么早?” “自打江南的噩耗传来,圣人日日垂泣,茶饭不沾,哭累了便昏睡,谁也劝不得来。” “郓王妃可在宫中,待吾先去拜见她。” 内侍道:“在,将军需要奴婢带路吗?” 呼延庚一笑,摆摆手,单独走到朱凤英常驻的偏殿。听到呼延庚在门口问候的声音,里面传来哎呀一声,朱凤英风一样的跑了出来,在门口一顿,她本来满脸的喜色,在门口守住面容,正色道:“将军终于到了,这下就有了擎天之柱,皇姐正彷徨无计呢。” 呼延庚跟着朱凤英进了门,朱凤英扑到他的怀里:“庶康,你终于来了,就等你来主持大局。” 呼延庚抱着她,拍了拍,朱凤英松开手,与呼延庚面对面站着。呼延庚道:“天子失踪,凤英你实不该如此高兴的。” 朱凤英不好意思的轻声说:“皇姐痛失爱子,我也跟着心疼,但一想到孩儿有机会……” “我知道。我们坐下说吧。” 朱凤英告诉呼延庚,自从上次提起立储之事后,她小心应付,又把茂德拉到自己一边,朱凤琏对呼延氦本无恶感,现在也有更多亲近之意。但赵谌失踪后,朱凤英指使一个小宫女随口说出立储之事,当即被朱凤琏下令杖毙。幸好朱凤英私下将人放过,改了个名字,继续在宫中当差。 “天子失踪,立储就意味着继位。也就是默认官家已经故去了。圣人心中,是绝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那可怎么办呀,然道就这么一天天的耗着?” “几位相公是什么态度?” “依着庶康你上次的吩咐,我让家兄与几位相公多多走动。”朱凤英所称的家兄,即身为双节度使的朱孝孙,他是朱凤琏娘家的家主,“三位张相公都赞同早日立储。” 看来张叔夜,张诚伯,张所都不反对,这就好办了许多。 两人谈过正事,呼延庚又随朱凤英去看自己的儿子。在朱凤英的有心经营之下,朱凤琏虽然没有将赵氦立为皇储,却将这个两岁的小孩子报导身边,以御龙骨朵直护卫。 朱凤琏还未睡醒,但呼延庚、朱凤英在宫中都是熟识,到了赵氦的住处,照顾他的女官下跪拜见,也没提一句要去禀报太后。 一切都已经水到渠成,只要朱凤琏点头。 第二天,朱凤琏昏昏沉沉的醒来,女官禀报:“北洋安抚使呼延庚,带着官家身边的中官童穆,在殿外求见。” “庶康来了?快请。” 呼延庚带着童穆进来,两人跪下行礼,朱凤琏凤眼圆睁:“童穆,你还活着?我让你随驾照看陛下,现在你怎有脸回来见我。来人呀……” 童穆跪着大叫:“官家中了康王的奸谋,被推入水中,童穆拼得一条性命,也救不了官家,只得到河间搬兵,要为官家报仇。若大仇得报,童穆必定自刎,追随官家于地下。” “什么?报仇?官家真的已经……”朱凤琏晕倒了,待她再悠悠醒转,朱凤英和呼延庚陪在旁边,没有闲杂人等。 朱凤琏和朱凤英两姐妹抱头痛哭,将希望最终破灭的痛苦都倾泻而出,平静了一些之后,朱凤琏道:“庶康,我要你发兵,讨伐叛逆。” “圣人,先要昭告天下,以明康王之罪。” “还称他康王,哀家先废了他的王爵。庶康,我要你讨伐叛贼赵构。” “圣人,当先发檄文,以出师有名。而眼下金贼肆掠,河北……” “庶康,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就当是为了我,也要替他报仇呀。”朱凤琏看看朱凤英,又看看呼延庚,“我知道你的心思,就随你们,让赵氦继位。” “圣人,继位之事,倒不急于一时。” “别打断我,让我说,我只有一个条件,继位之后,立即发兵南下。” “圣人,现在南下,鹬蚌相争,得利的只有金贼。” “呼延庚,我看错了你,谌儿落水,称心如意了吧,你干脆一剑杀了我,让三妹做这个太后好了。”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两百一十二节 报纸 女人拧巴起来,是劝说不住的。呼延庚深明此理。他顺着朱凤莲说:“微臣……末将……我一定为陛下报仇,我这就去请示三位相公,由宰相给赵构这狗贼定罪,然后明发檄文,昭告天下。” 朱凤琏这才止住哭泣,说道:“庶康,你速去办来。” 呼延庚转身往外走,刚出殿门,他一溜儿小跑,去枢密院,张叔夜在此办公。 “这就定了康王之罪?就靠童穆的一面之词?”张叔夜颇有疑虑,“康王曾在汴梁救济流民,颇有仁声,若是断然宣告他弑君,只怕难叫天下人心服。” “你高估了天下人。”呼延庚腹诽道,“就是另一个时空的莫须有,天下人也没什么不服的,就是岳飞的部将,虽然大多没有参与冤枉岳飞,但大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请中书拟旨,召康王入宫辩难。” “这倒是个好处置。” 呼延庚拿着拟好的圣旨去请朱凤琏行印,朱凤琏道:“孤要你下檄文讨伐叛逆,什么召赵构回京辩难?庶康,你……” “圣人息怒,此乃云梦泽之计也,是刘邦杀韩信的故智。若是赵构胆敢前来,那就拿他问罪,若是不敢前来,就是他心虚,天下士民也看清了他的嘴脸,到时候再讨伐,就名正言顺了。” “圣旨一来一往,最快也要一个月,哀家要等一个月才能报仇,”朱凤琏紧紧握住椅子的边缘,“我定要将赵构碎尸万段。” “微臣一定另用计策,迫使赵构尽快前来。” 朱凤英在一旁道:“待吾在此劝说皇姐,将军先回去等候消息。” 朱凤英所说的回去,可不是让呼延庚出宫,而是去她的住处。呼延庚等在朱凤英的住处百无聊赖,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瘦高的人影,呼延庚抬头一看,认识:茂德帝姬赵福金。 按说朱凤英这里不该出现男子,呼延庚非常尴尬,找了个理由:“郓王妃妾身就在这里要给世子找个老师,练习弓马之术,今天有了点眉目,来给王妃说一声。” 茂德一笑,也不揭穿呼延庚:“安抚这个义父,坐得真是尽心。妾身正有事问将军,想请三嫂代为传话,没想到遇见将军。不知妾身可否直接询问?” “帝姬请说。” 茂德举目一望:“将军好歹也算半个主人,也不请妾身坐下。” 呼延庚干笑几声,请茂德落座。茂德自然的将头上的纱冠扶正,随后说道:“妾身与将军,相识已有四年了吧。” “是啊,靖康元年冬天,末将到驸马家借粮。驸马不允,幸好帝姬深明大义。” 提到自己亡夫,茂德轻轻叹了口气:“说什么深明大义,不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没有守城众位将士,妾身只怕已经被金贼掳走为奴了吧。” 原来你心里有数,对一个深宫中长大的女子来说,也算难得。 茂德没有注意到呼延庚的感慨,继续回忆:“若是没有将军,就算金贼没有拿下汴梁。妾身也会被范琼抓走送给金贼。” 这是在说我的功劳?看来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我。 “后来将军毅然出师,恢复河北,为汴梁屏障,为大宋屏障,其间壮举,朝野间早有传颂,茂德就不多言了。” “帝姬有何事问我?” 仿佛终究要面对一个不如意的事实一般,茂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会,才说道:“若是天子不能寻回,那将军以为,该当何人继位?” “此大事也,当决于宰相。” “天子的血缘至亲,不过几个皇叔,妾身听闻,将军已经劝说张中书和张枢密,下旨让九哥回京辩难?” “确有此事。” “只怕九哥一入汴梁,就不是辩难,而是问罪了吧。” 呼延庚笑而不答。 “九哥若是有罪,自不能继承皇位,妾身其他几位兄长,都是谦谦君子,只怕都无意于皇位。”把不敢担负责任的懦弱说成谦逊,也亏得茂德聪明。 茂德注视着呼延庚:“莫非将军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吾不过一武夫,此事自有宰相决之,帝姬此问,颇为不妥。” 茂德抬头看了看所在的这间屋子,对着呼延庚点了点头:“都是命数,非妾身可以挽回,妾身告辞。” 呼延庚站起身来送茂德出去。 “将军,留步吧。早有谚曰:赵家天下,得之小儿,失之小儿,都是命数。” 呼延庚目送着茂德离去,思绪万千,正在这时,朱凤英回来了,两人到了屋内,朱凤英道:“皇姐已经用印,均旨连夜发出。并昭告天下,这下赵构来或不来,都是个死罪。” “王妃辛苦了。” “还不都是为了孩儿。不过,皇姐的担心也有道理,均旨一来一回,至少要一个月,再加上赵构在江南还不知道做些什么勾当,只怕夜长梦多。” “当然不能在汴梁等着干耗一个月。我们要利用舆论,将此事做实。” “舆论?” “对,办报纸,造舆论。” “报纸?” “凤英见过邸报吧,这种报纸,大约两尺见方,左边一半是朝廷秘闻,右边一半是风花雪夜传奇之类。” “这等报纸,小民爱看,可是对捉拿赵构,又有什么用呢?” 朱凤英的觉悟,就明显比不上茂德。如果茂德在这里,就会明白,要让朱凤英的儿子登基继位,并不需要捉拿赵构,甚至不需要定罪,只要在舆论中把赵构搞臭,列位宰相,还有江南的随驾诸公,就不敢提名赵构。 至于赵氦登上了皇位之后,再怎么收拾赵构,那已经不是一个难度的事情了。 呼延庚费尽心力,和朱凤英解释清楚了这些。 朱凤英又问:“这报纸好是好,可怎么让江南的人读到呢?” “这些山人自有妙计,眼下要紧的,是请王妃为这天下第一份报纸赐名。” 朱凤英从呼延庚怀里站起来,转来转去,胸有成竹的说道:“吾儿登上皇位,乃是顺天应时,就叫《顺天时报》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一十三节 新京报 “爹爹,新一期的《顺天时报》印好了,士农工商一直推戴爹爹登临大宝。”一个年轻人拿着报纸站在呼延庚面前,呼延庚意识到,他是自己的儿子呼延氢。 “老贼!”一声断喝响起,一个人身穿核聚变步人甲,手持激光陌刀,站在一侧:“你夺了吾的江山,纳命来。” 呼延庚大叫:“我是你爸爸。”说完一剑砍断了对方的手。 他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朱凤英听见他这声大叫也醒过来,看到呼延庚这幅惶恐的样子,柔声安慰。呼延庚拥美在怀,心里却在犯嘀咕:“为什么前世读过的书老在梦里翻出来,是在警示我什么吗?” 不管呼延庚怎么想,朱凤琏的均旨一帆风顺的越过金兵的占领区,半个月就直达杭州。 “那个妇人居然想让本王去汴梁,真是最毒妇人心,果然没说错。” “大王不必着恼,”秦桧道,“上一次有均旨来,大王就是不看,汴梁也无可奈何,这一次大王虽然看过了,但也可以装作没看到,将使者好生招待几天,赶回去复命,也就是了。这条计策,叫做‘默杀’。” 就在秦桧向赵构献计的时候,黄彦节正在自家的院子中,享受着初秋的惬意。赵谌落水失踪,作为皇帝身边的内侍,若是受到了薄待甚至惩处,赵构难逃找替罪羊进而杀人灭口之讥。 所以现在黄彦节就悠然的享受着杭州当地的士绅送给他的院子。这时,仆人走进来说道:“老爷,门口有买报纸的,一百蚊一份,老爷要不要买?” “五文钱的小事也来烦你老爷。什么报纸?听都没听说过,想来不过是哪里的来骗钱的。”黄彦节伸手要打。 “老爷,杭州的达官贵人们对这报纸可是人手一份呀,您可不能落了单。” 黄彦节刚当上权阉,很想加入官员士绅的圈子当中去,听说达官贵人们都看,便道:“那就取一份来。” 仆人取了报纸来,却是厚厚的一摞,纸上用笔写着蝇头小楷。 “这不是未装订的书吗,为什么叫做报纸?” “回老爷,这报纸初到杭州的时候,是一张两尺半见方的纸,纸的正反两面印满了字,只卖五文钱一张,可是数量太少,很快就卖光了。江南人贪利,见这报纸卖得好,就让些书生手抄了拿出来卖,一份也卖到一百蚊。” “一百蚊,一摞纸,还有这么多人买?我倒要看看这报纸写的什么东西。”黄彦节坐下,将手头的这一摞纸展开,只见第一页上写着“《顺天时报》,不定期出版,第一期” 后面内容其实就是四篇文章。第一篇就是皇帝落水,太后召康王回京自辩的详细报道。 “这等朝廷机密,咱家都未曾与闻,这报纸怎生知道?定是有人主使。” 黄彦节把这篇文章略过,注意到第二篇文章,居然是《呼家将演义》的更新章节。黄彦节嘿了一声:“咱家到处寻不着,没想到这里却有更新。” 仆人在一旁道:“好多人说,着是关心朝政,实际都是追着这更新买的。” 黄彦节先把这几页更新放到一边,下面几页却又是一部传奇《绿宫缘》,黄彦节扫了几眼:“这太文邹邹了,又是晋朝皇后家的事情,咱家不乐看。” 报纸的最后一部分还是另一部传奇,《西游记》,说的是老子带了一只石猴西行,一气化三清的神怪之事。这故事黄彦节爱看,可刚开了头,说元始天尊把一个顽劣的猴精封入石头中,就“未完待续”了。 黄彦节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不知道这第二期何时能到。” “大府,当速速查禁《顺天时报》。”汪伯彦对秦桧说道。 秦桧暗骂一句“蠢货”,口中答道:“这报纸并非在杭州印刷,而是从外阜流入,就算在杭州查禁,也断不了根源。” “凡私藏报纸者,斩立决,我看谁不怕死。” “韩相公家就有。能读报纸的,多是士大夫,还有江南本地的官绅。”秦桧这么一说,汪伯彦就不吭声了。 “朝廷的密令,太后的均旨。连摄政王都没打开看呢,就堂而皇之登载报纸上,朝廷威仪何在?”黄潜善道。 御史中丞李回帮腔:“就是啊,小民也不管真的假的,就喜欢凑这热闹,大王的声誉何在呀。” 秦桧看着面前这三个人,对清凉伞的渴望愈发强烈起来。自己献上“默杀”之计,但汴梁在派使者来的时候,显然早作准备,让均旨的内容众所周知。 “好,这一招咱家没想到,心中服气。”秦桧心中暗道,“不过也就是个议论而已,摄政王脸皮一厚,就挺过去了。” 秦桧深知,赵构现在的地位是与金人议和,保全江南的安宁而来,因此区区报纸所造的舆论,虽然让赵构脸面上不好看,但并不能迫使赵构前往汴梁。 “大王且放宽心,眼下金国压境,天子失踪,李纲相公也不知所踪。江南士绅定然全力挽留大王,主持大局。” “江南士绅,定不致让孤王失望。黄枢密。”赵构突然叫黄潜流,“这报纸流入杭州,定有蹊跷,且去查探清楚。” “微臣定然抓住私带报纸入杭之人。” 秦桧却道:“这报纸倒给了下臣一个启发,大王也可以办报,争取江南的清议。” “这倒是个好主意,秦大府,快快说来。” “虽然大王忍辱负重,与金国达成和议,但群氓愚昧,不解大王的深意,我等正可办一份报纸,与士绅百姓申明清楚。” “大府,,江南颇多文才,大府自去寻才俊办来。只是这报纸叫做什么名字呢?” “我大宋四京,北、西二京已然落入金人之手,东京残破,南京狭小。大王孚百姓之望,毅然摄政,定要有焕然一新的作为,而且大江以北,已经割让给金国,我大宋需要一处,作为新京,不如就叫《新京报》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一十四节 借师助剿 “大王须得双管齐下,办《新京报》争取江南的清议,而要另派使者,出使金国,让金国人知道,大王是诚心诚意要议和,只是汴梁阻扰,让金人去与汴梁理论。” 汪伯彦在一旁听见秦桧这般计策,抚掌赞道:“好计好计。汴梁的女……太后要抗金,就让她自己去。” 秦桧看了汪伯彦一眼,又瞟了瞟一旁的黄潜善,心中暗笑:“刚刚签订和议,还需尔等二人顶缸,待和议落定,金兵退去,就是本相入阁之时。” 一日,呼元帅闲坐帐中,观看兵书,忽报圣旨下。呼延丕显连忙迎接开读,却是因和议已成,召取呼元帅回兵进京,加封官职。呼爷爷谢恩毕,送出天使,回到营中,对众将道:“圣上命我进京,怎敢抗旨?但奸臣在朝,此去吉凶未卜。我且将大军不动,单身面圣,情愿独任扫北之事。倘圣上不听,必有疏虞。众兄弟们务要戮力同心,为国家报仇雪耻,迎得二圣还朝,则呼延丕显死亦无恨也!”众将道:“元帅还该商议,怎么就要进京?”元帅道:“此乃君命,有何商议。” 广德军,岳飞的新驻地,岳飞坐在中间主位,边上有位说书先生,在堂上讲着《呼家将演义》,正说到澶渊之盟已成,真宗令呼延丕显放开沧州大道,让辽兵北归。 王贵对汤怀道:“这一段怎的如此熟悉,当日在在太平军,召王殿帅去金陵,便是这般。” 岳飞听到十二道金牌召回呼延丕显这一节,闭目假寐,心中却在犯嘀咕:“当日我一力担保,让王殿帅入金陵,眼下殿帅渺无音讯,摄政王却要与金贼议和,是我做错了吗?” 他正思虑间,突然听见惊堂木一声脆响,先生已经说完一段。岳飞道:“精彩精彩,来呀,给先生上茶,先生歇息一会,稍待继续给儿郎们读报。” 江南的信息传递得慢,《呼家将演义》最近的更新是在《顺天时报》上。 先生开始读报,这张报纸岳飞早已看过,他心不在焉的听着,这报纸前面的朝政可以让儿郎们知道朝廷在做什么,后面的评书可以让孩儿们乐乐,总比搏戏好。 “皇帝不见了。” 完颜讹里朵听通译读完了报纸,对完颜兀术说道:“老四,没了皇帝,咱们还下江南吗?是不是回汴梁,把汴梁那娘们解决了。” “汴梁不急,倒是江南,皇帝不见了,他们一定群龙无首,内部争得厉害,趁他病,要他命,我军全力攻打江南。” “好,老四,你果然有谋略,不若我二人分兵,我走淮南,你下江南。” 在扬州的金兵大营迅速行动起来,如同一只醒来的巨兽。耿延禧就在这个当口,到达了金兵大营。“再叙吾祝修好之意。”完颜讹里朵满口答应,待耿延禧出营离去,他与完颜兀术相对哈哈大笑。 在与赵构议和后,金兵时有过江打草谷之举,但都被宋军礼送出境了,这一次,金兵在扬州西南的马家渡渡过长江,攻打宋军设在马家渡的哨船。 江淮宣抚司的水军统制邵青派人去向宣抚司请示,特地报告说,以往金人都只是抢掠百姓,从未主动攻打宋军军队,但这一次明显就是冲着宋军的在渡口的军营来的。 耿延禧出使回来,正路经江淮宣抚司驻留,他在旁边听到报告,当即劝说:“和议已成,金人贪鄙,多为钱财而来,当约束诸军,不可衅自我开。”宣抚使杜充以为然,就此传令。 水军统制邵青仅有一艘战船,他久候援军不至,率十八名水手进行拦击,身中十七箭阵亡,部属力竭败退。 杜充闻之金兵大队已经过江,嘿嘿一声“幸好老夫早有准备”,他带着家丁小厮,乘船逃命。可他刚下令打开金陵城的水门,百姓的船只便抢先拥挤出城。杜充派人命民船让路,说:“相公欲迎敌金人耳。” 百姓们回答说:“我亦去迎敌。” 气得杜充他目瞪口呆,只好返回宣抚司衙门。百姓们都在市井间喧腾,骂杜充说:“杜相公枉斩了多少人,及其警急,却欲弃城先走!” 虽然早已备好了逃走的船只,但因为百姓的不懂事,杜充没有跑成。当天晚上,完颜兀术派人劝人劝降, 杜充立即投降了。 兀术入城之后,杜充反穿着朝服去拜见,完颜兀术道:“吾得先生,如呼延家得第六氏。”第六氏是《呼家将演义》中虚构的一个家族,每一代都是呼延家的谋士和智囊。 杜充捻须微笑:“赵构小儿戕害皇帝,图谋不轨,老夫早已不忿,今日向贵军借师助剿,以讨叛逆。待叛逆就法,老夫定然挂冠而去,归隐田园。” “先生高义,小王佩服,不知如何才能尽快抓到赵构小儿,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赵构小儿逃亡杭州,大王当弃旁枝末节于不顾,直取湖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杭州,此乃擒贼先擒王也。” “先生此策,深得我心。” 杜充道:“还要发一道檄文,将赵构的丑行公之天下。” “这道檄文自然要仰赖先生大才了。” 杜充笔走龙蛇,一道檄文转眼间就写好了,赵构、汪伯彦、黄潜善等人的丑态跃然纸上,但却把担任宰相。的韩肖胄摘了出去。 一时之间,江南遍布揭帖。 赵构也看到了这道檄文,此时正值初秋,赵构偶感风寒,鼻塞不通,看到杜充的这道檄文,说他:“陷父,卖兄,囚侄,弑君” “不食者累日”,说 “朕待充自庶拜相,可谓厚矣,何故至是?”不由得痛哭流涕,鼻子居然通了。 “大王保重龙体,自有文学之士,在《新京报》上为大王分辩。” 这时,就有传骑冲进门里来:“湖州快马直递,金贼已破安吉,直驱杭州而来。” “金……金贼……金大人怎么不守和议?汪伯彦,耿南仲,尔等如何议和来?”赵构又转向秦桧:“爱卿,该当如何是好。” “眼下,只有先借一颗人头挡一挡了。”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一十五节 爱国贼 汪伯彦听说要借人头,不由得紧张起来,莫非是要,把对金议和的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借自己的人头表明绝不降金的决心,以激励天下的士民? 黄潜善已然瑟瑟发抖,汪伯彦想到的,他也想到了,而且想得更深一步:赵构和秦桧会不会把软禁皇帝的罪名安在自己头上,作为向汴梁妥协的下台阶。 秦桧举目四望,宰相韩肖胄并不在堂中,汪伯彦、黄潜善,耿南仲三人精神萎顿,惶恐不安,今日过后,这三人在赵构面前,绝非自己的对手。他施施然的对赵构拱手道:“大王,有一人,名为宋将,实为宋贼。是他在和议达成以后,坚持不肯南撤,又阴使众将过江偷袭,此人名为爱国,实为害国,真爱国贼也。” 听到是一员将领,汪伯彦感到一阵清风从脑门掠过:“此人为谁?这爱国贼是谁?” “殿前都指挥使,王禀。将王禀之头送给金人,一来表明我朝与大金议和的决心,不惜自断臂膀,以明心迹。二来向天下万民宣示,非是议和错了,也并非大金不守信用,而是有爱国贼破坏和议,害了朝廷,害了国家。” 黄潜善跳出来补充:“其三,就要让那些坚持抗战的丘八和乱民看看,谁破坏和议,谁就是反贼。” “此议甚好,”耿南仲赞同的说,“靖康年间,若非朝廷战和不定,老夫早已在燕云议和,岂会有后来金人恼羞成怒,令二帝蒙尘之羞。”他转身面向赵构拱手道:“秦大府此议,乃是正途,请大王下令,将王禀斩首,以谢天下百姓。” 赵构面露沉痛的神色:“王禀乃本朝宿将,要以他之首级,去安抚金人,着实让人痛心。孤无颜见众臣也。”赵构说完,站起身来掩面而退。 汪伯彦,黄潜善二人面面相觑。秦桧道:“大王已经应允,相公,枢密,请拟钧令。” 王禀自打数月前离开太平军回到金陵,就一直被软禁,随驾迁往杭州之后,同样住在一个狭小的院子当中,不得出门,王禀的儿子已经在太原战死,眼下只有孙儿王沆陪伴在身边。 这天祖孙正在家中家中闲坐,突然有摄政王府使者到,让王禀接令。王禀也不拜香案,昂首接令。 “兹查殿前都指挥使王禀,跋扈军前,行为有差,傲慢金使,友邦人士,莫不惊诧……念其有功于国,不蒙法场之羞,令其自戕,献首殿前,以全国是。” 王禀都听呆了,抛开强加的罪名不说,钧令就是说朝廷需要你的脑袋,你自己割了送上来吧。 王沆叫道:“岂有此理,我父为国捐躯,吾祖当朝宿将,岂容尔等王府内侍欺辱?” “小子,乱叫什么。”王禀喝住了自己孙儿,对使者说道:“谨遵钧令,且待吾与家人说几句话,交代后事。” “钧令在此,尔还是早早上路,咱家要回去吃晚饭。” 王禀突然大喝一声,须发皆张:“连几句话的时间都等不得吗?” 王禀沙场宿将,发起怒来,自有一股杀气,使者不敢动弹,结结巴巴的说道:“尔……殿帅,休要小人难做,有话交代贵公子,请速言。” 王禀将王沆拉到一边,简单交代了几句,王沆只骨折流泪,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王禀突然大声说:“都记好了,老夫戎马一生,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也不怕去见阎王。就不知列位相公,有没有面目来见我。”说完,他走到一边挂着佩剑的墙上,取下佩剑,自刎身亡。 “来呀,取下首级,装匣子,用石灰封了。”使者指使护送他来的卫士。 王沆好像吓坏了,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任凭自己爷爷的首级被割走。 使者将首级先送到秦桧的杭州府衙,秦桧一面检视着首级,一面问道:“王禀的家人有阻拦吗?” “没有,他就一个孙儿,吓得躲在一边,话都不会说了。” “如此懦弱,那便不足为虑。贵人将首级送到王府去吧。” 岳飞在广德,得知金兵进攻湖州,便判断说:“金贼此行,必往杭州,吾等要去相救。” 王贵道:“哥哥,皇上又不在杭州,在汴梁的太后才是朝廷正主,哥哥不若率军北上,去投奔太后,也好奔个出身。” “王贵兄弟,我等结义师抵抗金贼,岂是为了出身?金兵沿途定然劫掠,朝廷大军若被击溃,也会到处肆掠,百姓可就遭灾了。若杭州摄政王在,一来可以约束朝廷军队,而来江南也有个主心骨。皇位谁为正主,非我等草民需要关心。” 岳飞“孤军转战,且行且击”。,岳飞大军前后六战,斩敌一千二百多首级。终于到达湖州郊外的钟村。 “湖州州治安吉县,已经遍插黑旗,为金贼所据。金贼大军,已直奔杭州而去。” “金贼怎会直驱杭州,朝廷不在湖州左近借助水师堵截吗?” 这时,营官来报,马军司统制刘经和后军统制扈成前来同岳飞会合。岳飞将两名将领请到帐中落座,问道:“二位统制,为何不见朝廷大军?” 刘经道:“朝廷前几日斩了王殿帅的人头,说他‘爱国为贼,激怒友邦’,送与金贼求和,在湖州据守的儿郎们心凉了半截,大多散去了。” “殿帅?”岳飞沉默半晌,才喃喃自语道:“激怒友邦四个字,怎能让人心服?”他又问刘经和扈成:“二位将军作何打算?” 刘经道:“莫非刺史还未听说?” “听说什么?” “摄政王已经离开杭州,迁往明州了。” 赵构居然又跑了,在杀害大将修好金贼之后,居然又跑了? “摄政王为何要去明州?” “摄政王以殿帅的首级求和,金贼不应,继续攻往杭州,摄政王就退守明州了。” “那……二位将军作何打算?” 刘经道:“末将也找不到上官,愿听刺史号令。” 扈成道:“吾却想带着队伍,北上去投汴梁,刺史可愿与某同往?”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一十六节 嫁妹 岳飞与刘经合兵一处,通过独松关,向东南方向去寻找赵构,追袭金兵,并沿途救济百姓,收容溃兵。路过独松关时,岳飞慨叹道:“此地险要,若是有一个指挥据守,金贼哪能如此过关。” 刘经道:“说来惭愧,王殿帅一去,大伙心都散了,殿帅对大宋如此忠诚,立下守太原,守汴梁,战寿州诸般功劳,最后的结局也是金牌召回冤杀,头颅还被送给金贼,但凡有点血性的儿郎,都不再愿意给赵官家卖命。” 岳飞道:“这都是奸臣作祟,怨不得赵官家,何况在杭州主政的还是摄政王。” 岳飞简短的替赵家辩解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与刘经,王贵等人并马而行,心中却涌起了惊天波澜。王禀见到金牌,本不太当回事,是岳飞自己一力劝诫,担保,王禀才会去金陵呀。是自己对赵家的盲信,才导致王禀被杀的呀。 压抑住自己悲痛的情绪,岳飞问道:“殿帅可还有什么子嗣?” “末将也没去过杭州,不清楚,只有到了杭州后,再行打探。” 王贵在一旁说道:“听说王帅的长子,在太原战死了,只留下一个孙儿来,一直在王帅身边服侍。” “某定要寻访到这小将军,以亲弟待之。” 岳飞面露痛色,刘经、王贵等人也不便说什么,王贵转移话题说道:“摄政王撤往明州,身边可有卫士护驾?无论如何,我大宋的摄政王,万一落到金贼手中,总不是什么好事。” “张防使随驾。” 张俊?岳飞就想到了另外一名将领:“却不知戚方戚统制可是也在摄政王身边?” “这却是不知,戚统制被发往镇江御敌,已经许久未通消息。” 戚方此时正坐在金坛的一处民居之中。一个掳来的女子眼带泪痕伺候着他,帐下的小校向他报告:“将主,后军扈成部正待路过金坛。” “扈成?他是西军的吧,好像老家是河北的。”戚方道,“他路过本将的防地,也不来打个招呼。” 边上的亲信问道:“扈成所部兵多,将主休要得罪于他。” “兵多就了不起呀。”戚方往椅背上一靠,“我听说扈成部是从杭州撤出来的,卷了不少杭州的好东西,还有丁口,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他。” 扈成骑在一匹骏马上,这匹马是黑衣大食的商人在杭州贩卖的,扈成出军时搜罗军需,就把这匹马强行征用了。 “三妹,你看大哥这匹马可还威风?” 答话的是一个身披皮甲的将领,皮制的鬼面遮住了面庞,声音却是女子的:“大哥,我们过江就要到金人的辖地,还是不要惹人耳目为好。” “我带着这么一大波家眷细软,就不惹人耳目了?到丹阳再说吧,镇江李拔桘是我们河北老乡,我们现在镇江歇歇脚,再做打算。” “大哥,再做打算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到汴梁去投太后吗?” “汴梁那么远,我还带着这么多老百姓,只有三千多靠得住的战兵,中间还要经过金贼的辖地,那不是赶着绵羊往虎口里送吗?镇江李拔桘刚死了夫人,大哥想与他结个亲戚,把妹妹你嫁给他,我们河北人联起手来,占住丹阳、金坛、镇江一线,再找朝廷要个封赏,封侯拜将,光宗耀祖。” “镇江、丹阳?这种咽喉之地,朝廷怎会封给咱们,咱们家什么功名都没有,庄子二十年前就被梁山贼寇攻破了,板籍都无从查找。” “若是朝廷不封,那大哥就找金贼去讨要。” “大哥,怎么可以说出投金贼的话来?当日庄子破了,大哥带着小妹西去投了老种相公,就开始为大宋当差吃粮,保扶……” 扈成不耐打断扈三娘的话:“给大宋当差吃粮有什么好下场?老种相公病死,泾源军归了曲端,小种相公战死在杀熊岭,王殿帅更是被冤杀。他们都还是节度使呢,何况我们这些没根脚的。” 扈成上下打量了妹妹一眼:“这二十年来,你跟着大哥吃了不少苦,本想给你找个安稳人家,可大哥身边,只认识些上了阵就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军汉,把你也耽误了。” “大哥,休说这些。” “李拔桘虽说娶过亲,但他老婆死了,他年纪不到四十,眼下又占住了镇江,总算个坐地虎。妹妹你身有武艺,也不怕他暴躁性子。大哥是想通过你,向李拔桘借一个落脚之地,但这人不如狗的年月,嫁给李拔桘也算个安稳归宿了。” “大哥的苦心,小妹知道。”扈三娘梗咽了。 扈家兄妹带着部属和跟随的流民,往镇江行进。半道上,来了一骑快马,问:“是大宋官军?往何处去?” 扈成派部将庞荣说明来意,传骑道:“我家城主久闻扈将军威名,丹阳城小,容不下贵军这几万人马,愿出银帛犒军,请将军另寻他路。” “这人,连送上门的老婆都不要。”扈成啐了一口,他现在才三千多战兵,没实力强攻城池,他命人随传骑去取银帛,“再找李拔桘要些粮食。” 扈成看了看自己妹妹:“丹阳李璋,抢的女人倒不少,可没有正式娶亲,妹妹,你去嫁给她如何?” “大哥的意思是?” “我本意约了李拔桘合兵一处,攻取丹阳,但李拔桘不识抬举,我只好约李璋攻打镇江了,李璋还年轻些,妹妹不会不愿意吧。” “一切凭大哥做主。” 扈成眼珠一转:“这样,我将老营留给妹妹看管,我与庞荣带着精兵,连夜赶到丹阳,见机行事,若是李璋好说话,妹妹便与他成了好事,若是他不识抬举,又防备不严,哥哥便在丹阳杀将起来,夺了城池,再让老营过去安歇。” “这……是不是太不仗义了。都是大宋官军。” “大哥自有分寸,三妹休要担心。”说完,扈成便命令老营就地安歇,扈成与庞荣自带精兵赶往丹阳。 “庞荣,丹阳城小,李璋手上才几百人,待我们进了城内,你不需我下令,找找机会抢住城门,让大军进城,丹阳就是我们的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两百一十七节 内乱 扈成做了两手安排,让妹妹与李璋结亲,但若是有机会,就直接抢城。可他到了丹阳城下,却发现城门紧闭。扈成派小兵说明结亲的来意,李璋回话说:“不敢高攀,愿附送军粮,与统制。” 未做攻城准备,扈成无奈,命令在城下扎营过夜,天明再做打算,可就在第二天早上,扈三娘单人匹马赶到扈成营中。 “三妹,看你浑身都是污泥,出了什么事体。老营呢,家小呢?” “大哥,昨日金坛戚方,派军马夺了老营,丁口、家小,都被戚方夺取了。”扈三娘躲在污泥当中,逃过了戚方军的搜捕。 “戚方,他好大的胆子。”扈成知道戚方的底细,不过是个盗匪出身,手下兵丁多而杂乱,绝非自己的对手。他下令立即拔营起寨,回头找戚方要人。 庞荣劝他说:“此事宜缓。”庞荣还未说出理由,扈成就大怒:“事已如此何可稍缓。”命寻路而回。 中途与方隔水相遇,方下马拜成,成亦下马答拜。成曰:“军老小在金坛何故见侵。” 方曰:“死罪。死罪,戚方安敢作此,乃其下小人有相累者。” 成曰:“然愿得军中老小见还如何。” 方谢曰:“既蒙宽恕,谨当尽以老小交付,不敢稍有侵损。”约日交还已定。 戚方先期令人於桥下掘大坑,伏精锐数十人。斯日尽刷老小鳞次而行。若将交还者成以车马迎之。 方隔水言曰:“戚方今日尽将老小交还,统制何用军马,岂非欲见陵侵乎!” 成曰:“不然。”遂约其军马皆退。而成与方各进马方稍缓其行。 成先至桥侧伏兵出遂杀成。成既死方乃进兵其军散走。方尽取成父母妻子皆杀之,於是统领庞荣收成馀众往宜兴县投水军统制郭吉。而扈三娘乃孤身逃脱北去。 扈三娘蓬头垢面,一路北行,她随身带得细软,到也能换到食物。不致有冻饿之虞。京东两路还是大宋地界,勉强算的安靖,扈三娘到达河北的时候,已是九月底。金兵还在江南肆虐,而河北的秋收已经告于尾声。 扈三娘本来依着兄长,要去汴梁,眼下兄长生死,部属失散,她一个军汉的妹妹到汴梁也不会有人搭理,思来想去,扈三娘还是决定会老家看看。 扈家庄肯定已经不在了,自己被兄长带走之时,不过八岁,一切已经物是人非。印象中倒是有个三家联保的印记,自己和祝家庄的三郎订了个娃娃亲,但眼下只怕祝三郎已经另寻良配。 扈三娘越过黄河故道,进入河北境内,顿时感觉一片肃杀。家家门户紧闭,幸好有人家见她是个单身女子,容她在家中暂避。这家的女主人是个心直口快的大娘,她问道:“小娘子,怎么孤身一人?” “跟随哥哥回河北老家,没曾想半路遇到强盗,哥哥被强盗所杀。” “京东地界是乱呀,哪像咱们河北,处处都有保甲的坞堡。” “大娘,您家怎么没在坞堡当中呢?” “咳,咱们家紧靠着黄河,以往是归着祝家庄收租子的,安抚司的人没管过来。前几个月,金贼陷了祝家庄,安抚司的人来解救,也把咱们家编入保甲,只是一时之间,坞堡还未来得及建成。” 听到祝家庄几个字,扈三娘略一蹙眉:“祝家庄现下如何了?” “祝家这几个儿子,真是不省心,老大倒是规规矩矩的呆在河间,老二投了金贼,老三也是不知死活的,不去找金贼报仇,却联合了曾头市等豪强,作起反来。” “呼贼自窃据河北以来,天怨人怒,残害忠良,有跋扈不臣之心,挑衅友邦之举……柴某不才,引河北豪杰,顺应天命,驱除呼贼,结好邻邦,待朝廷另选贤能,主政河北。” 王禀的罪名“惊诧友邦”早已传到了河北,擅长从邸报中分析朝廷动态的柴进大喜过望:“此乃朝廷政策之大变,此罪一出,摄政结好金国的意图表露无疑。我等四人,各选家丁,里应外合,将河间翻个底朝天。” 柴进乃大周遗脉,深知兵法,他以柴、卢、曾、祝四家的家丁为基本,兵分四路:卢俊义带着他的马队强袭沧州,祝彪带着庄丁攻打德州,曾头市则与金人勾连,引金兵入境,柴进坐镇在河间自家的庄园中,四下支援。 “真乃好布置呀。”完颜挞懒对着完颜阿鲁击节赞叹,“将兵力平分四路,就是给人各个击破。” “柴进这厮,蠢就蠢吧,还想着咱们和他一样蠢,为他做嫁衣。” 完颜挞懒道:“倒也不是全无机会。咱们就看着南蛮子们内部自行作乱,消耗宋人的元气,随后找个机会打进去便是。” “挞懒你是说?” “咱们先不动,等着,一来等着南蛮子内乱出结果,二来等老二从大漠回来,三来等老三老四从南面回来,这样就有十几万人马。我也是看明白呼延庚了,他算一号人物,不集中十万人,根本打不动他。” “老二?”完颜阿鲁疑惑地问:“斡里不已经死了呀,你是说蒲鲁虎?” “是呀。”完颜达懒笑了起来。 完颜阿鲁恨恨地道:“蒲鲁虎自己占了燕京,却把咱家兄弟放在河北厮杀。真是得了大便宜。” “谁叫他是二哥的嫡子呢?”完颜达懒笑道,“不过啊,也要自己有本事才行。老二被大漠的野人杀得大败,要封人家做‘蒙兀国王’,还要割让四十八帐生口给人家,他老爹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这些蒙兀人也不知好歹,待咱们扫平了宋人,再杀他个鸡犬不留。” “和蒙兀野人有什么好计较的,他们难挡我大军一击,不过不值得罢了。南朝的花花江山,正好夺来享乐,好过到大漠上去吃沙子。” “挞懒,那就依你,先看南蛮子的内乱闹成什么样子。” “我看够呼延庚喝一壶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两百一十八节 平乱 “快,快。”卢俊义在马上催促着,跟着他的五百马队,是他常年贩马积攒起来的亲随,在北地遇到草原蛮部,也能厮杀一番。塘沽立城好几年了,河北地界,连金人也都知道了此地是北洋命脉所系。无非此地东面靠海,其余被河间沧州卢龙三面包围,不调动大队金兵,攻不过去。 卢俊义听说过呼延庚很厉害,屡败金兵。但卢俊义也素来看不起金人,无非觉得大宋官军脓包,才给了金人可趁之机。这一次自己率领五百轻骑,奇袭塘沽,定要天下扬名,重振家声。 “庄主,前方有军阵拦着咱们。”管家李固打马回来说道。 卢俊义催马上前一看,不由得大喜:“不过是些民壮保甲,连甲具都未曾配齐,李固,让孩儿们暂且歇歇,一鼓作气,冲垮这军阵。” “庄主,呼延庚经营保甲多年,千户为邑,每邑三丁抽一为指挥,时时训练,不可小觑啊。” “哪儿这么多废话,抓紧吃饭。” 卢俊义的马队都下马吃饭,对面的保甲兵规规矩矩的列出阵型,站在原地不动,等着他们把饭吃完。卢俊义心想:“果然是一帮无知草民,居然不趁机来偷袭。” 等卢俊义吃完了饭,又休息了一会,跳上马,叫道:“冲啊,冲垮他们。” 五百人的马队散开,声势也是吓人,但卢俊义很快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箭如飞蝗,前列的骑手一个一个掉下马去,冲近了还有长矛伺候。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卢俊义的马队已告崩溃,骑手们四下奔逃,胆大的骑在马上跑,机灵的滚到地上装死,识时务的已经跪着投降了。 卢俊义都在发抖,别看只有五百人,对一个身在大名的富商来说,已经是攒了十年的心血,就这么一朝丧尽。 卢俊义要找李固,和这个忠仆一起逃离这战场。他的妻子守护着他最后的财富,他与妻子会一起带着这财富逃到江南去,做个安稳的富家翁也就够了。 但李固已经不见了。卢俊义失魂落魄的,打马逃走,他武艺精湛,一般的民壮还拦不住他,就这样让他落荒而逃了。 “卢俊义已被河间保甲击溃,大胜啊!”张宪带着兴奋的神色,向坐在上首的张彦橘汇报:“运使,现在战果统计出来,我军亡四人人,伤十余人,毙伤马匪百余人,俘虏三百余人,缴获战马四百匹。卢俊义孤身逃脱,不知所踪。” “卢俊义的管家李固首告有功,可免其罪,赏与钱财。” 张彦橘吩咐书吏记下,又问张宪:“其余几路叛匪如何了?” “回运使,祝家庄早被金贼攻破,祝彪手中的,不过是些残兵败将,被我军一举击破,仅有栾廷玉,祝彪二人逃脱。” “又没有抓到首脑?” “终归是保甲兵,做不到毫无疏漏。”张宪提起一个高兴地话题,“至于柴进,张二公子带了一个刑房书吏,就把这个国宾从自己庄园里提了出来。无人敢拦。”张二公子即担任沧州知府的张伯奋。 “那曾头市呢?” “曾家始终没有出动,只是在滹沱河岸边,抓住过几个曾家的暗探。” “这就……平定了?只靠着一帮保甲。” “运使,可不要瞧不起保甲,他们也是林教头亲自培训的教官,一个县,一个县教出来的。” “安抚去了汴梁,”张彦橘斟酌着说,“他临走留下话来,将河北豪强连根拔起,寸草不留。四大豪强的作乱,正好给我们一个理由。” “运使,末将有一事不明,在这朝廷播迁,人命贱如狗的年代,对付豪强需要理由?” “不需要。但出师有名,免得留讥于后世。”说话之间,张彦橘笔走龙蛇,亲自起草了一份《河北东西路并燕云诸州保甲均田令》,“来呀,将此令抄写两份,一份送平卢请赵提刑使副署,另一份送汴梁请朝廷备案。” “庶康,张烈寒要在河北全境,行保甲均田之法?”张诚伯问道。 “中书,非是他想,而是末将要这么做。” “唉,偏让老夫想起了当年王荆公的新法。虽然内容不大一样,但外有强敌,内有隐患的时候,大行变法,真的合适吗?” “中书,正是要在内忧外患的时候,才能大肆变革,而不会遇到阻力呀。河北已经是一处白地,我如同在白纸上作画一般。” “可若是要画错了呢?” “也不要紧,便撕了重画。” 呼延庚不愿和张诚伯纠缠这个话题,便问道:“王殿帅被杀,首级还被送给金贼求和,海内血性之士,无不扼腕。朝廷对此,可有宣示?” “自是下文严责?” “只是严责?太后已下钧旨,要康王入京自辩,算是给足了康王机会,但康王拒不前来,不仅如此,还害死大将,献媚敌国,此国贼也,当天下共讨之。” “庶康,此非急务也。”张诚伯对呼延庚的用心,洞若观火。他不能否认,比起赵家连着的三个皇帝,以及一干大臣们,呼延庚的所作所为,更有利于天下和百姓,但他张悫张诚伯,毕竟是大宋的进士,是赵家的忠臣,让一个六旬老翁去改换门庭,张诚伯不齿于此。 不仅是他,张叔夜,张所都是一般想法,呼延庚要匡扶天下,可以,甚至三张都希望为他请得王爵之赏,但若是匡扶天下之志威胁到了赵宋的皇位,这三位张相公是绝对不想看到的。 现在皇帝赵谌失踪,汴梁诸臣一致的意见,就是将皇帝的表弟,同时也是堂弟的赵氦立为储君。但呼延庚已经有点功高震主的意思,就需要有外在的力量牵制他。 远在江南的赵构虽然恶名昭彰,但好歹是一股力量,可以震慑汴梁的野心家。与这个作用相比,赵构的一系列恶行并没有突破大宋士大夫意识中的底线:无非是杀死武臣,和向敌国求和两件事而已,大宋先代皇帝早就做过了。 张诚伯道:“庶康,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储君,以安民心呀。” “以中书看来,当提名何人为储君呢?”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一十九节 储君 绍兴同天崇运大中至正经文纬武仁孝睿智端俭宽勤景皇帝,讳氦,禧妃嗣子,建炎帝从弟也。名义生父赵宋郓王楷,道君皇帝第三子。本生母禧妃讳凤英,慈安皇后女弟。 禧妃清静专一,靖康之难后居于沧州,闲坐于后院,见巨人迹,心忻然悦,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建炎三年元月,诞于汴梁郓王府邸。 时武帝为沧州藩镇,甚喜此子,赐名氦,纳为义子。绍兴帝本随郓王楷赵姓,后以子禅父,改宗呼延氏。 建炎四年初,建炎帝为叛王赛斯黑所囚,绍兴帝赐食辅国公俸。建炎七月,建炎帝失踪,无嗣。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妃召留守中书侍郎张诚伯、留守知枢密院事张叔夜、留守都御史张所,汴梁留守刘鞈,双节度使朱孝孙,留守诸大臣等定议,传懿旨,以上为靖康皇帝与慈安皇太后子,入承大统,为嗣皇弟。 若建炎皇帝得归并有嗣,则去储君号,若建炎皇帝大行,则承续大位。 乙亥,王大臣等以中书门下制迎上于偏殿,谒建炎皇帝几筵。丙子,上奉慈安皇太后居锺粹宫,慈禧皇太妃居长春宫。从大臣请,两宫太后太妃垂帘听政。 两宫太后太妃下懿旨曰::“今皇帝绍承大统,尚在冲龄,时事艰难,不得已垂帘听政。万几综理,宵旰不遑,矧当民生多蹙,各省水旱频仍。中外臣工、九卿、科道有言事之责者,于用人行政,凡诸政事当举,与时事有裨而又实能见施行者,详细敷奏。至敦节俭,袪浮华,宜始自宫中,耳目玩好,浮丽纷华,一切不得上进,。” “以张悫为太子少师,张所为太子少傅,张叔夜为太子太保,并称三孤,总领国政,平章军国事。” “诏(武帝讳)呼延庚为宣抚三河诸路,封疆大吏,当勤求闾阎疾苦,加意抚恤;清讼狱,勤缉捕。办赈积穀,饬有司实力奉行;并当整饬营伍,修明武备,选任贤能牧令,与民休息。” 《三朝史:本纪第十》 推举赵氦为储君,在张诚伯,张叔夜,张所等留守大臣当中,已经达成共识,唯一的阻碍就是继位顺序上,赵氦与几位皇叔相比,并没有优先权。 呼延庚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另一个时空的清代,也是年轻的同治皇帝去世,他的生母把自家妹妹的孩子立为光绪皇帝。“既然能在封建统治的最高峰的清朝顺理成章,那在宋代的法理上也应该能说得过去。”呼延庚思量。 由张诚伯草拟懿旨,以省院台共推赵氦为储君,采用入继大统,即朱凤琏收侄儿为亲子的方式光绪,确定了赵氦的合法地位。 “绝对不行。”当呼延庚听张诚伯说让赵氦入继大统,并为朱凤琏、朱凤英加尊号慈安,慈禧的时候,冷汗都下来了。联系到自己北洋安抚司的藩镇名,然道真的是历史的车轮吗? 张诚伯拿着中书制词,娓娓而谈,解释为什么要上慈安、慈禧的尊号,引经据典,洋洋大观,呼延庚对古籍的修为,哪里是张诚伯的对手,最终不得已,捏着鼻子认了这两个封号。 既然把尊号定下来了,立储大典就立即举行。 朱凤琏本意是让呼延庚摄政,但呼延庚推辞道:“省院台列位相公俱在,何须摄政。”加上三位张相公都反对设立摄政职位,于是只是让呼延庚为宣抚使,主官汴梁以外的军事。宣抚司继续使用北洋号。 立定储君之后,朱凤琏召呼延庚独对:“你和三妹的孩子已经做了储君,称心如意,什么时候发兵南下,将赵构碎尸万段。” “圣人,河北有内乱,臣当先平乱,以稳固后方,”看到朱凤琏就要发作,呼延庚赶紧补充,“圣人当下旨痛斥赵构之劣行,将之暴露于天下人的面前,待微臣收拾了河北局面,正好师出有名。” 在好不容易安抚住朱凤琏之后,呼延庚在枢密院面见张叔夜:“枢密,可否重订宣抚体制,宣抚司下辖各路安抚司,以待北方诸路,行止如一人。” 呼延庚这个宣抚使,实际上是继承李纲守汴梁,宗泽北伐时的宣抚司,当时他担任宣抚司走马承受,而宣抚副使折彦质,判官张浚各有重任。现在他提出在宣抚司下重设安抚司,就是想重新划定宣抚司的权限。 张叔夜人老成精,怎么会看不出他的这点心思,抚须说道:“改诸路为安抚司,当慎行,容老夫与几位相公商议。” “嵇仲,若是宣抚使是李相,是宗汝霖,统一宣抚司的事权自然顺理成章,可是,现在呼延庚当了这个宣抚使,我还心里打鼓。他的资历实在太轻了,年轻人骤得高位,于国于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张诚伯这么说话,张叔夜默默无语。张诚伯说的是呼延庚资历轻,其实所指是呼延庚宣抚使的位置太高了。 在授予呼延庚宣抚使的时候,诸位相公心中就纠结不已。不在于舍不得宣抚使这个头衔,这一方印章,而在于即使不授予这个宣抚使,呼延庚不在乎,他手上牢牢抓着河北的实力,并对河东和陕西保持影响。 因此宣抚使这个任命对呼延庚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头衔,而非实惠的犒赏。 “嵇仲,诚伯,你们多虑了,”张所在一旁说道,“到现在为止,呼延庚也是抵御金人的第一道屏障,总好过江南的那个摄政。所谓论迹不论心,我们不必深究呼延庚的本意,只要他还在坚决的抵抗金贼,我们就要坚决的给他支持。” “那以天官的意思,是依照呼延庚的建议,重定宣抚司的事权,并在北方设立安抚司?” “非也,我们可以含糊的给他一道任命,‘凡有利于御敌,皆可自处’这样只有他攻打金贼的时候,能把这道命令拿出来号令文武,但若是想起内争甚而进攻京城,则没人会支持他。” “好主意,”张叔夜击节而赞,“就请中书草制。”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二十节 求外势 张诚伯嘱咐中书舍人制词,然后相公们传阅,张所称赞道:“这个字改得好。”众人一看,原来是吧“凡有利于御敌”改成了“凡有利于御虏。” 制词、书行、书读等一系列形式走完,就要发下文书,张叔夜又问道:“学生只是问个万一,万一,呼延庚拉下脸来,不要各地的支持,自带河北兵将打来,又该如何。” 张所慨然答道:“无他,唯有城头骂贼而死尔。” 呼延庚没能拿到他想要的任命各路安抚司的名义,但他也不担心,他最大的靠山是河北的保甲,而非朝廷的支持。在拿到宣抚使的告身之后,他就快马赶回河北了。 河北已经扫平了柴、祝、卢三大豪强的势力,将他们连根拔起,不仅仅是这三家豪强,是北到卢龙,南到德州的豪强,都要以“助贼”的名义清算。曾头市将力量缩回滹沱河以西,算他们识相,逃过一劫。 在清算的旗帜下,河北不再承认田庄对田地的所有权,也不再承认田庄对奴仆的人身控制。愿意合作的豪强,可以拿着自家田契,与各地太守协商合股办农业会社,无非是田契折算多少股份的问题。 没有人胆敢当面表示不合作,少部分人踊跃的加入了保甲体系,除了一起组建农业会社,还试图在保甲体系内为自家子弟谋个一官半职,大多数人一面观望,一面斤斤计较着自己的地契到底该怎么折算,还有极少数人,收拾了细软之后,有的向江南逃亡,有的干脆跑到金兵控制区。 呼延庚一面把玩着宣抚使的大印,一面发布命令,王贯清在一旁做着记录: “改河北东路转运司为河北转运司,以转运司为河北全境主政衙门。” “重划河北东路州县,东至海,西至滹沱河,北到卢龙,南到德州,俱以郡为最高保甲单位,每郡设太守一人,太守下分列六衙主事官员,各郡设常备保安团练司一,预备团练司一,预备团仅保留七百人的锐士,战时以各县邑保甲指挥填充。” “与宣抚司名义,开科取士,考取者授予锐士。” 王贯清记录着,皱起眉头,这三项,绝非一纸命令能够了结,就听呼延庚说道:“将这些送到转运司,张运使自然知道如何着手。” 王贯清应承了,但眉头紧皱,掩不住满心的忧虑。 呼延庚放下手中的印信,对着王贯清说道:“叫你前来,还有一事,河北全境改保甲,那些村寨首领想要与红巾军结亲。我不想办成军队与豪强联姻的旧模样,因此需要将这些女子集合起来,先接受鸾阁的教育。我想你担起这个责任。” “教育女子?”王贯清苦笑一声,自己何德何能,能去教导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主公是要办女塾?可请德高望重之老妪,讲述《女史》、《女诫》。” “我要讲解这些何用?贯清,你不用担心,自有夫人亲自整理了教材,让先生讲述。” “夫人整理教材?主公,不会是《绿宫缘》吧。” “正是《绿宫缘》。要通过《绿宫缘》,培养一代自立自强的新女性。她们就是‘绿一代’。等培养好了,只等情势再稳一些,许多军汉便可以成家。”呼延庚乐呵呵的解释到。 呼延庚在王贯清誊写好的命令上盖上大印,让他送到转运司去。随后打开一张地图,逐渐的开始想着应该处置那些不战,不降,也不交流,闭门谢客的豪强。 “诸君,如今河北东路境内已平,而探马告知,完颜蒲鲁虎已从漠北归来,将与完颜挞懒联兵,不利与我,我河北该当如何是好?”呼延庚已经好久没有主持军议了。 “犹可虑者,”张宪在一旁补充道,“河北四大豪强叛乱之后,有些尾附之辈,逃亡滹沱河西,做了金贼的走狗,此辈本是河北的坐地虎,深知河北东路的虚实。” 呼延庚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张宪还是太年轻了。现在呼延庚的势力,往小了说,也是笼罩了整个河北东路,他出面的军议,应该是决定全军大的战略方向,六镇重兵集团的调动,张宪却在谈逃走的豪强这些微操作。即使要谈,也应该是如何分化瓦解和笼络河北豪强这个大题目。 看来张宪还是缺乏经验呀。 呼延庚把话题又扳了回来,“金贼兵力倍于我军,要想解决金贼,唯有寻找外势。” “外势?”歩鹿孤乐平跳起来:“大兄是说联络漠北诸部?俺愿前往联络。” “不是他们。”呼延庚伸手下压,示意歩鹿孤乐平坐下,“吾为三河宣抚使,总制河北河东河西,若三河连接,自有百万雄兵。但眼下却被金兵阻断。河西自有家父主持,唯河东处于金兵核心,马防使张经制有心效仿河北,却力有未逮。眼下当务之急,是打通与河东的联系,将河东收到我等的体系之内。” “河东?”张宪将河东的地图展开,悬挂起来,这幅地图也是根据呼延庚的华北五省地形图而作。 “我大宋军队百姓,在河东只控制着两府:张经制所在的平阳,和马防使在的代州。说是两府,其实只是两个首县而已,其余下县都为金贼所夺,张经制虽有心模仿我河北的保甲制,但苦于只有一县之地,不得施展。” “若是提一军,攻入河东,为张经制取下几座城池,,将平阳代州连为一体,是否可行?” 断不可行!以河北现在六镇的常备军,将河北西路打穿,在河东取下几座城池,当可以做到。但要在完颜挞懒,完颜粘罕,完颜蒲鲁虎三路金兵的围攻中,保持河东不失,却非常困难。平阳与代州,只是没有挡在金兵进攻的主路线上,而暂时被放过。 呼延庚沉默了,诸将也沉默了。 当初以五台为中心的晋察冀根据地,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呢?呼延庚想。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一节 英雄 呼延庚又把《华北治安战》翻了出来,看来看去并没有什么头绪,书中无非是几月几日出外扫荡,遭遇几次战斗,毙匪几人。对于作者的对手八路军,如何建立壮大组织,如何发展根据地,描述得并不多。 “唉,为什么没有一本《如何建立根据地》的教材呢?”想到这里,呼延庚哑然失笑,另一个时空的抗日根据地,都是在日军的包围当中,靠着各个小分队的胆大心细开拓出来的,哪里有什么成型套路。何况古代的群众基础,民族意识,物质条件都和抗日战争不大一样。 他把《华北治安战》合上,这本书,对自己就是个精神依靠吧,也许在将来最困难的时期,面对八面囚笼十方碉堡大扫荡的时候,是重要的精神食粮,能够激励自己坚持下去。但在目前自己身为左拥右抱小军阀的境遇下,并不能从书中找到直接的战术借鉴。 还是要对河东的具体局面做分析,也许,自己应该亲自到河东去一趟,和马扩聊一聊。但自己跑到河东去,不知道汴梁会有什么反应。 “带来了么?汴梁有什么变动?”岳飞焦急的问探子。 自打摄政王逃往明州,岳飞这支军队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无根的浮萍,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不知道皇帝太后亲王们如何了,不知道去哪里领军粮,不知道周边友军和敌军的情况。 幸好有报纸。 汴梁发行的《顺天时报》源源不断的从北边送来,在扬州、金陵公开售卖,最开始金人还在查禁这些报纸,但自打完颜兀术要读《呼家将演义》、《西游记》的更新,而且里面的朝政部分完颜兀术认为可以为己所用,这些报纸就在金陵、扬州、杭州等地流传开来。 精明的江南商贩看出商机,想办法弄来了报纸,自行抄写,到小地方贩卖,赚上几十上百文。驻扎在广德军的钟村的岳飞部,定期的派人到四下去搜罗这些手抄报,虽然晚了些,但好歹了解一点汴梁的信息。 探子这次带回来了半份报纸,岳飞大喜,和王贵汤怀刘经等人一同观看,刚看了几句,岳飞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太后这事,做得差了。” 报纸的第一版,是汴梁朝廷的大诰,斥责康王赵构,涉嫌戕害皇帝,又逃避回京辩难,甚而杀害大将,媚侍敌国,将赵构骂了个狗血喷头。 王贵道:“兄长慎言。” 汤怀道:“康王从扬州逃到金陵,又从金陵跑到杭州,现在听说逃到海上去了,朝廷是该问罪。” 岳飞看看兄弟们,慨然说道:“所谓忠臣,文死谏,武死战而已。吾何须慎言。眼下金贼肆掠,唯有摄政王能团结江南人心。摄政王纵然有错,也该在打走金贼,光复河山之后,再作计较。朝廷如此斥责摄政王,让大王威信尽失,江南人心丧尽,局面会一发不可收拾。” 刘经在一旁说道:“统制所言,正是末将心里想的,都说要保扶赵宋,一心报答赵官家,可汴梁远在天边,江南的摄政王都是罪人了,那咱们这些军汉听谁的呢?” 刘经的担忧不无道理。军汉们不识字,但并不妨碍他们从各种渠道得到消息,无论这消息被夸大到何种程度。 有传言说,赵构逃到海上,已经被朝廷的水师截住,拿回汴梁问罪,凡事受过摄政王封赏的军汉,都已造反论处。 又有谣言,朝廷与摄政王反目,已被金贼个个击破,汴梁已经被围,指日可下。 三天之内,岳飞麾下的军汉逃亡了三成。很多将士转当掳掠为生的盗匪。各种各样的坏消息,使军心浮动,大家深感前途渺茫。军粮也告罄竭。岳飞部下有的军士逃往其他各军,情愿充当盗匪。某些地方上的驻泊禁军,甚至派人前来,约岳飞为首领,共同降金。 岳飞面临前所未遇的艰难复杂处境,必须当机立断。他召集全体将士说: “我辈荷国厚恩,当以忠义报国,立功名,书竹帛,死且不朽。若降而为虏,溃而为盗,偷生苟活,身死名灭,岂计之得耶!建康,江左形胜之地,使胡虏盗据,何以立国!今日之事,有死无二,辄出此门者斩!” 他慷慨的音容,激昂的言词,使全体将土感泣起来,众人不敢再萌生异志。岳飞最后对刘经等军说: “吾绝不叛宋,绝不祸害社稷和百姓,尔等信不信我。” “吾等岂敢怀疑将军。”刘经等一众依附的将领答道。 “凡不愿投虏,不愿为盗者,随吾!吾绝不负汝等。” “愿随将军,绝不降虏!”刘经等人表示愿追随岳飞,共同抗金。 岳飞又大撒英雄帖,邀请广德军左近的乱军,山贼,以及已经降金的伪军头领,到钟村来“共商出路”。 对于前来相约降金的各路散兵游勇,岳飞假意应允,并且要求他们上缴兵籍。当他们按预定日期抵达时,岳飞率亲信三、五人,全副武装,“弯弓跃马”,同各部的勇健者比武,接连击败了几十人。最后,岳飞点阅兵籍,对众人大声说: “以尔等之众且强,为朝廷立奇功,取中原,身受上赏,乃还故乡,岂非荣耶!必能湔涤旧念,乃可相附,其或不听,宁先杀我,我决不能从汝曹叛!” 岳飞态度决绝,义正词严,终于使众人悔悟。大家钦佩岳飞勇武绝伦,异口同声地表示: “唯统制命!” 在危难而复杂的局面中,岳飞进行巧妙而果断的处置,表明了他非凡的智勇,也使众将士一心一德地团聚在抗金这个总目标之下。 尽管如此,军粮的匮乏,仍然威胁着这支军队的生存。岳飞千方百计筹措军粮,并且尽可能资粮于敌。他和士卒们同甘共苦,每次进餐.总是和下等的兵士共用粗粝之食。岳飞认为,在供给困难之时,尤须维护严明的军纪。他规定全体军士虽忍受饥困,也必须在营寨里安心操演或值勤,绝不准私出骚扰百姓。 岳飞在广德军的一系列行动,终于让江南西路到两浙路一带暂时稳定了局面。岳无敌成为江南宋军事实上的擎天之柱。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二节 河东开局 岳飞侦知占据溧阳县的敌人兵力薄弱,命刘经率一千人马前往。宋军夜袭并攻克县城,杀获五百多金兵,生擒同知溧阳县事、渤海太师李撒八。金人的知溧阳县正职大约逃回了建康府城。不仅如此,还得到了金人存储在溧阳县的大批军资。 有粮在手,心里不慌。已经转为盗匪的水军统制郭吉来投,扈成的旧部庞荣也在其中。 庞荣素闻岳飞公正,便拜见岳飞,诉说戚方火并扈成之事,请岳飞主持公道。 岳飞道:“扈统领的冤屈,岳飞一定帮他洗清,但却非眼下当办的急务。庞兄弟稍安勿躁,待金贼退走,再做打算。” 在安抚了各怀心思的各路头领,待他们散去,岳飞独自坐在帐中,也不由得疑惑:“康王连王殿帅都冤杀了,他真是仁主吗?眼下金贼逼迫,不是与康王计较的时候,但若是有了转机……” “启禀宣抚,完颜蒲鲁虎聚兵保定,完颜挞懒整军大名,大有两路进攻我河北东路的势头。” 听着张宪的汇报,呼延庚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十来万金贼,张宪你居间调度,可保无虞,不过我倒是想率领一支轻骑,直入河东,以抚敌背。” “宣抚妙算,可是要步鹿孤将军随行?” “不必,吾带着背嵬军出征即可。” 呼延庚将宣赞作为自己的随行总军官,管理行军和粮草,高宠带着重骑营,郝思文带轻骑营,武松带陷阵营,而新的背嵬军指挥使则是林冲。 呼延庚看着眼前这个四十岁的男子,身量仍是孔武有力,豹头环眼,但眼睛里总有一种疲惫和无奈。 “林冲不过是个发配在沧州的罪人,会使上几手枪棒,呼延将军贵为宣抚使,却授某以高位。林冲有罪之身,不敢说报效朝廷,只能为宣抚用些心力。” 林冲的不敢为朝廷效力,更多的是不愿吧。呼延庚心想。 此次背嵬军的目的地,是河东的平阳。河东经制使张克戬,虽然在汾州与普六茹伯盛并肩作战,与马扩也有合作之意,但始终与呼延庚没见过面。平阳位于黄河中下游的大拐弯处,以平阳为根基,其实可以扼守住黄河的多个渡口,让各个战场的金兵不能呼应。 而且平阳与代州,处于太原的南北两端,如果平阳得以壮大,则直接牵制太原。 宋朝的京城在汴梁,虽然呼延庚已经将汴梁的人口产业慢慢在迁往塘沽,但百年皇都,不是一两年就能搬完的,而且汴梁的象征意义,即使变成一座空城,也不能让金兵占领。 太原对汴梁属于形胜之地,在时机得宜之时,只要一支骑兵从太原出发,汴梁旬日可下。五代时后唐已经苟延残喘了,李天下就是冒险从太原出军,乾坤一掷,一举攻克汴梁翻盘。 这支两千人的背嵬军,连人带马,乘船走黄河。金兵仍旧不善水战,在大战未起之时,巡查也不算严,就算看见了呼延庚的船队,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挑衅。 背嵬军沿着黄河,一直西向,直抵陕州,在接近峡州的时候,见到黄河北岸,烟尘大起。派上岸的探子来报:“黄河北岸,有大军调动。” 呼延庚站到船篷上,举目远望,陕州仍旧是大宋旗号。 李彦仙,两年未见,你还在守陕州吗?在另一个时空,李彦仙守陕州,因为寡不敌众而失败,金兵屠了州城,李彦仙虽然杀出重围,但深感对不住陕州死难的百姓,愤而自刎。 自从建炎二年见过李彦仙后,呼延庚与他一直未通消息。想到这里,呼延庚不由得暗叹一句:情报系统,到现在也没建立起来。 探子已经带回了更详细的情报,李彦仙仍旧驻守在陕州,而围攻陕州的,还是完颜娄室部,看营盘的架势,可能有三五万人。 既然完颜娄室在这里,那延州的压力就会小一些。呼延庚估计了一下,自己手头背嵬军的两千人,现在填到陕州,也起不了太大作用。他下令船队,加紧行船。十日之后,呼延庚到达了平阳。 河东经制使张克戬迎了出来,以下官觐见之礼拜见。呼延庚虚扶,两人并肩进入府衙落座。 “平阳百姓,盼朝廷天使,如望甘霖。”张克戬的言语中,微微透露出一丝不满:自靖康元年收复平阳一来,朝廷对此地完全是一种放任不管的状态。幸好金贼只是从龙门去河西,放过了平阳此地。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地,待金人腾出手来,早晚要对付平阳,张克戬一个文官,既无大将,也无兵卒,叫他如何应敌? “张经制,本帅刚当上宣抚使,不就来了嘛。只是本帅宣抚三河,自有体例。不知经制意下如何。” “下官谨遵钧令。” 见到张克戬这么识相,呼延庚就把张彦橘在河北施行的一套所整理的文卷交给张克戬:“此河北保甲之法,望公在河东推行。” “不瞒宣帅,学生早已在河东与马防使联络,学习施行保甲之法,但不得其要,宣帅愿以此法相授,学生求之不得。” 呼延庚想:“我虽然挂了个保甲的名目,但实际上是主力军,地方军,乡民兵那一套,培养了数千锐士做骨架。河东什么都没有,要行保甲,就只能依赖豪强,岂不是不伦不类。” 他没有把话说明,而是拉过随行的王贯清:“这是我的记室,由他辅佐经制行保甲法。” 王贯清很快切入正题:“河东全境以内,经制所辖,到底有多少村寨坞堡,多少人口,以千户为一邑,又能编成多少邑?” “哎呀,战乱一起,平阳下辖的户籍都流失了。平阳左近各个村寨加起来,三四千人吧。” 呼延庚想起四年前从太原冲出来时,各个村寨残破的景象。 “许多百姓,都逃到了山中,各立坞堡,一时间难以管束。”张克戬守河东,还是做了许多尝试,要把百姓收拢起来,不过不太成功罢了。 “若是将这些百姓劝说下山,岂不是可以快速的增加丁口?”王贯清突发奇想。“某愿上山说之。” “贯清休要着急,且听经制把话说完。” “学生倒也想过,要将山中百姓劝说下山,可惜附近姑射山中,前两年有强盗山上,势力越来越大,将百姓或诱或抓,都抓入山中去了。学生试图招安,又没有朝廷名义,派兵去剿灭,手头也没有兵力。” 姑射山的强盗?呼延庚不由得回想起靖康元年在河东的一系列行动了。“这几个强盗头目唤作什么名字?” “听说叫做田氏兄弟:田虎,田豹,田彪。” 呼延庚不知道田氏兄弟从绛州的军粮军资当中偷了好几车财物走倒是记起《水浒》中剿灭田虎的段子,看来田虎的确是个历史上留名的山贼或者流民首领。 王贯清又在自告奋勇要去招安田虎了。 “姑射山寨可难攻打?” 张克戬道:“姑射山地势倒也不高,但田虎人多势众,我看宣帅随行不过数千人,只怕强攻山寨多有损伤,不若从河西调人吧。” “既然百姓流民都跑到山寨中去了,那田虎一定要解决。此事容我考虑。张经制,你与马防使交通往来如何?马防使现在有多少实力?” “马扩马防使坚守代州,与完颜银术可周旋,代州下的县城,已被完颜银术可夺取大半,只有五台县尚在马防使手中。去五台须得从太原周边经过,风险太大,学生已经很久没派人前往代州了。马防使处,好歹也有两万人吧。” 张克戬说得乐观,但呼延庚知道马扩的根底。马扩虽然拥有两万余的流民组成的军队,但是真正能战斗的不过万余人。而代州的聚集起来的豪强的军队,已经超过马扩的军队。 虽然摧毁了路家坞堡,又采用了联姻等手段,但马扩在代州,始终是个共主的角色,而非真正的统帅。 呼延庚抬起头来,正想叫人把地图取来,但看了看张克戬,便没有这么做,而是问道:“经制可有围棋?” “学生书房就有,宣帅是想手谈一局以解乏吗?” “免了,来,将棋盘摆上。” 呼延庚拿起一粒白子,往天元处一放:“这里是平阳。”接着向右上方摆下一粒黑子,“这里是太原。”他云子如飞,在代州、汾州、隆德、陕州的方位上都摆上棋子,黑子代表金兵占领,白子代表宋军占领。 “眼下金兵有两股,太原的完颜银术可,和正在围攻陕州的完颜娄室,各部都有三四万的主力,加上降附的签军,总计可有十余万人。” 张克戬要说什么,呼延庚摆摆手,自顾自说道:“我军则集中在代州、平阳、陕州三地。代州整合好了,可以有五万人,陕州有两万余人,平阳最终能拿出三万人吗?” “宣帅,平阳算上壮丁,不满万人呀。”张克戬哭穷,接着说道:“陕州归于河西管辖,而且兵力与完颜娄室也不占优,宣帅还是不要将他们计入,免得将完颜娄室引来,引火烧身。” 唉。呼延庚暗叹一口气,真是封建官僚的局限性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二十三节 取汾州 呼延庚在张克戬给自己安排的屋子中安歇,待房中没有旁人的时候,呼延庚将河东地图翻出来,又在棋盘上,重新按照城市的位置摆放棋子。 从平阳向北,是汾州,汾州向北面偏东是太原,向西则是岢岚军,岢岚军的西北面,则是绥远军所在。麟州已为金兵所夺,张灏、折月岚、呼延彦康、折彦文等人都驻扎在府州。 麟府军也许是目前离自己最近的主力军了。 而自己出身的鄜延路,延州还被金兵占领,自己的伯父和父亲领军在鄜州,折彦质也驻节在此。折彦质是宣抚副使,按理说他现在是自己的下属了。 无论如何,手下当有兵才行。想到这里,呼延庚打开房门,对卫兵道:“叫王贯清来,给我写信去府州和鄜州。” 王贯清照着呼延庚念出的数字,一笔一划用隶书写好了信,要连夜发出,呼延庚又找了一个人来,厉声问道:“你叫戴宗?” “正是罪人。” “张相公让你来戴罪立功?” “是张大公子举荐的。” 原来是张伯奋推荐的。呼延庚往椅背上一靠,他只知道《水浒传》中的戴宗,是个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小人,当牢头时就只知道欺压囚犯,还勒索到了宋江头上。给梁山送信之后,被蔡攸问了两句就露出破绽,随后招供。这样的人值不值得信任呢? 呼延庚盯着戴宗看了几眼:“你是如何到了张相公身边的?” “小的年幼无知,投了梁山贼寇,幸好张相公招安,见小人有个腿快的长处,便让小人做了个送信的差事。此此宣抚上任的昭告文书,也是小人送到河间,又给两位张公子带了封家信。” “你如何腿快法?听说有密贴二张,贴在脚底,日行八百?” “宣帅见笑了,小的无非身轻体健,走得比寻常人快些,擅走山泽,便不需绕道,比寻常人又快些。” 最坏的结果,就是他拿着一封密信投了金兵吧。自己的密信,只有折月岚才能解开,穿过金兵控制的险地,总要风险。 “戴宗,本帅就试一试你,将这封信送往府州,若是办成了,本帅就给你个出身。” “谢宣帅。” 戴宗拜了三拜,赌咒发誓,一定在十日之内将信送到折月岚手上。 呼延庚让戴宗出去,关上门,继续看地图。要将鄜延军和麟府军调往河东战场,岢岚和汾州就成为部队调动的走廊,眼下这两处都控制在金兵手中。因此,取下两地就成了重中之重。 汾州! 如果说神兵天降真的存在,就是呼延庚出现在汾州城下的样子。 鸭懒河思恭根本没料到区区两千名宋军,就敢来抢汾州。他自第二次汴梁之战后,金国论功行赏,向他这样的小部落酋长,被分到河东,听从完颜银术可的吩咐,完颜银术可自己占了太原,便将汾州分封给鸭懒河思恭。 鸭懒河思恭刚到任时,每天都派人探查方圆五十里,但他的本部猛安是高贵的女直大人,怎么肯干巡逻这种小事,签军更是有一日没一日的混着。加上旁边又太原这头猛虎坐镇,又有谁敢来摸老虎尾巴? 见许多来犯骑兵的马首下,悬挂很多的首级,料来那些金兵们已经阵亡了。城门已经被装着火药的树干炸毁,黑洞洞敞开着,像个熏黑的笑脸,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走运。 一股穿得如同黑塔般的敌人,已经攻入城中,不时有短暂的巷战。鸭懒河思恭知道,这是宋人的铁浮屠,装甲掷弹兵。 “这叫什么事儿?” 他瞠目结舌,看着呼延庚的军马耀武扬威,三两下解决掉城外的小股金兵。“那谁的大旗?”他揉了揉眼,不可置信,问侍卫。 “呼延!” 鸭懒河思恭险些吐血,又是呼延庚!他兀自记得,天会五年,他和自己的兄长,便是在太原南关中了呼延庚的计策。陷入筑垒地域,他一败涂地,更差一点成了俘虏。也成就了筑垒地域的赫赫威名。 一个横枪跃马的少年将军,驰骋城外,搭弓射箭,箭矢如电,擦过鸭懒河思恭的耳朵,射中城头的大旗。他高声喊道:“我乃奉天承运受诏宣抚河北河东河西八路,今麾十万众,来取汾州。彼等城外军马已被尽诛,尔等疲卒,谅非我的对手,上天有好生之德,何不速速投降?降者不杀。” 大约五百轻骑,在城外风驰电掣,尘土飞扬,卖弄骑术。 呼延庚开弓,三军扬枪戈而齐呼:“杀!杀!杀!”大呼之声,响遏行云。夹杂战鼓惊天,号角动地,城墙为之震颤,胆弱者股栗跌倒。 城门已经洞开,精悍的短衣步兵跟着装甲掷弹兵鱼贯入城。短衣步兵人人轻甲而白刃,剽疾如猿猴,猱进鸷击,当者披靡。 鸭懒河思恭奔下城头,仓促聚集城中军马。他的士卒久疏战阵,城门若没有烧毁,还有机会固城自守,如今城门大开,呼延庚转瞬杀入。那些短衣步兵如此精锐,没了屏障,他除了逃跑,别无选择。 鸭懒河思恭不知道,这一干短衣步兵是背嵬军教导营,人人都是军中精锐,当做军官培养的。 东门有呼延庚守候,他径奔西门。出了西门不远,猛然一声炮响,山丘后,冲出数百重骑,当先一将,正是高宠。 高宠率军从鸭懒河思恭的队列的腰部冲入,将他的大队截为两段。 鸭懒河思恭两翼溃散,前锋折断,他带了中军硬生生杀出条血路,逃出数里地外,转奔向南。看看离着汾州越来越远,鸭懒河思恭率队向着东北方向行进,回太原。 忽然间,又一声炮响。数百骑兵赶到,当先一将,正是郝思文。鸭懒河思恭失足落马,跌坐地上,他觉得自己要喊点什么,想了一想,就喊大金皇帝万岁吧。他嘴一张,正要喊出声,一匹战马的阴影罩住了他,一柄铁枪扎下。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二十四节 张浚 汾州州城不大,地理位置却十分紧要,东边是太原,往西是通往河西的一条狭道,向西北是岢岚军直通府州,向东北面则是代州,在河东是十字路口一般的存在。呼延庚占领了这个地方,太原的完颜银术可不会无动于衷。 “不过几个月,居然连马都上不了了。”完颜银可术大声地训斥,“在给你们一次机会,操练三天,三天后还不行,就当奴才去。” 发完了脾气,完颜银术可气哼哼的回到屋里。他的长子完颜毂英劝慰道:“爹爹不必烦恼,自天会六年攻宋以来,诸部酋长都收了子女玉帛,安心享乐,有的已经一年未曾骑马,今日爹爹发怒,他们一定勤加练习。待得几日,便能上马打仗了。” 完颜毂英把时间说得短了些,等太原的金兵坐的稳马鞍,背得动铁浮屠的时候,已经是朔风飘舞的十一月了。 在汾州,呼延庚也等到了援军。 “宣帅的书信,已经转译后派人送往凤翔,想来张宣判也在整顿兵马,不日来援。”落座之后,折月岚向呼延庚解释。 张浚?呼延庚不经意的皱了一下眉。这个另一个时空的著名宰执,在这个时空,和胡延庚好似并无交集。建炎元年和三年,金兵两次入侵陕西,自己和张浚都没有打上照面,神水峡之战的时候,自己还被刘光世给坑了。 张浚是靠不住的。呼延庚打定主意,便问折月岚:“娘子此次带了多少军马来。” 折月岚明显感觉到别扭,她正色道:“宣帅,此次跟随折月岚前来的,鄜延军和麟府军各有五千人,由呼延武康和折彦平两位兄长带队。” 见她如此不假辞色,呼延庚笑道:“原来五哥和折家十四郎来了,三妹,我们一起为他们接风洗尘。” 折月岚纠结了一下,终于接受了三妹这个新称呼。 鄜延军和麟府军各有五千人,勉强可以与太原的三四万金兵相持,但若是旷日持久的攻城战可支撑不下来,何况,完颜娄室对陕州的围攻越来越紧迫,如果陕州被攻破,李彦仙和陕州的两万军民就太可惜了。 “不知张宣判何日发兵。”收到呼延庚的书信后,折彦质非常重视,他以宣抚副使之尊,亲自凤翔,督促张浚发兵。 “天助我也!” 折彦质将书信送到凤翔,张浚匆匆接待了一番,回到后堂,张浚欣喜得手舞足蹈,传入凤翔,他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三确认,他顿时放松,他欣喜欢喜,他仰天大笑,朗朗的笑声传出堂外。惊飞宿鸟,朗朗晴空。 下人从没见过他这般情绪外露,愕然问道:“老爷有何喜事?” 张浚不及回答,下令:“击鼓,召将。” 府衙之内,三通鼓毕,诸将齐聚。 “呼延宣帅在平阳点兵,要取汾州。想来此时已经夺了汾州了。” 一石击破千层浪。河西六路都统制领泾源军副总管曲端,秦凤军副总管刘锡,熙河军副总管刘惟辅,环庆军副总管赵哲诸将神色各异,这消息太出乎意料,令人吃惊了 一直以来,除了建炎元年的恢复河北,都是金贼进攻,宋军防守,眼下金贼又在江南攻城略地,没想到呼延庚居然能在河东反攻。 张浚道:“眼下金贼主力,完颜蒲鲁虎、完颜挞懒在河北,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在江南,完颜娄室在陕州,完颜银术可在太原,完颜撒离喝在长安,完颜粘罕在大同。” 曲端、刘锡等人,作为高级将领,金兵的分布大多心中有数,见张浚又复述一番,不知何意。 张浚问道:“曲将军何在?” 曲端出列:“末将在。” “四路兵马,操练如何?” “禀宣判。泾源、秦凤、熙河、环庆四军,皆是靖康之后重建,大军操练数年,已有小成。唯女真凶恶,我军仍不能与之力战。” 辽国人有句话,女真满万不可敌。这句话很有道理。就真人的生活条件极其恶劣,一旦让他们吃了甜头,就是最凶残的恶狼。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就好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野人,就如飞蛾扑火,他们乐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回更好的物质条件。 张浚眉头微蹙,曲端这是有怯战之意。他抬头向堂下望去,目光扫过诸将,问道:“河东战事又起,诸位有何看法?今日军议畅所欲言。” 堂下一员骁将出列叫道:“都统制所言,末将不敢苟同。” 张浚一看,原来是永兴军统制吴玠,京兆府陷落后,吴玠退回凤翔,他丧师失地,因此没在大将之列。 但吴玠这番话颇合张浚的心意,他说道:“吴统制,你来说说。” 吴玠朗声说道:“金贼固然凶恶,但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以末将看来,金人有四长,我有四短。当反我之短,制彼之长。四长曰骑兵,曰坚忍,曰重甲,曰弓矢。吾集番、汉所长,兼收而用之:以分队制其骑兵,以番休迭战制其坚忍,以劲弓强弩制其重甲,以远克近、强制弱制其弓矢。布阵之法,则以步军为阵心,翼以马军,为左右肋,而拒马布两肋之间。则虏不足破也。” “好一个‘虏不足破也’。”张浚赞叹道,他也不再询问诸将的意见,而是就势定下调子:“宣帅夺取汾州,四下金贼定然向河东猬集,长安、大同定然兵力空虚,吾等可取之。” 曲端明白张浚的心意,他不是要听从呼延庚的命令去河东会战,而是要趁机攻打长安甚至大同。他考虑片刻,也觉得确为难得之良机。 曲端道:“我后方西虏这两年国力贫弱,无力内侵。当此形势,我军完全可以集中力量,收复长安,立下不世之功。” 说到立下不世之功,诸将踊跃起来,纷纷请战,一员战将踏前一步:“末将愿为前锋。” 张浚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亲兵指挥使吴璘。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二十五节 争权 张浚勉励道:“我军若能复长安,自可东向大同,直薄燕云。开疆数百里,得名城重镇无数。自此,河东河西再无索虏,唯我皇宋天威。列位将军之勇,也必然妇孺皆知。列为将军定然有封侯之赏。” 他说道封侯之赏,诸将都兴奋起来,又一人迈步上前:“宣判,吾等虽说要光复长安,但末将以为,当歼敌为上,攻城为下。只要与呼宣帅合力歼灭和河东的金贼,不愁长安不下。” 张浚一看,说话的是刘锜,他不像听见吴璘吴玠的话那么高兴,而是沉声道:“攻伐大略,自有都统制调度。”又转头对曲端道:“请都统制调兵遣将。” 曲端往张浚身侧一站,诸将躬身听命。 曲端道:“此次我军出战,以光复长安为先,配合呼延……宣帅为后。”说起呼延庚的时候,曲端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宣帅两字。 “张中孚听令,尔为帅,引万人以凤翔为依靠,屯驻凤翔城西北。防备北面的夏人,严守防区,不许放半个西贼进来。长安战事不停,尔部一步不许后退。” 张中孚,其父曾追随王禀守太原,父亲战死,张中孚本有功劳,后受父荫,迅速成为西军新一代的将领。他慨然站出领命。 “第二道命令,发往鄜州呼延骤处,令鄜延军出发,攻取延州,随后与我军在长安城下汇合,不得失期。” 自有记室起草文书,待张浚用印后就会送往鄜州。 “第三路,我亲率之。以吴玠为先锋,以秦凤,熙河,环庆三路兵马为主力,往赴富平,视敌破绽,袭取长安。” 吴玠、刘锡、刘惟辅、吴璘、刘锜等将上前领命。 张浚注意到曲端将自己麾下最精锐的泾源军派往防备西夏,心中大疑,但没有叫破。 大军要出动,也不是说动就动,而是要选择黄道吉日,祭天犒地,大赏三军,随后又组织了一次田猎,带有军事演习的意味。 等这一切都忙完了,张浚发出檄文,长篇大论指责金国背信弃义,夺宋城池,残宋百姓,话锋一转宣扬西军军威。通篇文章,都是西军为大宋收复失地,而只字未提在河东的三河宣抚使,也未提河东作战。 张浚的这道檄文传到汾州的时候,已经是建炎四年的腊月了,河东朔风凛冽,大雪飞舞,一时间无论金兵还是宋军都不便调动大军。 “各营将士的薪柴石炭都发下去了么?” “都已发下,保证各营都能够烧炭取暖。”宣赞回报。随着河北冶铁业的发展,煤已经成为红巾的常用燃料,而且河东又遍地都是煤源。 “内外巡逻队呢?” “这几日城外的巡逻队,都未发现金兵踪迹。城内也有巡守,一查奸细,二来纠察惊扰百姓的军汉。” “好,郡马也去休息吧。养足精神,再与金贼厮杀。” 宣赞退下以后,呼延庚又拿起张浚的檄文仔细看了看,带着檄文去找折月岚:“张宣判的檄文三妹可曾看过了?” “张浚是不认你这个宣抚使呀。你叫他来支援汾州,他却跑去打长安。” “那以娘子之见,为夫该怎么处置呢?”屋里就只有路眉在,呼延庚又改称呼了。 折月岚道:“遣使,痛责之。” 呼延庚哈哈大笑:“娘子不愧是女中丈夫,巾帼英雄。做事光明磊落。”他握了握折月岚的手,这点小便宜是要占的。 “说正事,”折月岚抽回了手,“张浚既然把朝廷挂在嘴边,宣帅就要帮他扬名,让天下百姓知道,河东才是与金贼的主战场,张浚不来河东,就是避敌。” “那该如何做呢?” “要他提军马向前,过黄河,取石州,打通与汾州的联系。而我军自可安坐于城中,静候观望。” “若是张浚不从呢?” “西军以往是朝廷屏障,对名分看得极重,宣帅好歹是监国太后任命的宣抚使,张浚只是宣判,若是公然违抗宣抚司的命令,他未必压得住西军。” 折月岚又道:“若是西军与张浚离心,则伯父持一支令箭,就可收了河西六路。” “娘子真我臂助也。寄望于张浚与西军离心,终究太过飘渺。而且我军离心,定有破绽,让金贼占了便宜。” “那……宣帅可遣一军,打下石州,然后轻军直赴张浚大营,夺了他的军权。” “太原金兵,近在咫尺,我又怎能分兵去打石州。”呼延庚叹了口气,“我且派王贯清去传令,看张浚的反应,再做定夺。” 张浚已经推进到富平,眼看着就要过新年了,长安的金兵、太原的金兵,大同的金兵,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报宣判。辕门外,有一骑前来,引了七八随从,自称宣抚司的信使。” 轮值将校进来禀告。 此为意料中事,张浚毫不奇怪:“请进来罢。” 帅帐中有曲端,刘锡,吴氏兄弟等人在场,张浚沉吟片刻,道:“你们先行退下,各自回营约束士卒,到四下去打粮,冬天,没粮食可支撑不住。” 说完了,他想了想,又吩咐两句,众人躬身退下。 帅帐外走进一人,二十出头,相貌清谨,装束整齐。见他头带唐巾,一袭青衣,腰悬长剑,剑柄上镶嵌了块缠丝红玛瑙。他向呼延庚长长一揖,道:“学生王贯清,见过宣判。” 两人落座之后,客套一番,张浚问道:“老先生此来,宣帅有何指示?”这里的老先生就是尊称,并非说王贯清年纪大。 “闻听宣判引军来援,宣帅大喜。只是金贼主力,尽在河东,宣帅要召西军前往河东,与金贼会战。” 不待张浚开口分辨,王贯清道:“敢问宣判军中,步、骑各有几何?” “王某忝为宣抚判官,执掌河西六路,但泾源军还需防备西夏,鄜延军正在攻打延州,眼下只有秦凤,熙河、环庆、永兴四路兵马在此。”张浚强调他对河西六路的控制权。 “宣判此言差矣,宣抚判官,宣抚使之佐属也,乃是代宣抚领军。”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六节 拖延 张浚接着王贯清的话头,抢先问道:“如先生言语,宣帅有何示下?但可为,无不尊命。先生,请讲罢。” 王贯清呆了呆,道:“呼延宣帅请问宣判,宣判挟师六路,兵精将勇,气势汹汹。呼延宣帅请问宣判:宣判为索虏来邪?” 张浚神情自然,回答道:“我今番前往富平,自然为破索虏,复长安而来。” “宣判差矣,眼下急务,非是长安,而是河东。”王贯清毕竟年轻,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底漏出来了: “愿向先生请教。” 张浚道:“天下如同一局棋,西北,河北,东南,西南,四角而已,而河东京畿,才是天下腹心。宣判当往腹心,与宣帅联手,则大局可定。” 张浚笑了起来:“原来如此,那弈棋的金角、银边、草肚皮之说,又作何解?” 谈兵论阵,王贯清不是张浚的对手。他默然无语,过了会儿,接着照本宣科,转述呼延庚交代他的话。 张浚在另一个时空曾为宰相,岂是王贯清这种黄口孺子可以问倒的,他一一化解了王贯清的攻势,反问道:“呼延宣帅在河北空拥十万虎贲,不掉往河东参战,反要调动陕西的新军。恢复河山、匡扶宋室的志向,莫非不过一纸空文么?” 斥责呼延庚小人,表里不一,伪君子,用伪装的慷慨忠义来沽名钓誉。 王贯清闻言勃然大怒,拂袖掀倒案几,茶碗跌落一地。他按剑怒视,张浚巍然不动,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帐外的侍卫闻声闯入,刀剑出鞘,恶虎噬人也似,凶狠狠盯着王贯清,就待张浚一声令下,即刻拖出去,他立马人头落地。 王贯清牙关紧咬,面色通红:今日莫非就是我舍生取义之时? 张浚淡淡的看着王贯清良久,把茶杯放下,提高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恢复河山,匡扶宋室,此宣帅之志愿也。也是张浚的志愿。但金贼势大,切不可操之过急,反为金贼所乘。” 他示意侍卫:“去请诸将前来!” 很快,诸将赶到。 张浚道:“通知将士们立即埋锅造饭,吃完睡觉,明日四更点卯,五更拔营。” 曲端问道:“拔营?宣判,往去哪里?” “去河东,誓要与索虏决一死战。”张浚朝王贯清拱了拱手,道,“先生请回,转告呼延宣帅,吾将率军从神水峡过黄河,经石州一路杀过去,还请宣帅派出兵马,护我后路。” 王贯清唯有诺诺。 曲端皱着眉,出列道:“宣判三思。如果我军绕长安而过,金贼从长安出来,断我后路,劫我粮草,到时我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进退失据,该当如何。” 张浚坚持意见,道:“我有四路大军,皆百炼成钢之精锐,往河东如入无人之境!区区些许索虏,数月不敢开战的怯战鼠辈,岂会是我的对手?我意已决!”抽刀斩案,“有再劝者,便如此案!” 诸将噤若寒蝉,王贯清句句听在耳中。 曲端道道:“宣判,我军士气高昂,出军倒也不妨。唯有一点,宣判不知有无想到?” “嗯?”张浚拖着鼻音,乜视陆千五,晃了晃手中的马刀。 “关中之地,早已无粮,粮草都要从蜀中送来。我军若现在出发,不知如何接收蜀中的粮草。” “拖出去,砍了!”张浚二话不说,直接发令。 诸将跪倒求情。有人道:“都统制所言不差,宣判为何动怒?” “辎重粮草未到,我岂会不知。河东战情如火,我军自可尽先奔赴,粮草慢慢地运过去便是,这算得甚么借口?我军令如山,违我军令,是为怯战。怯战者,当斩。” 刘锡站出来,道:“宣判息怒。” 张浚不理他,对诸将的求情置若罔闻,催着侍卫拉曲端出去。 张浚提刀睥睨,王贯清到底不发一言。 王贯清心中大乱,若是曲端因他而死,西军定然军心大乱,将怨气也会归到呼延庚头上。 他此来的目的,呼延庚早已交代清楚,绝不是一定要逼迫张浚到河东,而是占住宣抚使对西军的指挥权,先占住了名分,再徐徐图之。 王贯清伸手劝道:“宣判,以学生浅见,大军还是该当稳扎稳打的好,曲将军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张浚闻言,神情一动,微微迟疑,收回了命令,转而道:“且慢,带曲端回来。” 侍卫们推搡着曲端,转回带入,王贯清偷眼相觑,见他的盔甲已经被剥得干净,看来再晚半分,就要动刑了。曲端伏倒在地,叩头不已,高呼说道:“宣判,我军主力尽在此地,辎重营没有精悍护卫,设若我军去了前线,索虏抄我粮道,该当如何是好?” 张浚火气慢慢下去,他沉吟,道:“河东自有宣帅供我等粮草。” “宣判!”曲端痛心疾首,道,“呼延宣帅军河东,河东粮食再多,又岂能供给四十万大军?宣帅即便有心去管,却也无力!” 此话中带有潜台词,粮道为一军之命脉,岂可寄希望他人之手? 张浚倒提马刀,负手转了两步,问王贯清,道:“先生看呢?” 王贯清强撑着道:“宣帅只说到河东决战,调遣之事,自有宣判拿主意。” 张浚沉思不语一番,终于艰难的下了决定,收刀回鞘,道:“适才失态,先生见谅。四路大军号称四十万,不可一日无粮。我做主帅的不可不虑。先生看这样行否?你先回去,回复宣帅,我待蜀中粮食送到,大军自带粮草,再去河东汇合。” 看到王贯清犹豫,张浚又道:“只要河东能管我粮草,我就明晨出发,说心底话,张浚与金贼厮杀之心,不逊武夫。” 王贯清哪儿敢做主,他道:“如此,在下需得禀明呼延宣帅,行或不行,待呼延宣帅决定了,在下再来报知宣判。” 张浚道:“也不用先生来回跑,待蜀中粮食运到,我立即出军。” 王贯清自去不提。张浚哈哈大笑:“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于老夫斗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二十七节 冒险 呼延庚没有干等王贯清带着张浚的西军到来,或者说,他根本没抱太大希望。在王贯清出发后,他就派出信使,去五台找马扩来相见。 马扩赶到了汾州。 汾州距离代州,三百里上下,他两天一夜急行军,亲卫们累得不轻。马扩倒是精神百倍,自有人引士卒屯营,他径自往去汾州府衙。呼延庚府衙中等待多时,两人见面,拿眼观看,见他风尘仆仆,汗水淌得脸上一道黑、一道灰,花猫也似。 呼延庚笑道:“三哥,两年未见,你还是如此刚健。一日夜急行数百里,累坏了吧?” 马扩家世代为将,父亲马政,也是西军宿将,父子两人常年奔波于辽、金间,促成海上之盟,是收复燕云的大功臣。 但朝廷乱政,金人背盟,一番心血付之流水,父亲和兄长已经战死在榆次。马扩则在河北拉起义军,勉励支撑。 他治军也颇有李广之风,与士卒同甘共苦。缺粮乏水的地方,见水,士卒不尽饮,他不近水。得粮,士卒不尽食,他一口饭也不尝。冲锋陷阵,他身先士卒。步卒行军无马,他也不骑。因对士卒宽厚和缓,士卒乐为其用。 他年纪刚刚三十岁,虽然比呼延庚大了九岁,却恭恭敬敬行过礼,回答道:“末将走山道一天一夜也不在话下,何况天气寒冷,金贼都躲在窝里,一路上走来甚是爽快。本还可以来得早些,不过路上撞着些许索虏的残兵,耽误了时辰。” “噢?遇上了金贼的巡逻队?有多少人?弟兄们有无伤亡?” “好叫宣帅放心,末将凡有行军,必出斥候。故此,早做了提防,受伤的兄弟不多。”李邺道,“签军三四百人,掺杂了数十索虏。为不耽误行军速度,没要俘虏,悉数砍了。” 马扩自靖康之围后,性情大变,对女真人切齿痛恨,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不耽误行军速度”云云,纯粹借口,历次作战,他手底下就没留过俘虏。 呼延庚笑了笑,没有责怪他。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战事正酣,兵力吃紧,要了俘虏分不出军马去看,徒然留个祸患。 马扩问道:“宣帅到河东来,我河东红巾,大感振奋。只是汾州距离太原太近,又卡在汾河之上。贼酋完颜银术可不会置之不理,末将听说,宣帅只带了背嵬军两千人到河东,宣帅,可有方略?” “我正要与你讲起。” 打下汾州后,呼延庚交杂务给宣赞,军务有呼延武康和折彦平两人为他打理。空出时间,他与折月岚仔细商议,通过进一步地分析敌我,得出了四个字。他缓步走近地图前边,负手观看,徐徐说道:“我已定下一策,名叫:攻其首脑。” “宣帅之意?” “河东表里山河,各个州府之间,都被山地隔绝开来。故而金贼占据太原,我军仍旧能在河东来往自如。但各个州县都臣服金贼,无非是畏惧太原的五万金兵。故而解决了太原的完颜银术可部,则河东便如释重负。” “完颜银术可也是索虏中的巨酋,其麾下可能有五万人呀。” “太原的完颜银术可手下,诚然有一两万女真旧部,但据我探查,其大部是在河东强征得签军。三哥,你在代州有多少人马?” “所有坞堡动员起来,亦有五万之众。” “可还有三个团练司?” 马扩露出难为情的神色:“自宣帅离开河东后,金贼对我日渐逼迫,去年几乎无日不战,今年亦有繁县,忻州数场大战,三个团练司残破,加上个坞堡的保甲兵需要锐士,故而将团练司都拆散了,编入保甲做骨干。” “那你现在手头的五万人,都是锐士为骨干了?” “确实是。” “那好,”呼延庚提了刀鞘,重重地往地图上一点,道,“三哥,你可知忻州虚实?” “将军想明打娄烦,暗攻忻州?” 马扩家学渊源,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方法,他岂会看不出来。迟疑片刻,他道,“忻州北通雁门,南压太原,忻州一动,完颜银术可必然全力来攻。” “正要他全力来攻,他不过五万签军,三哥,你有五万保甲,未必怕了他。” 马扩有些苦涩:“建炎二年以来,马扩在河东勉励支撑,才积得代州这点膏血。宣帅现在就要乾坤一掷。” 呼延庚沉吟了一下,斩钉截铁的答道:“是。此战若胜,河东金贼,一扫而空,从平阳到代州,我大宋军民连为一体,则天下形势全然翻转。” “可是,完颜银术可手上仍旧有两三万的真索虏,以我河东保甲对上索虏,人数相当,还是力有未逮。”他尽忠谏言,极力阻止,说道,“宣帅,马扩绝非贪生怕死之徒,只是积累这五万名保甲不易,若是就让他们赴死,太过不值。” 呼延庚眼睛一瞪:“拿朝廷俸禄,为国捐躯,岂可推辞。” “宣帅,请三思。他们是结寨自保的小民,可没拿朝廷俸禄。” 呼延庚一笑,道:“三哥,若是我说只要人数相当,我有必胜之策,你信不信我?” “宣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马扩怎敢不信。” “三哥,你也会拍马屁啊。这样吧,你带人围攻忻州,做好与太原来的金贼援兵作战的准备,我自又破敌之策。” “末将遵令。” 忻州下辖忻口寨,卡着河东南北向的大通道,若是忻州被围攻,完颜银术可必然救援,到时候不知道他是一部一部的添油呢,还是尽起太原之兵。 要说完颜银术可的战力,在太原之围的时候就见识过。他绝不会轻视完颜银术可的本部猛安。但他收集了完颜银术可坐镇河东三年来的战绩,真是乏善可陈。 之所以下滑这么快,呼延庚没在他的军中,难以知晓原因,但做过猜测,估计太原成了完颜银术可的封地,他的部落将领们坐享富贵,金兵治军又不严,将士们懈怠了。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二十八节 惑敌 送走马扩之后,呼延庚又对站在一侧的宣赞布置任务,留他守汾州。 宣赞长期作为呼延庚的军务主管,呼延庚也无需交代太多,他命令宣赞守汾州,叮嘱道:“记住,不论我去打太原,抑或打忻州,汾州都是我的倚仗。没有汾州,我军深入敌后,就变成了孤军,势必遭到索虏的八面围截,前不可进,后不可退,死路一条。你守住了汾州,就是保住了我从忻州退回的通道,就是护住了我的命脉,明白了么?” 宣赞挺胸昂首,慷慨答道:“末将生,汾州在。末将死,汾州在。” 呼延庚点了点头:“此次我自不能留主力与你,只能为你留下鄜延军的一个指挥。居民稀少。昨日粗略统计了城中人口,万人出头。前几日他们去修葺城门、城墙,我走之后,防务万万不可放松。爱民是必要的,却不可有妇人之仁。” “末将谨记。” “城中存粮尚有多少?” “在汾州缴获存粮四千余石。” 四千余石,够呼延庚麾下一万两千人支撑一个多月。 “那给你留下一个指挥一个月的口粮,其余我带走。” 日常行军,步卒自带三日之粮,骑兵带的多些,够五日所用。,每人一条干粮袋,挂在身上、或者挂在马上。里边装的炒面,不重,炒好的,就着水就能吃,方便,还非常顶饥。 其余的粮食,就靠辎重运输了。 呼延庚道:“传令平阳,叫张经制送粮过来。” 三言两语安排过接防的诸项事宜。 宣赞欲言又止,终于忍耐不住,拾起来马扩旧话,说道:“宣帅,攻打忻州事关重大,马防使的担忧有道理,千万不可……” 呼延庚挥了挥手,道:“我心中有数,你下去吧。趁有空闲,先去熟悉下城周的地形,做好守城措施。需得防备索虏不死心,再来反扑。” 宣赞不敢再劝,躬身退下。 南面,陕州前线,金兵帅帐。 完颜娄室在建炎二年三年,接连着在陕州李彦仙手上吃了两场败仗,建炎三年那一场更是被李彦仙带着八百人,单刀对白刃把粮草给烧了,老脸丢掉了鸭子河。 这一次,完颜娄室除了带着本部,还带了同样数量的签军,在陕州外围稳扎稳打,将宋军出城偷袭的路线都封死,陕州城池在望。要说金兵的进度不慢,因为除了外围城镇,李彦仙尚且依据山川,另外设置有连营十三处,多的数千人,少的几百人,如今残存下来的寥寥无几。 然而,完颜娄室对战况并不满意。 “眼看又是新年了,我军能今年之内能打下陕州么?”他自问自答,“以为父看来,绝无可能!可恨,李彦仙屡次与我做对,却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我七水部的威名,岂可任其作贱。我已是年过六旬,汉话讲已经要知足常乐,可是你们,没有部落的威名,如何保得儿孙的荣华富贵” 完颜活女道:“大人不必焦躁。李彦仙只是有些诡计,其实并不善厮杀,我大金兵也不怕李彦仙正面对打。陕州用兵之道,在谨慎,不可冒进。爹爹,陕州城好打,把李彦仙布在城外的连营一扫,爹爹切勿着急,稳扎稳打即可。” 完颜活女已经显示出了为将的能力,但完颜娄室并不欣喜:“若是只有陕州一城,自可慢慢攻打。可是,还有粘罕、兀术、银术可几人比着呢,谁打下来地盘就是谁的。咱们在云中陕西争不过粘罕,这陕南豫西可得赶紧抢下来。” “孩儿听闻呼延庚抢了汾州,银术可要脑袋疼了。” “呼延庚,哼,前年神水峡之战,为父急于脱身,没有和他计较,孩儿,你加紧攻打汾州,若是拿下了陕州,便去河东找呼延庚的晦气,也从银术可手上分一杯羹。” 完颜活女凛然遵命。 完颜娄室,完颜活女两父子对呼延庚还是有些印象的,最开始太原之围,呼延庚救去了王禀,完颜活女带人去追,就在呼延庚手上折了一阵。 靖康汴梁之围,呼延庚以守城首功名震天下,完颜娄室终于把呼延庚对上了号。 后来在神水峡,呼延庚又堵住完颜娄室一次,幸好其余宋军未能及时赶到,完颜娄室父子逃出生天。 直到呼延庚打下了半个河北,完颜娄室深感后悔:“早知道此人如此难缠,就该拼着损失,在神水峡解决掉他。” 但完颜娄室是个果决的人,从不去做无用的后悔。呼延庚在河北与完颜阿骨打的嫡系子孙捣乱,完颜娄室也有些幸灾乐祸。 完颜娄室素有名将之姿,他分析了呼延庚以往的战例,总结出个共同之处,那就呼延庚其实没什么计谋。从守汴梁开始,纯粹靠精兵利器。 完颜娄室自恃勇猛,不怕呼延庚兵精,对于战场上出现的利器,他也想到了些应对方法。 完颜活女年纪轻,他倒是憋着一股劲,要和呼延庚,以及那个歩鹿孤乐平一较高下。 完颜娄室父子又极其有耐性,战机到来前,他可以百般隐忍;战机一至,稍纵即逝间,他能够果断出军。 在碰不到呼延庚的时候,他们父子将豫西到陕南这一带看作自家地盘,专心拔除李彦仙这颗钉子。 经过几次挫败,终于将李彦仙围在陕州,只要扫清城池外围,就能将李彦仙瓮中捉鳖。 万没料到,呼延庚竟出现在了汾州! 完颜活女凝神沉思,道:“父亲大人所说,定是妙计,孩儿就先活捉李彦仙,再去干掉呼延庚。只是不知道呼延庚的目标是汾州呢,还是别有所图。” “汾州这种小城,绝非他的目标。”完颜娄室用刀在桌面上剜出几个坑,“南有平阳,北有代州,他定然是想将宋军的这几个城池连成一线。” 活女赞同:“不错。探马来报,呼延庚曾大肆宣扬,说要攻打忻州。” “忻州北通雁门关,若是为父领军,也是要打的,不过他又放言说要打太原。”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九节 借势 “最近周边抓了不少细作,拷问之下,都道是平阳来的,为什么呼延庚取了汾州,我们边上的平阳细作就多了起来。” “你是说?” “孩儿以为,呼延庚到河东后,已经将河东宋军窜连一体,呼延庚虽然打仗没什么谋略,却善于取外势,前年在长安,也是用外势迫使我军撤退。。” “不错。”完颜娄室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只要打通忻州,河东全境,就南北贯通,太原反而成了一座孤城。到时候,就看银术可开什么价码了。” 完颜活女忽然说一句:“北面边不止太原、娄烦,还有隆德,隆德乃是汴梁门户,宋军会不会想重得隆德?” 隆德在宋代也算大城,在隆德城下,完颜娄室还与王禀有一番交手。 完颜娄室道:“大郎,若是呼延庚如同你一般,建城池就想夺,见丁口就要抓,那他就不足为虑了。为父看他在河北陕西一般布置,他野心不小,却能够借助外势,不简单” 完颜活女喃喃道:“还不是南朝太后的看重。” 完颜娄室道:“大郎,此次作战,就由你全权指挥,和呼延庚斗上一斗。” 完颜活女大喜,他在屋里转来转去,做出决定:“孩儿想到一条妙计,呼延庚在汾州也好,忻州也好,宋军的根本,都在平阳,若是孩儿出一支奇兵,连,夜夺了平阳,斩杀宋军经制使,那呼延庚就要阵脚大乱,到时候再和太原的银术可合兵……” “哼!”完颜娄室不满的哼了一声,“大郎,你这跳脱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七水部的家业,我怎么放心交到你手上?” 完颜活女愕然,挠了挠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孩儿请父亲示下。” “这大金国是阿骨打他们家的,我们七水部就是借着大金国这棵大树生根发芽的蔓藤。这攀附的蔓藤最要紧的,就是自己能分到最大的那根枝丫。” 看着完颜活女,完颜娄室又说:“完颜银术可也是这样,这河东就是完颜银术可的,而豫西陕南则是我七水部的。若是完颜银术可派兵到豫西来夺城池,你会作何想?” “狗儿来抢食了。” “对呀,你到了河东,银术可也是作此想。” “他敢……爹爹,河东咱们就不要了吗?” “不是不要,而是待得完颜银术可撑不住得时候,求着咱们去。孩儿,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完颜活女瞧了慈祥的完颜娄室一眼,道:“加大攻击力度,争取旬日攻破陕州。” 完颜娄室认为呼延庚不善谋略,但善于借助外势,这说法很对。 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 呼延庚从军多年,耳闻目濡,娴熟军伍,掌军来,由小战斗而大战斗,由大战斗而小战役,历经数次大战,在这个时代,已经积累了足够的战斗经验。 如果他只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可以做一个冲阵的猛将,但缺乏对这个时代各种军务的直观认识,因此,谋略是施展不来的。 但他是穿越者,他深深地明白:真正的目的与其说寻求战斗,要求士卒勇敢,不如说寻求有利的战略形势。所谓“力发于形,而蓄于势”。有利的战略形势有了,就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顺势而为,战则必胜。为什么说气势压人呢?气势占据了上风,对方的失败早晚的事儿。 自古兵家,无不重视形势。 “势”可随,“势”可造。有利己方的势,顺势而为;不利己方的势,改而造之。 最重要的“势”,就是历史的车轮。他知道靖康之围后,宋朝的统治会暂时崩溃,从南到北,一概以兵强马壮者称雄。 他知道金兵虽然入侵中原,但其低下的部落式统治,会让北方民不聊生,流民遍地。而这流民就是他最可靠的兵源。 他有河北的土地和无尽的兵源,旧瓶装新酒,学之后世的组织形式,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至于攻打何处,守卫何处,甚至一两场战役的胜败,都是小节了。 马扩已经派了了探子,向呼延庚汇报忻州情形。“忻州城防如何?” “吾远远观看,旌旗密布,金鼓不绝,看起来防守的很严密。” “兵力安排呢?” “忻州四个城门,三门紧闭,唯留南门,放百姓入城。凡回城的百姓,皆需经严格检查,先报本城驻地,唤家属来认人,无人认领,一概砍头。” 防范的确森严,难怪这细作混不进去。 入夜不久,他召集诸将。 他道:“细作们回来,我仔细问过了忻州虚实,决意明日一早出军,诸位意下如何?” 呼延武康,折彦平等虽非智谋之士,也知其中险恶。呼延武康道:“我军离忻州三百余里,路上人多口杂,行迹不好遮掩。” “行迹不好遮掩,我大军到了城下,还要安营扎寨,打造攻城器械,收不了突袭的效果,仗会很难打。”折彦平接口说道。 呼延武康道:“仗一难打,忻州附近有不少金兵,他们围而攻之,我军就危险了。” 呼延庚晒然,道:“些许金兵,算得甚么?怎抵我铁骑纵横!” “将军不可大意!”宣赞忍不住,冒头出来,重复他先前说过的哪些话,反复劝谏。 呼延庚转颜忽笑,道:“你们看的出危险,我且问你们,娄烦、太原的索虏看不看得出来?” “娄烦?” “我之所以要去打忻州,就是假意要陷我军于死路,诱娄烦索虏出城,随后我军围点打援,歼灭之,接着急袭定襄城。争取一战击溃索虏右翼,叫完颜银术可寝食难安。” 诸将相顾震惊,宣赞问道:“假意?怎么个假意法儿?” 问到正题上了,就怕弄假成真。呼延庚道:“你们来看。”铺开地图,指点江山,他说道,“定襄距忻州,百许里地。忻州临水负山,北有程侯山,东西长十里,南北宽五里。从娄烦来忻州,必路过此山。我听吴总管讲过,这山上多有长松,遮天蔽日。冬季树木落叶,而对松树的影响不大,此地,正为设伏的最好地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节 疑兵 呼延庚转顾众人,道:“我军需要做的,就一点,——待定襄索虏来时,故意做出败势,诱他来入山中,设伏……”他伸手下斩,“尽歼灭之。” 这叫败战计,实行起来不难。高宠问道:“诱定襄索虏入伏不难,可将军怎就肯定他们会来呢?如果他缩头乌龟,即便看出我军身处险地,他有机可趁,却依旧不肯出城呢?” “我自有计策,定襄军不来,自有别人来。”呼延庚一笑,不再多说,遣兵点将,分配任务,道,“林教头,你引教导营,穿索虏签军服色,打着汾州的旗帜,冒充签军溃卒,先行十里,去诓骗忻州的城门。” 林教头,即林冲,他现在是教导营指挥使。背嵬军教导营,是呼延庚专门培训低级武官的地方,营中最低一级,也是无品的武散官进勇副尉。 金兵的签军,也没什么严格的正式服装,无非辫发黑旗,众人要么带着头盔、帽子,要么缠着头巾,鱼目混珠并不难。 呼延庚顿了顿,接着道:“金贼狡猾,看守城门甚紧,你需得小心提防。不求你骗开,样子做足就是。”做戏做全套,打忻州虽然是假的,也要当成真的来办,这样金兵才不会生疑,完颜银术可才会相信。 林冲接命。 “五哥,你引鄜延军五千人,先行入山,选好设伏地点,偃旗息鼓,静待太原索虏入彀。携带的马匹,入山前交给郝思文。设伏已定,不得军令,有将擅离职位者,斩;有卒喧哗暴露者,斩。” 呼延武康接命。 “折家十四,你也引本部五千人,不要入山,寻处山边谷地,等待其中。我号令到时,你就杀出。”呼延庚放低声音,与他低语两句。 折彦平应命。 “二弟,你领重骑营并各部所剩人马,以及辎重营,我亲率之,随在林教头之后。一旦教导营抢下城门,三声炮响,即一并杀出。”高宠部尽为重骑,自不能蚁附攻城,唯有抢下城门后,用重骑冲突。 高宠接命。 “宣防使,我部出城后,城防便交给你了,切记不可有失。” 宣赞应命。 “今夜三更埋锅,四更造饭,五更出发!” 太原城,完颜银术可坐立不安。兵凶战危,实在刀头舔血的买卖。 呼延庚他知道,两个人在太原就打过交道。但是迄今为止,呼延庚主要交手的对手,是河北的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或者是陕西的完颜粘罕,完颜娄室。还未与完颜银术可正面交过手。 太原当时呼延庚并非宋军主将,他印象不深,只记得有员小将突破了太原的包围,后来又救走了王禀,后来听人讲,此人便是呼延庚。 再后来,靖康之围,呼延庚名震天下,完颜银术可是和金兵众酋一起吃了些亏。 与立志要灭掉宋朝的阿骨打嫡系子弟不同,就算打下了宋朝的花花江山,做了中原的皇帝,那也是阿骨打家的人得了好处,与他银术可何干。 他的想法,与完颜娄室一样,守好河东这一亩三分地,传子传孙保个富贵。 几天前,忻州派来信使,传来消息,抓住了几个呼延庚的细作,因而断定呼延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认为他打娄烦为假,打忻州是真。忻州损兵折将,生怕城防不稳当,请完颜银术可派些人马出来,好做接应。 完颜银术可断然拒绝。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以为然,又不以为然。呼延庚狡诈,要真打忻州,会轻易露出马脚?说不定,他故意露出的马脚,目的就在诱骗完颜银术可增援忻州,他明修栈道不假,暗度的怕不是陈仓,却也是栈道。 “爹爹以为?” “他说要打娄烦,偏又细作被忻州抓住,看似娄烦为明、为虚,忻州为暗、为实。果真如此么?兵不厌诈。娄烦也好,忻州也好,穷得要命,打下来有何好处,莫非真要窜联河东,引得粘罕和我合兵进剿?他呼延庚不过南朝太后的宠臣,又不是大宋的忠臣。” “爹爹言之有理。那他放这样的风声作甚?” “若答应了忻州的求援,我人马出城,空虚的便不是忻州,变成我太原了。” “爹爹明鉴,凶残狡诈之徒,不可不防。”完颜毂英道。 堂外进来个侍卫:“报大人,斥候回城。” “速传来见。” 汾州丢失,完颜银术可遣派出许多的斥候,远放到汾州附近,打探情报。那斥候进来,跪倒行礼,道:“小人昨天上午离开的汾州,刺探最近处距汾州二十里。汾州城池防备森严,观其旗号,守城的约有一两万人,尽是步卒。” “见未见有人马出城?” “前天见有数万南蛮出城,打着呼延庚旗号,似往去忻州外。除此之外,未曾见有其他人马出城。” “确定?” “确定。” “确定呼延庚去了忻州?” “小人跟了一阵儿,辨其方向,应为忻州。” 完颜银术可霍然起身,两手相握,提在腹前。他本女真悍将,生得极是精悍,但这两年来养尊处优,胖了不少,绕着案几转了几圈,他踌躇不绝,问道:“果真去了忻州?要去忻州,娄烦的我军不会不知道,娄烦有无动静?” “娄烦只有一个谋克加上几千签军,忻州命他们就地驻防,许多人不肯听从,要撤回忻州。接连数日,已经逃散了一千余人。剩下城中的不足三千,自保不及,估计不会对呼延庚进行阻击。” “果真去了忻州?”完颜银术可喃喃自语,他不肯相信,心想:“假象,假象。”急步走近地图,凑在前边,扒拉着观看,听见堂外脚步急促,又有斥候回来。 这斥候晚回了会儿,有新情报。 他道:“小人昨天夜间离开的汾州,有紧急军情,报知大人。”他半路上遇到了别支的斥候,要了他们的备用马匹,一人六马,马歇人不停,因此虽晚了半天,比起来先前那斥候,回城的时间上不相上下。 “讲!” “小人负责探查的范围,为汾州东北。昨夜见有一彪人马,远远从西北岢岚方向来,打的宋军旗号,过汾州而不入,径奔我太原而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一节 失计 “看的清楚?”完颜银术可问探马 “清楚。” “多少人马?” “这彪人马防范极严,探马散出三十里。小人无法近前,无奈舍了坐骑,潜行靠近,最近处距之约有七八里。天黑看不清楚旗帜,他们没有打火把,摸黑而行,观其队列长短,大约两万人。” “没打火把?” “不但没打火把,金鼓声也没有,甚至没有听到人声、马匹的声音,静悄悄的。” “夜行不打火把,悄然无声。”完颜银术可沉思不语,他握在一起的手,无意识地摩挲腰带,堂内安静,堂外风声。他道:“果然明也修栈道,暗也渡栈道。”他确信,这彪人马定为太原而来,“幸好本官派去汾州的有探马,没想到吧你?呼延庚啊呼延庚,你这些伎俩,怎么瞒的过本官这等宿将。本官早看破了你的用意!” 他拍案喝令,道:“呼延庚目标并非忻州,而是太原!传来三军,严防戒备。” “报宣帅,不见太原城有增援忻州的迹象,自昨夜起,反而防备更甚,城头上的日常守军,辨其旗号,已经增至三千。” 高宠等面有忧色,呼延庚哈哈大笑。 夜色将尽,黎明日出。 路边枯草秃树,远处结冰的河流闪闪发光。寒冬的空气冻僵了红旗,为了保暖,士卒们将弓矢插入弓囊。土地冻得结结实实,数万士卒奔腾其上,声音依然传出甚远。 忻州,夏商并州狄戎地,周时为晋国所取,战国属魏。自秦汉以上,皆为中原对胡出发地,汉武帝时马邑之谋,汉军便在忻州集结,是北上雁门关的支点。 大好河川,壮丽江山,我中华之门庭,我华夏之藩垣,初唐李靖轻骑下定襄,破突厥,收复故土的出击之地。 呼延庚兵临城下,他此番虽不为攻打忻州而来,心中亦然感慨万千。 过河不久,发现林冲回驰,呼延庚忙问:“如何?忻州守军未上当?” “马防使率领代州军已到,将忻州围了起来,如此忻州守军是断然不会相信我是签军溃军还能冲过包围。” 简单问清楚了情况,呼延庚抚慰两句,骑兵放慢速度,辎重营靠前,前行了十里,即停下正式扎营。 忻州城头。 “快晚上了,宋军在城下集结,莫非要通宵夜战?”有个金兵的将领纳疑惑问道,“马扩军中,都是河东的老百姓,宋军中几时有这般勇悍的贼人了?” 站在城头,望着连绵不断的宋军营寨,金将完颜扈若有所思,说道:“即便铁打的士卒,没有足够的休息也不可以战。。” 完颜扈问道:“四座城门,皆有宋军么?” “宋军围三阙一。末将仔细观看,北城门宋军最多,万人以上,其他两座城门,不过数千而已。我军若要突围,不是难事。” “此处马扩军虽多,却大多是老百姓的保甲兵。,马扩爱惜民力,不会让他们蚁附攻城。他故示以虚,其所意图正为诱我军突围。你看那北城门宋军营时,是否人马喧哗,极其热闹?” “正是。” “表面喧哗,实则杀机隐伏。本官可以断定,只要我军向外突围,他北城门营中必然铁骑四出,袭我后路,包抄合围。”完颜扈冷笑道:“可是宋军对我大金兵,只要人数相若,我大金没有输的道理,只要太原银术可派来援兵,正好内外夹击,一网打尽。” 完颜扈的想法不无道理。眼下的局面,仍旧是金强而宋弱,宋军对上金兵,只能依靠人数优势抵挡一番。 完颜扈心想:“即便突围,也不在今日,宋军才来,锋芒正盛。过些天,待其疲了,我军养精蓄锐,然后方可徐图良策。” 听他提起太原,那部属道:“前几日太原送信来,认为宋军明攻忻州,实图太原。分明怯敌如虎!马扩五万大军尽在我处,他有甚么能耐再去打太原?大人,何不再修书一封,将种种情形说与太原知晓,若能得其来援军,解我城围,甚而破贼不是难事。” 完颜扈点头称是,对完颜银术可的多疑,他也有些不以为然。 太原北有忻州,南有隆德,相距近二三百里上下,军马驰援朝发夕至,要论安全程度,几座城池中,它是最高的。呼延庚不过一万余人,突袭不成,必然随即陷入重围,他的胆子再大,也不敢以身犯险。 而忻州不同,金兵与马扩累番大战,将忻州、定襄、繁县等地从马扩处夺了下来。但离北面的大同之间有雁门关阻隔,而且大同兵马跟随粘罕取了陕西。 他认为呼延庚的战略定为先易后难,先取忻州,然后南下,再打太原。只是完颜银术可官职比他高,是他的长官,他的不满只有压在心中。正如他的判断,宋试探着攻了两番,没有强攻,太阳刚刚落下,即鸣金收兵。 晚饭过后,宋军营中,呼延庚与马扩相对而坐。 马扩问道:“宣帅此计,可有把握。” “哥哥,这可不是计策,而是外势。完颜银术可若是不愿被我军分割,非得来救忻州不可。” 全营熄灭火把,城头上望去漆黑一片,唯有辕门的气死风灯,光芒映照,甚是显眼。三更时分,数千人悄无声息地从后边出了大营,人不骑马,步行走出好远,才纵马疾驰,直奔南面去。 两个时辰后,忻州西城门,有数骑偷偷潜出,绕向东行。 双城巡弋发现了他们,飞骑报与呼延庚,请命要不要拿下。呼延庚道:“数骑潜行,定为忻州信使,见我北门人众,故出西门,绕东而行。遣几个人牢牢跟着,他若折而往北去太原,就不必擒拿。他若不去太原,就地斩杀。” 巡弋接命而去。 “宣帅,太原探马来报。” “军情如何?” “完颜银术可一日三惊,城头守军,昨夜增至四千。” 诸将忧形于色。呼延庚微微一笑,只叫打赏探马,其他的话一句不说。终有高宠忍耐不住,问道:“宣帅,完颜银术可警戒日甚一日,眼看我军设伏将要落空,将军为何不忧反笑,是何道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二节 迷惑 呼延庚一笑,却不作答,只问:“明日攻城,马防使可有定计?” 太原城外,数骑探马回来。守城士卒开了城门,他们马不停蹄,一路奔入帅府,禀告完颜银术可:“宋军前夜抵达忻州,昨日开始攻城。宋军亲自督战,攻势甚猛,完颜扈亲临城楼,堪堪顶住。” “真的开始攻城?” “小人等伏在忻州城外,亲眼目睹双方交战,战况激烈。宋军防御使马扩亲自指挥,打造冲车游砣,游砣如雨。选锋披挂重甲,口衔利刃,三度逼近城头。忻州城中守军拼死抵挡,用冰水浇城,使滚油火攻,檑木、钉板齐上,强弩、游砣,矢石如雨,鏖战整日,双方伤亡各有百数。直到入夜,宋军方才罢战回营。” 完颜银术可惊疑不定,他心想:“岂有此理!不对,此必为宋军用诈,以攻打忻州的假象示我,然后趁我麻痹大意之际,他的潜行步卒突然杀出,好袭夺我城。”他问道,“北边来的宋军步卒到了何处?其中虚实,到底人马多少,查探清楚没有?” “宋军步卒昼伏夜行,沿路防范极紧,我军的哨探被他斩杀了许多,侥幸没被发现的也根本无法靠近,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虚实尚且未能摸查得清楚。不过,请大人不必忧虑,我军斥候一日三报,总能探查明白的。”一个幕僚探头看看堂外天色,道,“看时辰,下一拨斥候也该回来了。” 忻州方向来的探马道:“好叫大人得知,半路上遇到了完颜扈派出的信使,有封信呈给大人。” 完颜银术可接过来,打开细看。两个人都是女真人,写的女真文字,曲曲折折,如蚯蚓爬行。信中言辞恳切,首先具体分析了呼延庚打忻州的理由,进一步指出了他“先易后难”的战略;接着简单介绍了对呼延庚所部观察得来的印象,末尾没用毛笔,改了血书,不知沾了甚么畜生的血,腥味扑鼻。 上边写道: “宋军破忻州,兵锋所指,下一个定为太原,继而太原。此为集中力量、各个击破之计也。是以,大人救忻州,便是救太原。大人救完颜扈,便是自救。 “大人来军不需多,提五千众,往击宋军北大营,吸引其注意,逼迫其无力,则卑职等倾城而出,顺次击破其另外两个城门外的营地,然后合军一处,与大人前后夹击,宋军之败,弹指之间也。 “卑职等携万余将士、数万百姓翘首以望,盼大人援军早来。” 完颜扈的书信本来写不了这么多文邹邹的句子。幕僚写好了,再用女真文字誊写一遍发来。 完颜银术可丢了信,彷徨绕案,他的脑袋糊涂了。呼延庚究竟意在何处?他打忻州到底是真攻,抑或是假攻?他道:“且等等,且等等。容本官细细思量,待往汾州去斥候回来,再做打算不迟。” 忻州的求援信一封接着一封。 当日晚间又来一封,次日上午,接连两封。从一部分血书变成了全部的血书,从用牲畜的血改为人的血,从用他人的血改用完颜扈的血。写的越来越短,字迹越来越潦草,看得出来,完颜扈被逼急了。 而汾州的斥候,至今没能探明白宋军步卒的底细。 次日午时,完颜扈第五封血书送到。 送信来的信使血污满面,见了完颜银术可就扑倒在地,嚎啕大哭,叫道:“忻州城危!大人,宋军围城日紧,太原再不出兵相救,城就守不住了。”所谓求援,就得危言耸听,同时动之以情。 他不把头当头,狠命地往地上磕,磕出来血迹斑斑,他泣不成声,道:“我军新败,军中士气不稳,宋军死力攻城,日夜不息。城外北城墙破损多处,昨夜更险些被他偷袭烧了城门!娄烦来的援军及周边驰援的金兵,尽数被他的伏兵击溃。 “他百般计谋迭出,自昨夜起,不时偷偷运土出营,我家大人判断,他营中在挖掘地道!大人,宋军人多,四面都可挖,我军设若找不着地道的出口,他设若把地道挖到城墙下,城墙一塌陷,数万军民,就死在了大人之手!” 完颜银术可斥责:“怎的死在本官之手!胡言乱语,退下。” 侍卫们拖拽着那信使出去,那信使拼命挣扎,脑袋还不住往地上磕,不住嚷叫。听着那叫声渐渐远去,完颜银术可心烦意乱,抽出宝剑,随手又收回剑鞘。 完颜银术可本是金兵名将,在起兵反辽和南下攻宋的时候,杀伐果决,用兵如神,本不该有此疑惑。但这几年富贵安逸的生活,让他整体懈怠下来,对军情的判断,也不是那么敏锐了。 他百思不得解惑,便左右幕僚:“尔等怎么看?” 幕僚们没人说话。 这事情太过诡异。要说呼延庚假攻忻州,完颜扈派来的信使不会说假话。要说呼延庚真攻忻州,发现南下宋军的斥候也不会说假话。一个幕僚犹豫,他不太确定地说道:“难道说,宋军打忻州也是真,打太原也是真,他要两路并攻?” 有人摇了摇头,否决他的意见,道:“宋军军马不过数万,没有同时进攻两座城池的能力。忻州那边,听信使说的危急,实情却不一定。咱军中的探马不也有回报?城墙破损是真,不过被投石机打中,掉了几块砖石,无损防御。” 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道:“倒是夜烧城门、挖掘地道,烧城门倒也罢了,挖掘地道非一日两日可成。从这一点看,宋军似乎确实有拉开架势,长期围困攻打的打算。 有人同意,道:“那信使不是说,娄烦的援军被他击退了么?他要没拉长庄的打算,不会准备的这般充分。” 他也有疑惑不解的地方,道,“不过,据探子所言,呼延庚只带了数千人到河东,其余都是向马扩借的兵。马扩的都是保甲兵,他就不怕万一久攻不下的话,全盘皆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二节 计成 完颜银术可另一个幕僚说道:“这点好解释。俺料他受了汾州大胜的刺激,以为完颜扈部失了锐气,所以大意轻视,想重新上演奇袭汾州的一幕,据说有假扮败兵诈城的,然而,他却没料到完颜扈抵抗坚决,并且早有准备,落了个骑虎难下的局面。” 他转向完颜银术可,道:“卑职肯定,按照目前这个局面下去,用不了三天,宋军必然主动撤军。” “你是说?” “大人救不救忻州都是一样。宋军几万保甲兵,忻州万余步卒,宋军蚁附攻城,忻州步卒守城,宋军昏了头,出此昏招。简直可笑。”这幕僚一直反对救援忻州的,完颜银术可听了,觉得甚是有理,道:“不错,不错。” 堂外脚步声响,两三个走将进来。众人抬眼看去,见正是汾州方向来的斥候。 这斥候面带喜色,跪倒行礼,口中道:“报大人,宋军步卒的虚实,小人等终于探查清楚。” “快快讲来。” “宋军步卒一路行走不快,才过了大凌河,距我太原近二百里。有两个原本我大金签军被俘过去的,投效过来,说了实情。此一路宋军步卒,打的两万人的旗号,真实兵力不过三千,来自汾州宣赞部。” “三千?民壮?”完颜银术可愕然,问道,“两万怎成了三千?” “之所以前番数路斥候看错,一来因其防范极严,小人等靠不得近前,只有远远观望。二来,其部中间多有裹挟的汾州、平阳城外流民,充当人数。三来,他们拉长距离、多竖旗帜,用马匹拖拉树枝、扬起灰尘,迷惑了其他我军斥候的视线。四来,每次宿营,他们都多造火灶,用了增灶的计策。” 完颜银术可呆然半晌,提心吊胆了两天,不曾想到,竟是呼延庚的诡计!要传出去,不叫人笑掉了大牙?他堂堂大金名将,与阿骨打家兄弟同列,却落得这等笑柄,好生羞臊。 那本来主张不救忻州的幕僚面色一变,转而喜上眉梢,拜倒在地,道:“恭喜大人。” “喜甚么!” “如今已经判断明白,宋军南下步卒是为虚,目的当在吸引我太原,迫使我军不敢去救忻州。如此一来,他打忻州就是实了!正如卑职方才的分析,他以己短而攻彼长,连战两三日,军队不得休息,部属疲惫。大人,此正为我军突出,以我之蓄锐,破他之疲惫的大好时机!” 完颜银术可吸了个口气:“破他之疲惫?” 他捡起案几上完颜扈的几封求援信,重新看了一遍,对这幕僚之言,越想越有道理。他兀自不肯放心,追问斥候:“情报确实肯定?” 不等斥候回答,这幕僚道:“以今观之,宋军南下步卒确实疑点重重。他昼伏夜行,看起来做了很好的保密措施,可要偷袭的话,应该越快越好,这都两天了,他至今行军不到百里。有自相矛盾之处。” 其他幕僚互相看了眼,同时想道:“马后炮。”纷纷开口,附和他的意见,众口一词,由不救忻州改为了即刻出军,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战机,争取一举击溃呼延庚,将之活捉擒拿。 “父亲万万不可。”站出来阻止的是完颜毂英,“父亲怎知,汾州的那几个签军,不是呼延庚放给咱们的?” 那斥候回答:“我等得到消息,又去查探了几番,民壮假扮军队,必有破绽,一两个人假装破绽好说,要数千人都假扮破绽,还各有特点,小人自问是做不到的。” 呼延庚自汴梁之战,声名鹊起,在河北势如破竹,连下滨州、棣州、沧州、河间、平卢,开始引起了金国诸方的注意力。他擒杀完颜阿鲁,击败完颜讹里朵,这两个人都是阿骨打和吴乞买的亲儿子,若是完颜银术可能打败他、捉住他,绝对能压阿骨打系一头。 完颜银术可下了决心,道:“将那忻州信使带回,告诉他,本官今夜便出军,就按完颜扈所请,提军五千。” 完颜毂英阻拦道:“此刻叫信使送信回去,必被呼延庚所擒,孩儿直接带领骑兵出发,连夜奔袭,完颜扈也是知兵之人,见得城下大战,自会响应。父亲带领大军,在最后压阵。” 完颜银可术道:“俺自领骑兵为先,孩儿你带领大军在后。” “宣帅神机妙算,调动完颜银术可就像用手臂驱使手指一般。” 随着探马报知太原城五千骑兵出动,呼延庚再次哈哈大笑。诸将觉得不可思议,高宠问道,“宣帅是怎么知道他肯定出军的?他每次加强防备,增援城头守军,宣帅为何总是大笑?” “完颜银术可简单多疑,简单地用一个计策绝对不行,骗不住他,因此需要使用连环计,计中套计。先叫他否定了自己,随后怀疑自己,最后肯定自己。一切的判断由他自己做出,看似没有我外力推动的痕迹,此正为《孙子》所言:‘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 擅长进攻的,必示敌人以有余,示敌以有余,则敌必守。此为敌不知其所守也。这就是敌人不该守了,守了;不该攻的,攻了。 诸将有的低头沉思,有的频频点头,众人皆各有所得。 呼延庚接着道:“我之所以闻其增援而笑,道理更为简单。他太原城中军马总共才多少人?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日常守城的士卒越多,他的生力军越少。士卒本就没有锐气了,他还百里急行,妄图击溃我军,这是他在自求死地。” 他此番话言不尽实。 他之所以闻援而笑,固然有这个原因在,也有别的原因。其一,坚定诸将、士卒的信心,他不可以把计策告诉他们,却可以用行动来告诉他们,一切都在掌握中。其二,竖立他莫测高深的形象,人的威望不就是这样慢慢形成的么? 呼延庚一会引用孙子,一会儿神秘莫测的微笑,看到诸将拜服的样子,心中得意,他可不知道骑兵之后完颜毂英还带有大军。 他收了笑声,目光炯炯,望着众人,下达军令。他说道:“完颜银术可将至,我军需得做好准备。领辎重营挖掘地道不要停下。马防使,你明日取三千人继续攻城,攻势要猛烈。郝思文,你挑选些得力探马,派遣去太原方向,时刻回报完颜银术可军的进止。 “通知山中的五哥和折家十四将军保持偃伏状态,随时准备接战。其他人马各安本营,抓紧时间休息,养足体力,好做厮杀。” 诸将凛然接令,帅帐外,北风卷旗,乾坤杀气正沉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四节 得计 两日后夜晚,完颜银术可赶到了忻州城。 他没有急着发动攻势,一边命令士卒们暂做休息,一边由将校、幕僚们陪着登高远望,做战前的临阵观察。呼延庚的营地与火光冲天的城池恰成鲜明的对比,黑漆漆的,寂静无声。 他眯着眼看了半晌,甚么也没看见,只有模糊不清的营盘轮廓,绵延出数里地。萧条的冬夜,冰冷的风吹响他的铠甲,铁片撞击的声音清脆而又含糊,很快消散在风中。他打了个冷战,心头泛起异样的感觉。 “太安静了。”他说。 幕僚抬头望了望天色,道:“快三更了。宋军攻城一天,士卒定然疲惫,早进了梦乡。大人,正是我军偷袭的好机会。” 完颜银术可沉默了会儿,问道:“忻州怎么也静悄悄的,也不派信使出来接应。” “我军奔袭的速度快,忻州还没得着消息呢。加上宋军围城得紧,大人你看,那些宋军的游骑绕城了一周,到处都有,或许信使出不来,也是有的。”那幕僚解释道。 从他们这个位置,趁着城头火把的映下,可以看到很多的小黑点绕城移动。这些小黑点,显然就是呼延庚用来拦截信使的游骑。那幕僚的解释很有道理,但完颜银术可心头的异样越来越强烈,他不安地握了握剑柄,问道:“斥候呢?” “才回报一切正常。” 低声说话间,传来窸窣的声响。完颜银术可猛然转首,吓了那幕僚一跳。他刚才跺了跺脚,踩落了几块土坷垃,细细簌簌地滚落下去,掉落几匹军马面前。军马仰头要嘶鸣,它的主人慌忙轻声安抚。 “这天气太冷了,……”完颜银术可想,“铁打的汉子也熬不住,宋军营里没动静,也在情理之中。” 给呼延庚营地的安静找到了一个理由,他安心了些,放眼向后看,数千人的队列整整齐齐。夜色是他们最好的掩护,清冷的月光流水般淌下,洗过他们身上的盔甲,如林的枪戈闪耀点点的寒星。完颜银术可缓缓抽出了沉重的短剑,剑柄上镶嵌了血红的宝石。那剑尖划出轻柔的曲线,所有人的目光随着短剑移动,远的城,远的营:“杀!”十里的距离,短途冲锋瞬息间可到:“杀!”红色的披风飒飒,如林的枪戈斜放向前:“杀!” 便如闷雷平地起,就似闪电云中来。 万千人齐声呐喊:“杀!”千万马蹄践踏,千万人的疾驰破开了风,卷起漫天的烟尘,大地发出沉闷的颤音,枪戈如林,千万的寒芒指向对面的营盘。远处城池的火把跳动在他们的瞳孔,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铺天盖地。 这夜色,将要被火与血点燃。 完颜银术可照例落在了后边,自有骁将冲锋在前,呼延庚的营盘近在眼前,他骤马伏腰,奋力挑起拦路的拒马枪,他几乎用尽了力气,他高叫着鼓舞士气:“大人有令,长生天在上,杀宋军者,赏百贯!擒宋军者,赏千贯!” “长生天在上,杀贼!杀贼!”许多人同声应呼。 城池边的游弋拼命打马,乱做一团。就像油中泼入了水,呼延庚的军营哗地一下炸开了锅。人在叫,马在嘶,火把一片片亮起,零零散散负责警戒的巡逻冲上来试图拖延金兵的攻击速度。 如果说他们是散落的礁石,金兵便是涨潮的海浪。 当骑兵冲锋的阵势已成,散骑根本就无法阻挡。最前端的是一支铁浮屠的谋克,前窄后宽,摆成了一个标准的锥形阵,呼延庚的营门就如纸片也似,接触的瞬间就被撕得粉碎。冲入营内的金兵耀武扬威,追逐着四散嚷叫逃跑的宋军士卒,点起火把,四处丢散。 他们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红巾仅仅稍微做了点抵抗,就放弃似的改而奔逃向其他的营门。 带头的金兵将领东奔西撞,一片嘈杂声里,他大叫道:“休叫走了宋军!”回头问左右,“帅帐在哪儿?”提了长枪,刺死个奔逃不及的对方士卒,听见几声炮响,他的亲兵叫道:“忻州军马出来了!”他顾不上去看,视线及处,重重营垒遮掩,见一杆帅旗隐约闪现。 他弃枪绰弓,隔得太远,射不着。待要冲过去,随他入营的军马早就散开,眼看那帅旗远去,他焦躁起来,丢弓取刀,撵着本部士卒,敲打他们的马匹,大叫道:“收拢!收拢!随本将来。”他催马向前,不忘命令亲兵,“吹号角!打小鼓。” 完颜银术可有令:见着呼延庚,便吹角打鼓,通知后部。 角鼓声传到金兵的后阵,直到这一刻,完颜银术可的不安才彻底散去,他欣喜若狂,问道:“完颜扈呢?” “忻州军马刚刚出城!” 破贼的功劳很大,但活捉呼延庚的功劳更大。完颜银术可转念下了决定,他提剑在手,兴奋的大肚子一鼓一鼓,他命令道:“击鼓,通传诸将,溃逃的宋军交给完颜扈就是,集中全军,穷追不舍,务必活捉宋军!” 主帅逃亡,必然不会单骑独马,呼延庚拥兵十数万,像他这种级别的,少说亲兵近千。帅旗就是军队的魂,他竖起了帅旗,因之聚拢的士卒也不会在少数,完颜银术可要全力以赴。 仓促间,收不拢全部的军卒,匆匆集中了三四千人,沿途的红巾溃卒一概不管,完颜银术可亲自指挥,紧紧尾随呼延庚的帅旗。那帅旗左冲右突,左边有完颜扈,后边有完颜银术可,无路可去,乌压压裹了甚多聚拢过来的士卒,径直出了大营,奔北边而去。 “追上去,追上去!” 完颜银术可骑的马是最好的,可夹杂士卒中间,提不上马速,营中的道路不宽,数千的金兵拥拥挤挤,火把映着他们的脸,忽明忽暗。完颜银术可挥起马鞭,不停地抽打晃在前头的军卒,不住口地叫道:“散开!散开!” 人挨着人,马挨着马,直到冲出了辕门,方才得了转圜,彼此间隔得松散了些。人人兴奋,个个激动,呼延庚的帅旗近在咫尺,沉不住气的纷纷开弓射箭,甚至有激动过分的,拿颠倒了弓,放颠倒了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五节 取舍 夜幕重重,如蝗的箭矢杂七杂八地射出去,距离太远,除了少数强弓,没有射中目标的。 一千步、五百步、三百步,两军越来越近。不知不觉间,忻州城被远远地甩在了后边,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连脉七峰的程侯山出现眼前。山不巍峨,如出水的青莲。西侧有三座山峰相连,中间主峰最高,呼延庚的帅旗微微做了停顿,似乎在犹豫进不进山,但很快转个弯儿,入了西边山中。 “大人,宋军入了山中,追也不追?” “山中怕会有伏!” “我军如神兵天将,宋军逃命惶惶,怎么会有暇在山中设伏?” 诸将七嘴八舌,意见不一。他们说话的时候,没有停下追赶,夜色笼盖下的群山,松柏郁郁,横亘十数里远近。人马的躁动惊动了沉静的深山,隐约有猿啼熊嗷,惊飞起无数的宿鸟。 鸟飞如云,呼啦啦从金兵头顶过去。 完颜银术可心头一跳,不由自主放缓了速度,呼延庚的帅旗曳倒在地,慢慢隐入山中。进,或者不进? 他下了决定,良机不可再得:“前锋先入,后军保持三里的距离。山中若是无伏,擒杀宋军!山中若是有伏,后军变前军,缓缓退出。” 山林茂密,黝黑无光。 上千个火把照红了地面,映红了山壁。岩壁上生长了许多高大的树木,树枝交错,影影绰绰,虽没了树叶,却也一样的遮天蔽日。山谷积了厚厚的叶子,马蹄踩上去,不时失陷。腐烂的气息混合山中特有的清香,猿啼的声音如在耳边,又似远在天边,给人古怪的感受。 完颜银术可仰头四望,寂若无人。 他早先的不安莫名重回了心头,他喃喃地道:“太安静了。” 郝思文等待多时,他设伏的地点便在西侧山峰与主峰之间,借着松柏的遮掩,数千人悄然无息地伏在两侧山陵。他放过了金兵的前锋,直等完颜银术可的后军全数进入了埋伏圈,这才亲手点燃火炮。 “轰!” 火炮开火,燃烧在两侧的山壁,暗隐乍现,倏忽点亮夜色,倏忽归于黑暗。看不清楚有许多人,摸不清伏军到底的虚实,只见矢石雨下,鼓声雷动,旌旗蔽空。谷地中的金兵转眼间摔倒一大片,惊叫此起彼伏,马儿惊跳起来,撞击、践踏,落地的士卒转眼被踩踏得血肉模糊。 烟火弥漫了山林,无数的宋军士卒提刀奔下,冲出烟雾,武松抡着斧头大呼,疾步奔跑,甩手掷出斧头,将一个金兵上半身分作两段,把他劈翻在了地上。 他随手接过亲兵递过来的短斧头,左手七叶锤,骤入敌阵,所向披靡。 山谷鏖战,不须长兵。短兵相接,恰在此时。 完颜银术可短剑落地心茫然,他“啊哟”大叫一声,拨转马匹,向后逃走。后边挤着前边的,前边挤着后边的,金兵自相践踏,死伤无数。由侍卫在前开道,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完颜银术可好容易杀出条血路,山谷外惊天地数声炮响,高宠威风凛凛挡住前路。 前路不通,金兵们折往后逃,蓦然间闻听一阵朗笑。 呼延庚哈哈大笑,高声叫道:“你们这些索虏听了,此地四周险峻而中间低洼,为兵家所云的六险之地,名叫天井的。凡入井中的人,有几个可以逃生?今我前有堵截,后有埋伏,还不速速放下兵器!逆我者死,降者不杀!” 半夜激战,金兵进退失措,降者半数,不肯投降的,尽数被杀,尸体枕藉,塞谷蔽山。 眼看要把完颜银术可生擒活捉,突然斥候来报,一支数万人的金兵正在五里外整队着甲。 啊?完颜银术可居然还有后手?现在该怎么办? 呼延庚整点军队,他主要用背嵬军以及呼延武康和折彦平两部设伏,总计一万一千人,伤亡不足千人,可以说大胜了。 但若是现在为了抓住完颜银术可,而被新到的数万金兵缠上,也许就被金兵反杀了。完颜银术可的人头对呼延庚而言没那么大吸引力,一个已经过了巅峰期的敌将而已。而且留着他,也许还能在呼延庚期盼的金国夺嫡之争中起到他的作用。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命令放完颜银术可逃去,拨出一部人马处理掉俘虏,即点军出山,火速支援牵绊完颜扈部的马扩。 原来,他的整个设伏计划是这样的。 两万余人分做三部。 第一个部分,呼延武康、折彦平率领,做为设伏的主力。 第二个部分,呼延庚自带背嵬军,作为突击的主力,设伏的补充。 第三个部分,马扩带领,负责应对忻州城中的完颜扈。 高宠喜气洋洋,追上呼延庚,问道:“兄长,经此一战,完颜银术可已经破胆。小弟愿意率军到马防使麾下,拔城先登,将忻州拿下。” 他说的有道理,而且称呼延庚为兄长,有点小舅子争功的意思,很合呼延庚的心意。问题是呼延庚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攻打忻州城。 他摇了摇头,道:“陕州战事正酣,索虏人多势众。相比索虏,我军的兵力并不占优势,要想快速地击败索虏,就不可执着一城一地的得失。因为,得的城池多了,我军的力量就会受到分散,无法集中全力,将索虏各个击破。” 高宠若有所思,道:“以求杀伤为上。” 呼延庚点了点头。 他不打忻州,的确是忌惮金兵人多势众。 忻州在金兵手上,那马扩所在的五台和他占据的汾州就是被分割开的,汾州之战尚且算是呼延庚与完颜银术可在河东的地盘之战。 但若是打下忻州,与代州南北贯通,固然是好事,但金国诸将也看得见,河东这局棋宋军就是在中腹成了一条大龙, 金国绝对不会容许。凭他现在的实力,难以抵挡继而连三地打击。 人贵有自知之明,他心想:“贪多嚼不烂。” 接下去的战事发展乏善可陈。马扩的数万保甲兵只是挡住了完颜扈出城的部队,马扩谨遵呼延庚的交代,不求歼灭,只求拖延。待呼延庚大军一到,分出了一部围堵忻州城门,防止再有金兵出来;其余人马四面合围,砍瓜切菜般,轻轻松松地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仗,赢得轻易,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但忻州仍未打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六节 质子营 完颜银术可轻伤,但他带的骑兵受了重创,两个谋克的铁浮屠全军覆没。完颜毂英指挥着金军大部安全退回了太原。 “可惜没有一支两千人的精锐骑兵,不然沿途袭扰,定叫这数万金兵埋骨群山。” 呼延庚闻言劝慰马扩:“恢复河山是持久之战,岂在一朝一夕。三哥不必惋惜,往后必有机会杀个痛快。” 既然太原的金兵已退,忻州的金兵受了重创,缩在城中不敢出来,呼延庚便应马扩之邀,前往五台,查看保甲的进展情况。 马扩一面与呼延庚并马而行,一面向呼延庚介绍五台的现状。 “说来惭愧,两年前宣帅帮我等打下了代州全境,可马扩无能,眼下只剩下五台一县之地。” “三哥哪里话来,在金贼环伺之下,能保得一县之地,已是莫大本事,不知发展的锐士和公士有多少人?” 马扩更加不好意思了:“马扩已经尽力,将有功之人授予锐士,将参军一年和按期给保甲交租的人授予公士,可是马扩手上没有朝廷名义,人家把这两样头衔都不当回事。” “名义好说,此次小弟将各色印信都带在身边,好生给三哥做个背书。与河东豪强的联姻做得如何了?” “各地豪强,倒是送来了些子女,但都是庶出,属于随时可以放弃的那种。” “庶子庶女,我也要见上一见。三哥切勿灰心,也许这正是让代州归心之途!”呼延庚催马,让马扩直接带着自己到质子营中去看看。 质子营原本代州某个士绅的院子。这个士绅的院子很大,像一个小寨子,适合一支小型的军队驻扎在这里。 士绅早在连绵不绝的战争中不知去向。或者已经投靠了金人成为仆从,或者已经成为黄河边的路倒,或者趁着机会南下到了江左正在辛苦的生活着。反正再也没有人关注这个院子的原来主人命运。 当金兵占领代州之后,这里便是金兵淫乐代州子女的地方,当呼延庚将代州金兵屠杀一空之后,曾想自己驻扎在这里。后来交给了马扩,马扩便用作质子营。 呼延庚站在写着“联姻营”三个字的牌匾下面,他迟迟没有推门进去,从里边传出一阵阵的喧哗与笑闹的声音,夹杂着一阵阵女子的娇笑。此刻各位豪强首领不可能在此,保甲兵也不会这样作乐。这些喧哗显然是那些被豪强派遣来的族子们,正在寻欢作乐。 “罗兄,莫要想的太多,那马扩受了呼延庚的命令寻我等来,非是让我等出谋划策的,联姻,说得好听,其实不过是人质罢了。”一个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劝说着。 他端起一杯酒,送到被称为罗兄的人的嘴前,被称为罗兄的人推了两下,却没有推开,只好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喝完酒之后,他将半依在他身边的女子有些厌恶的推开,走到人群中间昂声说道:“不管那马防使如何想,我等大好年华,岂能困于此处。明日我当向那马扩说明,若有用到我处之地,我等当为之尽心尽力,若是单单想我等质押在此,恐怕我等还不够身份,不妨放我等回去,换族长的亲子前来更加妥当。” “那马扩若是听从你言,便不是马扩了。”劝酒的那个人发出难听的笑声,其他众人也陪着干笑。他笑了几声,然后对这那些女人们说道:“今日谁若是将这位公子伺候好了,我们便让这位公子收了她做小妾。哈哈哈~~” 几个女子听到这话,纷纷挤到那个罗兄的身旁上摸下摸。那个罗兄大叫一声,拿起旁边的一杯酒倒在一个女子脸上,接着将另外一个女子推的叠坐在地上。口中大声叱骂道:“尔等也是大族中出来的名门淑女,怎的如此不知廉耻。” 被他这么一骂,气氛立刻冷却了下去,几个女子呆坐在哪里,不再出声,眼泪却不停的流了下来。 劝酒的苦笑了几声,将手边一个人喝的剩下的酒倒在口中,向着那个罗兄说道。 “你以为大族真的会把自家爱女送来与军汉联姻,无非是些买来的烟花女子,玩腻了送来充数。” 这人又顿了顿说道:“我等与她们,又有什么不同,身为家中庶子,被送来抵灾而已,又有什么选择。” “怎么会由不得你们选择?”声音从一直禁闭的门外传入,呼延庚笑嘻嘻的站在门口,跟在身边的还有马扩。 他一边笑着,一边指着那位罗兄说道:“我记得你,宝兴军寨的大公子。宝兴军寨全体被屠,你才投靠了我。你是被编入联姻营了吗?” “在下罗青,见过大人!”罗青眼圈都红了,他掩饰的抹了抹脸,拉了拉那位已经有些醉意的仁兄,向着呼延庚介绍道:“这位是孔亮,他有些醉了,大人莫要怪罪。” 呼延庚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他,转头看了看其他几位正在惊讶之中的人,接着说道:“怎么由不得她们选择,我军破代州以来,红巾男女老弱皆可宣誓而入,只是她们自己选了这么一条任人鱼肉之路罢了。你等当然也可选择,与我红巾一体而活,或者任由族中他人将你等生命质押与此,依靠他们的行为来决定你等生死。” “不知大人能否明说?”那个方才好像已经醉了的孔亮,忽然之间清醒了过来,一双眼宛如发光一样的看着呼延庚。这里诸人大多远远的见过呼延庚,更认识马扩。见到呼延庚这身装扮,加上马扩陪在一旁,不难猜到呼延庚身份。 “联姻营,你们要叫质子营也罢。自从我军介入河东以来,与诸位豪强牵扯甚多,但仍未兵民合一。我到河东来,就要统一政令,将所有豪强改编保甲。若大家各行其是,难免会磕磕绊绊,甚至因摩擦而相互嫉恨。” 呼延庚摆明了要将全部豪强改为保甲的趋势,停了一停,观察了下各位质子的反应,接着说:“若是质子营与我军协调,代表你们家族与我军合作,最后得到无论是我等,抑或诸位豪强皆为满意的办法,不是大家皆取其利。而你们成为家族的代言人,在豪强坞堡改为保甲之后,甲主,保长,都保甲长甚至太守之位,难道我会交予他人?以后我军相关补给,粮秣,皆需要保甲支持,诸位莫要小瞧了自己才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七节 单相思 宋代家族,嫡子庶子泾渭分明,家产都是嫡子的。呼延庚若不是投身燕云自立门户,不过呼家军一个偏将尔。 但这不代表庶子对家族地位和家产没有觊觎之心,相反,他们只是没有机会表现出来。 呼延庚在这里许诺,质子们在军队和保甲的前途,让这些人安心。至于以后,当然要培训他们,让他们融入这个集体,然后转头去改造他们的家族。 他这几年来,由于缺乏教官,马扩对这些质子们完全没有培训,倒是让他们帮助小豪强建筑坞堡,或者到深山中的望平堡帮忙之类的事情。 呼延庚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转头向罗青问道:“罗公子,可曾寻得宝兴军寨的遗孤?” 罗青眼圈一红道:“可恨完颜闍母那老贼,将我全家都掳掠北上了,未曾寻得一个亲人。” “那罗公子眼下没有家族可以依托了?” 罗青神情忸怩,住口不言,仿佛有什么不好出口的话语。这让呼延庚起了一身的疙瘩,心想这个时期同性恋甚为狂放,莫非这个罗青便是其中一个? 罗青看了呼延庚一会,咬了咬牙,接着说道:“一是我想加入红巾,为驱逐金兵出一份力,二是,”他脸色愈红,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我想请宣帅为我与路眉姑娘做月老,以结百年之好!” “什么?”呼延庚想不到,居然这里还有人惦记着路眉。 “你和路眉很熟吗?有婚姻之约?”呼延庚的声音干涩无比,仿佛自己成了阻人婚姻,强抢民女的恶霸一般。 “不是很熟。只是马防使让红巾与豪绅之间互相结亲。我家道败落,自不会有豪强将女儿嫁给我,唯有我和路家姑娘都家破人亡,孤苦伶仃,也算是门当户对。” 呼延庚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连单相思都算不上,自己没有成为狗血剧里头的坏人。 “罗公子有一个忠义之心,本帅自当为公子择取良配。红巾军中也有不少昔日良德贤淑,今日跃马扬鞭的仕女。罗君年少英豪,若是有意,不如与保甲中的女营多多接触,当可觅到良偶。” 罗青摇了摇头,神色凄惨。他别有怀抱。 那日他一眼便在人声鼎沸的呼延庚人众中看到了那个应着阳光卓然而立的女子。丑陋的衣甲,也难以遮掩她那恍若兰花一般骄傲的神姿。只是,她的目光始终看着那个正在与其他人讨论着的呼延庚,目光柔软的令他心碎。 他心中大疼,提出路眉的目的是想拐弯抹角的问问折月岚的情况。但呼延庚直接了结了话题。 “罗君,孔君,质子营之事,还请诸位多多把握,莫要让他人笑话才好!”看到罗青有些心不在焉,呼延庚也不再劝他。转头向着孔亮说道。 孔亮轻轻的拍了拍罗青的肩膀,点头允了下来,他已经看出罗青仰慕之人,恐怕与呼延庚有莫大的干系,若是纠缠不休,只恐诸人在这里再也不能安生。当下将罗青拉到一旁,向着呼延庚行礼到:“宣帅所命,敢有不从。” 出了质子营的门口,呼延庚忽然感到一阵轻松。然道别人觊觎自己未婚妻的侍女,以后的侍妾,尴尬的居然是自己。 马扩可能看出了什么,在一旁微笑。 “三哥休得取笑,且带兄弟回城去议事。” 回城之后,呼延庚稍事休息了一下,马扩又来找他议事。 “宣帅可否借我一支骑兵,去接一个人。” “三哥太见外了,你我同气连枝,何谈一个借字,不知是接什么人?” “说来还是鹿防使的故人,契丹遗脉刘敌烈。” 建炎二年,歩鹿孤乐平率领骑兵出塞,在奉圣州与蒙兀、塔塔尔诸部会盟,中间人就是刘敌烈。 “喔,他在河东?” “正在河东。”马扩道,“他到了雁门,为金兵所困,派人向我求救,而我困于五台,手头又没有精兵能穿过金贼的防线,眼下就只能向宣帅借兵。” 马扩困于五台,那至少是呼延庚打下汾州之前的事了,刘敌烈还能坚持这么久? “刘敌烈这等契丹余脉,是金贼的大患,若他被杀被擒,金贼定会大肆宣扬。眼下……” 呼延庚知道塞外诸部的潜力,刘敌烈既然在河东,那是一定要见上一面才好。他手下就两个骑兵将领,他看了看高宠,又转头对郝思文说:“郝将军,麻烦你辛苦一趟。” 高宠叫道:“此次该得末将去的。” 此次不可能派大队人马打过雁门关去找人,到时候也许要依靠将领的武勇把人带回来,高宠其实更合适些。但要是高宠出了事,他怎么向高鹭交代? 呼延庚正想继续吩咐郝思文,但高宠不依不饶,力争要去。“此次若不派高宠去,是看轻了高家也。”呼延庚无奈,只得请马扩好生安排两个向导,跟随高宠前去。 :“雁门四周被女真四万兵围,多是女真,渤海,奚之辈。若是一时不慎,则有全军覆没之危。你有信心吗?” “宣帅信任高宠,高宠即便是死,也要接出那个人来,不知那人有什么印记?” “要你死做什么,”呼延庚摇了摇头,即便刘敌烈事关大局,但是对于自己,高宠显然如同手臂一样血肉相连。“去接应的人是契丹的贵族刘敌烈。若是不能接出,便独自回来吧,我军骑兵得之不易,不可多加损伤。你寻得他的踪迹,便寻隙与之,不要惊动金兵,偷偷接他回来。” 马扩掏出一封写好的信,交给高宠。 高宠接过书信小心翼翼的藏好了,这才对呼延庚说道:“宣帅可能不知,这契丹刘家当年与我高家也有一番纠葛,沈州刘六符在河北,与吾先祖几番大战,不知到了重孙子这一辈,还有几分本事。” 高宠冷峻的面容红通通的,说道:“没想到居然有刘家后人到了河东,一定要好生招待一番。” “小弟,”呼延庚亲切地叫道:“你切莫大意,雁门是完颜粘罕的地盘,这老贼诡计多端。” “宣帅放心吧。” 高宠提起完颜粘罕,毫不在乎。 呼延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完颜粘罕的四个儿子,都可称作良将。宠哥儿以后自有机会与他争竞,但此次接人要紧,切不可误了正事。” “是,高宠自当遵从军令,不会擅自作主。” “好吧,速去速回。” 看着高宠转身出去的背影,他的心中忽然涌出一阵空荡荡的感觉,此次几个妻妾,和三位发小兄弟,都没有跟在身边。他又和马扩等人商量了一番。 马扩道:“宣帅奔波了好几天,今日就早些安歇吧。 ” 路眉一声不响的给呼延庚铺好床铺,呼延庚趁她勾着腰,从后面抱住她。 “今天别了,姐姐让我过来给你铺床,又没让我陪你。” “怎么这么听三妹的话了?” 路眉叹了口气:“主人,你是以抗金的名义才入赘折家,现在金贼未退,老是这么花花的,姐姐可不高兴了。” 提到折月岚,呼延庚就有点讪讪的。路眉已经站直了身体,呼延庚抱住她,好好亲了亲,放她出屋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八节 义无反顾 高宠提起完颜粘罕,毫不在乎。 呼延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完颜粘罕的四个儿子,都可称作良将。宠哥儿以后自有机会与他争竞,但此次接人要紧,切不可误了正事。” “是,高宠自当遵从军令,不会擅自作主。” “好吧,速去速回。” 看着高宠转身出去的背影,他的心中忽然涌出一阵空荡荡的感觉,此次几个妻妾,和三位发小兄弟,都没有跟在身边。他又和马扩等人商量了一番。 马扩道:“宣帅奔波了好几天,今日就早些安歇吧。 ” 路眉一声不响的给呼延庚铺好床铺,呼延庚趁她勾着腰,从后面抱住她。 “今天别了,姐姐让我过来给你铺床,又没让我陪你。” “怎么这么听三妹的话了?” 路眉叹了口气:“主人,你是以抗金的名义才入赘折家,现在金贼未退,老是这么花花的,姐姐可不高兴了。” 提到折月岚,呼延庚就有点讪讪的。路眉已经站直了身体,呼延庚抱住她,好好亲了亲,放她出屋去。 第二天,呼延庚在书房中接待客人,五台山的智真禅师。他打开智真禅师修订的轩辕教的教义心得,每到心有所感,就与智真禅师商量。 一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当路眉第四次送吃食进来,智真长老站起身来告辞。 “辛苦大师了。这套教义大体成型,再往后,便可编为蒙学与普学两个版本,用来教学。” “宣帅是要把编写教材的事,也交给五台山吗?”智真禅师激动地问。轩辕教并没有入教仪式,但所有的锐士都要熟习轩辕教的教义,那轩辕教就是被朝廷主推的教派,宣抚使就代表朝廷嘛。 五台山编写教材,那五台山无论佛寺还是道观,在轩辕教中的地位可想而知。智真禅师本人甚至有机会成为国师。 “正是如此。还请大师代为奔走,请五台山上的僧道都行动起来。” 智真禅师激动地蠕动着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定了定心神,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晚上,呼延庚正在安睡,突然被卫兵叫起。来到县衙,马扩递给呼延庚一张纸: 粘罕军屠岢岚。 呼延庚详细询问探马。大致上是折月岚带领的麟府、鄜延两军从岢岚境内安然通过,粘罕认为岢岚通宋,就把投靠的宋国官员富户们都给杀了,至于陪绑平民,那也是应有之义。 “粘罕到了岢岚?他不是在延州吗?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就来了。”呼延庚紧迫起来,岢岚距离五台和汾州,都不过五百里。 “小人往城墙上看了,是完颜设合马旗号。” 马扩道:“宣帅勿忧,若是粘罕大军过境岢岚,不可能没有风吹草动,多半是完颜设合马押送粮草经过岢岚。” “唉,可惜岢岚的百姓。”呼延庚懊恼的坐在书房里,感情告诉他,应该立即点起一支精兵,去半路伏击设合马,去报仇,但理智告诉他,他手上只有几百骑兵,敌情不明,当地状况不明,这样去喝送死没什么区别。 折月岚端着一杯热茶推门进来,看着呼延庚心事重重的样子,轻轻的说:“不要想那么多了,先喝点茶吧!” 呼延庚勉强一笑,接过折月岚递过来的热茶,一饮而尽。 “怎么是你送茶过来?” “路眉……发脾气呢。她家族被你所灭,是为了抗金,可现在金兵屠岢岚,你却没有出兵的迹象,她觉得你我都是虚言诓骗她。” “娘子怎么看?” “我自幼随父兄习武演兵,自然知道不可因怒兴兵的道理,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主将心乱,是大祸。” “可是,武眉的想法,可能是很多老百姓的想法。我若完全没有反应,会让很多人心冷。” “不若我去岢岚走一趟,取些金兵的首级回来。”她看着呼延庚关切的表情:“你放心,我只找巡逻小队和落单的金兵下手,绝不与金贼正面作战,取到十个首级,足以安抚民心,我就回来。” 这的确是个办法,只要宋军还在作战,老百姓就会有希望,就不会认命当亡国奴。 “我身边还需你参谋,这等事情,另有人去做。”呼延庚走到屋外,对亲兵道:“叫武松来。” 武松听了命令,在教导营和陷阵营选了三十来人,备好干粮,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 呼延庚送走了武松,来到折月岚住的小屋前。这一户已经编入保甲,全家人都出工去了。 武眉站在屋子门口,小脸冻得通红。 “三妹呢?” “早上刚练了功,现在屋内歇着呢。” “你干嘛站在外面,不冷吗?” 呼延庚说着,一面想去推门进去。 路眉一把拦住他,“干什么?女孩子闺房你也硬闯?” 呼延庚疑惑地看着路眉,他和折月岚的关系路眉难道不清楚吗? “小丫头,怎么这么大火气?我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吗?不乖小心我惩罚你呦。”他笑着伸手,想拍拍路眉的脸蛋。 路眉把她的手打开:“骗子,你就是打着大义旗号,只为自己吃喝享乐,调戏民女的骗子。我爹至少还是为了家族活下去,你……你……”路眉流下泪来,“我信错了你。” 这时候,房门兹溜一声打开了,折月岚如同一株白莲一般站在门口:“你们吵吵什么呢?路眉,去给我烧盆水来。” 路眉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呼延庚跟着折月岚走进屋子里,看着一缕阳光宛如实质一般透过微微黑暗的小屋,向着折月岚说道:“我昨日闭门参道,恍惚之中听到有声音传于我耳边,我等众人生于此乱世,非天道不张,群魔乱舞所致,而是世人皆背天道而行,千里之堤,愧于蚁穴,方有今日女真之屠夫肆虐与华夏之土。道传声于我,我自当为弘道以正华夏之魂。你可愿意助我?” 折月岚也不应声,往前走了几步,低下头站在他的面前。阳光照射在她的后颈之上,发丝芊芊随风而动,抬起头上,一丝坚韧出现在她的眼中。低声说道:“装神弄鬼,这话我不信!但是道之所在,义无返顾。我愿助你,何况,你是我夫君。” 呼延庚哈哈大笑。阳光从窗户缝隙之中偷偷溜进了房间,一丝光明破开了一整片的阴暗。 君权神授,折月岚已经察觉呼延庚在占据夺位的大义名分。她她不但没有拒绝,也没有和稀泥蒙混过关,而是先叫破呼延庚的骗局,再表明自己支持的态度,而且强调是 “道之所在,义无反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三十九节 祭黄帝 赫赫始祖,吾华肇造。胄衍祀绵,岳峨河浩。聪明睿知,光被遐荒。建此伟业,雄立东方。世变沧桑,中更蹉跌。越数千年,强邻蔑德。辽海不守,西域为墟。凉秦晋冀,汉奸何多!以地事敌,敌欲岂足?人执笞绳,我为奴辱。 懿维我祖,命世之英。涿鹿奋战,区宇以宁。岂其苗裔,不武如斯:泱泱大国,让其沦胥? 庚等不才,剑屦俱奋。万里崎岖,为国效命。频年苦斗,备历险夷。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经武整军,还我河山,卫我国权,昭告列祖。此物此志,永矢勿谖。实鉴临之,皇天后土。 尚飨! 建炎五年的元月十五日,上元节,呼延庚,折月岚等人在智真禅师的主持下,在五台山祭皇帝。 呼延庚看了看祭坛前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的三百颗辫发的金兵头颅,听着智真禅师在高台上用佛系读法朗读完祭文,他迈出一步:“若庚违背誓言,不尽心驱除胡虏,有如此箭。”他一把折断了掌中的金箭。 折月岚也迈上一步,“代州百姓为证,吾誓言追随夫君呼延庚,驱除胡虏,如违此誓,有如此箭。” 呼延庚麾下的将领,以及呼家,折家的子弟们,人人折箭为誓,场上山呼海啸,令人热血沸腾。 智真禅师眯着眼睛,想着祭文的内容:“庚等不才……昭告列祖。”呼延庚这是以谁的口气在说话呀。 “盘古开天地以降,智慧不张,宛如牛马一般随波而流,蚁虫一般随处而聚,天下众生皆无分别,我等先人觅野果鱼虾以果腹,而猛兽大虫也觅先人身躯以饱食。 女娲造人,实为造魂魄以赏赐众人,我等现任方才与牛马始别,散生与大地之上,与牛马虫豸渐有区别。 先人困苦,英雄适时而生。有巢氏,燧人氏,伏羲氏便应运而生。而后轩辕氏,神农氏我辈先祖筚路蓝缕,以开山林,奋微弱之文明于荒野之大地,终于成就巍巍之华夏。 轩辕氏、神农氏也因所作所为暗和天道,被道所选而为真人。真人者,所行合于道。我等若非有英雄血脉,便是为道所选以张天地正道之人。” 智真禅师喝了一口水,看着下面有些迷茫的诸位人等。这些人都是他从红巾队伍之中、代州寒门士子、还有代州豪强的质子人群之中挑选出来的,他们最大的不过二十多岁,其余的大约只有十七八岁,正是好学习而不得甚解的年纪。其中更有一些是对轩辕教有些半信半疑的人。 将他们聚集起来,便是为了讲解这一番与传统道教义并非一致的东西。 下面的人群听到这个与他们平里边并不是相同的教义,而且这些道教的东西,却由一个和尚来讲,心中早已经乱成一团,好在往日与轩辕道有所接触,而且呼延庚又坐在一旁,若非如此,恐怕早已一片混乱。 坐下下面的孔亮想要站起身来,呼延庚微微摇头说道:“若有疑问,不必起身,只需举手等我允许之后,便可发言!” 孔亮再次坐定,举起手来,呼延庚微微点头,孔亮便说道:“请问大师,何为真人?” “混沌之初,我等先人虽整日无智无识,但依然有先圣一生所为暗合于道,因而成为真人。道当日赐我等魂魄,以开智慧,若能光大正道,则必可成为真人。真人者,智慧大开,魂魄强健。历百劫而魂魄不死,而后在天庭,位列仙班,逍遥于天地之间,于天地同生。” “大师是佛门中人,如何得知位列仙班之事?”孔亮尊敬的问道。 “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本来是一家”呼延庚代替智真禅师答道,“你们听没听过《西游记》?当年老子西行,在三洲四海交汇之地,一气化三清,分作三支流派,一路为孔子所习,则成儒道,一路西行,与闪米特融合,一支南行天竺,与琐罗亚斯德教相合,遂成佛教。” 呼延庚说着,微微的停顿了一下,看着诸人的反应,一面暗想:“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我读过的玄幻奇幻历史小说何止万卷,你们一时之间,又哪里找得出破绽来。” 这些话,终究是会被人拆穿的,但那是千百年后的事情了。而自己只要尽量“描述得更像历史唯物主义的人格化剧情”,就能归结到“都是哲学发展期的历史想象”。 “如何悟道?决非闭门参道,有声音与耳边低语,以告知道之来龙去脉。而是从修行中来,从实践中来。” “我等英雄文明之裔,岂可堕落为野蛮虫豸之族肆意踏践之人。此前种种,乃以前富者持财欺凌贫者,强者持勇欺凌弱者,人人骄奢异常,终于远离我等英雄之脉,文明之裔。才酿成如今次等大祸。残余之人,或投降,或南下,苟且以偷生,或为些许粮食而相互厮杀,道俯视芸芸苍生,心中悲痛,曾降下真人以安乱世,然天下众人若非苟延残喘,或受惑于撒满之妄教,辫发易服。” “兼老魔小丑以道之一叶,而掩道之本来,天下众生背道而驰,逾行逾远。真人降世也无能为力而重归于天。”他道尊降世以拯救万民,但现在苦难远未结束,是因为天下苍生背道而驰。 “若按先生之说,金兵魂魄智慧当也为女娲之所赐,也是轩辕传人。然金兵残暴,天下动荡,难道也为道之所真意。”孔亮言语之中锋芒毕露。 “道心仁慈广博,天下所生之人,魂魄也为道之所赐,得以区分虫豸。金国女真氏,黑水靺鞨也,不是西伯遗脉,便是西陵氏遗脉。然女真与豺狼久居,宛如将道之所赐纸张笔墨,涂成一团乌黑墨迹,而非道之所愿,勾画道之图画,因而我等当为道诛除此等背道之人。如此方能上慰道心,下合真人之约,同时也对得起当日为道所选的我等先祖英雄的血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节 道心叵测 “诸位细想,若非我等为道之所爱,哪有燧人氏,有巢氏,伏羲氏显现于我族。哪有轩辕氏,神农氏领我等起与着荒野之中,更不要说春秋人文鼎盛,孔子,老子,墨子等先贤先圣蓬勃而出,建这煌煌之华夏。” 他将最后几句话,重重的说了出来。这些话在这些人早日读的一些书中,都曾经出现,此刻仔细一想,便觉得呼延庚的话仿佛有十分的道理。自己所在,相比之下,自然是一个十分受到上天,或者道所钟爱的一个民族,否则哪有如此众多智慧出众的人群,出现在华夏的先人之列。 “宣帅所言极是,我等皆是先祖为道所选真人英雄之裔,当挺身而出,诛除金兵诸贼,以张我等英雄之血脉。”在这个家族十分重要的年代,或许英雄先祖的血脉,比那些比较虚无飘渺的道更加让这些年轻人热血沸腾。 呼延庚抬头看着下面那些听众说道:“道尊当日语我,若能行于大道,当可于躯体老去之时,上天而成为真人,行于天地之间,位列仙班,不比再受世间种种痛苦。若是心中懦弱,却不免魂飞魄散,消弭与天地之间。宛如金贼一般作恶之人,魂魄当受万般蹂躏之苦方能消解。诸位愿谨慎持身,以为真人否?” “愿尊奉道尊,以为真人,弘扬正道,兴我华夏!” 在乱世之中,恐怕再也没有任何诱惑能够比得上不受世间种种痛苦,众人还在思索之中,便听到孔亮在哪里轰然答应。呼延庚展研一笑,看着众人说道:“你们呢?” 这些对轩辕道半信半疑的少年,又在乱世之中的人们,对于鬼神之说十分的迷信,听到孔亮哪里答应了,诸人接口应了起来。 呼延庚长身一笑说道:“我泱泱华夏,神选之族,三代奉道尊为上帝,春秋时期,诸位先贤窥道之一角,青史留名,其中有人更为真人。我等今日尊奉道尊之喻,弘扬正道,自当来日成为真人。愿诸位同心同力,铲除金兵等残暴悖逆之人,以还道之恩赐,兴道选之族,使我华夏文明兴张。诸位果然不负英雄先祖之血脉,道尊之恩选,来人,我与诸位同饮。” 饮罢,呼延庚让众人继续和智真禅师学习轩辕道,待学成之日又重新安置到红巾之中,让他们去士卒之间讲解新奉的道义。又让那些所选的代州士子,或者豪强的质子,到代州士民之家庭宣讲新奉的道义。 这个道义与传统的道义不同,除了因为创建在乱世之中,包含了铿锵的金戈之声之外,还包含了严格的自身历练。 事在人为。天道恒远,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演兵场上,呼延庚看着正在演练的士兵们,心中又新添了底气。哪怕轩辕道并不成功,但是只要有这么一群士兵存在,那么一切都有可能。 凶残的金兵,或许能够吓倒赵家人,吓倒秦桧,但是吓不倒为了生存的红巾。哪怕象早先的河东红巾一般飞蛾投火,他们也不会害怕。 他一边走过那些熟识的,或者陌生的面孔,时不时的鼓舞着那些看起来有些年轻紧张的面孔,与那些已经升成校尉的早期的手下们打着招呼,笑嘻嘻的问者他们是否有过违纪的记录。 “欧鹏,甚为不错,骑兵训练的不错。”走过骑兵营,骑兵们彪悍的神情,正在向着呼延庚看了过来。虽然马扩麾下只能拼凑出来八百骑兵,但是呼延庚依然能够感觉到那一阵阵的嗜血之气。这支骑兵的主体是马扩在与金人两年来的血战中拣选出来,又加入了教导营的锐士为主干。 这一支骑兵已经彻底的成熟。听到他夸奖欧鹏,旁边的几个校尉不屑的撇了撇嘴巴。 “这恐怕不是欧鹏之能,而是马防使的选兵之法甚为合适。”欧鹏傲然称赞道。他这些手下,各个桀骜不逊。虽然以前他呼延庚派下去的,但这些人并不是很服气他。若不是顾及到呼延庚的面子,还不知道要出什么问题。 “什么选兵之法?” “马防使在流民之中遴选新兵,与金人多次血战,余生方成骑兵。若有胆怯者,皆不能入选,若无足够人手,宁可胆大者新学骑马。因而骑兵营皆多彪悍,这个,战绩也自然不菲。” “那你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折服他们了。” “那是自然,吾随武二郎到岢岚狩猎金贼,给他们带了些金贼的肉回来,大伙一同吃了。” “生食人肉?” “宣帅当年在太原守城,也曾吃过俘虏的肉,而且宣帅说了,人面狼非人。” 呼延庚张大了嘴巴,原来自己的名声已经变得如此狼藉,在太原食金兵肉的传说到底是谁起的头呢?歩鹿孤乐平?熊大白? 呼延庚看着身边众人皆看着他,咽了咽唾沫,将臭骂欧鹏一顿的念头狠狠的压了下去。装作看不见众人询问的目光,问道:“且让我看尔等训练之法。” 欧鹏带着呼延庚,越过一片跑马场,呼延庚看到了一片片错综复杂的地形障碍物,骑马者若有不慎,那么就要被障碍物撞的掉下马去。 呼延庚缓缓点了点头,这一片障碍,训练马技当可,战阵之上坐稳马匹,也不是简单的跑马能解决的。 欧鹏看见呼延庚摇头,便策马从中间走了过去,在障碍的尽头,竟然是一条条树立的刺枪组成的小道。若是策马者技术稍缺,必然伤在两侧的刺枪之下。 小心的策马走过这一片刺枪林,眼前忽然开阔,眼前吵吵嚷嚷,一队骑兵正在遴选流民中的善骑之人。 流民们分成行列站在校场之上,一声鼓响,几十匹快马沿着流民的边缘切了过去,手中的木刀高高的仰起。马匹掠过时候,一部分流民吓的惊惶失措,一部分拿着木刀,试图驱赶骑兵。 骑兵呼啸一声,从边缘掠了过去,不一会,那些站在当场的流民便被留了下来,其余的便被送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一节 南返 “此法应用得当,各营均应如此训练,方能临敌骑兵时,不至惊惶失措。” 呼延庚对这个方法是受来自冷战时苏军卧在壕沟里,让坦克从头顶开过的启发,确实可以磨练众军面对骑兵时候的反应。 呼延庚看完马扩麾下的训练之后,周围的亲兵便奔马前往各营,不一会,身在代州的各营统领便聚集了起来。众人在呼延庚的要求下,一同琢磨着骑兵训练的那些方法。 呼延庚细细望去,雁门营的新指挥使便在其中,于是问道:“邓飞,雁门营现下如何?” 邓飞下马回道:“雁门营无事,当为宣帅先锋。只是......”他看了看呼延庚神色,接着说道:“雁门营的赵邦杰大哥却有些不情不愿。” “哦?此话怎么讲?” “赵邦杰大哥在雁门坚持了两年,队伍没有散掉,末将去了,接收雁门营,还把骨干带回来训练。赵邦杰大哥难免心生不满,因而训练便懈怠了下来。” 呼延庚沉吟了一会,向着马扩问道“三哥?你怎么看?” “赵大哥自宣和末年金贼南下,就与金贼苦战,他出身江湖,自有一番义气在,宣帅统一各营指挥,上下一体同心,当然是好,但操之过急,也会引发变故。何况雁门与我等唇亡齿寒,若是惹恼了赵大哥,只会让金贼捡便宜。” “此事绝无转圜之地。”呼延庚沉默了一下,朗声说道:“我等都为抗金而啸聚河东,不过略有分歧,当可无碍。想来赵大哥也不会因些许分歧便坐视金兵与我等相攻。我等立于代州,自当勒马弯弓,以强自身,驱除金兵。雁门直面大同,赵邦杰终有求我相救之时。到了那时,再做理会。” 众人见他说的斩钉裁铁,自然不再反驳。呼延庚向前一步,向着众人说道:“明日,我将带众军拜祭道尊。以乞道尊庇佑我军。” 众人皆大声应诺。看见众人心中应了,呼延庚方才策马走开。 赵邦杰的反应,也同样深深的印在他的心间,希望这位江湖豪杰莫要为了一是意气,违反了盟约才好。 一只秃鹫在天上盘旋着,他的身下是一群已经濒临死亡的人群。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难民艰难的走到高处,看着混沌的天际,一点帆影闯了进来。 “船!”他兴奋的失声大叫,身后一片骚动,难民忽然意识到什么,他艰难的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巴,却早已来不及。 百余难民嘈嚷着从他身后冲了过来,将他踩在黄土之中,只留下一双黑色的双手深深抓入大地的痕迹。秃鹫一扑而下。 杨志站在船上,冲出了几次水匪拦截之后,他已经遍体鳞伤,伴当们都已落水。唯一的船夫,拼命的撑着船,船身也在不断的漏水,他不得不找一个地方上岸然后再寻机前往晋南。 看着那些不断的互相踏践而死的人群沿着河岸奔跑,让小船不能靠岸的人群,杨志眼睛之中,充满了冷酷的神情。 一伸手,将背后的弓拿了出来,一只箭搭在上面,一箭射出,大声喝道:“莫要再追,箭不留情。” 杨志吼声如雷,追赶的人群一滞,接着又有十多个壮年人沿着河水冲了过来。抛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孔路有力的大汉,他一边追赶,一边破口大骂,威胁身后众人,人群复又蠢蠢欲动。 杨志面色一冷,长箭准确的钉在大汉的左胸之上,大汉仰面而倒,剩下的人立刻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呆滞的看着如同天神一般的杨志。站的近的,看见他面额上如同兽头一般的青疤。 “谁是你们的首领?”停住小船,杨志从船上跳了下来。他右手按着刀,防备这些流民忽然作乱。 流民们却不敢答话,只是看着那个被杨志射死的壮汉,脸上的表情畏惧之中带着幸庆。 “我要前去平阳,谁能领路?”他看着仅仅停在被他射死的首领身后不远的几个壮汉,几个壮汉不停的看着他身后的小船,被他眼睛一扫,立刻低下头去。杨志将左手的弓收了起来,笑着说道:“有重金酬谢!” 人群默不做声,重金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招致杀身之祸的东西。见到无人回应自己,杨志只好又说道:“事情毕了,可以送他前往河南,或青州或豫州!” 沉默了好一会,一个瘦弱的汉子才从后面的人群之中走出来,勉强提起精神回答道:“呼延大将军夺了汾州,又在忻州左近与金人大战,去平阳路上到处是溃兵、乱匪。我等不敢欺骗大侠,只盼大侠能让我等妇孺过河,我便领公子前往平阳。生死也由着公子了。” “那么汾州呢?” “大侠要去汾州也可,只是要将这些妇孺顺着黄河送往冀东。”瘦弱的汉子坚持道。 “呵,若是你一定要坚持,那么好吧。”杨志看着这个人,一阵好笑,转身指着小船:“若是你们能坐着这条小船逃到冀东,那么什么都由得你们。”他一阵招呼,船夫从船上跳了下来,跟在他的身边,让到一侧。 被射杀的首领身边的几个壮汉心中一喜,向前走了几步,看到杨志没有阻拦,一声招呼,几个人跳上小船,手忙脚乱的划了开来。 “你们!”瘦弱汉子一阵晕眩,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条被他用性命换来的小船,就这么失去了。看着杨志不屑一顾的样子,想要冲向前去,却又不敢,只是一阵气血翻涌,眼前一黑,就要栽倒。 “快看,船要沉了。”不知道喊了一声,所有的流民都转眼向方才还眼红的小船上看去。几个汉子正在船上手忙脚乱的划着,但是小船的一侧,已经斜了下去,眼看就要沉入水中。 岸边众人一阵幸灾乐祸的欢呼,瘦弱汉子回过头来,正看到杨志那双毫无表情的眼睛。 “是你弄沉的?” “正是!”杨志不再理会这些人。这些愚蠢的只知道跑的人,金兵攻幽州,跑到河北,金兵攻太原,跑到河南,金兵攻司豫两地,便只能跑到江南,金兵攻江南,难道跑到海上自死不成。 杨志本是山中巨寇,招安后成为秦凤军种师中部下。太原之战时,随种师中救援太原,在榆次被金兵将宋军主力截为三段。 “武节郎杨志,随种师中先次收复榆次,大兵击溃,诸将散遗,杨志为选锋突围,战不利,由间道径归。” 杨志从榆次逃走之后,化名做一小兵,参加了孟州等地的保卫战,在孟州守官投降后,杨志认为宋朝大势已去,灰心失望,自带祖传宝刀到河东做了山贼,在云州、雁门一带活动。 他心灰意冷,虽然马扩等人就在杨志眼皮子底下活动,杨志也不闻不问。直到今年,北面大漠的契丹余脉刘敌烈南下雁门,见以往的死对头都要联系呼延庚,杨志的心思才又活络起来。 刘敌烈的护卫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他不敢在河东久留,已经返回大漠,而给呼延庚带口信的任务,就落到了杨志身上。 他丢下一句话,便再也不理会这些流民。“平阳既不能去,跟我一起去汾州吧。南下逃亡,逃到几时方休!” “大侠,为何弄沉了那个小船?”瘦弱的汉子小声问道。 “我等河东百姓,家园为索虏所占,还有脸过河?”杨志的声音小的几乎不能听见。他回头向着河水望去,那浑浊的河水之中,褐黑色的泥沙,宛如一缕缕陈久的血迹,不分你我,正在向前的流去。 吵吵嚷嚷的流民动了起来,瘦弱汉子趔趄着跟着杨志,“我为大侠带路。” 杨志笑了一笑,将随身的干粮分给这汉子一些。杨志夹杂在流民之中,沿着河水,缓慢的向着汾州而去。 河北,河北岸。隆隆的马蹄声传了过来。杨志夹杂在流民群中,正在艰难的向着东方前进。粮食已经不多了,但是路仿佛无穷无尽一样。 “金兵骑兵!” 长长的示警让吵杂的流民队伍混乱了起来,流民们往杨志身边挤了过来,似乎只有杨志能护得他们安全。跟在身后的流民,一部分畏缩在杨志的附近,一部分仓皇逃窜。 杨志挥舞着刀鞘,这些饥饿惊惶的流民赶开,流民在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窜,但杨志身边终于有了一片空地,让他可以弯弓搭箭。 杨志手中的强弓已经张满,他紧紧的盯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不一刻功夫,十几个辫发斜袒的骑兵匆匆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不等众人反应,一个金兵大声的喊了一声,从马上掉落下去。他嘶声裂肺呼喊着,但是身边的十数个金兵不敢停下救助,只是略微迟缓了一下,又再次尽力的向前奔去。 金兵在逃窜!杨志的手中的弓不自然的抖动了一下,一阵惊喜涌上了他的心头。 就要有马了,杨志的心中一阵兴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二节 完败 看看四周,那些流民的眼睛却如同看到食物一般,热切的盯着马匹。 “留下他们!”杨志一声高喝,手中长箭应声射出。一名金兵应声落马。 杨志大手一挥:“随我杀呀。”就要冲出去。可是流民们拥堵在他身旁,让他动弹不得。 这时,一队骑兵追了出来,只有三十多人,他们本在追赶前面前面的金兵,但看到这边聚集的人群,就停了下来。几十双冷冷的眼睛,正在数百步外,冷冷的看着这里。 一个骑兵手中擎着长弓,迎着夕阳,众人不敢大口出气,唯恐惊怒了骑士。骑士右手一放,长箭深深的射入最远的流民身后,那个流民扑通一声,跌到在地。 “汝等何人?”那个骑士长弓一收,策马上前,看着一众流民瘦弱的样子, “汝等何人?为何埋伏于此处?” “我等不过流民,沿河往河北而去,方才看见金兵骑兵,才匆忙躲避,并非有意隐藏在此处。还望将军原谅。” 那个骑士见到杨志气宇轩昂,又称呼他为将军,心中大生好感。他收起长矛说道:“吾乃呼延宣帅高宠将军麾下,此处常有金兵往来,不便久留,尔等速速躲避。” 说罢一声招呼,二十多个士兵策马过来,将那些还依偎在金兵尸体前的马匹一一拉走。众流民看见有人拉走了他们的食物,虽然威慑下不敢妄动,但也禁不住低声的议论下来,更多的人则不断的用眼睛看着杨志。 “宣帅,能否给我等留下一匹两匹病马,让我等饱食一番,也好赶到代州。”一个大胆的百姓上前,向着那个骑兵央求到。 那个骑兵有意宣扬自家的威名,便故作凶恶道:“若要果腹,那些人面狼已经足够,马匹得之不易,岂能浪费于口腹之欲。” 他跳下马来,走到一个还在呻吟的金兵身边,抽出长刀,一刀将那人砍死,口中喊着“接着!”,一大团血红的东西,就扔了过来。那百姓双手一接,手中一团从金兵尸体上割下来的血肉。 “金兵也是人,怎么能吃?”那个百姓嘴唇哆嗦着说道。 杨志这个时候已经确定了这些人便是呼延庚的红巾,便故意挑衅的高叫:“这么说来,呼延庚食金兵肉,当非传言,而是实有其事?” “什么?”骑兵圈马回身,看着杨志一脸坦然的站在哪里。羞恼道:“我家宣帅不忍看这些愚民自我相残,宁可换子而食者也不肯不敢回身攻击金兵。方才让他们食金兵肉以壮胆气。你是何人,说道我家宣帅,语气轻蔑,难道以为我不敢取你性命吗?” 杨志推开身边众人,向着骑士说道:“我名杨志,乃小种经略旧部,带了大漠契丹部的消息前来与呼延宣帅联络。带我前去见你家宣帅。” “原来如此,那你放下兵器,我待你去见高将军。” 杨志见到高宠,说明自己带着刘敌烈的信,高宠带人到雁门的任务就是寻找刘敌烈,既然杨志带来了刘敌烈的消息,高宠就带着他一起回汾州。 “三百个金贼的头颅,颗颗辫发,路眉,你还怨恨我吗?怀疑我抗金的决心吗?”大战之后,折月岚格外开恩,让路眉与呼延庚单独相处。 “都是武二郎带回来的,打生打死的小兵小将,做主帅的白拿功劳罢了。”路眉一面刻薄的说着呼延庚,一面却任他施为。 两人亲昵了一番,呼延庚有些忍不住了:“我收了你可好?” 路眉也情到浓时,呢喃道:“命里注定是你的人了,都随你。” 呼延庚正想将路眉就地正法,这时有人敲门。 “谁呀?”呼延庚恼怒的问。 “宣帅,急报,完颜粘罕到了大同。” 呼延庚对这消息不以为意,却对折月岚的声音分外忌惮。他整理好衣服,随折月岚到大堂议事。 此刻,完颜粘罕亲率两万主力,在大同和雁门两地之间下寨,一边前出雁门。其余三万人屯大同,虎视代州,雁门赵邦杰大恐欲走。 完颜粘罕,五万金兵。南面的太原还有完颜银术可的好几万人。 “完颜设合马屠岢岚,就非比寻常,只可惜,我们都忽视了这个消息,以为只是金兵日常的残暴和愚蠢。只是完颜粘罕的儿子,怎么会这么蠢呢。” 呼延庚已经把一点色心抛到九霄云外。完颜设合马屠岢岚,原来是为了让完颜粘罕的大军路过,不透风声。 而且此次完颜粘罕是把大军分作两路,大队走长城外,另一部分走长城内,长城内的这一支也分作小队,分批行进。 即使武松抓住过一些金兵和签军,也无法获得完颜粘罕大军的全貌。 大同加上太原,十万金兵突然就这么出现自己身边。这一次,呼延庚在情报上完败。 雁门胡谷寨,这本是雁门关下辖的一个军寨,与雁门关做掎角之势。北面是屋山,南面是滹沱河。这个军寨与雁门县和繁峙县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在金兵的扫荡下,雁门县和繁峙县都已经丢失,但胡谷寨在屋山南麓,从大同南下的金兵必须绕过屋山才能接触到这里,南下越过滹沱河的金兵又为五台的马扩部所吸引。 赵邦杰带领河东红巾的残部在此栖身。 此刻,赵邦杰迎来了一位来自汾州的客人。 “你!......”赵邦杰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王贯清施施然的说道:“若是卖弄一些阴谋诡计,学生就不奉陪了。我家宣帅,奉天子令,宣抚河东河北河西,八路精兵,悉听号令。前次忻州伏击,完颜银术可丧胆于前,只需在汾州留一部,自可抑其锐气,阻其北上增援。” 王贯清再次担任呼延庚的说客,他观察者赵邦杰的神色,继续说道:“完颜粘罕,我家宣帅手下败将,我家宣帅兵力不少于他,他也不敢南下。到时粘罕这虏酋掉头向北,不知赵大侠还能不能守住。而我军衔尾追击,当可取渔人之利。只怕来日相见,大堂中不知能存活几人。可怜胡谷寨中父老,被汝等私心残害四处流落,无家可归。” 大堂众人立刻缄默不语,只有赵邦杰嘴唇欲动,反驳王贯清。 但他忍了良久,却迸出一声大吼,他上前拉着王贯清说道:“建炎元年,白马山结义群雄,某也在其中。当时发下重誓,两河红巾要互相援助。宣帅这要见死不救吗?” “宣帅当然不会见死不救,但赵大侠不听宣帅的号令,让宣帅很难办呀。” “某受朝廷册封,岂有不尊宣帅号令之事?先生休要误听谣言。” 在大同金兵随时会南下的威胁之下,赵邦杰终于向呼延庚低头了。 五台,演兵场上,五万红巾正随着金鼓声的而不断的变化着阵型。车盾营、弓手营、抛矛营、选锋营随着不同的鼓声而演变成不同的防御,进攻的阵型。呼延庚站在中军的位置上,看着下面的训练,心中对未来的大战有了一丝期待。 眼下南北金兵的围攻迫在眉睫,呼延庚只得临阵磨枪。他的背嵬军,一万麟府军和漉延军是要用作预备队的,与金兵展开堂堂之阵作战,只能依靠马扩的代州保甲兵。 与河北不同,马扩麾下的保甲兵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粮草,来支撑长期的军事训练。 临阵磨枪,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部队功能单一化,让各部明白自己的任务。 若是两军对峙,没有一个合适的阵型,各部都不清楚自己的任务,每一步都需要来自中军的指示,那只有进攻的时候挤做一团,逃跑的时候互相践踏。 “杨制使家学渊源,这一套阵法可还使得?”呼延庚向杨志问道,语气之中带有微微的自豪感。这一套阵法将河北的偏厢车阵改进之后形成的。 虽然比不上河北一百二十八车大阵的攻守兼备,但是依靠车盾,各个营之间分工明确。能攻能守,也算是一个好阵。 “这?”杨志不知道改如何回答。宋军最重阵法,也有花装与纯队之争。但呼延庚这一套,将各种功能兵种单独成营,依靠各营之间的配合来列阵对敌。 这个大阵又是以五万人一起出阵来演练的。那对上金兵几万人的大队,自当其用。但若是几千人的猛安,然到也出动几万人的大阵吗? 杨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评论,他只是一个脱了队的小使臣,而呼延庚是堂堂宣帅。 他装模作样细细的看了一番说道:“此阵可远攻,可近战。步卒训练未足,却可以多为胜。倒不失为一时应敌之选。” 他想了想:“只是这等堂堂大阵,非得大军鏖战才可用。若是遇到数千人甚至数百人的金兵小队,大军出阵,则如同杀鸡用牛刀。若大军不出,又恐受损失,不知宣帅如何安排?” 杨志说话已经尽量的客气了。但呼延庚岂会听不出来。他避而不答,指向身后的一面大鼓笑道:“以鼓声为准。演练熟了,只需要听到鼓声即可。金兵多用牛角,与我等鼓声截然不同。到时全阵都可依号令而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三节 神仙的标准 “宣帅要从河北,调两万人的寒衣,十万人的粮草,真是难办呀。”河北的行军司马张宪向转运使张彦橘诉苦。 “寒衣之事好说,今年军队发下了新的冬装,收两万套旧的上来,缝补浆洗一番,也就是了。只是十万人的粮草……” “使相,宣帅常说,全国一盘棋,河东对河北又有高屋建瓴之势。为此宣帅亲自去了河东……” 张彦橘微笑着摇摇手:“这些我都知道。河北六百万保甲,每家省出一顿饭,也就够了。张司马不必为此担忧。” 张彦橘说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只是宣帅另一项命令,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呀。” “使相是指《论真神仙》?” “大阿倒持,授人以柄。”邱穆陵仲廉评论道,“不行,我要马上到河东,劝阻大兄。” 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这三个老兄弟聚在一间屋子里,评论着呼延庚的《论真神》 “不若等到大兄从河东返回,仲廉再做劝诫不迟?” “等不得也,河北尚有龙虎山教的余孽。大兄在《论真神仙》中说,神职并非天授,而是从修行中来,从实践中来,这不是让各种妖人有机会自称真神吗?” “嗤!”歩鹿孤乐平冷笑道,“若有妖人自称真神,我便给他一棍,他若是真神,便受的住,若受不住,便被戳破了。” “乐平,你没看懂大兄所说的真仙之意,能领导众人的人,才是真仙。” “着啊。”普六茹伯盛道,“能带领百姓,渡过难关,才是真神,这才是修行中出真仙呀。仲廉又何必着急呢。” 邱穆陵仲廉叹了一口气:“我等武臣,自当上马杀敌以卫国家,就算大兄别有心思,也不过兵强马壮者为之罢了,何必以道愚民呢?” “仲廉对大兄以鬼神愚人甚为不满,但何必拘泥于意气之争,却不肯为大兄谋划一番?” “唉,”邱穆陵仲廉叹了一口气,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过歩鹿孤乐平的,只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两种分别罢了。他支吾道:“不是不满,而是正在研读大道,但轩辕道的教义几番变化,俺郁结在胸口,所以有些意兴阑珊。” “哦,若是不通,就先不要想了,这些义理之事,还是等到闲暇再去细想不迟,哪有饥肠辘辘之人,心想谁执天下鹿耳。”歩鹿孤乐平笑道,“大不了提枪杀敌,斩得人头九十九,什么烦恼都没有。” 他轻轻的将那些在邱穆陵仲廉看起来十分重要的争端放在一边, 普六茹伯盛赞叹道:“还是乐平通达,需知道先贤与我一样,不过是触摸道之鳞角。这个犹如盲人摸象,各有疏漏。若是我军胜了金兵,有了空闲,再慢慢讨论不迟,这个时候,还是将这些忘记了吧。以你们看,大兄在河东,除了冬衣粮食,还要什么帮助?” “宣帅还能要什么帮助?他若是要援军,不会直接下命令吗?若是要调北洋六镇去河东作战,又岂会下令讨论《论真神》,自乱军心。”张彦橘驳回了张宪带兵去河北的要求。 “在宣帅心中,想来是《论真神》比河东会战还要重要了。” “定是如此。”张彦橘叹了口气,“学生看这《论真神仙》,颇有些授人以柄的意味,所谓君权神授,受命于天。若是人人通过修行可以当神仙,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任命天子?” “使相所称,张宪不敢苟同。轩辕道中说,世界之大,有七大洲,而东胜神洲又分为五块次大陆,这七大洲上有亿万生灵,能够在这亿万人中修行而出的,才能位列仙班。要想在亿万人中脱颖而出,又岂是人人可以做到的?” “所以宣帅的本意,有宝剑锋自磨砺出之意吧。” “宣帅这几页纸一出,便把锐士的晋升之路,与信徒的苦修一致起来,因此锐士即轩辕道的骨干,便成为应有之义吧。” 张彦橘听到张宪这么说,便道:“还是司马更对宣帅的心思,那我们就从锐士开始,让他们明白自己的修仙之路。” “那不是官路仙途?”张运使与张司马哈哈大笑起来。 呼延庚早早的起来,便将红巾众人召集起来细细的询问战备情况。十万金兵将自己南北夹攻,让呼延庚的心中不得不越发的谨慎起来。当众人回去准备誓师之后,他便命令折月岚带着新募的民兵以及一千折家军子弟留在汾州,但却被折月岚拒绝了。 “与十万金兵会战,而主力是五万保甲兵,麟府军和鄜延军是大军的中坚,岂可随意就少了一千人。”折月岚忧心忡忡的说道,“要不,我也随你去”。 “此去兵凶战危,我不想你再冒险,你留在汾州,替我宣传新道,安抚人心,比护卫我更加重要。”呼延庚看着这个倔强的女孩,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你不要这么说,”折月岚忽然控制不住的爆发了出来。“我八叶之家,岂可临阵怯战?。我宁可跟着你一块战死,也胜过在这里受到无端的煎熬。你可知道,当日战事一起,父亲便让我带妇孺出城,便如此对我说,你可知道,我的心会如何?” “此次我军必胜,你不要太过担心了。乖,留在汾州,替我照顾汾州信众,若是我有危险,你便召集信众前来救援,比你留在我身边,却要重要多了。我身在中军,安全应该无忧。” 呼延庚轻轻的将女孩的手握住。这个倔强的女子,终于默默的低下头去。阳光穿过窗户,照射在折月岚优美的脖颈之上,让她带上一丝神圣的气息。呼延庚轻轻的一揽,折月岚随从的将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之上。一阵温暖的感觉蔓延在两人的全身,呼延庚只想一生沉醉于此。 “嗯,我替你看好汾州。”折月岚在呼延庚的耳边,微微的吐声说道。 “不是汾州,是轩辕道。如果我们真的能够令人信服,那轩辕道德锐士们,会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投身于修行,眼下就是和金贼作战。但除我之外,只有你明白轩辕道的真义,也只有你具备组织能力,鸾阁长史,可不是白做的。” 鸾阁,在高鹭接任鸾阁长史之后,这个传递文书的机构对折月岚已经有些生疏了,但她心下明白,鸾阁就是呼延庚麾下的骨骼,只要鸾阁在,呼延庚就能对军队如臂使指。 呼延庚没有再说什么,抓住机会吻了吻折月岚,折月岚神志一阵模糊,她已经无法回答,纯粹无意义的应和着呼延庚。 “咳~咳!”干咳声惊散了这对鸳鸯,两人如同触电一般各自向后面跳开,折月岚转头看见路眉,立刻大窘。 呼延庚笑嘻嘻的:“好了,你看见了。待得大胜敌军,我就娶你折姐姐过门,你就跟过来给我做小奴隶吧。” 他要伸手调戏下路眉,折月岚神色大变,轻叱一声:“轻浮!” 呼延庚收敛笑容,到大堂将宣赞召来,仍旧留他协助折月岚守城。 “若是汾州豪强意图不轨,”他顿了一下,恨声说道:“杀!” 一面写着“宋”的旗帜正在风中飘扬。呼延庚全身戎装站在汾州的城墙之上。城墙的下面,是一万二千名即将出发的战士。无论是麟府军,还是鄜延军,又或是在河东补充的士卒,都已经视城墙上的这个人为自己的主帅。 “人活百年,身躯终需一死。只有勇敢无畏正直者才能英灵长存。”呼延庚声嘶力竭,恍若已经喝醉了酒一般。心中想到了那些为他而死的老人妇孺。 他早已指挥数万人的大军。但在修订轩辕道德教义的时候,自己也经历了一番洗礼。面对浩浩荡荡的大军,一种眩晕感从心中升了出来。大嗓门传令兵将他的话不断的传了过去。声音在汾州上空不断的回荡着,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生此乱世,若是心存懦弱一心求活,最终不过屈辱而死。即便侥幸老死,不过身死魂灭。我等前有英雄列祖在上,后又子孙血脉流传,岂能让金兵肆意欺辱,笑话我等如同妇人女子。让人嗤笑连家人也不能保全。告诉我,你们能够容忍身死魂灭,能够容忍金兵欺辱、讥笑我们如同妇人女子一般不能保全家人吗?” “告诉我,能否?” 回声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掠过,英雄列祖的血脉在回声中不断的振荡,妇人女子的讥笑让他们愤怒,一声声家人的哀嚎仿佛回荡在众人的耳边。 呼延庚所说的话,没有一个字提到皇帝,提到大宋,但听到的士卒觉得很正常。他们不是为皇帝而战,不是为了大宋江山。而是为了妻儿老小,为了列祖列宗,为了自己的修行之路。 士卒们敲打着盾牌,撕声大叫。 “不~” “不~能” 声音冲上了汾州的城墙,城墙在怒吼声中瑟瑟发抖。 “金兵残暴,欺辱华夏。先夺燕云。再攻汴梁,今日攻击汾州,明日便攻雁门。若是怯懦向南逃避,金兵占据河北,岂不会再次向南攻击。到时候,我等又要逃向何方?回答我,难道我们要蹈海而亡吗?” “不~”无论是来自麟州、府州、延州、鄜州的援军,或者是河东的流民,金兵都是他们的死敌,他们都曾流离失所,但是此刻,他们再也不愿意逃亡,他们生在这里,他们或许将死在这里,但是他们却不肯离开这一片土地。他们的盾牌,就是他们的袍泽,他们的武器,便是心中的热血。盾牌的敲击声将每个人都热血沸腾。 “今日延州呼延庚,代州折月岚,上奉道尊之令,下承万民之命,讨伐完颜粘罕,完颜银术可。不破不归。” “不破不归~” “祭旗~” 十几个金兵被拖了上来。眼睛赤红的士卒们将这些金兵们打到在地。长刀劈下,鲜血高高的飞溅而起,直冲大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四节 接触 “红巾也不堪一击。不知道完颜银术可这个笨蛋竟然如何将两万人给没了。”副将拉着马匹,笑看着正在送粮送人的豪强,向正坐在哪里的金兵的领兵将领完颜设合马说到。 完颜粘罕和完颜银术可同属金国的杂系,都被完颜讹里朵兄弟们排除在宋国的膏腴之地以外,但并不妨碍粘罕的儿子们嘲讽完颜银术可一番。 “哼哼,数千人伏击,竟然只留下了几百人,还有什么好吹嘘的。”完颜设合马看见这个副将犹自吹嘘,骂道:“你这杂胡懂些什么,以前这些人见我军一来便已经崩溃,而如今竟然宁可战死也不后退,来日必然为大敌。你明日多带一些人马,屠戮那些不肯听命的村寨,震慑人心,一定要让呼延庚认为我等主力在此。” 这个副将是塔塔尔人和蒙兀人以及祖卜人的各个部落几代杂交下的后代,已经无法追溯他的父系部族。金兵学习了宋国的高级词汇,将他们这些最低级的肉盾称为杂胡,此刻被金兵辱骂。 副将心中暗骂不已,但却不敢表现出来。金兵残暴,若是没有粮草的时候,最先吃掉的便是宋人,若是宋人都没有了,那么吃掉的便是他们这些杂胡。他虽然以勇力而高居副将之位,但也不敢对完颜设合马有丝毫的不满。当下说道:“这些宋人犹不死心,和尚不是说这些宋人能有此祸害,乃是其前世作孽太多的缘故吗?我们如今便是替浮屠老祖超度这些愚蠢不堪的宋人。” 完颜设合马抬起头来,正好与挂载木杆上的宋将的眼睛相遇。凶狠的,充满复仇的眼睛此刻正在冷冰冰的看着他。 一阵冷风吹来,被挂在木竿上的宋将仿佛冲杀而下。心中暗惊,不由自主的又念了几遍浮屠教的经文,心中计划着让浮屠僧人驱赶那些纠缠不休的怨恨。不知道如此多的罪孽,来日有报的时候,是何等的情形。一时间他大汗淋漓。 “大太子,粮草壮丁已经全部交割完了,您还有什么吩咐?”豪强奴颜卑膝的站在一侧,等待着金兵的吩咐。完颜设合马挥了挥手,将此人打发走了。金兵对这些豪强的态度,随着河东情势的变化而逐渐变化。 才开始的时候,金兵以为可以直取汴梁,对河东的豪强村寨以掠夺为主。因而将这些豪强击破之后,大肆屠杀。 而在进入建炎年间,完颜粘罕将大同周边作为自家的封地经营,在建炎头两年又经历了和呼延庚的争夺,完颜粘罕对河东的作法开始改变。在汉官高庆裔的建议下,开始将投顺豪强的家属全部质于大同,让这些豪强以为己用。随着粘罕从北面,银术可从南面对马扩的扫荡,将马扩逐渐压回了五台一带,这些豪强的地位便逐渐下降,豪强的儿子沦为金兵的奴仆,妻女沦为金兵施暴的对象。 此刻河东风云又变,完颜粘罕开始又重视这些豪强起来,甚至给一些豪强所质的儿子加上了一些官职。但是例如完颜设合马这样的金将,自然不会理睬完颜粘罕的政治目的。在他们的眼中,一切不是金兵的所有人等,都是掳掠的对象。除非象渤海,契丹那样能够帮助金兵打仗的部族,才能够得到他们的青睐。 金兵的大军又向前开拔。离开的豪强已经远远的走到了一个老者与一个年轻人的身边。看他的样子,这个老者仿佛才是真正的主事人。老人不断的看着又辗转前进的金兵大军,那些壮丁们或者女子们的哭声恍若未闻。年轻人愤愤不平的骂道:“一群狄夷!” “小心被听到。”老者制止了年轻人小声的喝骂,“前往五台给呼延庚通报的信使已经走了么?” “已经走了。”年轻人犹自忿忿不平。“为何不闭门自守,呼延庚大军应该不日就会前来救援的。” “你懂什么。眼前这两万金兵,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应付了。何况完颜设合马说金兵将大军出动。若是呼延庚被完颜银术可缠住,不及北上,我等若是贸然行事,只怕全族有祸害。不管如何,我们也尽力了。” “完颜设合马说大军出动?”年轻人轻轻的应了一声,然后说道:“难道大同的金贼侵巢而出?奇怪,他们不顾大漠上的蒙兀人吗?” “我总是觉得其中甚有蹊跷,那些军列之中......”老者轻轻的敲着自己的头颅,然后说道:“我们已经将情况告知了呼延庚,尽人事,听天命吧。若是天命在呼家,我等以后便入了轩辕道。若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身边的两个人都能够知道老者心中的想法。 投降金兵?年轻人溜了出去。 郝思文带着一千人,站在金兵的侧前方,看着金兵正在混乱的扎着临时营地。昨天早晨他接到命令之后,便带着千余骑兵出发,但是一靠近胡谷寨,便发现数千金兵骑兵。 他不敢靠的太近,只能一边向五台上报军情,一边在向北方派出侦骑,想要查看金兵出动的人马情况。 黄昏的时候,侦骑拦截到一匹正向太原进发的信使。信上的内容,让他立刻扔下胡谷寨,向着完颜设合马的方向迎了过来。黄昏的时候,他终于终于远远的看到金兵的侦骑。 他隐约之中总是觉得奇怪,这一支队伍之中,士兵们虽然都是辫发胡衣,但却没有金兵的嗜血之气。 攻击一下,抓几个活口询问一番。郝思文被他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井木犴本性机警,什么时候会有如此冒险的想法。他得到的任务本是监视完颜设合马这两万金兵而已。但是他越是压制这个想法,这个想法变越是诱惑他。此刻不能进入胡谷寨,总不能在外面无所事事的好。他兴奋的盯着金兵的大营,查看着金兵的战马,结果让他更加兴奋。他悄悄的带着人马向着金兵侧后方转移,平心静气的等待着金兵入夜的时刻。 月亮从云丛之中透了出来,照耀着奔腾而来的红巾。金兵值守的士卒被闷闷的奔腾声音所惊醒,他凄厉的喊了一声,随即被奔驰而来的奔马撞到然后踩在马下。郝思文带着骑兵,从后营直冲而入,趁着月光,不断的踏践着金兵的营帐。与他想象之中的相反,等他呼啸而过的时候,金兵没有有力的反抗,而是四散奔逃。 金兵炸营了! 完颜设合马高声喝骂着,他一脚将身边的杂胡副将踹了出去。一个金兵骑在战马之上,正戏谑的看着副将,副将一拳将这个金兵打到马下,自己翻身上马。驱马上前,将几个匆忙间逃到中军的士卒砍到在地,高声喝道:“若有人后退一步,给我杀!” 金兵骑兵一声呼喝,向着那些乱逃的人砍了过去。几个被杀者的乡里口中高声大喝:“完颜设合马欲屠尽签军”,用手中的刀向着阻挡自己道路的金兵砍去。喊声让骚乱迅速的从后营向着中军以及前营蔓延过去,所有的士卒都卷入了进来。完颜设合马与副将左冲右突,竭力的弹压着这些士卒的反抗。 “莫要让他们逃了,”看到金兵幸运的炸营,郝思文兴奋之下,早已经忘记了攻击一下便早些离开的初衷,长刀不断的挥舞,不断的收取着一条又一条的生命。一个返身的士卒见到郝思文冲了过来,大惊之下手中的刀一扔,竟然跪在地上。郝思文就着火光,看到一张宋人的面孔,此刻正恐惧的缩成一团。 壮丁?不是,这个人与壮丁打扮完全不同,与那些投降的宋人装扮也完全不同。他的左衽胡衣完全说明,这是一个签军。不及细想,他策马驰过那人,一把将那人掳上马来,横放在马匹之上,口中高喝:“向前攻击”。骑兵呼啸而出,直接冲入了金兵的中军之地,向着正在弹压士卒骚乱的完颜设合马直冲了过来。 “嗖~”几把短矛,呼啸着从黑暗中冲出,将骑在马上的杂呼副将贯穿在马下。跟随在其后的骑兵们立刻将完颜设合马的骑兵冲成两半,骚乱的士卒们欣喜的狂喝起来,沿着红巾骑兵冲开的道路,向着中军直冲了过去。人潮瞬间将这些被困其中的金兵骑兵拉下面来,接着这些士卒之间又因为马匹而相互争夺。这些疯狂的人们,此刻早已经忘记了后面的战斗已经平息,可以安全的逃了出去。 郝思文向着完颜设合马冲了过去,千余骑兵跟在他的身后,而骑兵的身后更是咆哮着的签军士兵。 完颜设合马一脸的颓废,身边的两千金兵骑兵竟然都瑟瑟发抖。一时之间他竟然忘记了策动马匹。当一只破甲锥呼啸着将他身边的一个亲卫贯到地上的时候,方才如梦初醒的在护卫的掩护下,向着远方逃了出去。 “你说什么?”郝思文一把将眼前的这个人抓了起来。这人被郝思文抓在马上颠簸的五腹六赃都移开了位置,此刻被他再这么一抓,立刻晕了过去。 “统领,恐怕他的话是真的,方才我询问了几个跟在我们后面的金兵,他们不是说自己是不久之前才被强掳而来的,便是说那些豪强送他们来的。金兵只是将他们编入签军。他们未受训练,人心惶惶,导致了昨天晚上才被咱们一冲而散。”一个校尉走过来,身边还跟着几个穿着胡衣的赵兵。 “那么你说,金兵到底想干什么?” 郝思文一把将手中之人扔开,坐在地上,想要理出一点头绪来。 “只怕要赶紧通知宣帅,完颜设合马的两万金兵是假的。免得宣帅上了金兵的当。” “好!”听到校尉一说,郝思文越发紧张起来,“你立刻带人回禀宣帅。哦,不,我立刻回援。你在此地招收这些降兵后,立刻与我会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五节 入瓮 呼延庚得到郝思文的回报,心下大惊。完颜设合马在雁门的军队居然是虚兵,那实兵又在何处? 呼延庚遣退众将,一个人坐在大帐之中思考,他隐隐感觉,自己这次遇到了真正的对手,完颜粘罕张开了大网,要把自己网络住。 他又把河东地图找出来,仔细观察。但这次地图没有给自己任何帮助,他现在连完颜粘罕的主力在哪里都不知道。 如何捕捉完颜粘罕的主力呢?捕捉?呼延庚突然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凭什么去捕捉完颜粘罕? 金兵多骑兵,必要时可以掳掠为生,自己能带着五万保甲兵去追赶金兵吗? 呼延庚站起身来,深呼吸了一下,继续思考,若是自己换作完颜粘罕,只怕会故意露出行迹,引敌人来追,然后集中优势兵力击破之吧。 但看穿这一点,又能怎么样呢?实话实说,呼延庚手头的机动兵力就只有一万两千人,其他保甲兵只能据地固守。 他正在深思的时候,郝思文又进来禀报。 “发现粘罕的踪迹了,快讲。” “完颜粘罕大军过雁门了,足足有三四万人。” “什么?确定是真索虏,不是签军。” “真索虏估计有两万以上,那股杀气绝非签军可以装出来的。” 唉!呼延庚暗叹一口气,早猜到粘罕要过雁门的话,就可以在沿途设下埋伏,以少胜多。懊悔还未散去,忧虑又上心头:粘罕军过了雁门,那是要攻打哪里呢? 最理想的答案,就是去五台,和五万保甲兵硬碰硬,呼延庚在外侧伺机掩杀。但粘罕绝不会这么笨。 看他此次行事,显然有深谋远虑。这一次可谓自己庙算失误了。 眼下也不能在雁门以北虚耗了,只能赶快向南跟去,看看有没有转机。 呼延庚在前后左右布好哨探,提防金兵埋伏,向南追去。 完颜粘罕的大军有四万人,踪迹很好辨认,呼延庚一路追踪而下,却也没有遇到金兵的埋伏。 不好,呼延庚心中暗叫,完颜粘罕果然没有去五台,而是继续南下了,目的地难道是汾州吗? 想到在汾州的折月岚,呼延庚心急如焚,她身边可以有几千民壮呀。但又不敢催促大军赶路,兵法云,百里趋利,必阙上将军。 越往南走,呼延庚心中越是惶恐,一路以来,居然没有遇到埋伏,实在不像金兵的作为呀,也不是完颜粘罕打仗的方式。 他却不知,此刻之前已经有一员金将盯上了他。 汾州宋军倾巢而出,呼延庚以重骑营为前锋,以鄜延军为左翼,以麟府军为右翼,以教导营和陷阵营为中军,押粮官殿后。 郝思文将轻骑散在四面,作为哨探。呼延庚看着肃穆前进的士卒,心中想着如何应对金兵之策。 “宣帅,前方哨探与不明敌军接触,没有打任何旗号,敌军挡住了我军的道路。” 传令兵打断了他的沉思。呼延庚策马追上处于全军中央的望车,攀延而上。在望车第二层观察台,他向前看去。在前方的一里之外,一群衣甲破烂的士兵,正在与高宠的重骑营对峙。这些人手中握紧了兵器,排出了一个冲锋的阵型,等待着其将领的命令。 “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在前方于不明人马对峙的高宠,再也无法忍受对面这些人的沉默。这些人自从被侦骑发现之后,便试图逃离。身上破烂的衣甲,熟悉的面孔,都仿佛是一股红巾。当他带人围了上来的时候,这些人员便对他的问话不闻不问。只待着最后一次的问话,便要挥军攻击了。不等他再次问话,对方行列之中号角声突然吹响,方才还抱头逃窜的数千人向着前锋营攻击了过来。 对于这样的敌人,高宠甚至没有下令披甲。此刻对方来攻,高宠将长枪扬了一扬,众人便迎了上去。一阵冲锋之后,冲入对方军中长矛挑刺。对方一阵号角,向着后方退下了下去。重骑营悍勇无匹,就向着对方追了上去。 一阵停止追击的鸣金传了过来,高宠闻令,立刻带住马匹,将长枪摇了一摇重骑营一阵喧哗,对于退兵仿佛有极大的不满,但无不乖乖的跟着高宠往回走。 “前方是什么人?”呼延庚站在望车之上,向那高宠英气勃勃的面孔问道。 “不知。” “不知?没有一个活口吗?” “活着的都跑了,跑不了的都被砍了。” “何谁打了一仗都不知道,要你们何用?”呼延庚被高宠气的差点吐血。高宠好歹将门之后吧,怎么连这种问题都不知道?“其中真索虏?” 看到下面的高宠摇头,呼延庚松了一口气,或者是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流军。这种队伍在河北河东时时可见,经常呼啸而来,然后崩溃而散。但是为什么见到红巾而企图攻击,而且其攻击所用的信号是金兵常用的号角,眼睛望着前方,总是觉得有一股军队伏在左近伺机待攻。 队伍收缩之后,再往前行了几里,一阵骚乱传了过来。 完颜赛里,完颜粘罕的二儿子,盯着望车上盾牌后的年轻身影,凶狠的脸上满含着的惊喜之色。这便是三河宣抚呼延庚,若是杀了,那么北方的宋军和红巾便会不战自散了。 他逼迫河东的流民攻击呼延庚,是希望宋军为了掳掠而散掉队列,然后就方便他攻击了。但宋军没有上当。 这也不要紧,现在又有一批流民去向宋军哀告,宋人若是因为妇人之仁而收留这些流民,阵型一定大乱,他便有机可乘了。 但似乎事情不是那么顺利,一小队宋军拿着鞭子,要把这些流民赶开。不过这样的混乱已经足够,完颜赛里大喝一声,身边数十具号角齐鸣,金兵大队开始冲锋。 完颜赛里带着的是自己的亲卫猛安,总共三千人,包括四百铁浮屠。 宋军听到了号角声,发现正在急冲而来的金兵,他们明显着急了,对队列边上的流民不再用鞭子,而是用长枪驱赶他们,流民们一哄而散。 宋军开始列阵,就地列成了一个长方形的枪阵,粮草车在阵型中央。 大队金兵呼啸而至,箭雨对射,然后骑兵绕着阵型疾驰,试图寻找破绽。大约半个时辰后,这股金兵的狂潮退去了。 呼延庚大惑不解。金兵来势汹汹,去虎头蛇尾。 他不知道,完颜赛里得到的命令就是纠缠呼延庚,引得他一步步南下。虽然完颜赛里刚开始向突袭击杀呼延庚,独得大功,但看到宋军阵型严整,便遵照初衷行事。 呼延庚所部与完颜赛里一路纠缠,终于回到汾州,发现汾州是安全的,并未被围,更没有被攻下。 在汾州,呼延庚从折月岚出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完颜粘罕的大队,直下平阳。 平阳,河东经制使张克戬的驻地,河西,河东与黄河南岸连接的枢纽之地,也就是河东这盘棋的棋眼。 “金贼这一步真狠呀。”折月岚道,“河阳一下,黄河两岸连成一片,河西的金兵甚而可以直下汴梁。” “不狠就不是完颜粘罕了。只可惜我知道这老狐狸的甚是狡猾,却还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都跟回汾州了,自然要继续跟下去,我到平阳外围观望,再做打算。” “也只有如此了,”折月岚忧心忡忡的说,“说不定,粘罕会与太原的虏酋完颜银术可合军。” “我也有此担忧,看来只能从河北调六镇来战了。” “北洋六镇来此,正当其时。” “红巾六镇。”呼延庚纠正了一下,“传令全军,早些休息,明早出发赶路。三妹,娘子,我把宣抚印信留在你处,由你主持大局。” 折月岚接过印信,紧紧的攥在手中,“我一定不负你所望。” “别说得这么悲怆,让我抱抱亲亲就行。” “出去。” 第二天,呼延庚又率军南下了。 金兵的路线还是这么明显,让呼延庚更加确信,金兵有一个大阴谋在前面等着他。 但他能不去吗?不能。汾州城小,他如果和折月岚坐守汾州,金兵攻下平阳,彻底平底河东南部,再反卷回来,汾州和五台很难坚守。 现在明知是陷阱,他也要跳下去,呼延庚抬头回望,一切都仰仗折月岚做出正确的判断,在外线与金兵周旋了。 呼延庚率部一路与完颜赛里纠缠南下,直到进入平阳城中,金兵才露出獠牙。 完颜粘罕与完颜银术可旗号齐出,将呼延庚与张克戬设立在城外据点营寨逐步拔除,将宋军全部逼入城中,然后沿着平阳城设下联营,将呼延庚团团包围起来。 “爹爹,为何不在平阳城外摆下大阵,歼灭呼延庚呢?” “在城外大战,要歼灭他不难,难的是杀死呼延庚本人,只要他活着,就能轻易拉起一支军队。”完颜粘罕向自家孩子解释着,又看了一眼完颜银术可。 “此外,本相也想来一次‘围点打援’,为银术可报仇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二百四十六节 围城 大凡围城,不会总把城池围得水泄不通。 特别在围大城市的时候。一座城池,方圆几十里,哪儿有那么多的军马去围困?充其量占据要塞,不让城里的军马出来,同时也尽量做到不让驰援的军马进入城中。如此,便算一次成功的围城。 这点要求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关系到很多的方面。尤其围城一方主帅的全盘统筹能力。有过许多的战例,尽管围城方号称军马几十万众,在遇到城中有特别骁勇的将校时,却是往往包围圈形同虚设。 唐玄宗时安史之乱,叛军尹子奇等围睢阳。睢阳城中有骁将南霁云,先以三十骑,出城往求援军。“贼众数万遮之”。南霁云左驰右射,杀出重围后,“止亡两骑”。随后,引三千步骑援军,又杀回来。“至城下,大战,坏贼营”,死伤两千,依然还能剩下千人入城。 人多了,范围大。并且良莠不齐,有勇敢的,有不勇敢的。有善战的,有不善战的。又不全是骑兵,还有步卒,行动不太灵活方便。所以似乎还没有人少的时候好在敌阵中冲杀驰骋。不过,这也已经算很了不起的战绩了。 南北朝时,又有一人,城池被围,缺粮,他从城中杀出来,运了粮食,再杀回去。不止一次,往复数次。这就更叫人叹为观止。当然了,此人如此勇不可当,或许也有围城方较为柔弱的原因在内。如果换了完颜粘罕去围城,大约结果就会是另外一回事了。 完颜粘罕与完颜银术可会师,前后左右数路军马齐聚益都城下。合计有近六万人之众。他一边布置围城,一边分军南北各地,以保护外线的安全。 为了给城中的守军造成压力,并又精选了数千的铁浮屠。人人高大威猛,披挂着精耀的铠甲,耀武扬威地在城外不远地方来回转走。三军擂鼓,号角悠扬。远远地从城上看去,围城的金兵无边无际。 守在城楼上的宋军士卒,受其角鼓声的震动,皆面现惊容。恍然间,连城墙都似乎在为之晃动。无数的灰尘粉末,簌簌地从墙头落下。这震耳欲聋的声响,直透城内,与城北的滚滚河水遥相呼应。 呼延庚本来正在经制府与张克戬商议,听到鼓声,即召齐诸将,一同登城观看。 他立在城头,转目远看。见城外那数千的完颜粘罕的铁浮屠还在走来走去。后边络绎来到的金兵军马已经拉开了架势,准备安营扎寨。完颜粘罕军选择扎营的地点,距离城池不远也不近,有十几里。数万的人马从东向西,拉出去多远。不同的营头一字排开,旌旗招展,如云蔽日,直到视线的尽头。气势惊人。 通常围城,围城一方扎营的位置,距离城墙远的能有三四十里,近的也多在十里上下。扎营在十里内的,就比较少见了。因为如果距离城墙太近的话,城中的敌人随时可以出来,等于方便了对手骚扰或者劫营。 呼延庚看了多时,问左右,道:“有找着完颜粘罕的么?” 几万人里找一个人,不好找。没人找着。却见遥遥有座土山,山上围了许多金兵的将校,簇拥有一人,金甲锦袍,手执拂尘,似乎也是正在观望益都城防。他说道:“此人是么?” 呼延庚命侍卫中眼力好的,细细观看,把那人的穿着佩戴一一道出。 军中主帅的穿着,肯定与寻常将佐截然不同。呼延庚听完了,说道:“不错,此完颜粘罕是也。” 冬空如洗,云聚云散。呼延庚举起鼓槌,重重击打战鼓。城上战鼓齐鸣,城外金兵震动。 他城头下,高宠一往无前,直冲敌阵。 西边土山,金兵群将骇然。 完颜粘罕面色稍变,随即恢复平静,好似若无其事似的,又像称赞的语气,说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诸公,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哈哈。” 完颜粘罕的主力多在十几里外,城门外附近,只有那铁浮屠,以及左右两队的骑军。说时迟,那时快。也不过就是完颜粘罕一句话的空儿,高宠连人带马,已然撞入了样兵阵中。 城上城下,两方先是互相观望。猛然地骤变来的如此突然,完颜粘罕的铁浮屠也是同样。一下子手忙脚乱。 好在带军的将校有经验,连连打旗,转动阵型。也是他们兵精将勇,胆气十足,最初的忙乱过去,观其阵型变化,竟隐约有了将计就计,要趁机把高宠等陷入阵中的打算!两侧的骑军也随着号令,缓缓逼近。 高宠与五百骑外结锐阵,内连以方。以勇武出众者居两侧,用弓马娴熟者处中间。两侧接敌,纷纷刀枪并举。中间随行,箭如连珠。他看也不看包抄过来的那两队敌人骑军,催怒马,使铁枪,直往样兵阵中深处冲杀,叱喝不绝,所用披靡。 身陷险境,绝不能犹豫观望。狭路相逢勇者胜,把生死置之度外,一条道路杀到底。只有这样,才能险中求胜。 金兵也有箭矢来。乱如飞蝗。宋军骑军皆用左臂的小盾牌遮挡。有遮挡不及的也不要紧。他们穿的多为重铠,防御力很强。但凡不是强弓劲弩射出来的箭矢,很难穿透。即便穿透,多也不过皮外伤。对他们这些百战老卒来讲,算不得甚么。战马坐骑也有皮甲保护。 众人驰行阵中,大呼酣战,鼓噪而前。 呼延庚脚踏交椅,击鼓越发用劲。他本是宣抚使,已经位列执政一级,但亲自击鼓,让全城的士卒分外振奋。 高宠胯下骏马,闪开敌人悍不畏死的地趟滚刀,轻轻跃起,跳过道窄窄沟堑。两三个金兵阻挡前路,举起枪戈,枪柄在上,枪头在下,交叉奋力,往它的腿上刺去。这战马也是老军伍了,灵巧地避开其中两个,奔跑中,不慌不乱,抬起前腿,踹倒了另一个。高宠扭腰回身,暂放长枪,提起长弓,刷刷两箭,将战马避开的那两金兵分别射死。 高宠诸人齐进致死,须臾,已深入铁浮屠阵中腹地。 他有万夫不当之勇,完颜粘罕的铁浮屠尽管也皆为从各营里拣选出来的壮勇之士,兼且铠甲精良,但又怎会如何是他的对手? 那金兵带队的将校还企图包围住他,却很快便发现,若无勇将阻其锋锐,单凭普通的士卒,欲完成此项任务,仓促间,委实有些难以做到。 西边山上,完颜粘罕问诸将:“冲吾军阵中,谁人也?”间距太远,他只能看见个大概,瞧不清楚仔细。有侍卫答道:“见其军旗,上写:高宠。” 完颜粘罕道:“可是传说中的渤海郡王之后?”侍卫道:“料来应是。” 完颜粘罕由衷夸道:“将门虎子,名不虚传!”点评道,“彼以五百人,敢出城敌吾数万众,是为有勇。又视吾两队骑军如不见,是为有胆。而竟至乱我数千精卒阵!是为有谋。”做出判断,“如此骁将,留之必为后患。”当即传下命令,“如不能生擒,则务要杀之!” 呼延庚已经将鼓槌交给鼓手,城下鏖战,方才刚入酣畅。 呼延庚注意到了金兵的调动,看见一队队的强弩手,从后阵出来,慢慢往前边移动。若叫他们顺利布成包围阵型,射出箭雨,那么高宠等人再勇敢,势必也难为遮掩。他手势一挥,鼓声音调一变,敲打出警告提醒之音。 军旗、鼓角,本即为军中传令用的东西。不同的旗帜变化与不同的鼓声音调,其所表达的意思都是不一样的。 从城头上看去,几乎与鼓声变调在同一时间,高宠旗帜挥动,五百人瞬间分作五队。百人一队,分头别路,如同逆流击水也似,又恍如鲜花绽放,从金兵阵中的腹地,笔直地插向了外围。没多长时间,他们就与金兵大面积地混合在了一起。换而言之,就把这几千人给拖住了。弓弩手要放箭,总得等自己人先撤下才行。自己人撤不走,怎么放箭?只好眼睁睁看着高宠在阵中冲杀,无计可施。 高宠冲阵敌军,风云变色。宋军三军士气振奋。敌阵中,高宠听见城头山呼海裂,锐气益奋。战士无不一当百。 五百人散而复聚,聚而再散,把数千金兵冲撞的队不成队,列不成列。杀伤无算,流血成河。环绕周边的那数百金兵弓弩手,徒然观望;驰骋外围的那两队完颜粘罕骑军,纵然心焦如焚,却始终无法支援。 完颜粘罕皱起眉头。 他远来初至,营盘未立,实在不想久战。呼延庚敢出城冲阵,其实已经让他刮目相看,大出了意料之外。冲阵的高宠,偏偏又是这般的勇猛,战到现在,只见他的大旗在阵中忽而左去,忽而右往,数千金兵,居然拿他一个人没办法。总不能因为他再调援军上去,那不是反倒恰好如了呼延庚的意么?不管擒不擒得下高宠,对己军的士气定然会有损害。 为一个人,三番两次的调军,成何体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七节 安心 他略一沉吟,心想:“战阵上丢的面子,总得在战阵上找回。”不再去管阵中,往左右看了看,命令完颜拔束,说道:“宋蛮子欺吾无将。孩儿,去为吾争回一阵!” 完颜拔束应命跃马,奔下山丘。他惯用强弓,此时却没在身边,放在山丘下的侍从亲兵处。他马不停蹄,奔过亲兵旁侧,喝叫一声:“弓矢!”亲兵急忙取出,他弯腰抄走。一阵疾风似的,赶至阵前。 金兵士卒没有不认识他的,纷纷与之让道。 完颜拔束紧盯住高宠的军旗,横穿军阵,追了大半圈,快到阵边儿的地方,好歹尾随撵上,叫道:“来将且慢!” 高宠长枪舞动得滴水不进,把前边挡路的几个金兵尽数搠死,抽空回头瞧了眼,问道:“何事?”完颜拔束一窒:“何事?” 就在完颜拔束一愣神间,高宠突然驰马疾奔。他们两人之间,并非全无阻拦,隔了还有两队的金兵。但见高宠马如闪电,枪如霹雳,一个呼吸不到,接连挑开四五个金兵士卒,眨眼的功夫,冲至了完颜拔束身前。 完颜拔束措不及防,举弓招架。 高宠铁枪到处,击打在完颜拔束胸前。打的他应枪飞起,人在半空,喷出一口鲜血。高宠一击得手,更不恋战,勒马挽弓,连射数箭,皆中其的,又把掉落地上的完颜拔束射的好似刺猬。紧跟着,军旗招展,率五百人急退出阵。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兔起鹘落,迅捷无比。直等他退出阵外,驰奔入城,金兵士卒才回过了神,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负重创的完颜拔束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耳边如闻山崩,城头宋军军跺脚挥戈,齐呼高声:“宋军高宠!” 呼延庚扔下鼓槌,纵声欢笑,神采飞扬,道:“可惜,可叹!李完颜粘罕老矣。可怜白发生!” 西山,完颜粘罕见完颜拔束负创,高宠退回城内,明白交锋初战的失利已成事实,改不掉了。越是如此,他反而越是舒展眉头,挥动拂尘,笑对诸将,安闲地说道:“一时大意,却叫小子赢了一阵。”好像混不在意他儿子的伤势。 高宠大胜,退回城中。 呼延庚舍下鼓槌,命人撤去战鼓,又教侍卫盛来好酒,等的高宠赶上城楼,引与诸人相见,喝酒庆功。又亲自拉了高宠的手,走到城墙垛口,向金兵夸耀。令三军往城外齐呼:“此我渤海高郡王,牵牛驸马双都尉!问彼胡儿,服也不服?” 呼延庚在城头上,神气活现,夸耀高宠。城头下的金兵士卒人仰马翻,慌乱一片。那数千的铁浮屠与两队骑军,一边手忙脚乱地打扫战场,收拾伤亡,一边狼狈不堪地急急往后边撤退。却是没有一个人出来答话。 呼延庚心情舒畅,哈哈大笑。众军起初的焦灼忧虑也似乎不翼而飞,改以豪气壮志,一起往前给高宠敬酒贺功。 众人在城楼上边,轰然对饮,竟好像半点没把数万金兵围城放在眼中也似。宋军三军的士气,愈发高昂。 一番喧嚣提振士气之后,呼延庚与诸人说道:“诸位,今与完颜粘罕初战,旗开得胜,我三军士气振作。诸公以为,底下该怎生接战?”打赢了初战,充其量开门红,象征意义远大过实际作用。下边该怎样迎敌,这才是紧要重点。 折彦平兀自赤膊,风阵阵,他倒也不觉得冷,兴冲冲,道:“高王爷纯爷们,铁血真汉子!刚才冲阵,端得长了咱大宋的气焰!下边怎么打?没的说。宣帅,……。”大手往下一挥,“一力降十会!真刀真枪,与索虏拼个死活就是!” “好!壮志可嘉。五哥,你以为呢?” “索虏人众,咱们军少。况且今日虽胜一阵,我军的长处在有坚城。与索虏硬碰硬,怕有些不妥。”呼延武康道,“不过,折十四的提议,也是甚有道理。‘一力降十会’。我军今日既然大胜,也正该再接再厉。” “怎生再接再厉?” “另寻机会,再与索虏野战!只有打疼了他们,也才能尽早解开我平阳之围。”守城首在野战,无野便无城。单纯的闭门守城是不行的。打仗,讲究一个战场主动权。放弃野战,便等同放弃了主动权。整日被动挨打,城池必危。呼延武康毕竟久经沙场,这点眼光见识还是有的。 “张经制,你以为呢?” 行军打仗,实非张克戬所长。他犹豫片刻,道:“学生以为,上策不如静候宋军援军。待援军到,我城中又养精蓄锐已足。则内外呼应,前后夹击,索虏虽强,必不能守。如此,我军获胜不为难也。” 张克戬往城下看了看,遥遥指点,笑道:“完颜粘罕远来,急在一战。宣帅知己知彼,想必早有胜算在胸。学生何必多言?” 他转顾诸将,说道:“正如经制言语。索虏远来,粮草不足,天寒地冻,运输艰难,利在速战。且其悬军深入,所带皆精兵猛将,实不容小觑。我今虽胜其一阵,侥幸而已。又如五哥言道,我军的长处,正在城坚粮足。因此,益按甲不出,闭城养锐。待其气衰,然后可战。” 虽然胜了完颜粘罕一阵,不过侥幸罢了。呼延庚胜而不骄。接下来该怎样应战?他制定的对敌策略,简而言之,四个字:闭门养锐。 城外,金兵大营。 完颜拔束先中了高宠一枪,又连中数箭。虽然他穿的重铠,箭矢的伤害不致命,但到底是伤创。特别那一枪,尤其打的不轻。战场上,他东倒西歪站起来,没站稳,就又跟着扑倒在地,昏厥不醒。这也是金兵为什么没顾上去追赶高宠的一个原因。只顾忙着抢救完颜拔束了。 塞外救治重伤号,有个秘方。找头小牛,剖开腹,把受伤的人脱得赤条条,然后放进去,再缝合起来。闷上一会儿,有时候昏厥的人便能醒过来。完颜粘罕用的就是这个办法。把完颜拔束塞进牛腹,过了好半晌,又把他取出来。还真有奇效。不多时,完颜拔束悠悠醒来。 他睁开眼,看见完颜粘罕,勉力挣扎想要爬起来,跪地请罪。 完颜粘罕制止住,道:“临阵交锋,因大意失敌。导致前军败绩。论军法,当斩!”缓了下语气,接着道,“看在你往日功勋,权且饶你一遭。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令:棍三十七。”军法官高声接令。 完颜粘罕又道:“权且记下,待你伤好,然后再说。” 完颜拔束赤条条的伏在地上,兼且他刚受重创,又才昏迷中苏醒,风一吹,瑟瑟发抖。完颜粘罕解下披风,亲手把他包裹起来,抱入帐内榻上。又教伙夫马上去做滋补的汤食。等做好了,亲自端着,喂他饮食。 完颜拔束被感动的涕泪交零。 完颜粘罕作色,喝道:“涕泣甚么?”随即温言,抚慰说道,“杖,军法也。不得不为之。你今日虽稍微失利,哪儿有百战百胜的将军?好生保养。待的来日,战场上再把场子找回,不就行了么?” 完颜拔束哽咽,道:“孩儿有负爹爹所望。怎敢更劳爹爹解衣推食?请爹爹放心,来日再战,孩儿有死而已!” “你今虽败,却也并非无功。” 完颜拔束并榻下诸将,皆不解其意。完颜粘罕停下汤匙,顾盼诸将,胸有成竹地说道:“呼延庚少年乍贵,未见大敌。今侥幸胜吾一阵,必轻敌好斗。待我军营盘扎定,则可用计,诱其主力出城,围而歼之。然后攻城。” 虽然败了呼延庚一阵,不过大意罢了。完颜粘罕虽败不馁。接下来该怎样对敌?他定下来的应战策略,简而言之,也是四个字:计诱包围。 在城楼上看了完颜粘罕安营扎寨多时,呼延庚大致做到了心中有数,知道了何处金兵多,何处金兵少。 果如他之前的判断,完颜粘罕和完颜银术可采用的是对围太原同样的方法,先用联营将呼延庚困在城中,然后半数兵力围城,半数兵力不知去向。 想来如同靖康年间的完颜娄室一般,去外围阻击宋军了。 折月岚已经依照自己的吩咐,在观察清楚金兵的情势之后,调红巾六镇前来参战。当初也是小种相公来增援,覆灭在杀熊岭。红巾六镇能比小种相公的秦凤军更强吗? 希望如此吧。自己已经身入平阳,只能应对好眼前的战局,其他的事情——要相信折月岚,相信自己的兄弟们。 金兵开饭,城头上的宋军军卒也开饭。 饭食还不错,大锅菜,馒头管饱。呼延庚亲自检查一番,满意地点点头。有府中的侍卫骑马过来,说娘子已然备好饭菜,请他回去用膳。军卒们已经开饭,呼延庚又怎能回去? 他对张克戬、高宠诸人笑道:“诸位,同甘共苦,是治军的根本。咱们便与军卒同食,如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八节 自转 他本来就常与士卒们一起吃饭的。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林冲、高宠等武将也是经常如此。只不过因有了张克戬、折彦平、呼延武康等人在场,所以他才用了商量的语气。张克戬诸人自然没有异议。 完颜粘罕解衣推食,呼延庚与士卒同甘共苦。 从登上城楼开始,呼延庚就一直表现的意气风发、谈笑自若,看似信心百倍。但是面对完颜粘罕这样的劲敌,谁敢掉以轻心?他难免忧虑。所以,胃口并不好。可作为一军之主,此时此刻他却又不能表现出来。不仅不能表现出来,还得故作饥饿,一连香喷喷地吃了三大碗,直撑得肚子满满堂堂,往上翻涌,这才作罢。 他放下碗筷,抚腹惬意,道:“饱乎哉?饱矣!”打了几个饱嗝。 本该高宠值夜,呼延庚看他太累,换了折彦平顶班,又细细安排、叮嘱了诸项防守事宜。直到夜幕深沉,方才转回府内。 第二天一早,张克戬求见,呼延庚穿好衣服,匆匆洗漱,推门而出,径去往府衙大堂。 张克戬带来了一个消息。 见呼延庚来入堂内,一向潇洒自如的他,颜色焦急,猛然起身,来不及行礼,跨前几步,急声说道:“学生今早去往衙门,半路上碰着城外来使,从汾州前来,才杀入城中。却有一桩急报,不得不速来告之宣帅。” 呼延庚听得“汾州前来”,心中咯噔一跳,稳住心神,不急不躁,步上正座,缓缓坐下,问道:“何事?” 在座的除了张克戬,又有呼延武康、折彦平诸人,都是起身站定,躬身而立。排布在张克戬的身后左右两侧。张克戬说道:“数日前,完颜粘罕遣派其次子完颜斜保,带一支偏师,攻取汾州。宣赞已经带兵北走。” 呼延庚按住座椅的扶手,差一点挺身跃起!他面色须臾转变,目光往左右转去,眨眼片刻,已把呼延武康、折彦平诸人的神色看的清清楚楚。呼延武康额头汗出,折彦平神情仓皇。呼延庚哈哈大笑,道:“完颜粘罕技止此尔!” 连带张克戬在内,诸人不觉愕然。张克戬问道:“汾州失陷,则我平阳与代州联系断绝!援兵非旬日可至,宣帅却何出此言?” 呼延庚用袖子掩住了双手,紧紧攥着椅子的两边,脑筋急转,笑吟吟,说道:“我本以为完颜粘罕当世英雄。如今看来,却是高估了他。完颜粘罕,完颜银术可合兵,号称有军马三十万。我倒要请问一下诸公,你们以为,他们究竟人马会有几何?” 呼延武康、姬宗周等意见不一,有说十万的,有说十五万的。张克戬也道:“十五万或许没有,十万总是有的。” 呼延庚摇了摇头,道:“不然。一万军日耗粮一旦,十万军便日耗粮千石,百日便耗粮十万石。以河东河西云中贫瘠之地,他焉能养得十万兵。” 张克戬为经制使,帐还是算的过来:“可粘罕,银术可两部,半数为签军,无需吃饱。” “着啊,对粘罕而言,签军不过奴仆,又不给吃饱,签军岂会给粘罕卖命?故而完颜粘罕,完颜银术可两酋加起来,有五六万可战之军就了不起了。 “以六万人众,鲸吞河东之地,要说起来,似乎不算少了。但是,现如今,代州为马防使所守,固若金汤。他孤军深入,又不得不留下军马围攻代州我军。是六万人中,最少又去掉两万。 “是他还有四万人。若悉数用来攻我平阳,他的确仍占军马人数的优势。然而,他却又偏分军袭取汾州。好似断绝了我援军之来路,却实际忽略了主攻方向之所在!是为主次不分。徒然给我军以机会,各个击破!”呼延庚洋洋洒洒说了这么一通,最后总结道,“所以我说,完颜粘罕技止如此!” “宣帅的意思是?” “他若不分军取汾州,则平阳或有苦战。他既分军,则我胜利在望!” “敢问宣帅,计将安出?” 呼延庚却不先说。因为他不知道。虽然早已与折月岚定下方略,由折月岚持宣抚使印,组织外围的援军。但这个对策未曾宣于人口。而将援军大计交予一个女子,在宋代骇人听闻。 “且静观其变,窥得破绽,全军而出,给他一个惊喜。” 张克戬短暂的失神,他没想到传说中声名鹊起的青年名将,说话如此的轻浮。好在靖康年间与呼延庚麾下的普六茹伯盛在汾州合作过,对呼延庚有些莫名的信心。 张克戬定了定神,补充道:“宣帅胸有成竹,我等就谨听调遣了。” 呼延庚简单分派了巡城的任务,就从大堂退了回来。他安坐在房中想到:听报告,宣赞是有序的放弃汾州,前往五台与马扩汇合,那折月岚一定安全。不知她现在怎样,有没有着手调兵遣将。 折月岚带着路眉,两人都做男子装扮,策马飞奔,直赴河间。她只带了一支十余人的亲兵小队,倒是灵活精干,轻巧的避开了金兵的巡逻队。 折月岚渡过滹沱河,就是河北东路的地界了,她踏上东岸,顿觉眼前一亮。 此时已经是二月初春,河岸旁的小树都已经发了叶芽,沿着官道,两侧的农田整齐的排开,农夫在田间劳作着。 “滹沱河不过是两军暂时停战休整的边界,金贼随时可能过河打草谷,在离河岸这么近的地方开辟农田,我许久没有回河间来,没想到已是这样一番兴旺景象,那……夫君,倒也有几分本事。” 折月岚心中暗自嘉许,不经意间已经有人靠近她的马前,亲兵打马上前,就要拦住来人。 不待亲兵问话,来者已经问道:“俺是河北保甲,来者何人?” 折月岚喝住了亲兵,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自称保甲的人。他穿着对襟的号衣,外套一件无袖的坎肩,便让另一个亲兵头目去答话:“河东折家军所部,前往河间送信。” “是朝廷信使?”这保甲不慌不忙,“且随我来客栈休息,与我官府牒文,我送去河间,请人来接送提辖。” “牒文自然是有,不过我等急着将消息送到河间,不知验过牒文之后,能否放我等连夜赶路。” “且先验过牒文,待小可禀告邑守,由邑守定夺。” 邑守经过一番盘问,确信折月岚等人确实是河东来的宋军,便请他们早些休息,次日五更天,派来一个向导,带着折月岚直奔河间。 在城门,向导与城门守卫又是一番对答,进得城来,向导对亲兵头目解释说:“如是陌生人来到,城门对答稍有不慎,便有巡防军来抓了,到时便有一番麻烦。” 亲兵头目礼节回答:“防备奸细,理当如此。” 折月岚在一旁冷眼旁观,心想:“郎君与我说过的主力军,巡防军,保甲兵三级兵制,在河东已然成型。” 正想着,折月岚一行已经被带到了河北东路转运使司衙门前,她落落大方露出身份,让亲兵解下兵器,等候张彦橘。 在大堂中,张彦橘请折月岚落座,折月岚也不把宣抚使印拿出来,而是简明扼要的说明河东局势,让张彦橘决断。 折月岚以前到过河间,还担任过鸾阁长史,与邱穆陵仲廉等人也是旧识。但她故意没有去找邱穆陵仲廉,而是找转运司,就是想验证一番呼延庚所说,河北已经自成体系,即使呼延庚不在,也能自行运转。 张彦橘道:“军务非是本官当管,三……姑娘……当与张宪召齐众将商议。” 原来如此。折月岚又去见张宪,张宪先听折月岚分说了一番,沉稳的说道:“以张宪看来,当速援,只是河北当面,也有完颜挞懒,完颜蒲鲁虎,完颜讹里朵三股大敌,该当如何镇守,援军又该如何行军,还需仔细思量。” 两人正说着,突然门口传来腾腾腾的脚步声,张宪一抬头,歩鹿孤乐平已经推门而入。 “大兄可是在平阳被围住了?十四驸马,我们可要去救他啊。” 邱穆陵仲廉,歩鹿孤乐平,普六茹伯盛,高宠和张宪,可说是连襟,他们分别娶了赵佶的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和十六帝姬为妻。但只有歩鹿孤乐平把驸马这个称呼挂在嘴边。 张宪正要说话,歩鹿孤乐平见到折月岚,行了个礼:“见过嫂嫂。” 折月岚掩住心中的不快,说道:“鹿将军可要到平阳去解围?” “是呀。平阳有刘锐弃城之恨,正该去厮杀一番。” “鹿哥,平阳不是这么好去的。”张宪说话间,邱穆陵仲廉等人都到了,张宪就着话题讲下去。 “我军要往平阳,绝非拉开队伍平趟着就过去了。在河北西路,尚有完颜挞懒这虏酋,完颜蒲鲁虎已经从大漠返回,对卢龙虎视眈眈。完颜讹里朵驻大名,完颜兀术驻洛阳,这四路金贼,三五日功夫,都能开到河北东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四十九节 路线 “守城且不说,先说出兵,我北洋六镇,固是雄兵,但河北的金兵却不输于我等。”张宪皱眉道,“走最快的道路,从真定,入太行,一定刚过滹沱河就被人堵住了。” “六镇一出,河北金兵定然侵巢而出,前有阻截,后有偷袭,只怕我军会被困在河北。” “那便不救了吗?” 折月岚心底也在问这问题,但她不动声色,看张宪这个行军司马怎么处理。 张宪道:“这样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中军官,取地图来挂上。” 折月岚见过呼延庚带在身边的地图,见到大幅的河北河东简图并不惊讶。只是这地图是用毛笔绘制,纸张又大,又有些写意的笔法,远不及呼延庚身边的地图精细了。 “从真定走井陉?”步鹿孤乐平叫了一声,“也不是不行,只消走水路,从滹沱河过去可也。” 滹沱河横贯河北,穿过太行山,直达五台山下,以红巾水上的实力,并非不可行。 “既然要走水路,”邱穆陵仲廉沉吟道,“为什么不走黄河。初春枯水,滹沱河有些地方只怕行不了船。” “大兄去河东,就是走黄河,只是听闻在陕州,完颜娄室这虏酋正在围攻李彦仙,我大军从旁路过,断不能瞒过老贼。” “完颜娄室这老贼不来便罢,若是敢来,便将他一锅烩了。” “那便是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完颜挞懒,完颜浦路虎,完颜娄室,完颜粘罕,完颜银术可,全都被你招惹上了,咱们红巾成了众矢之的。” “又怕他何来。” 众人吵吵嚷嚷,各抒己见。张宪一直默不作声,折月岚心想:“张宪终究年幼,压不住局面,全无上官的体统。” 这时,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厉响,张宪在上首一拍惊堂木,众人都安静下来。张宪道:“列位将军的想法,都不无可取之处,本司将制定行军方略,请各部遵照执行。” 各将领都站了起来,抱拳领命。 折月岚见状,有些忍不住了,她说道:“唉,路线还没定,出多少兵也没说,粮草军械更无着落,怎么就要散会了?”, 张宪站起身来:“嫂……三娘子,军务本不当与外人言。但三娘子地位不一般,张宪与三娘子说之。我红巾军务,战训教肃,衣食宿行,决于行军司,各部依令而行。方才张宪了无头绪,才召列位将军相商。” “张司马,非是吾不信你,只是战阵之事,你一人想错了怎办,岂非将大军都送到虎口里去了。” “三娘子,宣帅曾言,要相信专业参谋。” 张宪不再理会折月岚,宣布散会了。 折月岚心中气恼,真想把宣抚使的印信拿出来,让张宪瞧瞧。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么做,就是仗着呼延庚的权势压人,他人定然不服。且先看张宪的方略如何吧。 眼下已是建炎五年初春了,摄政王赵括从明州登船逃走后,一直渺无音讯。 岳飞带着近万士卒和家属,在苏浙大敌大地上游荡,他空有抗敌之心,却不能提供最低限度的衣食之类,供土兵们辞旧迎新之用。 因饥寒所迫,有的兵士甚至违令私出抢掠。小吏李寅向岳飞建议移屯常州宜兴县。宜兴知县钱谌等人闻知岳飞之威名,也特地移书岳飞,欢迎他率军保护县境,并说县里的存粮足供一万军人吃十年。 宜兴县东临太湖,北通常州,西面又逼近建康府通临安的大道,确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军事基地。 二月,岳飞统军进驻宜兴县,将兵营屯扎在县城西南的张褚镇。 原江、淮宣抚司水军统制郭吉转当土匪后,也盘踞于宜兴县。岳飞派人投信,以好言抚慰,约他共同抗金。郭吉却急忙带一百艘船,满载财物逃跑。岳飞闻讯后,命令部将王贵和傅庆领二千人追击,俘获了郭吉的几乎全部的人和船。 王贵是汤阴县人。傅庆是卫州窑户出身,他原是刘光世部将,在马家渡之战后追随岳飞。两人都是能征惯战的勇将,成为岳飞的左右手。扈成被杀后,统领庞荣率领残部投奔郭吉,此时也乘机归顺岳飞。 在宜兴县境,尚有三支土匪。马皋和林聚各有几千人,岳飞派遣辩土劝降,得到了成功。另一支土匪,头目号称张威武,不肯投降。岳飞单骑闯进他的巢穴,乘张威武掠愕之际,将他斩死,并收编了其全部人马。 在内祸外患交迫的岁月里,广大民众的生命财产朝不保夕。居然进驻了一支与众不同的军队,对民间秋毫无犯,这不能不使宜兴人民喜出望外,交相称誉,人们用朴素的语言称颂岳飞,说: “父母生我也易,公之保我也难。” 甚至很多外地人也争先恐后,移居宜兴县避难。按中国古代的隆重礼节,宜兴人民出资为岳飞建造生祠,以表达大家感激之情。古代的祠庙用于尊崇先贤、祖宗,以至神仙鬼怪之类,为活人营建生祠,乃属特例。 知县钱谌写生祠叙说,“察人之情,犹以未至,皆欲图像于家,与其稚老晨昏钦仰,如奉省定而后已”,故将岳飞画像“摹刻于石,庶广其传”。当地民众简直将岳飞尊奉为神人。 岳飞对待河北、河东等地的金人签军,一贯采取正确的政策,将他们视为自己的骨肉同胞,不歧视,不苟待,尽量做争取工作。于是“岳爷爷”的声名远播,成千上万的签军争先恐后地前来降附。 在降官如毛、溃兵似潮的逆流中,岳飞卓尔不群,他以必胜的信念,顽强的毅力和恰当的措置,发展和壮大了自己的队伍。这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统制开始担任主将,他按照自己的意图和风范,塑造一支抗金劲旅。岳家军当时尚不是一支大部队,无力挽狂澜于既倒;但在江南的抗金战场上,已不愧为中流的砥柱。 就是在这样的局面下,岳飞收到消息,三河宣抚使呼延庚率军轻兵冒进,突入河东,被围困于平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节 半年以来的江南 带来这个消息的信使是从越州来的,摄政王赵构已经回到了陆地上,以越州为行在。 原来建炎四年完颜兀术南下搜山检海,完颜兀术占领临安府后,即命斜卯阿里和乌延蒲卢浑带四千精骑,急驰明州,追捉宋高宗。 这支金人的偏师经历长途奔波,已成强弩之末。留守明州的是张俊。 张俊欲遣人硬探,无敢应者。有军兵任存请行,俊壮之曰:汝果能得其实当与汝官。存拜谢而行不旋踵以手提二级而还,具得金人之虚实。 俊大喜遂瘳和兵之计亦会隐士刘相如劝统制刘宝与战不胜。再命王进党用邱横迎敌用与横皆被伤。杨沂中田师忠再战又不胜。李宝继进苦战,李直率诸班直以舟师来助。刘洪道又率兵射其旁金人乃败而稍退去。 完颜兀术(宗弼)派兵增援,张俊急忙撤离明州。 金军虽占领明州,但处境日益困难。遥望东海,烟涛微茫,无宋高宗逃帆之影迹;回首西北,山水重沓,却有岳飞等虎旅之阻击。密布的河湖,不利骑兵的纵横驰骋;卑湿的地气,又造成将士的水土不服。 完颜兀术终于决定撤兵。因劫掠的财物过多,如按来路直接北撤,陆运不便,于是金军绕道大运灌,水陆并行,破秀州,陷平江府,占常州,准备自镇江府(治丹徒,今江苏镇江市)渡江。当时浙西运河全程有六百四十一宋里。 完颜兀术宣称“搜山检海已毕”,用以掩饰其军事上的失利,又残酷地进行焚戮,用以发泄其气恼。 最先遭殃的是明州,州城里的居民基本杀光,除东南角的几所佛寺外,房屋也全部烧成灰烬。金军又派兵四出,在整个州境搜剔杀掠,即使是人人迹罕至的深山穷谷,也罹其荼毒。 接着,金军又在临安府城纵火,连烧三天三夜,烟焰不绝。临安府在南宋初几经兵燹,户口只剩下十分之二、三。 在平江府,纵横百余里的大火,五天方灭。 金军的杀掠,加之官军的骚扰,建炎四年夏季的瘟疫,平江府人民丧生者近五十万,只有十分之一、二的人口幸免于难。 此次金兵渡江,东路军所蹂躏的面积比西路军小,约为两浙路的一半和江东路的一角,但这个地区却是宋朝最丰膄的谷仓,是当时全世界最富庶的地区,饱受了如此酷烈的战祸,非短时期所能恢复。 江南军民面对金兵的凶暴行径,也进行了奋勇的抵抗。 金军攻打临安府时,州治钱塘县令朱跸率乡兵二千,横挑强敌。他身受重伤,仍然令士兵背负他后,仍然令部兵背负他,继续指挥战斗,最终在天竺山英勇牺牲。弓手首领祝威和金胜率余部据守葛岭。他们在崎呕的山路上,用泥土覆盖编竹,佯装通道,设下埋伏。金朝骑兵冲击葛岭时,一批又一批地踣仆,乱成一团。乡兵们挥兵刃奋斫,使敌人横尸山谷。狂怒的完颜兀术以大兵从南麓冲上葛岭,因众寡悬殊,祝威、金胜等壮烈战殁。7 在严州桐庐县,钱峃、钱觷兄弟和方庚指挥民兵三千人,于牛头山击败了金兵。 金军进犯越州时,馀姚知县李颖士招募几千乡兵,同把隘官陈彦一起御敌。他们布列了很多旗帜,迷惑金军,胜利地阻击了一昼夜。 建炎四年秋天,完颜兀术的大军撤离平江府时,宋军统制陈思恭率领所部,邀击泊船于吴江县境太湖中的敌人后军,也取得胜捷。 完颜兀术在江南屡遭挫折,气焰收敛,他断言江南气候不宜,不利于金兵长期占领。在建炎四年年底,完颜兀术到达镇江府,打算满载掳获品渡过大江,却遭到韩世忠军的拦击。 金军号称十万人,韩世忠所属只有八千余人,欲与金军陆战,显然力不从心。韩世忠命全军登上战舰,以水师迎战陆军,确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完颜兀术只能用小船驰出运河,在金山一带江面迎战,屡次失败,十分狼狈。他请求韩世忠放金军过江,韩世忠却提出他不能接受的条件:放回徽、钦二帝,归还宋之故土。 但韩世忠的海舰尖底,吃水深,无法进入运河。走投无路的金军退到黄天荡企图开掘一条河道入江,又遭韩世忠拦截。后有奸细献策,金军又另外掘通河道,得以将船只经秦淮河,引入金陵城西的江面。 韩世忠军还是溯江赶来邀击。有人教完颜兀术乘无风之际,用小船向宋军施放火箭。韩世忠军原来准备水陆两栖作战,其航海巨舰还装载马匹、粮食、辎重、军人家属等,无风不能行驶,遭敌人攻击后,韩世忠的巨舰一艘接一股着火,蔽江而退。 黄天荡之战前后相持四十日。韩世忠虽败犹荣,此战使完颜兀术等领悟了一个浅显的军事常识,在大江上往返,非同儿戏,甚至会有灭顶之灾。 金陵府成为金军在江南仅存的立足点,对于再下江南,吞灭宋朝,无疑有非常重要的军事价值。当完颜兀术和韩世忠在江上相持之际,金陵府的金兵在城东北的钟山、城南的雨花台构筑大寨,开凿了两道护城河,并在山上挖洞,以供“避暑”之用。 金人“陆增城垒,水造战船”,从采石矶渡江北去,继而复返的队伍,也络绎不绝。韩世忠的战败,又使金人留驻金陵“避暑”的可能性增大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赵构浮海归来了。摄政王以越州为“行在”。赵构将金陵府的金军视为悬在自己头顶上的利剑,但却不敢主动进攻金兵。 就在这个当口,赵构摄政王府得知呼延庚被围困在平阳,秦桧等人判断,洛阳的完颜兀术未必有精力增援金陵。 他们为此调动了可以调动的全部兵力,任命张俊为浙西路、江东路制置使,“诸将并受节度”,全权负责收复金陵事宜。可是卑怯的张俊宁肯任人切齿唾骂,也不敢向金陵前进一步。 赵构想起了忠勇的岳家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一节 良机 由于杜充的原江、淮宣抚司事实上已经撤销,摄政王府命岳飞改任御营司统制。二月五日,岳飞在位于金陵城南三十宋里的清水亭首战告捷,敌人横尸十五里,斩得耳戴金、银环的女真人头一百七十五级,活捉女真、渤海、汉儿军四十五人,缴获马甲、弓、箭、刀、旗、金、鼓等器械三千七百多件。 在敌众我寡的情势下,要围歼完颜兀术的大军,自然是不可能的。岳飞采用的策略是自南而北,驱逐敌人过江。金陵城南三十宋里有一座山,上方双峰,东西对峙,故取名牛头山。 二月中旬,岳飞率军前往清水亭之西十二里的牛头山扎营,山上“小树新芽,泉石相映”,足以保障将士的休整和饮水。 他派遣一百名军士,身穿金军的黑衣,在昏黑的夜里混入雨花台的金营,偷袭敌军。金军分辨不清敌我,自相攻击,乱杀一通。为防止岳家军再次劫营,金人不得不在营外增派巡逻部队,其巡逻部队又遭岳家军的伏击,而被歼灭。 建炎五年二月,岳家军同金军战斗几十次,都取得胜利。战事的失利,使完颜兀术虽知放弃金陵可惜,而又痛感久留金陵无益。 他自二月二十五日开始,便加紧在金陵城内大肆杀掠和破坏,本人移驻于金陵城西北十五宋里的靖安镇。 岳飞侦知金兵撤退的迹象,率三百骑士和二千步兵冲下牛头山,再次击败敌人,进据雨花台和金陵城西南隅的新城。 三月一日,完颜兀术从靖安镇撤退到对江的真州六合县宣化镇。岳家军追至靖安镇,消灭最后一批金军。战士们跳上尚未逃遁的敌船,残敌多被击溺于江水中。岸上的铠甲、兵器、旗鼓、辎重、牛驴等,数以万计,或纵横委弃,或堆积如山。 金陵战役历时半月,光是斩女真人“秃发垂环者之首无虑三千人”,还不包括其他民族成分的金兵,擒获干夫长留哥等二十多名军官。其中仅靖安一战,即俘金兵三百多人,包括八名女真人。这是岳家军首次辉煌胜利。 岳家军进驻金陵城,金陵府前通判钱需也纠合乡兵,随同进城。城中遍地煨烬,街巷和屋宇已面目全非;居民的尸体纵横,血流遍道,很多伤残者还在呻吟呼号。两年后,人们收拾和掩埋残缺不全的尸骨,竞达七、八万件。此外,还有大批人口被金兵人驱掳过江。这座平时拥有近二十万人口的大城市,遭受了毁灭性的浩劫。 岳飞及其将士们,都是久经战阵,敢于直面刀光、正视血影的人,面对此惨绝人寰的景象,也实感目不忍睹,人人无比悲痛和激愤。 岳飞愤而对赵构上书说:“建康为国家形势要害之地,宜选兵固守。而呼延宣帅与贼战与平阳,末将以为河洛必然空虚,殿下当还于金陵,督兵收复河洛。” 岳飞认为眼下是收复河洛地区的大好时机,为此他不惜冒犯汴梁的忌讳,称赵构为殿下,请他领军北上。 就在岳飞写文书的同时,正在返回临安杭州的赵构也在自己的辇车中与秦桧商议。 “金贼总算退过了长江,呼延庚又在河东与金贼大战,想来金贼一时之间无暇南下。孤王当好生休整一番。”赵构说道。 秦桧此时,已经接替汪伯彦担任尚书右丞,他坐在赵构对面,听见赵构如此说,施了一礼,说道:“大王岂可坐失良机?” “秦右丞,你是说孤当前往金陵,伺机进军汴梁?” “进军汴梁?”秦桧微微一笑,“汴梁的太后是靖康皇帝的正宫,新立的小皇储是三大王的遗腹子……” “那小混蛋怎能……”赵构着急的叫出声来,但马上惊觉,捂住嘴巴。 “大王,对皇储的来历猜测纷纷,但只要监国太后还安坐在汴梁城中,这猜测便只能暗地流传,不能拿上台面说事。” 眼见赵构默不作声,秦桧道:“同样,只要监国太后还在汴梁坐镇,无论大王带什么人,带多少人去汴梁,都没有用,一纸诏书就能剥掉大王的蟒袍。” “那,那该怎么办?你还说是良机?” “陛下,此时称帝,当其时也。” “喔,啊?什么?篡位?”赵构本来是跪坐着的,吓得往后一仰,摔到在地上。 秦桧微微一笑,正色道:“大王乃道君皇帝第九子,建炎皇帝的摄政王,汴梁沦陷,监国太后与皇储殉国,大王以摄政之职,于危难之中挺身而出,以身许国,登临大宝,又有谁人敢说不对。” “汴梁沦陷?” “以往是黄河决口的大水,阻断了汴梁与洛阳之间的道路,眼下水灾已过,雄兵集于洛阳的完颜兀术,他会放过汴梁吗?” “兀术这贼酋不是刚在江南吃过亏,岂不是想着找孤报仇?” “大王只要站在兀术的角度想一想就好了。臣不可细说,只提醒一句,大王与金国还有和议呢。” 赵构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俗话说擒贼先擒王,金贼个个知兵,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大宋的“王”,终归是汴梁的朝廷,如果金兵进攻汴梁的话,眼下能够去汴梁的援兵,无非三路:江南、河北、陕西。 陕西为金兵所阻断,河北的宣抚使呼延庚被困在平阳,而江南不仅议和了,而且还秘密称臣。 因此金兵进攻汴梁,汴梁就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唯一可虑的,就是江南不顾和约,派兵北上。毕竟金兵早已违背和约,搜山检海。 赵构把自己的疑虑说了,秦桧道:“故而,大王不可显得首鼠两端,当称帝,自绝于汴梁,以明心迹,担大任。” 秦桧说得隐晦,但赵构却明白,自己一旦称帝,与汴梁的两宫就再无转圈余地,自己去救汴梁,便是取死之道,金兵就能放心大胆的攻打汴梁,而不用顾忌江南的援兵了。 “可孤一旦称帝,江南的士民会怎么看?天下的万民会怎么看?” “勾践有卧薪尝胆之羞,文景有和亲乞和之耻。大王只要坐稳了皇位,匡扶宋室,天下万民自会懂得大王的苦心。若是大王坐不稳皇位,又何必在乎天下士民怎么看呢?大王莫非以为,汴梁皇储长大了,会让大王安稳的从摄政王之位上退下来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二节 勇气 赵构沉吟良久,似乎是在深思,犹豫。 其实赵构是一个极有主见与决断的人,靖康年间去议和就足以证明他的见识与担当。秦桧所说的这些,他在决定当上摄政王的那一天起,就想明白了。他只有篡位一条路,不然就会被长大亲政的皇帝赵谌或者储君赵氦杀掉。 他刚才的一连串糊涂、惊讶、彷徨、畏惧,都是装出来的。他既要当皇帝,又不能背负篡位的骂名。 “秦右丞,待回到临安,再与诸位相公们商议。” 秦桧心神领会,他要再次发挥“秦长脚”的本事,去寻找志同道合的大臣,一同来推戴赵构。 三月,黄河春汛又到来了,正是行船好时节。 依照行军司制定的计划,步鹿孤乐平留在河北东路,以东路野战招讨使坐镇,并派出平卢镇主动攻击大名,以吸引河北金兵。 在河北精兵被调动后,邱穆陵仲廉为中路野战招讨使,率领范阳,天雄两镇走滹沱河,直上五台,与马扩汇合。 普六茹伯盛为西路野战招讨使,率领魏博、成德、横海三镇走黄河,一直在陕州拐弯之后沿黄河向北,在平阳西面上岸,增援平阳。 西路独辖三镇主力,正军就有六万余人,兵力最盛。普六茹伯盛坐在船头,看着北岸上戒备森严的大名府城,不由得踌躇满志:“且待本帅先过陕州,再救平阳,回头再与尔等虏酋计较。” 陕州被围三年,已经越来越难以支撑。陕豫安抚使李彦仙站在陕州城头,看着败退的金兵,仰天大笑:“看尔虏酋还有什么花招。” 李彦仙威风凛凛的回到自己居处,遣退众人,解下头盔,一声长叹。 陕州已经被围三年了,字建炎元年自己奉呼延庚之名,收拢河内群豪,坚守陕州以来,与娄室累番大战,两次出骑兵烧毁完颜娄室的粮草,杀的他大败亏输。 本以为恢复河山在望,谁知三年以来,朝廷未有一兵一卒一米一饭的增援到来,消息断绝之前,得知张浚正带领河西六路攻打长安,也不知得手没有。想来进展不大,不然完颜娄室定然撤军西去。 夜色已深,李彦仙正想休息,突然亲兵来报,地底有动静。 李彦仙跟着亲兵来到城墙的墙根处,紧贴墙根挖井,三步一井,或五步一井。在井底放置新大瓮,上蒙薄牛皮,使听力聪敏的人伏地侦听。若地底有事,大瓮便会发生共鸣。 “金贼在挖地道?”李彦仙不待亲兵回答,便传令:“叫孩儿们掘壕。” 李彦仙带着人现在城墙的望楼上观察了一番,发现完颜娄室的大营前面,堆起了土山。既是土山,便要取土,土大概就是从地道中来的吧。 李彦仙判明地道的方向,命宋军对着金兵挖地道的大致方向,先挖一条地道出城,然后沿着出口两侧横向的挖壕沟。又筑窑洞在己方地道外,装设鼓风机,安插管道,把它们的排风管通入地道内。并随地道的延伸而向前铺设。 当壕沟与敌人的地道挖通后,即焚烧窑洞。窑洞中,放的尽为柴禾,还可以添加毒剂。当烟气都通过排风管道泄入窄小的地道中时,可以想象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虽无火燎,实为烟熏。为防止敌人把排风管道截断、堵塞,同时也为己方的士卒免去烟熏之苦,反地道中,往往还会放置连板。 连板,高低宽窄与地道相合,用以挡烟。板上,有小洞,方便矛戈刺击。如果敌人把前边的通风管道堵塞了,守方就可以利用连板的阻隔,再把后边的通风管道放开。随即引板后退。 李彦仙亲力亲为,亲自下到军中,挑选骁勇。地道挖成后,可不是只用风烟就能退敌,至少,连板就需得由人操作。而且,两军相遇,免不了短刃相接。必须得有勇敢的士卒,下入地道作战,短刃相接。 宋军一边在城内挖掘长堑,做防止金兵地道入城的被动之防御;一边往金兵大营的方位,加快延伸外颓地道的挖掘速度。同时也开始向城外挖掘反地道,做防止金兵塌陷城墙的主动之进攻。 挖掘的过程中,并通过瓮听的办法,随时校正反地道延伸的方向。金兵的主力营地距离城池有十几里远,且间隔护城河,施工量很大。两方都夜以继日。 完颜娄室为了迷惑守军,在挖掘地道的同时,每日督造垒积土山不懈,作出一幅摩拳擦掌,就等土山堆好、便要展开进攻的架势。 李彦仙有样学样,也每日巡查城头,时不时地组织起来一队大嗓门的士卒,朝城外吆喝叫阵,表现出一种连连获胜后得意洋洋的姿态。 除了堆积土山、挖掘地道,完颜娄室并且明显地加紧了对城池的围困,彻底做到了水陆断绝。端得天罗地网。哪怕是只鸟,恐怕也飞不出去。 李彦仙接连派了三四路信使,想去河西、河东了解情况,却无一例外,皆被金兵堵截回来,无法穿行通过。 三天之后,士卒惊慌失措的报告站在城头的李彦仙:地道挖通了,与金兵对上了。 李彦仙来到地道口,入口处有不到百人的选锋,蓄势待发。这些士卒都是挑选出来的。每一个人,或者脸上、或者身上都带有明显的伤痕。甚至有手脚残缺的在内。 地道是狭路,是个封闭的环境。娴熟的闪转腾挪并不能决定人生死,狭路相逢勇者胜才是真理。 往前走,是敌人。往两边,没地方退。要往后走,那地道就被对方占据。地道总共宽不过两人,低矮处,甚至高不及一人。所以,看重的不是杀人之技术,而是士卒敢死的勇气。 这一批选锋,人人都与金兵又深仇大恨,早已没有贪生之念,只求手刃金贼,以祭拜自己的亲人。 李彦仙没有说什么勉励的话,只是大声问道:“杀够本没有?” “够本了,我已经杀了十几个金贼。” “俺斩得的脑袋有多少,自家都记不清了。” 众人纷纷答道。 李彦仙道:“那今天就是再赚一笔,列位兄弟不过先走一步,到阴间再和兄弟们记功。” 他说完,挥一挥手,就有十名选锋就鱼贯而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三节 勇者 选锋才下地道不久,李彦仙侧耳听瓮,只觉得喊杀声沉闷。才不到两刻钟,已有多具尸体拖出。半数是金兵。 李彦仙转目观看,死状皆甚惨烈。地道内拖出来的半数是金兵尸体,证明对方拖出去的也至少有半数宋军士卒的尸体。 李彦仙道:“不是先放了一轮毒烟吗,为何伤亡还这么大?” “安抚,金贼都带了浸醋的面罩。” 李彦仙没有说话,毒烟地道之中,浸醋的面罩只不过让呼吸好受点,时间呆久了也同样会窒息而死。宋军的选锋也带了浸醋的面罩,但人人都知道此次有去无回。 但能拿下这么多金兵,说明地道中的宋金两军都在拼命呀。 他附耳在上,凝神静听。带着一些杂音,地下的杀声模棱入耳。入地道的士卒,所带武器皆为特制,不能太长。本该清脆的兵器碰撞之声变得嗡嗡的闷响。 李彦仙正听间,地道里冒出一个头来。满脸泥与血。没等众人看出他是谁,只叫了一声:“金贼势猛,快派后队入洞!随即又钻入地道之中。” 候在洞外的士卒,皆按照十人队的规模,闻声而进。一连进入了三十人。地道中辗转腾挪都不方便,一次性进入三十人已经可谓极限。 看来先进去的三十人已经快耗光了。 李彦仙往左右一扫:“谁愿带队增援地道中?” 众人都面面相觑,虽然都知道,困兽陕州城中,难免一个死局,但人人都有挣扎求存之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主动送死。而地道之中,就和送死没区别,无非是拉上几个够本。 李彦仙身边站出一人,叫道:“我来。” 原来是神稷山大侠邵兴。 邵兴字晋卿,解州安邑人也。靖康初金人犯晋绛,兴因起兵为盗,人呼为邵大伯,据解州神稷山,屡与金人战。金人执其弟翼以招之,兴不顾其弟饮泣,死战大破金人之军。 李彦仙道:“邵大侠,城头冲杀,还需仰仗你。” “今日地道顶不住,还谈什么城头冲杀。” “大哥,”李彦仙改了称呼,“令弟已经为大宋尽忠,大哥……” “额就更没什么牵挂了。额家两个孩子,一个在代州马防使处,一个在河北,都不需额照料。此时额不去拼命,还有谁去?” 见李彦仙还要再劝,邵兴又道:“休得阻拦,拦来拦去,军汉都寒了心也。” 李彦仙便不做声,邵兴的命是命,其他选锋的命也是命,当着众人的面,不许邵兴下地道,其他人作何想? 地下道中,邵兴孤身而入。 地道的高度并不一致,最高处人可直腰行走,最矮处,却需得折身躬背。前半截,有百十步,十分安静。将近护城河的地方,洞壁的泥土渐而湿润。再往前走不多远,鲜血浸透地道底部。排列在地道两侧的输风管道,是熟铜筑成,邵兴不小心碰着,滚热烫手。越往前行,烟气渐渐越浓。砍杀的声响,从隐隐约约,也变得清晰入耳。 地下本就压抑,更戴着面罩,越发使得人透不过气。邵兴仰脸倾听,地表上好像有些声音传来,但他没时间去理会。地道中交战的惨烈一幕,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地道中堆满了尸体,地道最高的地方也不过才有一人高,宽度只容两人并行,四五具尸体堆在一处,便把道路堵塞的严严实实。 邵兴握紧了短刀,走到近处。两壁插有火把,借助光芒,看的清楚。那数具尸体,并非全是宋军。半数以上,都穿着金兵的铠甲。料来应是前线厮杀的双方,嫌阵亡的碍事。因此,不管是自己人,抑或敌人,一概拉到后边了事。 先前下来的三十人已经全数阵亡,故而对在城内这一面的尸体并不太多,邵兴慢慢往前摸索着,突然前方的尸体堆一动,一个头盔钻了出来。 邵兴眼明手快,认得是个金兵打扮,便一刀刺了过去,刀身在头盔上滑动,从颈部的铠甲缝隙中刺入,取了他的性命。 见碰到金兵的面,后面跟着的士卒提了盾牌上来,两面盾牌架在邵兴身前,便堵住了坑道,又在盾牌的缝隙和上沿架上几柄长枪,看着前面的尸体堆,哪里动弹便用长枪捅刺。 几番交战,面前的尸体堆越堆越高,最终对面没有什么动静。 邵兴取下面罩,艰难的说:“金贼稍退,大家将尸体清开,到前边去看看。” 正说话间,突然有黑烟从尸体缝里飘了出来。 这黑烟邵兴认得,因为宋军也向坑道中灌入这种将柴草,粪便、毒药混合焚烧的黑烟。 邵兴带上面罩,转身挥手,让众人速退,自己在队尾断后。 在浓烟当中,众人咳嗽不断,不时有人喘不过气来,倒在地上。 烟雾逐渐稀疏。众人受到鼓舞,加快脚步,受了许久的毒烟熏染,邵兴也是有些支撑不住。奔至洞口。洞口就像个井。有用绳索绑着的大篮子垂下来。他翻入其中,上边的士卒一起用力,将他拉拽上去。 见下去的众人都退了出来,李彦仙道:“放烟。”一一捆捆点着的柴禾,被士卒们丢入洞中。 宋军用烟熏了一阵,没有金兵从地道中追出来,邵兴休息了一番,再次带着十余人的小队下地道查探,发现金兵都已退走,他便割了上百个金兵的首级,带回来挂在城头,振奋军心。 地道之中,武艺不得施展,全靠以命拼命,金兵的铁浮屠是断断不会填到地底下,而签军的命虽不值钱,却没有死战之心,就更谈不上勇气。 故而邵兴赢了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一局。 “这地道在此,终是大患,额带人下去堵了它。”僵持了几天后,邵兴主动请命。 他又带着二十个选锋下了地道。 地道中还和这几天来一样,烟雾弥漫,火把带进来后不久,已经熄灭了,黑漆漆的地道中,全靠摸着道壁前进,不时就会摸到尸体,也不知是宋军还是金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四节 细红线 李彦仙继续贴着大瓮,听着地道中的声音,只隐约可闻兵器相碰、厮杀喊叫的声响。不绝于耳。可见厮杀得何等激烈。突然,瓮中传来一声巨响,又似好些人一同大喊。 悄无声息,许久,才听见井下有喊声传来,军汉摇起吊篮,里面只有两名选锋,上气不接下气。 李彦仙急问:“如何,邵大侠呢?” 被拉上来的人缓了好一会,喝了两口水,才说道:“咱们一路杀到金贼的地道口,地道突然塌了,将兄弟们和百余金贼一同埋在下面,我二人在最后未被埋住,才折返回来,在地道里差点回不过气来。” 李彦仙仔细询问,原来在长壕与金兵地道接通处,便遇到了金兵,邵兴一马当先,手持双刀杀了过去。 地道路窄,只容得下一两人交战,邵兴面前无一合之敌。被他杀死的金兵,不多时,积累近有一人高,再度堵塞道路。 邵兴不耐烦等金兵清理通道,几脚把这小尸山踢散,却有两三具垫底的尸体没能踢走,他飞步起身,跳跃其上,大叫道:“解州邵兴在此!不惧死者,可来与战。” 他虽眼不能睁,脚踏敌尸,双刀挥舞,须眉皆立,威风凛凛。大喝之威,把那烟雾都吹的散去了些许。 对面的金兵齐齐后退,纷纷骇然。他们也睁不开眼,瞧不清楚邵兴的容貌,但那充盈的杀气、以及一往无前的豪气,却是不须开眼,也完全可以感受得到。 贴身肉搏,最损耗兵器。况且金兵铠甲虽不算精良,也多有穿着重铠的。两支短刀,早刺杀的折了。邵兴从后方接过一对短矛,兀自大呼酣战,奋勇向前。 地道能容两人并行,再往前,是两个敌人肩并肩,站在一处。他们看不到,但是听见邵兴来了。急忙举起短矛,护住身形,虚虚刺击。 邵兴扔出一支短矛,解决了一人,跨步跟上,踩过他的尸体,左臂一揽,夹住次后一敌的枪戈。 地下作战,用的多短兵器。金兵亦然。那枪戈只有一臂多长,邵兴将之夹住,便等同与敌人脸贴脸。紧跟着右手的短矛举起,刺入其项。拔出来,血如泉涌。这金兵也栽倒在地。 眼看进到一个开阔处,再远处有亮光投下来,似乎到了换气口还是出口附近邵兴一马当先。又从后接过一把单刀,一刀一矛,揉身扑入金兵从中。 邵兴身后的宋军士卒也跟上,只听得烟雾里,碰撞、刺击、叫嚷,杀声骤然再起。 突然一声巨响,厮杀之地上方的木板突然垮了下来,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土层将宋金两军同时盖住。 只有最外围的两名宋军侥幸逃脱。 李彦仙有派人下地道去查看,发现地道已经完全堵住。他便令军汉在堵住的地方封上木板,又放上一个大缸,如果金兵重新挖通地道,拆毁木板,大缸会把声音传上来示警。 邵兴故去了,金兵的地道攻势也暂时被堵住,但李彦仙却被围困在陕州城里,一筹莫展。 金兵大营,完颜娄室坐在大帐中养神,口中随口哼着:“老夫在城头观山景……” 这是刚刚兴起的“宫调” 完颜娄室攻略长安,搜得一些曲工艺人,完颜娄室年纪大了,喜欢听上一段。这《呼延守信延州摆空城》中的一段,因为是讲宋人和西夏打仗,金人也不避讳。 完颜活女巡营回来回来,到了大帐门口,正想禀报,听见完颜娄室哼小曲,心道:“且让爹爹乐上一乐。” 自建炎二年开始,完颜娄室父子在陕州和李彦仙反复交手,从未占得便宜。眼下地道攻城虽有小挫,但李彦仙被围在陕州城中,插翅难飞,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剥了李彦仙的皮报仇了。 他正站在大帐门口静听,突然亲兵来报:“黄河之上来了一支船队。” “船队?有多少船?”完颜娄室记起去年秋天,呼延庚带着一支船队从黄河经过陕州。完颜娄室父子因为水军没有优势,完全放弃了水上拦截,还被完颜银术可责怪过。 “绵延十余里,一眼望不到头,船上打的‘河东河北河西宣抚司西路野战招讨使’旗号。” “绵延十余里?那岂不是有十万人?”完颜活女正在沉吟,这样的船队要不要去招惹,大帐中传出完颜娄室的问话:“谁在门口?” 完颜活女带着亲兵进帐,亲兵又分说了一番,完颜娄室道:“吾等首在围城,河上的宋军既然这么大阵仗,又是宣抚司,又是招讨使,不是那么好吃下的。派一队人马到岸边守候,宋军若是识相,就该相安无事过去。若是不知好歹,上来来挑事,就将他们赶到河里喂王八。” 完颜娄室正说话间,帐外又有人禀报:“宋军的船队靠岸了。” 完颜娄室叫道:“孩儿,带人去看看,为父随后就到。” 黄河北岸,几十条大船已经靠近岸边,几百名水手已经乘着小船登岸,在岸边打下木桩,修建临时码头。 在大船上,船体两侧都挂上了网兜,每条船上都有上百军汉,顺着网兜攀爬而下,落到小船上。这些军汉都穿着轻便的皮甲或者棉甲,一柄短斧和一个盒子交叉挂在身后。 他们下到小船上之后,整齐的分两行坐着,保持船体的平衡,四人操浆,小船如同利箭一般向岸边划去。 几十条大船,每条船每次在两侧放出两支小船,一时间黄河北岸百舸争流。 完颜娄室带了四百轻骑赶到岸边的时候,乘船而来的宋军已经有一千余人上岸了。 “小的们,冲垮他们。”完颜娄室大叫,“赶他们下河喂王八。” “孛堇,是不是等后面铁浮屠上来?” “不过一千宋蛮子,还等什么?等他们列阵吗?” 四百轻骑展开一个雁行之阵,向前冲锋,马儿先是慢跑,随后加速,冲锋。 上岸的宋军中似乎发生了一些慌乱,传来阵阵喧哗声。 完颜活女很满意宋军的反应。 在宋军的喧哗声中,夹杂着一丝丝竹哨的声音。一千宋军肩并肩,排成了一条细细的红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五节 背水 完颜活女单骑在前面奔逃,他的谋克在十余步外尾随。宋人没有骑兵上岸,也就没有追兵。完颜活女打马飞奔,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只有奔驰的快马,才能抒发胸中的郁闷。 战场的一幕幕在完颜活女的脑海中回想。 宋军并没有列出金兵已经熟悉的五行花装阵,而是紧密的站成一行,红色的军袄形成了一道细红线。他们把背上的斧头和盒子都解下来,斧头倒劈在地上,用一个支架把盒子架起来。 完颜活女带队继续向前冲击。与宋人交战日久,他颇有些忌惮宋人的神臂弓,但看来对面这一队宋军没有带。 在河岸边,水手们已经将打下木桩,正在铺设木板,建成简易码头,对近在咫尺冲过来的金兵视若不见。 完颜活女已经距离宋军不到百步,若是往日,宋军早已放箭,但今天那一行宋军全无反应。 近了,近了。完颜活女感受到一刀劈下之后的血腥味,舔了舔舌头。 突然,前面闪耀起一排火光,一团团火球飞奔而出。完颜活女不知道,这是河北军的新武器:日劈机。 百虎群奔箭与豹影横奔箭都需要车辆运载,不能单兵携带。而海军陆战队的登陆环境不定,不一定能及时将车辆运到岸上。 因此单套筒装的日劈机就应运而生了。 这是新一代的火箭,全箭不见木头,胶漆,羽毛,而是全部用镔铁打造,箭身极重,飞不了多远,但近距离内却有破甲之威,呼延庚又曾言,“火箭武器终有一天会比一千个太阳还要亮”,故而被称为“日劈机”。 一千枚火箭向着完颜活女的这四百轻骑飞来,转眼就射落了几十人,完颜活女混不在意,但有一大群战马受到了惊吓,原地跳跃着,再也不肯前进。 完颜活女的人命损失并不多,但阵型大乱,完颜活女正在整队,宋军已经操着短斧冲了上来,一顿乱劈。 完颜活女所带都是轻骑,近战中显不出威力,他打了个倒退的手势,意思退后之后重新整队。 没想到他身边的几十骑一退,大队人马当做少主逃跑,稀里哗啦的就溃散下来。 完颜活女奔逃了一阵,才缓过神来,自己怎么稀里糊涂就败了?那飞来的火球是什么玩意。 他一面收拢部属,一面去与完颜娄室汇合。 完颜娄室带了一个猛安,大张旗鼓的前进,见到完颜活女狼狈不堪,大位恼怒。 “你让宋军上岸了?” 完颜活女默不作声。 完颜娄室压抑住怒气:“是你到时,宋军已有数万人上岸吗?” “孩儿不敢欺瞒,千余宋军列成横阵,就把孩儿打乱了。” 完颜娄室却没有如预料那般发火:“宋军搞了什么新名堂?” “他们用一个个小盒子,放出火球来。” “小盒子?火球?老夫偏不信这些妖法。”完颜娄室大喝一声,“尔等速速前行,观察宋军,瞅得破绽,便冲杀一番,老夫随后就到。”吩咐完自己的亲卫谋克,又返身催促大军前进。 完颜娄室的先锋谋克到了河岸边,远远探查。 黄河岸边热闹非凡,十余座码头已经搭起,一队队的宋军士卒,推着独轮车上岸。先期上岸的千余宋军,以人为柱,上岸的独轮车都向他们靠拢,正在形成一个长蛇阵。 独轮车上岸完毕,换了一轮船只,宋军赶着牲口,拉着大车也就是偏厢车上岸。正在这当口,完颜娄室带着大队已经到了。 “如何?”完颜娄室问道。 “元帅,宋军已在岸边布阵,孩儿们寻不着机会。” 完颜娄室叫上十来个亲兵,亲自上前查看,只见岸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有些宋军的骑兵也上岸了,大约是在船舱中憋得久了,战马到处撒欢,引得岸上一片混乱。 “宋人背水而阵,又逢牲口发作,这是天赐良机。”完颜娄室对着他的猛安大叫:“孩儿们,把南蛮子赶到河里去喂王八。” 完颜娄室的猛安,极是豪华,有两个谋克六百铁浮屠,余者两千余人,都是从女直、渤海、契丹、奚部抽调的精锐。 虽然三千人对数万宋军来说人数极少,但完颜娄室坚信自己这三千人可以打垮列阵的宋军,然后驱赶败兵,将宋军全部反卷入河。 他一面驱策自己的猛安前进,一面吩咐完颜活女,叫后面的大队准备好硫磺,准备火烧宋军。 这里豫陕交界之地,黄河岸边,平坦的地方并不太多。在横海军四个团练司排出的横阵后方,上岸的宋军将河岸挤得满满堂堂。偏偏还有许多车辆,牲口,寻不着该走的道路,在人堆中转来转去。 人称“石将军”的石勇指挥着一队宋军顺着栈桥上岸,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挂着正九品上校尉头衔的都头,管着四辆偏厢车。 拉车的牲口都已经赶上岸去,现在每二十五名军汉,推着一辆偏厢车,在栈桥上缓缓前行。 偏厢车重,只听见卡啦一声,将栈桥压垮了一块,眼看大车就要翻到河里。 “哎呦嘿。”军汉们一同喊着号子,将大车稳住,水手跳到水中,取了一个木桩子来,在水中加了一个支柱,又在这个支柱和栈桥之间铺上木板。 正在这当口,有眼尖的军汉叫道:“北面,好大的烟尘。” 石勇跳到偏厢车上,手搭凉棚远望,他眼见金兵排成一个雁行之阵,轻骑在两翼,重骑在中间落后一些。 军汉们有些喧哗,但军纪积威在此,没人敢乱动。 石勇大喝一声:“区区数千金贼,自有上岸的横海军料理,孩儿们休得惊慌,有乱动者,斩。” 一众军汉鸦雀无声,仿佛这四辆偏厢车所在是一个单独的地域,不受外界的影响。 过了一会,木板已经铺好,石勇号令一声,偏厢车在军汉的号子声中,又向前蠕动了。 这时,完颜娄室的第一阵,约一千轻骑,已经完全展开,进到三百步之内,开始放箭,箭枝如同薄雾一般飞向宋军。 横海军的装甲掷弹兵们身着重甲,七斗箭危害不大。横海镇抚使关力原挥舞着他的偃月刀,在阵中高呼:“神臂弓手准备,放!”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六节 献俘 对金兵的轻骑,重骑一浪高过一浪的冲锋,横海军并不陌生,在河北与完颜家兄弟的鏖战之中,早就见识过了。 他们先用神臂弓和弓弩招待轻骑,以神臂弓对七斗软弓,以铁甲对皮甲,以无马对有马,以立地而射对马上乱射,很快就分出了胜负,金兵的轻骑折损三成,向两侧溃散。 而在轻骑之后的铁浮屠,就轮到了豹影横奔箭,陕西的金兵没有见过漫天的火球,战马也没见过。 一轮火箭过后,惊惶的战马把带甲的主人掀翻到地上,拖着奔跑,肆意踩踏。战马之间互相冲撞。两千发火箭,将三千金兵的序列全部大乱,加上一成的伤亡,已经沉重的打击了完颜娄室。 “装甲掷弹兵,第一团,前进。” 按照新的编成,横海镇抚司第一团练司下辖三千五百人,六百两独轮车,骡车/双人推车数百辆。与每个指挥都是花装的偏厢车团编制不同,横海镇抚司,或者海军陆战队,更受到登陆条件的限制,因此也不强求每名军汉都要跟车作战。 每个人的装备也更好,几乎一半的人装备了半身步人甲和宣花斧,另一半人装备着盾牌和灵活的长刀。 在听到镇抚使的号令,鼓声,看到旗帜向前方斜指,第一团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整齐的从独轮车的车阵后走了出来。 最前面的仍旧是盾牌的长墙,黑色的盾牌如同波浪一般前进。 盾牌后面,铁甲的黑色甲叶反射着阳光,形成一道亮晶晶的光带。 这一次一共出动了四个指挥,两千余人,整齐的脚步声让整个河岸都在震颤。 “快,从两翼包抄过去。”完颜娄室指挥着还未混乱的骑队。 但从两千人排成的宽大正面绕过去谈何容易,而且部分骑队还处于混乱之中。就在各个骑队整队的时候,宋军已经推进到金兵面前。 关力原大喝一声,率先从盾牌墙后面一跃而出,偃月刀划过一条弧线,一刀就把一匹金兵的战马劈作两半。 宋金两军纠缠在一起。 在第一团成功的贴上了金兵之后,其余三个步战团也都动了,他们整齐的到达阵前,看准金兵的薄弱之处,成队的冲入。 兵力的优势,装备的优势,这一刻迅速形成了战场的优势,如果从高空俯瞰下去,就会发现宋军以伍为单位,将金兵一个个的分割开来,围攻而杀之。 完颜娄室一瞬间都懵懂了,他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追随完颜阿骨打起兵的日子,那个时候,他曾经多次在为数众多的敌人中冲杀。 不过那是得敌人,是畏惧的,凌乱的,一触即溃。但这一次的敌人,是坚韧的,绵密的,仿佛从四面八方挤来,让人不得呼吸。 战斗仿佛很漫长,但实际很快,八千人打三千人,不到一个时辰,就彻底解决了完颜娄室的猛安。 完颜娄室正待拔刀自刎,恰巧完颜活女带着大队赶来,将自家爹爹接应出去。 河边之战后,陕州解围,完颜娄室父子兵贯神速,撤回了长安。 普六茹伯盛骑着高头大马,昂扬入陕州。陕豫安抚使李彦仙以下官之礼拜见。 普六茹伯盛赶紧跳下马来,也以觐见上官之礼拜见安抚使。 李彦仙道:“自三年前与呼延宣帅一别,宣帅据河北,定东京,救麟府,守延州,立下莫大功勋,彦仙已决意以宣帅马首是瞻,六将军为宣帅之左右手,无外佐贰矣。”你是宣抚使的副手,我来做你的下官。 两人客套之间,李彦仙已经表明了对呼延庚的归附之心。他固守陕州三四年,朝廷和摄政王赵构除了给了一个空头的陕豫安抚使之外,还给过别的帮助吗? 经过三年多的据守,陕州已经油尽灯枯,援军再不来,就是玉石俱焚。 而这次红巾军一来,就重创完颜娄室,彻底为陕州解围,救了合城百姓的性命,李彦仙有什么心理负担,不能投靠呢? 红巾此次出征之前,呼延庚就派人到河北调集粮草和冬衣,故而此次出征的粮草非常充足。在给陕州留下应急的粮草之后,并把辎重都留在陕州请李彦仙守护,普六茹伯盛就率军前往平阳。 大军开拔之日,陕州的百姓都出来送行,祝愿这些救了合城性命的将军们公侯万代,当然也忘不了带上自家安抚李彦仙。 陕州到平阳,直线有山水阻隔,不若沿着黄河到绛州,再向东北方向行进。 大部分船只返回河北待命,只有运载辎重的船只和护送的战船沿黄河前进。横海,成德,魏博三镇兵马,排成三路纵队,在黄河北岸浩浩荡荡。 在大军都出发以后,李彦仙为普六茹伯盛送行:“彦仙一定为大军守好后方。愿招讨使早获大捷。献俘阶前。” “御营司统制岳飞,献俘阶前。” 临安,杭州,摄政王赵构正在接受岳飞献俘。主要是岳飞在恢复建康之战中获得的首级和俘虏。 赵构温言嘉奖岳飞,岳飞抬起头来,眼见赵构除了身着蟒袍以外,其余用度,已经与帝王一般无二。 他压抑着心中的不快,请赵构亲自审问战俘。赵构通过翻译,打听道君皇帝,靖康皇帝二帝的消息,表露出十分感恸的神态。他下令将八名女真人处死,其余“汉儿”分隶诸军。 岳飞当即上奏,复述了自己的军事见解: “建康为国家形势要害之地,宜选兵固守。比张俊欲使臣守鄱阳,备虏人之扰江东、西者。臣以为贼若渡江,心先二浙,江东、西地僻,亦恐重兵断其归路,非所向也。臣乞益兵守淮,拱护腹心。” 赵构对岳飞的看法表示赞许,并赏赐他铁铠五十副、金带、鞍、马、镀金枪、百花袍等物品,以资嘉奖,同时让岳飞讨平江南“诸盗”。 岳飞请战,愿提本部前往平阳参战,赵构面露不豫之色。 这时,一同受赏的韩世忠出列,呵斥岳飞道:“岳鹏举不识好歹,你不过河北一个庄户,懂什么军国大政,一切都听朝廷大人的吩咐罢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六节 汴梁再告急 赵构虽然没有准许岳飞去平阳参战的请求,但仍旧对他十分亲厚,许他在临安游玩数日,不时将他召入摄政王府,与张俊、韩世忠、刘光世、杨沂中等人共议“恢复之计”。 岳飞正在临安盘桓间,忽有一日,赵构急招诸将入府。岳飞先到,过了一会,张俊与刘光世俱到,等了小半个时辰,韩世忠才姗姗来迟。 韩世忠进来,与诸位将领告罪,摄政王的内侍主管黄彦节喝止住他,再请赵构到来,赵构道:“昨日接到线报,完颜兀术这贼子,五十万大军围攻汴梁,太后、太妃、储君只怕不免。” 啊? 无论在场诸将各怀什么心事,汴梁的太后都是靖康皇帝的正宫,在靖康之围中由百官万民推戴监国,是大宋正统所系。在皇帝落水失踪后,太后所立储君也是天下所承认的储君。 而汴梁再次被围,转眼间让这两大正统的渊源消失了,在座诸人百感交集。 这时,一旁的知枢密院事黄潜善奏道:“大王,汴梁失陷,勤王诸军群龙无首,请大王登大位,以全天下士民之望。” 这也太突然了,太做作了。赵构勃然变色:“大胆,太后与储君中道薨夭,自有宰相宗室,选取贤能,继承大位,岂是尔等可以妄议。” 赵构说着,眼中泛出泪光来:“孤王自当带孝守灵,绝食三日,以祭奠太后储君。” 岳飞实在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大王,汴梁情状,尚未分明,仅凭几个探子,难有确切消息。末将愿点一支精兵,前往汴梁打探消息。” “诶,眼下金贼大军压境,岳统制东南柱石,岂可去做探子的小事。”秦桧沉吟一番,对赵构启奏道:“大王,眼下消息不明,当令大将谨守江淮间,另派探子探明汴梁情况,再做打算。” “秦大府说得是,汪右丞,你去请朱中书制词。” 朱中书,即中书舍人朱胜非,与太后兄长朱孝孙换帖认了本家。 “诸位将军先行回去,定下驻防哪一路,自有命令到来。” 众人领命。韩世忠一直观察着岳飞,只要他再做争执,一定要及时上前,将他拉住。没想到岳飞却是不动声色,和大伙儿一同领命。 当天下午,诸将的调令就发出来了。 摄政王府发表岳飞升官武功大夫、昌州防御使,并任通、泰州镇抚使、兼泰州知州的差遣。武功大夫比原来的武德大夫高一官,但按“双转”制度其实是半官,而防御使双比刺史高两官,岳飞的虚衔算是连升三官。 岳飞对此项任命颇不满意,通州和泰州僻处江海一隅,非战略要冲之地,这与他“乞益兵守淮”的本意其实不合,镇扰使是个防御性的职务,也与他光复故土的猛志相悖。于是岳飞便上状申诉说: “金贼侵寇掳掠,其志末艾。要当速行剿杀,殄灭净尽,收复诸路,不然则岁月滋久,为患益深。且汴梁被围,汴梁失,则天下人心尽丧。若蒙朝廷允飞今来所乞,乞将飞母、妻并二子为质,免充通、泰州镇抚使,止除一淮南东路重难任使。令飞招集兵马,掩杀金贼,收复本路州郡,伺便迤逦京畿,窥视汴梁。庶使飞平生之志得以少快,……如蒙指允飞所乞,即乞速赐指挥,亦不敢仰干朝廷,别求添益军马。伏乞钧照。” 赵构看到岳飞气吞万里的雄心,叹了一句:“岂作梦呓哉?”。他当然不会批准岳飞的请求。只是答复收到此件公牍,就此了事。 秦桧将这件公文扔到一边,对赵构道:“汴梁危在旦夕,已然不足虑,呼延庚被困平阳,自身难保,为河北兵雄马壮,又群龙无首,大王当遣使收之。” “何人可当此任?” “河北两路要地,当去一宰执,耿延禧与北洋军有旧,可遣耿南仲,耿延禧父子前往。” 赵构闻言大喜,命耿南仲父子前往河北不提。 河北,河间府,也知道了汴梁被围的消息,不仅有探马的报告,还有汴梁发来的告急文书。 “完颜兀术此獠,甚是狡猾,乘着索虏各部与我红巾军相持不下之际,偷袭汴梁。张司马,这该如何是好,河北尚有多少军马可以调动?是不是把去河东的军队调一些去汴梁勤王?” 刚收到消息时,张宪也十分紧张,但现在心情已经平复了,他平静的对张彦橘说道:“运使相公,派往河东的五镇兵马,绝不可往回调,河北仅仅剩下平卢镇,也不可轻动。” “那该如何是好?如若汴梁失陷,我等在河北河东杀敌再多,又有何用?” 张宪心想:“汴梁失陷,河北河东继续抗战便是。”但这话不能当面说,他安慰张彦橘道:“相公休要惶急,完颜兀术,不过四五万人罢了,连城墙都围不起来,城中尚有呼延太尉的龙捷军,城中男丁也都是敢战的,几个月内,断不致有虞。” 张宪告退了,张彦橘在屋子里团团转。他打心底里愿意相信张宪的结论,汴梁可保无虞。 但是万一呢,万一金贼攻破了汴梁,太后储君做了俘虏,那他张彦橘,还有天下士民的主心骨,或者说是效忠对象可就化为泡影了。 他思量一番,叫来自己的亲随:“你去请吴、姚两位将军来。” 自从河北西路失陷之后,吴革和姚友仲就客居在河间。呼延庚对两人很客气,带的部属也粮饷无缺,但是,从来不让两人参与相关的军务会议。 河北上下,都不清楚呼延庚对这两人是如何安排,这样一来,他们两人在河北已经“散养”三年了。 亲随领了张彦橘的命令出门去,张彦橘追到门口,叫道:“回来。” 亲随折返回来,张彦橘道:“先去禀报张司马,说我想让吴、姚两位将军一同参详汴梁局面,请他下令请两位将军,而且张司马也要请过来。” 亲随唱了个喏,这才去了。张彦橘喃喃道:“瓜田李下,瓜田李下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七节 解释 张宪带着吴革,姚友仲二人快速赶来。张彦橘又分说了一番。 姚友仲道:“汴梁告急,那还等什么,河北不是尚有百万保甲可用?请相公点齐河北兵马,快快南下,姚某愿为先锋。” 吴革看了看张彦橘和张宪两人的神色,沉吟道:“张司马所言不差,区区四万索虏,不足为惧。” 姚友仲正要说话,吴革挥挥手:“鹏飞休要急躁,且听我一言。” 吴革接着说:“不过军情火急,瞬息万变,探子又是管中窥豹,挂一漏万。吴革不才,愿只身前往汴梁探听消息,待各种消息确实,再请张司马定夺。” 张彦橘和张宪都露出犹豫的神色,呼延庚对吴革和姚友仲一直没有明确态度,张宪也不想硬梆梆的驳回吴革。 吴革又道:“令尊在汴梁,为留守侍御史,太子少保,司马可有家信要末将带回去?” 张宪听了,看了一眼张彦橘:“运使相公,有吴将军去打探,相公当可放心。” 张彦橘长舒一口气:“那是当然,吴将军岂可孤身前往,当带五百兵去。” 张宪道:“万一要协助守城,五百人又济得甚事?要不,姚将军也一同前去,两位将本部都带去。” 姚友仲大喜领命。张彦橘脸上又是轻松,又是担忧。 待吴,姚二人出去后,张彦橘道:“司马就不怕这二人鱼入大海、鸟上青霄吗?” 张宪哈哈大笑:“运使相公,你做这等比方,是将宣帅比作后汉的昏君了。” 原来这是《呼家将演义》第一部中的一段,当时呼家第一代呼延综被后汉皇帝软禁在汴梁,呼延综使了个计策,逃亡徐州,在逃亡的路上,呼延综道:“吾乃笼中鸟、网中鱼,此一行 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受笼网之羁绊也!” 张彦橘讪笑了几声,他方才所说,有点犯了看破不说破的忌讳,虽说呼延庚对下属一向豁达,但难免会惹来一丝不快。 “再也不要碰些话题,”他正在这里自怨自艾,张宪接下来的话就没听太清楚:“宣帅所说,如果大家是一路人,终会走到一处,若不是一路人,吴、姚二位都是大宋的豪杰,不要怠慢了。” 看到张彦橘惶惶然的神色,张宪误会了:“运使相公休要担心,只要河东早定,五镇兵马腾出手来,何愁汴梁不安。” 河东,忻州。 “天火诛虏!”代州的保甲兵们一声欢呼,向前冲杀而去。 “天火诛虏~”代州保甲兵潮水一般越过邱穆陵仲廉的位置,迅速向着金兵厮杀而去。数百金兵顷刻淹没在保甲兵的狂热之中。“天火诛虏!”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向着战场前方蔓延而去。随着代州保甲兵后军的加入,金兵失去了最后的抵抗勇气,开始向着太原方向逃去。夹在战场中间的金兵向着火场或者大山逃去。 “这些保甲兵被金兵吓的闻令不从,一句天火诛虏却能让其如此勇猛。”邱穆陵仲廉感叹道。 “招讨使有所不知。”马扩在一旁解释道,“轩辕道在河东已有三年,这些保甲兵已深信轩辕道所说。但天上的神职仙官从未展示未能,他们难免有所疑虑。” 马扩说着就笑了起来:“今日与金兵骤然遭遇,金兵骑兵凶猛,素为人知,保甲兵大多只是贫民和流民,初上战阵胆怯,也合常理,但见到火箭如此威猛,让金贼阵脚大乱,人人都相信是轩辕黄帝显灵了。” “看来还是快力乱神好用。宣帅与我们讲了许久‘宽正面,大纵深,步炮一体,重点突破。’包括我们也不明白,又怎么让军汉们信服呢,还是马防使简单,‘神力’,就都解决了。” 马扩召了几十个女兵过来:“这是她们的功劳。” “天火诛虏是你们喊出来的?”邱穆陵仲廉嘉许道。 “是啊,是啊”几十个女兵此刻叽叽喳喳。 “不仅如此。”马扩在一旁笑道:“想出这招,还多亏了她们呢。某先给她们讲兵法,讲百虎奔雷箭,她们都听不懂,但我一说轩辕黄帝显灵了,她们就都信了。孔子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们都能被说服,那说服军汉就更容易了。” “呃,好吧。”邱穆陵仲廉左右四顾,被轩辕天火诛虏所激励的代州保甲兵,正奋不顾身的向前冲杀。 而军纪严整的范阳,天雄两镇,已经不再去割取首级争功劳,而是开始打扫战场,把发射出去的火箭壳子捡回来。这一仗大破粘罕之子完颜斜保,但也消耗了全军三分之一的火箭储备。 完颜斜保则带着数千人在冲过了宋军的拦截,向北逃去,而代州骑兵骑兵正在身后肆意的追赶。 邱穆陵仲廉的两镇兵马整队完毕,沿着血路向前冲击。大火向着山丘蔓延而去。初春的溪水被鲜血染成了红黑色,涓涓流下。 看着庭院中涓涓的血水,杨沂中厉声问道:“你们都是追随大王多年的忠仆,可还有不愿共事的么?” 院中躺着十余具尸体,都赵构的亲卫和内侍。在台阶之上,黄彦节与杨沂中并肩站在一起。他们本是建炎帝赵谌的亲信,投靠赵构之后分外卖力,以免受赵构猜忌。 院子中还活着的几十人把头埋在地下,一动不动,一声不吭。方才有个内侍,本想表达对赵构的忠心,但他刚一开口,就被黄彦节用手一指,杨沂中走上前去,拎小鸡一般将他拎出来,一剑杀了。 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能说,跪着就好。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大家的腿都跪麻了,黄彦节点点头:“大家对大王的这份忠心,咱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大王登龙,诸位都是从龙之臣,定会一飞冲天。” 见没有人响应,黄彦节道:“竭力同心,保扶大宋,和咱家一起念,声音小的就是有反心。” 刚说完,还没等他下令,跪着的众人已经乱糟糟的喊了起来“竭力同心,保扶大宋。” 有的更加上了一段:“杨总管,黄公公,忠心可鉴日月。”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八节 抢位 黄彦节、杨沂中胁迫了内侍和亲兵,作为最后的手段。赵构登基,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三月底,岳飞,韩世忠,刘光世诸大将已经开赴防地,只有张俊率领本部留守临安。赵构以摄政王之尊,召开朝议。 在大堂的正中,供奉着一把龙椅,这属于失踪的皇帝赵谌,赵构坐在龙椅的侧面。尚书右丞汪伯彦与签枢密院黄潜善带领官员们左右分列。 黄彦节刚喊完:“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就有一员老臣大步出列,“臣有本奏。” 众人一看,是吏部尚书韩肖胄。 韩肖胄神色肃穆,走到大堂中央下拜,“大王,微臣听得汴梁传讯,汴梁已经失陷了,太后,储君下落不明。” 啊。虽然汪伯彦,黄潜流,秦桧等人早有预谋,但堂上大多数官员并没有心理准备。他们听说汴梁居然已经失陷了,有几人不由得惊呼出声。 但大多数人还是宠辱不惊,坐观韩肖胄在搞什么。 韩肖胄先回顾了建炎历年来的局面,“金贼肆掠,汴梁沦陷,二帝北狩,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在这样危急的关头,幸好有赵构这样一位皇族中人,挺身而出,支撑起东南半壁,“存社稷于危难。拯黎民于水火。” 眼下监国太后和储君都已经失踪了,“大位乏人,民心惶惶,道统欲散。”唯有请赵构“以苍生黎民计,登极大宝,以承续皇宋正统。” 韩肖胄讲完,赵构还没说什么,就有联络好的十余个官员出列拜倒,请赵构登极大宝,承续皇统。 再接着,汪伯彦,黄潜善,李回,秦桧等一干人等也出列拜倒。 汪伯彦代表宰执,黄潜善是签枢密院,李回则是御史中丞,韩肖胄代表元老重臣,他们都推戴赵构登基,立马就有一大批官员拜倒附和。 杨沂中在堂下偷眼往内堂望去,满堂的官员都已经拜倒在地,就连原先估计不好说服的许翰,许景衡,朱胜非等人也不例外。 杨沂中暗叹,自己备下用来逼迫百官的三十多名死士,看来用不上了。 赵构突然用手掩面,放声大哭:“太后储君尚下落未明,尔等就要逼迫孤做不义之人吗?”说完,赵构站起身来,掩面而退。 汪伯彦道:“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吾等去面见太后,请太后下懿旨,让大王登基。” 这太后就是只得赵佶的郑皇后。郑皇后慨叹了一番,下旨令赵构继位。 汪伯彦中兴日纪曰: 建炎五年四月一日庚寅朔摄政王即皇帝位於临安。 先是三月二十七日郑太后诏令遣汪伯彦黄潜流备车马法驾仪仗等百官庶务各分一半发船载宫嫔及张邦昌等于宅邸迎请。 又命内侍黄彦节管押乘舆服御辇仪仗至行辕劝进。 王坐便厅,肖胄伯彦潜善李回秦桧则皆侍立,彦节等捧笥以前点数名件内有道冠一顶非人间样制。黄彦节等拱以捧曰:太母传语此冠自祖宗以来凡退朝宴间不戴头巾只戴此冠後来神宗皇帝易以头巾循袭至哲宗皇帝道君皇帝非祖宗制也。愿殿下即位後退朝宴间戴此冠便是祖宗太平气象。 王敛容流涕曰:上天眷命群臣爱戴幕属将佐上书劝进拜叩固请至於五六吾固辞者亦屡矣。方此踌躇以思继。又奉太上皇帝即真之诏大母乘舆服御之意迫不得已敢不钦承,於是命克择官选得四月一日庚寅命有司於南京谯门之左营筑坛场。 命朱胜非撰策文告天命滕康撰赦文肆赦四月一日庚寅登坛寅受天命肖胄充礼仪使秦桧读册告天汪伯彦黄潜善董耘高世则摄政王僚属皆登坛行事。 王泣涕即皇帝位於应天府治之正衙肖胄伯彦潜善秦桧李回则等先称贺上殿侍立,百官称贺。 为赵构起草祭文的是朱胜非,他与朱凤琏家是联宗。赵构让他起草祭文,以示自己绝非是篡位,连前朝太后的联宗族兄都继续任用,绝无猜忌之心。 在登基之后,有司请求议定年号,秦桧驳回道“王者即位求端於天探一元之意以正本,始故必建元,故汉光武中兴改元建武,大王再造王室宜用光武故事,纪元恭惟艺祖皇帝诞弥之年太岁丁亥,大王殿下诞弥岁亦丁亥,丁亥天元属火,宋以炎德,王艺祖开基改元建隆累圣相授,殿下绍隆益光前烈。臣等请续用建炎。” 无论是赵构还是秦桧,他们都不想承认赵谌是一代皇帝,以叔继侄并不好听,故而续用建炎年号,在史书上可以从赵构在河北任大元帅算起。 行在,临安,杭州的局面很快就在表面上稳定下来,赵构登基的消息开始向四方传递。 诏书传到淮东韩世忠处,韩世忠嘿嘿一笑,大大咧咧的接旨谢恩,传到刘光世处,刘光世关心新的朝廷赏赐了自己什么,自己新得了双节度使的头衔。 传到泰州的岳飞处,岳飞听到“圣旨”二字,就当即拒绝接旨。 来传旨的韩赝胄沉下脸来:“岳飞,你好大的胆子,连圣旨都敢不接。” “相公,飞以为圣上下落不明……” “住嘴,新君继位,事关社稷安危,岂是你一个小小的武夫所能置喙?” 像对待多年前自己的佃户一般,韩赝胄发了一顿脾气,这才想起,自家兄长之所以让自己来宣旨,就是因为岳飞以前是自家佃户,好拉近些关系。 看到岳飞垂手侍立,韩赝胄的脸色好看了些,他对岳飞说道:“鹏举啊,吾韩家四世三公,却对你一个佃户寄予厚望,你知道为什么吗?” “飞愚钝,不值得相公抬爱。” “吾兄就是看中你,以社稷苍生为念,而不计较个人得失。当务之急,是打退金贼。至于赵家人谁当皇帝,又有什么关系呢?你若是不接圣旨,临安定然派人来围剿你,到时候鹬蚌相争,就是金人渔翁得利了。” 岳飞道:“相公此言差矣,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汴梁仍未失陷,储君安然无恙,大王此举,非人臣所为。”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五十九节 旧法 听到岳飞说“非人臣所为”,韩赝胄骤然变色,怒喝一声:“佃户小儿,此非尔所言。” 说完,韩赝胄心虚的向四周打量一番,想起为了显示亲厚之意,特地让岳飞遣退众人,私下传旨。眼下屋中只有自己和岳飞两人。他大声训斥道:“莫不是靠着我韩家的荫庇,认得两个字了,就敢指斥乘舆?什么叫人臣?什么所为,我韩家四世三公,会不懂得?我家世受皇恩,会附逆?啊,你说我大兄,韩相公附逆?你还有良心吗?” 韩赝胄大发雷霆,岳飞辩解了几句,插不进话,干脆垂手侍立。 韩赝胄见岳飞不为所动,没有跪地请罪,眼珠一转,厉声说道:“这圣旨跟赏赐,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你这佃户小儿,好自为之。” 说完,韩赝胄转身拂袖而去,他面带怒容,让人不敢挡驾。 岳飞将留在案上的圣旨拿起来,取了个纸条封好,又亲自磨墨,用笔在纸条上记下日期。然后将封好的圣旨收藏好,这才叫诸将进来。 王贵道:“不知摄政王给了各个什么好差事,方才韩相公离去前,让我等将他带来的财宝都收进库房。” “都收好了?” “收好了。” “那就好,封在库房里,谁也不许动。” 啊?王贵以为按照岳飞往日的性子,一定会分给下属,谁知道是封存起来,他倒不认为是岳飞要私吞,又素来信服岳飞,知道岳飞这么做必有深意,便不再多问,依令行事。 呼延灼从汴梁城头退下来,回到府中,夫人问道:“老爷,大郎还留在城上么?” “嗯,完颜兀术诡计多端,怕他夜间偷袭,让大郎留在城头驻守。” “老爷,金贼迫得紧了,老身真为大郎担忧。” “夫人勿忧,这次只来了完颜兀术一个虏酋,五六万万人,城中禁军就有四万,民壮近二十万,而且自靖康之围以来,时常训练,城池是断不会丢失的。” “有老爷坐镇,自是万无一失。” 完颜兀术此次来汴梁,本意是借着北方各地都在鏖战,能够攻其不备,一举拿下宋朝京城。没成想不仅汴梁保留了禁军,而且还早早的把在战时成为负担的居民,尤其是老弱妇孺都迁往了沧州与河间。 汴梁很轻易的,就变成了一座全民备战的堡垒。 “怎么办?”完颜兀术眼下连同签军,也不过六万人,连围城都做不到。让渤海人混着签军试着攻了几回城,发现颇不好打。 “嘿嘿,”完颜兀术心中苦笑,“只有先等河东分出胜负来。平阳的粮草,也快耗光了吧。” 河东,又是一场歼灭战打成了追击战,这一场追击直到天黑才逐渐停止。完颜银术可在范阳军和天雄军疯狂的攻击之下,一路败退至太原。与留守太原的金兵会合之后,强大的生力军加入之后完颜银术可立刻对已经兴奋地,越过范阳军与天雄军战线的代州保甲们连续逆袭,一时之间代州保甲兵甚至有全军尽墨的危险。 但是不久之后,当范阳镇抚司与天雄镇抚司在太原附近完全展开,完颜银术可就不得不再次转入防守。他开始在太原布置防御,期望完颜粘罕与完颜娄室及时赶来援助。 二十多天数场大战,让完颜银术可的太原本部,接连折损万人,此刻已经弓矢用尽,伤病满营。加上太原的金兵,人数也不足三万人。此刻,身在太原金兵已经成强弩之末,虽然支撑着不肯倒下,但是只要号称攻守无双的范阳军将那些可怕的妖火放出来,太原守军就会崩溃。 如果是歩鹿孤乐平领军,恐怕此时已经不顾伤亡攻城了。但邱穆陵仲廉停下了攻击,整个中野招讨司的任务并不是消灭完颜银术可,而是在北面打通去往平阳的道路,在太原一线,俯瞰整个平阳盆地,让位于平阳的完颜粘罕感觉到压力。 完颜粘罕已经感觉到了压力,不仅来自正北面,而且来自西面的黄河。沿河而上的西野招讨司正在封闭龙门渡,并向东面稳扎稳打,魏博、成德、横海三个镇抚司,如同三块巨石从南向北排列,步步为营。 完颜粘罕的四个儿子,率部与西野打了好几仗,两三个猛安绝非一个镇抚司的对手,若是粘罕全军去对付一个镇抚司,面对那绵长的车阵和车营,完颜粘罕完全没有信心在另外两个镇抚司赶来前取得上风,遑论结束战斗。 “北面又出现两个镇抚司旗号?完颜银术可干什么吃的,只会吹牛吗?”如果自己固守平阳城下,就会被五个镇抚司合围,粘罕不由得愤懑的将茶杯往地上一摔…… 哗啦啦…… 看着被摔在满地的花瓶碎片,朱凤英眼角闪过一丝怯意,她对着女官一挥手,低声说:“快些叫人收拾了,小心扎了太后。” 又转身对着朱凤琏拜了一拜:“姐姐息怒,群臣上书,请氦儿登基,也是迫不得已。赵构这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你们都是乱臣贼子。”朱凤琏大喝,“且出去,待哀家静一静。” 朱凤英退了出来,往外间走,她的兄长朱孝孙早候在二重宫门处,问道:“怎样,二妹应允了?” 朱凤英摇摇头,朱孝孙一咬牙:“那就只能听吴革的了。我朱家再上……这大宋的天下,不能让赵构给篡了。” 朱凤英道:“大哥可有把握?” “放心,氦儿已经是储君,让他立即即位,谁能说不对,张中书,张枢密,张天官都是赞成的。” “一切仰赖大哥做主。”朱凤英喜不自胜。 朱孝孙打马回家,一进大堂,有一人正在等着,开口就问:“国舅,如何呀?莫非太后还是不允。” “吴将军,真叫你给说中了。” 这大堂中的人,正是吴革,他与姚友仲自带部属,到汴梁增援,已经有些时日,前几天,江南传来消息,说摄政王赵构已经登基了,成了新的大宋皇帝。 汴梁这边,自然是一片骂声。张叔夜最有担当,他当即与张诚伯与张所商议,三孤联名,带领汴梁的群臣推戴储君登基。 这一套作为合情合理合法,市井百姓都交口称赞,没曾想,太后不允。这才有了朱孝孙进宫请朱凤英代为劝说之事。 “太后还是不允,吴将军,看来只有靠你的办法了。”朱孝孙沉吟道:“只是这一招,会不会在史书上留下骂名呀?” 吴革笑道:“末将在河北,从呼延宣帅那里学了一个说法,叫做‘祖宗成法’,若是按照祖宗成法去做,人家顾忌太祖,断断是不会骂的。何况,我等做的,是有功于社稷,有功于黎民的大好事呀。” “那我二人速速去见张相公。” 第二天早上,吴革和姚友仲,各带了几个心腹部将,来到西城墙下的一处民居,呼延通在此驻守,指挥。吴革和姚友仲二人进了屋来,与呼延通客套了一番,呼延通道:“兄弟已经禀明家父了,家父说,一切听相公的,只要三位相公都同意,他一力襄助。” “有呼延太尉支持,那就更好了。” “吴将军,你要多少军汉鼓噪?” “不须多,二十个就够了,开封府刘鞈的公子刘子羽也参与此事,他说,这是为了百姓的事情,当以百姓为主,军汉多了,反而不好。” “以百姓为主,那便不是武人干政了,家父一定赞同。” 吴革、姚友仲等人各处串联了一番,到了中午的时候,汴梁城的百姓,扶老携幼,在宣德门聚集。自靖康年间百姓们宣德门磕阙,拒绝与金人议和之后,汴梁的百姓们再次聚集起来。 晚春的暖阳在天上高悬,宣德门前一望无际的百姓,有书生,有商人,有工匠,有军汉,各个神采奕奕,笑容偃偃,仿佛有什么大喜事一般。 见宣德门前都被百姓占满了,怕不是有好几万人吧,吴革跑到登闻鼓前面,抓起鼓槌,咚咚咚的敲击起来。 这鼓声震颤有力,仿佛让人心都以同样的节奏跳动,待鼓声一停,姚友仲带着一干军汉齐声喊道:“汴梁士民齐聚在此磕阙,伏请太后以天下苍生为念,令储君登基。” 军汉们又齐声喊了一遍,等第三遍喊的时候,宣德门前的百姓们也跟着喊了起来。 “跪!”军汉们齐声喊道,吴革,姚友仲领头跪下,百姓们也就跟着跪下了。 朱凤琏在宫中已经得到了消息,她将朱凤英找去:“三妹,这可是你做的好事?胁迫储君登基?” 朱凤英故作惊慌:“鼓动百姓,小妹哪里有这番本事,定是百姓们得知赵构篡位,义愤填膺,才……” 朱凤琏摆摆手:“是你也罢,不是你也罢,既然百姓们磕阙,那势成骑虎,氦儿不登基是不行了。” 朱凤英刚露出一点喜色,朱凤琏喝道:“可你有没有想过,氦儿登基,让呼延庚如何自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六十节 黄袍 朱凤英结结巴巴的说:“庶康是……是氦儿的义父,氦儿登基,自当加官进爵……” “呼延庚的野心,你看不出来么?” “什……什么野心?” “唉,三妹,”朱凤琏的脸色和缓下来,“氦儿是谁的孩子,你真当我看不出来么?” “皇姐明见万里。”朱凤英闻言也放松下来,她知道朱凤琏知道,却不知道朱凤琏是否知道自己知道朱凤琏知道,因此呼延氦的生父是谁,两姐妹之间心照不宣。 眼下被朱凤琏叫破,那很多话都好说了,难道朱凤琏还能把她和呼延庚当做风纪男女办了不成? “当日立氦儿为储君,我就知道,呼延庚必有篡夺这赵宋江山的一天。” “皇姐莫非对赵家人还心存念想?” “哼,赵桓背家叛国,做了金贼的俘虏,还送信回来要求议和,我便死了这条心,只念着与谌儿的一分母子之情,谌儿失踪,便连这点情分也断了。” “那氦儿即位,不是正好,终归是我们朱家的一条血脉。” “氦儿继承的赵宋江山,到时呼延庚若是篡位,岂不是让他们父子相残。” “皇姐,不会吧,他们是亲生父子,庶康也十分喜爱氦儿,岂会……” “沾上了皇位之争,莫说是没名分的父子,就是大父嫡子之间,岂能容得下半点亲情,春秋以来,为了皇位王位,父杀子,子弑父的事情,还少吗?” “皇姐,那该如何是好?” “我苦拦着,不让氦儿即位,的确存着谌儿万一回来的念想,但也是想到庶康这一节,不让他,你们将来后悔,但眼下士民磕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盼庶康对你和氦儿,尚有一念之仁。” 朱凤英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庶康是断断不会危害自家骨血的。”其实她心中忐忑,但眼下自己亲儿子登基的大好机会,怎可放过。 姐妹两人还在犹豫,想设一个万全之策,以免呼延庚与呼延氦日后父子相残。突然,童穆来报。 “太子太师张悫,太子太傅张叔夜,太子太保张所已到宣德门,求入宫觐见。” 三人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宣德门,百姓们一阵欢呼,“张相公,张相公。”也不知喊的是哪一位。 三人入宫以后,拜见朱凤琏,朱凤琏问道:“今日若是下旨,让新皇继位,不知天下人可会心服。” “圣人毋须担心,吴革将军献上一策,管叫天下百姓说不得半个字。” “可要兴大狱?此事不仁。” “圣人勿忧,非是兴大狱,而是行太祖之旧事,黄袍加身。” “这岂不是武人乱政之兆?” “据吴将军转述,此事是呼延宣抚留下的主意,由百姓为皇帝黄袍加身,乃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意。” 朱凤琏闭目想了想,好像还真有点这种意思,但计较起来,也有自相矛盾处。 “庶康可曾做出解释?” “这倒没有,不过老臣素知吴将军为人,靖康之围时,也与呼延宣抚并肩作战,可称生死之交。圣人若有疑惑,日后询问呼延宣抚便是了。” 眼下百姓磕阙,赵氦——呼延氦登基势在必行,既然呼延庚早已想出办法,总有诸多不可索解处,也只能先照着做了。 朱凤琏把牙一咬:“三位相公,新皇的身家性命,可就全拜托你们了。” “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子羽,吴革与几名慈祥的汴梁百姓,由童穆领着,去见呼延氦,他们来到这个三岁多的男童面前,这孩子骤见这么多外人,却也不惊慌,不哭闹。 童穆领着诸人拜了三拜,吴革捧着龙袍上前,打开龙袍,将呼延氦包裹起来,口称:“万岁,出宫见百姓朝拜吧。” 他一把抱起呼延氦,向着宫墙走去,朱凤琏已经等在这里,呼延氦叫了一声:“母后。” 朱凤琏点点头,抱着呼延氦站到宫墙之上,姚友仲等人见了,招呼军汉们齐呼万岁,拜倒,百姓们自然也跟着拜倒。山呼万岁。 一时间,宫内的黄钟大吕齐鸣,肃穆的钟声直冲天际。 在陈桥之变一百五十五年后,又一位皇帝黄袍加身了。 赵氦——呼延氦年仅三岁半,宫中暂时没有他这身量的龙袍,他身着储君的常服,将龙袍披在身上,坐在龙椅上接受留守百官的朝拜。 在场百官都官升一级,张悫张诚伯由中书侍郎加授尚书右仆射,张叔夜由知枢密院事升任副枢密使,张所任御史中丞。三孤名位不变,加授节度使。 “京东西路安抚使张确,牧守一方,内抚蜀黎,外抗索虏,有功于朝,授南京留守,中书侍郎,加授太子少师,遥郡节度使。” 这个任命出乎意料,张确,原隆德知府,坚守隆德有功,安抚京东西路,是呼延庚的岳父。 在帘后,朱凤英看了朱凤琏一眼,朱凤琏道:“张确有国士之风,氦儿对他越是君恩深重,他便越是拉不下脸来,帮助他的外孙与氦儿相争,若是能让呼延氢决心做个忠臣,那便是意外之喜了。” 朱凤英道:“可哪有外公不帮自家亲外孙的?皇姐这番苦心,只怕……” “就是不给张确家封赏,你也拦不住呀。” 两人正在说话,听见阶下张诚伯奏请改元“绍兴”。 “准奏!改元当贺,着开封府着灯三日,以为庆贺。” 张叔夜起草了改元诏,昭告天下: “圣人受命以宅中莫大邦图之继王者体元而居,遭时艰难涉道寡昧熟视斯民之荼毒莫当强敌之侵陵负此百忧於今五载曷尝不未明求治。 当馈思贤念两宫之恩,而菲陋是安恐九庙之颠而艰危是蹈苟祸可弭虽劳弗辞。 嘉与照临之内共图休息之期,绍奕世之宏休兴百年之丕,其建炎五年可改为绍兴元年,於戏小雅尽废宣王嗣复於宗周炎正中微光。” 绍兴本是在确定储君时,呼延庚就想好的年号,张叔夜引经据典,找到了《诗经》中的依据。 天子登基的礼仪都已走完,百官退朝,朱凤琏道:“枢密当追问河东战局,呼延宣帅为朝廷柱石,如河东战事毕,还需速来汴梁,主持大局。” 张叔夜领命。 “眼下新君已立,年号已变,当昭告天下,反王赵构,自立为帝,人神共愤,人人得而诛之。张天官,当下文拿捕。” 张所领命。新君登基的诏书与拿捕赵构的文书,一并送往江南。 相关文书也登在《顺天时报》上,颁行天下。完颜兀术在汴梁西北面扎营,近水楼台,最先得到新印刷的报纸,他看到捕拿赵构的诏令,晒笑一声:“赵构小儿,这下无处可逃了,还不乖乖投了大金,做个带路王。” 赵构的事情,有得他自己去烦心,完颜兀术把这一张报纸拿开,径直去看《绿宫缘》最新的连载。《呼家将演义》无非三件事,打辽国,打西夏,斗奸臣。完颜兀术看得都有些疲惫,倒是《绿宫缘》,引得他的兴趣越来越大。 《绿宫缘》中西晋的八王之乱已经讲完了,现正说到匈奴赵刘渊入主中原,羯人石勒投顺,一统北方。但外患稍靖,祸起萧墙,刘渊的几个儿子,以及石勒等各个部族首领,各个如狼似虎,都要争夺“大赵皇帝”的大位,已有“群狼夺嫡”之势。 “刘聪是刘渊的第四子,最得将心,最终得了大位。”完颜兀术心中思量,“吾也是嫡子第四,不知有没有机会。” “不过毁了匈奴赵朝的,却是旁支的刘曜,我大金的旁支,就是吴乞买,浦鲁虎父子了,将天下白白送给了外姓石勒。” “外姓?哼,完颜粘罕,说是国相,其实不过是辽阳左近的小部落罢了。” 想到这些,完颜兀术再也坐不住了,他心烦意乱的将报纸翻来翻去,往地下一扔:“来人,备马,吾要去大名。” “大王为何要连夜赶去大名?大王走后,汴梁大军由谁指挥?”大将仆散忠义问道。 “由你与纥石烈志宁一同指挥,商议行事。”话一出口,完颜兀术就发掘不对了。仆散忠义与纥石烈志宁固然勇猛聪慧,有名将之姿,但毕竟都未年满二十岁,岂能服众? 但完颜兀术的心思已经不在汴梁,他需要去大名与三哥完颜讹里朵商议,防备粘罕和浦鲁虎,夺了阿骨打嫡脉的皇位。相比之下,汴梁算什么?而且看眼下的态势,汴梁是打不下来了。 他沉吟一番:“你二人率军返回洛阳,听从撒离曷的命令,孤王去大名,自有大事。” 就这样,在绍兴元年的四月中旬,汴梁之围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且不说完颜兀术撤退,汴梁城中如何善后,只说新君圣旨和御史中丞的文书,先向东,再向南,走安全的京东东西路,圣旨到了京东东路的齐州济南府,京东东路安抚使刘豫喜滋滋的接旨,回到后堂,着急的拈着自家的胡子:“押错宝了,这可如何是好?”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节 平阳之围 四月的朝阳,让人充满希望,但此刻平阳城中的呼延庚,却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索虏塌陷了城墙。踏着春色与朝阳,呼延庚与诸人行出府外,驰马奔赴前线。 远远的城头,战火已经连续三天三夜不曾停歇。城上杀声震天,城中却很寂静。宽敞的街道上空无一人,柔和的春风掠过新叶初成的路边柳,将枝头的柳絮卷扬半空,柳絮纷纷扬扬地飘落。 呼延庚不动声色地裹紧披风,一边问侍卫城头的战况:索虏塌陷的那段城墙? “还请宣帅放心,并非前两日塌陷的地方,乃是为偏西边的一截。从塌陷处突入城中的索虏也不太多,约有百数十人。小人赶来报讯前,武提辖已经亲临前线,开始组织人手,准备打一个反击,重再把他们赶出去。” 城墙塌陷听似可怕。其实只要提前准备充足,并且塌陷的地段又不是太宽的话,就守军方面来讲,还是可以做到应付自如的。至于准备,也很简单,两个足够就行了:足够的青砖、石块诸物;以及足够的死士、民夫等人手。 呼延庚详细询问了塌陷处的情况,微微放心。赶到城边,远远观看,果然如那侍卫所讲的一样。 城墙崩塌的范围并不是很宽,约有十来步长短。两边与地上全是残砖断壁。烟尘还没有彻底地消散。尘烟中,有许多的人影正在厮杀鏖战。 武松仍旧是全身黑甲,左手锤,右手斧,映衬在朝阳之下,非常的显眼。他督战其后,所站的位置距离缺口约有二三十丈,另有四五队士卒已然集合完毕,更等候在他的后边,随时可以听令上阵。 围城已经有数月了,围城期间,外间消息不通,也不知援军何时到来。近半个月以来,金兵攻城突然加急,连接着好几次都是数天数夜连续攻打。 呼延庚没有过去,停在了远处。他骑着高头大马,左右文武簇拥,穿着也与普通的士卒将校皆有不同,一看就是主将的身份,在城墙崩塌的情况下,如果还主动往前线凑的话,那不叫勇敢,只能说添乱。 他勒马观战,注意到木女墙还没来拉上来。 所谓女墙,就是在城墙壁上再设的又一道矮墙。因为卑小,不及城墙高大,比之与城好比女子比之与丈夫。因此,叫做女墙。而木女墙,顾名思义,用木头制造的墙壁,有些下有滑轮,可以推动。比如守城时,若何处城墙塌陷,则便可将之推来,暂时地做为阻挡。 这时,远处一片喧哗。 呼延庚扭头去看,见数十人推着一座木女墙,缓缓朝缺口移动。木女墙很高大,这个又是特别制造的,足与城齐。数十人连拉带拽,喊着号子,把它推到崩塌的缺陷处。 早先突入城中的百十金兵,在优势守军的围歼下,已然死伤殆尽。武松并又派出了三四十人的死士,反而突出城墙外,列成一道防线,给了安置木女墙的空间。 金兵的投石机集中了不少,对准缺口轮番施放。有守卒举起盾牌,掩护推拉木女墙的人,缓慢却坚定地逐渐填充满了缺口。缺口的地上,本有很多敌我士卒的尸体,此时来不及收掩,木女墙碾压上去,一片的血肉模糊。木女墙一挡,留在墙外的死士后无退路,下场可想而知。粘罕督战金兵攻打缺口处的,也是麾下的一员骁将,名叫斡鲁。好容易打开缺口,岂容宋军守军轻易堵上?发了性,脱掉铠甲,肉袒上阵。 斡鲁此人,身高八尺,姿容魁岸,膂力绝人,擅用铁锤,份量极重,墙外的宋军死士几乎无人能挡其一击。锤头落下,所到处,人皆颅碎。鲜血、脑浆,迸得他满身一脸。浑然不顾,呼叫酣战。 其部下偏裨、亲兵、骁勇等等,目睹此状,也无不鼓勇进前,或穿重铠,或也索性如斡鲁模样,肉袒赤膊,大呼奋击。几如风卷残云也似,转眼间,留在女墙外的宋军死士被杀戮一空。 眼见木女墙填充了缺口,斡鲁回首大呼:石头来!投石机投掷巨石,打在女墙上边。 木女墙不但重,还很厚。三两石头打上去,不起什么作用。斡鲁焦躁,抢过一个亲兵的盾牌,支在头上,挡住两边城头往下射来的箭矢,大踏步走上前去,抡起铁锤,狠狠撞击其上。 他的力气端得不小,每撞击一下,甚至把几丈高、数尺厚的木女墙也都能震得随之摇晃。 然而,投石机撞不烂的,凭他的力气,显然也是撞不开。 城头上箭矢如雨,噗噗地钉在盾牌上,片刻间,就把盾牌射得好似个刺猬一般。斡鲁恍如不闻。因为缺口地面上有断砖,木女墙的底部有些地方高,有些地方低。他丢了铁锤,蹲下身,叫喊十数个力大的将佐、亲兵近前。有士卒撑起半截船,为他们遮掩箭矢。斡鲁叫道:听俺号令!数到三,一起发力。 他竟是想要用人力,把木女墙抬翻!未免太匪夷所思。十几个人,人人憋得满面通红,木女墙纹丝不动。大雪飘落,斡鲁虽赤裸半身,头顶热气腾腾。有一支流矢穿过半截船的缝隙。 斡鲁伸手向后一指,说道,“看见了么?国相的帅旗在向咱们发令!城上城下万千的军马,视线此时悉数集中此处!成则擒杀呼延庚,平我大金大患,败则一具骸骨,孩儿们,随我来。” 见抬不动木女墙,斡鲁从城门处调来了几座备用的撞车。 冒矢石,金兵奋不顾身,一座座的撞车,接连相继。木女墙承受不住连续的重击,出现了裂纹。城头上指挥作战的守军将佐发现了这个情况,一边应付金兵的蚁附登城,一边紧急调来死士,打算缘墙而下,把撞车毁坏。然而,却终究晚了一步。 轰然巨响,女墙破碎。 迎面出现在斡鲁面前的,却不是一览无遗的城内,而是已经堆砌有半人多高的砖石。他捡起铁锤,呼唤部属,数百人前后相继,摩肩接踵,纷纷翻越跳过顾不上拉走的撞车,拥挤着往重新打开的缺口奔去。 缺口不宽。冲在最前边的,因为同时奔过去的人太多,就好像束在了一起似的,刀枪不能并举。 斡鲁瞧见半截砖墙后边,城内数十步外,巨人般的将军挥了挥手。不知什么时候,武松命人在墙后堆积了大垛柴草、油脂,立时被纵火引燃。这会儿的风向正好从北向南。烟气滚滚,随风弥漫。金兵措不及防,眼不能睁。大批的宋军弓箭手隐在火后,箭矢齐发。只听得惨叫不绝,冲锋最前的金兵士卒没等跃过砖墙,便尽数中创而死。 好在这回斡鲁没冲在前头。烟雾涨天的,他也什么也看不见。不得不引军稍退。 他抬头观看,雪落不停。左右两侧,一架又一架的云梯,升而复降。云梯的种类有不少,不止是个梯子,往城墙边儿一竖,士卒顺着朝上爬。还有一些,就好似会移动的高台。很大,很高。 这种云梯,台子上多的能够容纳数百人,少的也足以站下数十近百。由军卒推着来到城边,等同省略掉了攀爬的过程,上边的士卒可以直接跳上城头。呼延庚命人集中了火炮、投石机,对准这些云梯,猛烈轰击。又用火箭、猛油焚烧之。云梯上的士卒一个不注意,往往被烧死者泰半。 城头上搭建的有高楼,居高临下。适才射斡鲁的,便有许多来自楼中。焚烧云梯的,也有很大部分从此中来。金兵的对策是采用长柄钩镰,夹杂在云梯之间,专门去钩拉拖拽。三四支钩镰同时用力,高楼多数便会因此塌陷。 宋军士卒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用钩镰。钩金兵的钩子,然后斩断。有时顺势也会把云梯砍斫,一旦云梯断裂,坠落的士卒能连接成线。斡鲁往后倒退了几步,有将校奔至他的身前,问了句甚么。 他却没能听的清楚。 周围喊杀的声音太响,投石机施放的巨响好像便在耳边,震的人头皮发麻。斡鲁站在城下,迎着烟雾,脚下遍地断臂残肢,远远近近,到处深深浅浅的洼陷,那都是投石机的功劳。他觉得似乎时间猛然地停顿了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问那将校:甚么? 缺口处烟太大!根本就什么也看不见。这样子朝城里冲,和送死没什么区别。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弟兄们死伤数十!该怎么办?要不要把铁浮屠调来? “何须铁浮屠,”这关头,斡鲁怎肯把机会让与他人。斡鲁自带本部,做些准备,便要再次攻城。 豁口处的武松,一面让陷阵营的军汉们抓紧休息,一面让民壮们再去推一面木女墙来。平阳之战已经日趋激烈,从金兵攻城之猛烈看来,金兵也耗不了多久了。 呼延庚的亲儿子呼延氦,登基改元绍兴的同一天,呼延庚就在平阳重围的鏖战中渡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节 围解 城下烟雾太浓,难以冲入。宋军守卒并且在柴禾中夹杂有毒药,隔着大老远,就熏得金兵眼泪直流,咳嗽不断。斡鲁看见有两三个偏将穿着的有披风,命令他们取下来,撕裂成条,取水来将之浸湿。然后分发给左近的士卒,系在面上,蒙住口鼻。有些受不了呛、又特别悍不畏死的,甚至把眼睛都蒙上了。不多时,众人准备妥当。 百十金兵,人人蒙面。斡鲁一马当先,他酣战至今,气力不见有半分的衰减,愈战愈勇。用大锤的,大多为一力降十会,不讲究花哨。管他什么兵器来,只管一锤砸过去。 他带队在前,一路拼杀,堵口的宋军也素称悍勇,但没有一合之将。武松看得兴起,手持斧锤跳将下来,先与斡鲁对了一锤,两人都是一震。 武松又补上一斧,也被斡鲁用锤架开。 武松大喝一声,双手弃了兵器,抢进身去,用左胳膊压下斡鲁的双手,右手探出,一把抓住斡鲁的脖子。 斡鲁先是用双手与武松的左胳膊纠缠,过了一会也抛了兵刃,双手抓住武松的右手腕,要把他的手搬开。 武松的左手捏成拳,向着斡鲁的面门猛击,护手正打在斡鲁的鼻子上,将他打得满面鲜血。武松又是几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斡鲁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动掸不得。 武松三拳打死金兵猛将,随他入城的百数金兵,能出去的却只剩有二十来人。城头上的金兵亦然如潮水也似,滚滚撤走。 完颜粘罕收兵回营,心中概叹。平阳日久难下,外围五镇兵马,如同五块缓缓压来的巨石,虽不是迫在眉睫,却避无可避。 那围点打援,又如何呢?想想绵长的偏厢车阵,完颜粘罕不自觉得摇了摇头。 当断则断,完颜粘罕缓步踱至帐口,放眼远望,看满营军旗飒飒,又看远处平阳城池。转望山川如画,感受夜风冷冽。他长笑一声,召来诸将,传令三军拔营,不急不躁,徐徐撤走。 通常而言,打胜仗容易,打败仗难。进攻容易,撤退难。 打了胜仗,一往无前、风卷残云,很容易。打了败仗,还想要保存实力、避免全军覆灭,这就很难。进攻的时候,上下齐心、只管往前冲杀,也很容易。撤退的时候,兵无斗志、难以约束,要求有条不紊就很难。尤其在四面有敌的情况下,欲待安然无恙地撤走,难上加难。 就比如完颜粘罕的这次撤军,如果他有一点儿不小心,被呼延庚发现漏洞,从后追击,很可能就会因此败上一场,吃点小亏。 但是,要不说完颜粘罕用兵老道,便在呼延庚的眼皮子底下,徐徐撤走,丝毫不乱。三军行动,有规有矩。虽然是为撤退,旗帜严整、将士有序,前有骑兵开道,后有步卒压阵。 呼延庚闻讯之后,虽也派出了折彦平、呼延武康,尽起城中精锐,并及高宠的骑兵,直追了三十里,却是半点下手的机会也没找着。无奈,只好调头回城。 完颜粘罕避开外围五镇,却不急着就走,而是先不急不忙将河东各地的驻军调回,又就地休整了两天。一副大模大样的姿态。虽处在敌情之中,偏好似闲庭信步。 这也是完颜粘罕用兵老练的一个表现。撤军,就怕急躁,越稳越好。 邱穆陵仲廉与普六茹伯盛率领卫队到来,完颜粘罕撤军的消息传入平阳,呼延庚有喜有怒。喜的是完颜粘罕、完颜银术可、完颜娄室三路大军,被他悉数击退,平阳之围终于落下帷幕。 虽然在太原尚有完颜银术可一部,但冢中枯骨,日后河东南部,或者雁门关以南,可任宋军驰骋。 但怒的是,河北援军大集,几乎将河北兵力抽调一空,却连粘罕的主力也未留下。 但眼下并非追究责任的时候,好不容易打了胜仗,该当论功行赏。 金兵退走,雁门以南,有士绅豪强投靠了金人的,当大加整肃。各地为金兵肆掠的村寨,也要加以抚恤。 这些,都由河东经制使张克戬一力操持。诸军也要休整,就这样耽搁了十余日,眼看来到四月底,呼延庚正准备布置大军围攻太原的战事,突然从汴梁有信使来。 “新君登位,遍赏诸军,加呼延宣帅归德节度使。” 张克戬、马扩以下,都在向呼延庚道贺,呼延庚一面接受祝贺,一面在想:归德军节度使,以后自己的官位就升无可升,朱凤琏怎么这么糊涂呀。 来的诏书中,还让呼延庚速回汴梁,以安君心。虽然诏书中没有明言,但河东的文武官员都知道,眼下呼延庚必须在汴梁主持大局才行。而且还要将宋军的主力带回去。 攻取太原的事情,只能滞后了。 呼延庚以宣抚使之尊,命令张克戬主持河东大局,让马扩辅佐他,又留下普六茹伯盛,以调动陕西、河东以及河南的军马。 对参与河东之战的各级将吏,依照宣抚司的章程,各有封赏,选了其中位置高,功劳大的,呼延庚在临走之前亲自授勋。 授勋者都知道,呼延宣帅乃是新皇的亚父,新皇登基,呼延庚更是贵不可言,而由呼延庚亲自授勋,则自己成为新皇的嫡系,以后前程可想而知,一时人人喜形于色。 在安顿好河东之后,呼延庚带领五镇兵马南下陕州,以便乘船前往汴梁。 一叶扁舟渡过了长江,汴梁新君即位的消息也传到了江南。 王贵乐呵呵的,对岳飞道:“那日赵构那贼子送了礼物来,大哥让小弟将财物都封进库房,小弟还老大不愿意,今日方知大哥的深意。” 岳飞却满面愁容:“眼下汴梁与临安,二君并立,绝非我大宋之福。” “大哥想多了。自然汴梁的皇帝才是正主,诏书一下,临安的大臣们便绑了赵构去请功,又怎会二君并立呢。” 岳飞道:“此事绝非如此简单,只怕江南的大人们不肯干休。” “皇上何须犯难,此伪诏尔。”秦桧高声叫道,“不信,请韩相公一观便知。” 面对站满了大殿的大臣,秦桧毫无惧色,公然宣称新君即位改元的诏书是伪诏,抓捕赵构的文书就更不足论。 韩肖胄大步上前,将诏书取来,看了一看,对赵构道:“陛下,着啊的确是伪诏,我大宋为了防止奸臣作祟,因此用传国玉玺,必留暗记,这份诏书没有暗记,想来是金贼伪造的。” 江南的,或者说临安的小朝廷,群臣是因为本地士绅的利益,才拥立赵构当皇帝的,而当他们拥立赵构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现在去投靠汴梁,新君会饶过他们拥立反王的罪过吗? 何况金人势大,汴梁能够挺到什么时候,还未可知呢。 只要一口咬定了这是伪诏,汴梁的皇帝和太后,还能亲自跑来对质不成? 杭州发出诏书,宣布汴梁已为金人所克,汴梁的皇帝是金人傀儡。江南东路与两浙路这一带,对临安小朝廷是言听计从。但出了这个区域,似乎遇到了点小麻烦。 李纲,这个失踪了好几年的宰相,突然出现在泉州,原来他一直在泉州知府呼延庆的保护之下。李相公怒斥了临安小朝廷的造反行为,号召天下讨逆。 浙江守将苗傅、刘正彦当即响应,向着杭州进军,将赵构围困在宫城之内。 苗傅准备立即攻打宫城,但刘正彦拦住他说:“就算擒杀了赵构,汴梁也未必承认我们的功劳,不若先困住赵构,然后让汴梁封我们为王。” 杭州左近的张俊,以及北面的戚方,开始向杭州靠拢,眼看江南就要开始一场小型的内战。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岳飞叹道。 “大哥,我等不若南下,擒杀苗刘,再将赵构押解入京?” “我军如若南下,岂不是乱上加乱。我等还是在长江沿岸,防备金兵南下。” 岳飞不去,不代表别人不去,刘光世、韩世忠等人,都前往杭州勤王。各路大军压境,苗刘闻讯大为惊恐,被迫接受朱胜非的提议,请求赵构的赦免。赵构故意任命苗傅为淮西制置使,刘正彦为淮西制置副使,将他们引出朝廷。 苗、刘二人要求赵构赐予免死的铁券,准予免于追究他们政变的责任,赵构知道两人学识不丰,在铁券上写着“除大逆外,余皆不论”,苗刘不察,以为安全了。当天,勤王军到达叛军驻扎的临平,陈思恭率军力战,大破叛军,挺进北关。苗、刘二人率精锐两千人,拿着赵构所敕赐铁券逃出杭州,同时命令手下纵火,但天降大雨,火不能起。 勤王军刘光世、韩世忠、张俊、吕颐浩等入城,俘苗傅、刘正彦以献,两人在杭州被磔弃市。 经过这一番事变,赵构喜道:“朕得人心至此,何惧汴梁小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节 真相 “大家都看看,听从汴梁乱命的,都是些什么人。” 苗傅、刘正彦及其党羽,在杭州城门外悬首示众。杭州知府秦桧,专门选了十几个伶牙俐齿的衙役和军汉,在街头向围观的百姓宣讲。 他们讲的,正是《新京报》上一篇文章的内容:为什么会有苗刘这样的乱臣贼子?一来是汴梁的皇帝太后不得人心,二来乱政频出,三来是金人的阴谋。 秦桧暂时还不敢直指汴梁的过失,只是先抓住作乱的苗刘二人。二人作乱期间,也未约束部属,兵过如篦子,给两浙路左近的居民带来了巨大损失,秦桧也有效的煽动起对汴梁的敌对。 经过一番舆论准备,临安小朝廷成功的在两浙路江南东路一带建立了统制。 但继续往西的江南西路,往南的福建路,则有些不听招呼。 “福建都是李纲……李相公支持他们,陛下可召李相公到临安来问对。”对于李纲这个宣和、靖康、建炎三朝宰相,秦桧不敢轻易使阴谋,一定要谋定而后动,一击必杀。故而先用常规的朝争手段稳住他。 眼下,秦桧要先解决带兵的武将的忠诚度问题。 前次赵构登基的时候,派使者到各地封赏带兵大将。 淮东的韩世忠是只要财物,其余不问。 淮西的刘光世则向朝廷要节度使的名位,并要求为自己的父亲刘延庆平反。 这两人靠名位和钱财就可以收买。 张俊戚方等人,则是逼走李纲的主犯,已经上了贼船,秦桧毫不担心他们傻到要跳船。 泰州的岳飞,据前去宣旨的韩赝胄宣称,对朝廷和韩家是毕恭毕敬,看来是韩肖胄的门下走狗,暂时也不用担心吧。 在赵构登基之时,唯一不接圣旨的,就是目前驻扎在江南西路的王彦。 “吾观王彦,脑后有反骨,又出身红巾反贼,必不利于社稷,请陛下早图之。” “此人有功于抗虏,若无罪而诛之,恐天下人不服,空余汴梁口实。” “陛下放心,必不致有患,诸公倒应该关心另一件事。”秦桧提醒道。 “秦大府有话明言。”在赵构登上皇位这件事算告一段落之后,汪伯彦黄潜流对秦桧越发不客气起来。 “求外援。” “求外援?不是刚刚与金人议和了吗?” “不够,”秦桧装模作样的抬头四望,又故意压低了声音,“汪执政,黄枢密,咱们都是陛下的忠臣,有些话也可以说开。对陛下皇位有碍的,便是汴梁的那一对母子。他们不死,陛下的皇位做不安稳呀。” “故而要借刀杀人?” “不错,借金贼的刀。” “金贼刚刚在河东与汴梁吃了败仗,又岂可为我大宋前驱?” “无妨,只要有金贼在北方做幌子,咱们就能掐死汴梁。” “你是说……漕运?” “正是如此。” 大宋开国以来,汴梁百万军民,都仰赖江南的漕运。随着建炎帝南下,汴梁居民大部迁往塘沽,但为了多获得粮食,河北的红巾一直在江南各路购粮,通过漕运和海运运往北方。 在秦桧等人的认识中,汴梁仍旧需要漕运的粮食支撑。因此“断绝漕运”,就成为打击汴梁的一个可选项。 “秦大府,你一会说要结好金国以为外援,一会说要切断漕运,好生混乱,到底该当如何做来?” 秦桧笑道:“陛下,且坐听臣的谋划。” 当天,行辕中就出了圣旨,要南方的各路将领,到湖州取齐,皇帝赵构要整顿兵马,以图恢复。 岳飞也收到了圣旨,王贵问道:“哥哥此次怎的借了旨意?” “韩相公有信来也。” 原来韩肖胄写了私信给岳飞,告诉他此次是恢复大计,不可因为天家的私怨而乱国是,若是岳飞对汴梁忠心,大可在驱除索虏后,迎接汴梁的皇帝和太后,等他们来处置。 “韩相公公忠体国,我岂可坏了他的大计。”岳飞叹道,“先灭匈奴,再尊圣主,不致有李广利之祸也。” 岳飞所说,是汉武帝时,大将李广利正在前线作战,却被牵涉进一桩宫斗案,李广利当即弃军投降了匈奴。 在江南的诸军,包括王彦,在“恢复河山”的大旗下,暂时接受了赵构的圣旨。这道圣旨向着北方和西北传递,眼看要达成秦桧希望的目的:汴梁的圣旨只注意要抓赵构,定地位,还引来了苗刘之变这场大乱;而临安的圣旨则不计名位,只要恢复河山。 “真是岂有此理,哀家就守在汴梁,与完颜兀术相抗,赵构这贼子……”朱凤琏气得说不下去了。 “圣人休要着恼。”呼延庚已经到了汴梁,“所为日久见人心,以吾看来,只消一年,谁是真抗战,谁是假奋发,天下人定然看得清楚。” “是吗?” 呼延庚与朱凤琏是在睿思殿相见,边上也没有旁人,呼延庚走上前去,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吾从未算错。” “好大口气,仿佛诸葛先生一般。” 两人相拥了一会,朱凤琏道:“你这样出入宫禁,只怕有闲言碎语,让氦儿听去,可不好。氦儿已经快四岁了,已经记事……” “我正要与你商议。”呼延庚道,“我就随意出入宫中,让氦儿叫我爹爹。我要他从小就知道,我是他的亲生父亲,我要像父亲一样带他长大。” “我和三妹的顾虑……” “没错,我要他从小就知道,他是我的孩子,不是赵家人,他能当上皇帝,是因为老百姓看在你我守卫汴梁的情分上推举他,让他黄袍加身,而并非因为他名义上姓赵。” “原来你是要这样解套,才安排吴革,弄一出黄袍加身。” “正是如此,你也一样。”呼延庚把朱凤琏抱过来,亲了亲,“你是母仪天下的太后,是因为你在历次汴梁之围中,都坚定的支持着军民,而并非因为你是那个窝囊皇帝的妻子。” “我因守护汴梁,才得以成为监国太后,我是第一次听你这么说,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为何会如此?”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靖康年间,宣德门磕阙,十万军民向你跪拜,他们喊着‘绝不议和’,可不是让你把赵桓赎回来。” “所以老百姓早就这么想了。” “没错,他们心里明白着呢。我们只要在合适的时机,把这个事实说出来,他们就一定会认。” “氦儿是守护汴梁,守护黎民百姓的人,因此他才被百姓们黄袍加身,赵构,是以一己之私篡位的人,百姓们迟早会看清他的真面目。” “有你这么说,哀家……我安心多了,庶康汴梁,你也是为了守护汴梁,拯救黎民百姓,才来帮我的吧。” 呼延庚心想:不,我是在书上读到你投水而死的事迹,敬佩你的气节,才救你的。 想到这,呼延庚凑到朱凤琏耳边,轻轻地说:“不,我才不管黎民百姓,我就是想让你们两姐妹,一个皇后,一个王妃,在我身下辗转反侧。” “坏人。”朱凤琏呢喃着。 “我们去吧凤英叫来,共浴吧。” “大白天的,若是传出去。” “宫里的闲人都被遣散了,连徐宁也到禁军中任职,只剩下一干女官,又怎么传得出去。” “岂会传不出去?”张浚大怒,“你当呼延庚是傻子吗?河东之战的时候,我等推诿不愿前去支援,他岂不会忌恨我等。” “宣判,末将以为,呼延宣帅绝非如此鼠肚鸡肠之人。”刘锜说道。 “嗯,你和他有神水峡相助之谊嘛。”曲端在一旁冷冷的道。 “将主何出此言。” “好了!”张浚一拍桌子,“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我们怎么挽回,对呼延庚虚以逶迤的事情,是抹不过去的。求人不如求己。” 张浚扫视了在座的诸将:“临安那个……主家,昭告天下,要恢复河山,我等就在长安附近,与金贼打上一仗。光复长安,是任谁也不得不认的功劳,有这份功劳在,我们是响应了江南那位的昭告,他若得势,须得奖赏我等。若是汴梁的小孩儿最终坐稳了皇位,他也须得看在收复长安的功劳上,不能薄待了我们,留下苛待功臣的骂名。” “宣判高见。”吴玠说道,“只是长安的金贼,也不好对付呀。” “完颜娄室刚刚在陕州大败,完颜粘罕在河东大败,完颜银术可困守太原,长安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宣判高见。”众人一片称颂。但每一声“宣判”,都让张浚眼皮一跳。 汴梁的小皇帝登基可没想着给他这个陕西的封疆大吏加官进爵,难免不是呼延庚在捣乱,这样的情势下,他也只能站到赵构一边了。 “刘锡领秦凤军,刘锜领熙河军,赵哲领环庆军,吴玠领永兴军,曲将主领泾源军,为六路都统制,半个月之内,大军在富平取齐,我等先下长安,直薄燕云。” “先下长安,直薄燕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节 体系 汴梁朝会,群臣跪拜之后,分列两班。 呼延庚低垂着眼睑,偷偷瞟着斜对面的尚书右仆射兼领门下侍郎,太子太师,张悫张诚伯。在另一个时空,张悫因为赵构软弱,郁郁而终,远比不上在本时空位极人臣,成为文武班的第一位。 张诚伯如同老僧入定,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身旁,也就是文臣的第二位,站着御史中丞,太子太傅张所。张宪的老爹没有像另一个时空那样有心杀贼,却被张益谦污蔑,被发遣南方,死于湖南。 文臣第三位,则是枢密副使,太子太保张叔夜。张叔夜也摆脱了被金国俘虏,强掳到北方为官,父子三人一同在白水河边自杀的命运。 这些青史留名的忠臣,因为呼延庚的所作所为而活了下来,若是在日后的朝代更迭中有什么处理不当,很可能在史书中留下骂名,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文臣班中靠前的开封留守刘鞈上前一步,启奏要在东京道和京畿路力行保甲。 小皇帝没有答话,帘后传来监国太后的声音:准奏。 刘鞈奏请,既然是在东京道以及京畿路一体施行,就当设立一个提举官,统一管理。 “设立提举东京京畿保甲诸事,人选请宰相决之。” “不若请刘大府兼任。” 在河南东部也要施行保甲了,各级保甲长,以及锐士和公士的选拔相应须得跟上。 皇帝亚父,归德节度使,河东河北河西宣抚大使呼延庚,站在武臣班靠前的位置,默默地看着刘鞈先是推辞,又接受了这个任命。 河北东路,东京道,京畿路,河东路中的一部分,麟府军,鄜延路,分别由张彦橘、刘鞈,张克戬,张灏主持,都纳入了呼延庚的体系中来。 这个体系还没有一个固定的名字。因为新保甲是他最明显的标志,所以往往被人称作保甲。 但呼延庚所想,远不止此。 这首先应该是一套政教合一的体系,轩辕道是其精神内核,“事功”是其教义核心。在这个尘世立下什么样的功勋,获得何种官职和勋位,将预示着在天国获得何种对应的神职。 其次是一套锐士的组织体系,有功,有德,有学的人,被授予锐士,开启了他在轩辕道和朝廷中的晋升之徒,以功劳和年资,获得文散官和武散官的官阶。为了完成某种任务,授予职务,爵位则是一种重大奖励和荣誉。 再次是一锐士为骨干的社会细胞,从海河到淮河,从宝塔山到大海,路尚由朝廷的转运使、经制使、访察使主持,而在路之下,大致以府和较大的州为单位,平行设立郡一级,虽无明文规定,但大家心照不宣。知府或知州兼任郡太守,日常也以太守呼之。 较小的州、军、监,都归并到县一级,县令也是汴梁朝廷保留着任命权的最低一级。 县以下,由于皇权不下县的传统,鸾阁和保甲堂而皇之的接掌了政权,邑守,保长,甲长,以及专门负责军事训练的保甲指挥使,都由锐士担任。 正在想着这些,突然帘后叫呼延庚上前对答。呼延庚走上几步,帘后的监国太后说道:“宣抚既已回京,自当统领三军,外抗强虏,内平逆贼。” 呼延庚领命。 朱凤琏又道:“请东西二院详加商议,给呼延宣抚一个名义。” 张诚伯和张叔夜应声领命。 这都是早就商量定的,现在由太后在群臣面前交代宰相和枢密,以显示此项任命之重大。 宣抚河北东路,河北西路,河东路,东京道,西京道,京畿路,京西北路,河西诸路大使,八路禁厢军都统制。 八路宣抚使……好了,总比北洋军好听。 只是换了个名字,同时把京畿禁军纳入了八路军的体系。原本河北红巾军的主力军,巡防营,保甲兵三级兵制,改成了禁军,厢军,保甲兵三级。 原范阳、平卢、天雄、成德、横海、魏博六镇,加上鄜延军、麟府军,京畿禁军中的龙捷军,要整编成主力九镇抚司。 每镇抚司日常下辖四个常备团练司,两个到四个架子团练司。 各“郡”则设立一个厢军团练司,以及若干团练司的架子。 各个县则有一个五百人的巡防指挥,经过动员,各县可以在三天以内,由巡防营和保甲兵组成一个团练司,并在一个月内再拉出一个团练司出来。 而在金兵控制的地域,将大力发展游击营,以配合作战。 这一套完整的动员体系,在这个时代,没有其他人能够拿出来。军号虽只有八路九镇,但却能容下百万保甲。 兵源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永远是粮草和装备。六镇在河东牛刀小试,几乎用掉了一半河北的储备,因此一面整军,另一面就要恢复生产。 金兵在河东与汴梁都吃了亏,短时间内是没法集聚力量和意志来报复的,因此九镇的军汉,都回到驻地附近,帮助夏收。 呼延庚在福建泉州的本家呼延庆送了信来,说临安以“不可贿敌”为由,禁止与长江以北回易,尤其是粮食,一粒也不许往北走。虽然从泉州走海路,杭州拦不住,但毕竟处于两浙的卧榻之侧,不便在明面上过于敌对。 “今年的粮食,完全要靠自己了。”呼延庚嘿嘿笑道,他现在在刘鞈府上,与这位开封府商议。 “漕运截断,汴梁如何自给?当年太宗有迁都洛阳之意,全因漕运不便,才耽搁下来。” “刘相公不必忧虑,以往汴梁有居民百万户,禁厢军数十万,河北自然是养不起的。但现在大部居民都迁往塘沽,八路军主力也就食河北,汴梁要吃饭的嘴,比往年可少多了。” 刘子羽在一旁插嘴道:“以往的漕运,来自蜀中,荆湖,江南三路,江南漕运断绝,子羽愿持一纸诏令,到蜀中去调粮。” 蜀中?“子羽准备走那条路?” “走陕西,经汉中而入蜀。” 呼延庚心中一动,陕西的宣抚判官张浚一直对自己虚以逶迤,还需尽快让他明确态度才好。 “子羽毋须到蜀中那么远,只消带宣抚司一纸命令,令张浚从蜀中运粮即可。”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五节 平静 刘子羽到达富平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下旬,他面见张浚,向张浚出示了宣抚司的命令。 对这个刘鞈的儿子,进士出身,素有晓畅军事之名的刘子羽,张浚不敢像糊弄王贯清一样糊弄他,又有笼络之意,便道: “子羽远来,先请安歇。到蜀中运粮,颇费时日,子羽不若先在吾幕中赞画军事?” 呼延庚派刘子羽到蜀中运粮,本没报什么希望,只是以这个理由派他到陕西来观察张浚军中的状态,面对张浚的邀请,刘子羽求之不得。 他拜会完张浚,便去找自己的老朋友刘锜。刘子羽说道:“张宣判说要直薄燕云,我看大军汇集,恢复长安可期呀。” 刘锜叹了一口气:“子羽不知,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尔。” “为何如此说?” “子羽有所不知,陕西兵将上下之情皆未相通。若少有不利则五路俱失。吾兄进言,不若屯兵利阆兴洋以固根本。且设若敌人犯境则檄诸路将帅互为应援以御敌。若不捷亦未至为大失也。” “贤昆仲认为此时不宜进兵?” “正是如此。” “宣判如何说来?” “浚之幕客皆轻敌,其气亦锐,见兵马已集,谓大功可成,要当疾进。闻吾兄言皆相视而笑曰:提兵数万乃畏怯如此何日可成大功?吾兄不复言。” 刘子羽又问道:“曲将主如何说?” “曲将主谓承平之久人不经战,金人新造之势难与争锋。且宜训兵秣马保疆而已,俟十年方可议战。” 刘子羽道:“吾听闻曲将主也是主张进兵的呀?” “两个月前,曲将主只知泾源军可战,却不知其余诸路靖康年间皆败,均是新军重练,故而附和宣判的恢复长安之役。这两个月他巡视诸军,才知各军皆不堪战。” “那眼下是什么章程?” “张宣判要战,曲将主主守,大军就在富平以西耗着,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与张叔夜父子不同,刘鞈刘子羽父子,仍旧保留着对赵家人的一分忠心,他们两父子都是读圣贤书的士人,他们俩留在汴梁,是守卫大宋的国都。 呼延庚的所作所为,到现在还不算违背了他们上报君恩,下护黎民的初衷,新皇帝赵氦继位也算符合天家礼法,刘鞈、刘子羽父子还没到与呼延庚摊牌撕破脸的地步。 但是呼延庚已经是大宋两百个节度使名号中排第一的归德军节度使,即赵匡胤篡位前的官位,又是皇帝的亚父,与太后之间又有些风言风语,篡位之心,昭然若揭。 若真的到了那一天,刘鞈,刘子羽父子又该如何自处? 江南的赵构吗?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也不过是个轻公事,重私欲的小人罢了,不能托以忠心。刘子羽此次请命前往蜀中,也有探查各路封疆大吏,看能不能找到可以一同匡扶赵家江山的同道中人。 张浚手握河西六路兵马,俨然西部一大实力派,刘子羽本有游说张浚之意。听刘锜说西军将相不和,反而窃喜,他积极的加入张浚的幕府。 “由是浚与幕客刘子羽辈专为攻战之谋。”读完信中最后一句话,将信放到手边。这封信由刘子羽的伴当发来,这名伴当是行军司派给刘子羽的卫士。 将相不和,军无战心,想来张浚的长安攻略是困难了。呼延庚想着,将河西战事抛到一边。 眼下已经是绍兴元年七月,夏天已经过半,秋收即将开始,河北河南河东,都将转入秋粮保卫战中去。 “河北秋税,自向汴梁押解。”张彦橘面对耿南仲,耿延禧父子,不亢不卑。这对父子由江南的赵构派来,汴梁已经废除了赵构的摄政之位,张彦橘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征收秋税的命令已经一层一层的传达下去,由路到郡再到县,由邑守而保甲,一时间全都行动起来。 德州怀仁邑的一个保甲内,新的保民扈三娘也接到了征收秋税的命令。她本是德州大户扈家庄的三姑娘,但二十年前扈家庄被梁山攻破,她随兄长辗转江湖。去年兄长又被戚方火并,她孤身一人回到了老家。 幸而找到当地的乡老,帮她入了保甲。她不会干农活,但身强体健,又会武艺,被选入邑保甲队。她如同一个男兵一样,穿着厚重的纸甲,拿着结实的白蜡杆,整天巡逻,护田。 纸甲又显不出身形,大家都几乎要忘了她是个女人了。 这天,扈三娘按照队长的指派,到第三甲去催租税,甲主是本是河北的军汉,参加过数次大战,有几年的苦劳,年龄大了,授锐士和无品校尉以后,在地方上当甲主。扈三娘到屋子中落座,甲主已经将账册做好,交给扈三娘查看。 保甲的租税是三分法,即四成交给河北转运司,邑、甲、保各占一成,三成由保内的五户均分。 扈三娘看过账册,该交多少钱,多少粮,用多少代用券,数字不差分毫,她便取出一个方形的小印章,在账册第一页的右下角盖上一个印,说道:“八月三十日之前,请老哥将钱粮押解到邑寺交割。” 甲主称是,又取出一张单子来,上面简单的列明的秋税的钱粮数目,扈三娘要把这张单子带回去上交。而各甲的单据都会汇集到转运司,这样转运司就从最基层得到数据,知道各县、府能够上交多少税收。 扈三娘正要告辞,甲主道:“三姑娘稍待,吾家老妻有话与姑娘说。” 扈三娘有些疑惑,不一会,甲主的妻子进来,甲主退了出去,掩上门。 “三姑娘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甲主的妻子如同长辈大婶一般问道。 “二十年前都已失散,长兄也被贼子戚方火并。” “三姑娘可曾许配人家?” “父兄都已故去,无人做主。” “婶子想给姑娘说一门亲事。” 扈三娘脸上忸怩的神态一闪而过,大婶没有注意到,自顾自的讲起来,说是邻邑有一个小伙子,如何肯干,如何做得,除了有些黑矮,爱喝上两口,就没别的坏处了。 扈三娘听罢,半晌不做声,大婶说:“你且思量着,抓紧给回个话,等秋收后空闲了,就把喜事办了。” 扈三娘突然抬起头来:“兄长大仇未报,三娘做不得别家人,有劳婶子费心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六节 雨荷之盟 “耿南仲与耿延禧父子,进了大名城。时校尉住进了蔡福的家中,派属下回来禀报。” 行军司马张宪听到探子的回报,让他退了下去。 行军司下辖左右厅,左厅管着作战训练,早已成型,右厅主管情报,侦缉,现在也才招揽了几个合用的。 探子口中的时校尉,本名时迁,人称鼓上蚤,本是一名小偷,被张彦橘拿住。张宪得知他的异才,将他收在行军司的右厅中。 耿南仲,耿延禧父子,在张彦橘处坐了几个月的冷板凳,又见平阳之围已经解除,不再有收拢河北军的可能,便启动了北上的第二个计划:与金国落实盟约。 在明面上,张彦橘并没有限制使团的自由,耿南仲带着使团,以巡查战线的名义,越过滹沱河,进入金兵的控制区。 时迁跟着他们,混入大名城,找到了蔡福蔡庆兄弟的家中。蔡福、蔡庆兄弟本是大名府的刽子手,在城破之时跟随大名的众官员降了金。 时迁先是躲在蔡福的房中,待蔡福回到屋中,突然现身,右手端平,藏在袖子中的袖箭的机簧已经打开。左手高举着转运司的令牌。 蔡福见到令牌,不假思索,当即下拜,哭泣着说道:“今日得见大宋令牌,终有报效之日。” 时迁常年在江湖上游走,观人试面倒有八分把握,他见蔡福的表现不似作伪,这才收了袖箭,将自己的身份选择性的说明了一些。 就这样,时迁在蔡福家中安顿下来,扮作一个杂役,每日替蔡福到衙门中去点到,探听消息。 原先大宋河北西路安抚使衙门,已经变成了完颜讹里朵的勃极烈驻地。但是完颜讹里朵却没有住在在里,而是住在早前卢俊义的宅子当中。 卢家宅子栋宇连云,泉石幽曲,亭舍雅致,建构精美,一每一尺土地上都花了不少钱绢。 卢俊义在河北东路对抗保甲,失败之后,干脆逃回了大名老家,恰逢完颜讹里朵改弦更张,不再派兵抄掠,而是设立衙门,健全统制,又对大名本地乡老士绅大加拉拢。卢俊义本是大名豪强,正在拉拢之列。 卢俊义为了讨好完颜讹里朵,特地修了一个花园,又搭了一个花棚,是命高手匠人以不去皮的松树搭成,树上枝叶一仍如旧,棚内桌椅皆用天然树石,棚内种满花木青草,再以竹节引水,流转棚周,淙淙有声,端的是极见巧思,饮宴其间,便如是置身山野一般,比之富贵人家雕梁玉砌的华堂,又是别有一般风味。 此刻,花棚前面搭了一个戏台,戏台上正在演着改编自《绿宫缘》的一段杂剧《夏雨荷》 说东晋时,匈奴赵皇刘渊的第四子刘聪,在外狩猎喝了鹿血,一时兴起,在荷塘边欺辱了一个汉女,这汉女生了个儿子,刘聪被刘曜所杀,这个孩子改名夏雨荷,投奔冉闵。 耿南仲在台下看着,心想这《绿宫缘》假托东晋十六国,实际暗讽胡人自相残杀,终究占不住江山;金人粗鄙,真的看不出来吗? 待戏曲告一段落,完颜讹里朵用汉话大叫一声:“好。” 耿南仲父子立刻跟进,大声鼓掌叫好。完颜讹里朵下令打赏伶人,又转头对耿南仲说道:“与大宋的盟约,本是四爷在操持,奈何尔等跑到河北来?” 爷?耿南仲听到完颜讹里朵学着戏中口吻说话,心中鄙夷,但面上不动声色:“三爷四爷都是上国先皇的嫡子,三爷排行在前,自然要为大金朝当家拿主意。” 耿南仲这么说着,自己心下也觉得奇怪,自己什么时候,也照着杂剧中的腔调,用这样市井言语。 “这种戏词粗鄙易懂,难怪金人愿意学。”耿南仲一面想着,一面面带笑容的与完颜讹里朵商议:“吾南朝自有正溯,可否不称王,称皇帝?”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你南邦人称了皇帝,将我大金皇帝往哪里摆?” “若是不称皇帝,吾家主上何以服众?如何臣服万民?” 完颜讹里朵冷笑道:“尔南邦自有正溯,那也是在汴梁,尔等要正溯,只好去汴梁要,何必在我这里饶舌?” 耿南仲面上的笑容更盛了:“上国乃是承续大辽的正统,大辽与我大宋乃是兄弟之国,君上与年齿互称兄弟,不若……” “尔等与大辽若是兄弟,又怎会有海上之盟呀?我大金灭了尔等的兄弟之国,尔等当兴兵报仇才是。” 耿南仲终于不说话了,完颜讹里朵将他晾在一边,继续点了一出戏来听,是《呼家将演义》中的《辕门斩子》。 内容是石敬瑭向辽国割让燕云十六州后,蓟州刺史赵尊要迁往涿州,长子赵传光拦在辕门,不让大军出发,赵尊要斩赵传光。 《呼家将演义》出来已经有数年,现在人人知道赵尊就是翼祖赵敬,赵传光就是宣祖赵弘殷。 当赵传光唱到“石敬瑭做了儿皇帝”的时候,完颜讹里朵笑道:“儿皇帝,倒也不是不行。” 耿南仲见到事情尚有转机,正想接口,但“儿皇帝”的话题,怎么也接不下去。 这是,耿延禧轻轻拉了拉耿南仲的衣袖,在耿南仲耳边轻轻说道:“金国皇帝是和道君皇帝一辈的人,可以先应承下来,以后只说君上和现在的金国皇帝是义父义子。” 耿南仲一想有理,便道:“让吾君尊上国皇帝为义父,还可商量。” “就父子相称好了,贵君上与我等便有兄弟之亲。” 耿南仲没有接茬,给赵构找了个爹,这责任他可不想担着。完颜讹里朵催促他道:“儿皇帝,这是最大的让步了,绝不可再退。” 耿延禧拉了拉耿南仲的衣袖,耿南仲一动不动,耿延禧跳起来说道:“恭喜三爷与我家君上成为股肱,请三爷准备血酒包茅,吾等好歃血为盟。” 用荷叶包着的泥土被送了过来,完颜讹里朵心中一动,说道:“俺叔叔就这样多了个野儿子,和那夏雨荷一样,不如就叫雨荷之盟吧。” 耿南仲,耿延禧父子不假思索,就赞叹了一番:“雨乃阴也。诗经有云:山有扶苏,阴有荷华。荷花乃密不示人之意。此乃密约,正该以荷花为词。” 耿南仲父子两要将密约带回给赵构。完颜讹里朵嘱咐道:“此约既成,你我便亲如一家,往后俺派人到江南公干,还要多多仰仗二位。” 耿南仲客气了几句。完颜讹里朵道:“附耳过来,俺与你说。” 耿南仲靠过去,完颜讹里朵道:“若是日后有人对你说,‘还记得大名城里的夏雨荷吗’,便有如俺亲至,尔等不可怠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七节 战长安(一) 雨荷之盟当然不仅仅是确定了儿皇帝那么简单,主要是约定了两点:以长江为界,宋朝要纳岁币。而宋朝的岁币,是在金国完全征服长江以北之后才会开始支付,说白了也就是宋朝赵构花钱,金国解决汴梁。这些细则,都被时迁一一打探清楚,报知呼延庚和张宪。 “刚刚从汴梁撤围,哪有心思再攻汴梁?”完颜兀术说道:“不过,已经要过来的土地,就要先拿下。” 完颜兀术想起了完颜粘罕说过的一句话“宋人积弱,河北不虞,宜先事陕西,略定五路……然后取宋。” 富平,西军的长安攻略仍旧在“准备中”,浚乃竭全陕六路事力举於富平金银钱帛粮食如山积。 一员将领匆匆来到张浚的大帐前,通报了一声,不等帐内回应,挑帘而入。 张浚正坐在大帐正中,本来满面怒容,见到来人,面色放缓,但仍然严厉的问道:“吴璘,何事如此慌张?” 这闯入帐中的,正是张浚的铁甲亲卫头领吴璘,他奉张浚的命令,在长安附近查探敌情。 “禀报宣判,有大队金兵,在长安出入。” “大队金兵,有多少人。” “一共有三支金兵,每支两三千人。” “不过区区一万人而已。为何如此惊慌?” “宣判,两三千人,都是猛安的规模,怕就怕只是主将的亲兵进了长安京兆府,大队屯在别处呀。” “我大宋兵马一集可一埽金人尽净。”刘子羽在一旁说道。他是大宋的忠臣,现在满心希望张浚的西军能够站出来,成为制衡呼延庚的第二股势力。 曲端冷笑道:“不知是怎麽地一埽,用茹帚埽?为复用埽帚埽?” 一坐绵惊愕,浚亦默然,不喜乃曰:“将军持不战之说,岂可以当大将?” 曲端谓:“承平之久,人不经战金人新造之势难与争锋。且宜训兵秣马保疆而已俟十年方可议战。” 张浚大怒,谋论不协,端因辞遂以为都转运使,随军而已,端之言不用。 眼看来到八月中旬,天气开始一天天转凉,是时大举之议已定,虽三尺之童皆知张宣判要点齐六路兵马,一扫索虏,直薄燕云。 张浚以熙河路经略使刘锡为都统制。以九月发秦亭亲督战。除鄜延路未到,五路兵二十万马七万约以更相策援。 张浚见兵马俱集大喜谓当自此便可以径入幽燕,问曲端:“如何?” 曲端眼皮都不抬一下曰:“必败。” 张浚强忍愤怒,略带威胁曰:“若不败如何?” 曲端曰:“若宣判之兵不败,端伏剑而死。” 张浚大怒,曰:“可责状否?” 端即索纸笔责令状曰:“如不败某伏军法。” 浚曰:“浚若不胜,复当以头与将军。” 两人立下军令状赌约,张浚流水价般派出探马,侦查金兵动态。 此时,五路西军都已在富平取齐,望着人山人海的转运场面和麾下浩浩荡荡地二十万西军,张浚意气风发,张浚此生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雄壮的场面,也没有见过如此气势如虹的军队。 一种功业唾手可得的感觉油然而生,张浚觉得一战可定河西,甚至可以东出中原收复河东、河北、河南失地,兵临幽燕,扫灭幽燕金军,震慑呼延庚,匡扶大宋。 西军的前锋已经开到长安京兆府下,但长安京兆府高池深,轻易攻城定然损失惨重。张浚下令打造联营,将长安包围起来。 可长安京兆府承续了汉、唐以来的规模,锁城联营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完工,而且金兵又不时骚扰,根本建不起来。 围困旷日持久,所耗钱粮甚巨,对宋军也是极大的负担。张浚下令建锁城联营,也就是做个样子罢了,终究是要逼迫完颜娄室出城作战。 吴璘总管探马,他报告说:“金人屯於大封县相去八十里,而虏酋完颜讹里朵方在同州军众,请击之。” “完颜讹里朵在绥德军?”刘子羽大惊失色,“为什么先前没有探查到?” 吴璘道:“金贼狡猾,一直没有打出旗号,且用疑兵多次在黄河渡口往返,故而末将没能判明是哪一路金贼。” 张浚在大帐之中反复踱步,绕了一圈又一圈,才抬头问刘子羽道:“子羽如何看?” “宣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派兵阻截便是。” “计将安出?” “由同州到长安,必经金栗山,只要在此地设伏,便能阻截索虏的援军了。” “好,便依子羽,请都统制调兵遣将。” 现在取代曲端为五路都统制的是刘仲武的嫡子刘锡,刘锡先向张浚施了一礼,随后下令击鼓聚将。 待众将来到,刘锡高踞堂上,取出一支令箭:“张中彦、李彦琦听令。” “着尔等二人前往金栗山设伏,毋须多有杀伤,只要故布疑阵,让金贼不敢前行便了。” 这两人都是泾源军的副将,是曲端的旧部,曲端被贬,刘锜代领其军,泾源军中多有不服刘锜的。故而刘锡派这两人去金栗山设伏,一来是泾源军精锐,二来也有分化削弱之意。 金栗山自古是为深险之地。张中彦、李彦琦设伏以待,苦候多日,终将金兵的援军等来。 一名信使驰入张浚营中,禀告道:索虏勇将王伯龙引千余骑,为索虏的前驱。昨日下午,陷入了我军的伏击圈中。交战不移时,即引军后撤。张、李两位将军判断,认为王伯龙向有勇悍之名,虽然遇伏,却断然也不至会溃败的如此之快。此必为他的败兵计,意图诱使我伏兵出山。 金栗山距离长安,也不过百十里地。这信使一人三马,马歇人不息,一天之内,足能奔驰两个来回。因此,昨天下午的事情,到子时,张浚就能知晓。 他听了,略微思索,认可了张中彦、李彦琦的判断,说道:“李彦琦与张中彦可有对策么?” 小人来前,两位将军还无定见。 话音未落,帐外有一骑奔至,骑士翻身下马,沿途高呼紧急军报,冲入了帐中。 来不及跪拜行礼,送上书信一封,报道:“小人从张、李两位将军处来。王伯龙中伏金栗山,诈败佯走。 虏酋的主力,距离王伯龙部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为防止虏酋因之而提前有备,两位将军计策已定。决意借助地利,由李彦琦将军亲引三千人,追击王伯龙,势必要将他的假溃败变作真溃败。同时,也好以此来冲击虏酋的主力部队。争取一战灭其全部!” 金栗山外的闯伏战,李彦琦正在猛追王伯龙。 王伯龙的信使一步步走将上前,牛皮底的靴底踏在地上,发出橐橐的响声,就好像响在诸人的心头。来入堂上,他拜倒在地,说道:“好教三爷得知,昨天下午,我部在金栗山陷入了索虏的伏击圈。” “现在战况如何?” “小人来前,王万户决定诈败退走,同时遣派飞骑,通知后边的高万户,请他早做准备。并成功地诱出了贼将王彦琦引数千人出山,追击于我。这信使说到此处,转头瞧了瞧堂外的天色,又道,估算时辰,料来现在应该已与高万户所率的主力碰上了。” 金栗山外,王伯龙部丢盔弃甲,辙乱旗靡,溃奔不成队列,人挤马撞,连连横度过数条溪河。因为夜色深沉,为了不致使追击尾随在后的王彦琦失去目标,也为了给散乱的士卒指明方向,王伯龙特命各百户官多多地打起了火把,临水回顾,见千余骑兵散布在数里方圆的旷野上,到处火光点点,尽是佯败奔逃的人马。 “离金栗山有多远了?” “二十里上下。” “王彦琦部现在何处?” “咬住了我部的尾巴,正在紧追不放。南蛮的前锋骑兵队,距离我至多有七八里地。” “高万户呢?” “我部的前锋正在往前赶,争取尽快与王万户碰面。” 王伯龙甩了甩马鞭,再往后边看了眼,斩钉截铁地命令道:“要快!不能给周边县城插足的机会。这干降官,张浚一来,都成了顺风倒。县城里虽然驻军不多,但如果突然在我们背后来一下,横插进来,依我部现在的状态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传吾将令,再给前锋半刻钟的时间,必须要与高万户见到面!” 王伯龙诈败溃散,试图诱使宋军出山的这一举动,虽然来自完颜讹里朵的命令,却委实是一步险棋。 又黑灯瞎火的,一个不小心,很可能就会真如张中彦所愿,由假溃败变成真溃败了。这是一个度的把握,又要装的像,又要不能乱,也是对王伯龙掌控全军节奏、以及掌握战场节奏能力的一个考验。 他把掌旗官叫过来,问道:各营旗帜如何? 回将军,小人与各营的旗官,从开始诈败到现在,一直都保持有联系。将军的军令:要做到散而不乱;可以丢弃不必要的辎重,甚至假军旗,但上下级的渠道必须要保持畅通。这一点,各营都做到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八节 金栗山 王伯龙问话的所在,在一条溪水的边儿上。 黑而冷的夜色笼罩四野。溪水上本连成片的浮萍,早被骑兵的坐骑踏破,水声潺潺,顺着望去,蜿蜒直到很远的地方。沿岸长的有蒹葭,在风中轻轻摇动,火把一映,白茫茫的一片。 茂盛的芦苇、水中的泥土、以及种种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嗅入鼻中,令人不觉精神一振。 除了马蹄奔腾的喧哗声,时不时还会有野鸭、宿鸟等等扑棱棱地惊飞掠走。一支又一支的火把,从王伯龙等人的身边一闪而过,红腾腾的火光照亮了马上骑士的面容,多的为兴奋神色。他们都是跟随王伯龙多年的军官、士卒,跑过去,还不忘扭回头嚷上两嗓子,或者喊:将军!宋蛮子快追上来了。或者叫:前边高万户怎样了?咱什么时候开始回头反击? 王伯龙是金国的汉军万户,由于是从辽国投靠的金国,在金军内部地位不低,但他和手下的汉军没捞到什么实际利益。此次东路金兵大举西调,完颜讹里朵已经许诺,将在河西给王伯龙一块封地。 不多时,前头有两三探马奔驰而到。 他们来不及下马,甚至连减缓马速都顾不上,直奔到水边,方才用力拽住缰绳,绕着王伯龙诸人来回驰骋,践踏起溪水、泥土,踩平了一大片的芦苇,哗啦啦的响。便在马上,匆匆行个军礼,叫道:将军!我部前锋已与高万户碰头。高万户令我部按原计划行事!立即展开部署。 王伯龙喜上眉梢。他本是辽国汉人,又在军伍厮混,不是城府深沉的人,他眼见最难的一部分终于完成,心中的喜悦实在按捺不住。他哈哈大笑,转顾左右,下达命令:“副将,即引你本部,并拨与你两百人,继续往东边奔逃。每个十人队,多打出两倍的火把!再把队列的间距散开一点。务必要瞒住李彦琦,教他以为我军仍然在向高万户所在的位置溃败。不要求你杀敌,把李彦琦引过去,就算你的大功一件!” “得令!” “命其它诸营集合,熄灭火把,随本将沿此小溪,先转向北行,然后兜转至宋蛮的后翼,从后边抄李彦琦一把!” 完颜讹里朵的定策:诱金兵出山后,不管出山的金兵有多少,由高彪在前阻击,王伯龙则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性,悄然无息地抄道兜转,回去金栗山外,给出山之宋兵来一个反包围。 一旦反包围形成,张中彦、李彦琦部就有两个选择,要么弃置出山的宋兵不顾,任宋军军队将其吃掉。要么,山中的金兵也只好全线出击,来拼力救援被反包围的部队。 如果是前者,对金兵来说,吃掉一点是一点。如果是后者,就把山中的闯伏战,转变成了荒原上的对决野战。总之,不管宋军会选择哪一种对应之策,都会大大减轻金兵援军的压力。 集合部队,不能吹角敲鼓,免得惊动后头的宋兵。数里远近的原野上,一队队的传令兵四散奔走,很快就把王伯龙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早先就已经被指定,要跟随王伯龙抄袭宋兵后阵的六七个百人队,一边熄灭火把,一边有条不紊地往营旗靠拢。百人靠拢完毕,然后再过来到将旗处集合。在他们靠拢、集合的同一时间,归副将指挥的两三百人,也一边不断地扩大彼此之间距,一边打起新的火把。从数里外的李彦琦部看去,只远远地见到前方火把忽明忽暗,根本瞧不出半点内在的蹊跷。 金兵骑兵七百人无声无息地汇聚一处,王伯龙把百户们召集起来,简单地做了战前动员。 他只说了一句:富贵,我等自取之。众人就欢呼起来。 王伯龙不愧金国的铁杆汉奸,深知如何鼓动这一干无心无肺之人。几句话下来,巧妙地把整个战局获胜的关键放在了这几个百户的身上,而泼天的功劳也落在他们身上。人马虽然不多,七百人,却关系到十几万敌我两军的胜负,人人热血沸腾。一句话就够了:富贵,我等自取之。 站在此河西之战的关键之转折点上,若获胜,功劳会有多大?可想而知。 几个百户回去本队,再把王伯龙的话转述给九夫长们听了一遍。九夫长又直接说给士卒们听。谁会嫌功劳多?一个个满脸涨的通红,杀气腾腾。要不是为了保密,不能大声喊叫,怕不早就杀声震天了! 王伯龙横枪驱马,当先跃入溪中。 七百人前后相接,乘风破夜,呼啸而去。选择从溪水中过,却是王伯龙心细的一面。走地上,难免留下马蹄印,若是给李彦琦发现,说不定便会前功尽弃。走溪水中,慢,也许会慢一点,但胜在足以隐藏行踪。 王伯龙这边抄袭李彦琦后阵,那边高彪部署停当,严阵以待。 高彪是完颜讹里朵麾下渤海万户,地位还高过王伯龙。此战之后,他在河西亦有封地。 高彪说了和王伯龙一样的话:“富贵自取之。” 诸将轰然应命,见高彪没有别的话讲,齐齐行个军礼,四散开去,纷纷骑马上了阵地。 金栗山,大战在即。就好像是两只聚拢成的拳头,彼此蓄力,互相等待,只等惊天动地的一击。夜色中,高彪看着诸将远去,坐倒了丘上,随手把长枪放在腿边。他一个平素总大大咧咧的人,难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大人,在想什么? 俺在想,即便咱围住了李彦琦,把他吃掉,但如果山中的南蛮却不肯出来。下一步,该怎么应对才好。他下意识地捏了把沙土,又松开手,看沙土散落。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伯德特离补部现在如何?接应我军的人马可有消息了么? 伯德万户的军报,说他打算遣派小平章引契丹骑兵来接应我军。但是,至今还没有消息。 高彪抱腿而坐,遥望夜空,雷声隐隐,夜风已经变得凛冽起来。他喃喃说道:若伯德特离补能早点来,那就好了。伯德特离补若能及时赶到。那么,山中的宋兵肯不肯出来也就都没有关系了。肯出来,有高彪消灭他。不肯出来,有契丹人击其后,做为配合,也能策应高彪过山。此是为一步连环棋。 夜幕低垂。 王伯龙沿溪水而行,早已顺利转至了李彦琦的阵后,伺机待动。而李彦琦的三千人,也已经陷入了高彪的反击包围。 李彦琦所部皆为重建泾源军之后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卒,铠甲精耀,虽在夜里,被火光一映,更显得金戈交辉,夺人耳目。 自金军起兵,凡所遇到的敌手,辽国的宫帐亲军,宋国的童贯亲信,也遇到了一些,但缴获的装备,落不到高彪的渤海军和王伯龙的汉军身上。若论装备,无过此者。和他们一比,高王二人的大多数营头简直就好似土包子一般了。高彪部有很多人,为之望而气夺。 高彪高高站在土丘的上边,迎烈风,展大旗,抓耳挠腮,把金链子晃的呼喇喇直响,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有将校问道:南蛮器甲鲜明,我军远不能比,军器上已然大大吃亏。大人何喜之有? 高彪哈哈大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李彦琦骁将,轻视于我,引三千人就敢出山追击王伯龙。可见他的傲慢自大。先前,但他在泾源军中,不知我大金兵的厉害。此是为骄兵必败。别说只有区区三千人,纵然军多,不足战也。如此精甲,正为儿郎们所准备。老子想至此处,一时喜从心来,情难自禁,故此大笑! 高彪粗是粗,不能说没有心眼。他这几句话一说出来,李彦琦倒好似成了特地来与金军献纳铠甲的,三军士气大振。高彪又补充一句,道:传老子将令!谁抢来的铠甲兵器,待战后,便狗日的给谁! 金军十数万军马,最精良的武器大多分配与合扎猛安,像这次来的援军,有精良武器的委实不多。战场征战,谁不知晓?武器好,就相当战斗力的增强。战斗力增强,就相当在军中地位的提高。 一闻听高彪的这个将令,士卒倒也罢了,百户以上的军官无不狼崽子看见了好肉似的,一个个红了眼,催促部属,嗷嗷叫着往前厮杀。金军本就人多,再加上不要命,战未及两刻钟,李彦琦抵挡不住,就待要撤军回走,猛听见后阵角鼓大作。 王伯龙选了个好时机,引七百骑兵,开始从后出击。李彦琦前后受敌,打仗就怕乱,何况夜晚。王伯龙又锐不可当,转眼间,三千人马被金军骑兵冲了个七零八乱。 王伯龙先登陷阵,左俘右斩,中创不退,大呼酣战,遂大破李彦琦。李彦琦军为之披靡。乱马阵中,李彦琦远望王伯龙与高彪两人的用猛如虎,大惊失色,说道:虽然远来,却如归师。这样的军队,实在凶悍。 金军金栗山外,高彪王伯龙大破李彦琦。李彦琦南走,遁回山中,本该在此接应他的张中彦,却已经不见了踪影。高彪提军急追,现已至山之东侧。王伯龙引三千骑兵,亦也出现在了山之西侧。将李彦琦所部,困在金栗山中。 完颜讹里朵的本队绵绵不断,在金栗山脚绵绵不绝的绕过。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节 战长安(二) 长安城下,张浚尚在与完颜娄室僵持。 刘子羽道:“虏酋畏惧不出,如之奈何?唯有打造器械,强行攻城。” 张浚曰:“不可。夫战者,当投战书约日会战。”乃遣使投书。 金人不报书,凡数往,浚大书於榜曰:“有能生致娄室孛堇者,虽白衣亦授节度使,赏银绢皆万计。” 完颜娄室在城头与官军对垒,榜其军曰:“有能生致张浚者赏驴一头布一匹。” 张浚以娄室为怯。且曰:“吾破虏必矣。”刘子羽有请以妇人巾帼之服遗娄室,张浚从之。 妇人巾帼送入长安城,金兵诸将皆大怒,完颜娄室哈哈大笑:“大头巾技穷。”乃选取辔头马鞍一副,让汉官写上“吾骑张浚”四个字,送还给宋军。 张浚本在等待完颜娄室大怒出战的消息,见到金兵送了个托盘来,洋洋得意的揭开盖在托盘上的布,发现自己被完颜娄室比作坐骑,大怒,抽出剑来将马鞍斩个稀烂。 就在张浚与完颜娄室斗嘴的时候,完颜讹里朵已屯军洛水之畔;完颜兀术也由洛阳西进,与讹里朵在下邽,即富平以北以北六十里地的地方会师。 “宣判,富平乃吾等粮草所集也,万万不可丢失。”何止是富平,从富平到长安,诸路乡民输运粮草锱重者络绎於道路,至军则绕寨安泊。每州县自为小寨以车马为卫,十十五五相连不断。每个路段都可能被金兵截杀。 张浚皱着眉,坐在大案后方,一动不动,良久,刘子羽才小心的叫道:“宣判,宣判。” 张浚回过神来,仿佛问刘子羽,又仿佛是自言自语:“退兵何如?” “宣判,此时退兵,被金贼沿路截杀,如何是好?何况,宣判与那曲端还有军令状在。” 听到曲端两个字,张浚眉头一皱,故作大度的笑了起来:“军令状……不过是一时戏言,又岂可与大军生死相较?这样吧,击鼓聚将。不,子羽,你去将刘家兄弟,还有赵哲找来。” 不一会儿,五员将领都到了。张浚给刘子羽使了个眼色,刘子羽大致介绍了下形势:长安的完颜娄室龟缩不出,完颜讹里朵带来了一点小困扰。 完颜讹里朵与完颜兀术汇合的消息是吴璘带回来的,故而诸将都有点心理准备,并没有太过惊讶。 张浚道:“刘都统制,有何高见呀?” 刘锡道:“末将以为,金贼从下邽袭来,而我军是一字长蛇阵,容易被金贼各个击破。眼下无非两策:我军从长安城下撤走,回到富平;或将富平的辎重粮草搬来长安城下。” 刘锡说是两策,实际只有一策,富平的辎重粮草积累了小半年,怎么可以随着大军一下子搬到长安城下来,因而只有撤军。 张浚看了看其他的将领,人人都流露出赞同之色,张浚痛心疾首:“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我等就这样撤走,士卒定然寒心,恢复长安,直薄燕云的大计,便遥遥无期了。” 张浚话锋一转,昂扬道:“区区完颜讹里朵而已,吾当遣一支奇兵,阻击之,则长安无后顾之忧。不知哪位将军愿担此任。” 刘锜抬起头来,抱拳道:“末将愿往。” “真乃将门虎子。”张浚赞叹道,“你就引泾源军本部前去吧。” 吴玠闻言,要说什么,突然发现刘锡对自己使眼色,便忍住了。 张浚又下令道:“赵哲听令。” 张浚让赵哲将沿途的粮队收拢,安置在长安城下的大营后方,下令永兴、熙河二军不在装模作样的围城,而是呆在营房中,保存体力,等待与索虏的决战。 完颜娄室也侦查到了宋军的变化,他登上城墙,瞭望着宋军的营房,笑道:“人虽多,营壁不固,千疮万孔,极易破耳。” 张浚又遣人下战书,完颜娄室还是不搭理。 且说刘锜率军回到富平,第二天,富平城中出来了一支骑兵,偃旗息鼓,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地过了白水河。 引军的将军身长九尺、腰带十围,贯甲跨马,横放铁枪。却不是刘锜是谁? 他奉张浚的军令,偷袭富平以北六十里的金兵。他留下部将守城,自己亲自带领骑兵出发。 至于怎生混过金兵的沿线营盘,说起来简单,不外乎两个要点。第一,伪装,穿金兵盔甲、打金兵旗帜,扮作金兵的模样。第二,化整为零,三千人分作三队,多的近千,少的数百,根据细作绘制的地图,由乡导带着避开金兵严密防守的所在,专走小道,穿插潜行。 灰蒙蒙的暮色,遮掩了远山近水。若论河西的繁华,首讲关中平原,过了白水河,再往北,就逐渐靠近黄土弥漫的鄜延路。 鄜延路为延州和鄜州,南和永兴路京兆府八水绕长安相比,更显出西北的荒凉与无情。这些地方的番人很多,西夏人和各色杂胡迁居宋境的,多在此地居住。每逢春夏,每逢春夏,芳草郁郁,牛羊成群。。天气晴朗的日子里,放眼远望,风吹草低见牛羊。河西之地,民风剽悍而粗犷,不止男子善骑,许多的女人也马术出众。战乱未起的时候,常有男女纵马加鞭,驰骋原野。 刘锜曾经听军中河西老卒讲过,太平盛世的使节,在河西,旅人远行,甚至不需要随身携带干粮,逢人居可直入其室,主人必进鸡黍或屠豚,备刍豆以饲马骡,而根本不问客人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客人临走了,分文不取。 很有古风。叫人闻听之下,悠然神往。可惜如今战火连天,往日的景象不复再现了。 刘锜策马秋风中。为隐藏行踪,他们没有打火把,完全凭借向导对地形的熟悉,可以说睁眼瞎也似的行军。 三千人分作了数股,他带的这一队人数最少,七百多人,全是刘仲武留下的亲兵,分给他们兄弟几人,刘锡爱护九弟,把自己的亲卫队这一次也交给了刘锜。 长长的队列,前后紧跟,人马无声,便如条长蛇,默默无息地穿行在夜雾之中。有军官殿后,防止士卒掉队。天黑有雾,一旦掉队,很难重归建制。 到目前为止,他们行进的还算顺利,静默无声行进了十几里,尚且没遇到一支金兵的巡逻。不过刘锜不敢掉以轻心,他深知责任重大,轻轻安抚着不安的坐骑,他小声问乡导:“索虏的第一道防线,离咱还有多远?” 暮色里看不清远方,向导就近辨别周边景物,回答道:“大约十七八里上下,有个村子,驻扎了索虏的两营步卒。小人晓得条小路,可以绕过去,那里虽也有索虏看守,不过人数不多。就是道路崎岖了些。” 刘锜出军前,张浚特地拨给了他许多百岔铁蹄马之类,擅长跋山涉水的,道路崎岖些倒是不怕。就是如何不动声色地杀了看守小路入口的金兵,有些麻烦。 不过,他好歹从军多年,类似的小规模突袭战打过不少,有经验。当下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叫过来两三个勇猛将校,吩咐挑选精锐老卒,由向导领着,先摸过去外部包围,随后渗透潜杀,如此这般,为大部队开路。 根据细作的探查,金兵各营间,彼此一日早晚两报。也就是说,杀了这股看守小路的金兵后,驻扎在前方村中的金兵,会在明日清晨得知消息。他们或许不会追击,但肯定会上报后方,不过有了这一个晚上的时间差,到那时候,刘锜早就不知奔驰出多远了。 金兵防线甚长,即便他们定然会因此加强防御,但趁着暮色,还是有可趁之隙的。唯一的麻烦,就是会提前警备,刘锜经年宿将,自有对策应付。他与其它几股军马约定了会师之期,按他目前的行军速度,一定要在天亮前赶到才行。 他望望天色,却有别的担忧:“天要是亮了,不好混过去。”此时已经过了半夜,不及前几天浓了。他下了决定:“全军提速,小心脚下。宁愿在下邽营盘外多呆几个时辰,也不能因了看不清道理失约晚到。” “我军深入敌人腹地,速度太快的话,不好隐藏,需得小心暴露。” “全军随时备战;加派前边斥候的人手,扩大警戒范围,多散出五里便是。”刘锜毫不犹豫,他心意已决。军法失期当斩,砍头小事儿,不过一死而已;倘若误了破敌的大事,万死难赎其罪。 雾掩河西,夜色沉沉。 刘锜军令一下,三军行动。绕过前边村子,折入山林小道。数百人偃伏其外,潜行入金兵哨卡的老卒,猫着腰,落足无声,寒的短刀,穿透敌人的咽喉骨,金兵士卒悄然倒地,鲜血如喷泉般瞬时染红了灰雾。 刘锜轻易的解决了金兵的第一个哨营,带领大队继续前进。他不由得想起出发之前,自己对三路人马的安排。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一节 战长安(三) “虚的一路,由本将为之。率本部七百人,先击其右翼,吸引他的注意力。实的一路,由你二位来做。张中彦,你率尔部九百人,稍后出发,待其骑兵并步卒之防御之重点为我部吸引住之后,等我信号发出,即趁虚而入,迅速地展开对其左翼的攻势。 “张中孚,你部八百人押后徐行,不必管本将。设若张中彦的攻击遇到阻力,你补充入其中,加强攻势。设若张中彦突袭成功,你随机应变,可押后接应,亦可加入突袭。务必有一条,保障接应的同时,做到马踏连营。” 刘锜分派出去的这两个人,便是张中孚,张中彦兄弟。张中彦本与李彦琦同在金栗山阻击金兵,见李彦琦兵败,他放弃了接应的责任,率领本部逃回了富平。 当刘锜到了富平之后,张中彦隐瞒了自己抛弃李彦琦的事实,只说兵败金栗山。刘锜不疑有他,仍旧委以重任。 他们远途奔袭,不可没有主将。张中彦与刘锜的资历远不及刘锜,因此,尽管刘锜部人马最少,呼延庚依然指派他做了主将。 张中彦与张中孚抱拳接令。 他下达完命令,勒住缰绳,胯下的骏马原地转了两圈,抬起两条前腿,仰头长嘶。他神情凛然,与张中彦、张中孚对视一眼,微一抱拳,短短地说道:“百里奔袭,功成或败,在此一举。两位将军,本将先行一步。” 就这样,刘锜一路到了金兵汇集之所。金兵的庞大的营盘就在远处,如同一只酣睡的巍峨巨兽。 他纵马奔出,往左右伸出手来,叱道:“旗来!” 两个亲兵递上刘仲武传下来的节度使和经略使两面大旗,他一手执一个,风卷红旗,携七百骑兵,趁夜色呼啸着冲出了林子。 临战仓促,不可不鼓舞士气。刘锜掣旗侧身,高声问紧紧追随他的骑兵们:“孩儿们,还记得老节度出征的情形么?” “然。” “怎么做的?”他自问自答运足丹田之气,高喝一声,“但有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红旗招展,风卷动了林木,起伏宛如波浪。数百人乘风疾驰,数千条马腿奔腾路上,刀剑拍打铠甲。他们同声嘶喊,喊杀的声音几乎压倒了这洪流奔涌的声响,惊飞起宿鸟,响彻夜空。 刘锜将两旗并在一手,交给身侧的护卫,自己摘下长枪,握在手中。随着马蹄的声音用枪杆击打前鞍。他的骑术甚佳,不用掌控缰绳,奔驰的稳稳当当。 他人称“诗书将”,比士卒们更能体会诗句的涵义,他本想鼓舞士卒的士气,士卒的呐喊倒先振奋了他的精神,他慷慨激昂,豪迈的嘶吼:“但有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数百骑兵一起拔出马刀,单手控缰,敲击前鞍,齐声咏叹反复:“但有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夺其祁连山,使其六畜不蕃息;夺其焉支山,使其妇女无颜色。” 金兵的大营已经近在眼前,刘锜提枪大喝:“封侯拜将在今朝,孩儿们,随吾来。” 他的左右亲从声嘶力竭,近乎吼叫,涨红了脸,喊杀声伴着马蹄奔驰的声音,非常有鼓动性。引动七百人热血沸腾。 不出刘锜的推测,金营果然没有做好防御的准备。 仓皇迎上来的金兵骑兵们从来没见过唱着歌来打仗的敌人,那如滚雷也似的歌声,那一往无前的冲击,即便听不懂汉话的,也不由为之骇然胆怯。两军接近,刘锜长枪挥舞,坐骑的冲势不减,瞬间撞入敌阵十数米。 一个金兵的军官挺枪刺来,刘锜闪身避开,长枪送出,顺着他盔甲的缝隙,插入其中,拔出来的时候却被格住了。 两人都骑着马,侧马交过。刘锜索性松开手,丢掉长枪,向后手一伸“刀来。”亲卫递上长刀。 刘锜面对另一名敌人,一刀将敌人劈倒在地马下。那人来不及爬起来,眼睁睁看着,被随后冲来的无数马蹄践踏身上,叫了半声,气绝死去。 刘锜带的七百人,全是刘仲武的老卒。迎出来的金兵骑兵却并非精锐。 完颜兀术与完颜讹里朵在此会师,双方都有数万人,女真的合扎猛安也不会放在最外围,刘锜趁着金兵无备,猛冲进营,最先遇见的便是归附汉军,刘锜接连三次冲阵,金兵的四五百骑兵伤亡近百,溃败散开,落荒而逃。 不到半个时辰的接战,刘锜部的七百骑兵也阵亡二三十。他高高举起旗帜,兜马回走,带着剩下的人远远转了个圈子,重新把坐骑的速度提上最快,再接再厉,径往金兵存放粮草的营垒冲去。 奔到近前,他抬眼观看,心中咯噔一跳。 方才激战时,他就注意到金兵的营垒没有点燃火把,漆黑一片。此时却忽然燃起了火堆。腾腾的火焰跳起来老高,映亮了营外数里。强弓劲弩,石炮投枪,便在营内一字排开。 如果强攻,必然面临矢石如雨,损失会很大。但是如果不强攻屯粮之所,以七百骑兵迎战完颜讹里朵和完颜兀术两部,便如同石子投入大海一般。 他脑中念头急转。他的一个亲信拍马上来,急促地说道:“经略,借我军与彼骑兵交战的时间,索虏已然有了准备。我军若此时强攻,伤亡太大。这点骑兵基本就是我军的仅有了。经略,……” 刘锜祖上数代为将,在刘仲武一代达到最盛,但北伐燕云,将刘家的嫡系耗了个精光,这七百人,也的确差不多就是他仅有的嫡系精锐了。刘锜斩钉截铁,道:“不必多说。你即带百人,护住我的后阵,防备索虏骑兵绕回来。今日之战,不胜则亡。” “经略!” 刘锜打马一鞭,卷带主力,迎着金兵的弓箭、矢石,改变了一下方位,挑选弓箭射程不及的位置,逆流冲锋。往复数次。夜色渐渐消退,金兵的火力越来越猛。刘锜记不得是第几次冲击了,只记得他至少改变了四次攻击的方位,有两次,他差点突入营内。 他抹了下汗水凛凛的脸,又一次默数。营垒上的金兵越来越多,投石机三十来座。强弓劲弩、更是遍布了营垒的右翼。 东方拂晓,天要亮了。 天一亮,张中孚与张中彦部的行踪就要暴露在金兵的眼前。刘锜清楚,再也没法拖延。他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七百骑兵,截止目前阵亡近三百人,接近一半。他终于伸起了手:“放信号!” 鸣镝、火箭,冲天飞起。 他往边儿看了眼,养精蓄锐多时的金兵骑兵散成一条弧线,静静地包抄逼近上来。经过小半夜的激战,即使他的部下很多都是一人两马,也快要吃不消了。刘锜紧紧握住手中的旗联,双腿夹紧,催动照夜白,回首高呼:“沙场捐躯,正当其时!” 不顾敌人骑兵的包围,他再一次向金兵的营垒发起了冲锋。既为了协助张中孚,也为了他们自己的活命。刘锜若不能冲营成功,凭他这伤亡惨重的几百人,就算现在就走,也绝对逃不出金兵的追击。 张中孚没让他失望。 刘锜不顾生死的冲锋,彻底迷惑住了金兵。饶完颜讹里朵久经战阵,没见过这样拼命的,他断定这是宋军骑兵在孤注一掷。深入敌后,不成功便成仁。既然被发现了,干脆就搏一把。 因此,不但金兵的大型防守器械多数调去了营垒右翼,也只派了一个猛安来围剿刘锜。 左翼的防线极其空虚,丝毫无备。张中孚简直势如破竹,两次冲阵就宣告成功。 九百宋军骑兵,如虎如豹,恶狠狠扑入金兵营内,左冲右突,火箭乱射,临时点起的火把到处扔掷。张中彦见大势已定,分出两百人,过去接应刘锜,留下两百人备用,亲率余下的四百人,随之冲入。 甘宁百骑尚且能劫的魏营鸡飞狗跳,何况张家两兄弟两部一千七百骑兵。驰骋起来威势极大。金兵的左翼鬼哭狼嚎,士卒自相扰乱,没头苍蝇似的,东逃西窜。火箭与火把点燃了帐幕,熊熊的火焰冒出滚滚的浓烟。完颜兀术与完颜讹里朵都到整个营盘的右翼去观战,无人在此坐镇,左翼很快陷入了溃乱。 左翼的溃乱带动中军的不稳,中军的不稳连动右翼的骚动。前营的动乱接连后营的惊惶。一发不可收拾。 却说完颜兀术,晓得中了刘锜的计谋。他急忙弃下右翼,赶往左翼,连斩了数个逃窜的军官,欲待组织防御,奈何乱势已成,百般弹压不住。左翼有两万签军,抵不住一千骑兵,徒呼奈何。 刘锜见营盘的左翼已乱,便抛下金兵屯粮的营垒,向着起火的方向杀去,此刻,小半个金兵营盘已经一片混乱,刘锜轻易的就和张中孚,张中彦兄弟汇合了。 两千多骑兵在金兵营盘中驰骋纵横,刘锜突然看见一群铁浮屠簇拥着一个身着重甲的金兵将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二节 战长安(四) “此虏酋也。”刘锜的马刀又已经卷刃了,身边有亲兵护持,他扔下马刀,从得胜钩上取下铁胎弓,一箭射去。 刘锜的弓箭在宋军中是有名的,还是宣和年北伐燕云之前,刘锜与一干西军军官赌赛,先是一箭射穿了酒桶,再一箭将缺口堵上。 这个被刘锜瞄准的虏酋正是完颜兀术,他近观刘锜,正想如何调配军马,阻止这干乱潮,突然听见身边韩常大叫一声,从马背上跳过来,将兀术扑下马来。 兀术在递上摔了个七晕八素,正待发怒,却见韩常的左眼中插着一支羽箭。 韩常字元吉,燕京人,是金军中最勇猛的汉将,也是完颜兀术的爱将,史称其臂力能开“三石硬弓” 史载,在富平之战中,韩常被泾原兵的流矢射中左目,鲜血淋漓。 韩常哇哇大叫,直接拔了射在左眼的箭矢,用手抓了一把泥土,敷在眼中。先扶着完颜兀术上马,又自己跳上马,率领亲卫保护完颜兀术退去。 长安城下,张浚得到刘锜的消息,说一场奇袭,已经将索虏迫退三十里,索虏暂时无法前来长安增援,富平且安。 “好!”张浚击节而赞,“吾等要抓住时机,解决完颜娄室。来呀,再给完颜娄室送一份战书。” 长安城中的完颜娄室也得到了完颜讹里朵兄弟小挫的消息,他收到张浚的战书,众人都以为他要再次置之不理的时候,完颜娄室对通译说道:“就在战书背面写上:明日决战。给他送回去吧。” 金兵众将听到完颜娄室如此说,都磨拳搽掌,要夺一场富贵。 待众人散去后,完颜活女问道:“爹爹,为何不再拖上几天,待得讹里朵和兀术来了再做打算?” “宋军虽有二十万人,但不过菜鸡扎堆,前几日你随我观看宋军的营盘,已经看了个底掉。” “可是宋军能击败讹里朵兄弟……” “攻打讹里朵的,必然是宋军中较有战力的军队,他们在富平,则此地的军队更弱,不趁他病,要他命,还要等什么呢?” “爹爹,儿子还是觉得,待得兀术前来汇合……” “哼。”完颜娄室生气的一拍扶手,“按汉人的说法,‘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本来河东河西都是许给我西路的,这两兄弟闻着腥味,就过来抢食。他们已经许了伯德特离补,赤盏晖等人分封河西。” “真是可恨!”完颜活女大叫,“伯德特离补一个契丹降将,也敢要封地?” 完颜娄室道:“河西地域虽广,但谈得上富庶的,也就关中永兴路这一带,我等父子占住这一块,便也不太吃亏,西面北面风沙之地,等其他人与西夏纠缠去。” “孩儿明白了,若是完颜讹里朵和完颜兀术带着大军到长安来,便请神容易送神难。故而要尽快打垮张浚。” 张浚收到完颜娄室的答复,心下大喜,便要点齐兵马,与完颜娄室一较高低。 “宣判,诸军士气不振,奈何?”刘子羽问道。 张浚叹道:“为将者不可不省察士众,激发胜气,须知懈斗之卒,难以久持。也要想个法子,振奋下士气。子羽有什么高见?” “:战场交锋,往往兵多者胜。我现有十余万大军屯驻在长安城外,可以搞一个检阅。一者,使士卒增加信心;二来,也可以向索虏炫耀武力。一举两得。” “此计甚妙。” 宋军的营地前,很快就搭起了一座高台。完颜娄室得到消息,在城楼上看了一会,不明就里: “这是望楼吗?怎的建在平地?还没有城墙高。当建在小山上才是。” “若是望楼,当不会如此宽阔,都有三丈见方了。” 金兵诸将议论了一会,完颜娄室叮嘱城楼加强岗哨,回到住处去休息。 第二天,天色微明,亲兵来报:“宋军在城下唱大戏。” 宋军高台远近十几里,到处旌旗飘扬。一队队放哨的士卒或骑、或步,都是全副武装,巡弋在周围,铠甲、刀戈俱皆擦得鲜亮。 张浚、刘子羽等人,一大早,便出营直行,前往高台。 被编入检阅队伍的各个营头,也随之络绎出行。鼓角齐鸣,声势震天,一万多人,分成多个梯次,迤逦绵延出好几里地。从高空望下去,单州、成武与宋军营盘之间的平原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明盔亮甲的宋兵士卒。 “金军的斥候一拨拨回来禀报:南番将、校、谋臣,三军皆动,俱已至城西。沿边防备,岗哨林立。小人等难以近前细看,只远远观望,似乎各部宋军军皆有前至,人众不下万余。” “再探再报。” 城西高台两边,列了两百名精壮士卒,百人击鼓,百人吹角。 鼓角齐鸣,响声振地,远远传出,十几里外的长安城内,乃至三四十里外的各处县城城内都隐约可闻。各军各营分别都站好了位置,闻鼓角声,步卒皆举起长枪,顿地高呼;骑兵亦高举枪戈,随声同呼。 张浚当然不能将十余万人都拉出来,这次代表性的来了一万多人齐声大呼,声威可想而知。 便如春雷骤起寂原,就像江河决堤子夜。瀚海波澜,掀起万丈巨浪;铁流奔腾,撞击千仞悬崖。若是让胆小之人在猝不及防下听到,只管一下,就能被吓得心胆俱裂。 远处的河水似乎为之一静,阴霾的天空仿佛蓦然云散。惊飞起无数的林鸟;连带野兔、野鸡亦皆被吓出,狼奔豕突,蒙了头,到处乱撞乱跑。隐伏在数里外的燕、吴两军斥候,不觉因之两股颤栗,好似立足不稳;面色惨白,直欲提心在口。一呼之威,竟至于此! 三呼、三落。 鼓角声止。 凉风徐徐,原野安静。宋军开始一营一营的从高台前走过,这些宋军阵型严整,斗志高昂,饶是完颜娄室是敌对一方,也不禁点头:“前日看宋军营垒松散,是吾轻忽了。” 午时,最后一支部队,铁林军。铁林军是宋国仿照西夏铁鹞子建立的一支军队,人人全身铁甲,上马下马都可以作战。燕云之役时,童贯本想调动铁林军,但全军实在太重,因缺少驮马作罢。 铁林军的都是壮汉,披挂重铠,执重斧。 千人齐动,甚至比之前骑兵经过的声势还要大。便好似一团乌云,又好像山雨欲来。远远地看去,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堡垒。锋利的斧头,让人看一看,就胆颤心惊。齐刷刷,一步下去,高台都是轻微地摇晃。 围在周围的各营军卒本来都在欢呼,见到这样的气势,不知不觉都收声闭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变得鸦雀无声。 重铠、重甲,负重已然不轻,却还能演练阵型。 先是营将、校出列,向部下大声传令,如此三令五申,然后军旗一下,阵往前行;军旗两下,以后为前;军旗三下,再度回军转阵,向前奔趋。 又合旗帜、鼓角声。 白旗点、鼓声响,左右齐合。朱旗点,角声动,左右齐离。合之与离,皆不离中央之地。左军阳向而旋,右军阴向而旋,左右各复本初。接着,白旗掉,鼓声响,左右各云蒸鸟散,弥川络野,但不失队列严整。最后,朱旗掉,角声动,左右各复本初。前后左右、间隔疏密,与初时无差尺寸。白旗、朱旗共同连飙,鼓角齐鸣,再又整齐前趋,到得高台下,齐齐举斧,作势下砍,千人同声高呼:喝!喝!将军威武!铁林军! 这一番演练,本就是他们日常训练的课目,此时展开,忽前、忽后,分合聚散,半点差错也无,真如行云流水一样。 围观的万余宋兵,尽皆看得心动神驰,直到他们过台退下,这才反应过来,情不自禁、不约而同,爆出一声喝彩:好! 天空阴云密布,张浚立在高台之上,按剑挺身,观看这万余振作了士气的虎贲,哈哈大笑,顾盼左右,与刘子羽说道:“吾有二十万大军,又有此西军遗泽,小小完颜娄室何足挂齿!子羽,你且说说,这等铁林军,何人能破?” “铁林军闻名已久,却不知竟有此等声威!有此万辈,可匡扶宋室。有此十万辈,可再造河山。” “孛堇,这铁林军看来很厉害啊。”有将领在完颜娄室身边说着。 “这是向咱们示威来着。” “接下来就该派人来叫阵了吧。” 完颜娄室哈哈大笑:“一干铁罐头,在俺面前,不过土鸡瓦犬而已,孩儿,你先下去准备。待张浚遣人来叫阵,我军出城之后,如此这般。” 张浚果然遣将叫阵,完颜娄室大笑:“宋军从一大早便开始折腾,现在午饭都吃完了,才开始叫阵,张浚这小儿,真乃蠢驴一头。” 长安的东城门缓缓打开,一队骑兵,约有七八百人,全副武装,持弓挟戈,先奔出来,放下吊桥,过了护城河,列好防御阵型。 金兵出城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三节 战长安(五) 接着,一队队的步卒打着火把,举着旗帜,随着鼓点的声音,鱼贯而出。应该是按照千户的规模出城的。出来够一个千人队,便整齐过河。随着出来的步卒渐渐增多,最先出来的骑兵队也逐渐地向前推移。骑兵掩护步卒出城,出城的步卒列好阵型。阵型列好,后头的步卒再继续出。 步卒出完了,又是骑兵。骑兵过后,接着是大型军器。从午时开始出军,直到未时方才出阵完毕,齐聚在了约战地点。 千乘雷动,万骑云屯。旌旗蔽日,鼓角喧天。竖立起的戈矛便仿佛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林木;连在一起的铠甲就好像压城欲摧的黑云。强弩、游砣,盘踞军中,如同蹲踞的怪兽,分别指向敌人的阵营。 金兵大约两万人,宋军大约五万人,列成方阵,在开战前的此刻,个个提点精神。 完颜娄室站在城楼上,问道:“看出来了么?” “南番的中军阵型状若梅花,步卒在前,骑兵在后,左右、前后四军牢牢护住了中军,前期应该是以防御为主。南番地右军的阵型三军并列,左右两个侧翼稍微向前突出,中军略略靠后,分明是进攻的阵势。他们应该是先发。”一个下属答道。 “正是如此,我军要为全军之先。力争突破敌阵。”吴玠回答吴璘,“刘统制的将令就是如此。” 宋军分作三部,左路是环庆军,中路是秦凤军和熙河军,右路是秦凤军一部和永兴军。 “可是,全军最善突破的泾源军被刘九带走了,秦凤军下的铁林军也放在了中军,咱们永兴军拿什么去突破?” 吴璘越说越不平:“俺们兄弟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叠阵之法’,本是让金兵骑兵攻,俺们守,这下主动去和金贼硬拼……” “军令如山!二弟,你在磨蹭什么?”吴玠喝道,“还不快去准备!” 此时,宋军的三通战鼓方才敲毕。 鼓声落,角声起。角声停后,决战就要展开。便在鼓落角起中,宋兵的阵门开,数百轻骑蜂拥奔出,直奔金兵阵。 轻骑如同风一样在金军阵前掠过,将金兵的散骑都赶得远远的,这时,鼓角声停,军卒无声。 随之,吴玠吴璘军的左、右两翼开始缓缓向前推行。 就在这个时候,吴军中军的后阵,突然生乱。中军是三军之魂,中军生乱,两翼必不稳。况且,现如今还正在两翼刚刚开始向前推行之时! 吴玠正在在观看两翼前行,突闻后军嘈乱,他心知不妙,急遣人前去探看。 派的人还没去,后军已经来报:军后有索虏来袭! 原来,完颜活女得了完颜娄室的命令,自带本部,从没有宋军的东城门出城,绕了一个大圈,埋伏在宋军军阵侧面。 待吴家兄弟命令军阵前移,完颜活女便率人出击,向着吴家军的右侧猛攻。 吴玠遇乱不惊,他下令,说道:打旗语,敲鼓!命吾弟继续向前。并遣人去中军壁垒,告诉刘统制,就说如果金兵趁机出骑兵来犯我阵,便请他也即出马军,袭金兵左翼,以作我之策应! 见到旗语,听到催战的急促鼓声,吴璘一个当机立断,:继续向前!敢有左右顾盼者斩!军令传下没多久,吴玠的军法官分别赶至两军中,又宣读将主的军令:禁狐疑。鼓声毕,若仍未接战,诸将皆斩! 偷袭吴军后阵的完颜活女部,如虎入狼群,皆奋勇拼杀。一个合扎猛安是三千人,但完颜活女此次偷袭,皆遴选精锐,带了一千多人来。 吴军初时不备,被其连破两队。一队,就是五十人。五十人,五个什长;百人,十个什长。并有一个两个队正,两个队副。十二个军官,眨眼间,悉数横尸。 负责后军阵的指挥使率队赶来,与率领金兵的完颜活女对战,不敌,又被流矢射中,堕落马下,幸得亲兵拼死抢救,好容易抢了回去。 金兵一路势如破竹,都是敢死之士,浑然不顾性命,受了伤还往上冲,腿断了用手爬,手断了用嘴咬,势如疯虎。 吴军节节败退,不到半刻钟,连连丢掉了四五队。情势危急!永兴军加上秦凤军一步,要说兵力占上风;但是吴军的阵型乃是面向前方,种种的守御设置也都是放在了前边。军后一乱,确实不好抵挡。只调整阵型就不易。 后军的急报,接而连三,送到前边。 吴玠身边的诸将、亲兵俱皆惊惶。吴玠却稳坐马上,神色泰然,徐徐问道:“俺的军令可送去吾弟了么?” “送到了。” “好,”吴玠拔出一支令箭,命令几员将领:“尔等各率本部,尾随吾弟,若吾弟攻破敌阵,则尔等为后援。一切听吾弟吩咐。” 随后,吴玠对身边一个将领道:“尔在此执掌中军,就一句话,中军大旗不许动。” 随后,他大喝一声:“儿郎们,随吾来。” 在前阵,吴璘乃身先士卒,遣别将引导跟上来的援军,自将精骑直入金兵大阵,大呼叫道:虏军破矣! 众腾踊争前。目睹此状,宋军错愕,金兵惊骇。 金兵惊骇,左翼及前阵急忙收拢结阵,以做防御。宋军愕然,自诸将以下,无不目瞪口呆。 宋军吴璘部已经与金兵左翼战成一处。刘锡在高台上看见,对张浚道:“中军当进,以为呼应。” “请都统制调兵遣将。” 秦凤、熙河两军闻领,各自摇动旗帜,催动战鼓,向着金兵压迫而去。 刘锡大阵一动,数万宋军如同大山一般,向着金兵压去。乘高望之,只见右边的吴家军与左边刚刚出阵的宋军连在一起,旌旗蔽日,戈矛如林;数不清的步卒、骑卒,呐喊着冲过来,东西亘野,无边无际。 金兵也列好阵势,正面对冲而去。 宋军大约五万人上阵,金兵出城的两万多人,明面上看起来,宋军多一倍。但金兵背靠护城河为阵,整个战线就这么宽,宋军也不能把每个人都排到第一排去。 宋金两军大致沿着护城河僵持,如同两个巨人在推搡。鏖战厮杀的战场,断肢残臂处处,从伤者或尸体流出的鲜血染红了黄土地。向前边冲的,不顾后边;后边紧跟着前边的,不顾脚下, 有不注意踩在尸体的,往往摔倒,但摔倒当时就立即爬起,继续往前冲杀。若是不能立即爬起,就可能被自己人踩在脚下了。 宋军左翼,吴玠终于击退了完颜活女的偷袭,稳定了自家的军阵,他回到左翼的大旗处,指挥援军支援自己兄弟。 完颜活女率领骑兵,绕了一个大圈,到了长安万年县的东城门下,城上的金兵看见完颜活女的旗号,打开城门,将早就准备好的吃食送出来,供完颜活女的合扎猛安享用。 “援兵可曾备下。” “已备下两个猛安,供孛堇调遣。” “好了,孩儿们,饱餐一顿,随我踹营去。” 完颜活女是作为一支城外的机动兵力存在的,而并非仅仅是偷袭宋军左翼的伏兵。完颜娄室交代他“乘隙而入”,而宋军最大的破绽,完颜娄室父子在城楼上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宋军右翼民夫的老营。 完颜活女在偷袭吴玠失败以后,便瞄上了宋军的老营,按照完颜娄室的安排,完颜活女先在万年县城下休整补给,随后直奔宋军右翼的老营而去。 宋军总共近二十万人,大营营盘绵延十余里,宋军的老营位于距离长安城三十里处。 长安城下,宋金两军从未时四刻开始决战,两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渐渐黑下来了。 张浚早已从望台上下来,端坐在阵后的一个棚子当中,与一干幕僚吃完饭。 幕僚们的桌子上摆好了饭菜,张浚道:“饭食粗陋,诸公且用捷报下酒。” 刘子羽微微皱眉,方才张浚下令吃饭的时候,他便觉得不妥。这时听到张浚问道:“子羽为何举箸不食?” 刘子羽道:“将士在军前厮杀,而我等在此……属下自请到前面去督战。” 张浚笑道:“子羽勿忧,金贼凶狠,而将士们见我等尚能安然用饭,泰然处之,自然信心大增。此乃《呼家将演义》中呼延丕显城头饮酒安定军心之法也。” 刘子羽道:“宣判明见万里,下官服了。” 这时棚外又一阵匆匆脚步。 两人举首去看,见是一个信使,入得帐内,不及行礼,直接扑倒在地,仓促地说道:“禀宣判!我军老营被攻破,粮秣被焚!” “怎么回事?” 虏将完颜活女率数千骑袭我老营,来甚隐秘,迅捷非常。时当赵经略在前敌,营中无人指挥,老营被攻破,七万民夫,被他杀死驱散。十三座大仓,被他烧了十个。幸得营将反应快,率众上马,持戈与战,苦战半个时辰,方才将之击退。” 信使没有说真话,营将是在完颜活女驱散民夫,将粮草全部点燃后退去,才率人灭火,十三座大仓的粮食,只剩下两仓多一点了。 张浚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拔出佩剑:“尔这奸细,胆敢假传消息乱我军心?”一剑将信使刺了个透心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四节 富平 虽然将信使杀了灭口,鏖战中的宋军也没注意到后方升起的烟尘,但张浚心下明白,这一仗自己已经败了。 信使血溅当场,其他的幕僚尚在蒙圈当中,刘子羽已经反应过来了,他向张浚深施一礼:“宣判,天色已晚,将士疲惫,当鸣金收兵,来日再战。” “对呀,鸣金收兵,来日再战。” 宋军兵多,金兵兵少。宋军各部互相掩护,安然撤回了大营。 在大营之后,诸将才知道老营被破,粮食被毁。 虽然有猛将提议,从富平运来粮食再决胜负,但大伙儿心里都清楚,宋军已经没有心气继续耗在长安城下了。 张浚正在思量,如何体面的说出撤军的命令,又不至于动摇军心。刘子羽察言观色,迈上一步道:“敌人龟缩长安不出,总不是办法,子羽有一愚计,献于宣判。” “子羽有何妙计,快快讲来。” “诈败计。” 张浚闻弦歌而知雅意,点点头:“好计,刘统制与子羽留下,其余人等暂且退散。” 三人商议了半晌,才重新召集诸将,吩咐如何实施诱敌之计。 为了让撤退显得逼真,“尽拆营垒,以示我军退意。”张浚下令,随后安排何人设伏,何人断后,何人为援兵都分派好了。 第二天,全军四更起床造反,五更出发,完颜娄室被卫兵叫起,到城楼上观看,发现城下十余里处烈火熊熊,宋军营寨尽毁。 完颜活女道:“南蛮逃走了,待我追杀他一番,出一口恶气。” 完颜娄室道:“不许你出城。”他另外指派了一名老成的将领:“沿路跟着宋军,看他们有什么名堂,小心埋伏,如若遇到埋伏,不要恋战。” 宋金两军相安无事,宋军退回了富平。 张浚鞍马劳顿,倒头就睡,刘子羽却没有睡下,先去找曲端:“曲将主,曲运使,与宣判的赌赛不过一场玩笑,千万不要再提起军令状的事情。” 曲端道:“吾自有主意。” 大军在富平休整了两天,张浚聚将。曲端越众而出,问道:“敢问宣判,此去长安,是胜是败?” “我军大胜。打得完颜娄室龟缩不出。”张浚厉声说道,“曲将主,你立下军令状,说必败,这番我军大胜而归,你还有何话说?嗯,镇守后方,你也有功劳,长安大捷,尔一同叙功。” 张浚想给个甜枣,就把这事了结,曲端偏偏不干:“端已立下军令状,既然长安大捷,请斩端于辕门之外。” “曲端,你胡闹什么?” “请斩端于辕门之外,传首四营,以明军法。”曲端就是不让张浚下台。 张浚脸色发紫,喝道:“来呀,把这狂徒的乌沙摘了,押到后堂,让他清醒清醒。” 几个壮汉过来架着曲端出去,曲端一路大叫:“请斩曲端以明军法,斩曲端,明军法。” 退堂之后,张浚气鼓鼓的到后堂休息。这时,吴玠求见。 吴玠道:“曲端如此不识抬举,祸乱军心,宣判还需早些解决才是。” 张浚道:“以军令状办他,只怕众人不服。” “何须军令状,曲端自有犯禁处。”吴玠说完,将手伸到张浚眼前。张浚看到吴玠手上写着四个大字“曲端谋反”。 张浚心神领会:“晋卿且回,某自有主张。” 吴玠回到住处,刘子羽和吴璘正在此等他,刘子羽站起来问道:“如何?” 吴玠看着刘子羽,点了点头。 刘子羽颓然坐下:“曲将主西军柱石,何至于此。” 吴玠道:“眼下大敌当前,当上下一心,曲端虽有勇力,但孤僻自傲,若不除去,必然让上下离心,全军分崩离析。玠不才,唯愿扫平金贼,光复河山。谁妨碍的光复大业,唯有除之。虽赵氏亦不免。” 刘子羽蹭的跳起来,想去捂住吴玠的嘴,又僵住了:“宋室江山,不是赵氏的吗?” 吴玠道:“子羽,这一点,呼延庚比咱们先看清楚。” 曲端很快又被拿下问罪,他被关在一个大铁笼子中,四周点燃炭火,很快笼子中的温度就上升到让人不能忍受,曲端顺从的在认罪书上签字按指纹,随后被灌下一瓶烧酒,呕血而死。 张浚处理完曲端这个小插曲,完颜娄室已经带着部分主力与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兄弟汇合,并迫近了富平。 富平,居关中东部,物华毓秀,战略位置重要,素为京散腹地。“富平,石、温周匝,荆、浮翼卫。南限沮、漆,北依频山,群峰险峻,环绕如城郭,…而水陆之险备矣,…有主客劳逸之殊,据险以固,择利而进,设有犯者,…可使片甲不还”,诚不虚“周览形胜甲关辅”。(富平县志)是而为兵争要地。 十余万宋军与十万金兵,在富平决战。 刘锡召集将军们举行军事会议。 永兴军经略使吴玠和秦凤副帅郭浩认为应当谨慎用兵。“兵以利动,今地势不利,未见其可。宜择高阜据之,使不可胜。”吴玠和郭浩两人都比较擅长于山地作战,不愿与金军骑兵在平原野战。 但刘锜等人却认为,“我众彼寡,又前阻苇泽,敌有骑不得施,何用他徙?”宋军战兵和后勤民夫夹杂在一起至少在十八万以上,而敌前撤退历来是最复杂的战术机动,十几万人的大撤退如果组织不好万一被女真铁骑追杀,最大的可能就是全军崩溃。宋军已成骑虎之势,只能与金军决一死战。 会后,宋军向金军下战书,约日会战。金军遂前出至富平宋军阵前下寨,但金军拒绝了立即进行会战。 已经身患重病的完颜娄室亲自率卫队前往宋军阵前侦察,回来后给将领们打气说宋军“人虽多,营垒不固,千疮万孔,极易破耳”,于是完颜讹里朵回书张浚,约定双方在九月二十四日会战。 宋军在富平的营寨位于地势偏低的今富平县城以东至王寮乡的军寨、纳义坊一线的卤泊川北岸的平原上,地形开阔,适合大兵团作战,尤其有利于金军重骑兵的冲击。 宋军右翼有卤泊川中的芦苇水泽掩护,左翼基本暴露在平原上。金军屯军于地势见高的今留古乡以西至东上官乡一线卤泊川南岸的华阳原上,左翼隔卤泊川与宋军右翼对峙。 刘锡将麾下最精锐的泾原兵放在了左翼,由他弟弟刘锜指挥;将后勤民夫的营寨放在了右翼,“绕寨安泊,每州县自为小寨,以车马为卫,十十五五,相连不断”,保护乡民的任务由赵哲负责。 绍兴元年九月二十四日辰时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宋军大营中的旗杆之时,宋营中终于传来了如隐雷一般的隆隆战鼓声。刘锡显然认为杀曲端不能服众,宋军的中军大旗上书写的居然是一个斗大的“曲”字! 将军们挥动令旗,宋军缓缓开出营寨,以骑兵为掩护,步兵在两军寨前的空地上列成阵势。远远望去,十几个巨大的绯红色方阵就像一道缓缓推进的红色波浪。 将军们等待着,等待着对面数万女真铁甲重骑兵开寨门杀出的那一刻。他们知道,那一刻,马蹄踏地的声音足以令山河为之变色,马后扬起的烟尘足以令日月为之无光。 但对面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金军依旧坚守在大营中。 宋朝的将军们疑惑了,难道金军又反悔而不敢出战了? 箭已在弦,宋军已不得不发。刘锜率先出动,扑向金军的右翼营寨。其余宋军也跟在泾原军身后,向金军全线发起攻击。 完颜讹里朵坐镇中军,以为完颜撒离曷为左翼都统,完颜兀术为右翼都统。而患病的完颜娄室则与完颜讹里朵一起。完颜娄室早先已经知道曲端被张浚罢免的事,猜出这是刘家兄弟假立曲端的旗号。 两军交战至中午,完颜讹里朵下令开门出击。金军右翼在完颜兀术的指挥下,与泾原军展开混战。这是刘锜与完颜兀术正面交战交手。金军右路军在泾原军的打击下,逐渐支持不住。万户赤盏晖所部首先溃败,致使完颜兀术的合扎亲兵溃散。 完颜兀术整军再战,完颜讹里朵也从中军给他派来了援兵,两军又重新陷入对峙状态。 金骑兵的基本战术是是两翼包抄围歼,宋人称之为“拐子马”“东西拐子马”,这种战术渊源与长期围狍捕獐的技巧。凡遇敌时,必“布围圆阵当锋。次张两翼左右夹攻,故谓之三生阵。” 而在两翼骑兵中,人马皆披重甲的“铁浮屠”约占四成。 刘锜的努力让金军从右翼包抄宋军的计划破产,而左翼宋军则有芦苇水泽的掩护,金军也无法包抄。宋金两军随之在战线上展开硬碰硬的厮杀,“自日中至于昏暮,凡六合战”,胜负的关键在谁先坚持不住。金军的右翼在刘锜的打击下逐渐后退,胜利的天平似乎开始向宋军倾斜。 关键时刻,完颜娄室想起了宋军看似完整的战线那个巨大的隐患——“营垒不固,千疮万孔”的民夫营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五节 崩盘 完颜娄室命令完颜活女,自带本部合扎猛安三千,携带薪柴和泥土,迂回至位于宋军战线南边的卤泊川,在沼泽中填出一条路,突然出现在宋军战线的软腹部。 乡民们惊恐得看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杀出来的金军,奔乱不止,冲入环庆军的营寨。不知道为什么,环庆经略安抚使赵哲此时却不在他的岗位上。 环庆军尽可能得抵抗乡兵和女真精骑的双重冲击,如果刘锡能及时派军援助环庆军,宋军尚有获胜的可能。 但刘锡并没有这么做,自战斗开始以来,各路宋军都已经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局面,有可能是刘锡已经失去了对部队的掌握,也有可能是环庆军本身就是他最后的预备队,更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 环庆军在完颜娄室的打击下崩溃了,金军铁骑出现在宋军战线的侧后方。富平会战宋军败局已定,各路宋军开始撤离战场。 此战金军也损失惨重,加上此时已经天黑,完颜讹里朵收拢部队,进驻宋军大营。控制近十万大军奋战一天,估计也是这位“三爷勃极烈”的极限了。 金人得胜不追所获珍宝钱帛如山岳不可计。 金军没有追击撤退中的宋军,宋军基本保持了完整的建制向西撤退至邠州。 准备长达半年,耗费近三十万人力的“长安攻略”就这样结束了,金兵彻底控制了关中平原,而人力财力损耗巨大的宋军,几年之内都无法在河西发起反攻。 河西的金兵在富平取胜后,没有停步,继续沿着泾河河谷追击了。 富平会战充其量是一次击溃战而不是歼灭战,陕西宋军尚存有一定的实力。但会战的失败显然大大出乎张浚的意料,从“径入幽燕”到全线败退这中间的差别也委实太大了些,对张浚的心理绝对是重重的一击。 而且刚刚战败,前线撤下来的溃兵和百姓带来的资讯又极为混乱。张浚对前线将领的表现显然极为愤怒,罢免刘锡的兵权发往合州安置。 十月一日,张浚在邠州将环庆经略使赵哲处斩,当时赵哲不服,张浚“亲校以挝击其口,斩于堆下,军士为之丧气”。张浚这样处置赵哲,并不能使人心服。赵哲固有过,但并不是临阵脱逃,罪不至死。 时人有言“哲当复辟时有功。在西边,又为名将,故宣判诛之,当时不以为是。” 西军将士都非常不满,赵哲被斩后,“浚遂以黄榜放诸军罪。哲已死,诸将帅听命,浚命各归本路歇泊,令方脱口,诸路之兵已行,俄顷皆散” 另一方面,获胜的完颜讹里朵论功行赏,对立下大功的完颜娄室以“所用犀玉金银器及甲胃并马七匹与之”,以示嘉奖。”对战败的赤盏晖则“杖而释之”。金军上下整顿一番后,跟在撤退的宋军后面,从北面沿泾河河谷展开有条不紊的追击。 张浚在金军的压迫下率宣抚处置司撤到了秦州,后又退到兴州。连续的奔波,张浚与陕西军失去了联系。军队不知道宣抚司在什么地方,协调指挥也无从谈起,军心更加沮丧。而张浚的幕府中此时甚至有人提出要将宣抚司南移至夔州。 刘子羽忍无可忍,挺身而出,请求张浚“留住兴州,外击关中之望,内安全蜀之心,急遣官属出关,呼号诸将,收集散亡,分布险隘,坚壁固垒,观察而动,庶几可补前败尔”。张浚这才省悟过来,可不知该派谁回去好。 刘子羽遂主动请缨,单人匹马赶回秦州,召集诸将。四路将领纷纷以兵来会,有兵凡十余万,军势为之复振。 刘子羽在川陕边界重新做了布防,遣吴玠聚秦凤兵数千扼险于凤翔大散关东面的和尚原,以断敌来路;关师古等聚熙河兵两万余驻于岷州大潭;孙握,贾世方等聚泾原,凤翔兵一部于阶、成,凤二州,以固蜀口。 先前张浚斩赵哲后,以陕西转运判官孙询权环庆经略使。有人挑动环庆诸将,说:“汝等战勇而帅独被诛,天下宁有是事?”刘子羽得知后,暗令孙询阴图诸将,孙询遂将统领官张忠、乔泽处斩。“统制官慕洧与诸将列告于庭,询叱曰:‘尔等头亦未牢。” 慕洧是环州的世袭蕃族大领主,“闻此语,惧诛,遂首以兵叛”,于绍兴二年正月投降金军。孙询处置不当对泾原曲端的部属,无疑也会有很大的触动。 慕洧叛降后,即以所部蕃兵攻打环州城。张浚急忙命令刘锜率建制还比较完整的泾原军救援环州。刘锜留部将守卫大本营渭州,亲率主力增援环州。 刘锜匆忙赶到环州附近时,在泾州留守的是张中彦,这一日突然“有故人来访”。 张中彦请人进来,来者带着一顶帽子遮住面部,当他摘下帽子后,张中彦却发现是自己抛弃在金栗山的李彦琦。 “兄长别来无恙呼?” “你……你?原来兄弟你突围了?我要向刘经略为你请功。” “有什么功劳呢?揭露兄长你临阵脱逃吗?” 张中彦的眼睛向外瞟,李彦琦嘻嘻笑道:“我既然敢来,自然留有后手,不怕兄长杀人灭口。” “喔,兄弟是投了索……大金了。” “兄长明眼人也,长安之战,我军二十万不敌金兵十万,大宋没有前途了,而兄长手握泾州要道,正是卖得上身价的时候,良禽择木而栖……” 张中彦投降了金军,金军前锋得以迅速抵达渭州城下。 刘锜无法,召张中彦的亲哥哥张中孚来问话,张中孚道:“家父沒于太原,某与金贼势不两立,吾弟只怕是诈降,将主请率军回泾源,定能与吾弟里应外合,击破金贼。” 刘锜对张中孚的话半信半疑,但曲端被杀,泾源军人心浮动,他也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再斩大将。 他留下统制官张中孚守卫洧州,自率精锐回师救渭,却已经来不及了。 张中孚随后率军潜回渭州,投降金军。 刘锜进退失据,幸好将全部主力都带在身边,无奈之下只好走德顺军撤回蜀口,遂被贬为知绵州兼沿边安抚。 金军一路高奏凯歌,没有经过什么大战就接连占领了环庆,秦凤,泾原的大部分土地。留守熙河的马步军副总管刘惟辅与宣抚司的联系已经被切断,刘惟辅的部下请求立即撤退,刘惟辅考虑到熙河的仓库里还有积存有大量的军粮,将粮食全部焚毁后才离开熙州。 此时金军已经追了上来,刘惟辅的部下溃散,他率数百亲兵藏匿与山寺之中,遣人去西夏请求内附,西夏不受。刘惟辅的亲兵见大势已去,便出降金军,将他献出。 刘惟辅是金军此次西征在陕西擒获的唯一大将,金军想招降刘惟辅“诱之百方,终不言。金人怒,捽以出,惟辅奋首曰:‘死犬!斩即斩,吾头岂汝捽也。’顾坐上客曰:‘国家不负汝,一旦遽降敌耶?’即闭口不复言而死” 陕西六路已大部沦陷,金军与宋军基本沿渭水对峙。金军连战连胜,士气正高,如果此时立即向宋军发起攻击,宋朝能不能保有蜀中四路尚是未知数。 但就在完颜讹里朵准备集结大军突破蜀口的时候,完颜娄室病死了。 完颜活女面见完颜讹里朵,要自率本部返回长安,安排老父的丧事。完颜讹里朵沉吟不语,完颜兀术在一旁道:“眼下宋军溃败,正是一举攻入蜀中,随后可以如呼延赞一般顺江而下,取江南,以告慰娄室。” 完颜讹里朵道:“活女孛堇,你先回去考虑下吧,我们慢慢商量。” 看着完颜活女出去的背影,完颜讹里朵冷笑道:“他还真想把长安占住,当做自家封国,” “这等七水部的杂碎,要不是当初为了拉拢他们对抗辽国,赐姓完颜,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娄室一去,活女最多也就能拢住七水部的族人,给他个爵位,旁人说不出话来就结了,倒是粘罕这等旁支,才要小心呀。” “粘罕野心不小,他偷偷的把赵桓弄到大同去了,也不知做些什么勾当。” 这时,一匹快马进了渭州完颜讹里朵的住处,是从会宁府来的信使,而发信人是完颜阿骨打的长子,国论勃极烈完颜斡本(宗干),他算是会宁老家的大总管。 完颜讹里朵心中一凛,要是金兵正式的公文,一般会是从燕京转来。 他打开了密信一看,骤然变色,将信交给完颜兀术:“老四你看看,咱们防着外人,没想到自家兄弟还给捅一刀。” 完颜兀术忙把信接过来,完颜斡本在信中说:九月份的时候,坐镇燕京的谙班勃极烈,完颜阿骨打的幼弟,完颜斜乜死了,而燕京留守,完颜吴乞买的嫡子完颜蒲鲁虎秘不发丧,直接接管了完颜斜乜的部属,清洗了燕京城里完颜阿骨打一系的人,完全控制了燕京。 要不是驻扎在保定的完颜挞懒给会宁送信,完颜斡本等完颜阿骨打的儿子们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变故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六节 争嫡 九月底,长安之战的战报就送到了河间的呼延庚处。 呼延庚逗弄着自己的最小的儿子:呼延氧。这小子的生母高鹭在一旁给呼延庚念战报。 富平,终究还是打输了呀,那西军作为一股势力,短期之内完全影响不了中原的大局。而江南赵构已经签订了屈辱的和约,金兵的矛头也不会指向赵构。 现在,就是汴梁与金兵单挑的局面了。 金兵一定会向汴梁与河北进攻的,无非是他们多久能从河西与河东的巨大损耗中缓过气来。 因此现在,就要分秒必争,做好准备。幸好,秋收和秋税已经完成,军资粮草储备丰厚,完全可以支撑一年的战争。 还要做些什么准备呢?从鄜延路到大海,处处都有呼延庚的兵力,每一处都可以和金兵较量一番,但反过来说,每一处都处于金兵的攻击范围之内。 自己的战线是不是拉得太长了,要不要收缩一下? 呼延庚稍稍有些迷惑,他决定明天召开军务会议,让下属们来决定。而今天,还是要和家人们一起享受一下战前的宁静。 高鹭生完孩子后,身体已经恢复,还是瘦削的身材,却多了一丝丰润。 呼延庚抱着高鹭醒来的时候,听见王彦淑与黛绢在一旁小声的说话。 “从昨天晚饭后开始胡闹,睡了一晚上,也恢复不过来。” “是啊,他们都睡得好沉。” 呼延庚想翻过身来,感觉到张婵在自己身后,他觉得这样单搂着高鹭不好,他想把身体正过来,用右臂搂住张婵,可他刚一动,张婵却半坐起来,喝道:“两个小妖精醒了,也不去准备服侍官人洗漱,在这里嚼舌根,黛绢,你可跟王贵妃学点好。” 王彦淑作了个鬼脸,麻利的起身穿衣。 呼延庚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命令卫兵请张彦橘和张宪到书房相见。 “当镇之以静。”张彦橘说道,“主公曾有言,要高筑墙,广积粮,眼下金贼疲惫,正是筑墙积粮,休养生息的好时机。” “张运使,我军在河西,在河东,在河南,处处都在金兵虎视之下,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呀。” “那以张司马而言,该当如何?” “我军当主动出击,将金贼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别处去。” “宗本以为何处为佳?” “燕京。” “燕京?”呼延庚想了想,觉得不妥,燕京太过重要,现在不是能不能打下燕京的问题,而是打下来之后,必然面对金兵主力的长期拉锯,还要应付辽国故地复杂的局面。 “让行军司右厅派出探子,探明各路金兵情况,再做打算。” 十月的燕京,完颜斜乜刚死,全城一片肃杀,在中都留守府上,完颜蒲鲁虎正与完颜闍母对谈。 “二侄子,谙班勃极烈死了,该当请巫医来作法送魂,向会宁报丧。你把他的灵柩放在后堂,用咸鱼腌着,到底作何打算,这是侄子的礼数吗?” 完颜闍母执掌硬军,辈分又是叔叔,对完颜蒲鲁虎讲话老实不客气。 完颜蒲鲁虎赔笑道:“叔叔先喝茶,待侄儿给您分说清楚,侄儿有苦衷啊。” 完颜闍母看了看杯中的茶水,心想凭着自己身份,完颜蒲鲁虎断断不敢下毒,狼吞虎咽的将茶喝完。 完颜蒲鲁虎道:“小侄错了,不该这样对待叔父。” 完颜闍母道:“知错能改,那是最好,你快些发讣告……”他话未说完,突然喘不上气来。 完颜蒲鲁虎道:“小侄的错,就是现在才下手干掉叔父你,将西山的硬军留在叔父手上这么长时间。” 完颜闍母已经无力回答完颜蒲鲁虎了,这时,卫队长进来禀报,完颜闍母的卫士随从都已经被解决了。 “很好很好,将叔父抬出去烧了吧,省得怨魂找我。” 他叫来另一名下属,问道:“西山大营都安排好了吧?” “二爷,万无一失。” “好,随我去西山大营,收了硬军。” 完颜蒲鲁虎来到西山大营,被将领们迎接到大帐,完颜蒲鲁虎拿出中都留守的命令,宣布硬军都统换人,让完颜闍母的心腹将领出列,到会宁去报到。 完颜闍母的心腹将领们半信半疑的走出来,正要询问,完颜蒲鲁虎大喝一声:“尔等要抗命么?” 这时就见将领群中有十来个人冲出来,几刀就解决了完颜闍母的心腹。完颜蒲鲁虎叫道:“完颜闍母造反,只是诛杀反贼,无罪者不要动。” 在控制了硬军之后,完颜蒲鲁虎安下心来,回燕京去准备如何与父皇完颜吴乞买对口径,让父皇任命他为谙班勃极烈。 但他在硬军中埋有暗桩,别人同样有,完颜挞懒的暗桩就偷偷将消息送到了保定,而完颜挞懒早已知道了完颜斜乜的死讯。 “这个孙子,坐得太过分了。”完颜挞懒心想。他是完颜阿骨打的叔父,眼下在完颜氏中辈分最高。 金国采用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怎么轮替也不会动摇他皇叔祖的身份,因此完颜挞懒对孙辈谁继承皇位没有太多的倾向。 但完颜蒲鲁虎的手段让他有些担心,如此凌厉,既然能杀掉完颜闍母,那杀起他完颜挞懒来也会毫不顾忌。 但现在也不是立即和完颜蒲鲁虎翻脸的时候,完颜挞懒写了一封密信,送往会宁完颜斡本。会宁路途遥远,只怕要到十一月中旬信才能送到。 完颜挞懒派出信使之后,心中稍定,这时,就听见亲兵来报:宋军在莫州一带集结。 嘿!呼延庚也来添乱。完颜挞懒正想到这里,从燕京城又来了信使求见。 完颜挞懒叫信使进来,却是燕京留守府的正式命令,说燕京辖下的蓟县与宋军发生冲突,命令完颜挞懒备战。 “这是怎么回事?”呼延庚虽然已经命令莫州、霸州的宋军集结戒备,但对事情的起因并不清楚,“我军占了蓟县,但不再向燕京靠近,自卢龙之战后已有数年的默契,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卢龙之战,完颜蒲鲁虎折损了二弟完颜胡鲁,知道宋军的厉害。因此对蓟县的宋军是一种默许的状态。 但这次他在燕京城里大杀特杀无人可挡,终有完颜斜乜的家眷先隐藏在民居中,又在亲卫的掩护下逃出城去。 完颜蒲鲁虎发现斜乜的家眷跑掉了,自然派人去追,派出去的轻骑一人两马,看看迫近了完颜斜乜家人的那辆马车。 “塔奴,看来是跑不掉了,我们自尽之后,你拿着我们的头去请赏吧。爹爹未曾薄待与你,你若念着恩情,便想办法将我二人的尸首安葬了吧。” “主子休要丧气,”赶车的铁塔一般的壮汉说道,“主子都会骑马,骑着这两匹拉车的马,逃到蓟县去吧,塔奴在这里阻住他们。” “蓟县?去投宋人?” “主子休要惊怕,宋人礼仪之邦,主子只要报出身份,宋人绝对会以国宾待之。” 车上的人还要说什么,另一人说道:“好,塔奴,你就在这挡住追兵,替我两人一死,也算为勃极烈尽忠了。” 说完,这人抽刀,一刀斩断了系马的绳子,自己跳到一匹马上,又扭头催促道:“快上马。” “就这么走了?让塔奴在这里?”车上的人还在犹豫。 “上马,走。奴才的命,早就是我家的了。” 车上的人也跳到另一匹马上,他们俩都穿着皮甲,打扮成小兵的模样,一打马,两匹马飞驰而去。 塔奴看着逃走的两人,似乎不敢相信,喃喃道:“真的自个跑了?把两匹马都骑走了?” 这时,追兵已经近了,塔奴把心一横:“你们无情,休怪老子无义。”他向着追兵跑去:“我知道他们跑哪去了,我要带路,我要……” 三支羽箭已经穿透了塔奴的身体。 “所以,追兵到了蓟县城下,索要完颜斜乜的家人?” “不,”张宪回答道,“他们要寻找两个失踪的士兵。然后就和蓟县的守军打起来了。” “人在哪里?” “正在送往河间府。” “是完颜斜乜的子女吗?” “唉。”张宪叹了一口气,“是儿子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号召完颜斜乜的旧部,可惜,是两个女儿。” “女儿?女儿就不能用来号召旧部吗?”呼延庚反问。 “只怕很难。” “那也不打紧,女儿可以用作别的用途。”呼延庚忽然一拍后脑勺,“我都忘了,完颜粘罕的女儿还在我们手上呢,放在折月岚营中,不知怎样了,这几年一直没有过问。” 张宪不答话。 呼延庚换了个话题:“索虏要搜查两个失踪的士兵,随后和我们打了起来,现在局面怎么样了。” “兄弟们未得指示,不敢擅动,只守不攻,杀了十余名金贼,咱们自己没有伤亡。” “没有伤亡,那就好,等于我们零伤亡抓了两个郡主啊。” 燕京一带的宋金冲突很快平息下去,但完颜蒲鲁虎在燕京的倒行逆施,燕京局面的变化让完颜讹里朵极为焦心。他留下完颜撒离喝率兵六千驻守永兴军,同时任命慕洧为熙河经略使,李彦琦为秦凤经略安抚使,张中彦为环庆经略安抚使,张中孚为泾原经略安抚使,然后匆匆班师回朝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七节 京东东路 金国皇位采用兄终弟及制,完颜阿骨打,完颜吴乞买,完颜斜乜三兄弟就是严格遵守的这个制度。完颜阿骨打死了,完颜吴乞买继位,立完颜斜乜为谙班勃极烈。 但这个皇位传承,只在嫡子之间有效,比如同为完颜阿骨打幼弟的完颜闍母就完全没有机会。 在完颜阿骨打这一辈轮完之后,就该轮到金国的第二代了。 完颜阿骨打有五个嫡子,正妻唐括氏所生的两个儿子,完颜宗峻和完颜宗杰,一个死于灭辽之前,一个死在汴梁城下。 本来嫡次子完颜斡离不无论威望,能力,部属兵力都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他中暑死掉了。 完颜讹里朵也是嫡子,但他年纪却比完颜蒲鲁虎小,完颜蒲鲁虎又是完颜吴乞买的嫡长子。 本来完颜斜乜继位的话,还能把问题拖一拖,但他突然死去,问题一下子就变得复杂了。 按照嫡子的长幼,自然是完颜蒲鲁虎,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这样排下来,但完颜吴乞买父子连续担任两任皇帝,其中的变数就多了。 因此,完颜讹里朵在得到完颜斡本的密信之后,心急如焚,立刻带领大军前往会宁。 当兄终弟及的老规矩被破坏之后,说到底,谁得到各个部落的拥护多,谁的兵力强,谁就能决定皇帝的人选。 完颜蒲鲁虎也探知完颜讹里朵与完颜兀术率领精兵直驱会宁,他一面加紧控制燕京城,一面加紧联络散布在漠南草原上的各个部族,尽可能的为自己多争取一些实力。 契丹余孽刘敌烈乘机捞到了不少实力,而蒙兀国王合不勒,已经整合了鲜卑蒙兀各部,准备乘机兼并突厥系的黠吉斯人。 完颜挞懒坐镇保定,已经有好几波使者到他这里来过了,阿骨打系和吴乞买系的拉拢他自不必说,大同的粘罕也希望联合挞懒,一同做个骑墙派。 在这样的局面下,河北宋军完全不用顾忌金兵的威胁,可以自由的展开行动了。 “这叫桥牌。”呼延庚摆弄着桌上的五十二张小竹片,“两人一对,打着玩儿,可以消磨时间。” 呼延庚觉得有点内宅不宁的征兆,故而给夫人找点事情做。 高鹭道:“主母要主持内堂,我定然要回鸾阁公干,黛绢要担着管家的事,也就彦淑有时间用来消磨吧。” “你们先凑活着打着玩儿,以后可以给太后做牌搭子。” 现在张婵高鹭等有名分的在河间,朱凤琏姐妹在汴梁,可谓王不见王,但终有相见的一天,早点开始做铺垫总没错的。今天安顿了内宅,呼延庚就要到汴梁去请旨。 “太祖有言,卧榻之侧,焉容他人酣睡。我军向西与金贼相抗,东面即吾背也。”行军司马张宪的结论就是,解决京东两路。 京东西路其实问题不大,因为安抚使是呼延庚的岳父张确。但京东东路呢?刘豫。 呼延庚来自后世,自然知道刘豫的伪齐,在另一个世界,刘豫投金,还做的不亦乐乎,在这个世界,难道要寄望于刘豫的品格吗? 而呼延庚没有给出任何倾向性的提示,张宪就选定了京东东路为进攻目标,也坚定了呼延庚的想法。 刘豫怎么说也是封疆大吏,又反意未露,也不能立即就把大军调过去。众人分作三路:呼延庚亲自去汴梁请旨,要将刘豫调往汴梁,另外任命安抚使。张宪继续坐镇河间,在德州到滨州一带集结军队。另派遣郝思文潜入京东路博州,联络他的旧识关胜。 “兄弟要来,又何必隐藏行迹?你穿着战袍,骑着高头大马进城来便是。”关胜想尽办法,找来两只瘦鸡,一点酸酒,招待郝思文,“这几年北面西面都在打仗,还就是京东东路这一块,有几分安生。” 两人吃鸡喝酒,谈些陈年旧事,郝思文问道:“刘安抚在济南做得怎样?” “还能怎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呗。哥哥我坐镇博州,直面大名的金贼,是京东门户,每次的钱粮,都要派人去催。” “刘安抚是不是不想干了?要挂冠归隐?” “哪里,他还记挂着升迁入朝呢,怎会不想做官,只是京东这地方,直面金贼,说不定金贼那天就杀过来了。他这官做不安生呀。” “若是汴梁下旨,叫他去做京官如何?” 关胜本来在喝酒,听了这话,将酒碗啪的往桌上一放,眯着眼睛盯了郝思文一会,才说道:“汴梁在金贼眼皮子底下,他自然不愿去的了。刘安抚曾有言,愿去江南治一大郡。” 郝思文道:“京东东路诸将,可有什么想法?” 关胜道:“大家都盼着朝廷给句明话,什么时候摆开阵势,和金贼大战一场,把金贼赶回去。” “河东、河北,不是一直在打吗?” “可又有传言,说朝廷与金人定了密约,说在河北两不相犯,让朝廷专心去对付摄政王。” “哥哥,江南那个叛王,摄政王的名号已经被太后废了,以后不要这么叫了。” 关胜叹了口气:“这么说,密约是确有其事了?” “呔!”郝思文突然大怒,“哥哥休得瞎猜,我八路精兵,与金贼累番苦战,军汉们的老家有都是在河北河东,早已与金贼结下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怎会结下密约。”他一下子就把衣服解开,露出身上的伤痕。 “兄弟勿恼,哥哥也不信。” 郝思文问:“如若朝廷要将刘豫调往汴梁,另派安抚使到济南,哥哥可会听从新安抚使的号令?” “那是自然,”关胜脱口而出,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若是调京东诸将南下讨伐叛王,只怕众人不服,大伙只愿与金贼厮杀。” “哥哥大可放心。叛王自有恶贯满盈之日,犯不着让朝廷调遣兵马,惹来非议。” 郝思文又问:“京东诸将中,可有与哥哥特别亲近的?” “上次呼延宣帅路过济南,见过青州兵马都钤辖秦明,莱州兵马钤辖黄信,登州兵马钤辖孙立,都是耿耿男儿,若是朝廷有令,他们岂会不从?” “京东路之内,可有什么较大的豪强?” “豪强哪里没有,不过大军一到,开门纳粮而已,宣帅不必担心,倒是离我这里不远的郓城左近,有梁山泊,二十年前闹过梁山贼寇,听说以前的贼寇宋江吴用二人又上山了。” 呼延庚派遣公孙胜上山与宋江合伙之事并没有告诉过郝思文,郝思文也不清楚宋江的来历,他只是随口说道:“这等贼寇,还需禀明行军司,加以处置才行。” 大约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济南的刘豫见到了一名信使,是保定的完颜挞懒派来的人。 刘豫在绍兴皇帝登基之后,就感觉自己压错了宝,但他现在却没法跳船了。但刘豫与江南之间,隔着京东西路,他没法得到赵构的直接支援。 刘豫也曾想过,放弃京东东路的官职,到江南“求一大郡”,但转念一想,他若不是京东东路安抚使,那对赵构有什么用处呢?刘豫动起了“投金”的心思。 他最先是与大名联系的,但完颜讹里朵喜欢真刀真枪打仗,不太看得上投靠的宋臣,刘豫又找上了保定的完颜挞懒。 完颜挞懒见猎心喜,他正愁自己的地盘被局限于保定一隅,处于燕京与大名的夹缝之中,见到刘豫投靠,真是有瞌睡就送枕头。 但完颜挞懒和刘豫之间,隔着呼延庚控制的河北东路,完颜挞懒让刘豫不要轻举妄动。 而现在,金国的夺嫡之争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完颜讹里朵兄弟一面将大军驻屯在燕京南面的丰台,威慑完颜蒲鲁虎和完颜挞懒,另一方面,完颜兀术亲赴会宁,与完颜斡本一同逼宫。 完颜挞懒不在意哪一个继承皇位,但他既害怕完颜蒲鲁虎的凶残,又忌惮完颜讹里朵兄弟的强势。 他要找一个强援,联合起来对抗完颜讹里朵和完颜蒲鲁虎。 而就在这时,大同的完颜粘罕派高庆裔来联络完颜挞懒,让他同意“以宋帝治宋地”之策。 早在建炎三年,完颜粘罕南下,在寿州与王禀决战之前,就想扶植一个宋朝皇帝,然后自己永为国相。但在他把赵桓带回大同之后,却不敢拥立赵桓复位,这样他会成为金国的众矢之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完颜阿骨打和完颜吴乞买的儿子们,因为继位之争势同水火,这时他立宋帝,无论哪一方都只有赞同。 “好计策,”完颜挞懒听完高庆裔的解释,跟着说道:“我们还可以将宋帝的治所设在大名或者洛阳。” 这就是从完颜讹里朵和完颜兀术手上夺取土地了,高庆裔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如此,吾倒有个以宋帝治宋地的由头。高大人,附耳过来……” 就这样,完颜挞懒的信使就到了刘豫的府上。 “卑职一直要投靠大金的,苦于没有机会,眼下勃极烈派大人前来,有何吩咐?”刘豫问道。 “勃极烈让你造反。” “造反?卑职早就想反了伪宋,可是一无兵力,二无粮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节 宋 绍兴二年的新年,从河西河东河北到淮南,宋金两军交界的地方一片平静。汴梁的圣旨已经下达到了济南,让刘豫进京,当一个位高却闲散的京官。 刘豫拜倒谢恩,又问道:“不知是那位安抚使继任?” “原平卢镇抚司判官赵伯臻任山东转运使权知东西路安抚事。三十日内即到职。” “山东?” “不错,山东。”来传旨的童穆回答道。 “山东”这个名字自然是呼延庚定的,他只是想用一个自己更习惯的地理名字罢了。 刘豫喜滋滋的接了圣旨,“天使先去休息,待吾三天之内将事务交代好,便随天使起行。” 来到后堂,刘豫对一个家人说道:“你去告诉李成,他可以动手了。” 李成本已率军南下淮北,但“初李成败於刘光世也”,又折返回来,得了刘豫的命令,转寇淄州。迪功郎李某权知州固守之成粮渐尽,侵济南府界扰於外邑淄州求救。 “哎呀,天使,没想到李成这贼子居然在淄州作乱,眼下我走不得呀。” 童穆笑道:“眼下请安抚坐镇,吾会回报朝廷,安抚一时走不得也。朝廷定会派大军来剿。” “万万不要派大军来,耗费钱粮,地方不靖,吾自发厢军讨之。” 童穆离开了济南,急匆匆的往汴梁赶,他嫌仪仗走得太麻烦,先派了一个小厮:“你去汴梁,向张枢密禀告,就说一切如归德所料。”归德就是指归德军节度使呼延庚。 小厮刚离去没多久,童穆的卤薄队就被兵马拦下了。童穆走后,刘豫转念一想,自家虚实都被童穆看了个底掉,若是汴梁派兵前来,自己还有活路吗? 既然扣下了童穆,那刘豫也就没有退路了,他只能加紧和保定联系,宣布济南投金。 在把信使派出去之后,刘豫苦想:莫名奇妙,怎么突然就到了不得不投金的地步了? 按照完颜挞懒和刘豫预先商定的计划,本不必这么着急,刘豫可以让李成孔彦舟等人四处作乱,然后将京东东路——现在叫山东了——的兵权抓到手上,成为独立一方的势力,随后就可以在宋、金之间摇摆,作为挞懒的势力外围。 但是朝廷调遣他的诏书打乱了这一切,他若入京,一切皆休。因此李成提前发动,围攻淄州,希望能够拖延几天。 汴梁,朱雀大街上,新设的归德军节度使府内。 “皆如我所料?童穆却被扣下了?”呼延庚腾的一下站起来,在屋里转了几个圈,“现在还不到时候,再等等,看刘豫怎么跳。” “刘豫召哥哥去济南?”郝思文问关胜,“哥哥会去吗?” “上官相召,自然是要去的。” “哥哥迂腐呀,汴梁已经下旨,让刘豫进京为官,偏巧就弄出了李成进占淄州的事情,孔彦舟又回到泰山以南,四处作乱。” “那兄弟以为,刘安抚召某去,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哥哥在博州,位于大名与济南之间,乃是刘豫与金兵勾结的要道。将哥哥调去济南,刘豫必派心腹,接管博州。” “可我要不去,违抗上官……” “哥哥,刘安抚已经被调入京,已经不是上官了,哥哥就是太爱惜名声,才看不透。” 关胜枣红色的脸上突然发紫,随后道:“兄弟说得没错,某守住博州,才是对大宋忠心。” 刘豫调遣关胜不得,便冷笑道:“枉我看中你,让你共享富贵,说不得,也只有来硬的了。” 孔彦舟围博州。听到这个消息,呼延庚哈哈大笑,“黔驴技穷尔。” 他当即请徐宁和呼延通前来说话,这两人都在龙捷军供职。他下令徐宁率领龙捷军一部,护送赵伯臻到济南上任,呼延通则率军解博州之围。 在两支队伍进发到半道,呼延庚又从汴梁派来信使:刘豫封闭四门,准备对抗王师,让徐宁和呼延通加紧前进。 “徐宁将军到了城下,城上花容突然杀将起来,开了城门,放徐将军入内,刘豫逃遁,济南就这样拿下了?”朱凤琏问道。 “正是。” 朱凤英笑道:“我也是想不明白,就济南这被大宋四面包围的样子,刘豫也想着抗旨?” “先是靖康之围,后来又有江南反王,朝廷威望尽失,刘豫以为山东诸郡都是野心勃勃之辈,都想和他一般混个实力派,再加外有金贼牵制,朝廷不敢动用全力。” 呼延庚饶有兴致的说下去:“他也没算错,可朝廷突然调他回京,他便没有退路了,一句话,狗急跳墙。” “那刘豫潜逃到何处?” “可能趁着破城的混乱逃出济南,投靠金贼去了。” “京东东路……山东又该如何处置?” “让诸将各守驻地。”呼延庚说到这里,忽然一愣。 他想起在前世看过两本穿越小说来,还导致了一个争论:陈新和李孟发家的地方相近,如果他们同在一个空间,谁会赢呢? 结论是主角会赢,呼延庚显然认为自己才是本位面的主角,既然登州和莱州都拿到手上了,那么,为什么不做一个实验呢?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嘛。 “先卖盐赚钱——然后拿到官位——训练长枪阵——守住地盘——发展经济——打鞑虏——升官——扩大地盘——给部下升官——培养部队忠诚——等待时机准备篡位。” 大致就这些内容吧。呼延庚看着自己写给黄信和孙立的指导手册草稿,这两人分别为莱州兵马钤辖和登州兵马钤辖。 卖盐就算了,所有海盐由常平司管理专卖。呼延庚把卖盐这一条划掉。 官位也不用,他们已经是一方驻军了。 训练长枪阵……山东诸军按照自己创立的车阵改编,这件事一定会做,但没必要专门提出来。 守住地盘,这条自然不能写。 打鞑虏……要和金兵作战的时候再说吧。 升官?没功劳升什么官。不过可以让他们先加入轩辕教,有立功升官的盼头就好。 扩大地盘?算了。 给部下升官? 培养部队忠诚? 等待时机准备篡位? 呼延庚把自己写的草稿撕个粉碎,回头想想,也不能白写这么一段呀。于是他新取了一张纸来,写道《关于山东选拔优秀军官加入轩辕道的通知》 刘豫逃到了完颜挞懒处,完颜挞懒见也不见他,只让他到一处客栈去休息,“待有用之时,自会传唤。” 宋金之间仍旧保持着平静。呼延庚也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莫不是金兵在筹划着什么阴谋。 金国自顾不暇尔。 “绍兴二年,左副元帅宗翰、右副元帅宗辅、左监军完颜希尹入朝,与宗干议曰:“谙班勃极烈虚位已久,今不早定,恐授非其人。合剌,先帝嫡孙,当立。” 相与请于伪太宗者再三,乃从之。四月庚午,诏曰:“尔为太祖之嫡孙,故命尔为谙班勃极烈,其无自谓冲幼,狎于童戏,惟敬厥德。”谙班勃极烈者,太宗尝居是官,及登大位,以命弟杲。杲薨,帝定议为储嗣,故以是命焉。 《宋史:载记二十:伪金完颜合剌》 金国的夺嫡之争,在经过了数月的明争暗斗之后,终于达成了妥协。完颜吴乞买扛不住完颜斡本,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完颜希尹的压力,终于承认仍旧采用兄终弟及制,一完颜宗峻为储君。 尔完颜宗峻早就死了,便以他的长子完颜合剌(即完颜亶)代替父亲为谙班勃极烈。 这是一条缓兵之计,在完颜吴乞买看来,完颜讹里朵等人不会将当皇帝的机会白白留给侄子。 而完颜吴乞买身体尚健,还有几年时间让儿子培植势力,到时候皇位之争胜负尚未可知。 既然完颜合剌成为谙班勃极烈,完颜蒲鲁虎在燕京的所作所为便不再被追究。但完颜讹里朵兄弟心中也明白,夺嫡之争远未结束。 完颜粘罕和完颜挞懒甚至完颜活女这样的中立派也没有闲着,趁着嫡系的两排相争不下,完颜粘罕在大同拥立赵桓复位了,完颜吴乞买奉赵桓为宋重昏侯,用金国天会年号,完颜粘罕自领大宋国相,又立俘虏张孝纯为执政。 张孝纯!完颜挞懒几乎拍碎了一张桌子,自己苦心经营扶植宋国傀儡,居然全盘落到了粘罕手上,赵桓在大同即位不说,自己选定了宋执政刘豫,完颜粘罕连一声知会都没有,就让张孝纯取而代之。 “粘罕,吾誓报此仇。”完颜挞懒又和完颜讹里朵兄弟走进了,他们向完颜吴乞买请旨,以赵佶为宋国公,爵号昏德,治大名,完颜兀术为大元帅,刘豫为执政。 这样,就出现了赵佶和赵桓两个傀儡宋国并立的状况。历史上为了区分,将位于大同的宋侯国称为西宋,将位于宋朝北京大名的宋国称为北宋。 江南赵构,得知金国让自己父兄复位之后,一面非常恼怒,另一面却在窃喜:“有了这两个傀儡和汴梁争名号,自己在江南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绍兴二年四月,赵构正式在杭州称帝,年号康德,史称南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十八节 穿越者的弱点 , 在刘豫逃走之后,原先担任京东西路安抚使的张确官升一级,成为宣抚京东东西路事,而山东转运使赵伯臻挂上了宣抚判官衔,以辅助张确处理山东全境的政务,张确在逐步移交权力之后,会调入汴梁。 山东处于河北与汴梁的庇护之下,是汴梁的大后方,呼延庚也知道山东一出好兵,二出钱粮。赵伯臻一到任,就在张确的支持下力行保甲。 五月,夏天已经来了。绍兴二年的前五个月,呼延庚得到了一段难得的闲暇。 剑履上殿,赞拜不名,这些都不算什么,皇帝赵——呼延——氦对呼延庚的称呼,已经从“亚父”变成了“父亲”,这个转变是潜移默化的,现下在非正式的场合,小皇帝直呼“爹爹”,即使最刚正的御史中丞张所等人在边上听见了,也习以为常。 张诚伯执掌中书门下,张所管着御史台,张叔夜执掌枢密院。行政与军令由东西二府执掌,而御史台监察百官,皇帝和太后基本只是用印而已,有摄政之实,却无摄政之名的呼延庚,也很少过问具体的政务,对三位张相公都非常的恭敬。这就是儒家设想的垂拱而治吧。 “当然是垂拱而治。”呼延庚笑嘻嘻的逗着呼延氦,“儿呀,你以后亲政,也不用管事,把事情都交给宰相去做就好了。” “那……若是宰相有不臣之心,又该如何?”朱凤琏问道。刚认识呼延庚的时候,她以为呼延庚只是个武夫,没想到他对儒家经典有许多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的解释。 “靠分权。”呼延庚一脸严肃的说,“比如枢密院,有军令之权,但军队的器械粮饷,却由兵部采购供应。” “六部尚书在大宋只是虚衔,庶康却恢复建制,原来是这般用意。” “幸好有元丰改制在前,有好多先朝陈法可以引用,让我省了不少功夫。” 朱凤琏听到“先朝”两个字,脸色暗淡下来,她吩咐宫女,将呼延氦带到别处去玩,问呼延庚道:“亚父名分已定,庶康,你就要加九锡了吧。” 呼延庚也不瞒她,说道:“待驱除索虏,我便加九锡,一统东北后称帝。以再造河山之功而取皇位,张相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更不会阻止。” “哪个张相公?” “三位都是。三位张相公其实代表着读圣贤书的士人,如果他们认同,我就有把握取得士人的认同。” “他们三人是……三个代表?” 呼延庚赶紧岔开话题:“应该是四位张相公才是,吾泰山就快要入京了,到时请张诚伯为门下侍郎,吾岳父为中书侍郎,重设三省,将拟旨与核准之权再分开。” 提到呼延庚的岳父,朱凤英不由得面露忧色:“你家大妇,未必容得下我们姐妹,也不会让你的嫡子对氦儿称臣。” 呼延庚哈哈大笑:“放心,山人自有妙计,绝不会有兄弟相残之事。”他突然想调戏一下朱家姐妹,“不过,你们两姐妹,要不要想办法固宠呢?” “哎呦,官人的心思我又不是猜不到?赵家姐妹,都被你嫁出去了,独留了福金和福柔在宫中作甚?” 夏日的微风在庭院中吹拂着,从冰窖搬出来的冰块摆在一旁,茂德和柔福这两个历史上著名的命运悲惨的帝姬也被叫来一起享用绿豆汤。 呼延庚看着这两名帝姬,像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这两姐妹都感受到这目光,柔福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样缩起身子来,茂德脸上微微一红,若无其事的和朱家姐妹拉家常。 她们跑不了。呼延庚心中真是惬意。 他是穿越者,在穿越之前,他就是个普通人,他也许会被英雄的事迹激励和感染,也许在别无选择的时候,忍受艰苦的生活。 但现代化的生活条件早就软化了他自律的意志,眼下情势一天天变好,无论是夺取大位,还是青史留名,甚至拯救岳飞,都变得水到渠成,呼延庚早已放下了警惕之心。 他把政务完全甩给三孤,虽然光冕堂皇的说是垂拱而治,但未免没有松懈之心,大位已经在望,金贼也没有与自家部属的正面对抗能力,轩辕道也在大宋的统治区扩张开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正是这样的松懈,让他安然的出入禁宫,毫不避嫌,张叔夜委婉地劝说也被他抛之脑后。 在这万事顺心的闲暇时刻,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吃掉在另一个位面的时候就心馋不已的茂德呢? 从傍晚开始,天气就越来越闷热,到了晚上,更是浓云密布,不见一丝月光。 茂德闷热得受不了,坐起身来,来到桌子边,取出一串佛珠,轻轻念起佛经来。 细不可闻的念经声从口边划过,茂德脑子里想的,却是关于节妇的传说,有些节妇为了守节,用贞洁带将自己全身勒紧,有的在睡不着的时候,将一百颗珠子撒在地上,然后不掌灯,摸黑将珠子全部捡起来,等捡完一百颗珠子,天色放亮,而节妇却累得能够睡着了。 自己会落到这种悲惨的命运中吗?除非? 突然,天上拉过几道闪电,响起一身炸雷。 茂德浑身一哆嗦,莫非自己心头的妄念,惹的雷神动怒? 按照轩辕道德解释,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为南极长生大帝之化身。作为雷部的最高天神,掌管复杂的雷神组织,总部为神霄玉府,下设“三省九司、三十六内院中司、东西华台、玄馆妙阁、四府六院及诸各司,各分曹局”。九天雷公将军、八方云雷将军、五方蛮雷使者、雷部总兵使者都是雷尊手下,诸司中有36名雷公,代天打雷,均听雷尊号令。 雷霆者,乃阴阳之枢机,号令万物之根本。故无有雷霆,则无以宰御三界。故雷神是在凡间掌管律令的人升入天界后担任的神职,最新的雷神是仁宗朝的龙图阁学士包拯。 “包龙图,包青天,我本是一个平凡女子,却生于帝王家,虽然公公是奸相,但夫君却无甚为恶处,夫死早寡,非我所愿,望包大人明察秋毫,不要降罪于我。” 正在她念念有词的时候,突然天空又扯过几道闪电,窗外门前,一片通明。茂德发现自己的房门已经被推开了,一个人影站在门前,天上又一个炸雷响过,瓢泼大雨哗啦哗啦的淌了下来。 茂德惊叫了一声“来人啊!”但随即捂住了嘴巴,挺直了身体:“将军来有何贵干?”茂德只称呼一个人为将军而不带姓氏。 “你认出我了?”果然是呼延庚的声音。 “好歹是皇宫大内,一个男子在宫中穿行自如,内侍大多被将军遣散,除了将军,还能有谁?” “不会是童穆?” “童公公岂会如此无礼。” “嗯,这个……帝姬,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将军留我姐妹在宫中,用心昭然若揭,我姐妹二人,早就是釜底游鱼了,若将军向太后求取我二人,太后自无不允,却不知将军为何要雨夜前来,吓唬于我。” 呼延庚突然觉得索然无趣,他本想和茂德模拟一部著名的雨夜港片,但被茂德识破身份,豪不惊慌,便乐趣全无了。 好在被茂德叫破心思,看样子她也没什么反感,总算不是全无收获。 “雷声滚滚,怕帝姬惊骇,故而前来探望,帝姬不请我入座吗?” 茂德笑了起来,点燃了一根蜡烛:“与将军雨夜剪烛叙话,倒也新奇。” 呼延庚只好乖乖坐下来,听茂德说话。夏天,茂德穿的甚薄,在烛光之下,身体的朦胧之美让呼延庚心神摇曳。 他仿佛回到了另一个位面的学生时代,感受着那种青涩的,香甜的情愫。 整个五月,就在这种晕晕乎乎的状态下过去了。 六月五日,时迁,这个行军司右厅的探子来到汴梁,先是到归德节度使府邸求见呼延庚,被告知呼延庚进宫去了,有事到当管衙门。 时迁又到枢密院,求见张枢密。 “滚,太子太保,副枢密使,岂是你一个驼背想见就见的。” “我乃四河宣抚司行军司右厅探马,堂堂从八品上校尉。”时迁把自己的号牌拿出来。 “八品,好大的官。”枢密院的门卫拿出大棒子来,对着时迁砸过来,时迁用随身的刀鞘一架。 “宰相府前,你也敢持刀行凶?”门卫大声呼喝,召来卫兵,将时迁拿下扔到枢密院的私牢。 时迁在牢里,向狱卒哀求道:“我乃探马,有重要事宜并报给节帅。” “我姓朱,还是太后家亲戚呢。”狱卒把一盆水泼在时迁脸上。 时迁道:“告诉枢密,金贼要在六月进攻汴梁。” “爷爷今天心情好,与你闲扯,现下已经是六月了,一丝风吹草动也无,若河北金贼要来,黄河渡口自有警讯。” “爷爷啊,金贼要白衣渡河啊。” “你《呼家将演义》听多了也,怎有真的照着话本打仗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节 惊雷 完颜讹兀术自大名抵洛阳,大会诸将,尽起三军,率虎贲十一万,号称三十万,兵分多路,展开了对汴梁的围攻。 完颜银术可发河东军一部出井、陉,完颜讹里朵出邯郸,泽、潞军出磁州,此三路军马皆由完颜讹里朵统帅,走的河北道。又发怀、卫军出白马,及汴、洛军水陆俱下,此数路皆走的河南道。又自率铁骑,亦走河南,建大将旗鼓,渡孟津,逾覃怀,鼓行而东,越虎牢关,直下汴梁。 金兵这么大规模的军事调动,宋军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但汴梁虽然是京城,呼延庚麾下九镇的调度却归属位于河间的行军司。 行军司右厅探知大股金兵在大名集结,而燕京的金兵出保定,从而判断金兵会向东攻打河北东路。 而离河间较远的地区,则还未来得及设立探马。只有像时迁这样的间谍,才探明的稍微准确的消息。但他得知消息的时候,离金兵发动不过一天,他唯恐河间与汴梁之间传递消息过于缓慢,便私自直奔汴梁,却没想到,阻于门卫。 完颜讹里朵率军从大名出发,先向东,做出攻击河间的态势,河北东路自然警哨密布。随后,完颜讹里朵派出一支精悍小队,直夺白马渡口,金兵大军掉头南下。 金兵一天时间,就攻下了汴梁西北面的郑县,当郑县送来已经陷落的消息,呼延庚才惊觉麻烦大了。他从宫中搬出来,回到归德节度使府。 深夜,张叔夜来访,将时迁带给呼延庚:“都是我家门子不晓事,将这位校尉关押起来,不然我等也能早个六七天得到消息,我已将家仆除籍,鞭打四十,交开封府发落。” 见张叔夜懊悔不已,呼延庚道:“枢密何须自责,家仆无知,法办即可。今日白天议定的章程,还请枢密加紧办理。” “自是应当。”张叔夜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我派人在城中巡视,百姓们对金贼倒也不是十分害怕,但城中有流言说,都是节帅耽于酒色,才让金贼有机可乘。” 张叔夜说得客气,呼延庚不用打听就能知道,市井之间关于他和太后太妃的传言,能好听到哪去?天子脚下的百姓,可是最善嚼舌根的。 “吾当发一文告,以正视听,鼓舞士气。”既然是关于自己的流言,呼延庚决定把责任担起来。 第二天,在东京汴梁的各个城门,各个衙门外墙,还有樊楼等热闹去处,都贴上文告,上面盖着归德节度使的大印,每一个贴文告的地方,都有师爷或者说书人给百姓们念和讲: 大宋的士子、农夫、工匠、商贾、军汉都听好了! 绍兴二年的六月二十二日,在毫无廉耻和毫无人性的凶残与贪婪的驱动下,金兵开始进攻我大宋的都城——汴梁,他们沿着黄河发动攻击,摧毁了沿河的许多渡口,杀死了成百上千的平民。敌人还从虎牢关方面对我进行进攻。 对本朝的这一空前进攻是文明民族历史上没有先例的背信弃义行为。 尽管大宋与女真早就定有海上之盟,并认真的为金国提供了铁器和食盐,并没有要求长城以外的一寸土地,金国还是两次包围汴梁。 而在被呼家军仿佛痛打之后,女真统治者不思悔改,再次对汴梁发动了进攻。对本朝的这一强盗般进攻的全部责任应完全由女真及其傀儡来承担。 在绍兴元年以来,金国统治者散布了许多卑鄙无耻的流言,他们说大名的伪昏德公是本朝正溯,大同的伪重昏侯是本朝明君,太后的丈夫,江南的伪摄政王是大宋皇统的继承人,为了维护金宋两国的敦睦,决定向本朝开战。 对此我秉承太后、太妃和皇帝的圣旨宣布,伪昏德公,伪重昏侯,他们虽然曾经是皇帝,但他们背弃了大宋的百姓,将大宋江山拱手送人,正因为如此,汴梁的百姓才唾弃了他们,至于江南的小丑就更不值一提。 我秉承太后、太妃和皇帝的圣旨宣布,赵佶、赵桓和赵构是大宋的罪人,他们不配当皇帝,而他们的主子女真人,也要和他们一起承担罪责。 现在,在本朝遭到进攻的时刻,枢密院已命令我军进行反击,把金国人从汴梁周围击退。 本帅坚信,我们英勇的士兵一定能光荣地完成对朝廷和祖宗的应尽的义务,给侵略者以毁灭性的打击。 本帅相信,汴梁全体居民,工匠、农夫和保甲兵们,将以应有的觉悟对待自己的义务和自己的劳动。 我们现在应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团结和统一。为了呼家军的一切需要,为了保障战胜敌人,我们每一个人都应当要求自己和他人具备一个真正的爱国者所应有的纪律性、组织性和献身精神。 汴梁号召你们,本朝保甲成员和轩辕道德信众,拿起武器,听从各级保甲指挥使的号令, 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敌人必败。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这封文告,不仅在汴梁传播,更是被数十骑快马送出汴梁,送往山东,河北,河东与河西。 “哇呀呀,张司马,你看这文告,快快聚齐保甲,一句杀到汴梁解围去也。”歩鹿孤乐平叫道。 张宪扭头询问邱穆陵仲廉:“招讨以为如何?” “去汴梁与金贼决战,故然是好,但却不是节帅设立行军司的深意。” “不错,设立行军司,就是让全军以战局为重,采用对全军最有利的战略战术,而不是以节帅一人的安危和好恶来行事。”普六茹伯盛笑嘻嘻的,“是不是有点不忠不义。” “招讨说笑了。”张宪心道,“不顾节帅安危,你们兄弟三人就能生吃了我。” “汴梁有龙捷军在,必要之时,护送节帅突围不难。而汴梁历经六年的迁民保甲,汴梁城中,人人皆可弯弓,妇孺亦可筑城。就算三十万金贼,一时也破不了汴梁城。” “正是,因此我们现在不用急着去救汴梁,而是垄断河阳,断了金贼的归路。” “不错,从延州到大海,我军早已连成一字长龙,而只要斩断燕京和河南的金贼的联系,河南的金贼,无非冢中枯骨尔。” “那集六镇兵马,第一个当取得的,就是河北西路。” 河北西路,大致上就是了滹沱河西岸到太行山麓这一片大平原,也是从燕京到河南的主要路线。 “令天雄军攻真定,成德军下邢州,魏博军取大名,平卢、范阳两军逼迫燕京,横海军待机应援。” 行军司一声令下,位于河北的十万大军立刻出动,一时间河北西路各个金兵州府频频告急。 行军司的命令同样下到了西北,鄜延、麟府两军开始进攻太原。 “南蛮在攻打大名?该当如何是好?”完颜讹里朵问道。 “大名城里有什么?宋国公?”完颜兀术反问道。 “老四,你是说?” “城池对大金而言,无足轻重,我等雄兵在此,只要攻破汴梁,一取财货,二取皇帝太后,宋军就算夺了大名,其奈我何?” 汴梁城中,呼延庚已经将节度使府变成了战时大本营。 “报节帅,一支金兵绕过汴梁,攻入兴仁府。”兴仁府,那已经到了山东境内。 并、沁、泽、潞诸军会师高唐州,由完颜活女督战,进围济南。完颜讹里朵从河南道怀、卫军长驱兖州,克滕州,滕州知府降。继而以偏师攻蒙阴。完颜讹里朵自率铁骑、并洛军北上围泰安。 山东归附呼延庚未久,百姓也长久未闻战事,金兵一道,几乎如入无人之境已然将近全部失陷,齐鲁半壁,尽入完颜讹里朵手中。 眼下关胜率军守济南,花荣守泰安,赵伯臻坐镇青州,而张确则在南京应天,也就是呼延庚的封地归德。 这四座城池,都被金兵包围,不通声讯。 “运使,济南、泰安告急,我军该当如何?济南倒也罢了,有关将军镇守,他乃是汉寿亭侯之后,素有忠义之名,可保地方无虞。或许还能坚持一段时日。泰安,虽也有小李广花荣镇守,但他只是以箭法闻名,但性子跳脱,城中守军,也是保甲未立,多是以百姓为壮丁。攻泰安者,又是完颜讹里朵本人。我军若不迅速往援,臣深恐,花将军万一支持不住,会不会,……?” 赵伯臻哈哈大笑:“花将军箭法通神,凡射箭者,皆要镇定心神,岂有性子跳脱之人,能够平心静气的?花将军只是表面轻浮,实则能当大任。” 赵伯臻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着实没底。他站在青州益都城头,昂首北望,心想:“烈寒,主公曾言,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眼下你在河北,指挥八镇兵马,攻略太行,而我在山东,以一干散兵游勇,为汴梁后援,且看谁家建功立业。” 赵伯臻与张彦橘,自隆德之役追随呼延庚,赵伯臻总是以张彦橘副手的身份出现。刚刚出任山东转运使,却又遇到金贼围城,可谓时运不济。 但这更激起了他的争竞之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一节 梁山 梁山泊,聚义厅。 宋江奉张叔夜的命令,重上梁山,替朝廷收拢绿林豪杰已经有好几年了,这些年来,张叔夜就好像忘了他一样,从来没给过他命令。 “也许,自己就这样在梁山继续做个山大王吧。” 他正在走神,公孙胜在一旁说道:“大头领,你看我们是自立旗帜,还是扶宋灭金?” 公孙胜带着龙虎山教的教众投奔梁山,与宋江合伙,做了山上的二头领。 自金兵入侵山东以来,宋江和公孙胜得心思就活络起来,山河破碎,未必不能做一番火山王杨衮的霸业。当然,是《呼家将演义》中的杨衮,靠一方势力被呼延赞说服投宋封王。 他们与吴用正在商议,突然进来一个风风火火的非常精明的小伙子,二十多岁,中等身材,虎背熊腰,走路如飞,步履生风,走到哪风刮到哪。 “石秀兄弟,你可回来了,可有什么消息。” 石秀笑道:“抓了个舌头,请哥哥审问。” 石秀最大的特点是出身市井,扎在人堆里根本显不出来,装什么像什么,还常常以假乱真,弄得金兵辨不出真假。 石秀下山后,便打扮成商人向郓城走去,走着走着突然走进麦地里,脱下商人服装,换上金兵的号服,大摇大摆走上了大路。这时,从郓城方向来了两匹快马,快到石秀身边时,石秀突然出手,甩出两把飞刀,这两个金兵便上了西天。石秀把金兵尸体拖进麦田,全身搜了一遍,发现这金兵是个传令兵身上有一个蜡丸,还有令牌一枚。 他骑上马到城门口,守门的签军问他干什么的,他头都不回.把令牌一亮,恶狠狠地回了一句;“混蛋,我都混上女真人了,还不知道吗?”说罢,一甲马腹,马匹像离弦的箭,飞进了城。 守门签军羡慕的说:“不知道是不是献了媳妇儿给金大人,这般神气,都混成女真人了。” 石秀来到城里衙门的签押房,看到签押房里只有一个军官,便闯了进去,在这军官反应过来之前,将他打晕,又顺势将胖军官捆了个结结实实,用毛巾塞住了他的嘴,装进麻袋,横放在马上。 石秀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大摇大摆的牵着马出了院子,打马飞奔直冲城门。出城门时天已黑下来了,矮个子哨兵远看还是这个传令兵,没产生怀疑,就开城门让他出了城。 宋江从这个胖军官口中得知,郓城没什么兵力守备,便道:“石三郎,我等夺了郓城可好?” 公孙胜道:“下山先夺个县城,竖起扶宋灭金的大旗,倒是个稳妥办法。” 众人商议停当,宋江道:“三郎,你还需回郓城一趟,城中的雷都头,是我的旧识,我等在梁山,多亏他通风报信。” 石秀心想,原来你在郓城中早有眼线,却不讲出来。但不动声色的领命。 雷横里应外合,帮助梁山夺了郓城,竖起扶宋灭金的大旗不提。 宋金双方在山东,分别占据了些主要城镇,而四下的小城和郊野,就留给了保甲和地方豪强。 自打呼家军进入山东,李成和孔彦舟等人,就结束了在山东的掳掠,沿着运河南下。 李成南下淮西攻城略地。虽然几度几度受挫,但他称孤道寡的野心并无丝毫收敛。有人问李成: “天下何时可定?” 李成吟哦诗句回答: “凭君莫问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并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决心在白骨堆上成就其割据事业。 宋廷试图以镇抚使的官封笼络李成,这当然不能使他餍足。他佯装受命,以麻痹宋廷。 自金兵突然再攻汴梁,呼家军无暇追击他的时候,李成分兵三路:都统领胡选屯兵淮西路,进犯池州;副都统领“花衲袄”马进率部渡江,攻占江州,又南下转掠鄱阳湖以西州县;李成本人则率军接续渡江,以江州为基地,攻打鄱阳湖出口的湖口县。李成军一时之间占据江淮约十个州军,“连兵数万”,号称三十万,有“席卷东南之意”,一时对宋朝构成了重大威胁。 宋廷为此特命张俊为江、淮招讨使。张俊颇有怯意,说了一番李成兵众势盛的话,宋高宗说: “今日诸将独汝未尝立功。” 张俊最后不得不“恐悚承命”。但经他请求,宋廷将神武前军、陈思恭的神武后军、岳家军等都拨归他指挥。 岳飞退守江阴军后,为安全起见,将军队家属送回宜兴县。 在得知金兵又攻汴梁的消息后,岳飞上书江南的中书汪伯彦,认为这是“救援汴梁,立功朝廷,在皇帝面前戴罪立功”的好时机。岳飞一直没正式承认新帝赵构,但对江南的中书省礼敬有加,没有撕破脸,而赵构也没有力量来对付他这样的地方实力派,就这样含混着把名分问题拖了下来。 岳飞接到赴江东路饶州集结的命令,心中打定主意,有机会就向北侦查,看能否参加汴梁战事。 他将军队眷属自宜兴县携往徽州安置,并且命令汤怀负责留守。宋军以步兵为主,机动性本来就差。每次移屯,又须扶老携幼,拖妻带子,使“兵贵神速”成为空话。上次援楚州和此回救江州,都可作为贻误战机的例证,这是宋代募兵制下特有的弊病。 七月十四日,岳家军方至徽州祁门。由于摆脱了家属的累赘,方得以加快行军速度。但当岳家军赶到饶州州治鄱阳县时,张俊的大军已经启程了。江州既被攻陷,眼前最紧迫的任务,自然是救援江南西路的首府洪州。饶州和洪州之间阻隔着烟波浩渺的鄱阳湖,张俊的五万大军,至少有一部分是穿湖而行的。 张俊军到达洪州后,马进军也连营于章水西岸的西山,屡次下战书挑战。张俊畏惧敌人,整月不敢出战。李成部将邵友又分兵攻陷了筠州和临江军。 岳飞至八月初到达洪州,才改变了消极防守的局面。张俊向他问计,岳飞说: “甚易也,贼贪而不虑后,若以骑兵三千,自上流生米渡出其不意,破之必矣。飞虽不才,愿为先锋以行。” 七日,岳飞身披重铠,率先跃马涉水而渡,于是大军依次过章水。双方在著名的道观玉隆观一带进行大会战。岳家军首先突击马进军的右翼,大败敌人。马进逃遁,岳飞抢先追逐。沿途有座小土桥,当岳飞率数十骑突过此桥后,便突然崩坍。马进乘机挥兵反扑,岳飞一箭,射死敌方的先锋将,指挥几十名骑士奋勇死战。张俊急忙派人修复土桥,大军继进,马进军无力再战,就逃回筠州。 张俊大军追到筠州,马进集结兵力,企图出城反攻,其军阵横亘十五宋里。岳飞和陈思恭两部奉命分头进击。岳飞用红罗作旗帜,刺绣了白色的“岳”字,亲率二百名马军诱敌。马进见岳飞兵少,认为不足畏惧,便轻率地挥军搏斗,遭到宋军事先部署的伏兵的袭击。岳飞和陈思恭两部与敌人战斗数合后,张俊引兵增援,杨沂中又领兵渡过筠河,从西山上冲杀下来,夹攻敌军。马进军大败,光是投降和被俘者即达八千人。战后,张俊害怕降兵反复,命令陈思恭将他们全部坑杀。 马进率残兵败将向北逃窜,以寻求李成的救援。岳飞连夜率领将士衔枚急行军,赶到马进之前,在朱家山埋伏。待马进残部逃到此地,伏兵齐发,一鼓作气举行了歼灭战,斩敌将赵万。马进只剩下十余骑,仓皇逃命。 李成不甘心失败,留马进守江州,亲自提兵反扑。他命令部将商元在洪州奉新县楼子庄的草山依险设伏。张俊大军由小路冲上山顶,杀败伏兵,夺取险隘,彻底粉碎敌人的反击。此战使张俊得到了“张铁山”的外号,其实,这主要得力于岳飞等部的奋战。 楼子庄战斗结束后,李成的猛将锐卒损折太多,再无还手之力。张俊和岳飞分兵两路,张俊往东北方向收复江州,岳飞往西北方向追击李成。李成逃到洪州武宁县(今江西武宁县),适逢修水暴涨,残兵败将们还来不及渡河,岳家军已如神兵天降,匪徒们四散奔命,溃不成军。武宁县百姓因此免遭荼毒。 李成不敢再在江南稍作停留,慌忙由独木渡退到淮西路的蕲州。岳飞率军从武宁县东进,到江州与张俊会师。到八月末,江南已无李成匪军的踪影了。 张俊大军因军粮匮乏,在江州耽搁四十多日,方得以渡过大江,继续讨伐李成。李成在淮西凭借都统领胡选的军队,号称十余万,企图负隅顽抗。宋军直抵蕲州黄梅县。李成匪徒在石幢坡占守山险,投木石阻击宋军。 最后,张俊大军实行强攻,大败敌人,并追杀马进、孙建等头目。李成势穷力尽,只好逃奔伪齐。张俊大军乘胜收复被李成匪军所占的淮西各州县,招抚其余部赵端,并在舒州太湖县捕获李成的谋士李雱。 自此以后,李成不得不收敛自己割据称雄的野心,找机会投靠金国人了。 岳飞在剿灭李成的这些月,北方战事又起了重大变化。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二节 援鲁 金兵入侵山东,作为呼家军兵力最集中的河北自然要派军南下增援。但在何人统军的问题上,张宪犯了难。</p> 呼延庚不在,呼家军最适合统军的就是分任东路野战招讨使的歩鹿孤乐平,中路野战招讨使的邱穆陵仲廉,西路野战招讨使的普六茹伯盛。</p> 但眼下歩鹿孤乐平坐镇河北,普六茹伯盛在忻州串联河东与河西,邱穆棱仲廉压迫黄河沿岸,准备伺机增援汴梁,都抽不出身来。</p> 步鹿孤乐平道:“吾推举一人,不若请吴防使统军。”</p> “吴革?”张宪有些犹豫,吴革三十多岁,有靖康年守汴梁的功劳,资历绝对够,但是坏也坏在资历,建炎元年收河北,他和呼延庚是平起平坐的。</p> “吴防使慷慨重义,无人不敬,由他来统军,无人不服。”</p> “可是,吴防使他……是朝廷的人呀。”张宪说得含混,歩鹿孤乐平知道他在说什么。眼下呼延庚效忠汴梁,是皇帝的亚父,说呼延庚与朝廷一体,毫不为过。</p> 但若是将来,呼延庚篡位了,张宪,歩鹿孤乐平的选择自然都是追随呼延庚,但吴革呢?他可是真真正正大宋的忠臣,把军队交到他手上,会不会被他拉走?</p> 歩鹿孤乐平想了一会,大大咧咧的说:“军中的军官,全是轩辕道的校尉,全军上下,锐士遍布,军汉的家属,不是在为保甲种地,就是在给保甲做工,吴防使要把军队拉走,未必那么容易。”</p> 张宪也想过来了:“吴防使心中自有大义,绝不是迂腐之人。”</p> 吴革入鲁部队,经一个多月急行军,于八月月二日晚,抵达山东邪城西北的张集。吴革骑在马上,正在举目打望,先锋官索超骑着马飞来报告:“吴防使,前面已到樊坝镇,镇上狂扎哪城金兵和签军一千多人。樊坝是我必经之地,你看怎么办?”</p> 吴革人翻身下马,问索超道:“你看该怎么办。”</p> 急先锋索超说:“防使,依我看,打吧,樊坝连上签军才一千人,而且金贼还不知道我们已潜入他们的鼻子底下,只要采取袭击方式,一定能拿下樊坝。”</p> 吴革仔细考虑后说:“那就由你去办吧,这是我们入鲁的第一仗,只能胜不能输,而且还要胜得漂亮,要打出我们的威风。给山东的父老乡亲一个惊喜,给金贼和投靠金贼的人一个严重警告,怎么样?”</p> “遵令。”广索超挺挺身子,坚定地回答。</p> 吴革又细细交代一番,才放他回去。</p> 当晚,下起了飘泼大雨,索超走在雨地上,心里一阵高兴:“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他们冒雨前进,向樊坝奔去,不出索超所料,金贼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样恶劣的天气,呼家军会来偷袭。</p> 喊杀声响起时,签军们正在村子里喝酒,听戏,赌钱,就没有站岗放哨的。杀声四起,索超手提大斧,冲在最前面,直奔中军,三斧头取了压阵金将的性命。</p> 等签军头领段锦柱发现情况,呼家军已如天兵天将,冲到他身边,活捉了他,其他签军也乖乖地举起了双手</p> 第二天一早,索超雄赳赳,气昂昂地押着段锦柱,来到张集。老远,就冲着吴革咧嘴笑。走近时,他立正敬礼,喜滋滋地说:“末将……”</p> 吴革没等他说完,就拍拍他的肩,朗声说:“别假斯文了,看到你满面春风,后背又带着个战利品,你不开口我们也知道了,你打了个漂亮的胜仗。”</p> 吴革接着说说,“祝贺我们英勇的索超团练使旗开得胜,马到成功。”</p> “什么团练使?”索超惊喜的叫道,又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p> “出发之前,行军司左厅就要待你立功之后做团练使,麾下的先锋营扩编为团练司,本来行军司马怕你不服管束,让我带着告身,见机施恩于你,但没想到索将军这么快就立下功劳,这份奖励也就留不住了。”</p> 索超大喜,他指着段锦柱说:“防使,这家伙如何处置了?”</p> 吴革看看段锦柱,发现他身材瘦小,顶上一撮黄毛,便问道:“我见你也不是行军打仗的,如何做了走狗?”段锦柱跪倒说道:“小的是北地贩马的,金大……贼见小的会汉话,便抓来做个通译。金人南下收了不少降军。便叫小人带着。有小人管着,也少些祸害百姓。”</p> “喔,你还知道不祸害百姓。”吴革冷笑着,转头问索超“还有什么事情吗?’’</p> “哦!还有一件事。”索超指着段锦柱说,“他老爹也被我们抓来了,这老家伙想逃跑,给一箭射中大腿,躺在地上直哼哼呢。”</p> “没救下他吗?”吴革焦急地问。</p> “救他干嘛,让他活受罪,谁叫他生了个汉奸儿子?这就叫子不教,父之过。”索超得意洋洋地发表自己的阔论。</p> “扯淡!”吴革温怒地瞪了索超一眼,厉声地说,“谁叫你这样对待俘虏?”他见索超愣愣地站着,便挥挥手,说,‘还不快让军医救治。救不活,我拿你是问!”</p> 索超委屈地转身走了,他想不通,那么多伤员还救不过来呢,干嘛要救一个签军的老爹。</p> “扑通l”一声,把吴革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原来是段锦柱跪在地上直作揖,泣不成声地说:“大老爷,大将军,我有罪,是个大罪人,你们还对我那么仁慈,抢救我爹爹。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段锦柱水世难忘,就是死了,来世一定相报。”</p> “起来,起来。”吴革扶起段锦柱,问道,“你是汉人,还是契丹人?”.</p> “小可……是汉人。”段锦柱犹豫的说。</p> 吴革慢慢问他北地的情形,签军的情况,这时,索超跑来报告:“吴防使,段锦柱他爹经抢救,性命已无大碍!”索超一边擦汗一边说。</p> “好!”吴革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笑着对段锦柱说,“你对自己的罪行已有初步认识,这很好,朝廷一向敌我分明,只要你今后改过自新,和大宋站在一起,不愁没有出路。”</p> 索超接过话茬,说“你的命就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只要你戴罪立功,我们便放了你。”</p> “愿为朝廷带路。”段锦柱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节 夏谢镇 段锦柱不停地作揖、磕头,喃喃地说,“你们是我的大恩人,我的再生父母。”说罢,举起双手,“啪啪啪”左右开弓,扇自己的耳光,直到口角被扇出鲜血,才止住。他坚定地说‘这是与以前的段锦柱一刀两断,从今后,新的段锦柱诞生了,请相信我,一定痛改前非,你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吴革点点头说:“希望你做个言而有信的人。”然后吩咐卫兵将他带出去了。 吴革下令:“请朱校尉前来。” 朱校尉就是朱仝,是当年跟着宋江造反的梁山三十六人之一,招安后被发配到保定军做个马弓手都头。金兵南下后他占据霸州。建炎二年,呼延庚全取河北东路,自然包括霸州,朱仝就投靠了呼延庚。 这次吴革南下山东,想着朱仝是山东本地人,就把他也带来了。 吴革对朱仝说“段锦柱熟悉北地的情形,又做过签军首领,争取他,对我扎根山东大有益处。朱校尉,我授你试兖州刺史衔,将本地投降的签军扩编为团练司,若是做得好,我上报行军司,正式授你刺史。先把段锦柱的签军编进来,一边打仗,一边淘汰,你看怎么样啊。” “遵令。”朱仝从吴革的话里听出了任务的重要性,从他们的行动中领会到抢救一个人的重要性,他挺挺腰板,响亮地回答:“请防使放心,我一定将这千多签军抓牢了。” 朱仝接过任务,对段锦柱一番晓以大义。他本是个马弓手都头,是粗豪汉子,没什么文辞,但偏偏这样粗浅的话能和段锦柱推心置腹。 却说那段锦柱果真是言必行,行必果之人,释放的当天,就写了份《告签军同胞书》,讲述了呼家军的仁义和自己的悔恨,号召签军反正,投靠朝廷。 段锦柱的《告同胞书》,在张集四乡广为张贴后,震动很大为表自已戴罪立功决心之大,段锦柱一不做,二不休,又在家门里摆起了桌子,设立招兵处。 有几百签军带械投靠,索超从自己部下中抽出锐士,搭起队伍骨架。 几日后,吴革决意率部继续东进。消息传开,百姓互相转告。这天,驻地前一下子围起了数不清的民众,一见吴革,他们“喇”地跪下了。吴革一惊非小。不知出了何等大事。急忙招呼众人起身,可是谁也不肯起身。跪在最前面的一位白须长者高声说道:“将军,请答应我们一个要求。” “快快请讲,” “你们走了,金贼又会回来,被你们遣散的签军也会变成山上的盗匪,给百姓一条生路呀?”“老丈可有见教?’’ “大军可否留在张集不走?” 吴革哈哈大笑:“老丈勿忧,吾会留下朱刺史的所部。”他早有定计,要在此建立鲁西南团练司,打通太行山与山东的交通联系,而朱仝留在这里,补给是个问题,既然百姓挽留,正中吴革的下怀。 吴革率部东进,经一夜急行军,天亮时分,赶到了坟上城西北。距草桥只有三里路了,见天已放亮,就一面命令部队就地宿营,一面朝草桥方向张望,终于看见派出的探马回来了,便急切地问:“草桥方面的情况如何?” “防使,只有一个签军据点。” “嗯~一”手托下颊,吴革眉心的川字明显地显露出来,一边踱步,一边思考。 一个签军据点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现在北面就是泰安和泰山,正是金兵云集之地。 宋金双方的正规军大致在济南、泰安、青州、应天(商丘)四城征战,泰安宋军由小李广花荣率领,而城外则有两万金兵,在草桥打仗事小,惊动了泰安金兵,则是一场大战。 而吴革的任务,并非解泰安之围,而是前往东平府夏谢镇,与当地的宋军汇合。 赵伯臻入主山东未久,而金兵入侵,各地宋军驻军都变成了地方实力派,在山东南部,尤以东平府的董平部为巨。 吴革就是要以率领的呼家军为后盾,强行压服山东地方实力派,将他们整编,作为山东与金兵作战的主力。 因此现在就和金兵大战,对吴革的主要任务而言,只是干扰,而非助益。 吴革一敲地图,自语道:‘闯过这鬼门关,前面就是阳光道。”索超说:“金兵焦点在泰安,对四郊往往麻痹,我们何不利用这一点,白天闯草桥?” 吴革如此这般交待一番,索超道:“遵令。” “要带多少人去?” “只消我一把大斧。” 吃过早饭,一队金兵骑着大马,后而跟着一辆驴车,大擂大摆地到了草桥签军驻地门口,高个子签军哨兵,一见金兵就顿觉矮了三分,正准备放行,突然小眼睛骨碌碌一转,心下想,不对,他们怎么都带着帽子,还有头发露出来? 正待疑惑间,突然听见炸雷般一声大喝:“孩儿们抄家伙。” 有亲卫将长斧递到索超手上,索超杀散哨兵,跳上自己的战马,直入营中,有签军前来阻拦,索超用斧头将他们斩杀,真是当者披靡。 索超手下区区十余骑,在签军营中如入无人之境,直奔中军帐。 中军帐里的签军首领和金国的兵马都监闻声都出了帐来,眼见一匹战马铺天盖地而来,马头后一名铁塔般的将领,挥着斧头劈下。 在解决了这两人后,营中的签军群龙无首,索超如同炸雷一般呼道:“降者免死。” 就这样解决了草桥签军。 吴革率军经过草桥,直奔东平府。在金兵扫过山东西部的时候,东平府的宋军就主动放弃了府城,转而驻扎到附近的夏谢镇上。 吴革带领兵马,到了夏谢镇外,镇子没有城墙,全镇只有两条小路形成十字街,每个通向镇外的路口都有哨兵站岗。 吴革远远的眺望镇上的布局,心道:“这董都监也是心大,只在路口放上哨兵,外围却无哨探。若是金兵大队,岂不是一拥而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三节 董平 吴革派人入镇通报,不一会儿,就有一支军马迎出镇来,当先一员大将,顶盔挂甲,插箭弯弓,去那弓袋箭壶内,侧插着小小两面黄旗,旗上各有五个金字,写道:“英雄双枪将,风流万户侯”。 吴革心道:“一个兵马都监而已,如此张扬?”他不露声色,催马迎了上去。 来将正是董平,他把一对四尺铁枪挂在得胜钩上,夸张的开怀大笑:“董平坚守在此,今日终见天使。” 吴革也欢畅的笑道:“久闻双枪将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一表非凡,威风凛凛。” 董平这才跳下马来,参见上官。 吴革将他张狂的姿态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以东野招讨副使的身份接受了他的拜见,随后与董平并骑入镇。 吴革问道:“除却都监,镇上还有哪些官员?” 董平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东平知府程父母全家也避居在此。” 东平知府程万里?吴革入鲁之前,也做过一些了解,知道程万里对赵伯臻不太恭顺,在汴梁与杭州之间鼠两端。 看到吴革陷入沉思,董平道:“程父母不止一次和末将说过,他想辞官,带着全家避居南方,末将屡次劝阻了他,才让他在此共度时艰。” 喔,程万里想到南方避难?吴革想到,这也是人之常情,谁不想离开兵荒马乱的地方呢?不过官员有守土之责,他就这么跑到江南去,还不定什么情况。 两人正说着,眼看到了镇子中央的一处大宅子前面,此处应该是镇子上哪个土财主的,程万里站在门口迎接。 众人到屋内坐下之后,程万里简单介绍了东平周边的情形,倒也条理分明,看到吴革微微点头,程万里突然拜倒在地,请求辞官。 吴革故作不知缘故,询问端详。 程万里说些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难担大任,身边 又只有一个女儿,唯恐她在这兵荒马乱之际遭遇不测。这大宋江山也不缺他一个书生来守,故而愿意让贤。 吴革劝慰了一番,见程万里不似作伪,便应允了。程万里当即让师爷抱出一堆板籍来,都是东平府的文卷,当场向吴革交割。 吴革让记室收了,眼看这东平府的交割就要完成,董平突然叫道:“程父母南去,沿途盗匪众多,也可能遇到金贼,令千金岂可冒险。” 程万里骤然变色,岂有一个男子,非亲非故,问人女眷的道理。他当即向吴革告辞,拂袖退入内堂。 董平忙前忙后的张罗着,让吴革在宅子里住下,待下人退去,董平留了一步,对吴革道:“防使,董平以为,不当放程万里南去。”董平直呼程万里的名字。 “为何?” “程万里就算辞官,也该到汴梁面圣,投书门下省,他只是和防使说了一声,就南下去投奔摄……康王,乃是有二心,防使当夺其官职,押解回京论罪。” 汴梁眼下正在围城,无论是回汴梁辞官,还是押回汴梁问罪,都需要突破金兵的封锁。程万里一介文官,还带着家眷,如何能够做到? 吴革挥挥手:“董都监先退下吧,有事明日再议。” 第二天一早,吴革起来,带了亲兵到四下巡视,突然,有一骑传令兵到来:“我家都监让我禀报防使,程万里潜逃,我家都监去抓他回来” 吴革愕然,程万里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董平也是大胆,也不请令,就敢追杀致仕官员。 吴革赶紧回到住处,穿戴整齐,带人到大路口张望着。 眼看到了晌午,前方来了一百余骑,当先一人,正是董平。他的马前挂着两颗人头,马背上横放着一个女子。 见到吴革,董平跳下马来,向吴革拱手禀报:“防使,逃犯程万里夫妇已经伏诛,人头在此。”他一指横放在马上的女子,“逃犯的女眷,末将也把她抓回来了。请大人赏赐于我。” 杀人父母,夺人子女!这还是人吗?吴革勃然大怒:“董平,你可知罪?” “防使,程万里临阵脱逃,自当问罪。”董平还怕吴革不明白形势:“东平府的厢军,都听我号令,东昌府的兵马都监张清,于我情同手足,大人,休要让大宋将士寒心。” 吴革一愣,他早已觉察到董平的跋扈,但绝对想不到董平会这么蠢,公然威胁朝廷派下来的招讨使。 吴革喝道:“将这反贼给本官拿下了。” 几名亲兵听令,上来就要扭住董平,孰料董平是使双枪的,臂力极大,一下子就挣脱了。他向着自己的坐骑跑去。 这时,吴革身后索冲了出来,长斧铁甲,直取董平。 董平来不及跳上自己坐骑,只好跑开,让亲兵暂且挡住索,自取了一匹马,落荒而逃。他的大部分部属随他逃走,其余的投降了。 吴革令人将程家小姐解下来,详细询问,原来董平早就觊觎她的美貌,向程万里求亲,程万里一直不允。这次程万里南去,董平以为抓着机会,便想强抢。程万里夫妇阻止之时,为董平所杀。 “姑娘可还有什么亲眷。” “民女有些远亲,但父母身故,只怕这些远亲也指望不上。”她是程万里的亲女儿,示若掌上明珠,但父母一死,她去投靠亲友,寄人篱下,便全看人家脸色过日子了,地位比庶女高不了多少。 这也是另一个时空,董平杀其父母,她也还是嫁给了董平,因为只要她不想死,嫁给一个武将做正室是她最好的结局了。 “姑娘可还有什么打算?” “全凭大人做主。” 吴革感觉有些棘手,他让程家小姐先下去休息,与记室师爷商量。 师爷道:“老爷不如纳入偏房。” “那我和董平这贼子有什么分别了?” 师爷暗笑,这年代,无父无夫无子的女子可不如同货物一般,老爷还是侠义之心太重,也罢。师爷又建议道:“这等女眷的事情,不若送往河间,请宣帅夫人落吧。” 吴革正想称赞,可转念一想,犹豫着说:“可是宣帅有小疾。” 师爷笑道:“宣帅夫人如何处置,便与老爷无干了。何况就算留在宣帅府中,对这女子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吴革一想也对,找来自己最可靠的亲兵头领,让她护送程家小姐去河间。 一个女子的命运对吴革而言终究是小事,安排妥当后,吴革就将目光重新转向了山东的金兵。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四节 招安 , 董平的大部分部属,还有东平湖以西的厢军,都被吴革收编,吴革沿着夏谢镇周边建立了鲁西南防御使司。 吴革现在,一门心思就在扩张力量上,要知道,河北已经被呼家军选作主战场,范阳、平卢、天雄、成德、横海、魏博、鄜延、麟府八路主力,沿着黄河北岸散布,要将黄河北岸的金兵彻底解决。 为了这一目的,即使太后,皇帝和呼延庚都深陷重围的汴梁,都仅靠一支龙捷军与京畿禁军厢军勉力支撑。 所以吴革援鲁,只带了两个指挥,作为核心武装,其余的军队,需要他就地统合。 朱仝派人前来禀报:“郓城宋江吴用,派人到张集联络,求招安。还说有张枢密的密令。” 宋江吴用?吴革觉得这名字挺熟,回想了好一会,才记起来是靖康之围时张叔夜的那两个机宜文字。这两人什么时候去做了山大王?还是奉张叔夜的命令。 他下令宋江和吴用到夏谢镇来见他,但宋江回信说,郓城乃是大县,事务繁多,不敢擅离。 吴革到了张集,问朱仝:“宋江在搞什么名堂,既是奉枢密的密令,又为何不来?” 朱仝也是当年梁山三十六人之一,与宋江是旧识,能够猜到一些宋江的心思。他说道:“只怕张枢密的密令,不过是口头一说,查实无据,宋江吴用到梁山,重当贼寇,只怕做下了些许不合法纪的事情,深恐招安之后,被朝廷追究。” “所以他们不敢前来面见防使,唯恐被防使扣下。” “那……我等该如何应对?” 朱仝低头不语,他与普通的军官不同,他本来就是梁上降将,出身有污点的人,若是为宋江说话太过明显,恐怕会被吴革看作反心未死。 但不为宋江说话,他又觉得对不起二十多年前的交情。朱仝不由得有些怨恨宋江:“好好在京城做个机宜,有一口安稳饭吃不是挺好?干嘛要重上梁山?” 他纠结了一番,抬起头来说道:“不若我前去郓城,与宋江面谈,看他有何话说。” 吴革心中,到没有朱仝所猜想的那么复杂,吴革认为郓城的宋江是一股势力,应该尽快的将他整编进自己的军队中,朱仝一提出来要自己去郓城,吴革就道:“快去快回。” 朱炯到了郓城,宋江大张旗鼓的将他迎入大堂,张口就问:“兄弟,招安之事可有眉目?若是招安事成,哥哥愿与兄弟共享富贵。” “招安也就是一个军汉,谈和富贵?” “兄弟有所不知,今时不同往日,当年都是大宋的天下,我等被枢密招安,也只有投在他门下,求一碗饭吃。可眼下,金贼入侵,山河破碎,大名有北宋公,大同有西宋侯,江南有南宋摄政王,汴梁的皇帝,不过是个东宋皇帝。” “哥哥休得胡说。”朱仝喝道 宋江却不以为意,他说出这番话来,就是要震慑朱仝,再接下来说出自己招安要的条件,朱仝便只有老老实实的带话回去。 “京东这片地方,大大小小的山头,绿林豪杰,败退的朝廷军马,数也数不清啊。既然有四个宋室,咱们怎么知道该效忠哪一方呢?” 朱仝抬起头,盯着宋江,宋江笑眯眯的说道:“如果朝廷能拿出章程来,说保扶宋室的,朝廷必有厚待,功劳大者封节度使,功劳小的封刺史,每人都有一块地盘,那京东豪杰,岂不赢粮而景从?” 宋江要分封,要节度使,要地盘。朱仝明白了,他正想反驳宋江,宋江不等他说话,接着说:“我若为节度使,兄弟是哥哥的大恩人,当为副使,封地与兄弟共有之。” 朱仝却在想,呼延庚在所有控制的地方都推行保甲,锐士像树根一样深深的扎入地底,就算名义上给你这个封地,你就留得住吗? 朱仝在愣神,宋江却以为他心动了,趁热打铁的劝说了一番,才让摆上酒宴,与朱仝叙旧。 席间,除了吴用,公孙胜等几个头目,宋江还把自己看重的小兄弟叫过来给朱仝敬酒。 当先一人是杨雄,他奉呼延庚的命令投靠梁山,但朱仝并不知道他这重身份,两人淡淡的干了一碗。 再一人是刘唐,他是公孙胜的死忠,也懒得和朱仝攀交情,两人喝了一碗,算是点头之交。 再接下来的,是一条黑铁塔般的大汉,朱仝一见,惊喜的大叫:“铁牛?” 来者正是小名铁牛的李逵,当年他招安后,在汴梁做一个狱卒,被牢头管束欺压,性子也沉闷了许多,他端起酒碗说道:“朱仝哥哥,可得给俺铁牛谋个出身呀。狱卒真不是人做的。”说完将一碗酒一饮而尽。 再接下来是三兄弟,是郓城边上的阮家兄弟,据称水性极好。三人分别叫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 朱仝问道:“莫非你们有七兄弟?” 老大阮小二道:“我们就三兄弟。” “那为何名字不是从老大开始?” “这事说来话长,二十年前,朝廷设括田所,我家田地被占,我兄弟三人,连名字都还未取,就要下河摸鱼为生,我最是无用,只能摸到二斤的鱼,三弟潜的水深,能摸七斤的鱼,便按这本事取了名字。” 朱仝笑道:“这倒十分有趣。” 这时,一旁的阮小七勃然大怒,将酒碗往地上一摔:“你们这些老爷,只知道有趣,可知我等草民,若是摸不到鱼,连饭也吃不上。宋大哥说,俺们都是大宋子民,自当报效赵官家,求朝廷招安,可俺们未曾得过赵官家半点好处,又报效个厮鸟。” 朱仝讪讪道:“哥哥我当年也是苦于括田所,才随宋大哥上了梁山,眼下汴梁贤明太后监国,三位德高望重的张相公秉政,自不会有当年那些恶政了。” 这时,排在阮氏三雄身后的一人,冷冷的问道:“绿林中都传说,归德节度使,呼延宣帅才是真官家,不知道朱大哥能不能为我等解说一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五节 布道 排在阮氏三雄身后的一人,冷冷的问道:“绿林中都传说,归德节度使,呼延宣帅才是真官家,不知道朱大哥能不能为我等解说一二。” 朱仝先是大怒,接着后背直流冷汗。呼延庚是皇上的亚父,野心勃勃昭然若揭。汴梁的百姓就算因为守城的关系,默默接受了这一点,也不敢将这话拿到明面上来说。 但今天,在郓城,这样一个在梁山贼寇中都排在末尾的小人物,就这样问出来了。 朱仝定了定神,问道:“这位兄弟是?” 阮小七道:“他是新入伙的好汉子,姓张,名荣,人称张敌万。” 朱仝喔了一声,张敌万的勇名,他也有所耳闻,他不由得暗自提醒自己,这张敌万在绿林中极有声名,若是自己回答得差了,让山东绿林看轻了呼延庚,可不是什么好事。 朱仝慌乱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这时,轩辕道的各种宣讲飘上朱仝的心头。 “张敌万,张兄弟,我来问你,自金贼入境以来,首功者谁?” 张荣嘴角微微上翘,不知道是微笑还是冷笑:“若说呼延宣帅功劳第一,倒也不是虚言。” “张兄弟,此言差矣,呼延宣帅常对人说,功劳最大者,乃是汴梁的民众,乃至全天下的民众。正是在汴梁民众的支持下,呼延宣帅才能守住汴梁,而没有河北河东民众的支持,也夺不回平阳,代州,河间,更加守不住。” “这话听起来耳生,哥哥可愿意细细说来。” 朱仝硬着头皮,照本宣科:“兄弟你想,打仗最重要的是什么?是钱粮。钱粮从哪里来,从小民的膏血来也。” “光有钱粮,也打不了胜仗,须得有儿郎,儿郎是谁?民众之子弟也。” “民众为啥要把自家孩儿送来给你做牛做马呢?为啥要把自家的米面送来给军汉吃呢?” “是为了赵官家。”张荣抢答道。 “张兄弟抢答得好,可为什么是为了赵官家呢?” 这问题就等于是“为什么要忠君”了,一下子把张荣问住了。朱仝呵呵一笑,开始灌输轩辕道的“事功”道义。 人人都是为了升天后的神职而奋斗,此所谓官路仙途也。天帝也是神职,在人间守卫百姓的人,就有可能晋升天帝。但如果皇帝没能尽到守护百姓的责任,那就会丧事他的神职。 “孟夫子有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这就是作为君主职责的重要性的排列。 “所以呼延宣帅守护民众,守护社稷,他就会飞升为天帝?”张荣、杨雄等人已经蒙圈了,似乎朱仝说得挺有道理。 公孙胜却是非常熟悉这一套,他开口驳斥道:“这么说来,岂不是人人可做天帝,人人可做皇帝,这样大逆不道。” 朱仝还未开口,张荣说道:“岂会人人都如呼延宣帅一般,战太原,守汴梁,收河北,复河东,眼下又援山东。” 张荣突然拜倒:“请朱刺史转告吴防使,张荣愿为呼延宣帅马前驱策。” 杨雄本是呼延庚派到梁山上来的,他一直不动声色,见到张荣拜倒,他立刻跟着说道:“杨雄愿意跟着宋江哥哥,为呼延宣帅麾下驱驰。” 杨雄一面是提醒张荣,他还是宋江的部下,另一面也是让宋江好受些。 阮家三兄弟受了气氛的渲染,也拜倒道:“愿为宣帅驱策。” 吴用轻咳一声,笑道:“诸位兄弟何必着急,这不是由哥哥带头,受招安嘛,各位兄弟安坐,待朱大哥将招安的要求带回去,让吴防使派着八抬大轿请咱们去,到时候人人都大官。” 宋江笑呵呵的:“来来来,各位兄弟同饮此杯。” 一夜无话,第二天朱仝回去,宋江拉住朱仝的马缰说道:“兄弟此去,一定要让吴防使看到咱们的实力,答应分封,在地上做一方牧守,好过升天做神仙。” 朱仝无心为自己求取封地,但却可怜自己的老哥哥,想为他多要求一些,因此回到张集之后,向吴革夸大了一番宋江的实力:“这样的英雄豪杰,朝廷正该大力招揽。” 吴革淡淡的说:“且先与朝廷并肩作战,看看是不是如同你说的这般厉害。” 吴革按照“依山伴湖向外发展”的方针,向东平、汶上、宁阳地区发展。援鲁部队与山东本地改编部队相配合,先后扫除了金兵沿汶河设立的全部据点,歼灭金兵三百余人,签军一签余人,控制了泰西大片地区。 深入泰西的呼家军,好似在金兵的腹部插入一把尖刀,严重地威胁着正在围攻济南、泰安的金兵背部,这就更引起了金兵的警觉和重视。 特别是金兵在山东的最高指挥官、辅国勃极烈完颜兀术,更是如芒刺背,如鲠在喉。他很清楚,如果泰西防御司河南地连成一片,不仅直接威胁其正在攻打的战略要地济南,而且还严重地危及汴梁周边金兵安全。 完颜兀术调集济南、泰安、肥城、东平、汶上和宁阳等十七个城镇的金兵及仆从军八千人余人,铁浮屠四百骑,摆成铁壁合围之势,分九路围攻泰西防御司,妄图一举消灭活动在这一地区的呼家军和其他亲宋武装。 金兵首先在外围地区进行“扫荡”。七月下半月,金兵先后“扫荡”了东平、汶上一带。八月开始向肥城以南、汶上以北推进,步步紧缩合围圈。 朱仝率领的三千余人陷入包围圈内。 此时,吴革不在张集,也不在夏谢镇,已去东汶宁接收一支投顺的绿林武装。朱仝本打算以段锦柱部为前导,向西南方向突围,过汶河去东平、汶上一带。 但是,当走到半路时,汶河南岸又发现敌情,于是朱仝感到西南是平原,不那么放心,还是去山区保险,又决定北去,向大峰山区转移。 大峰山区转移的部队,却遭到金兵的重兵堵击,不得不退到陆房地区。这一地区,四面皆山,地形像一个脸盆,纵横不过十余里,周围山区不大,无法隐蔽大部队,形势十分严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六节 突围 八月三日夜,朱仝召集主要将领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 索超道:“眼下情势太危险了,不如我打头阵,大伙一同杀出去。” 朱仝摇摇头:“金贼狡猾,定然在平原那一面设下埋伏,我们冲杀过去,就是自投罗网。” 金兵对这里地形不熟,要摆脱当前面临的危机,就必须以己之长,击敌之短。 段锦柱道:“小的对这一带的地形是熟的,只要把周围的山头都占住了,金贼一时也打不进来。” 朱仝道:“那就先把山头占住。”宋军以都为单位,占领了肥猪山、蚜山、鸠山、横山、凤凰山;并抢占陆房以北、以东的制高点。防御司设于肥猪山东南面的小安家林内。各部队按所领任务,抢占了有利地形,并迅速作好了战斗准备。 第二日晨,天刚蒙蒙亮,山区到处都弥漫着晨雾。突然,金兵在晨雾中打出了突然发起呐喊,接着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宋军按照军官的指示,在晨雾中躲藏身形,黑压压的金兵就向肥猪山蜂拥而来。都头欧鹏机智地隐蔽在悬崖边上的岩石旁,怒目圆睁地盯着步步逼近的金兵。金兵越来越近,他拉满弓箭,大喊一声:“着!”,随着“嗖”的一声,一名金兵军官从山坡上滚下,战刀甩出去好几米远。 金兵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山头上便爆发出一片喊杀声。军汉们从岩石旁、树后和峭壁中一跃而出,将刀砍枪扎。顿时,金兵被打得像从山顶上倒了筐土豆一样,纷纷滚下山去。 “好!打得好!”索超在山顶上督阵,他看到欧鹏的表现,对身边的副将邓飞说道:“金翅大鹏,果然凶猛。” 邓飞微微一笑:“到决胜之时,在看咱家本事。” 金兵向岈山冲锋多次未能奏效,便分兵数路,从山脚疯狂地向肥猪山包抄上来。金兵多而宋军少,宋军只能集中兵力向一路冲杀,眼看金兵梯次前进,就要攻上山头。 索超不由得提起了自己的大斧,邓飞道:“尚不待团练出马,看洒家火眼狻猊的本事。” 他带了一个三十人的小队,人人手持短刃,着轻甲,看准一路金兵,急冲下山,将当头的金兵杀得屁滚尿流,这队金兵溃散而逃。 依照这个办法,邓飞所部对攻上来的金兵,不求歼灭,只图击溃,给欧鹏争取了时间。 但金兵实在太多了,欧鹏的部下,往往只能采取同归于尽的方式,以求阻挡住敌人,他麾下满员一都,已经只剩下四十余人。 金兵攻了一上午,没有一点进展。但是,金兵发现自己的战术出了毛病,中午,便改变战法,由轮番攻击改为集团冲锋。 金兵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架游砣,石头从四面八方飞上山头,直打得岩石开花,树木横飞。不一会儿,山顶的树林被打折了一大片。 “南蛮破胆矣。” 金兵满以为宋军被其游砣砸平了,就以石桥为主要突破点,成群结队地拥向石桥。 但当金兵靠近石桥的时候,发现石桥上稳稳的放着一个大箱子,金兵一踏上桥头,这箱子突然冒出烟来, “百虎群奔箭。”结果金兵被炸死了三十多个。金兵并不就此罢休,轮番冲向桥头。最后坚守在那里的一个什只剩下一名军汉,索超正要命令邓飞带人去增援,却见那个军汉抱着两个手雷,冲进了金兵队列里,手雷爆炸,打乱了金兵的冲锋队形。 与此同时,其他山头上的战斗也在激烈地进行。 鸠山上的宋军打得十分英勇顽强。一个都头头部负伤,仍以惊人的毅力,一连刺死3个金兵。他的七尺枪还没从敌腹中拔出来,另一个女真兵的长枪迎面刺来。7连指导员急中生智,迅速将身子一闪,让女真兵扑了个空。他纵身扑过去,把对方掀翻在地,拳击,牙咬,双方扭打在一起。翻滚到悬崖边时,都头没劲了,那个女真兵一时占了上风。在这危急时刻,都头使出全身力气,抱住对方滚下悬崖,与敌同归于尽。 从早晨到中午,泰西防御司的宋军们滴水未进。但因所处态势十分险恶,人们都顾不上这么多了,大家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打退金兵的进攻。 下午,金兵兵分两路。一路向岈山西边起伏地带隐蔽跃进,企图占领进入陆房的门户岈山;一路从正面朝卧牛石方向进攻。 岈山西面的金兵没前进多远,宋军的一个突击小队给咬住了。这时,从山后又转出一股宋军,拦腰冲进金兵的队列里,把金兵给打下去了。溃退下去的金兵在其蒲里衍战刀的威逼下,与进攻卧牛石的金兵会合在一起,又嚎叫着向蚜山阵地扑来。 面对数量上占多倍优势的金兵,精选出来的锐士们毫无惧色。他们奋起反击,愈战愈勇。一个魁梧健壮的什长王铁柱,忽啦一下扒掉上衣,裸露着钢铁般的胸膛,站在一块岩石上,抓起5个一捆的手雷投向敌群。 “掷弹兵!给手雷我。”他边投边喊。战友们递上来的手雷,不管是几个,他眼一瞪,牙一咬,臂一挥,手雷像长了眼睛似地飞向敌人,炸得金兵血肉横飞。正当王铁柱投得起劲的时候,一支羽箭射中了他的胸膛,顿时,血流如注。只见他身子一晃,左手握着箭杆,右手紧攥着拉了弦的一束手雷,声音微弱地喊着:“来吧,小兔崽子!”用尽最后力气,把手雷投向敌人。随后,这位英勇的什长就倒了下去。 在蚜山激烈战斗的时候,坚守在陆房以北和以东的朱仝的直属队,也打垮了金兵的多次进攻。朱仝率领骑兵主动出击,奇袭了陆房东北安临的签军大部,将数千人赶得溃散。 在这一天的战斗中,曾有二百多名金兵一度突破了索超与朱仝的接合部,逼近了陆房村边。这两支部队的突击队密切配合,发起勇猛反击,打退了突入之敌。 时隐时现的太阳终于落入西山,黄昏来到了。虽然人们热爱太阳,渴求光明,但此时此刻,却只有黑夜才能给被围困的宋军带来希望。朱仝和其他领导商量后决定:当夜突围。 夜幕降临了。狡猾的金兵派重兵把守陆房各个制高点,并燃起堆堆大火。火光闪外,身着皮甲,手持长枪的哨兵来回巡逻。金兵企图不让宋军下山,明天再继续进攻。 这时,有哨兵来向指挥部报告,有一个方向没有火堆。 “索团练,你看,那边没有火堆。”朱仝指着东南方向的暗处说。 索超往那个方向看了看,惊喜的跳了起来,随后抓了抓脑袋 东南面有条大路,为何没有设防?是敌人的疏忽吗?不! 高龟藏比狐狸还狡猾。索超想到这里,说道:“圈套!准是圈套!” “对!”朱仝接着说,“金贼企图让我们从这条路走,中他们的埋伏。” 正说着,几个哨探押了一位老人来到这里。 “抓到个奸细。” 那个老人不慌不忙:“为什么说我是奸细?” “金兵在这里围着,蚊子也飞不进来一只,你一把老骨头,怎的能进得山来?” 朱仝道:“老人家讲话,中气很足呀。” 这个老人哈哈大笑,突然把胡子一揭,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可是朱刺史?梁山及时雨特让我来会你。” 是宋江让他来的?他忙和来者对了几句江湖切口,对方丝毫不露破绽。朱仝才有些相信了。 来者正是石秀,朱仝到郓城,他正外出,没有见到朱仝。得知河北宣抚司派人来了,他便追过来相见。正遇到金兵大举进剿。 石秀就没有去与朱仝汇合,而是在外围观察,将自己当做了一路伏兵。 今天战斗愈发激烈,他知道宋军刚到这里,肯定是人生地不熟。所以,从早晨开始,他就想跑到宋军这一边来,但是,金兵封锁得很紧,直到晚上,他才摸了上来。 石秀自报名号,朱仝和索超一听,真是喜出望外,对他说:“久仰拼命三郎大名,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想找一个向导呢!” 石秀道:“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随后他用手一指:“那边有一条小路,可以爬上山顶。”老人停了一下接着说:“就是西南面火大,老鹰嘴的路难走,又离敌人太近。” “不要紧。只要你能给我们带路就行。我们估计,西南面虽然火大,但敌人的防守可能空虚,敌人决不会想到我们会从他的火堆跟前钻。” 朱仝下达了命令:“立即轻装,肃静突围!” 朱仝和索超在簸箕掌的山沟里对部队作了简短动员,要求非战斗人员抬着伤员在中间走,遇上情况,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出声。接着,大家展开了紧张的突围准备。伙夫用绳子和草团捆垫炊具,骑兵用棉布包裹马蹄,校尉们逐个检查战士的装束和武器,团里还派出了迷惑金兵的小分队。 眼看就到了子时,被围的泰西防御司开始突围。要求各部在突围过程中,如遭到金兵的阻击,要死打硬拼,坚决冲出去。对于宋军来说,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到了天明,就会凶多吉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三十八节 诱惑 张所、武松、王彦淑一行人到了汴梁,张所回家居住,同时打听汴梁近日的风潮,要为河北东西两路争些扶持。武松带领陷阵营去找呼延通报到,请呼延通为一个指挥五百人安排下住处。 而王彦淑则来到郓王府。郓王妃朱凤英的孩子已经出生四个月了,因为这个孩子的关系,她必见引线人王彦淑。王彦淑到郓王府自报家门,朱凤英亲自出来迎接。 王彦淑见她气色极好,笑容中带着对生活的满足。“妹妹可是贵客,先歇息下,待会再去见我家孩儿。” 王彦淑见到了襁褓中的男孩儿,“真像。”王彦淑说。 “是啊,真像。”至于像谁,两人心照不宣,郓王赵楷已经去世,至少有一个名义上的继承人,也没有遭受另一个时空的羞辱,对他来说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两人一块逗弄了一番孩儿,朱凤英将孩子交给乳母。随后与王彦淑到书房说话。 朱凤英先问了几句河间与沧州的情况,王彦淑站起来,走到门边,在门缝外望了一望,确定外面没有人偷听,才压低声音说:“贵公子的富贵平安,可全系于我家主人。” 志凤英叹了口气:“妹妹说得极是。只是现在,却也不便让他认祖归宗。” “姐姐想得太远了,眼下却是有一件急务,需要姐姐帮忙。” “妹妹尽管说来。” “我要进宫面见太后,为主人带一句话。” “这个容易,”朱凤英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是什么话,可否让吾知道?” “何止要让姐姐知道,还要姐姐从中斡旋呢。”王彦淑走上来,拉住朱凤英德手,“迟早在主人面前,我还要称你一声主母呢,岂敢瞒你。” 第二天,朱凤英让王彦淑扮作一个丫鬟,就带她进宫去。朱凤涟在宫中无聊,时常让朱凤英到宫中陪她说话。朱凤英带着王彦淑到了宫门口,连通报都不用,验过牙牌,内侍带着两人直接往后宫走。 到了静寿宫,内侍喊了一声,朱凤英带着王彦淑走进殿中,朱凤涟正和一貌美女子在说话。王彦淑认得,是被封为茂德帝姬的赵福金。赵桓对这个妹妹极是宠爱,多次将她和驸马蔡蓧召入宫来一起饮酒,故而王彦淑认得。 朱凤涟见到朱凤英,盈盈笑道:“二妹近日怎么想起姐姐了,你家大郎……”她看见了跟在后面的王彦淑,脸色一沉。 茂德见机得快:“圣人,臣妾告退。” 朱凤涟嗯了一声,茂德趋着小步,退了出去。她自靖康二年根括之时,夫婿被乱兵杀死,被呼延庚救入宫中后,朱凤涟怕她一个女流孤身一人,不太安全,一直让她在宫中居住,也给自己做个伴儿。 待茂德退了出去,朱凤涟问:“王彦淑,你不在河间伺候你家主人,到汴梁来做甚?” “圣人明鉴,奴婢是奉呼将军之令,给圣人带一句话。” 朱凤涟仰起头:“闲杂人等都退出去吧。”待内侍宫女走个干净,朱凤涟问:“什么话?” “将军说,让太后万万不可离开汴梁。” 朱凤涟听到这话,低头沉思了一会:“为何要离开汴梁?王彦淑,你细细说来。” “奴婢也不大清楚,”王彦淑道,“只听说有奸臣鼓动官家,要让官家到南方巡幸。” “好,吾知道了,你退下吧。” “圣人,呼将军还交代一事,让奴婢在宫中服侍圣人,直到呼将军到汴梁来。” “你留在宫中?”朱凤涟狰狞的一笑,高声叫喊,把女官叫进来:“这个丫头跟着你做事,让她随身服侍哀家吧,先让她哀家把床铺洗干净了。” 王彦淑咬了咬牙:“奴婢这就去。”低着头跟着女官向后走,去找一身宫女的衣服换上。 朱凤涟又让内侍去将童穆找来,询问这些天朝政的情况。 童穆道:“启禀圣人,官家私下手书,让杜充掘开黄河,两岸百姓受难,汴梁周边,已经有百万流民。” “官家自担其责,孙师傅降为尚书右丞,黄潜善问罪。” “汴梁粮草不足,故有循行之议。” 童穆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朝堂上的变化。朱凤涟道:“李相公是什么意见?” “李相本不赞同巡幸,但近几日,态度又有些变化,眼下正是青苗时节,南方的粮食运不上来,汴梁的存粮只能勉力支持。” “好,童穆,你做得很好,赏。”朱凤涟让人赏了童穆一个银元宝。童穆欢喜不尽的接了,随后告退。 朱凤涟问这些事的时候,朱凤英一直呆在旁边。朱凤涟对朱凤英道:“哀家乏了,陪哀家去沐浴一番。” 姐弟俩到了浴室,浴室十分宽大,边上铺着软垫,两人洗漱一番,朱凤涟趴在软垫上,让宫女给自己按摩,她半壁美目,休息了一会,突然想起王彦淑来:“这贱婢,被罚作奴婢后,还未折辱过她,她倒是送上门来了。” 朱凤涟命令背后的宫女停手,去叫王彦淑来按摩。王彦淑恭敬的领命,换了衣服,开始给朱凤涟按摩。朱凤涟趴着,闭着眼睛看不见,王彦淑给朱凤英使了个眼色。朱凤英一挥手,把其余的宫女都赶了出去。 王彦淑给按了不久,朱凤涟就觉得有异样的感觉了。身体仿佛如火燃烧似的。她已经两年没有亲密的举动了。 而王彦淑在她背部四处抚摸,而且抚摸方式非常具有挑逗性,让朱凤涟的精神防卫就逐渐松弛下去。何等厉害的手法:待朱凤涟觉察之时,王彦淑已经脱掉朱凤涟半掩着的纱衣,轻轻地正在抚摸着她的胸前。 朱凤涟轻声呢喃着:“不行,住手。” 王彦淑把朱凤涟翻过来,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前。她的胸形状很美。一碰到朱凤涟就莫名地心头一动,身为女人的却也觉得兴奋。 朱凤涟不晓得怎辨是好,只能像傻瓜一样不停地说不行啊不行,不能这样。不知何故,她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身体不听便唤了。 王彦淑用左手握住朱凤涟的手,压住自己的胸脯,俯下头来用牙齿温柔地咬着舔着朱凤涟的前胸,右手则在她的背上、腹侧、臀上不停地轻抚。 在浴室当中,浴池边上,被罚作女婢的人控制住,糊里糊涂的,脑子中一片空白。真难以置信。是不是像傻瓜?朱凤涟就像中了魔法一样。 这样子持续一阵子后,王彦淑的右手渐渐往下,碰到朱凤涟的隐秘之地。发现那里已湿得一塌糊涂了。 朱凤涟十分羞耻,轻声求饶:“贱婢,妹妹,饶了我吧,姐姐从来没有这样。”。对她来说,湿成那个样子是空前绝后第一次。 王彦淑没有理会她,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朱凤涟感到美妙极了:就像被人用羽毛搔痒一般。她的灵魂将出窍了。 不过,朱凤涟已经迷糊的脑袋还是想到,这样做是不行的。一旦做过一次的话,以后就会绵绵无了期地做下去了,而且若是怀着这个秘密,她的脑筋势必又会乱成一团。 而且,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她还如何母仪天下呢?她用尽全身气力挺起身来喊“住手,求求你!” 王彦淑没有住手,她已经俯下身去。一个女孩在朱凤涟最羞涩的地方舐过来滑过去!她输了,而且哭了。那种滋味美妙得如登仙境。 她偶然清醒地灵魂突然迸发出来:“不行,不行,贱婢,我要砍了你的头,拔了你的……嗬嗬……你的舌头。” 这时,一具温暖的躯体抱住了朱凤涟,是她的妹妹,朱凤英朱凤涟德耳边轻声劝说:“姐姐,你不是正在折辱这奴婢吗?让她给你舔,还要怎么折辱呢?你给她舔吗?” 朱凤涟心想:“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在找到合适的理由后,朱凤涟在精神上屈服了,享受着王彦淑给她带来的快乐,直到如同天鹅般如玉的脖颈向后仰,一只手按住王彦淑的头,向下压着,另一只手抓住妹妹的胳膊,发出一声哀鸣。随后瘫软在软垫上。 王彦淑抬起头:“圣人的肌肤,真是让奴婢羡慕。”她爬到和朱凤涟一样的高度,和朱凤涟拥抱起来,派遣着体内的空虚。朱凤英轻叹了一声,心想,等呼将军到了汴梁,不知如何收场。 王彦淑自不用去想如何收场,她经过浴室为太后按摩,立马就变成了朱凤涟的心腹。当天就不再做苦活,只消呆在朱凤涟身边,听太后的吩咐即可。 到了晚上,她听见躺在床上的朱凤涟自言自语:“巡幸?这就是迁都阿。” “巡幸,这就是迁都。”在李纲府上拜访的张所也这样怒吼,“相公居然不是当场驳斥回去,还说什么考虑。” “张公,听我一言,我岂能看不出来这是要迁都,可是汴梁现在五百万张嘴要吃饭,南方的粮草又上不来,你说怎么办?”李纲望着张所,“不知河北还有多少余粮。” ps:为了让情节合理,本章借鉴了诺贝尔奖提名作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一百七十二节 重回平定军 在远离隆德府之后,呼延庚面对两条路,一条向西北面,去太原,另一条向正北面,去平定军。太原有完颜银术可驻扎,而平定军在被金兵攻破后,已成废城。 为了避开金兵的主力,呼延庚选择了荒凉的平定军。 在距离平定军十余里的时候,呼延庚就闻到一股腐烂的气息。“三年多了,这尸臭气还能闻见,只怕还有疫病。”呼延庚让大队绕开平定军行进,自己带着教导指挥前往平定军查看。 平定军早已荒废,三年了,被金兵摧垮的城墙也没有修缮,大块大块的夯土散落在城墙周围。周边的壕沟里,堆满了骸骨。 平定与太原一样,坚守多日,金兵后来驱民填壕,损失民壮数万人,才得以打破城墙。 教导指挥的受训士卒们,相视无语。 呼延庚与史进领着教导指挥,率先进入平定城中。城中还保留着当年厮杀的残迹,城北的十字街上,也同样堆满骸骨,有些骨头在窗口探出头来,老鼠在骸骨堆中穿来穿去,一股酸臭的气味挥之不去。 教导指挥的军汉都在战场上立过功,手上至少数条人命,但闻到这酸臭的气息,看到成堆的骸骨,许多人不由得呕吐起来。 呼延庚强忍着不适,跳下马,走到一具骸骨边上,伸手抓起半个骷颅头:“这还是个小孩子,被打碎了脑袋。”他走到打头的史进身边,把颅骨交给史进:“向下传,都看看。”说完拍了拍手上的尸虫。 史进接过去,看了一会,交给自己身边的欧鹏,欧鹏传给邓飞。 在教导指挥五百人里转了一轮,有些人早已耐受不住,都要晕倒了。呼延庚眼见再待下去,要把疫病带到军中了,这才带领整个指挥出城,追赶大队。 “金贼不是人,是豺狼。” “,是人面狼!” “如果我们不去打仗,我们的妻儿都会变成白骨。” 往日再多的教育,也抵不过眼见为实。军队的士气并没有突然变得高昂,但一种雄浑悲壮的气氛在队伍中弥漫。什么都不用说,面对吃人的豺狼,就要将他们消灭光。 但在府州,麟府军经略使正迎来了两位客人。 “高先生何必自谦,国相派高生前来,足可见对先生的信重。先生在国相身边,便是那诸葛亮一般的人物。” 在书房之中,折可求对完颜粘罕的密使高庆裔勉力恭维着。在得知完颜粘罕正在西来之后,折可求就派出心腹,与完颜粘罕联系,表示愿意归顺大金,“得一孛堇,足矣。” 完颜粘罕的目的,是完全控制云中与河东,占领麟府三州,只是达到这个目的的手段,在见到折可求的投诚信之后,他对手下第一汉官高庆裔道:“还需先生亲自跑一趟。” 高庆裔笑道:“将军的信,收是收到了,国相大人也想赶紧和将军联系上。立马叫小臣赶来。要知道,大金国中,精兵强将无数,要是哪个贪功劳的,一不小心把府州打下来了,杀了府州全家,那真是追悔莫及啊。” 他这一番话,两层意思,一来是大金国不止粘罕一路军马,要灭你折可求容易得很,你折可求若是不知趣,灭你满门。 折可求枯树皮一般的脸居然涨红了,“对的,对的。”折可求点头,表示理解,他叹了口气,“战火纷纷,受到涂炭的可尽是生灵百姓。我心有戚戚然也。” 两个人对答如流,没一个说实话。 高庆裔也不会真的就以为,折可求被他的恐吓吓住,跪地投降。而折可求被高庆裔这么恐吓,老着脸皮附和,他这丢的脸怎么找回来。重要的是,完颜粘罕想要的,呼延庚给不给得了。折可求想要的,完颜粘罕答不答应。 “将军身处宋室,孤悬塞外,心忧百姓。国相大人看过将军的信后,说过一句话。” “甚么话?” “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敢当,不敢当。国相大人谬赞了。” 高庆裔正色道:“将军身在曹营心在汉,一片忠心,尤为可嘉。国相大人的话,本官十分赞同。” 身在曹营心在汉,说的不错,呼延庚没再谦让,含笑道:“国相大人派尊使来,不知如何处置府州、麟州、丰州?” 高庆裔道:“将军所求,无非要国相开了金口,给将军一个国主,与西夏李乾顺平起平坐。国相大人答应了,将军弃暗投明,一个国主如何道哉。” “如此,多谢国相大人。” “不过,有件事儿,国相大人不明。” “请讲。” “将军虽然是麟府军经略使,但实际只是驻扎府州一地。本官听闻,麟州杨家对我大金极不恭顺,丰州为西夏所侵夺。将军名下,实际只有府州一州之地,那将军这个,率麟府三州全军来投,便难免有点名不副实呀。” 折可求连连称是。他道:“尊使讲的极对,实不相瞒,我也正有想扫平西贼,夺回河东八馆之地,还有丰州。奈何有个难处,有劳尊使指教。” “请讲。” “麟州杨家的家主杨震,和其子杨居中,已为大金所杀,不足论。西夏贼子,号称带甲十万。区区我府州人马,兵微将寡,又失了麟州军,实已为强弩之末,要是进攻,没有国相大人的协助,万难功成。假如国相大人愿意出军的话,我请为先锋。” 高庆裔道:“西夏跳梁小丑,国相要收拾他,反掌之力尔。只是我大金眼下的大敌,是宋国的关西六路,我军向西南进军,折经略,你可愿为先锋。” 折可求要投降,完颜粘罕当然不会立马全盘照收,他会怀疑,折可求究竟是不是真心投降? 折可求真心与否,空口白牙不好判断,不如试上一试。就算他是假的,眼前的形势,也非要逼他成真不可! 折可求道:“南下?为先锋?不知国相大人要走哪一路?” 高庆裔道:“自然是先占领麟州,再取晋宁军,经绥德军入关西,然后直下永兴路。折经略,你可愿为先锋?” 折可求心头咯噔一跳,道:“这一路颇为艰难,容老夫斟酌。”他若答应为先锋,那就要一路向南杀过去,不符合他保存实力的本意。 而宋军自相残杀,这才是完颜粘罕想要的。 若是折可求答应率军南下,那皆大欢喜,在靖康元年,金兵第一次破麟州的时候,为了集中力量作战,曾将麟、府、丰三州划给西夏。 而时任知晋宁军(晋宁军与三州接壤)兼岚石路沿边安抚使的徐徽言看出此次割地是金人矫诏,而不是来自宋庭的命令。于是他在金军撤走后率军出击,将西夏军赶出河西三州。 徐徽言遂居黄河上游咽喉,收集河东路的宋军残军,“阴结汾、晋土豪数十万,约复故地则奏官为守长,听世袭。条其事以闻,俟报可,即身率精甲捣太原,径取雁门,留兵戍守;且曰:‘定全晋则形胜为我有,中原当指期克复,投机一时,会不可失。’” 徐徽言与折可求是姻亲世家,折可求要带领折家子弟进攻晋宁军,于情于理,都没法服众。而且徐徽言晓畅军事,又深知河东形势,凭着两万折家军未必有胜算。 高庆裔笑眯眯的,等着折可求做决定。 折可求踌躇再三,终究下不了决心,与家族内部人和姻亲撕破脸,加上他也不是铁了心要投靠金国,于是他将高庆裔礼送出境。 这一切早在高庆裔的算中,来之前完颜粘罕就和高庆裔约定,如果折可求拒绝做前锋,金兵就主动后撤,给以足够的距离,等着折家军内乱。折可求反向已现,在折家内部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泄露。 现在折家老一辈只剩折可求一人还有精力,年轻一代中,领头的折彦质又是个草包,一旦内部闹起来,这两人肯定压不住。折家要么元气大伤,要么不得不投靠金国,无论如何,完颜粘罕都能以较小的代价全取麟府三州。此乃曹操取河北之计也。 高庆裔走了,折彦文一下子就窜进折可求的书房来:“爹爹,那两个人是金贼?” “呃……是金国的使者。” “爹爹怎么交通金贼?” “胡说,我麟府军位于金、夏交兵之地,当谨慎处置各方关系,来一两个使者,何必大惊小怪。” “与此索虏,有何可说,待孩儿去斩了他们。” “回来!”折可求大怒,“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这小娃娃,不要坏了军国大事。” “爹爹,索虏毁我城池,杀我百姓,掳走二帝,又有何话可说?我去与八哥和姐夫说。” “混蛋,居然连爹的话都不听了。”折可求叫进来两个亲兵,“把十九哥看住了,只许在自己房里,不许他到外面瞎胡闹。” “爹爹,孩儿没有胡闹呀,金贼诡计多端,爹爹你不要上金贼的当啊。” 折彦文挣扎着,被亲兵们架了出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零七节 嘲讽 栾廷玉、祝彪二人带着庄丁回到堂屋,祝彪神气活现:“吹得神乎其神的金贼也不过如此,看来朝廷太过脓包,才将花花江山让给了金人。爹爹,不若俺们庄上扯旗称王,说不定能打下一番天地。” 祝虎道:“你,你,你,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你要害家里吗?” “就你去向金贼投效,早就要抄家灭族了,再说这等脓包的朝廷,怕他何来?” 祝朝奉微笑着呵斥道:“胡说。今天都累了,叫儿郎们都早些歇息。明日摆酒庆功。” “庄主不可大意,小敌既去,大敌复来,当叫儿郎们小心戒备。” “今天厮杀得苦了,当大加慰劳,热闹个一两天,耽误不了事情的。”庄主这么发话,栾廷玉就不便再说什么了。 祝家庄自然派出家丁,将消息报告给在河间的祝龙,祝龙得讯大吃一惊,赶紧求见张彦橘。张彦橘的转运司衙门现在都是公士当值,知道分寸,毫无阻塞的就把祝龙带到了张彦橘面前。 “我庄一直对大宋忠心耿耿,用建炎年号,这下金贼一定是恼羞成怒,大举攻庄。请转运相公救我全庄。” 张彦橘知道祝家庄往日对朝廷的态度如何,但他也不点破,只是说道:“军政大事,自有安抚相公拿主意。我河北境内,居民连堡成城,你祝家庄孤悬在黄河南岸,势单力孤,当然难挡金贼一击。” “相公教训得是,”听话听音,祝龙明白,这是让祝家庄加入保甲体系,“请安抚相公伸与援手,敝庄上下,永感大恩。” 张彦橘让祝龙回去听信,随后去见呼延庚:“不出主公所料,祝龙来求救了。” 呼延庚笑笑:“那他答应祝家庄加入保甲了吗?” “含糊其辞。” “不过这也由不得他了。诸军都已准备好,只待探马传回消息。”原来行军司马张宪早就派了探马在德州,时刻关注着金兵的一举一动。过了几日,果然有快马进城直报:“德州金贼大举出动,向着祝家庄而去。” 张彦橘将祝龙找来,祝龙焦急地问:“相公,可是要出兵去草民庄上?草民愿为前驱。” “不需你做前驱,只跟在魏博军中,为杨钤辖做好向导。” “草民这就去收拾行装。”祝龙晚饭都没在客栈吃,一溜烟的就到了杨可发军中。 “祝庄主既然到了,就好生在营中安歇,待得出军之日,听本将的将令而行,不得有误。” “什么?出军之日?明天出军是吗?”祝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安抚命我等整军备战,在此等候命令。”杨可发的魏博军是作为全军的预备队使用。 “此次德州之战,牵一发而动全身。”歩鹿孤乐平带领天雄、成德两镇为先锋,他对天雄镇抚司兵马都钤辖鲁智深说道,“绝非德州或者祝家庄这样一城甚至一个庄子的事情。完颜阿鲁是完颜阿骨打的第十子,他若被击破,金贼定然报复。” “若是砍了完颜阿鲁的人头,那就能被金贼恨之入骨了。”鲁智深哈哈大笑,“那这虏酋的脑袋,是和尚的了。” 歩鹿孤乐平率军到达乐陵,乐陵太守李应已经为大军备下驻营之地。呼延庚借用“太守”这个古称,来指代县邑以上的保甲亲民官。歩鹿孤乐平在乐陵分兵,鲁智深率领天雄镇抚司大部进攻德安,熊大白则率领成德镇抚司一半的兵力进攻德平,而歩鹿孤乐平则将剩余的兵力抓在手中,作为机动。 从歩鹿孤乐平接受将令的那一刻起,整个战役的中心,就已经不再是祝家庄,而是德州。 德州位于河北路的东南部,安德与德平两座县城,跨黄河东道相望。德州东邻乐陵,西临漳河,北面沧州,南接高唐与京东诸州,正是个咽喉要地。 北洋安抚司若是将德州拿下,前往汴梁与山东,则为坦途。相对的,金兵失了德州,则在大名和河南的金兵之间,被打进了一根楔子。这正是呼延庚,所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原因。金兵失了德州,断不会就这么了结,定然发大军前来。 “那这样岂不是河北的金贼都要来?”张婵问道。 “燕京的完颜蒲鲁虎去大漠攻打蒙兀人,一时之间未必回得来,不过保定的完颜挞懒,大名的完颜讹里朵多半都要来,说不定南下的完颜兀术也会来。” “这三个虏酋大名鼎鼎,想来手下有十万之众吧,这样说来,倒是一件好事?” “好事?怎么说?” “官人以抗金为名,以一区区探马虞侯而为藩镇,妾身风闻民间有讥曰:金贼没有杀几个,小娘倒是收了一大堆。” 呼延庚哈哈大笑,掩饰自己的尴尬,他现在有名分的妻妾,就有张婵,高鹭,王彦淑三人,未婚妻有远在府州的折月岚,还有朱凤琏,朱凤英两个隐秘的qing ren。宋代男子三妻四妾本不为怪,但张婵这么说,一定心中颇有怨气。 现在六镇已出,邱穆陵仲廉负责北面和保定方向,普六茹伯盛负责中部冀州方向,歩鹿孤乐平负责西南面德州方向,河间有张彦橘坐镇,日常的调度有张宪。在金兵未有大的反击之前,军务政务也没什么需要安抚使插手的。 呼延庚就安心的呆在家中,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两岁的呼延氢正在形成他的幼年记忆,两岁的孩子记不住事,但对常在身边陪伴的父亲,长大以后会有天然的亲近感。高鹭也借着这个时间,与张婵相认,得到张婵的许可,住进了呼延庚的家中。 就这样,到了建炎四年的七月,张宪先来到呼延庚府上:“主公,捷报,德州全境已下,从此直到大名,黄河东道尽入我手。” “可曾完颜阿鲁抓住?” “安德城破时,完颜阿鲁在祝家庄,我军反兜回去,却是叫他逃脱了。主公恕罪。” “小鱼一条,跑了就跑了吧,让全军戒备,金贼的报复很快会来。” 张宪领命,呼延庚这才想起来问:“祝家庄怎么样了?” “主公,祝家庄的祝虎与完颜阿鲁勾结,派心腹开庄,引金贼入内,绕过盘陀路。祝家庄被破了。” “啊?” “祝虎已投靠金贼,自领庄主,老庄住祝朝奉可能被软禁了,其他人生死不明。”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两百一十节 宫斗 赵构的一系列处置,漏掉了一个人,赵谌的内侍首领,人称“大伴”的童穆。他自从被赵谌打过之后,圣眷已失,诸多内侍护卫都离他远远的,深怕沾上晦气,但赵谌也没说怎么处置童穆,他就这么被人忘了。 在赵谌到达钱塘江的时候,童穆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他已经脱离了车驾的队伍,远远的在外围观望。以童穆的观察,康王赵构断没有弑君的胆量,因此他并不担心小皇帝的安危。但谁能料到小皇帝自己要跳江逃走呢? 在得到了消息后,童穆顾不得自己的棍伤还未全好,带了些细软就往河间来,一路风餐露宿,不知吃了多少苦楚,到了河间,已经沦落得如同乞丐一般。幸好他随身带着宫中的令牌,让保甲的巡丁不敢贸然拘禁他,而是送到安抚使司。 童穆的急切地要向呼延庚讲述杭州发生的事,但呼延庚道:“不急在这一天。中贵人先去洗个澡,再吃顿饭,好生休息一下。” 呼延庚并不在乎皇帝落水的真相如何,但童穆到来,却给了呼延庚一件重要的wu qi。通过张家兄弟的口,呼延庚知道童穆已经失宠于赵谌,但天下人知道吗?如果童穆说出“真相”,天下人是相信赵谌最信任的“大伴”,还是相信自领摄政王的赵构呢? 他走向内宅,既然决定了尽快到汴梁去劝说朱凤琏,就要在今晚安顿好内宅。自高鹭住进呼家后,内宅的气氛就有些微妙。虽然张婵和高鹭之间还保持着刻意的礼节,但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种拘谨让大大咧咧的呼延庚都感觉到了。 “可惜折月岚还未嫁过来,不然可以把麻将发明出来,这样大家就有事情做了。”呼延庚一面这么想着,一面来到内宅的后堂。张婵、高鹭、王彦淑等人都未睡下,黛绢也忙完了手中的活计,侍奉在张婵身侧。 “婵妹,鹭妹,你们还未睡下?” “有件大事要告诉官人,鹭妹有喜了。”张婵大大方方的说道。 “这?刚才我就在内宅,怎不知道。” “方才官人与张相公到前堂议事,鹭妹身体有些不适,妾身去请了大夫来拿脉,才知道这喜讯。”张婵以内宅之主的口气说:“从明日起,官人的鸾阁长史要换个人了。鹭妹须得在内宅静养。”她实际比高鹭还小一些,但一口一个鹭妹叫得挺顺溜。 呼延庚看了看高鹭,心下微微有些遗憾,高鹭自幼习武,身体欣长挺拔,正被呼延庚开发到惬意处,没想到这么被打断了。但这淡淡的遗憾就被新添子嗣的喜悦冲走了,他走上前去,握住高鹭的双手,说了几句话。 高鹭把手抽了出来:“姐姐在呢。” 王彦淑在一旁笑道:“眼看呼家三……二公子就要到了,官人可为高夫人争得什么封赏?”呼延庚对高鹭“一个诰命”的许诺,在场诸人都知道,而大家族中,嫡庶之别一般取决于母亲的地位。 终于来了,头疼!呼延庚心想,自己然到不能教育几个孩子人人平等?难道九龙夺嫡要发生在自己家吗?尤其是汴梁还有个暂时姓赵的儿子。 九龙夺嫡?这个年头提醒了呼延庚。呼家将演义的效果出奇的好,那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出一部九龙夺嫡教育下自己的家人呢?转念有一想,几房妻妾勾心斗角,还是甄嬛传最合适。 “看看官人,为了鹭妹的诰命,都发傻了。”张婵掩嘴挪揄高鹭。 呼延庚咳嗽一声,一边整理自己思路,一面慢慢说道:“婵妹,鹭妹,你们可知道,官家落水失踪,有可能身亡了。” 喔? 出乎意料的是,张婵、高鹭、王彦淑等人,虽然都很惊讶,却没有表现出惊惶。对她们来说,这个小皇帝是呼延庚在汴梁城外抢回来的,年幼继位,全靠自家夫君支撑,全无天子的威严与神秘感。 尤其是王彦淑,亲自主导了撮合呼延庚与朱凤琏,朱凤英姐妹,更不把赵谌看在眼里。 张婵毕竟出身士大夫之家,她问道:“官人会如何处置?官人要到汴梁去吗?” “正是,不过为夫在到汴梁之前,却有件事要拜托夫人?” “何事?照顾鹭妹吗?官人尽管放心前去,家中一切有我。” “除此之外,为夫想请夫人写一部书,警告江表。” “警告江表?官人何出此言?” “据为夫探得消息,官家落水,皆因郑太皇太后与康王勾结,独揽朝政,康王跋扈所致,可恨现在金贼大敌当前,为夫不能亲赴江南,质问郑太皇太后与康王。故而只好退而求其次,请写一部民间词话,讥讽郑太皇太后。” “如何讥讽?郑氏好歹是道君皇帝的皇后,总不能指名道姓吧。” “当然需要假托,岳父大人治晋书,夫人当知愚后贾南风之事。” 贾南风257年300年,即惠贾皇后,小名峕,平阳襄陵今山西襄汾东北人。她是西晋时期晋惠帝司马衷的皇后,贾充的女儿。貌丑而性妒,因惠帝懦弱而一度专权,是西晋时期“八王之乱”的始作俑者之一。后死于赵王司马伦之手。 “官人是说,以贾南风隐射郑氏?那康王又隐托为何人呢?” “贾家有功于晋朝,被封国公,在惠帝朝治江南西路宁国府,宁国公第九子,名贾环,庶出,心如蛇蝎,位卑而多疑,与贾南风勾结,祸乱朝纲。” 庶出的第九子,已经足以让人看出是影射康王了。 但呼延庚的还要起到教育妻妾的作用,于是说了说自己关于宫斗的浅薄知识,大意说导致贾南风覆灭晋朝的原因,就是长期宫斗,让她性格扭曲,要以贾家的悲惨结局警示妻妾,让她们和睦相处,而不要勾心斗角。 呼延庚一开头,王彦淑笑了起来,她在宫中见得更多,娓娓道来,引人入胜。 张婵笑道:“彦淑见识广博,不如你来执笔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两百一十一节 童穆的作用 见张婵点她的将,王彦淑道:“主母诗书传家,哪是奴婢这等武夫之家可比的,依着奴婢看,主人是要像《呼家将演义》一般,出着许多故事,用来影射朝政。奴婢只知道宫里的那些事情,主母从治晋书,当然是主母来主笔了。” 呼延庚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自顾自的说了些新书的框架,又依着后世一些通行的方法,让张婵与王彦淑各写各的:王彦淑主要写后宫的内斗,张婵着着笔晋代的豪门恩怨和历史风云。 “那这部词话叫什么名字呢?” “叫《红楼梦》好不好?” “和红楼一点没关系嘛。”张婵不由得流露出一种小女孩的神态,毕竟她才十八岁。 “那《石头记》呢” “石头在哪里?”张婵沉吟了一下,“这本词话是要影射江南,王荆公有诗云,‘春风又绿江南岸’,不如就叫《绿宫缘》?” 呼延庚心中暗叹,张婵虽然父兄都是进士,耳濡目染,但毕竟不是女状元那种培养路子,不过书名其实是无所谓的事情,于是鼓掌道:“夫人题得好名字。” 张婵一伸懒腰:“哎呀,我也倦了,鹭妹新得喜讯,官人你多陪陪她吧。” 高鹭道:“官人回来后,也未有几次与姐姐亲近,过几日官人就要去汴梁,今夜就留在姐姐处吧。” 今晚聊过《绿宫缘》,几名女子之间,倒是少了些隔阂,呼延庚左手牵起张婵,右手牵起高鹭,先对高鹭说:“我临走之前,自要多陪陪你。”又对张婵道:“贤妻主持家中,确实该好好补偿,临走之前几日,我们三人同宿。” 王彦淑看着张婵的窘态,掩嘴而笑,悄悄退下了。 三日后,呼延庚在河间布置停当,带着童穆,高宠和再次新编的背嵬军前往汴梁。到了汴梁皇宫门口,内侍都认得呼延庚,问道:“将军可是要面圣?刚刚睡下不久,待奴婢去叫起。” 呼延庚抬头看看天,还只是下午时分,便问道:“圣人今日睡得这么早?” “自打江南的噩耗传来,圣人日日垂泣,茶饭不沾,哭累了便昏睡,谁也劝不得来。” “郓王妃可在宫中,待吾先去拜见她。” 内侍道:“在,将军需要奴婢带路吗?” 呼延庚一笑,摆摆手,单独走到朱凤英常驻的偏殿。听到呼延庚在门口问候的声音,里面传来哎呀一声,朱凤英风一样的跑了出来,在门口一顿,她本来满脸的喜色,在门口守住面容,正色道:“将军终于到了,这下就有了擎天之柱,皇姐正彷徨无计呢。” 呼延庚跟着朱凤英进了门,朱凤英扑到他的怀里:“庶康,你终于来了,就等你来主持大局。” 呼延庚抱着她,拍了拍,朱凤英松开手,与呼延庚面对面站着。呼延庚道:“天子失踪,凤英你实不该如此高兴的。” 朱凤英不好意思的轻声说:“皇姐痛失爱子,我也跟着心疼,但一想到孩儿有机会……” “我知道。我们坐下说吧。” 朱凤英告诉呼延庚,自从上次提起立储之事后,她小心应付,又把茂德拉到自己一边,朱凤琏对呼延氦本无恶感,现在也有更多亲近之意。但赵谌失踪后,朱凤英指使一个小宫女随口说出立储之事,当即被朱凤琏下令杖毙。幸好朱凤英私下将人放过,改了个名字,继续在宫中当差。 “天子失踪,立储就意味着继位。也就是默认官家已经故去了。圣人心中,是绝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那可怎么办呀,然道就这么一天天的耗着?” “几位相公是什么态度?” “依着庶康你上次的吩咐,我让家兄与几位相公多多走动。”朱凤英所称的家兄,即身为双节度使的朱孝孙,他是朱凤琏娘家的家主,“三位张相公都赞同早日立储。” 看来张叔夜,张诚伯,张所都不反对,这就好办了许多。 两人谈过正事,呼延庚又随朱凤英去看自己的儿子。在朱凤英的有心经营之下,朱凤琏虽然没有将赵氦立为皇储,却将这个两岁的小孩子报导身边,以御龙骨朵直护卫。 朱凤琏还未睡醒,但呼延庚、朱凤英在宫中都是熟识,到了赵氦的住处,照顾他的女官下跪拜见,也没提一句要去禀报太后。 一切都已经水到渠成,只要朱凤琏点头。 第二天,朱凤琏昏昏沉沉的醒来,女官禀报:“北洋安抚使呼延庚,带着官家身边的中官童穆,在殿外求见。” “庶康来了?快请。” 呼延庚带着童穆进来,两人跪下行礼,朱凤琏凤眼圆睁:“童穆,你还活着?我让你随驾照看陛下,现在你怎有脸回来见我。来人呀……” 童穆跪着大叫:“官家中了康王的奸谋,被推入水中,童穆拼得一条性命,也救不了官家,只得到河间搬兵,要为官家报仇。若大仇得报,童穆必定自刎,追随官家于地下。” “什么?报仇?官家真的已经……”朱凤琏晕倒了,待她再悠悠醒转,朱凤英和呼延庚陪在旁边,没有闲杂人等。 朱凤琏和朱凤英两姐妹抱头痛哭,将希望最终破灭的痛苦都倾泻而出,平静了一些之后,朱凤琏道:“庶康,我要你发兵,讨伐叛逆。” “圣人,先要昭告天下,以明康王之罪。” “还称他康王,哀家先废了他的王爵。庶康,我要你讨伐叛贼赵构。” “圣人,当先发檄文,以出师有名。而眼下金贼肆掠,河北……” “庶康,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就当是为了我,也要替他报仇呀。”朱凤琏看看朱凤英,又看看呼延庚,“我知道你的心思,就随你们,让赵氦继位。” “圣人,继位之事,倒不急于一时。” “别打断我,让我说,我只有一个条件,继位之后,立即发兵南下。” “圣人,现在南下,鹬蚌相争,得利的只有金贼。” “呼延庚,我看错了你,谌儿落水,称心如意了吧,你干脆一剑杀了我,让三妹做这个太后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两百一十二节 报纸 女人拧巴起来,是劝说不住的。呼延庚深明此理。他顺着朱凤莲说:“微臣……末将……我一定为陛下报仇,我这就去请示三位相公,由宰相给赵构这狗贼定罪,然后明发檄文,昭告天下。” 朱凤琏这才止住哭泣,说道:“庶康,你速去办来。” 呼延庚转身往外走,刚出殿门,他一溜儿小跑,去枢密院,张叔夜在此办公。 “这就定了康王之罪?就靠童穆的一面之词?”张叔夜颇有疑虑,“康王曾在汴梁救济流民,颇有仁声,若是断然宣告他弑君,只怕难叫天下人心服。” “你高估了天下人。”呼延庚腹诽道,“就是另一个时空的莫须有,天下人也没什么不服的,就是岳飞的部将,虽然大多没有参与冤枉岳飞,但大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请中书拟旨,召康王入宫辩难。” “这倒是个好处置。” 呼延庚拿着拟好的圣旨去请朱凤琏行印,朱凤琏道:“孤要你下檄文讨伐叛逆,什么召赵构回京辩难?庶康,你……” “圣人息怒,此乃云梦泽之计也,是刘邦杀韩信的故智。若是赵构胆敢前来,那就拿他问罪,若是不敢前来,就是他心虚,天下士民也看清了他的嘴脸,到时候再讨伐,就名正言顺了。” “圣旨一来一往,最快也要一个月,哀家要等一个月才能报仇,”朱凤琏紧紧握住椅子的边缘,“我定要将赵构碎尸万段。” “微臣一定另用计策,迫使赵构尽快前来。” 朱凤英在一旁道:“待吾在此劝说皇姐,将军先回去等候消息。” 朱凤英所说的回去,可不是让呼延庚出宫,而是去她的住处。呼延庚等在朱凤英的住处百无聊赖,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瘦高的人影,呼延庚抬头一看,认识:茂德帝姬赵福金。 按说朱凤英这里不该出现男子,呼延庚非常尴尬,找了个理由:“郓王妃妾身就在这里要给世子找个老师,练习弓马之术,今天有了点眉目,来给王妃说一声。”茂德一笑,也不揭穿呼延庚:“安抚这个义父,坐得真是尽心。妾身正有事问将军,想请三嫂代为传话,没想到遇见将军。不知妾身可否直接询问?” “帝姬请说。” 茂德举目一望:“将军好歹也算半个主人,也不请妾身坐下。” 呼延庚干笑几声,请茂德落座。茂德自然的将头上的纱冠扶正,随后说道:“妾身与将军,相识已有四年了吧。” “是啊,靖康元年冬天,末将到驸马家借粮。驸马不允,幸好帝姬深明大义。” 提到自己亡夫,茂德轻轻叹了口气:“说什么深明大义,不过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没有守城众位将士,妾身只怕已经被金贼掳走为奴了吧。” 原来你心里有数,对一个深宫中长大的女子来说,也算难得。 茂德没有注意到呼延庚的感慨,继续回忆:“若是没有将军,就算金贼没有拿下汴梁。妾身也会被范琼抓走送给金贼。” 这是在说我的功劳?看来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我。 “后来将军毅然出师,恢复河北,为汴梁屏障,为大宋屏障,其间壮举,朝野间早有传颂,茂德就不多言了。” “帝姬有何事问我?” 仿佛终究要面对一个不如意的事实一般,茂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会,才说道:“若是天子不能寻回,那将军以为,该当何人继位?” “此大事也,当决于宰相。” “天子的血缘至亲,不过几个皇叔,妾身听闻,将军已经劝说张中书和张枢密,下旨让九哥回京辩难?” “确有此事。” “只怕九哥一入汴梁,就不是辩难,而是问罪了吧。” 呼延庚笑而不答。 “九哥若是有罪,自不能继承皇位,妾身其他几位兄长,都是谦谦君子,只怕都无意于皇位。”把不敢担负责任的懦弱说成谦逊,也亏得茂德聪明。 茂德注视着呼延庚:“莫非将军心中,已经有了人选?”“吾不过一武夫,此事自有宰相决之,帝姬此问,颇为不妥。” 茂德抬头看了看所在的这间屋子,对着呼延庚点了点头:“都是命数,非妾身可以挽回,妾身告辞。” 呼延庚站起身来送茂德出去。 “将军,留步吧。早有谚曰:赵家天下,得之小儿,失之小儿,都是命数。” 呼延庚目送着茂德离去,思绪万千,正在这时,朱凤英回来了,两人到了屋内,朱凤英道:“皇姐已经用印,均旨连夜发出。并昭告天下,这下赵构来或不来,都是个死罪。” “王妃辛苦了。” “还不都是为了孩儿。不过,皇姐的担心也有道理,均旨一来一回,至少要一个月,再加上赵构在江南还不知道做些什么勾当,只怕夜长梦多。” “当然不能在汴梁等着干耗一个月。我们要利用舆论,将此事做实。” “舆论?” “对,办报纸,造舆论。” “报纸?” “凤英见过邸报吧,这种报纸,大约两尺见方,左边一半是朝廷秘闻,右边一半是风花雪夜传奇之类。” “这等报纸,小民爱看,可是对捉拿赵构,又有什么用呢?” 朱凤英的觉悟,就明显比不上茂德。如果茂德在这里,就会明白,要让朱凤英的儿子登基继位,并不需要捉拿赵构,甚至不需要定罪,只要在舆论中把赵构搞臭,列位宰相,还有江南的随驾诸公,就不敢提名赵构。 至于赵氦登上了皇位之后,再怎么收拾赵构,那已经不是一个难度的事情了。 呼延庚费尽心力,和朱凤英解释清楚了这些。 朱凤英又问:“这报纸好是好,可怎么让江南的人读到呢?” “这些山人自有妙计,眼下要紧的,是请王妃为这天下第一份报纸赐名。” 朱凤英从呼延庚怀里站起来,转来转去,胸有成竹的说道:“吾儿登上皇位,乃是顺天应时,就叫《顺天时报》好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三节 新京报 “爹爹,新一期的《顺天时报》印好了,士农工商一直推戴爹爹登临大宝。”一个年轻人拿着报纸站在呼延庚面前,呼延庚意识到,他是自己的儿子呼延氢。 “老贼!”一声断喝响起,一个人身穿核聚变步人甲,手持激光陌刀,站在一侧:“你夺了吾的江山,纳命来。” 呼延庚大叫:“我是你爸爸。”说完一剑砍断了对方的手。 他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朱凤英听见他这声大叫也醒过来,看到呼延庚这幅惶恐的样子,柔声安慰。呼延庚拥美在怀,心里却在犯嘀咕:“为什么前世读过的书老在梦里翻出来,是在警示我什么吗?” 不管呼延庚怎么想,朱凤琏的均旨一帆风顺的越过金兵的占领区,半个月就直达杭州。 “那个妇人居然想让本王去汴梁,真是最毒妇人心,果然没说错。” “大王不必着恼,”秦桧道,“上一次有均旨来,大王就是不看,汴梁也无可奈何,这一次大王虽然看过了,但也可以装作没看到,将使者好生招待几天,赶回去复命,也就是了。这条计策,叫做‘默杀’。” 就在秦桧向赵构献计的时候,黄彦节正在自家的院子中,享受着初秋的惬意。赵谌落水失踪,作为皇帝身边的内侍,若是受到了薄待甚至惩处,赵构难逃找替罪羊进而杀人灭口之讥。 所以现在黄彦节就悠然的享受着杭州当地的士绅送给他的院子。这时,仆人走进来说道:“老爷,门口有买报纸的,一百蚊一份,老爷要不要买?” “五文钱的小事也来烦你老爷。什么报纸?听都没听说过,想来不过是哪里的来骗钱的。”黄彦节伸手要打。 “老爷,杭州的达官贵人们对这报纸可是人手一份呀,您可不能落了单。” 黄彦节刚当上权阉,很想加入官员士绅的圈子当中去,听说达官贵人们都看,便道:“那就取一份来。” 仆人取了报纸来,却是厚厚的一摞,纸上用笔写着蝇头小楷。 “这不是未装订的书吗,为什么叫做报纸?” “回老爷,这报纸初到杭州的时候,是一张两尺半见方的纸,纸的正反两面印满了字,只卖五文钱一张,可是数量太少,很快就卖光了。江南人贪利,见这报纸卖得好,就让些书生手抄了拿出来卖,一份也卖到一百蚊。” “一百蚊,一摞纸,还有这么多人买?我倒要看看这报纸写的什么东西。”黄彦节坐下,将手头的这一摞纸展开,只见第一页上写着“《顺天时报》,不定期出版,第一期” 后面内容其实就是四篇文章。第一篇就是皇帝落水,太后召康王回京自辩的详细报道。 “这等朝廷机密,咱家都未曾与闻,这报纸怎生知道?定是有人主使。” 黄彦节把这篇文章略过,注意到第二篇文章,居然是《呼家将演义》的更新章节。黄彦节嘿了一声:“咱家到处寻不着,没想到这里却有更新。” 仆人在一旁道:“好多人说,着是关心朝政,实际都是追着这更新买的。” 黄彦节先把这几页更新放到一边,下面几页却又是一部传奇《绿宫缘》,黄彦节扫了几眼:“这太文邹邹了,又是晋朝皇后家的事情,咱家不乐看。” 报纸的最后一部分还是另一部传奇,《西游记》,说的是老子带了一只石猴西行,一气化三清的神怪之事。这故事黄彦节爱看,可刚开了头,说元始天尊把一个顽劣的猴精封入石头中,就“未完待续”了。 黄彦节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不知道这第二期何时能到。” “大府,当速速查禁《顺天时报》。”汪伯彦对秦桧说道。 秦桧暗骂一句“蠢货”,口中答道:“这报纸并非在杭州印刷,而是从外阜流入,就算在杭州查禁,也断不了根源。” “凡私藏报纸者,斩立决,我看谁不怕死。” “韩相公家就有。能读报纸的,多是士大夫,还有江南本地的官绅。”秦桧这么一说,汪伯彦就不吭声了。 “朝廷的密令,太后的均旨。连摄政王都没打开看呢,就堂而皇之登载报纸上,朝廷威仪何在?”黄潜善道。 御史中丞李回帮腔:“就是啊,小民也不管真的假的,就喜欢凑这热闹,大王的声誉何在呀。” 秦桧看着面前这三个人,对清凉伞的渴望愈发强烈起来。自己献上“默杀”之计,但汴梁在派使者来的时候,显然早作准备,让均旨的内容众所周知。 “好,这一招咱家没想到,心中服气。”秦桧心中暗道,“不过也就是个议论而已,摄政王脸皮一厚,就挺过去了。” 秦桧深知,赵构现在的地位是与金人议和,保全江南的安宁而来,因此区区报纸所造的舆论,虽然让赵构脸面上不好看,但并不能迫使赵构前往汴梁。 “大王且放宽心,眼下金国压境,天子失踪,李纲相公也不知所踪。江南士绅定然全力挽留大王,主持大局。” “江南士绅,定不致让孤王失望。黄枢密。”赵构突然叫黄潜流,“这报纸流入杭州,定有蹊跷,且去查探清楚。” “微臣定然抓住私带报纸入杭之人。” 秦桧却道:“这报纸倒给了下臣一个启发,大王也可以办报,争取江南的清议。” “这倒是个好主意,秦大府,快快说来。” “虽然大王忍辱负重,与金国达成和议,但群氓愚昧,不解大王的深意,我等正可办一份报纸,与士绅百姓申明清楚。” “大府,,江南颇多文才,大府自去寻才俊办来。只是这报纸叫做什么名字呢?” “我大宋四京,北、西二京已然落入金人之手,东京残破,南京狭小。大王孚百姓之望,毅然摄政,定要有焕然一新的作为,而且大江以北,已经割让给金国,我大宋需要一处,作为新京,不如就叫《新京报》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四节 借师助剿 “大王须得双管齐下,办《新京报》争取江南的清议,而要另派使者,出使金国,让金国人知道,大王是诚心诚意要议和,只是汴梁阻扰,让金人去与汴梁理论。” 汪伯彦在一旁听见秦桧这般计策,抚掌赞道:“好计好计。汴梁的女……太后要抗金,就让她自己去。” 秦桧看了汪伯彦一眼,又瞟了瞟一旁的黄潜善,心中暗笑:“刚刚签订和议,还需尔等二人顶缸,待和议落定,金兵退去,就是本相入阁之时。” 一日,呼元帅闲坐帐中,观看兵书,忽报圣旨下。呼延丕显连忙迎接开读,却是因和议已成,召取呼元帅回兵进京,加封官职。呼爷爷谢恩毕,送出天使,回到营中,对众将道:“圣上命我进京,怎敢抗旨?但奸臣在朝,此去吉凶未卜。我且将大军不动,单身面圣,情愿独任扫北之事。倘圣上不听,必有疏虞。众兄弟们务要戮力同心,为国家报仇雪耻,迎得二圣还朝,则呼延丕显死亦无恨也!”众将道:“元帅还该商议,怎么就要进京?”元帅道:“此乃君命,有何商议。” 广德军,岳飞的新驻地,岳飞坐在中间主位,边上有位说书先生,在堂上讲着《呼家将演义》,正说到澶渊之盟已成,真宗令呼延丕显放开沧州大道,让辽兵北归。 王贵对汤怀道:“这一段怎的如此熟悉,当日在在太平军,召王殿帅去金陵,便是这般。” 岳飞听到十二道金牌召回呼延丕显这一节,闭目假寐,心中却在犯嘀咕:“当日我一力担保,让王殿帅入金陵,眼下殿帅渺无音讯,摄政王却要与金贼议和,是我做错了吗?” 他正思虑间,突然听见惊堂木一声脆响,先生已经说完一段。岳飞道:“精彩精彩,来呀,给先生上茶,先生歇息一会,稍待继续给儿郎们读报。” 江南的信息传递得慢,《呼家将演义》最近的更新是在《顺天时报》上。 先生开始读报,这张报纸岳飞早已看过,他心不在焉的听着,这报纸前面的朝政可以让儿郎们知道朝廷在做什么,后面的评书可以让孩儿们乐乐,总比搏戏好。 “皇帝不见了。” 完颜讹里朵听通译读完了报纸,对完颜兀术说道:“老四,没了皇帝,咱们还下江南吗?是不是回汴梁,把汴梁那娘们解决了。” “汴梁不急,倒是江南,皇帝不见了,他们一定群龙无首,内部争得厉害,趁他病,要他命,我军全力攻打江南。” “好,老四,你果然有谋略,不若我二人分兵,我走淮南,你下江南。” 在扬州的金兵大营迅速行动起来,如同一只醒来的巨兽。耿延禧就在这个当口,到达了金兵大营。“再叙吾祝修好之意。”完颜讹里朵满口答应,待耿延禧出营离去,他与完颜兀术相对哈哈大笑。 在与赵构议和后,金兵时有过江打草谷之举,但都被宋军礼送出境了,这一次,金兵在扬州西南的马家渡渡过长江,攻打宋军设在马家渡的哨船。 江淮宣抚司的水军统制邵青派人去向宣抚司请示,特地报告说,以往金人都只是抢掠百姓,从未主动攻打宋军军队,但这一次明显就是冲着宋军的在渡口的军营来的。 耿延禧出使回来,正路经江淮宣抚司驻留,他在旁边听到报告,当即劝说:“和议已成,金人贪鄙,多为钱财而来,当约束诸军,不可衅自我开。”宣抚使杜充以为然,就此传令。 水军统制邵青仅有一艘战船,他久候援军不至,率十八名水手进行拦击,身中十七箭阵亡,部属力竭败退。 杜充闻之金兵大队已经过江,嘿嘿一声“幸好老夫早有准备”,他带着家丁小厮,乘船逃命。可他刚下令打开金陵城的水门,百姓的船只便抢先拥挤出城。杜充派人命民船让路,说:“相公欲迎敌金人耳。” 百姓们回答说:“我亦去迎敌。” 气得杜充他目瞪口呆,只好返回宣抚司衙门。百姓们都在市井间喧腾,骂杜充说:“杜相公枉斩了多少人,及其警急,却欲弃城先走!” 虽然早已备好了逃走的船只,但因为百姓的不懂事,杜充没有跑成。当天晚上,完颜兀术派人劝人劝降, 杜充立即投降了。 兀术入城之后,杜充反穿着朝服去拜见,完颜兀术道:“吾得先生,如呼延家得第六氏。”第六氏是《呼家将演义》中虚构的一个家族,每一代都是呼延家的谋士和智囊。 杜充捻须微笑:“赵构小儿戕害皇帝,图谋不轨,老夫早已不忿,今日向贵军借师助剿,以讨叛逆。待叛逆就法,老夫定然挂冠而去,归隐田园。” “先生高义,小王佩服,不知如何才能尽快抓到赵构小儿,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赵构小儿逃亡杭州,大王当弃旁枝末节于不顾,直取湖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杭州,此乃擒贼先擒王也。” “先生此策,深得我心。” 杜充道:“还要发一道檄文,将赵构的丑行公之天下。” “这道檄文自然要仰赖先生大才了。” 杜充笔走龙蛇,一道檄文转眼间就写好了,赵构、汪伯彦、黄潜善等人的丑态跃然纸上,但却把担任宰相。的韩肖胄摘了出去。 一时之间,江南遍布揭帖。 赵构也看到了这道檄文,此时正值初秋,赵构偶感风寒,鼻塞不通,看到杜充的这道檄文,说他:“陷父,卖兄,囚侄,弑君” “不食者累日”,说 “朕待充自庶拜相,可谓厚矣,何故至是?”不由得痛哭流涕,鼻子居然通了。 “大王保重龙体,自有文学之士,在《新京报》上为大王分辩。” 这时,就有传骑冲进门里来:“湖州快马直递,金贼已破安吉,直驱杭州而来。” “金……金贼……金大人怎么不守和议?汪伯彦,耿南仲,尔等如何议和来?”赵构又转向秦桧:“爱卿,该当如何是好。” “眼下,只有先借一颗人头挡一挡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五节 爱国贼 汪伯彦听说要借人头,不由得紧张起来,莫非是要,把对金议和的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借自己的人头表明绝不降金的决心,以激励天下的士民? 黄潜善已然瑟瑟发抖,汪伯彦想到的,他也想到了,而且想得更深一步:赵构和秦桧会不会把软禁皇帝的罪名安在自己头上,作为向汴梁妥协的下台阶。 秦桧举目四望,宰相韩肖胄并不在堂中,汪伯彦、黄潜善,耿南仲三人精神萎顿,惶恐不安,今日过后,这三人在赵构面前,绝非自己的对手。他施施然的对赵构拱手道:“大王,有一人,名为宋将,实为宋贼。是他在和议达成以后,坚持不肯南撤,又阴使众将过江偷袭,此人名为爱国,实为害国,真爱国贼也。” 听到是一员将领,汪伯彦感到一阵清风从脑门掠过:“此人为谁?这爱国贼是谁?” “殿前都指挥使,王禀。将王禀之头送给金人,一来表明我朝与大金议和的决心,不惜自断臂膀,以明心迹。二来向天下万民宣示,非是议和错了,也并非大金不守信用,而是有爱国贼破坏和议,害了朝廷,害了国家。” 黄潜善跳出来补充:“其三,就要让那些坚持抗战的丘八和乱民看看,谁破坏和议,谁就是反贼。” “此议甚好,”耿南仲赞同的说,“靖康年间,若非朝廷战和不定,老夫早已在燕云议和,岂会有后来金人恼羞成怒,令二帝蒙尘之羞。”他转身面向赵构拱手道:“秦大府此议,乃是正途,请大王下令,将王禀斩首,以谢天下百姓。” 赵构面露沉痛的神色:“王禀乃本朝宿将,要以他之首级,去安抚金人,着实让人痛心。孤无颜见众臣也。”赵构说完,站起身来掩面而退。 汪伯彦,黄潜善二人面面相觑。秦桧道:“大王已经应允,相公,枢密,请拟钧令。” 王禀自打数月前离开太平军回到金陵,就一直被软禁,随驾迁往杭州之后,同样住在一个狭小的院子当中,不得出门,王禀的儿子已经在太原战死,眼下只有孙儿王沆陪伴在身边。 这天祖孙正在家中家中闲坐,突然有摄政王府使者到,让王禀接令。王禀也不拜香案,昂首接令。 “兹查殿前都指挥使王禀,跋扈军前,行为有差,傲慢金使,友邦人士,莫不惊诧……念其有功于国,不蒙法场之羞,令其自戕,献首殿前,以全国是。” 王禀都听呆了,抛开强加的罪名不说,钧令就是说朝廷需要你的脑袋,你自己割了送上来吧。 王沆叫道:“岂有此理,我父为国捐躯,吾祖当朝宿将,岂容尔等王府内侍欺辱?” “小子,乱叫什么。”王禀喝住了自己孙儿,对使者说道:“谨遵钧令,且待吾与家人说几句话,交代后事。” “钧令在此,尔还是早早上路,咱家要回去吃晚饭。” 王禀突然大喝一声,须发皆张:“连几句话的时间都等不得吗?” 王禀沙场宿将,发起怒来,自有一股杀气,使者不敢动弹,结结巴巴的说道:“尔……殿帅,休要小人难做,有话交代贵公子,请速言。” 王禀将王沆拉到一边,简单交代了几句,王沆只骨折流泪,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王禀突然大声说:“都记好了,老夫戎马一生,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也不怕去见阎王。就不知列位相公,有没有面目来见我。”说完,他走到一边挂着佩剑的墙上,取下佩剑,自刎身亡。 “来呀,取下首级,装匣子,用石灰封了。”使者指使护送他来的卫士。 王沆好像吓坏了,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任凭自己爷爷的首级被割走。 使者将首级先送到秦桧的杭州府衙,秦桧一面检视着首级,一面问道:“王禀的家人有阻拦吗?” “没有,他就一个孙儿,吓得躲在一边,话都不会说了。” “如此懦弱,那便不足为虑。贵人将首级送到王府去吧。” 岳飞在广德,得知金兵进攻湖州,便判断说:“金贼此行,必往杭州,吾等要去相救。” 王贵道:“哥哥,皇上又不在杭州,在汴梁的太后才是朝廷正主,哥哥不若率军北上,去投奔太后,也好奔个出身。” “王贵兄弟,我等结义师抵抗金贼,岂是为了出身?金兵沿途定然劫掠,朝廷大军若被击溃,也会到处肆掠,百姓可就遭灾了。若杭州摄政王在,一来可以约束朝廷军队,而来江南也有个主心骨。皇位谁为正主,非我等草民需要关心。” 岳飞“孤军转战,且行且击”。,岳飞大军前后六战,斩敌一千二百多首级。终于到达湖州郊外的钟村。 “湖州州治安吉县,已经遍插黑旗,为金贼所据。金贼大军,已直奔杭州而去。” “金贼怎会直驱杭州,朝廷不在湖州左近借助水师堵截吗?” 这时,营官来报,马军司统制刘经和后军统制扈成前来同岳飞会合。岳飞将两名将领请到帐中落座,问道:“二位统制,为何不见朝廷大军?” 刘经道:“朝廷前几日斩了王殿帅的人头,说他‘爱国为贼,激怒友邦’,送与金贼求和,在湖州据守的儿郎们心凉了半截,大多散去了。” “殿帅?”岳飞沉默半晌,才喃喃自语道:“激怒友邦四个字,怎能让人心服?”他又问刘经和扈成:“二位将军作何打算?” 刘经道:“莫非刺史还未听说?” “听说什么?” “摄政王已经离开杭州,迁往明州了。” 赵构居然又跑了,在杀害大将修好金贼之后,居然又跑了? “摄政王为何要去明州?” “摄政王以殿帅的首级求和,金贼不应,继续攻往杭州,摄政王就退守明州了。” “那……二位将军作何打算?” 刘经道:“末将也找不到上官,愿听刺史号令。” 扈成道:“吾却想带着队伍,北上去投汴梁,刺史可愿与某同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六节 嫁妹 岳飞与刘经合兵一处,通过独松关,向东南方向去寻找赵构,追袭金兵,并沿途救济百姓,收容溃兵。路过独松关时,岳飞慨叹道:“此地险要,若是有一个指挥据守,金贼哪能如此过关。” 刘经道:“说来惭愧,王殿帅一去,大伙心都散了,殿帅对大宋如此忠诚,立下守太原,守汴梁,战寿州诸般功劳,最后的结局也是金牌召回冤杀,头颅还被送给金贼,但凡有点血性的儿郎,都不再愿意给赵官家卖命。” 岳飞道:“这都是奸臣作祟,怨不得赵官家,何况在杭州主政的还是摄政王。” 岳飞简短的替赵家辩解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与刘经,王贵等人并马而行,心中却涌起了惊天波澜。王禀见到金牌,本不太当回事,是岳飞自己一力劝诫,担保,王禀才会去金陵呀。是自己对赵家的盲信,才导致王禀被杀的呀。 压抑住自己悲痛的情绪,岳飞问道:“殿帅可还有什么子嗣?” “末将也没去过杭州,不清楚,只有到了杭州后,再行打探。” 王贵在一旁说道:“听说王帅的长子,在太原战死了,只留下一个孙儿来,一直在王帅身边服侍。” “某定要寻访到这小将军,以亲弟待之。” 岳飞面露痛色,刘经、王贵等人也不便说什么,王贵转移话题说道:“摄政王撤往明州,身边可有卫士护驾?无论如何,我大宋的摄政王,万一落到金贼手中,总不是什么好事。” “张防使随驾。” 张俊?岳飞就想到了另外一名将领:“却不知戚方戚统制可是也在摄政王身边?” “这却是不知,戚统制被发往镇江御敌,已经许久未通消息。” 戚方此时正坐在金坛的一处民居之中。一个掳来的女子眼带泪痕伺候着他,帐下的小校向他报告:“将主,后军扈成部正待路过金坛。” “扈成?他是西军的吧,好像老家是河北的。”戚方道,“他路过本将的防地,也不来打个招呼。”边上的亲信问道:“扈成所部兵多,将主休要得罪于他。” “兵多就了不起呀。”戚方往椅背上一靠,“我听说扈成部是从杭州撤出来的,卷了不少杭州的好东西,还有丁口,可不能就这么放过了他。” 扈成骑在一匹骏马上,这匹马是黑衣大食的商人在杭州贩卖的,扈成出军时搜罗军需,就把这匹马强行征用了。 “三妹,你看大哥这匹马可还威风?” 答话的是一个身披皮甲的将领,皮制的鬼面遮住了面庞,声音却是女子的:“大哥,我们过江就要到金人的辖地,还是不要惹人耳目为好。” “我带着这么一大波家眷细软,就不惹人耳目了?到丹阳再说吧,镇江李拔桘是我们河北老乡,我们现在镇江歇歇脚,再做打算。” “大哥,再做打算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到汴梁去投太后吗?” “汴梁那么远,我还带着这么多老百姓,只有三千多靠得住的战兵,中间还要经过金贼的辖地,那不是赶着绵羊往虎口里送吗?镇江李拔桘刚死了夫人,大哥想与他结个亲戚,把妹妹你嫁给他,我们河北人联起手来,占住丹阳、金坛、镇江一线,再找朝廷要个封赏,封侯拜将,光宗耀祖。” “镇江、丹阳?这种咽喉之地,朝廷怎会封给咱们,咱们家什么功名都没有,庄子二十年前就被梁山贼寇攻破了,板籍都无从查找。” “若是朝廷不封,那大哥就找金贼去讨要。” “大哥,怎么可以说出投金贼的话来?当日庄子破了,大哥带着小妹西去投了老种相公,就开始为大宋当差吃粮,保扶……” 扈成不耐打断扈三娘的话:“给大宋当差吃粮有什么好下场?老种相公病死,泾源军归了曲端,小种相公战死在杀熊岭,王殿帅更是被冤杀。他们都还是节度使呢,何况我们这些没根脚的。” 扈成上下打量了妹妹一眼:“这十几年来,你跟着大哥吃了不少苦,本想给你找个安稳人家,可大哥身边,只认识些上了阵就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军汉,把你也耽误了。” “大哥,休说这些。” “李拔桘虽说娶过亲,但他老婆死了,他年纪不到四十,眼下又占住了镇江,总算个坐地虎。妹妹你身有武艺,也不怕他暴躁性子。大哥是想通过你,向李拔桘借一个落脚之地,但这人不如狗的年月,嫁给李拔桘也算个安稳归宿了。” “大哥的苦心,小妹知道。”扈三娘梗咽了。 扈家兄妹带着部属和跟随的流民,往镇江行进。半道上,来了一骑快马,问:“是大宋官军?往何处去?” 扈成派部将庞荣说明来意,传骑道:“我家城主久闻扈将军威名,丹阳城小,容不下贵军这几万人马,愿出银帛犒军,请将军另寻他路。” “这人,连送上门的老婆都不要。”扈成啐了一口,他现在才三千多战兵,没实力强攻城池,他命人随传骑去取银帛,“再找李拔桘要些粮食。” 扈成看了看自己妹妹:“丹阳李璋,抢的女人倒不少,可没有正式娶亲,妹妹,你去嫁给她如何?” “大哥的意思是?” “我本意约了李拔桘合兵一处,攻取丹阳,但李拔桘不识抬举,我只好约李璋攻打镇江了,李璋还年轻些,妹妹不会不愿意吧。” “一切凭大哥做主。” 扈成眼珠一转:“这样,我将老营留给妹妹看管,我与庞荣带着精兵,连夜赶到丹阳,见机行事,若是李璋好说话,妹妹便与他成了好事,若是他不识抬举,又防备不严,哥哥便在丹阳杀将起来,夺了城池,再让老营过去安歇。” “这……是不是太不仗义了。都是大宋官军。” “大哥自有分寸,三妹休要担心。”说完,扈成便命令老营就地安歇,扈成与庞荣自带精兵赶往丹阳。 “庞荣,丹阳城小,李璋手上才几百人,待我们进了城内,你不需我下令,找找机会抢住城门,让大军进城,丹阳就是我们的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两百一十七节 内乱 扈成做了两手安排,让妹妹与李璋结亲,但若是有机会,就直接抢城。可他到了丹阳城下,却发现城门紧闭。扈成派小兵说明结亲的来意,李璋回话说:“不敢高攀,愿附送军粮,与统制。” 未做攻城准备,扈成无奈,命令在城下扎营过夜,天明再做打算,可就在第二天早上,扈三娘单人匹马赶到扈成营中。 “三妹,看你浑身都是污泥,出了什么事体。老营呢,家小呢?” “大哥,昨日金坛戚方,派军马夺了老营,丁口、家小,都被戚方夺取了。”扈三娘躲在污泥当中,逃过了戚方军的搜捕。 “戚方,他好大的胆子。”扈成知道戚方的底细,不过是个盗匪出身,手下兵丁多而杂乱,绝非自己的对手。他下令立即拔营起寨,回头找戚方要人。 庞荣劝他说:“此事宜缓。”庞荣还未说出理由,扈成就大怒:“事已如此何可稍缓。”命寻路而回。 中途与方隔水相遇,方下马拜成,成亦下马答拜。成曰:“军老小在金坛何故见侵。” 方曰:“死罪。死罪,戚方安敢作此,乃其下小人有相累者。” 成曰:“然愿得军中老小见还如何。” 方谢曰:“既蒙宽恕,谨当尽以老小交付,不敢稍有侵损。”约日交还已定。 戚方先期令人於桥下掘大坑,伏精锐数十人。斯日尽刷老小鳞次而行。若将交还者成以车马迎之。 方隔水言曰:“戚方今日尽将老小交还,统制何用军马,岂非欲见陵侵乎!” 成曰:“不然。”遂约其军马皆退。而成与方各进马方稍缓其行。 成先至桥侧伏兵出遂杀成。成既死方乃进兵其军散走。方尽取成父母妻子皆杀之,於是统领庞荣收成馀众往宜兴县投水军统制郭吉。而扈三娘乃孤身逃脱北去。 扈三娘蓬头垢面,一路北行,她随身带得细软,到也能换到食物。不致有冻饿之虞。京东两路还是大宋地界,勉强算的安靖,扈三娘到达河北的时候,已是九月底。金兵还在江南肆虐,而河北的秋收已经告于尾声。 扈三娘本来依着兄长,要去汴梁,眼下兄长生死,部属失散,她一个军汉的妹妹到汴梁也不会有人搭理,思来想去,扈三娘还是决定会老家看看。 扈家庄肯定已经不在了,自己被兄长带走之时,不过八岁,一切已经物是人非。印象中倒是有个三家联保的印记,自己和祝家庄的三郎订了个娃娃亲,但眼下只怕祝三郎已经另寻良配。 扈三娘越过黄河故道,进入河北境内,顿时感觉一片肃杀。家家门户紧闭,幸好有人家见她是个单身女子,容她在家中暂避。这家的女主人是个心直口快的大娘,她问道:“小娘子,怎么孤身一人?” “跟随哥哥回河北老家,没曾想半路遇到强盗,哥哥被强盗所杀。” “京东地界是乱呀,哪像咱们河北,处处都有保甲的坞堡。” “大娘,您家怎么没在坞堡当中呢?” “咳,咱们家紧靠着黄河,以往是归着祝家庄收租子的,安抚司的人没管过来。前几个月,金贼陷了祝家庄,安抚司的人来解救,也把咱们家编入保甲,只是一时之间,坞堡还未来得及建成。” 听到祝家庄几个字,扈三娘略一蹙眉:“祝家庄现下如何了?” “祝家这几个儿子,真是不省心,老大倒是规规矩矩的呆在河间,老二投了金贼,老三也是不知死活的,不去找金贼报仇,却联合了曾头市等豪强,作起反来。” “呼贼自窃据河北以来,天怨人怒,残害忠良,有跋扈不臣之心,挑衅友邦之举……柴某不才,引河北豪杰,顺应天命,驱除呼贼,结好邻邦,待朝廷另选贤能,主政河北。” 王禀的罪名“惊诧友邦”早已传到了河北,擅长从邸报中分析朝廷动态的柴进大喜过望:“此乃朝廷政策之大变,此罪一出,摄政结好金国的意图表露无疑。我等四人,各选家丁,里应外合,将河间翻个底朝天。” 柴进乃大周遗脉,深知兵法,他以柴、卢、曾、祝四家的家丁为基本,兵分四路:卢俊义带着他的马队强袭沧州,祝彪带着庄丁攻打德州,曾头市则与金人勾连,引金兵入境,柴进坐镇在河间自家的庄园中,四下支援。 “真乃好布置呀。”完颜挞懒对着完颜阿鲁击节赞叹,“将兵力平分四路,就是给人各个击破。” “柴进这厮,蠢就蠢吧,还想着咱们和他一样蠢,为他做嫁衣。” 完颜挞懒道:“倒也不是全无机会。咱们就看着南蛮子们内部自行作乱,消耗宋人的元气,随后找个机会打进去便是。” “挞懒你是说?” “咱们先不动,等着,一来等着南蛮子内乱出结果,二来等老二从大漠回来,三来等老三老四从南面回来,这样就有十几万人马。我也是看明白呼延庚了,他算一号人物,不集中十万人,根本打不动他。” “老二?”完颜阿鲁疑惑地问:“斡里不已经死了呀,你是说蒲鲁虎?” “是呀。”完颜达懒笑了起来。 完颜阿鲁恨恨地道:“蒲鲁虎自己占了燕京,却把咱家兄弟放在河北厮杀。真是得了大便宜。” “谁叫他是二哥的嫡子呢?”完颜达懒笑道,“不过啊,也要自己有本事才行。老二被大漠的野人杀得大败,要封人家做‘蒙兀国王’,还要割让四十八帐生口给人家,他老爹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这些蒙兀人也不知好歹,待咱们扫平了宋人,再杀他个鸡犬不留。” “和蒙兀野人有什么好计较的,他们难挡我大军一击,不过不值得罢了。南朝的花花江山,正好夺来享乐,好过到大漠上去吃沙子。” “挞懒,那就依你,先看南蛮子的内乱闹成什么样子。” “我看够呼延庚喝一壶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两百一十八节 平乱 “快,快。”卢俊义在马上催促着,跟着他的五百马队,是他常年贩马积攒起来的亲随,在北地遇到草原蛮部,也能厮杀一番。塘沽立城好几年了,河北地界,连金人也都知道了此地是北洋命脉所系。无非此地东面靠海,其余被河间沧州卢龙三面包围,不调动大队金兵,攻不过去。 卢俊义听说过呼延庚很厉害,屡败金兵。但卢俊义也素来看不起金人,无非觉得大宋官军脓包,才给了金人可趁之机。这一次自己率领五百轻骑,奇袭塘沽,定要天下扬名,重振家声。 “庄主,前方有军阵拦着咱们。”管家李固打马回来说道。 卢俊义催马上前一看,不由得大喜:“不过是些民壮保甲,连甲具都未曾配齐,李固,让孩儿们暂且歇歇,一鼓作气,冲垮这军阵。” “庄主,呼延庚经营保甲多年,千户为邑,每邑三丁抽一为指挥,时时训练,不可小觑啊。” “哪儿这么多废话,抓紧吃饭。” 卢俊义的马队都下马吃饭,对面的保甲兵规规矩矩的列出阵型,站在原地不动,等着他们把饭吃完。卢俊义心想:“果然是一帮无知草民,居然不趁机来偷袭。” 等卢俊义吃完了饭,又休息了一会,跳上马,叫道:“冲啊,冲垮他们。” 五百人的马队散开,声势也是吓人,但卢俊义很快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箭如飞蝗,前列的骑手一个一个掉下马去,冲近了还有长矛伺候。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卢俊义的马队已告崩溃,骑手们四下奔逃,胆大的骑在马上跑,机灵的滚到地上装死,识时务的已经跪着投降了。 卢俊义都在发抖,别看只有五百人,对一个身在大名的富商来说,已经是攒了十年的心血,就这么一朝丧尽。 卢俊义要找李固,和这个忠仆一起逃离这战场。他的妻子守护着他最后的财富,他与妻子会一起带着这财富逃到江南去,做个安稳的富家翁也就够了。 但李固已经不见了。卢俊义失魂落魄的,打马逃走,他武艺精湛,一般的民壮还拦不住他,就这样让他落荒而逃了。 “卢俊义已被河间保甲击溃,大胜啊!”张宪带着兴奋的神色,向坐在上首的张彦橘汇报:“运使,现在战果统计出来,我军亡四人人,伤十余人,毙伤马匪百余人,俘虏三百余人,缴获战马四百匹。卢俊义孤身逃脱,不知所踪。” “卢俊义的管家李固首告有功,可免其罪,赏与钱财。” 张彦橘吩咐书吏记下,又问张宪:“其余几路叛匪如何了?” “回运使,祝家庄早被金贼攻破,祝彪手中的,不过是些残兵败将,被我军一举击破,仅有栾廷玉,祝彪二人逃脱。” “又没有抓到首脑?” “终归是保甲兵,做不到毫无疏漏。”张宪提起一个高兴地话题,“至于柴进,张二公子带了一个刑房书吏,就把这个国宾从自己庄园里提了出来。无人敢拦。”张二公子即担任沧州知府的张伯奋。 “那曾头市呢?” “曾家始终没有出动,只是在滹沱河岸边,抓住过几个曾家的暗探。” “这就……平定了?只靠着一帮保甲。” “运使,可不要瞧不起保甲,他们也是林教头亲自培训的教官,一个县,一个县教出来的。” “安抚去了汴梁,”张彦橘斟酌着说,“他临走留下话来,将河北豪强连根拔起,寸草不留。四大豪强的作乱,正好给我们一个理由。” “运使,末将有一事不明,在这朝廷播迁,人命贱如狗的年代,对付豪强需要理由?” “不需要。但出师有名,免得留讥于后世。”说话之间,张彦橘笔走龙蛇,亲自起草了一份《河北东西路并燕云诸州保甲均田令》,“来呀,将此令抄写两份,一份送平卢请赵提刑使副署,另一份送汴梁请朝廷备案。” “庶康,张烈寒要在河北全境,行保甲均田之法?”张诚伯问道。 “中书,非是他想,而是末将要这么做。” “唉,偏让老夫想起了当年王荆公的新法。虽然内容不大一样,但外有强敌,内有隐患的时候,大行变法,真的合适吗?” “中书,正是要在内忧外患的时候,才能大肆变革,而不会遇到阻力呀。河北已经是一处白地,我如同在白纸上作画一般。” “可若是要画错了呢?” “也不要紧,便撕了重画。” 呼延庚不愿和张诚伯纠缠这个话题,便问道:“王殿帅被杀,首级还被送给金贼求和,海内血性之士,无不扼腕。朝廷对此,可有宣示?” “自是下文严责?” “只是严责?太后已下钧旨,要康王入京自辩,算是给足了康王机会,但康王拒不前来,不仅如此,还害死大将,献媚敌国,此国贼也,当天下共讨之。” “庶康,此非急务也。”张诚伯对呼延庚的用心,洞若观火。他不能否认,比起赵家连着的三个皇帝,以及一干大臣们,呼延庚的所作所为,更有利于天下和百姓,但他张悫张诚伯,毕竟是大宋的进士,是赵家的忠臣,让一个六旬老翁去改换门庭,张诚伯不齿于此。 不仅是他,张叔夜,张所都是一般想法,呼延庚要匡扶天下,可以,甚至三张都希望为他请得王爵之赏,但若是匡扶天下之志威胁到了赵宋的皇位,这三位张相公是绝对不想看到的。 现在皇帝赵谌失踪,汴梁诸臣一致的意见,就是将皇帝的表弟,同时也是堂弟的赵氦立为储君。但呼延庚已经有点功高震主的意思,就需要有外在的力量牵制他。 远在江南的赵构虽然恶名昭彰,但好歹是一股力量,可以震慑汴梁的野心家。与这个作用相比,赵构的一系列恶行并没有突破大宋士大夫意识中的底线:无非是杀死武臣,和向敌国求和两件事而已,大宋先代皇帝早就做过了。 张诚伯道:“庶康,眼下当务之急,是立储君,以安民心呀。” “以中书看来,当提名何人为储君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一十九节 储君 绍兴同天崇运大中至正经文纬武仁孝睿智端俭宽勤景皇帝,讳氦,禧妃嗣子,建炎帝从弟也。名义生父赵宋郓王楷,道君皇帝第三子。本生母禧妃讳凤英,慈安皇后女弟。 禧妃清静专一,靖康之难后居于沧州,闲坐于后院,见巨人迹,心忻然悦,欲践之,践之而身动如孕者,居期而生子,建炎三年元月,诞于汴梁郓王府邸。 时武帝为沧州藩镇,甚喜此子,赐名氦,纳为义子。绍兴帝本随郓王楷赵姓,后以子禅父,改宗呼延氏。 建炎四年初,建炎帝为叛王赛斯黑所囚,绍兴帝赐食辅国公俸。建炎七月,建炎帝失踪,无嗣。慈安皇太后、慈禧皇太妃召留守中书侍郎张诚伯、留守知枢密院事张叔夜、留守都御史张所,汴梁留守刘鞈,双节度使朱孝孙,留守诸大臣等定议,传懿旨,以上为靖康皇帝与慈安皇太后子,入承大统,为嗣皇弟。 若建炎皇帝得归并有嗣,则去储君号,若建炎皇帝大行,则承续大位。 乙亥,王大臣等以中书门下制迎上于偏殿,谒建炎皇帝几筵。丙子,上奉慈安皇太后居锺粹宫,慈禧皇太妃居长春宫。从大臣请,两宫太后太妃垂帘听政。 两宫太后太妃下懿旨曰::“今皇帝绍承大统,尚在冲龄,时事艰难,不得已垂帘听政。万几综理,宵旰不遑,矧当民生多蹙,各省水旱频仍。中外臣工、九卿、科道有言事之责者,于用人行政,凡诸政事当举,与时事有裨而又实能见施行者,详细敷奏。至敦节俭,袪浮华,宜始自宫中,耳目玩好,浮丽纷华,一切不得上进,。” “以张悫为太子少师,张所为太子少傅,张叔夜为太子太保,并称三孤,总领国政,平章军国事。” “诏(武帝讳)呼延庚为宣抚三河诸路,封疆大吏,当勤求闾阎疾苦,加意抚恤;清讼狱,勤缉捕。办赈积穀,饬有司实力奉行;并当整饬营伍,修明武备,选任贤能牧令,与民休息。” 《三朝史:本纪第十》 推举赵氦为储君,在张诚伯,张叔夜,张所等留守大臣当中,已经达成共识,唯一的阻碍就是继位顺序上,赵氦与几位皇叔相比,并没有优先权。 呼延庚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另一个时空的清代,也是年轻的同治皇帝去世,他的生母把自家妹妹的孩子立为光绪皇帝。“既然能在封建统治的最高峰的清朝顺理成章,那在宋代的法理上也应该能说得过去。”呼延庚思量。 由张诚伯草拟懿旨,以省院台共推赵氦为储君,采用入继大统,即朱凤琏收侄儿为亲子的方式光绪,确定了赵氦的合法地位。 “绝对不行。”当呼延庚听张诚伯说让赵氦入继大统,并为朱凤琏、朱凤英加尊号慈安,慈禧的时候,冷汗都下来了。联系到自己北洋安抚司的藩镇名,然道真的是历史的车轮吗? 张诚伯拿着中书制词,娓娓而谈,解释为什么要上慈安、慈禧的尊号,引经据典,洋洋大观,呼延庚对古籍的修为,哪里是张诚伯的对手,最终不得已,捏着鼻子认了这两个封号。 既然把尊号定下来了,立储大典就立即举行。 朱凤琏本意是让呼延庚摄政,但呼延庚推辞道:“省院台列位相公俱在,何须摄政。”加上三位张相公都反对设立摄政职位,于是只是让呼延庚为宣抚使,主官汴梁以外的军事。宣抚司继续使用北洋号。 立定储君之后,朱凤琏召呼延庚独对:“你和三妹的孩子已经做了储君,称心如意,什么时候发兵南下,将赵构碎尸万段。” “圣人,河北有内乱,臣当先平乱,以稳固后方,”看到朱凤琏就要发作,呼延庚赶紧补充,“圣人当下旨痛斥赵构之劣行,将之暴露于天下人的面前,待微臣收拾了河北局面,正好师出有名。” 在好不容易安抚住朱凤琏之后,呼延庚在枢密院面见张叔夜:“枢密,可否重订宣抚体制,宣抚司下辖各路安抚司,以待北方诸路,行止如一人。” 呼延庚这个宣抚使,实际上是继承李纲守汴梁,宗泽北伐时的宣抚司,当时他担任宣抚司走马承受,而宣抚副使折彦质,判官张浚各有重任。现在他提出在宣抚司下重设安抚司,就是想重新划定宣抚司的权限。 张叔夜人老成精,怎么会看不出他的这点心思,抚须说道:“改诸路为安抚司,当慎行,容老夫与几位相公商议。” “嵇仲,若是宣抚使是李相,是宗汝霖,统一宣抚司的事权自然顺理成章,可是,现在呼延庚当了这个宣抚使,我还心里打鼓。他的资历实在太轻了,年轻人骤得高位,于国于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张诚伯这么说话,张叔夜默默无语。张诚伯说的是呼延庚资历轻,其实所指是呼延庚宣抚使的位置太高了。 在授予呼延庚宣抚使的时候,诸位相公心中就纠结不已。不在于舍不得宣抚使这个头衔,这一方印章,而在于即使不授予这个宣抚使,呼延庚不在乎,他手上牢牢抓着河北的实力,并对河东和陕西保持影响。 因此宣抚使这个任命对呼延庚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头衔,而非实惠的犒赏。 “嵇仲,诚伯,你们多虑了,”张所在一旁说道,“到现在为止,呼延庚也是抵御金人的第一道屏障,总好过江南的那个摄政。所谓论迹不论心,我们不必深究呼延庚的本意,只要他还在坚决的抵抗金贼,我们就要坚决的给他支持。” “那以天官的意思,是依照呼延庚的建议,重定宣抚司的事权,并在北方设立安抚司?” “非也,我们可以含糊的给他一道任命,‘凡有利于御敌,皆可自处’这样只有他攻打金贼的时候,能把这道命令拿出来号令文武,但若是想起内争甚而进攻京城,则没人会支持他。” “好主意,”张叔夜击节而赞,“就请中书草制。”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节 求外势 张诚伯嘱咐中书舍人制词,然后相公们传阅,张所称赞道:“这个字改得好。”众人一看,原来是吧“凡有利于御敌”改成了“凡有利于御虏。” 制词、书行、书读等一系列形式走完,就要发下文书,张叔夜又问道:“学生只是问个万一,万一,呼延庚拉下脸来,不要各地的支持,自带河北兵将打来,又该如何。” 张所慨然答道:“无他,唯有城头骂贼而死尔。” 呼延庚没能拿到他想要的任命各路安抚司的名义,但他也不担心,他最大的靠山是河北的保甲,而非朝廷的支持。在拿到宣抚使的告身之后,他就快马赶回河北了。 河北已经扫平了柴、祝、卢三大豪强的势力,将他们连根拔起,不仅仅是这三家豪强,是北到卢龙,南到德州的豪强,都要以“助贼”的名义清算。曾头市将力量缩回滹沱河以西,算他们识相,逃过一劫。 在清算的旗帜下,河北不再承认田庄对田地的所有权,也不再承认田庄对奴仆的人身控制。愿意合作的豪强,可以拿着自家田契,与各地太守协商合股办农业会社,无非是田契折算多少股份的问题。 没有人胆敢当面表示不合作,少部分人踊跃的加入了保甲体系,除了一起组建农业会社,还试图在保甲体系内为自家子弟谋个一官半职,大多数人一面观望,一面斤斤计较着自己的地契到底该怎么折算,还有极少数人,收拾了细软之后,有的向江南逃亡,有的干脆跑到金兵控制区。 呼延庚一面把玩着宣抚使的大印,一面发布命令,王贯清在一旁做着记录: “改河北东路转运司为河北转运司,以转运司为河北全境主政衙门。” “重划河北东路州县,东至海,西至滹沱河,北到卢龙,南到德州,俱以郡为最高保甲单位,每郡设太守一人,太守下分列六衙主事官员,各郡设常备保安团练司一,预备团练司一,预备团仅保留七百人的锐士,战时以各县邑保甲指挥填充。” “与宣抚司名义,开科取士,考取者授予锐士。” 王贯清记录着,皱起眉头,这三项,绝非一纸命令能够了结,就听呼延庚说道:“将这些送到转运司,张运使自然知道如何着手。” 王贯清应承了,但眉头紧皱,掩不住满心的忧虑。 呼延庚放下手中的印信,对着王贯清说道:“叫你前来,还有一事,河北全境改保甲,那些村寨首领想要与红巾军结亲。我不想办成军队与豪强联姻的旧模样,因此需要将这些女子集合起来,先接受鸾阁的教育。我想你担起这个责任。” “教育女子?”王贯清苦笑一声,自己何德何能,能去教导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主公是要办女塾?可请德高望重之老妪,讲述《女史》、《女诫》。” “我要讲解这些何用?贯清,你不用担心,自有夫人亲自整理了教材,让先生讲述。” “夫人整理教材?主公,不会是《绿宫缘》吧。” “正是《绿宫缘》。要通过《绿宫缘》,培养一代自立自强的新女性。她们就是‘绿一代’。等培养好了,只等情势再稳一些,许多军汉便可以成家。”呼延庚乐呵呵的解释到。 呼延庚在王贯清誊写好的命令上盖上大印,让他送到转运司去。随后打开一张地图,逐渐的开始想着应该处置那些不战,不降,也不交流,闭门谢客的豪强。 “诸君,如今河北东路境内已平,而探马告知,完颜蒲鲁虎已从漠北归来,将与完颜挞懒联兵,不利与我,我河北该当如何是好?”呼延庚已经好久没有主持军议了。 “犹可虑者,”张宪在一旁补充道,“河北四大豪强叛乱之后,有些尾附之辈,逃亡滹沱河西,做了金贼的走狗,此辈本是河北的坐地虎,深知河北东路的虚实。” 呼延庚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张宪还是太年轻了。现在呼延庚的势力,往小了说,也是笼罩了整个河北东路,他出面的军议,应该是决定全军大的战略方向,六镇重兵集团的调动,张宪却在谈逃走的豪强这些微操作。即使要谈,也应该是如何分化瓦解和笼络河北豪强这个大题目。 看来张宪还是缺乏经验呀。 呼延庚把话题又扳了回来,“金贼兵力倍于我军,要想解决金贼,唯有寻找外势。” “外势?”歩鹿孤乐平跳起来:“大兄是说联络漠北诸部?俺愿前往联络。” “不是他们。”呼延庚伸手下压,示意歩鹿孤乐平坐下,“吾为三河宣抚使,总制河北河东河西,若三河连接,自有百万雄兵。但眼下却被金兵阻断。河西自有家父主持,唯河东处于金兵核心,马防使张经制有心效仿河北,却力有未逮。眼下当务之急,是打通与河东的联系,将河东收到我等的体系之内。” “河东?”张宪将河东的地图展开,悬挂起来,这幅地图也是根据呼延庚的华北五省地形图而作。 “我大宋军队百姓,在河东只控制着两府:张经制所在的平阳,和马防使在的代州。说是两府,其实只是两个首县而已,其余下县都为金贼所夺,张经制虽有心模仿我河北的保甲制,但苦于只有一县之地,不得施展。” “若是提一军,攻入河东,为张经制取下几座城池,,将平阳代州连为一体,是否可行?” 断不可行!以河北现在六镇的常备军,将河北西路打穿,在河东取下几座城池,当可以做到。但要在完颜挞懒,完颜粘罕,完颜蒲鲁虎三路金兵的围攻中,保持河东不失,却非常困难。平阳与代州,只是没有挡在金兵进攻的主路线上,而暂时被放过。 呼延庚沉默了,诸将也沉默了。 当初以五台为中心的晋察冀根据地,是怎么发展起来的呢?呼延庚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三节 取汾州 呼延庚在张克戬给自己安排的屋子中安歇,待房中没有旁人的时候,呼延庚将河东地图翻出来,又在棋盘上,重新按照城市的位置摆放棋子。 从平阳向北,是汾州,汾州向北面偏东是太原,向西则是岢岚军,岢岚军的西北面,则是绥远军所在。麟州已为金兵所夺,张灏、折月岚、呼延彦康、折彦文等人都驻扎在府州。 麟府军也许是目前离自己最近的主力军了。 而自己出身的鄜延路,延州还被金兵占领,自己的伯父和父亲领军在鄜州,折彦质也驻节在此。折彦质是宣抚副使,按理说他现在是自己的下属了。 无论如何,手下当有兵才行。想到这里,呼延庚打开房门,对卫兵道:“叫王贯清来,给我写信去府州和鄜州。” 王贯清照着呼延庚念出的数字,一笔一划用隶书写好了信,要连夜发出,呼延庚又找了一个人来,厉声问道:“你叫戴宗?” “正是罪人。” “张相公让你来戴罪立功?” “是张大公子举荐的。” 原来是张伯奋推荐的。呼延庚往椅背上一靠,他只知道《水浒传》中的戴宗,是个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的小人,当牢头时就只知道欺压囚犯,还勒索到了宋江头上。给梁山送信之后,被蔡攸问了两句就露出破绽,随后招供。这样的人值不值得信任呢? 呼延庚盯着戴宗看了几眼:“你是如何到了张相公身边的?” “小的年幼无知,投了梁山贼寇,幸好张相公招安,见小人有个腿快的长处,便让小人做了个送信的差事。此此宣抚上任的昭告文书,也是小人送到河间,又给两位张公子带了封家信。” “你如何腿快法?听说有密贴二张,贴在脚底,日行八百?” “宣帅见笑了,小的无非身轻体健,走得比寻常人快些,擅走山泽,便不需绕道,比寻常人又快些。” 最坏的结果,就是他拿着一封密信投了金兵吧。自己的密信,只有折月岚才能解开,穿过金兵控制的险地,总要风险。 “戴宗,本帅就试一试你,将这封信送往府州,若是办成了,本帅就给你个出身。” “谢宣帅。” 戴宗拜了三拜,赌咒发誓,一定在十日之内将信送到折月岚手上。 呼延庚让戴宗出去,关上门,继续看地图。要将鄜延军和麟府军调往河东战场,岢岚和汾州就成为部队调动的走廊,眼下这两处都控制在金兵手中。因此,取下两地就成了重中之重。 汾州! 如果说神兵天降真的存在,就是呼延庚出现在汾州城下的样子。 鸭懒河思恭根本没料到区区两千名宋军,就敢来抢汾州。他自第二次汴梁之战后,金国论功行赏,向他这样的小部落酋长,被分到河东,听从完颜银术可的吩咐,完颜银术可自己占了太原,便将汾州分封给鸭懒河思恭。 鸭懒河思恭刚到任时,每天都派人探查方圆五十里,但他的本部猛安是高贵的女直大人,怎么肯干巡逻这种小事,签军更是有一日没一日的混着。加上旁边又太原这头猛虎坐镇,又有谁敢来摸老虎尾巴? 见许多来犯骑兵的马首下,悬挂很多的首级,料来那些金兵们已经阵亡了。城门已经被装着火药的树干炸毁,黑洞洞敞开着,像个熏黑的笑脸,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走运。 一股穿得如同黑塔般的敌人,已经攻入城中,不时有短暂的巷战。鸭懒河思恭知道,这是宋人的铁浮屠,装甲掷弹兵。 “这叫什么事儿?” 他瞠目结舌,看着呼延庚的军马耀武扬威,三两下解决掉城外的小股金兵。“那谁的大旗?”他揉了揉眼,不可置信,问侍卫。 “呼延!” 鸭懒河思恭险些吐血,又是呼延庚!他兀自记得,天会五年,他和自己的兄长,便是在太原南关中了呼延庚的计策。陷入筑垒地域,他一败涂地,更差一点成了俘虏。也成就了筑垒地域的赫赫威名。 一个横枪跃马的少年将军,驰骋城外,搭弓射箭,箭矢如电,擦过鸭懒河思恭的耳朵,射中城头的大旗。他高声喊道:“我乃奉天承运受诏宣抚河北河东河西八路,今麾十万众,来取汾州。彼等城外军马已被尽诛,尔等疲卒,谅非我的对手,上天有好生之德,何不速速投降?降者不杀。” 大约五百轻骑,在城外风驰电掣,尘土飞扬,卖弄骑术。 呼延庚开弓,三军扬枪戈而齐呼:“杀!杀!杀!”大呼之声,响遏行云。夹杂战鼓惊天,号角动地,城墙为之震颤,胆弱者股栗跌倒。 城门已经洞开,精悍的短衣步兵跟着装甲掷弹兵鱼贯入城。短衣步兵人人轻甲而白刃,剽疾如猿猴,猱进鸷击,当者披靡。 鸭懒河思恭奔下城头,仓促聚集城中军马。他的士卒久疏战阵,城门若没有烧毁,还有机会固城自守,如今城门大开,呼延庚转瞬杀入。那些短衣步兵如此精锐,没了屏障,他除了逃跑,别无选择。 鸭懒河思恭不知道,这一干短衣步兵是背嵬军教导营,人人都是军中精锐,当做军官培养的。 东门有呼延庚守候,他径奔西门。出了西门不远,猛然一声炮响,山丘后,冲出数百重骑,当先一将,正是高宠。 高宠率军从鸭懒河思恭的队列的腰部冲入,将他的大队截为两段。 鸭懒河思恭两翼溃散,前锋折断,他带了中军硬生生杀出条血路,逃出数里地外,转奔向南。看看离着汾州越来越远,鸭懒河思恭率队向着东北方向行进,回太原。 忽然间,又一声炮响。数百骑兵赶到,当先一将,正是郝思文。鸭懒河思恭失足落马,跌坐地上,他觉得自己要喊点什么,想了一想,就喊大金皇帝万岁吧。他嘴一张,正要喊出声,一匹战马的阴影罩住了他,一柄铁枪扎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四节 张浚 汾州州城不大,地理位置却十分紧要,东边是太原,往西是通往河西的一条狭道,向西北是岢岚军直通府州,向东北面则是代州,在河东是十字路口一般的存在。呼延庚占领了这个地方,太原的完颜银术可不会无动于衷。 “不过几个月,居然连马都上不了了。”完颜银可术大声地训斥,“在给你们一次机会,操练三天,三天后还不行,就当奴才去。” 发完了脾气,完颜银术可气哼哼的回到屋里。他的长子完颜毂英劝慰道:“爹爹不必烦恼,自天会六年攻宋以来,诸部酋长都收了子女玉帛,安心享乐,有的已经一年未曾骑马,今日爹爹发怒,他们一定勤加练习。待得几日,便能上马打仗了。” 完颜毂英把时间说得短了些,等太原的金兵坐的稳马鞍,背得动铁浮屠的时候,已经是朔风飘舞的十一月了。 在汾州,呼延庚也等到了援军。 “宣帅的书信,已经转译后派人送往凤翔,想来张宣判也在整顿兵马,不日来援。”落座之后,折月岚向呼延庚解释。 张浚?呼延庚不经意的皱了一下眉。这个另一个时空的著名宰执,在这个时空,和胡延庚好似并无交集。建炎元年和三年,金兵两次入侵陕西,自己和张浚都没有打上照面,神水峡之战的时候,自己还被刘光世给坑了。 张浚是靠不住的。呼延庚打定主意,便问折月岚:“娘子此次带了多少军马来。” 折月岚明显感觉到别扭,她正色道:“宣帅,此次跟随折月岚前来的,鄜延军和麟府军各有五千人,由呼延武康和折彦平两位兄长带队。” 见她如此不假辞色,呼延庚笑道:“原来五哥和折家十四郎来了,三妹,我们一起为他们接风洗尘。” 折月岚纠结了一下,终于接受了三妹这个新称呼。 鄜延军和麟府军各有五千人,勉强可以与太原的三四万金兵相持,但若是旷日持久的攻城战可支撑不下来,何况,完颜娄室对陕州的围攻越来越紧迫,如果陕州被攻破,李彦仙和陕州的两万军民就太可惜了。 “不知张宣判何日发兵。”收到呼延庚的书信后,折彦质非常重视,他以宣抚副使之尊,亲自凤翔,督促张浚发兵。 “天助我也!” 折彦质将书信送到凤翔,张浚匆匆接待了一番,回到后堂,张浚欣喜得手舞足蹈,传入凤翔,他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三确认,他顿时放松,他欣喜欢喜,他仰天大笑,朗朗的笑声传出堂外。惊飞宿鸟,朗朗晴空。 下人从没见过他这般情绪外露,愕然问道:“老爷有何喜事?” 张浚不及回答,下令:“击鼓,召将。” 府衙之内,三通鼓毕,诸将齐聚。 “呼延宣帅在平阳点兵,要取汾州。想来此时已经夺了汾州了。” 一石击破千层浪。河西六路都统制领泾源军副总管曲端,秦凤军副总管刘锡,熙河军副总管刘惟辅,环庆军副总管赵哲诸将神色各异,这消息太出乎意料,令人吃惊了 一直以来,除了建炎元年的恢复河北,都是金贼进攻,宋军防守,眼下金贼又在江南攻城略地,没想到呼延庚居然能在河东反攻。 张浚道:“眼下金贼主力,完颜蒲鲁虎、完颜挞懒在河北,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在江南,完颜娄室在陕州,完颜银术可在太原,完颜撒离喝在长安,完颜粘罕在大同。” 曲端、刘锡等人,作为高级将领,金兵的分布大多心中有数,见张浚又复述一番,不知何意。 张浚问道:“曲将军何在?” 曲端出列:“末将在。” “四路兵马,操练如何?” “禀宣判。泾源、秦凤、熙河、环庆四军,皆是靖康之后重建,大军操练数年,已有小成。唯女真凶恶,我军仍不能与之力战。” 辽国人有句话,女真满万不可敌。这句话很有道理。就真人的生活条件极其恶劣,一旦让他们吃了甜头,就是最凶残的恶狼。俗话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就好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野人,就如飞蛾扑火,他们乐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回更好的物质条件。 张浚眉头微蹙,曲端这是有怯战之意。他抬头向堂下望去,目光扫过诸将,问道:“河东战事又起,诸位有何看法?今日军议畅所欲言。” 堂下一员骁将出列叫道:“都统制所言,末将不敢苟同。” 张浚一看,原来是永兴军统制吴玠,京兆府陷落后,吴玠退回凤翔,他丧师失地,因此没在大将之列。 但吴玠这番话颇合张浚的心意,他说道:“吴统制,你来说说。” 吴玠朗声说道:“金贼固然凶恶,但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以末将看来,金人有四长,我有四短。当反我之短,制彼之长。四长曰骑兵,曰坚忍,曰重甲,曰弓矢。吾集番、汉所长,兼收而用之:以分队制其骑兵,以番休迭战制其坚忍,以劲弓强弩制其重甲,以远克近、强制弱制其弓矢。布阵之法,则以步军为阵心,翼以马军,为左右肋,而拒马布两肋之间。则虏不足破也。” “好一个‘虏不足破也’。”张浚赞叹道,他也不再询问诸将的意见,而是就势定下调子:“宣帅夺取汾州,四下金贼定然向河东猬集,长安、大同定然兵力空虚,吾等可取之。” 曲端明白张浚的心意,他不是要听从呼延庚的命令去河东会战,而是要趁机攻打长安甚至大同。他考虑片刻,也觉得确为难得之良机。 曲端道:“我后方西虏这两年国力贫弱,无力内侵。当此形势,我军完全可以集中力量,收复长安,立下不世之功。” 说到立下不世之功,诸将踊跃起来,纷纷请战,一员战将踏前一步:“末将愿为前锋。” 张浚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亲兵指挥使吴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五节 争权 张浚勉励道:“我军若能复长安,自可东向大同,直薄燕云。开疆数百里,得名城重镇无数。自此,河东河西再无索虏,唯我皇宋天威。列位将军之勇,也必然妇孺皆知。列为将军定然有封侯之赏。” 他说道封侯之赏,诸将都兴奋起来,又一人迈步上前:“宣判,吾等虽说要光复长安,但末将以为,当歼敌为上,攻城为下。只要与呼宣帅合力歼灭和河东的金贼,不愁长安不下。” 张浚一看,说话的是刘锜,他不像听见吴璘吴玠的话那么高兴,而是沉声道:“攻伐大略,自有都统制调度。”又转头对曲端道:“请都统制调兵遣将。” 曲端往张浚身侧一站,诸将躬身听命。 曲端道:“此次我军出战,以光复长安为先,配合呼延……宣帅为后。”说起呼延庚的时候,曲端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宣帅两字。 “张中孚听令,尔为帅,引万人以凤翔为依靠,屯驻凤翔城西北。防备北面的夏人,严守防区,不许放半个西贼进来。长安战事不停,尔部一步不许后退。” 张中孚,其父曾追随王禀守太原,父亲战死,张中孚本有功劳,后受父荫,迅速成为西军新一代的将领。他慨然站出领命。 “第二道命令,发往鄜州呼延骤处,令鄜延军出发,攻取延州,随后与我军在长安城下汇合,不得失期。” 自有记室起草文书,待张浚用印后就会送往鄜州。 “第三路,我亲率之。以吴玠为先锋,以秦凤,熙河,环庆三路兵马为主力,往赴富平,视敌破绽,袭取长安。” 吴玠、刘锡、刘惟辅、吴璘、刘锜等将上前领命。 张浚注意到曲端将自己麾下最精锐的泾源军派往防备西夏,心中大疑,但没有叫破。 大军要出动,也不是说动就动,而是要选择黄道吉日,祭天犒地,大赏三军,随后又组织了一次田猎,带有军事演习的意味。 等这一切都忙完了,张浚发出檄文,长篇大论指责金国背信弃义,夺宋城池,残宋百姓,话锋一转宣扬西军军威。通篇文章,都是西军为大宋收复失地,而只字未提在河东的三河宣抚使,也未提河东作战。 张浚的这道檄文传到汾州的时候,已经是建炎四年的腊月了,河东朔风凛冽,大雪飞舞,一时间无论金兵还是宋军都不便调动大军。 “各营将士的薪柴石炭都发下去了么?” “都已发下,保证各营都能够烧炭取暖。”宣赞回报。随着河北冶铁业的发展,煤已经成为红巾的常用燃料,而且河东又遍地都是煤源。 “内外巡逻队呢?” “这几日城外的巡逻队,都未发现金兵踪迹。城内也有巡守,一查奸细,二来纠察惊扰百姓的军汉。” “好,郡马也去休息吧。养足精神,再与金贼厮杀。” 宣赞退下以后,呼延庚又拿起张浚的檄文仔细看了看,带着檄文去找折月岚:“张宣判的檄文三妹可曾看过了?” “张浚是不认你这个宣抚使呀。你叫他来支援汾州,他却跑去打长安。” “那以娘子之见,为夫该怎么处置呢?”屋里就只有路眉在,呼延庚又改称呼了。 折月岚道:“遣使,痛责之。” 呼延庚哈哈大笑:“娘子不愧是女中丈夫,巾帼英雄。做事光明磊落。”他握了握折月岚的手,这点小便宜是要占的。 “说正事,”折月岚抽回了手,“张浚既然把朝廷挂在嘴边,宣帅就要帮他扬名,让天下百姓知道,河东才是与金贼的主战场,张浚不来河东,就是避敌。” “那该如何做呢?” “要他提军马向前,过黄河,取石州,打通与汾州的联系。而我军自可安坐于城中,静候观望。” “若是张浚不从呢?” “西军以往是朝廷屏障,对名分看得极重,宣帅好歹是监国太后任命的宣抚使,张浚只是宣判,若是公然违抗宣抚司的命令,他未必压得住西军。” 折月岚又道:“若是西军与张浚离心,则伯父持一支令箭,就可收了河西六路。” “娘子真我臂助也。寄望于张浚与西军离心,终究太过飘渺。而且我军离心,定有破绽,让金贼占了便宜。” “那……宣帅可遣一军,打下石州,然后轻军直赴张浚大营,夺了他的军权。” “太原金兵,近在咫尺,我又怎能分兵去打石州。”呼延庚叹了口气,“我且派王贯清去传令,看张浚的反应,再做定夺。” 张浚已经推进到富平,眼看着就要过新年了,长安的金兵、太原的金兵,大同的金兵,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报宣判。辕门外,有一骑前来,引了七八随从,自称宣抚司的信使。” 轮值将校进来禀告。 此为意料中事,张浚毫不奇怪:“请进来罢。” 帅帐中有曲端,刘锡,吴氏兄弟等人在场,张浚沉吟片刻,道:“你们先行退下,各自回营约束士卒,到四下去打粮,冬天,没粮食可支撑不住。” 说完了,他想了想,又吩咐两句,众人躬身退下。 帅帐外走进一人,二十出头,相貌清谨,装束整齐。见他头带唐巾,一袭青衣,腰悬长剑,剑柄上镶嵌了块缠丝红玛瑙。他向呼延庚长长一揖,道:“学生王贯清,见过宣判。” 两人落座之后,客套一番,张浚问道:“老先生此来,宣帅有何指示?”这里的老先生就是尊称,并非说王贯清年纪大。 “闻听宣判引军来援,宣帅大喜。只是金贼主力,尽在河东,宣帅要召西军前往河东,与金贼会战。” 不待张浚开口分辨,王贯清道:“敢问宣判军中,步、骑各有几何?” “王某忝为宣抚判官,执掌河西六路,但泾源军还需防备西夏,鄜延军正在攻打延州,眼下只有秦凤,熙河、环庆、永兴四路兵马在此。”张浚强调他对河西六路的控制权。 “宣判此言差矣,宣抚判官,宣抚使之佐属也,乃是代宣抚领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七节 冒险 呼延庚没有干等王贯清带着张浚的西军到来,或者说,他根本没抱太大希望。在王贯清出发后,他就派出信使,去五台找马扩来相见。 马扩赶到了汾州。 汾州距离代州,三百里上下,他两天一夜急行军,亲卫们累得不轻。马扩倒是精神百倍,自有人引士卒屯营,他径自往去汾州府衙。呼延庚府衙中等待多时,两人见面,拿眼观看,见他风尘仆仆,汗水淌得脸上一道黑、一道灰,花猫也似。 呼延庚笑道:“三哥,两年未见,你还是如此刚健。一日夜急行数百里,累坏了吧?” 马扩家世代为将,父亲马政,也是西军宿将,父子两人常年奔波于辽、金间,促成海上之盟,是收复燕云的大功臣。 但朝廷乱政,金人背盟,一番心血付之流水,父亲和兄长已经战死在榆次。马扩则在河北拉起义军,勉励支撑。 他治军也颇有李广之风,与士卒同甘共苦。缺粮乏水的地方,见水,士卒不尽饮,他不近水。得粮,士卒不尽食,他一口饭也不尝。冲锋陷阵,他身先士卒。步卒行军无马,他也不骑。因对士卒宽厚和缓,士卒乐为其用。 他年纪刚刚三十岁,虽然比呼延庚大了九岁,却恭恭敬敬行过礼,回答道:“末将走山道一天一夜也不在话下,何况天气寒冷,金贼都躲在窝里,一路上走来甚是爽快。本还可以来得早些,不过路上撞着些许索虏的残兵,耽误了时辰。” “噢?遇上了金贼的巡逻队?有多少人?弟兄们有无伤亡?” “好叫宣帅放心,末将凡有行军,必出斥候。故此,早做了提防,受伤的兄弟不多。”李邺道,“签军三四百人,掺杂了数十索虏。为不耽误行军速度,没要俘虏,悉数砍了。” 马扩自靖康之围后,性情大变,对女真人切齿痛恨,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不耽误行军速度”云云,纯粹借口,历次作战,他手底下就没留过俘虏。 呼延庚笑了笑,没有责怪他。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战事正酣,兵力吃紧,要了俘虏分不出军马去看,徒然留个祸患。 马扩问道:“宣帅到河东来,我河东红巾,大感振奋。只是汾州距离太原太近,又卡在汾河之上。贼酋完颜银术可不会置之不理,末将听说,宣帅只带了背嵬军两千人到河东,宣帅,可有方略?” “我正要与你讲起。” 打下汾州后,呼延庚交杂务给宣赞,军务有呼延武康和折彦平两人为他打理。空出时间,他与折月岚仔细商议,通过进一步地分析敌我,得出了四个字。他缓步走近地图前边,负手观看,徐徐说道:“我已定下一策,名叫:攻其首脑。” “宣帅之意?” “河东表里山河,各个州府之间,都被山地隔绝开来。故而金贼占据太原,我军仍旧能在河东来往自如。但各个州县都臣服金贼,无非是畏惧太原的五万金兵。故而解决了太原的完颜银术可部,则河东便如释重负。” “完颜银术可也是索虏中的巨酋,其麾下可能有五万人呀。” “太原的完颜银术可手下,诚然有一两万女真旧部,但据我探查,其大部是在河东强征得签军。三哥,你在代州有多少人马?” “所有坞堡动员起来,亦有五万之众。” “可还有三个团练司?” 马扩露出难为情的神色:“自宣帅离开河东后,金贼对我日渐逼迫,去年几乎无日不战,今年亦有繁县,忻州数场大战,三个团练司残破,加上个坞堡的保甲兵需要锐士,故而将团练司都拆散了,编入保甲做骨干。” “那你现在手头的五万人,都是锐士为骨干了?” “确实是。” “那好,”呼延庚提了刀鞘,重重地往地图上一点,道,“三哥,你可知忻州虚实?” “将军想明打娄烦,暗攻忻州?” 马扩家学渊源,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方法,他岂会看不出来。迟疑片刻,他道,“忻州北通雁门,南压太原,忻州一动,完颜银术可必然全力来攻。” “正要他全力来攻,他不过五万签军,三哥,你有五万保甲,未必怕了他。” 马扩有些苦涩:“建炎二年以来,马扩在河东勉励支撑,才积得代州这点膏血。宣帅现在就要乾坤一掷。” 呼延庚沉吟了一下,斩钉截铁的答道:“是。此战若胜,河东金贼,一扫而空,从平阳到代州,我大宋军民连为一体,则天下形势全然翻转。” “可是,完颜银术可手上仍旧有两三万的真索虏,以我河东保甲对上索虏,人数相当,还是力有未逮。”他尽忠谏言,极力阻止,说道,“宣帅,马扩绝非贪生怕死之徒,只是积累这五万名保甲不易,若是就让他们赴死,太过不值。” 呼延庚眼睛一瞪:“拿朝廷俸禄,为国捐躯,岂可推辞。” “宣帅,请三思。他们是结寨自保的小民,可没拿朝廷俸禄。” 呼延庚一笑,道:“三哥,若是我说只要人数相当,我有必胜之策,你信不信我?” “宣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马扩怎敢不信。” “三哥,你也会拍马屁啊。这样吧,你带人围攻忻州,做好与太原来的金贼援兵作战的准备,我自又破敌之策。” “末将遵令。” 忻州下辖忻口寨,卡着河东南北向的大通道,若是忻州被围攻,完颜银术可必然救援,到时候不知道他是一部一部的添油呢,还是尽起太原之兵。 要说完颜银术可的战力,在太原之围的时候就见识过。他绝不会轻视完颜银术可的本部猛安。但他收集了完颜银术可坐镇河东三年来的战绩,真是乏善可陈。 之所以下滑这么快,呼延庚没在他的军中,难以知晓原因,但做过猜测,估计太原成了完颜银术可的封地,他的部落将领们坐享富贵,金兵治军又不严,将士们懈怠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百二十八节 惑敌 送走马扩之后,呼延庚又对站在一侧的宣赞布置任务,留他守汾州。 宣赞长期作为呼延庚的军务主管,呼延庚也无需交代太多,他命令宣赞守汾州,叮嘱道:“记住,不论我去打太原,抑或打忻州,汾州都是我的倚仗。没有汾州,我军深入敌后,就变成了孤军,势必遭到索虏的八面围截,前不可进,后不可退,死路一条。你守住了汾州,就是保住了我从忻州退回的通道,就是护住了我的命脉,明白了么?” 宣赞挺胸昂首,慷慨答道:“末将生,汾州在。末将死,汾州在。” 呼延庚点了点头:“此次我自不能留主力与你,只能为你留下鄜延军的一个指挥。居民稀少。昨日粗略统计了城中人口,万人出头。前几日他们去修葺城门、城墙,我走之后,防务万万不可放松。爱民是必要的,却不可有妇人之仁。” “末将谨记。” “城中存粮尚有多少?” “在汾州缴获存粮四千余石。” 四千余石,够呼延庚麾下一万两千人支撑一个多月。 “那给你留下一个指挥一个月的口粮,其余我带走。” 日常行军,步卒自带三日之粮,骑兵带的多些,够五日所用。,每人一条干粮袋,挂在身上、或者挂在马上。里边装的炒面,不重,炒好的,就着水就能吃,方便,还非常顶饥。 其余的粮食,就靠辎重运输了。 呼延庚道:“传令平阳,叫张经制送粮过来。” 三言两语安排过接防的诸项事宜。 宣赞欲言又止,终于忍耐不住,拾起来马扩旧话,说道:“宣帅,攻打忻州事关重大,马防使的担忧有道理,千万不可……” 呼延庚挥了挥手,道:“我心中有数,你下去吧。趁有空闲,先去熟悉下城周的地形,做好守城措施。需得防备索虏不死心,再来反扑。” 宣赞不敢再劝,躬身退下。 南面,陕州前线,金兵帅帐。 完颜娄室在建炎二年三年,接连着在陕州李彦仙手上吃了两场败仗,建炎三年那一场更是被李彦仙带着八百人,单刀对白刃把粮草给烧了,老脸丢掉了鸭子河。 这一次,完颜娄室除了带着本部,还带了同样数量的签军,在陕州外围稳扎稳打,将宋军出城偷袭的路线都封死,陕州城池在望。要说金兵的进度不慢,因为除了外围城镇,李彦仙尚且依据山川,另外设置有连营十三处,多的数千人,少的几百人,如今残存下来的寥寥无几。 然而,完颜娄室对战况并不满意。 “眼看又是新年了,我军能今年之内能打下陕州么?”他自问自答,“以为父看来,绝无可能!可恨,李彦仙屡次与我做对,却不能食其肉,寝其皮,我七水部的威名,岂可任其作贱。我已是年过六旬,汉话讲已经要知足常乐,可是你们,没有部落的威名,如何保得儿孙的荣华富贵” 完颜活女道:“大人不必焦躁。李彦仙只是有些诡计,其实并不善厮杀,我大金兵也不怕李彦仙正面对打。陕州用兵之道,在谨慎,不可冒进。爹爹,陕州城好打,把李彦仙布在城外的连营一扫,爹爹切勿着急,稳扎稳打即可。” 完颜活女已经显示出了为将的能力,但完颜娄室并不欣喜:“若是只有陕州一城,自可慢慢攻打。可是,还有粘罕、兀术、银术可几人比着呢,谁打下来地盘就是谁的。咱们在云中陕西争不过粘罕,这陕南豫西可得赶紧抢下来。” “孩儿听闻呼延庚抢了汾州,银术可要脑袋疼了。” “呼延庚,哼,前年神水峡之战,为父急于脱身,没有和他计较,孩儿,你加紧攻打汾州,若是拿下了陕州,便去河东找呼延庚的晦气,也从银术可手上分一杯羹。” 完颜活女凛然遵命。 完颜娄室,完颜活女两父子对呼延庚还是有些印象的,最开始太原之围,呼延庚救去了王禀,完颜活女带人去追,就在呼延庚手上折了一阵。 靖康汴梁之围,呼延庚以守城首功名震天下,完颜娄室终于把呼延庚对上了号。 后来在神水峡,呼延庚又堵住完颜娄室一次,幸好其余宋军未能及时赶到,完颜娄室父子逃出生天。 直到呼延庚打下了半个河北,完颜娄室深感后悔:“早知道此人如此难缠,就该拼着损失,在神水峡解决掉他。” 但完颜娄室是个果决的人,从不去做无用的后悔。呼延庚在河北与完颜阿骨打的嫡系子孙捣乱,完颜娄室也有些幸灾乐祸。 完颜娄室素有名将之姿,他分析了呼延庚以往的战例,总结出个共同之处,那就呼延庚其实没什么计谋。从守汴梁开始,纯粹靠精兵利器。 完颜娄室自恃勇猛,不怕呼延庚兵精,对于战场上出现的利器,他也想到了些应对方法。 完颜活女年纪轻,他倒是憋着一股劲,要和呼延庚,以及那个歩鹿孤乐平一较高下。 完颜娄室父子又极其有耐性,战机到来前,他可以百般隐忍;战机一至,稍纵即逝间,他能够果断出军。 在碰不到呼延庚的时候,他们父子将豫西到陕南这一带看作自家地盘,专心拔除李彦仙这颗钉子。 经过几次挫败,终于将李彦仙围在陕州,只要扫清城池外围,就能将李彦仙瓮中捉鳖。 万没料到,呼延庚竟出现在了汾州! 完颜活女凝神沉思,道:“父亲大人所说,定是妙计,孩儿就先活捉李彦仙,再去干掉呼延庚。只是不知道呼延庚的目标是汾州呢,还是别有所图。” “汾州这种小城,绝非他的目标。”完颜娄室用刀在桌面上剜出几个坑,“南有平阳,北有代州,他定然是想将宋军的这几个城池连成一线。” 活女赞同:“不错。探马来报,呼延庚曾大肆宣扬,说要攻打忻州。” “忻州北通雁门关,若是为父领军,也是要打的,不过他又放言说要打太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二十九节 借势 “最近周边抓了不少细作,拷问之下,都道是平阳来的,为什么呼延庚取了汾州,我们边上的平阳细作就多了起来。” “你是说?” “孩儿以为,呼延庚到河东后,已经将河东宋军窜连一体,呼延庚虽然打仗没什么谋略,却善于取外势,前年在长安,也是用外势迫使我军撤退。。” “不错。”完颜娄室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他只要打通忻州,河东全境,就南北贯通,太原反而成了一座孤城。到时候,就看银术可开什么价码了。” 完颜活女忽然说一句:“北面边不止太原、娄烦,还有隆德,隆德乃是汴梁门户,宋军会不会想重得隆德?” 隆德在宋代也算大城,在隆德城下,完颜娄室还与王禀有一番交手。 完颜娄室道:“大郎,若是呼延庚如同你一般,建城池就想夺,见丁口就要抓,那他就不足为虑了。为父看他在河北陕西一般布置,他野心不小,却能够借助外势,不简单” 完颜活女喃喃道:“还不是南朝太后的看重。” 完颜娄室道:“大郎,此次作战,就由你全权指挥,和呼延庚斗上一斗。” 完颜活女大喜,他在屋里转来转去,做出决定:“孩儿想到一条妙计,呼延庚在汾州也好,忻州也好,宋军的根本,都在平阳,若是孩儿出一支奇兵,连,夜夺了平阳,斩杀宋军经制使,那呼延庚就要阵脚大乱,到时候再和太原的银术可合兵……” “哼!”完颜娄室不满的哼了一声,“大郎,你这跳脱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七水部的家业,我怎么放心交到你手上?” 完颜活女愕然,挠了挠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孩儿请父亲示下。” “这大金国是阿骨打他们家的,我们七水部就是借着大金国这棵大树生根发芽的蔓藤。这攀附的蔓藤最要紧的,就是自己能分到最大的那根枝丫。” 看着完颜活女,完颜娄室又说:“完颜银术可也是这样,这河东就是完颜银术可的,而豫西陕南则是我七水部的。若是完颜银术可派兵到豫西来夺城池,你会作何想?” “狗儿来抢食了。” “对呀,你到了河东,银术可也是作此想。” “他敢……爹爹,河东咱们就不要了吗?” “不是不要,而是待得完颜银术可撑不住得时候,求着咱们去。孩儿,你知道怎么做了吧。” 完颜活女瞧了慈祥的完颜娄室一眼,道:“加大攻击力度,争取旬日攻破陕州。” 完颜娄室认为呼延庚不善谋略,但善于借助外势,这说法很对。 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 呼延庚从军多年,耳闻目濡,娴熟军伍,掌军来,由小战斗而大战斗,由大战斗而小战役,历经数次大战,在这个时代,已经积累了足够的战斗经验。 如果他只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可以做一个冲阵的猛将,但缺乏对这个时代各种军务的直观认识,因此,谋略是施展不来的。 但他是穿越者,他深深地明白:真正的目的与其说寻求战斗,要求士卒勇敢,不如说寻求有利的战略形势。所谓“力发于形,而蓄于势”。有利的战略形势有了,就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顺势而为,战则必胜。为什么说气势压人呢?气势占据了上风,对方的失败早晚的事儿。 自古兵家,无不重视形势。 “势”可随,“势”可造。有利己方的势,顺势而为;不利己方的势,改而造之。 最重要的“势”,就是历史的车轮。他知道靖康之围后,宋朝的统治会暂时崩溃,从南到北,一概以兵强马壮者称雄。 他知道金兵虽然入侵中原,但其低下的部落式统治,会让北方民不聊生,流民遍地。而这流民就是他最可靠的兵源。 他有河北的土地和无尽的兵源,旧瓶装新酒,学之后世的组织形式,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至于攻打何处,守卫何处,甚至一两场战役的胜败,都是小节了。 马扩已经派了了探子,向呼延庚汇报忻州情形。“忻州城防如何?” “吾远远观看,旌旗密布,金鼓不绝,看起来防守的很严密。” “兵力安排呢?” “忻州四个城门,三门紧闭,唯留南门,放百姓入城。凡回城的百姓,皆需经严格检查,先报本城驻地,唤家属来认人,无人认领,一概砍头。” 防范的确森严,难怪这细作混不进去。 入夜不久,他召集诸将。 他道:“细作们回来,我仔细问过了忻州虚实,决意明日一早出军,诸位意下如何?” 呼延武康,折彦平等虽非智谋之士,也知其中险恶。呼延武康道:“我军离忻州三百余里,路上人多口杂,行迹不好遮掩。” “行迹不好遮掩,我大军到了城下,还要安营扎寨,打造攻城器械,收不了突袭的效果,仗会很难打。”折彦平接口说道。 呼延武康道:“仗一难打,忻州附近有不少金兵,他们围而攻之,我军就危险了。” 呼延庚晒然,道:“些许金兵,算得甚么?怎抵我铁骑纵横!” “将军不可大意!”宣赞忍不住,冒头出来,重复他先前说过的哪些话,反复劝谏。 呼延庚转颜忽笑,道:“你们看的出危险,我且问你们,娄烦、太原的索虏看不看得出来?” “娄烦?” “我之所以要去打忻州,就是假意要陷我军于死路,诱娄烦索虏出城,随后我军围点打援,歼灭之,接着急袭定襄城。争取一战击溃索虏右翼,叫完颜银术可寝食难安。” 诸将相顾震惊,宣赞问道:“假意?怎么个假意法儿?” 问到正题上了,就怕弄假成真。呼延庚道:“你们来看。”铺开地图,指点江山,他说道,“定襄距忻州,百许里地。忻州临水负山,北有程侯山,东西长十里,南北宽五里。从娄烦来忻州,必路过此山。我听吴总管讲过,这山上多有长松,遮天蔽日。冬季树木落叶,而对松树的影响不大,此地,正为设伏的最好地点。”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建炎篇 誓扫胡尘不顾身 第二百三十节 疑兵 呼延庚转顾众人,道:“我军需要做的,就一点,——待定襄索虏来时,故意做出败势,诱他来入山中,设伏……”他伸手下斩,“尽歼灭之。” 这叫败战计,实行起来不难。高宠问道:“诱定襄索虏入伏不难,可将军怎就肯定他们会来呢?如果他缩头乌龟,即便看出我军身处险地,他有机可趁,却依旧不肯出城呢?” “我自有计策,定襄军不来,自有别人来。”呼延庚一笑,不再多说,遣兵点将,分配任务,道,“林教头,你引教导营,穿索虏签军服色,打着汾州的旗帜,冒充签军溃卒,先行十里,去诓骗忻州的城门。” 林教头,即林冲,他现在是教导营指挥使。背嵬军教导营,是呼延庚专门培训低级武官的地方,营中最低一级,也是无品的武散官进勇副尉。 金兵的签军,也没什么严格的正式服装,无非辫发黑旗,众人要么带着头盔、帽子,要么缠着头巾,鱼目混珠并不难。 呼延庚顿了顿,接着道:“金贼狡猾,看守城门甚紧,你需得小心提防。不求你骗开,样子做足就是。”做戏做全套,打忻州虽然是假的,也要当成真的来办,这样金兵才不会生疑,完颜银术可才会相信。 林冲接命。 “五哥,你引鄜延军五千人,先行入山,选好设伏地点,偃旗息鼓,静待太原索虏入彀。携带的马匹,入山前交给郝思文。设伏已定,不得军令,有将擅离职位者,斩;有卒喧哗暴露者,斩。” 呼延武康接命。 “折家十四,你也引本部五千人,不要入山,寻处山边谷地,等待其中。我号令到时,你就杀出。”呼延庚放低声音,与他低语两句。 折彦平应命。 “二弟,你领重骑营并各部所剩人马,以及辎重营,我亲率之,随在林教头之后。一旦教导营抢下城门,三声炮响,即一并杀出。”高宠部尽为重骑,自不能蚁附攻城,唯有抢下城门后,用重骑冲突。 高宠接命。 “宣防使,我部出城后,城防便交给你了,切记不可有失。” 宣赞应命。 “今夜三更埋锅,四更造饭,五更出发!” 太原城,完颜银术可坐立不安。兵凶战危,实在刀头舔血的买卖。 呼延庚他知道,两个人在太原就打过交道。但是迄今为止,呼延庚主要交手的对手,是河北的完颜讹里朵,完颜兀术,或者是陕西的完颜粘罕,完颜娄室。还未与完颜银术可正面交过手。 太原当时呼延庚并非宋军主将,他印象不深,只记得有员小将突破了太原的包围,后来又救走了王禀,后来听人讲,此人便是呼延庚。 再后来,靖康之围,呼延庚名震天下,完颜银术可是和金兵众酋一起吃了些亏。 与立志要灭掉宋朝的阿骨打嫡系子弟不同,就算打下了宋朝的花花江山,做了中原的皇帝,那也是阿骨打家的人得了好处,与他银术可何干。 他的想法,与完颜娄室一样,守好河东这一亩三分地,传子传孙保个富贵。 几天前,忻州派来信使,传来消息,抓住了几个呼延庚的细作,因而断定呼延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认为他打娄烦为假,打忻州是真。忻州损兵折将,生怕城防不稳当,请完颜银术可派些人马出来,好做接应。 完颜银术可断然拒绝。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他以为然,又不以为然。呼延庚狡诈,要真打忻州,会轻易露出马脚?说不定,他故意露出的马脚,目的就在诱骗完颜银术可增援忻州,他明修栈道不假,暗度的怕不是陈仓,却也是栈道。 “爹爹以为?” “他说要打娄烦,偏又细作被忻州抓住,看似娄烦为明、为虚,忻州为暗、为实。果真如此么?兵不厌诈。娄烦也好,忻州也好,穷得要命,打下来有何好处,莫非真要窜联河东,引得粘罕和我合兵进剿?他呼延庚不过南朝太后的宠臣,又不是大宋的忠臣。” “爹爹言之有理。那他放这样的风声作甚?” “若答应了忻州的求援,我人马出城,空虚的便不是忻州,变成我太原了。” “爹爹明鉴,凶残狡诈之徒,不可不防。”完颜毂英道。 堂外进来个侍卫:“报大人,斥候回城。” “速传来见。” 汾州丢失,完颜银术可遣派出许多的斥候,远放到汾州附近,打探情报。那斥候进来,跪倒行礼,道:“小人昨天上午离开的汾州,刺探最近处距汾州二十里。汾州城池防备森严,观其旗号,守城的约有一两万人,尽是步卒。” “见未见有人马出城?” “前天见有数万南蛮出城,打着呼延庚旗号,似往去忻州外。除此之外,未曾见有其他人马出城。” “确定?” “确定。” “确定呼延庚去了忻州?” “小人跟了一阵儿,辨其方向,应为忻州。” 完颜银术可霍然起身,两手相握,提在腹前。他本女真悍将,生得极是精悍,但这两年来养尊处优,胖了不少,绕着案几转了几圈,他踌躇不绝,问道:“果真去了忻州?要去忻州,娄烦的我军不会不知道,娄烦有无动静?” “娄烦只有一个谋克加上几千签军,忻州命他们就地驻防,许多人不肯听从,要撤回忻州。接连数日,已经逃散了一千余人。剩下城中的不足三千,自保不及,估计不会对呼延庚进行阻击。” “果真去了忻州?”完颜银术可喃喃自语,他不肯相信,心想:“假象,假象。”急步走近地图,凑在前边,扒拉着观看,听见堂外脚步急促,又有斥候回来。 这斥候晚回了会儿,有新情报。 他道:“小人昨天夜间离开的汾州,有紧急军情,报知大人。”他半路上遇到了别支的斥候,要了他们的备用马匹,一人六马,马歇人不停,因此虽晚了半天,比起来先前那斥候,回城的时间上不相上下。 “讲!” “小人负责探查的范围,为汾州东北。昨夜见有一彪人马,远远从西北岢岚方向来,打的宋军旗号,过汾州而不入,径奔我太原而来。” (本章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七节 从泰山到五台山 石秀和段锦柱带领先锋队在前面开路,朱仝在中间压阵,索超殿后。在那位石秀的带领下,大队人马摸着黑出发了。 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时有人摔倒,但没有人吭一声。后面的人紧盯着前面人胳膊上的白布,默默地加快步伐。人们几乎不是用脚板,而是用脚尖走路。走着走着,忽然山影遮天,危崖欲坠,一片黑古隆冬,谁也分不清哪是道路,哪是悬崖。探马在找路,其他人在摸路。不知啥时这路又弯弯曲曲折到悬崖边上,大概就是这里著名的险地的老鹰嘴吧! 不一会儿,大队人马就过了岈山,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原来,刚才金兵发现有人走动,找了一段时间,却没有一个人影,于是就派骑兵追来。 大家就地隐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握着兵器,等待金兵靠近。正好当时麦子已长得很高,麦浪成为宋军的保护色,金兵骑兵哗哗地过去了。 拂晓,朱仝率部平安到达了东平以东的无盐村和南陶城,张荣和杨雄准备了有几千人份的干粮在这里等着,总算突围成功了。 朱仝问道:“宋大哥没来么?” 杨雄和石秀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奉命在宋江手下潜伏,不会冒失的谈论宋江。石秀此次见宋军势头不妙,便光明正大的上报到郓城。 宋江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空喊了几声去救援,就是不见动静,唯有张荣急不可耐,他见宋江毫无动静,便私自带着部属出来了。 杨雄见张荣跑出来,便去禀告宋江,宋江道:“张荣这厮,张荣兄弟也太冒失了。他人单力薄,这样一去还不是羊入虎口?” 杨雄这才请命道:“哥哥勿慌,小弟愿往接应。” “兄弟肯去,那是最好,一定要把孩儿们带回来呀。” 杨雄这才出得郓城。 杨雄和石秀不说话,可急坏了张荣,他大大咧咧的说:“俺张敌万是来投军的,空手无以为敬,特占了五十多个辫子脑袋,请朱刺史点验。” 朱仝有点念着和宋江的旧情,先夸赞了张荣一番,随后说道:“宋大哥已经约定招安,待到了那日,兄弟少不得一个校尉。” 张荣道:“俺可能等不及了,现下就来投军,愿为团练麾下一小卒。” 朱仝急道:“兄弟可不要伤了义气啊。” 索超在一旁说道:“张敌万前来投军,说什么伤了义气。”两人虽然以朱仝为主,但索超是提举团练司,马上就要升团练使,官阶还高过朱仝,他这么一说,朱仝便不好拦着张荣,就这样,张荣成了索超手下一名副都头。 吴革、朱仝、索超等人,逐步在泰山以西站住了脚跟,他们非常担心汴梁的战事,派人向河北行军司请示,如何支援汴梁。 一直等到八月下旬,才等到行军司的回信:“在泰西稳步发展,靠拢运河,汴梁稳如泰山。” 行军司实际是转发的呼延庚的命令,呼延庚已经通过枢密院下令:“以汴梁吸引金兵主力,而河北的呼家军则趁机‘恢复晋冀鲁豫’。” 河朔六镇的主力之一天雄军,已经顺着滹沱河安然越过了太行山,到达五台山下。 “呀呀,你看那山顶,就是和天连着的地方,那里叫鸿门岩。”老乡介绍说,“三伏天,也飘雪花哩。从脚下到鸿门岩五十里,从鸿门岩下山到合怀镇也是五十里。” 队伍沿着一条弯曲的布满石子的路开始上山。这条路先是在山脚下盘绕,稀疏的村庄分布在路的两旁,座落在山坳里。 山区的村庄不单分散,一般也都很小,房屋都是因地制宜,充分利用山地的形势,有的竞抽在山璧间,一块悬空突出的岩石做了前枪,后面郁直的岩石成了后璧。还都是就地取材,石头砌琦,山木支架,石板盖顶。正是中秋时节,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堆着一些刚刚收下来的东西,从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收获带来的喜悦。 这里本来生活贫苦,又有金兵肆掠。但经过建炎二年以来,河东数场大战,以及马扩持之以恒的建立保甲,推广轩辕道,河东大部已经以五台为中心,为宋朝所收复 越往上爬,人烟就越少,天气也越冷。本来就很寂寥的山野,更加显得肃杀。但是,发黄变白的茅草,却还在秋风中抖擞着精神。也有苍鹰在山头飞掠,也有大雁在高空啼鸣。 军汉们在这荒凉的山地行进,凌峭的山风穿透了他们们单薄的衣衫,路上的石子磨破了草鞋。有人踢起了一个石子,滚下那万丈深沟、于是便响起了一阵隆隆的声音。他们走得很急很快,不时地用手抹着汗水。汗水滴落在满是石头的道路上,立时就结成了一层薄冰。 但这行进的艰苦,压抑不住战斗的热情,在五台山麓上行走的,是呼家军的主力军之一,天雄镇抚司。这队人的中每一个军汉都知道,“恢复晋冀鲁豫”,意味着反攻的开始。 他们被战斗热情所渔发,在山谷间喊起了号子,这一条条人迹稀罕的山谷,就被这英雄豪迈的呼啸声充满了。山沟里石板小屋的炊烟,和山头飘荡的薄云,被风吹在一起,就再也分不清哪是轻烟哪是流云了。大军们就在这烟云里穿行。 当他们到了鸿门岩时,果然飘起了雪花。翻过鸿门岩,他们忽然看见了葱翠的松柏。这是一个很大的山怀,四周有山峰环抱。他们看到了金黄碧绿的寺庙的脊顶,并且不久就听到了有节奏的叮铃叮铃的声音。他们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等走近了才看到是寺庙的风铃,被风吹动,发出了这样好听的声音。 一位老年的僧人,走出寺院,挡在道口,向战士们合掌致敬,微笑着请部队休息吃饭。穿着同样黑色裂装的乐师们组成的乐队,吹奏着箫管长笛,敲打着皮鼓小锣,表示欢迎。 “恭贺马防使荣升河东承宣使。”这位年老的僧人,就是轩辕道经典的编撰人之一,智真长老。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八节 打虎上山 在五台普济寺,举行了马扩的授官仪式,河东承宣使虽然只是本官虚衔,但表明马扩已经跨入高级武官的行列,可以参议朝廷大政,被尊称为“使相”了。 马扩先接受了朝廷的诏书,又接受了智真长老的祝福,随即站到大雄宝殿中央,向麾下的将领宣布道:“太后,太妃,圣上和呼延宣帅,决心以汴梁为饵,吸引金兵主力,而在外线,恢复晋冀鲁豫。而河东,就是外线的第一战。” 马扩的一番话,把众人的热情都调动起来,马扩接着回顾宋军在河东的优势 “我军以五台为中心,让村寨结为保甲,五台北面大同,东下镇、定,南通太原,西接麟府,乃四战之地。我们在这里成功地创建五个防御司,盘踞于此,让河北与河东的敌人寝食难安。”“今日,河北主力在河东汇集,以普六茹伯盛为招讨使,本帅为副使,以天雄、魏博、成德,和河东三十万保甲,歼灭太原金兵,取了完颜银术可的项上人头。” “此役重在恢复河东全境,不但要歼灭金贼,还要扫平山中群丑,以保境安民。” 马扩所说的群丑,就是太行山中的流寇。山中本来就有山贼,金兵占据河东后,又有大批的溃军和走投无路的平民,到山中为盗。一时之间,做山贼成为河东最有前途的职业,太行山上号称百万山贼。 随着宋军在河东逐步站稳脚跟,建立保甲,山贼中的大部逐渐下山接受招安,成为保甲户,唯有近十万人仍旧身在绿林。 其中最大的一股,便是从童贯胜捷军中逃出来的田虎、田豹、田彪三兄弟。 “这三兄弟劫夺了部分胜捷军的军饷,在山中啸聚为王,身为大宋子民,不但不骚扰金兵,反而多次到保甲抢掠,我军攻略太原,沿途粮草都在这三兄弟的威胁之下,为此要将田家三兄弟一力铲除。” 马扩环视诸将:“大战在即,大军进剿,却不能在山中耗费时日。须得一名勇士,孤身进山,与田虎麾下的内应相合,先制住头目,大军在外将这股悍匪压服收编。哪位将军愿往。” 一名黑铁塔般的将领站出来:“某愿往。”其声如雷。 马扩一看,原来是陷阵营指挥使武松。马扩大喜,遣退众人,向武松细细交代,又派施恩带领百余名猛士尾随接应。 九月的太行山已然落雪,一个土匪扮的人,独自一个在密林的雪地上走着。 彵一忽儿哼着婬调;一忽儿狂野地狞笶;一忽儿骑上马大跑一阵;一忽儿又跟在马的后头吹着口哨;一忽儿嘴里也不知嘟噜些什么;一忽儿又拉着道地的山东腔乱骂一通;一忽儿又跑到马前头,让马跟着彵跑;一忽儿彵又蹲在马后头,让马走远了,彵再一声唿哨,那马又转回头朝着彵狂奔回来。当马狂奔到彵跟前时,彵就抚摩着马头,大笶一阵。彵几乎一点也不安静,真像一个疯子,也像一个练马的演员。彵用在走路上的力气,远没有用在彵这一套发疯的行动上多。 武松,现在已然像一个肆无忌惮的山贼了。在连续几天昼行夜伏之后,他已经行进到太行山的深山老林之中。这天晚上,他将马系好,自己挖了个土坑睡下。 半夜时分,他突然被坐骑的一声长嘶惊醒,武松紧了紧拴在树上的缰绳,防止被它挣脱。然后他隐蔽在一棵大树后面,抽出锋利的匕首,继续向周围了望探索。 这时马又一次地惊恐嘶叫起来,拼命地挣了两下缰绳,但没有挣脱。接着它四腿弯弯,抖颤得站立不住了,看看就要绝望地倒下去。武松一阵惊奇,口中嘟噜道:“妈的,什么东西,这么大的威风,把匹活龙驹都给吓瘫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突然一声巨吼,灌木丛中扑出一只大个的东北虎,张着利牙,竖着尾巴,一冲一冲地向马扑来。虎尾扫击着灌木丛,唰唰乱响,震得雪粉四溅。 马被吓得不刨也不踢了,垂着头两眼死盯着扑来的恶敌,从鼻子里发出低沉的哀鸣。 武松还是头一次看到活老虎,离得又这么近。又是来吃他的马,这突然来的惊恐,使他气不不安,心怦怦地乱跳,手中的匕首也随着他的心有些抖颤。 眼见着老虎向着坐骑扑来,他顺手一抄,从得胜钩上解下斧头,将手中匕首插在腰带上,跑上两步。 那老虎见到武松,便转将过来,把两只爪在地上略按一按,和身望上一扑,从半空里撺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武松见老虎扑来,只一闪,闪在老虎背后。那老虎背后看人最难,便把前爪搭在地下,把腰胯一掀,掀将起来。武松只一闪,闪在一边。老虎见掀他不着,吼一声,却似半天里起个霹雳,振得那山冈也动,把这铁棒也似虎尾倒竖起来只一剪。 武松却又闪在一边。原来那老虎拿人只是一扑,一掀,一剪;三般捉不着时,气性先自没了一半。那老虎又剪不着,再吼了一声,一兜兜将回来。 武松见那老虎复翻身回来,双手轮起斧头,尽平生气力,从半空劈将下来。只听见一声闷响,正劈在老虎后脖上。 那老虎受了伤,越发凶猛,性发起来,翻身又只一扑扑将来。武松只得松了斧头,又只一跳,却退了十步远。那老虎恰好把两只前爪搭在武松面前。两只手就势把老虎顶花皮胳嗒地揪住,一按按将下来。那只老虎急要挣扎,被武松尽力气捺定,那里肯放半点儿松宽。 武松把只脚望老虎面门上、眼睛里只顾乱踢。那老虎咆哮起来,把身底下爬起两堆黄泥,做了一个土坑。武松把老虎嘴直按下黄泥坑里去。那老虎吃武松奈何得没了些气力。 武松把左手紧紧地揪住顶花皮,偷出右手来,从腰带上抽下匕首,对着老虎顶门扎了下去。 老虎吃痛挣扎,武松抡起拳头,打了老虎六七十拳,那老虎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更动弹不得,只剩口里兀自气喘。 武松放了手来,从虎背上拔下斧头,生生将虎头劈开,眼见老虎气都没了,方才住手。 武松上前两步,用脚踩着虎背,蹬了两蹬,死老虎已全身松软。他自己也和老虎一样,全身松软,四肢一点力气也没有,一披股坐在雪地上,爬也爬不起来,腿和手抖颤得更加厉害,他一仰身躺在雪地上,想恢复一下过度的紧张。他偏过头去,看了看那匹受惊如瘫的马,此刻已十分平静了,在安闲地吃着草料。武松一阵轻松的喜悦,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歇息了半宿,将死虎架上马背,继续循着细作留下的暗记,去寻田虎兄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二十九节 太原还是隆德 武松用战马驮着老虎,顺着细作留下的暗记,一步步往田虎的老窝去。 到了山寨,武松也不遮掩,自称江湖好汉来投,要见大王。 说来也怪,田虎这万余山贼的首领,听人通报,居然就让喽啰收了武松的兵刃马匹,带武松进去。 田虎的分赃厅设在一个破落的寺庙里,武松走上大殿,殿中散散落落的站着二十来人,其中五六个头目样的聚在一起。 这时,一个脸上有一块青记得汉子叫道:“这就是我常跟大王念叨的黑塔兄弟。有万夫不当之勇,大王可用作前锋。” 武松看了看脸上有青记的那人,认识,乃是青面兽杨志。他自从小种相公榆次兵败,便逃入山中做了山贼,后来投奔呼延庚,绿林中也没几个人知晓,原来派来的细作是他。 随即杨志给武松引见,这首领就是田虎。武松两眼放光,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口称大王。 “无甚事物,只好打了一头猛虎,来拜山门” “居然能打得猛虎,黑塔兄弟真是勇猛。” 边上有人叫道:“打虎倒是吓人,可敢与我八大金刚较量一番。” 武松嘿然一笑:“八大金刚,一起上来赐教吧。” 一人挽着袖子就冲了上来,被武松一把抓住双手,甩了出去。边上几人不服气,齐齐下场,田虎喝道“远来都是客,这是待客之道吗?还不滚下去。” 田虎道:“杨志兄弟,你且带武松兄弟下去休息,晚上我为他摆宴接风。” 杨志带着武松,到了僻静无人处,杨志问:“马防使有何命令?” “已经是马承宣了。”武松笑着说,“承宣使令,剿灭匪首,收编匪众。” 杨志道:“有多少大军到了山外?” “一百来人吧。” “这里有数万山贼……” “那又如何,只要斩杀了田家三兄弟,和什么八大金刚,山贼自乱,到时抓住些小头目,便压服这些土鸡瓦犬。” “田家三兄弟却是小心谨慎,与我等见面,从不让带兵器。” 武松想了想,问道:“晚间食饭,席间有几个人。” “田家三人,八大金刚,总是在的。” 武松说道,如此这般。杨志听得瞪大了眼睛,握紧双拳。 晚上,武松杨志入席,田虎等十一个大头领都在座,一群小喽啰在堂下伺候。 众人酒酣耳热之际,武松拿起桌边的铜酒壶,走到田虎面前,先给田虎满上酒,再自斟一杯,向田虎敬酒。 田虎放下酒盅,正要说话,突然武松大喝一声,声震屋瓦,他探出左手,一把抓住田虎的脖子。田虎急待挣扎时,早被武松一酒壶当头打着,把脑盖打碎了。 田虎身旁的田豹吓得跳了起来,武松睁圆怪眼,大喝一声:“撮鸟休走!”顺手抄起田虎的妖刀,扑上前去,用刀一搠,取了田豹的性命。 八大金刚一齐发作,拼力向前,扑向武松,武松左手抄起田豹的腰刀,双刀在手云飞轮动,以一当八,居然占了上风。杨志已经制住了田彪,提起他的腰刀,从背后杀来,八大金刚早被杨志搠翻了四五个。 两人将堂内杀了十人,只留下田彪一个,挟制他号令喽啰,放开岗哨,施恩率领百余猛士冲进山寨。 施恩叫道:“官军到来,都来投降。若不从者,便行扫除处死。”寺前寺后五六百小喽罗,并几个小头目,惊吓的呆了。只得都来归降投伏。 武松随即传信全山,整个田虎部群龙无首,都投降了。施恩一面去点仓敖,整顿房舍。再去看那寺后有多少物件。且把酒肉安排些来吃。小喽罗们尽皆投伏了。仍设小头目管领。 万人的山寨田虎部就此覆灭。群山震动,太行山中的盗匪摄于武松威名,纷纷下山招安,一时间不仅河东平靖,马扩还多了近十万劳力。 在河北支援了一批钱粮之后,马扩开始进攻太原。 在太原东南大约四百里的地方,就是隆德府,是从河东通往河南的交通要道。自从金兵第三次围攻汴梁以来,金兵就进占隆德周围地区,并修筑堡垒,加强守备。 其军部署于襄垣、长子、屯留、潞城和壶美等地,企图以此为依托,一面保障太原和汴梁的联系,维护住汴梁金兵的退路,另一面完颜银术可想进一步扩占整个晋东南。 “完颜银术可这贼子,派他的儿子完颜觳英守太原,而自己去打隆德府。那我们当先下太原,断其根基,再歼灭完颜银术可所部。” 普六茹伯盛,马扩和张克戬三人已经在忻州回合。这三人中,论本官自是承宣使马扩最高,按照大宋以文治武的传统,则是河东经制使张克戬为首。但真正掌握调兵之权的,则是呼延庚的亲信,西野招讨使普六茹伯盛。 方才提出先打太原的,正是普六茹伯盛。张克戬是文官,军务上插不上嘴,但他饶有兴致的看着普六茹伯盛和马扩。 呼延庚要篡位已经昭然若揭,对张克戬这种性命为呼延庚所救——在另一个时空守汾州全城被屠——又与呼延庚并肩战斗多年,甚至藉此在仕途上实现突破,成为河东封疆大吏的宋朝官员来说,呼延庚当皇帝并没有什么不可接受的。他救下汾州全城百姓,就已经抵消了赵家人的一切恩德。 相反,马扩比张克戬还要纠结一些,虽然大宋辜负了马扩父子恢复燕云的雄心和忠诚,但马扩对赵家人失去江山,总是流露出遗憾的情绪。 对此马扩的选择是,专心与金贼周旋,而不问汴梁的主人是谁。真的到了呼延庚篡位那一天,马扩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何反应。 普六茹伯盛就简单了,皇帝的亚父,太后的姘夫,是自家的结义兄长。呼延庚毫不掩饰的对外宣示普六茹伯盛等三人的亲厚,嫁公主,赐官位,持招讨使之印信,为呼延庚的替身。呼延庚当皇帝,他们三人一定会封侯。 现在,对呼延庚盲从的普六茹伯盛,纠结的马扩,和顺其自然的张克戬,成为河东宋军的最高指挥官,他们三人的决定,将直接改变宋金两军的力量对比。 在如此重任面前,马扩不由得谨慎了:“隆德乃是汴梁门户,隆德若失,汴梁金兵岂不是毫无后顾之忧?”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节 襄垣 马扩正准备下令,全力围攻太原,突然有河北行军司送来的命令。普六茹伯盛接过命令看了一眼,嘿嘿一笑,递给马扩。 马扩也是长叹一声,张克戬问道,:“何事?” “军情有变,行军司要把成德,魏博两军留在河北,攻打大名。” “哎!军令如山,本来说的是先打太原,怎么又要去打大名呢?朝令夕改,恐非……” 普六茹伯盛站起身来:“待我写一封信,向行军司陈情,眼见太原这都到碗里了,还能飞了不成。” 马扩道:“招讨稍安,这信件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半个月,大军还能耗上半个月不成?眼下河东境内,主力军也有麟府军、鄜延军、天雄军三万人可用,更有数十万巡防营,百万保甲。” “只是太原城高池深,若是蚁附攻城,只怕伤亡不小。” 马扩也站起来,在屋子中踱着步,河东保甲,可只怕以说都是老百姓,让他们到太原城下去填壕,马扩着实不忍心。 “不若,我等先打襄垣。”普六茹伯盛分析说,“襄垣的完颜银术可一旦被我军围上,他儿子还不拼了命来救他,就可以围点打援。” 马扩沉吟半晌:“虏酋完颜银术可身边,兵马甚众,不在天雄等三军之下,以一敌一,未必能吃得下,若是集中巡防营,与金贼正面野战,只怕巡防营力有未逮。” “有天雄三军在,输是不会输的。巡防营也好,保甲兵也罢,吃了这么久的粮,也该拿出点力气来。” “招讨使,”马扩有些气愤,“我们吃的粮草,也是一屯一屯的保甲交上来的。是我们吃他们的粮食,不是他们吃我们的。” “好了,好了。”张克戬打圆场,“谁吃谁的,国难当头,都要出来打仗。请承宣使调兵遣将。” 三十日拂晓,由沁县南下的天雄军向襄垣城发起攻击。城中似乎没有多少金兵,金兵放弃城关据点,收缩到城里。 天雄镇抚司兵马钤辖鲁智深挥舞着铁禅杖,先架上十几台杠杆式投石机,往城楼上乱扔泥弹,见城墙上退却之后,鲁智深命令巡防营蚁附攻城。 巡防营抬着云梯,不顾性命的爬上去,谁知城头上看泥弹歇了,探出身来,弓箭,沸油,拍杆一股脑儿招呼上来。 整整攻了一天,巡防营伤亡惨重,到申时仍未登上城墙。 鲁智深将手上的水壶一甩:“打起火把来,今晚不管死多少人,也要冲上去。” 这时有军汉来报:“马太尉来了。” 鲁智深见过马扩,马扩问了问攻城的情况,说道:“军中有炸药,又有现成的爆破箱,为什么不用?” “太尉,爆破箱可贵也。” “那任命便不值钱吗?巡防营也是河东子弟。” 鲁智深遂改变战术,组织工兵用装满了火药,密封好的木箱子爆破城门。随着一声巨响,宋军从缺口中冲人城内,与敌军展开巷战。敌军伤亡诊重,步步后退。一个时辰而下襄垣。 全城大索,不见完颜银术可。将俘虏抓来审问,得知完颜银术可已经率领金兵大部退往长冶。 襄垣县衙,马扩对鲁智深道:“将军是出家人,怎的对本乡子弟如此铁石心肠。” “太尉,慈不掌兵呀。” “轩辕道所言,人人在凡间积累的功业,到天国都有神职,主力军是精锐,其中多有忠贞锐士,凡战,当锐士为先。将军,你想想,锐士若不是身先士卒,岂能让巡防营甚至保甲兵心服。” 鲁智深拜服:“洒家绝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想保留精锐与金贼决战。太尉教训的是,再战长冶,定然率军先登,提了完颜银术可的头颅来见” 完颜银术可已经将自家主力集中到了长冶,龟缩待援。马扩召集天雄、麟府、延绥三军的将领们商议。 “虏酋在金贼当中,作战的特点是长于防御,以签军构成完整的战线,而将老女真掌握在手中,以应不时之需,实行反突击。在其余各县都有兵力,形成特角之势。我们必须进行连续的巷战才能消灭之。此种战斗是一种精细而不痛快的技巧战斗,决不能粗枝大叶用密集队伍一冲了事。” “太尉高见。” 普六茹伯盛虽然与呼延庚亲厚,但毕竟是从家将提拔起来的年轻将领,真正的指挥能力远不如马扩。因此普六茹伯盛更多的注重保证军队的忠诚,在马扩需要支持的时候,代表呼延庚给于背书,而指挥事宜都交给了马扩。 马扩侃侃而谈,诸将无人不服。 谈到攻击准备,他要求将领必须侦察好地形,选择敌人的薄弱地带确定攻击地点,并准备好梯子、炸药箱等攻城器材。 “襄垣之战因侦察敌人部署、地形、工事不够充分,而战斗器材如梯子准备太少太短而且太笨,尤其隐蔽太差,失去突然性,用兵拥挤,不善于迁回敌人侧背,故招致过分的伤亡” ……接着,马扩一步步讲述攻城和巷战的步骤和战术。如隐蔽接近城垣、姆破开辟突破口、突击部队的战斗分工与协同、抢占制高点压制弓箭手、纵深发展和巷战、围三缺一使敌逃跑并于野外伏击等。 关于追击和伏击战术,马扩根据金兵以两翼包抄,铁浮屠正面冲击的战法,制定了诱敌深入、围而歼之的战术。即先以小部队接敌,侦察敌情后“节节佯退,烟花报警,诱敌深人。主力则秘密隐蔽,集结于敌来路的两侧地区,以宽横地形设伏,步兵列出偏厢车大阵。诱导敌人骑兵投人我伏击地区,而后消灭之。或以必要部队钳制其两翼的轻骑,而以主力抓住中央的重骑兵和大队消灭之。” 在广阔而复杂多变的战场上,河朔六镇兵马那种摆开偏厢车大阵静候敌军,或者以三敌一以势压服的战法,已经不够用了。需要有经验的统帅,用开阔的视野,坚定的决心,灵活的战术,指导像鲁智深这样从行伍中提拔的中级军官。 马扩也在逐渐展现在另一个时空他无从施展的本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一节 太行山东麓 马扩在襄垣布置对长冶的进攻,顺着黄河前往下游,在河北东路,由邱穆陵仲廉指挥的中野招讨司,率领魏博、成德两军,突进到河北西路。 邱穆陵仲廉将成德、魏博两军拦截下来是有原因的。由于大名金兵全力南下进攻汴梁,导致从大名到真定一带,出现了罕见的真空。由此,行军司定下了“抢占中原,收复河南”的大方针。这里的河南,是指河南府洛阳周边地区。 熊大白指挥魏博军,抵达了河北西路的邢州。在建炎二年的时候,呼延庚曾经在邢州作战,并留下了庞山诺在邢州潜伏,熊大白的大军一到,庞山诺就到军营迎接。 “邢州守军都是签军,士气低落,拿着武器也不敢拼命。”庞山诺汇报。 魏博军迅速扫清外围,将邢州州城龙岗团团包围。 十月三日夜晚,战斗打响后,一个什的军汉在夜色的掩护下,头顶着潮湿的棉被,将三个爆破箱送到北门城墙下。他们是第一次使用这种爆破箱爆破,也不知威力有多大。点燃引火索后,只听一声巨响,城门被炸开一个大缺口,城樱也炸飞了。 猛烈的爆破震晕了敌军,整整一个团练司的军汉潮水般冲进城内,与敌军展开巷战。这时,攻打其他城门的部队也用云梯先后登城,四面都是喊杀声。敌军在夹击之下,企图向南门突围,被宋军压缩在城门洞内,只好放下武器投降。 龙岗,是呼家军在河北西路收复的第一座州城。经过短暂的休息,魏博军向东南席卷,轻取邯郸,直扑大名。 大名是完颜讹里朵的封地,也是刘豫拥立重昏侯赵桓的地方。此地自古就是四战之地,北仰燕冀,南锁黄河,金兵不可能弃之不顾。 驻扎在保定的完颜挞懒部集合了部分燕京的兵力,大举南下。其中夹杂了孔彦舟率领的签军。 孔彦舟是个墙头草一般的军阀,史载,孔彦舟,字巨济,相州林虑人。亡赖,不事生产,避罪之汴,占籍军中。坐事系狱,说守者解其缚,乘夜逾城遁去。已而杀人,亡命为盗。宋靖康初,应募,累官京东西路兵马钤辖。 呼家军至山东,孔彦舟遂率所部,劫杀居民,烧庐舍,掠财物,渡河南去。宋人复招之,以为沿江招捉使。彦舟暴横,不奉约束,宋人将以兵执之,彦舟走归相州,从伪重昏侯,为行军都统,改行营左总管。 完颜挞懒以孔彦舟所部为先锋,南下援大名。孔彦舟不愿意消耗本部的实力,他一面率军磨磨蹭蹭,一面派人送信到邯郸。 “当此汴梁被围,京东扰攘,宋金交征之际,汉民当摒弃前嫌,互为救助,以为自保。愚兄率部奉命挺进大名,望告贵方沿途驻军勿生误会为盼。” “这是什么鬼?孔彦舟写这种信来,就不怕被金人发现?”邱穆陵仲廉像姚友仲求教。邱穆陵仲廉毕竟不过一个二十五岁的军官,并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尔虞我诈。 与普六茹伯盛和马扩的搭档类似,在中路野战招讨司,邱穆陵仲廉是正使,姚友仲是副使,指挥事宜都有姚友仲来主张。 “孔彦舟胆大妄为,完颜挞懒与孔彦舟,不过互相利用,要查办他,不会多这一条罪名,不查办他,也不为因为这一封信惹祸。” “该怎么处理孔彦舟的这封信呢?是不是放过签军,专打金军。” 姚友仲沉吟了一番:“无论孔彦舟怎么想的,他经过河北,安然无恙,会让河北的老百姓觉得我们也和金贼暗通款曲。应当以一切办法推迟其南下,并不予方便,但尽量不主动挑起冲突。” 中野招讨司很快就探查清楚了金兵的南下道路:“金兵分作三路纵队,沿着太行山东麓交替行进,各部前进道路上,必先派探马,在半日行程处,前后左右探进。每驻一村,必扣押居民,设置岗哨,严加戒备。” “金兵很小心呀。” 姚友仲感叹,但金兵到达真定,一路无人抵抗,完颜挞懒的动作就大胆起来。 “吃屎的狗离不开茅房,敌人的企图是沿着太行山东麓的官道南下,走西边是山地,不便走;走东边是沙地,非常困难,非靠着山走不可。” “完颜挞懒曾经做过六路部都统,手下的军队,要么是他私属猛安的老底子,要么是收编的辽军的契丹亲军,比较有战斗力。但他的军队中,女真人,契丹人,渤海人,还有签军,杂牌与嫡系待遇不同,杂牌不愿转化为嫡系者又特别不同,各军之间存有矛盾,孔彦舟就是这样的杂牌军。 “但完颜挞懒忽视了这些弱点,相反,他从来没有与八路宣抚司战斗过,把我军都当作只能扰乱的乱民看待,以为它用五万人沿太行山轻装急进,就可以把我们撇在两侧,尤其撇开磁州和邯郸间之侧击,而自由进入邯郸、邢台,与大名所部敌军汇合。因此它不需要其他兵团在邻近前后左右直接策应,也不需要带足够的补给,就能完成任务。这是犯了‘夜郎自大’的骄傲和孤军深人的错误。” 姚友仲,这个在另一个时空战死的汴梁的青年将领,西军将门中“英武非常”的姚家子弟中的第一人,已经成长起来,足以担当方面之任。 此次在大名左近集中的魏博、平卢、范阳三军,虽然军号最老,但扩军以后,颇多未经战阵的新兵,和缺乏经验的军官。姚友仲用平实的语言,分析敌人的弱点,让青年军官们都信心倍增。 十月十六日,中路野战招讨司下达第八号作战命令。决心“集中魏博、平卢、范阳主力于漳河北岸至真定南侧,以一部钳制其第一梯队之右侧部队,集中优势兵力,歼灭其沿太行山东麓行进之左侧部队之一部,另以巡防营一部结合广大地方保甲兵,自真定至安阳段两侧,不断袭扰、截击、饿困南下敌军,切断其与大名的联系,并迟滞其行动,保障我主力顺利完成歼灭敌军之任务。”具体部署是:以范阳军、平卢军对完颜挞懒主力实施东西钳击,予以分割围歼。以魏博军监视大名守军,阻其北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二节 襄汉失守 随着襄垣、邢州两战的胜利,并随着西野招讨司在长冶,中野招讨司在邯郸,准备与河东河北的金兵决战,大河以北的形势向着对宋军有利的方向发展。 但就在这时,襄汉失守。 在金兵占据洛阳以后,扼守伊阳县风牛山寨的翟兴一军,成为金兵的心腹大患。金兵为了围攻汴梁,不断发动军事行动,肃清汴梁外围,终于在绍兴元年年底击杀了翟兴。 翟琮忍痛发愤,继承父志。他联合宋朝神武左副军统制、襄阳府、邓、随、郢州镇抚使、兼襄阳知府李横和随州知州李道,向伪齐发动进攻。虽然翟琮的军力已大为削弱,李横也兵少粮乏,装备颇差,但金兵中的签军纷起响应,北伐的进展相当顺利。 签军的起义者,主要有两部分队伍。牛皋、赵起、朱全、牛宝、朱万成等军归附于李横,董先、张玘、董震等军归附于翟琮。 绍兴二年,李横与牛皋、彭玘等军克复了汝州、颍昌府、信阳军等地。已经降金的唐州知州胡安中也由李道招降。 翟琮部署董震、张玘、董贵、赵通诸部攻入西京河南府,处决了发掘宋朝皇陵的降金河南尹孟邦雄。军事上的节节胜利,使翟琮一军很快便控制了东至郑州,西至京兆府的广大地域。重围中的汴梁也遥遥在望。 翟琮和李横两军从西面和南面两个方向进逼开封府,三月间,金朝元帅左都监完颜兀术会合李成所率二万签军,在开封城西北牟施冈同宋军会战。李横、牛皋等军没有铠甲,被金方重甲骑兵击溃。 宋军从此一蹶不振,短短数月之间,不仅伊阳县的风牛山寨、邓州、随州、唐州、襄阳府等地相继陷落,连处在较近后方的郢州也被敌军攻占。李横、翟琮、牛皋、董先、李道、张玘等先后退到江南西路。 此时,岳飞正驻守在江南西路“剿贼”,即对付当地的民乱。他听闻李横牛皋等到了洪州,便急忙赶去相见。 此时,担任江南西路安抚使的,乃是朱胜非,和太后朱凤涟认过本家。 岳飞对朱胜非说:“自从金兵围攻汴梁,微臣无时不刻不想着前去解救,但苦于行在始终要飞在江南剿贼,报国之心不得施展。眼下金贼已经取了襄汉,只怕我们不应战也不行了。” 按照岳飞的想法,不说臣子的本份,朱胜非是太后的本家兄弟,妹妹有难,还不该赶紧去救援么? “救援汴梁这等大略,自当由朝廷决之,鹏举不可妄加评论。”朱胜非善意的规劝。 “相公可是需要汴梁的旨意?末将不才,愿到汴梁去请旨。” “汴梁被围,消息不通,我们还是静候行在的决断吧。” 岳飞便只得默默的退了出来,门口却遇见一条大汉,正在等他:“敢问是岳镇抚?” “敢问你是?” “末将牛皋。” 牛皋宇伯远,汝州鲁山人,他比岳飞年长十六岁,时年已四十七岁。牛皋当过弓手,曾组织当地民众抗金,在京西路一带与敌军进行十余战,每战皆捷。 “听闻镇抚力主救援汴梁,末将感奋,愿为镇抚马前小卒。乞听节制。” “未准朝旨,不敢拘收”,岳飞知道牛皋所部也有万余人,也欣赏牛皋是条好汉,便请他“前来江州权行驻扎。” 在江州,岳飞如同受困的猛虎,不得不收敛雄心,等候行在的均旨。而此刻,汴梁的局面进一步紧张起来。 绍兴二年十月底的汴梁,已经是一片战场,在城墙外一周半径十里的范围内,见不到一丈见方的平地,到处沟壑纵横。 在防御圈的最外围,与颍昌府遥遥相望的地方,人称“石将军”的石勇正在指挥手下的军汉们挖坑。 已经升为指挥使的石勇对老搭档薛永道:“叫大家动作快点,巡视官就要来了。” 薛永这一干背嵬军的学员跟着呼延庚进了汴梁,就地官升三级,打散后成为各个巡防营的指挥使和虞侯。 薛永懒洋洋的躺着,享受着冬日暖阳:“巡视官可难伺候了。这次我可不陪着,他们要逛,你带着去。” 巡视官难伺候,这是众所周知的。这个认为战壕挖得过窄,影响运送伤员;另一个认为战壕挖得太宽,连战马都可以跳下来,还有什么用?第三个会认为胸墙筑得太矮,与金兵对射时护不住人;再来一个要求把胸墙全部铲平,伏在壕沟里就够了,胸墙相反妨碍冲杀出去。 而真正负责指导挖战壕的单廷珪将军,只是在每次战后来查看一番:“大家要尽心,把壕沟都挖好了。” 至于该怎么挖战壕,圣水将军完全不知道:“本将只待宣帅一声令下,就往沟里灌水。” 待单廷珪走后,团练使林冲又会到来,将两人大骂一顿:“一个石头人,一个病老虎,什么时候才能把战壕挖好呢?” 这就是在汴梁的最外围每天的常态。 两人正在闲聊着,来了一个传令兵:“校尉,团练使找你前去说话。” 由于在朝廷的官职爵体系中,代表地位高低的本官,从刺史以下,正六品上到无品一共二十级官衔,都称为校尉或者副尉,因此小兵们也称这些低级军官为校尉。 石勇咳嗽一声:“召谁,我?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汴梁围城也好几个月了,每日无非就是抵御金兵的进攻,或者准备抵御金兵的进攻。现在团练使叫他去,莫非想来一个短促出击? “老天爷知道,传令兵全给派出去了。各个指挥使都要去。” “那好吧。”石勇吩咐薛永,“你带着兄弟们在这继续挖坑,我去去就来。” 石勇来到团部,刺史以及团练司通判都不在,一干机宜们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石勇问他们,他们却摇摇头,什么也不说。 只有另一个指挥的焦挺在。石勇知道这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人,也就没有问他。 这时,一个人风风火火的进来:“你们知道吗,咱们外围没人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三节 第二层战壕 跑进来的这人,也是石勇在背嵬军的老相识,人称锦豹子杨林。 “这个听说,是你听谁说的?”石勇问,焦挺继续闷着不做声。 “穆家兄弟那边都在传。” “穆弘,穆春,他们俩做了指挥使,也不怕军法了,乱传话。” “呵呵,一会传要打出去,一会传要收缩,反正没个准信,要外围没人的话,咱们还挖坑吗?” “当然不要挖了。”穆弘说着话,就走了进来,他的兄弟穆春跟在后面“你挖了坑也没用,只能给索虏拉屎。” “真恶心。” 这时候,林冲走了进来,这个四十岁的枪棒教头,以标准的步子走到地堡中央。他显然心情不好,自打背嵬军被拆散,这群校尉们就变成了一干乌合之众,什么闲话都敢传,太后太妃也敢议论。 卫兵没有在地堡门口喊立正,想来也是被林冲阻止了。石勇,焦挺,杨林,穆弘,穆春五人站起来行礼,林冲挥挥手:“坐吧。” 这时,专门负责筑垒的九尾龟陶宗旺也进来了。他壮得像头牛。 林冲转过身来,目光在屋中扫视一番,五名校尉都并肩站直了。 “大家都清楚自家的指挥还有多少存货吗?一个一个的报上来。” 林冲这个团练司,负责整个汴梁城西面的战壕防御,下辖四个超编的指挥,每个指挥八百人,已经被简称为“营”。每个营的阵地上,除装备的兵甲,还有手雷火箭等各种装备。如果要撤退,定然要将各种装备全部撤走。 林冲道:“各营还是满员吗?” 各营都是以锐士搭起架子,然后用汴梁的保甲兵填满,因此虽然损失,但也在不断补充,从人数上看,都是满员。 在各个营都报完储备后,林冲说道:“全团向内圈撤退。” 不需要解释,围城金兵大约是汴梁守军的四倍,虽有宋军借助筑垒地域防守,损耗到了放弃远低于金兵,但毕竟人少,防守圈子铺得大,兵力自然薄弱。现在已经放弃外围以缩短防线的时候了。 “第一营留下断后,待其余各部撤退结束后,于八日天黑前开始撤退。” “按照同一路线吗?” “是的,同一路线。就是一里多地,还能变出什么花来。”.. “命令已经下达,各人返回营头,准备撤退。” “是立即撤退吗?”穆春问。 林冲苍白的脸色突然涨红了:“你希望在金贼反应过来后在撤退,所有人被打死在半道上吗?说话之前过过脑子。” 所有人都站好了,准备出地堡去。 “你们俩留下。” 石勇和陶宗旺留下了。 “石勇,我听说你以前是流民?” “是啊,河东的流民。” “你还有家人吗?” “在河北娶了妻,还有个妹妹,她俩都在保甲里干活,衣食无忧。” “家里在保甲就好,我们可以放心打仗。”林冲点点头,“你们俩可以回去了。” 石勇回到了第一营的战壕里。薛永正带头在整修战壕,石勇看着修战壕的军汉们,心想:“我这属下挺倒霉呀。” 他这营,名号是第一,什么都要冲在第一位,因此死伤也最大。这次撤退,却落在了最后一位,负责断后。 在这防线的外围与金贼已经周旋了大半年,但现在不打就撤,而且还是给其他部队断后,实在让人有些伤心。昨天他还和薛永一同检查过防线,说实话,真不错,比穆春穆弘两兄弟挖的好多了。 然到就这样放弃了吗?薛永现在还在修工事呢,但二十四个时辰之后就要放弃。他们会怎么想呢? 比石勇担心的情形要好,当宋军在阵地上吵吵嚷嚷,挤成一团退却的时候,也许是金兵在壕沟之上吃的亏太多了,也许他们自己也没有准备好。金兵没有趁机掩杀。 这样,石勇和薛永安然的带着第一营,撤退道了第二道防线。在撤退前,他们所有人都在坑道里拉了屎,而且没有把屎尿掩埋起来。 据说这样做,能够让敌人得瘟疫。如果他们直接睡在屎坑里,而且是夏天的话。 但现在不是夏天,而是二九冬天了。 各营的冬衣粮草尚且齐备,但回撤到第二道防线之后,防御相反变得稀薄了。除去作为预备队的穆弘穆春营,其余各营都要防御五里宽的正面。 到了晚上,陶宗旺带着工兵开始布雷。这是一种用头发丝的弹性做绊发的地雷,由于没有采用原型上的弹簧,因此爆炸概率在两可之间。 “除了绊发,还有拉发,就是要留人守夜。” “知道,都知道,你忙你的吧。” 漆黑的夜,不时有寒风如同刀刮般吹过,,前面的土地上不时传来沙沙的响声,是工兵带着地雷从前面走过。 半梦半醒,石勇被人推醒:“校尉,有人摸上来了。” 石勇处于刚刚醒来的眩晕中,听到这句话,突然强行把眼睛睁大,又闭上,伸出手来,连着抽了自己几个耳刮子。他坐起来,趴在战壕边上往外看。 一长串的人在三里地外移动着,正在越过宋军放弃的壕沟。 “没有带武器,多半是金贼抓的壮丁。” 他们走近了些,从装束上看,是两三个金贼押着二十个壮丁一步一步的探过来。金兵围城这么久,对宋军的新装备也有些认识。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壕沟,不许放箭。”石勇命令。 金兵一圈一圈的越过障碍,离宋军越来越近了,他们有两重目的,一是看沿途宋军有些什么机关,二是看宋军的投石机怎么布置的。 不能再让他们前进了,无论是地雷,还是投石机,甚而壕沟的方向,都不能再暴露了。 石勇道:“大虫,你在这看着,你们几个,跟我走。” 一十人抄起刀盾,越出壕沟,向着来者冲过去。 石勇对外面的壕沟很熟,知道哪里有方便上下的缓坡,他们上下腾挪,一点也不耽搁,几乎一路小跑着冲向金兵。 “一个也不能放回去,知道了么?” “知道了。”跟着的兵丁低吼着回答。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四节 汴梁城里 , 石勇带人顺着壕沟,慢慢绕到那群金兵的前面,石勇一声大吼,率先冲出。他直奔压阵的那个金兵,取了他的性命,另一名压阵金兵被乱箭射死。 石勇喝道:“尔等可是宋人,不降者死。”一干民壮跪倒求饶。石勇安然的将这班壮丁带回本阵地,送回后方。汴梁城中自有人审问他们,甄别出有无间谍,随后再编入民壮中。 “我们来饮一口烧酒吧。提提神。”薛永拿着汴梁城和塘沽的新产品。 石勇将小半碗烧酒一口闷下,感受着喉咙口灼烧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清醒,振奋。 “这酒是大虫你存的吗?” “上次回汴梁城中修整,买的。” “城里现在还有酒卖呀?” “当然有酒卖了。”呼延庚放肆的回答朱凤涟的问题,“汴梁可是存了三年的粮食,又把老弱病残撤出城去。粮食那是大大的有啊。” 朱凤涟欣喜的端起酒杯,“那样哀家就放心了。庶康请满饮此杯。” 这是一场布置在皇宫内的私宴,只有呼延庚和朱家姐妹三人,围坐在一张矮几旁。朱凤英喝完杯中酒,轻叹一声:“这宫里是越来越冷清了。” “二妹说甚么来,庶康早就说过,待收复燕京之后,便要立为京师。” “京师?燕京?燕朝?”朱凤英随意的自语,却提到了一个尴尬的话题,呼延庚篡位之后,还会叫宋朝吗? 虽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呼延庚从未正式提过改朝换代,从皇宫到市井,大家也这么含混着过下来。 朱凤英无心的自言自语,却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两姐妹都把目光投向呼延庚,看他如何作答。 呼延庚道:“顺民者昌,逆之则亡。待汴梁围解,且看民心如何,再做打算。” 朱凤英欢喜的看了一眼朱凤涟,开玩笑的说:“要收汴梁民心,不该风餐露宿,与士卒百姓同甘共苦吗?岂会在宫里饮酒作乐。” “太妃教训得是,末将这就告辞了。”呼延庚站起身来。 “庶康休得恼怒,乃戏言尔。” 呼延庚捏了捏朱凤英的脸蛋:“你是提醒了洒家,绝非恼怒,确实应该多与将士相处。” 呼延庚走出宣德门,在十一月的冷风中长舒一口气。自从萌生篡位的想法,尤其是呼延氦被立为储君以来,一切都太顺利了,波澜不惊,全汴梁的居民都默认了自己成为皇帝的亚父。深习礼仪的三位张相公也未曾多说半句。 别看现在大军压境,但汴梁的防御,甚至从河北到河东的外围反攻,都按照呼延庚的计划进行。 一切真是太顺利了。呼延庚走在朱雀大街上,大车欢快的在石灰水泥上,偶7尔几匹快马迎面跑来,马背上的铃铛哗哗作响。 转过一条街,是一个仓库,从打开的大门往里面望去,是一排一排的木头箱子——百虎奔雷箭。 再穿过一条街,是一个市集,十一月天气寒冷,市场上也没几个人,但有一个肉店还在营业。呼延庚不由得想起,六年前靖康之围后,缺少食物,这家店将捕捉来的野猫野狗混着认不出来的碎肉一同售卖,一时之间门庭若市。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走进这家店里,发现这里居然有整块整块的猪肉卖。 “围城半年,你们这还有猪肉卖?” “是啊,一来买猪肉的人不多,二来咱家把后院的几头猪全宰了,借着冬天可以存肉,又不浪费粮食。将军,要来上十斤吗?” 呼延庚无语,他从来不买肉,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应付了几句,逃也似的出了这家店。 既然有稳定的猪肉供应,那民间应该还不缺粮食。想到这里,呼延庚不由得哼起了小曲。 在转过一条街,眼看到了天波府左近,天波府里的杨家后人大部分随着赵谌南下,少部分搬去了塘沽,现在的天波府被一帮教坊司的乐工暂住着。 当时宫中遣散宫女仆从的时候,教坊司也缩减规模,呼延庚从中选择了一干人等,让他们排练杂剧,即由《呼家将》、《西游记》、《绿宫缘》改编的各类杂剧。 院子中有丝足之声传来,呼延庚听了一下,是《绿宫缘》中的一部戏《天涯歌姬》中的选段《铁蹄下的歌姬》,讲的是西晋洛阳被攻破后,一位公主流落民间,只好一路卖唱南逃,最后被胡人俘虏的悲惨命运。 呼延庚到远房叔父呼延灼家去,龙捷军的连环马和陷阵营是预备队,一时还不会派上战场。呼延通代替他的爹爹去营中坐镇,而呼延灼正在家中。 “庶康来了,便陪老夫喝几盅。” 呼延庚推辞不得,只得取了个小碗,与呼延灼对饮。 呼延灼对一切都很感兴趣,问城外战壕中的士气如何,筑垒地域是如何杀伤金贼,军汉们都在吃什么,可有冬衣御寒。 这些枢密院都有通报,叔父难道没看过吗?虽然带着疑惑,呼延庚还是耐着性子和叔叔解释了。 呼延灼把酒喝了一半,又翻出报纸来读,都是些陈年的《顺天时报》,灰扑扑的。呼延庚突然明白了,叔父问他那么多前线的情况,并非是不记得枢密院的通报,而是新养成的“战壕恶习”。 战壕和筑垒地域的诞生,让作战形式与以前完全不同了,大家等在军营里,等着大将军一声令下,就拉出去与敌人列阵而战。 而现在,则是大家窝在战壕里,靠着战壕里的壁洞抵御着凄风冷雨,随时都要警惕敌人冲上来。 在战壕里,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与敌人厮杀,而是无事可做,不明情况,没有直接的目标。 当大股的敌人出现的时候,有目标,有任务,只要抱着必死的决心冲过去就可以了。 而在战壕之中,则要不停的担心,自己下一刻就死了。在这样的情形下,大家只有说话,不停的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难道自己的叔叔,这个年过半百的老汉,在战壕里呆过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五节 长冶 汴梁的围城战还在继续,时间缓慢而坚定地,一日日流逝过去。进入三九寒冬。万物凋敝,天高云淡。入冬以后,中原大地山川很快显示出了它朴实厚重的一面。整条黄河已经上冻,光秃秃的树枝上结满寒霜。 大风变得凛冽刺骨菊花凋谢了,汴梁城外的壕沟虽然能挡开风雪,却也变得如同冰窟一样。 在汴梁外围的郑州、颍昌、陈州一线,交战区附近的乡村民家,十室九空。有些逃往了汴梁,有的逃亡江南和山东,更多的被抓做了民夫。田地荒废,杂草丛生。 在被金兵占领的郑州,而如今的道路上罕有人行。时不时见有饿殍倒毙路边。 偶尔也会有步履匆匆的行人走过,但他们对那路边死尸相望的景象却好似早就看惯了似的,至多瞥上一眼,谁也不会多看。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或有不相识的两人相遇,彼此警惕对视,互相让个道路也分别极其的小心翼翼,如逢大敌。 金兵四围汴梁,历时大半年,耗费粮秣山积海漏,一百石够一万人吃一天,八万人一天便需八百石。一石约有一百二十斤,八百石差不多十万斤。不止人要吃饭,骑兵的军马、辎重营的牲畜也要吃东西,往往吃的比人还要多。特别是军马,更需要精料细养。 除此之外,运粮需要民夫。给民夫的也要有口粮。军卒还不能只吃饭,要有菜,打仗了得有肉吃,激励士气。还得有调味品,将军们得有酒喝。一天下来,所耗者极多。 “国之贫于师者运输,运输则百姓疲。”供应军粮,军队的后勤补给,从大后方调配固然是最常用的,便是“因粮于敌”,却也是经常会被采用的一种办法,且往往被视之为“上策”。金兵更是不用客气。完颜兀术专门组织了搜粮队,远近县城、村寨,无不抄掠。汴梁周边本就因常年战争人烟稀少,眼下更是只见饿殍。 金兵围城,汴梁固然是困苦不堪,但金兵也不好过,不仅粮秣缺乏,而且围城这么久,几乎没有进展,已经师老兵疲。 但完颜兀术却不敢提撤退二字。随着确立完颜合剌为皇储,完颜阿骨打一系,在储位之争中占据了上风,但优势并不稳固。这一次围攻汴梁,就是为了获得宋统,取得正名之战。 如果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只怕完颜吴乞买会趁机发难,加强他儿子完颜浦鲁虎的权柄,因此完颜兀术轻易不敢言退兵二字,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把仗打下去。 汴梁就这样陷入了僵持,但在黄河之北,从长冶到邯郸,宋金两军仍在鏖战。 马扩指挥下的西野招讨司,已经攻克长子、壶关,加上本来就在宋军手中的隆德,被包围的长冶已经变成一座孤城。 宋军于十一月二十日开始进攻长冶。长冶城宽五里,各城角设石碉,城角外设低碉,低碉外建三个以上之暗碉,配以地道,易守难攻,又赶上连天大雪,登城不易。完颜银术可督促又严,经常斩首士卒,让人不敢懈怠。宋军强攻几日,不能得手。 但他坐困孤城,他的儿子,防守太原的完颜毂英却坐不住了,自带一万军马,来为老爹解围。 “老乌龟躲在长冶不出,龟儿子却跑出来了。”最近战局顺利,马扩变得越发爽朗,“以天雄军继续围困长冶,延州、麟府两军围点打援。” 延州军为右翼,麟府军左翼,连夜北上至常隆、上村一带埋伏。十一月二十七日,金兵的哨骑与宋军在屯留西北的王家渠、白龙坡等地遭遇,展开激烈战斗。担负诱敌任务的呼延武康 军从正面故意后退,引诱敌军继续前进。 完颜毂英下令追击,家臣提醒他:“当心有埋伏。当缓进。” “爹爹深陷重围,自当尽力早一日解围,区区埋伏,焉能阻我?” 完颜毂英率军突入老爷岭、磨盘恼和关上村地区。发现陷入重围,命令手下上山固守,想居高临下,瞅准机会一冲而下,打破宋军的包围。.. 老爷岭由四个山梁组成,主峰上有座老爷庙,居高临下控制太原到隆德的大路。磨盘埔与老爷岭隔大路相望,该山地形由下至上层层叠叠,像个磨盘。山顶上有块一亩见方的平地,磨盘墒因此得名。老爷岭、磨盘培是长治以北的险要地带,金兵占领了这两座山头,互为呼应,宋军一时顾此失彼。 马扩只能是夜间发起攻击,分割包抄,一个个地争夺据点。白天则进行防御,打退敌军的反冲击。敌军被困在山上,既缺粮又缺水,在宋军连续攻击下疲劳不堪,但是完颜毂英命令坚守不退,战斗打成僵持。 马扩只得让天雄军调一个团来参战。鲁智深亲自率领援军到来,马扩告诉鲁智深:“长治这块骨头先不啃它,咱们先吃掉眼前这块肥肉。延州军在老爷岭、麟府军在磨盘山已经按住了索虏的两条腿,鲁和尚你率大军从中间大道往北插,一直捅到底。” 鲁智深一直打到老爷岭的北面,再折返上山,完颜毂英率军反击,先锋突入了宋军阵中,短刃相接,喊声顿起。鲁智深道:诸军全力向前,有退一步者,立斩!诸将皆凛然接命,转身自去。 战斗的声音,如火上浇油,越来越激烈。喊杀声震天动地。 山上的老爷庙受到战火的波及,熊熊燃烧。火势又点燃了山上的枯木,燃烧的火山直冲云天,照的战场亮如白昼,数十里外可见。 完颜银术可再长冶城中,望见这熊熊火光,不由得叹道:“吾儿来矣,不知可否见到最后一面。” 完颜毂英所部困守老爷岭多日,早已疲惫不堪,而鲁智深带来的则是生力军,苦战半夜,终于把金兵击溃,冲上山头。 鲁智深冲在第一位,眼看一个带着金环的虏酋,站在老爷庙边上,老爷庙的熊熊大火映照着他的脸。 鲁智深大喝:“虏酋,纳命来。” 那虏酋悲哭一声,跳进火堆中。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六节 偃旗息鼓 完颜毂英在在老爷岭身死,宋军收了他的尸骨仪仗,送到长冶城下。城中金兵知道援军全军覆没,士气大沮,宋军一战而收复隆德府全境。完颜银术可趁乱乔装逃跑,逃回了太原,惶惶不可终日。 就在隆德之战进行的时候,在邯郸也有一场大战,宋军将完颜挞懒所部切割开来,用车阵将他们孤立,各个击破。完颜挞懒大部狼狈逃回了保定,少部分军马逃往大名。 经过隆德,邯郸两仗,汴梁围城的金兵,已经被断绝了来自河北与河东的后援。虽然金兵仍旧包围着汴梁城,但攻守之势易也。 “攻守之势易也。”完颜挞懒盯着面前的刘豫,训斥道:“你要将昏德公送到汴梁去,安的什么心?” “是引宋自乱的居心。”刘豫笑道,“昏德公可是正牌的大宋皇帝,汴梁城里那个三尺顽童的皇祖父,他回到汴梁,让三尺童如何自处?昏德公一回去,汴梁必定生乱。” 完颜挞懒嘿嘿一笑:“尔休要诓我,当初重昏侯当皇帝的时候,昏德公形同被软禁一般,又谈何生乱。此事再议。” 刘豫眼珠一转:“大王,送不送出昏德公慢说,此刻当与汴梁讲和。” “喔。为什么?” “此呼延赞收河北之计也。” 《呼家将》中有一段,说北汉灭亡后,河北有四个藩镇不服宋廷管束,赵光义本要征讨,呼延赞献计曰:“四藩权力相并,各自树党,急之则相救,缓之则相争,不若先行安抚,再重赏一人而贬斥其三,则必生乱。” 刘豫借着评话,向完颜挞懒分说:“昏德公,重昏侯,汴梁三尺童,江南软骨仔,与四藩相似,昏德公,重昏侯都是大宋的皇帝,焉能安居小儿辈之下。而他们各有忠心部属,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见宋人自相残杀。” 完颜挞懒沉吟许久:“待吾与各位勃极烈商议。眼下的要务,须得将三爷四爷接应回来。” 汴梁城下的完颜兀术,山东的完颜讹里朵,已算得上孤悬宋境。时间一天天过去,天气越来越冷,汴梁无尺寸之进,山东遍地生烟,一粒粮食都收不上来。这两兄弟已经坚持不住了。 宋军在结束了隆德、邯郸的战事之后,延州、麟府两路,向北监视太原,而天雄,成德,魏博三镇抚司则分别在孟州和安阳踏着冰面越过黄河,在十二月中旬,三镇兵马,出现在汴梁外围的颍昌城下。 完颜兀术不是不知道三镇兵马过河的消息,也不是没想到分兵前去设伏。他也召集诸将,布置埋伏,但就是没人请战。 半年的围城,师老无功,将领倦怠,本来说是要一战而定南蛮,但现在连汴梁城墙的墙皮都还没摸到。粮草不济,御寒衣物缺乏,一切都预示着这围城再也围不下去了。 完颜兀术看看沉默的诸将,长叹一声,“各部小心在意,过一两日,便回军洛阳。” 众人这才一声欢呼,大帐内的气氛终于松弛下来。 完颜兀术决断已下,大军说走就走,三天时间,汴梁城下已经不剩一兵一卒,颍昌,陈州金兵也陆续放弃。 所谓归师勿遏,天雄等三镇也没有阻截金兵,而是沿途监视,直到金兵退回虎牢关。 汴梁围解,枢密院调兵遣将,让援军将领入京面圣。 正在忙活的当口,一匹快马从山东送信到汴梁。 完颜讹里朵已经将主力撤出了山东,但他在临走前,在济南留下了万余人马镇守。济南周边的一些县城,有些离得远了,他放弃了;有些离得近的,他却也依样地留下有些许军队坐镇,也好以此与济南左右的羽翼。不致使得济南成为一座孤城。 山东半岛上,因为地形的关系,险隘、关口并不多,济南可算一处。它的南边是泰山,北边是渤海,界河淮之中,堪为肘腋重地。过了济南,往东到汴梁,二百多里地,一马平川,几乎无险可守。春秋时,诸侯争齐,多在历下。历下,即济南。历下多事,则齐境必危。历下,就好比齐国的门户。现如今完颜讹里朵占据济南,便等同山东门户大开。 若济南只为孤城也就罢了。据军报言称,完颜讹里朵更分兵驻守济南周边各县、要隘,以为济南的左右羽翼。 而在济南以南的高唐州,东昌、东平、济宁诸路,金兵入鲁后,悉归完颜讹里朵占领。 如此一来,走济宁可通汴梁,走高唐可通大名。大名可算金兵在河北的根本,济南重兵布防,宋军一旦进攻济南,金兵援兵随时可到。 济南到济宁这一条南北向的纵线,对汴梁和山东,是个大麻烦。 不但如此。济宁、东平诸路,现在完颜讹里朵的手中,汴梁仍旧处于金兵的侧翼威胁之下,洛阳在完颜兀术手中,大名金兵在河北如同泰山压顶,汴梁仍旧处于金兵的三面包围之下。 张叔夜忧心忡忡,与呼延庚商议,呼延庚却道:“不碍事,金贼四围汴梁,却寸功未立,损兵折将,糜耗钱粮,索虏定然再也不敢强攻汴梁。我军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这时,张叔夜的家人来通报,说开封府刘鞈来访。 “快快有请。” 刘鞈进来,见到呼延庚,便道:“节帅也在,正好一同商议。” 却是为的诸般战后事宜。开封府解散民壮,抚恤伤亡,招抚流民,都是应有之义。汴梁城墙多处受毁,需得及时修缮。城中居民不少死在战中,也需得及早给以抚恤。城外的农田,很多也遭到了破坏,乡下的百姓们不少流离失所,该怎么安排?鏖战两个月,终于战事结束,又眼看春节快到,是不是还得需要安排一场盛大的庆祝活动?很多繁杂的事情。 呼延庚道:“此事刘相公放手去办,若要人力,也可请龙捷军支持。” 三言两语说完民务,呼延庚道:“眼看又是新年了,这十来天先让将士们歇息,河北的战事,山东的战事,河东的战事,待翻过年来再行决定不迟。” 他告别的张叔夜,打马回宫,直入宫门到锦华殿,本以为只有朱凤涟一人,却没想到朱凤英和茂德也在。 他见朱凤涟置办下一桌酒宴,心中暗想:“她们有何事求我?”..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七节 明志 见呼延庚站在门口,跪坐的三人纷纷起身,行了个礼。 呼延庚笑道:“太后,太妃,使不得。微臣给二位磕头。” “还装,这里又没有外人。” 呼延庚听到这话,看了一眼茂德。那晚与茂德夜话,算是挑明了自己对她的企图,现下也不用做作。 四人入座,朱凤英话头最活,开始恭维呼延庚:“完颜兀术凶名甚盛,卷带千万众,长驱直入来犯我汴梁。当其时也,南北惊动。天下英雄,莫不以为汴梁危险了。庶康临危不苟,运筹帷幄、调兵遣将,如有神助。才不过半年,就打得完颜兀术落花流水,叫他不得不灰溜溜地逃遁走。” 呼延庚看看朱凤涟,朱凤涟面带喜色,也在观察呼延庚的反应,想来这番话是他们姐妹两商量好了才说的。 “呼延家的威名,想必也早已随着金贼的撤走,响彻天下了。而我大宋的百姓,亦可因此重新安居乐业、不必受颠沛流离之苦。念想及此,奴家心中的欢喜之情,无法用语言表达。有这样的威名,臣妾以蒲柳之姿,承蒙不弃,居然可以忝陪枕席,也真是十分的倍感荣耀。” 皇太妃自称蒲柳之姿,对我一番奉承,想来是有非常尴尬的话题要说。呼延庚已经猜到朱凤英要问什么了。.. 果然,听见朱凤英问:“庶康,威震天下,就是功高不赏。按轩辕道所说,在凡间立下什么样的功劳,便在天上对应何等神职,不世之功,那怕不是要做玉皇大帝了?” 朱凤涟好似开玩笑一般,有口无心的说道:“玉皇大帝对应到凡间,岂不就是皇帝。” 她们果然要问我篡位的事情,呼延庚端着酒杯,思量着该如何说话。朱凤涟,朱凤英姐妹都紧张的看着他,而茂德低垂着头,仿佛在等待法官最后的宣判。 “待恢复燕云之后,吾会让孩儿认祖归宗。”呼延庚没说孩儿是谁,但在坐诸人都知道指小皇帝赵氦。 “喔。”朱凤涟神色一黯,但立刻明丽的笑了起来,一时间将屋子都亮上几分。自打第一次汴梁围城之后,她与赵桓情分已断,皇帝姓赵还是姓呼延,都是她的亲外甥和养子。 这下和呼延庚把话挑明,朱凤涟和朱凤英的未来已经有了保障。刨去与他们恩断义绝的赵家,她们的确可以松一口气了。 只是茂德还低着头,呼延庚道:“本朝皇室,收五季之乱,灭唐末诸藩,有功于社稷,赵氏当位列仙班,享受香火祭祀。”即赵氏在轩辕道的神官体系中仍旧会有位置。 朱凤英松了口气:“非庶康子不能保全赵氏,赵氏女福金可愿为庶康执箕帚?” 茂德不答,呼延庚轻轻拍了拍茂德的手背,“吾知矣。待吾获一大捷为聘。” 寻一大捷,该从何处开始呢。眼下仍以河北金兵最厚,洛阳的完颜兀术,太原的完颜银术可则可谓坐困孤城。 “趁他病,要他命。”在河间的行军司中,不乏主张立刻解决太原和洛阳的声音。 “太原和洛阳作为孤军,当然好打。可眼前的急务,却是恢复山东全境。”行军司马张宪却力主挥兵山东:“济南、高唐州、东昌、东平、济宁一线,俱在金贼手中,汴梁便如芒在背。眼下河北安靖,当尽快收复济南到济宁这一片,以将京畿与山东连成一线。” 河北转运使张彦橘无可无不可,只是说:“大战放毕,眼下又是隆冬,还需收了夏粮夏税,再出兵为宜。” “但若迁延到夏日,就怕金贼缓过劲来。”张宪正在与张彦橘商议,就听闻汴梁有旨意来,召河北布政使张彦橘,河北行军司马张宪进京受赏。 “连日来与索虏交战,诸公多有辛苦。文以谋智,武以英勇。太后太妃都看在了眼里。完颜兀术之所以战而无功,最终不得不撤军退走,实际全赖诸位之力。古人云:刑以惩恶,赏以酬功。今天,请三位相公来,就是为商议战后的酬功之事。” 顿了顿,呼延庚又说道:“我已请太后下旨,有请河北、河东与山东的宣抚使、转运使、经制使和招讨使等人,进京一同商议。但预先的草案,还请三位相公拿主意。三位张相公都是从头到尾经历过四次汴梁之围,此番酬功的章程该是如何?有何提议,不妨就教。” 呼延庚是在节帅府里摆下一桌便宴,请张诚伯,张叔夜和张所,一面饮酒,一面赏梅。 听到呼延庚说的话,张叔夜看了看张诚伯,见张诚伯默不作声,张叔夜也就盯着树枝,仿佛醉了一般。他和张诚伯都是经世之臣,而不是直言不讳的直臣。 只有太子太傅,御史中丞张所肃容问道:“呼太尉,你不经枢密院,又不经过政事堂,召外臣进京,符合常例否?” 呼延庚尴尬一笑:“战乱时节,不得不然,自会向政事堂,枢密院补齐文书。” “这次进京的,都是呼太尉的心腹吧。” “非也,山东宣抚使张确,河北东路转运使张彦橘,河东路经制使张克戬,都是朝廷命官,累日经年,在河北河东捍卫疆土,与金人周旋,劳苦功高,自当封赏。” 张所道:“归德张有极?是太尉的老泰山吧?” “正是。” “张有极,多年不见,不知可还有当年的风骨。” “哈哈哈,张有极镇守南京,可让金贼吃着苦头了,自当大大奖赏。”张叔夜打诨一句,把张所得话头带开。 他知道张所要问什么,无非是赵家的皇位还稳不稳。张叔夜心底,对张所这般迂腐颇有些不满。孟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呼延庚守汴梁,复河北,有利于社稷万民,张所又何必计较赵氏一家一姓之天下呢?赵家天下,还不是得自于柴家小儿。 “此次进京的武臣有哪些?疆场厮杀,以性命换富贵,朝廷怕是要大大的破费呀。”张叔夜开玩笑。 “行军司马张宪,吴、姚、马三位承宣使,陕州帅李彦仙。” “天官,令郎要进京面圣了,恭喜您父子团聚呀。” 张所却没有理会张宪进京的消息,而是愤愤的问道:“太尉手下几个干将,普六茹伯盛,邱穆陵仲廉,步鹿孤乐平为何不来?喔,大将统兵于外,而太尉主政于内,真是好谋划呀。”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八节 名正 张所这顿讥讽,呼延庚脸皮厚,倒不以为意。但在座的张叔夜和张诚伯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自从三位张相公领头上表劝进,赵氦黄袍加身,意味着中书省、枢密院和御史台都默认了呼延庚主导朝局,默认了皇帝对呼延庚亚父的称呼。 呼延庚现在是亚父,接下来就是要加九锡,剑履上殿,赞拜不名,一步步的与天子比肩,最终“田氏代齐”的结果,连汴梁的贩夫走卒都能看出来,张叔夜等人岂会不知? 但张叔夜心怀社稷,对“呼延代赵”虽然感觉遗憾,但并非不可接受。呼延庚即位有利于社稷和百姓,那赵氏变成个富家翁,张叔夜乐见其成。 张诚伯则是著名的能臣,只要是对朝廷有利的事,他可以和蔡京合作。呼延庚除节度使的诏书,他作为中书侍郎毫不犹豫的副署。至于这个朝廷一步一步变成了姓呼延,张诚伯知道自己管不了,也根本不想管。只要这个朝廷还不错,那张诚伯就安心做事。 张叔夜和张诚伯,张枢密和张中书,知道同列三相公的张所是一个方正的人,也敬佩他的品格,但没想到,张所会在这当口,把三人达成默契的事情,拿出来对呼延庚发难。 呼延庚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说道:“天官说什么主政于内,统兵于外,当我是董卓吗?” “尔行废立之事,定会留下董卓一般的骂名。”张所又改口用表字称呼呼延庚,“庶康,做一个有功于社稷的名臣,留给儿孙一场富贵,便是足够,何苦要逆天而行呢?” 逆天而行?张天官你自己掉进坑里,可不是我挤兑你。呼延庚道:“请教相公,何谓天?” “常言天,齐究何也?昊曰:无题,未知天也,空空旷旷亦天。”为了编写轩辕道的教义,呼延庚对涉及天道、天意、天下的古籍还是下了一番功夫。他开始侃侃而谈。 慢慢的,就说到了百姓,社稷与天下的区别。 “魏晋代汉谓之禅,以唐代隋谓之禅,本朝代周亦是禅让,此三者,相公以为,何谓顺天,何谓逆天?” “魏晋代汉之后,便有五胡之乱,可称逆天而行,而唐代隋,抵御突厥,让朝廷没有再次落到胡人手中,则是顺应天意。”张所总不能拉下面皮说唐太宗是逆天而行。 “那相公以为,御索虏而保汴梁,功绩可以和唐国公拒突厥相比吗?” “庶康,眼下与隋末又不同,倒是与季汉相似,魏晋强取汉祚,落得五胡乱华,司马氏的后人给胡人做奴隶。庶康,你要引以为戒” “相公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对于后世的经典段落,呼延庚也是拿来就用。他当然不记得全篇,但加入自己的理解,相反更有说服力。 “魏、晋人代汉,是天下无父无君而入于禽兽者也。司马氏何怪其相率臣于刘聪、石勒,观其故主青衣行酒而不以动其心者乎?何以亡天下?乃司马只顾其一家一姓之朝廷也。” 呼延庚借着后世顾炎武的话,把朝代与天下区分开来。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了,只要证明宋代一定会灭亡,但呼延庚篡位,亡的是赵宋,呼延庚不篡位,亡的是天下。 话题慢慢进入了呼延庚熟悉的轨道——架空历史。要证明赵佶、赵桓、赵构是昏君三连没有一点难度。 张所谨守“臣不言君之过”,又不习惯昧着良心说话,就不再和呼延庚争论。 现在辩论进入尾声,即“保天下”才能得到百姓的支持,而百姓只会支持“保天下”的人,“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四次汴梁之围,贩夫走卒都站上城墙,与金贼厮杀,谁得到百姓的支持和爱戴,还有疑问吗?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果然是高论。”张叔夜打圆场,“诚伯兄,你看这梅花凌霜斗雪,风骨俊傲,不如你我各自赋诗一首。”.. 张诚伯也笑:“一时没什么佳句,不如以梅为题,做七字联。” 呼延庚道:“这般风雅,末将只好遁走。”他提起酒壶,“待吾与列位相公斟酒去。” 待他走进屋去,张叔夜道:“今日可为天官捏了一把汗呀。” “枢密见笑了,吾观此子,虽然年纪轻,读书也不多,但胸怀宽广,绝不至于恼羞成怒。” “此子其势已成,对陛下也算亲厚,天官,你我阻挡不了他。” “唉,尽人事,听天命。只求救得赵氏一族的性命。” 呼延庚不知道三位相公的这番议论,他召集河北河东的文臣武将进京,就是要借着封赏的名头定制度。 大约在上元节之前,外地的文臣武将们都到了汴梁。马扩看见汴梁城墙,不由得有些恍惚。近十年以来,戎马倥戎,马扩曾经数次进出汴梁城,但多数都是兵火纷飞的景象。要说 和眼前一样的繁华的灯市,还需回溯到宣和三年。 那一年,马政,马扩父子与金人结下了海上之盟,马扩回到京城,与赵隆的女儿亸娘完婚,那个上元节便是汴梁渡过。那一次他住在刘锜家中,刘家娘子在潘楼街置办了一桌酒宴,以观赏道君皇帝卤薄队的威仪。 从那以后,汴梁就进入了永无止歇的厮杀和毁灭当中。不到十年的时间,四次围城,城墙之外早已是沟壑纵横,现在简单的用木板铺出几条大路。 以州桥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的几条最热闹、宽敞的大街,诸如天汉桥街、临汴大街,马行街、潘楼街,界身、桃花洞,炭巷,早已不复存在。汴梁城中全是用青砖搭出的一排一排的房屋,墙壁上整齐的开着射孔和观察口,屋顶上安装着用来挂信号旗的竹竿。 整座汴梁城,就是一座工事,或者叫,筑垒地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三十九节 上元节 马扩是奉命回京,他先赶到枢密院去复命。说是复命,无非就是报个到。其实马扩等人在五马山起义的时候,是汴梁第二次围城还未解除,马扩并没有从朝廷领到什么命令。 张叔夜在枢密院当值。他简洁的问了问河东的战情,就算马扩复命结束。 “马承宣,你在汴梁可有住处?” “回枢密,末将在京中没有什么熟人?”马扩以往回京,都是住在刘锜家中,眼下刘琦在汉中,马扩自是住不进去。 “吴师爷,”张叔夜叫自家幕僚,“代本官草一张单子,让马扩到保甲户的驿站中去居住。” 张叔夜又对马扩道:“京中行保甲,非有人作保或作证不得入住。” “末将在河东也遵照《保甲法》行事,知道其中规矩。” 告别了张叔夜,马扩先去与河东经制使张克戬汇合,随后二人带着亲兵一同在保甲下的驿站住宿。 “学生还是在宣和二年,外放汾州知州时,到过汴梁。今次回来,汴梁风貌,与记忆中大不相同了。”吃完晚饭,张克戬与马扩闲聊。 “是啊,是啊,汴梁简直就成了一座堡垒,只怕上元节的花灯,再也没有了。” “那倒未必,今日学生去中书省述职,听闻上元节还要办灯会,还有战斗英雄游行什么的新鲜玩意,说是大捷之后,更不能落了大宋的气概。” 马扩不置可否:“看来都中还有钱粮,能够办得起灯会。” “承宣使,四次汴梁围城,你我都没有经历过。学生今日在城中访查,听闻得悲惨事情,颇有一些。要知是汴梁吸引了金兵主力,我等才能在河东大破完颜银术可,而且我二人此次进京,还要代替河东将士领回封赏。” “说起封赏,马扩听闻,朝廷要定新制,要将轩辕道的神官与朝廷的官阶合二为一。” 张克戬的脸色沉了下来:“五台山的智真禅师屡次提出,以轩辕道为国教,宣帅未置可否,这是要答应了?” “你怎不说,是宣帅终将拿到朝廷的最高名分,因此轩辕道这身皮,也就不需要独立在外了。” 张克戬知道,马扩说得对。呼延庚先前在外建藩镇,各种封赏不便采用朝廷名义。而现在…… “加九锡,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开府都中。唉,终究走到这一步。”马扩一声长叹。 “承宣使心下还有犹豫?若非呼延宣帅,我等早已是金贼的刀下亡魂,河东也成了朝廷弃土。” “吾岂非不知?只是自吾系法从军,便一心报答赵官家,赵官家一下子要变成呼官家了,心下一时转不过弯来。” “那便不要去想,只要心下念叨着,要为轩辕黄帝,轩辕血脉而战,心思便通了。” “原来轩辕道还有这般妙用。” 张宪也回到了家中,面对七旬老父张所“尔等无君无父”的臭骂,张宪面沉似水,朗朗背诵:“赫赫始祖,吾华肇造;胄衍祀绵,岳峨河浩。” 若说君父,谁又高过炎黄始祖? 在气势和道理上压制住了老爹,张宪也可以平心静气的讲述自己追随呼延庚的原因了。 “前几日还和呼延庚一同饮酒,老夫痛斥了那厮。”张所哈哈大笑,“看看尔等的模样,呼延庚篡位已经势不可挡,只是你我父子,都吃过赵家的皇粮,当对赵氏尽忠。” “孩儿北上投奔呼延庚时,尚未加冠,没吃过赵家粮。孩儿所吃粮草,皆是河北百姓所奉,河北百姓拥护谁,孩儿就拥护谁。” “逆子……唉,朝廷待为父不薄,你须得看在为父面上,保全赵家人的性命。” “宣帅从不滥杀,父亲勿忧。” 从河北、河东、河西与山东返回的文臣武将,与京中的故人见面,都在议论着朝廷就要发下来的封赏,若是说得投机些,便都会说道:“呼延宣帅功劳第一,不加九锡,便是朝廷苛待了。” 点到即止,加九锡之后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 上元节的花灯由开封府布置,正月十五这天刚过未初一刻,跸道上重新出现一大队一大队的禁卫军,进行今天第二次的“净街”。 太后朱凤涟,太妃朱凤英,皇帝赵氦,还有随驾的呼延庚,在太庙的告庙大典毕礼,銮驾就要经过这里,然后回宫。 军士们手执硃漆木梃,把大街上行驶的车马一一拦到支路别巷中去,把行人赶到跸道两侧,只许他们在路边迎驾,不许在街心逗留。 朱雀大街旁边的丰乐楼,每一间阁子都被订满。虽然汴梁被改造成了棋盘般的堡垒,但像丰乐楼这样的地标建筑,也重新得到了修缮。在丰乐楼定阁子的,并不是开封的富户——随着持续数年的向河北撤退,开封已经没有富户了——这些格子里的,都是各保甲选出来观礼的。 这时,他们从楼上望下去,楼下街道两侧的禁卫军,背向街心,面对店铺居户,用手里的硃漆木梃,一根接着一根地连按起来,好像筑起两道临时的人墙,把挤着、挨着的人群都圈到墙外,空出中间大段地方,以便銮驾在这里通过。 看着皇帝太后的卤薄队前来,就要人显摆“卤簿大队的前驱是六匹大白象,它们一律络着金笼头,披了各色彩缯色绫、缨络流苏,并排地走在队伍前面开路。驭象人各自坐在象颈上—张小小的木莲花坐椅上。他们走在拥有二万一千五百七十五人的大卤簿队的前列,负有调节这个行列前进速度的重大使命,因而左顾右盼,十分自豪。” 但这一次没有白象,只有两百匹骏马组成的马队,马背上的人披着各式各样,残缺不全的铠甲。 “是在汴梁之战立下功勋的汉子。” “还有在外地立功的军汉。” 这些军汉在十年前被称作“贼配军”,今天却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在汴梁居民的注视下,顾盼自雄。 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太常卿、光禄卿、太仆卿、开封尹等官儿,他们面前都有一块朱藤衔牌,表明他们的官衔、身分。他们只能排在立功的军汉之后啦。.. 跟着的是一队队的步兵,然后是侍卫亲军马军司所属呼延通所率领的“甲骑具装”,又称连环马。这支特别挑选出来的骑兵是禁军中的精华,仪仗队的中坚。他们一律手执兵刃,跨下骏马,应着铜鼓和金钲的节奏,踏出一阵阵齐整匀称的马蹄声,在观众们的欢呼,喝彩声中,操纵自如地缓步而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节 定制 “富丽堂皇,没想到汴梁历经四次围城,还是这等侈糜之风。” “吾听闻,此次重在表彰作战中立功的士卒,与往常上元节是不相同的。” 马扩与刚刚入京的姚友仲等人闲聊着,明天,他们都要入宫面圣。.. 正月十六,张宪代表河北行军司,姚友仲中野招讨司,张彦橘代表河北转运司,马扩代表西野招讨司,张克戬河东经制司,吴革代表东野招讨司、赵伯臻代表山东安抚司,接受朝廷的嘉奖。 加上在陕州因为洛阳金兵的阻隔而无法前来的李彦仙,以及呼延庚的三位心腹兄弟步鹿孤乐平、邱穆陵仲廉,普六茹伯盛,就构成了绍兴朝廷在晋冀鲁陕四地的军政支柱。 赵氦坐在正中,朱凤涟、朱凤英垂帘在后,中书侍郎张诚伯与殿前都指挥使呼延灼分领文武两班。 张宪等人上殿面圣,朱凤涟在帘后勉励一番,随后说道:“卿家等皆授承宣使。” 马扩、姚友仲等人本来都有承宣使的官衔,不过是遥郡,这一次改成实授,相对于从防御使提上来的其他人,只是小升了半级。 众人谢恩退到一侧。接着,朱凤涟封赏了在汴梁之战中立功的文武官员。 “中书侍郎张诚伯,御史中丞张所,枢密副使张叔夜,原山东安抚使张确听封。” 张叔夜和张诚伯对望一眼,并肩而出。张所微微叹了一口气,也站了出来,而张确,这个呼延庚的老丈人,则是最先站到殿中的。 朱凤涟先称赞了一番四人的功绩,尤其称赞了一番呼延庚的老丈人:“……孤守隆德于前,坐镇南京(归德)于后……” 张叔夜默默的听着,朱凤涟的这番话还是他起草的呢。他和张所张诚伯都明白,经过这次册封,就等于他们三人接受了呼延庚基于汴梁之战而确立的地位,也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做好了准备。 而除去在京的三位张相公,又新加了一个张确,则是张叔夜通过童穆给朱凤涟的建议。如果赵氏王朝被取代不可避免,那呼延庚的妻子成为皇后也是理所当然。前朝的太后需要与新皇后有一个妥协的途径。 张确以本身的功劳和资历,都足以入朝位列宰执。而由朱凤涟亲自简拔,则让张婵会碍于天下的风评,不敢对将来的前朝人做得太过分。 当然,眼下拜倒在金銮殿上的张确,还没有领会到朱凤涟的这一用心。 门下侍中,就是张确新的本官。 门下省 受天下之成事,审命令,驳正违失,受发通进奏状,进请宝印。凡中书省画黄、录黄,枢密院录白、画旨,则留为底。及尚书省六部所上有法式事,皆奏覆审驳之。给事中读,侍郎省,侍中审,进入被旨画闻,则授之尚书省、枢密院。即有舛误应举驳者,大则论列,不则改正。凡文书自内降者,著之籍。章奏至,则受而通进,俟颁降,分送所隶官司。凡吏部拟六品以下职事官,则给事中校其仕历、功状,侍郎。侍中引验审察,非其人则论奏。凡迁改爵秩、加叙勋封、四选拟注奏钞之事,有舛误,退送尚书省。覆刑部大理寺所断狱,审其轻重枉直,不当罪,则以法驳正之。 宋代的各类官职,虽然变得有名无权,成为工资条。但由中书省制诰,门下省书读,最后交付具体部门执行的流程却保留了下来。 而自宋以来,门下省得主官一直都是门下侍郎,门下侍中只是元老重臣的加官。但今次授予张确门下侍中,则在名位和实权上,都给出了极大的利益。要知道,门下省排在中书之前,而中书侍郎现在负责实际的政务。 门下侍中几乎是真宰相了,但最后封官的一位“除呼延庚同中书门下平章军国事。”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本来就是宰相,兼管三省,元丰改制之后官名被搁置,现在朱凤涟又把这个名号拿出来,授予呼延庚真宰相的地位。 听到这个名号,百官面面相觑,张诚伯道:“百官稍安勿躁,自今日始,朝廷奉行新制。” 绍兴改制,就这样一句话提了出来。这次改制,将朝廷官制与轩辕道的神官体制合二为一。 首先是确定了九品十八阶二十二级的官阶,相对于六七十级的升官体系,二十二级让人感觉有生之年很容易就升到正一品。 “瞄准三师三公,大家努力奋斗吧。”呼延庚听着张诚伯在上面解说新官制,略带而已的想。 这一套采用唐宋官制的旧瓶,里面装的是呼延庚的新酒。写设定,可是呼延庚的最爱呀。 正一品为崇官,不轻授。 从一品为五个中枢机关的主官:门下侍中,中书令,尚书令,御史大夫,枢密使,一般用作宰相的加衔。 从正二品开始往下,则本官都有专用的名称,和实际的职务分开了。从正二品到正四品,一共五级,用得最多的便是节度使、承宣使、观察室、防御使、团练使。文职匹配部寺司的主官和副职,武职则大致对应现代大上中少准五级将官。 从四品到从六品,则是中层的主官,文职是郡或厅的主官,武职则是一两千人的指挥官,一般称作刺史。 从七品到从九品,则是基层的官员了,无论文武,统称为校尉。 另有无品的四级,称为士官,有锐士担任,用来取代以往的吏这一阶层。 而以往的差遣被取消了,实际的权限被归入到职务下,六部尚书等在宋代已成为工资条的官衔,又变成了有实权的职务。 呼延庚的同中书门下平章军国事,则是超出三省六部枢密院的一个临时职务,这个职务让呼延庚有介入朝政的名义,但呼延庚篡位之后,这个职务在新的朝代便不会设立,这样的小心思便不足外人道了。 在一轮封赏之后,以任命呼延庚为同中书门下平章军国事开始,依据新官制的中枢主官就要上任了。今日宣布,明日就要去坐衙,然后以这些主官为首,来对各个部门和地方进行改制。 门下侍中张确。 中书侍郎张诚伯,他已经得到了司徒的本官,位列一品,在门下侍中到位之后,他以后将专注于中书的制诰,即政策的制定。 负责具体政务执行的尚书省,一直都是尚书左右丞代管,原开封府尹刘鞈担任尚书左丞,正是位列宰执。 而尚书右丞,则是有著名的大宋的忠臣李若水担任,他对朝廷的兢兢业业应该得到这样的对待,至于待得篡位之时,会不会成为障碍,呼延庚决定到时候再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一节 六路 张所除御史大夫,继续执掌御史台,而张叔夜升任枢密使,这是大宋开国百多年首位有实权的枢密使。 但枢密院的职权反而变小了,现在只掌管作战,训练,情报三项军令职责,而钱粮、兵备、升迁等军政则被转移到兵部。兵部的重要人物都挂上同知枢密院事或者签枢密院事的头衔,以便参加枢密会议。 张宪任枢密院行军司马,呼延庚麾下正式纳入禁军体系,指挥中枢也回到了汴梁。 在汴梁的大小官员,无论表现怎样,毕竟都经过了四次汴梁之围的考验,能够服从围城期间的军事化管理。 此次上元节人人都封赏,借着升官的当口,六部九寺的官员们来了次大调动。 呼延庚坐在自己的节度府中,暗自盘算,这些宋朝的旧官僚,能不能顺利转化。他在穿越之前,特别佩服一个叫红猫的网文写手,他的作品充满了文化自信和制度自信。 呼延庚很羡慕陈主席和韦皇帝手下那群朝气蓬勃的团队,但也清楚这与陈主席韦皇帝的自律分不开。 而呼延庚是一个有着明显弱点的穿越者,在事态危急迫在眉睫的时候,呼延庚能够和大家一起过苦日子,克制自己的奢望。但是一旦松懈下来,各种小爱好就在心头乱窜。 因此他只能旧瓶装新酒,而不能大刀阔斧推倒重来。 他住在节度府里。府中还有在此歇脚的老丈人张确,呼延庚可不敢做得太过分,当他面跑到宫里去。 和张确秉烛夜谈,呼延庚没有涉及任何朝政,话题始终围绕着自家的长子呼延氢。 “待得四海清平,老夫就要致仕,弄孙为乐。” “要尽快将兄长调到汴梁为宜,这样泰山就可以时时见到大哥儿了。” “这就是你要让张崇担任归德知府原因?” “小婿确有此想法。” “老夫刚从归德府兼山东安抚司卸任,又由自家儿子接任,恐惹人非议呀。” “泰山说得是,小婿孟浪了,明日便找张相公分说。” 正月十七日,大宋北方新的行政区划和官职任命便出炉了。淮河以北,划分为山东,河北,河南,河东,河西,西凉六路。 每路设置安抚司掌军事与民政,简称帅司;转运司掌财赋与转运,简称漕司;提点刑狱司掌司法刑狱,简称宪司;提举常平司掌常平仓与贷放钱谷等事,简称仓司。 各司设大使一人,幕僚若干。这些幕僚并不是主官的私属,而是有品级的官员,由主官和吏部双重考核。 任命刚刚走完制诰——书读——书行的流程,山东安抚使赵伯臻,河北安抚使张彦橘,河东安抚使张克戬便赴任,准备对金兵的下一轮反攻。 河西安抚使李彦仙的告身与印信由快马给他送到陕州去,而西凉安抚使张灏,此刻寄住在府州,安抚使不过是一种奖赏罢了。 新设的河南安抚使始终定不下来。新任尚书左丞刘鞈反对将河南安抚使置于开封府尹之上,呼延庚心中的京师始终是燕京,开封府最多算个陪都,但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打算。 最后决定由开封府尹兼任河南安抚使,但河南境内的禁军归殿前司直接指挥。 汴梁的一系列任命尘埃落定,一个萦绕在呼延庚脑后的难题又蹦了出来:朱凤涟与张婵如何见面? 解决不了就先拖下去,直到自己当了皇帝。李治和武则天,赵恒和刘娥,还不就是靠皇帝一句话就解决了。 因此后世史书上就会记下,呼延庚本不想当皇帝,但为了自己的家人不得不当吧。 经过四次围城,汴梁可算是初步安定下来。四次围城,金兵的实力被逐渐的削弱,眼下若不经过长期准备,金兵无力进攻汴梁。但汴梁还谈不上高枕无忧,因为两翼的洛阳和兖州还都在金兵手中。 呼延庚拿起毛笔,简单勾了一个草图,兖州位于山东与河南之间,两面夹击就可以解决。至于洛阳,呼延庚忽然想到,岳飞是不是已经调到了襄阳呢?岳飞眼下对朝廷的态度如何,不如现在一试。 张宪已经在枢密院入职,行军司马加枢密院都承旨,干的就是参谋长的活。张宪草拟了一番命令,呈给张叔夜用印。 “令江北三大将全线北上,到淮河与朝廷相接?”张叔夜问,“朝廷已经宣布赵构为叛逆,这命令就直接发给岳飞、韩世忠、刘光世了?” “枢密明见。” 从汴梁直接下文给韩世忠、岳飞、刘光世等人,是一次试探,以探明南方诸将对朝廷的态度。 使者日夜兼程,十天之内,就到了岳飞驻军所在的鄂州(武昌),命令包括四项: 第一,以朝廷的名义,正式任命岳飞为荆湖北路安抚使,添入“兼制置荆南、鄂、岳”的加衔。荆湖北路安抚使司颜孝恭和崔邦弼两统制的兵马,荆南镇抚使司的兵马,都暂归他 “节制使唤”。 第二,命令岳飞指挥所部军马,在当年麦熟以前,克复京西路的襄阳府、唐、邓、随、郢四州和信阳军。其中唐州和信阳军又在原李横镇抚使司管辖之外。 第三,明言此次出兵,是北伐金贼的前奏,“不以襄阳六府,为界,而期洛阳会师”要在洛阳会师之后,“先复西京,并力北伐。”而且许诺,在恢复洛阳之后,封岳飞为武昌节度使。 第四,支付六万石米,四十万贯钱,以作军需。四十万贯钱以十万两银和五千两金折支,当时金银尚未作为独立的货币使用,这些钱粮运输不便,当在洛阳城下交割。又另加二十万贯钱“充犒设开拔之用” 岳飞将命令折起来,收好,问信使:“这道命令是发给我一个人的吗?” “非也,淮西的刘太尉和淮东的张太尉都有命令。江北三路并进,在淮北由朝廷封赏。” 岳飞闭目想了一想:“飞知道了,信使稍带,待吾手书一封,禀告枢密院,今年以内,定然光复洛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二节 两宋之战 信使被送下去休息,岳飞的心腹手下都留在场,岳飞说道:“诸位兄弟都听明白命令了,一个月整军,筹集粮草,四、五月间出师北伐,光复洛阳之后,还赶得上春耕。” “兄长,慎重呀。”说话的是王贵,“这几年来,咱们领的都是杭州的钱粮。” “可是从未尊奉过摄政王的名号。”汤怀是急性子,他打断王贵。 “就是这样,两面不讨好,当初我就说把赵构抓到汴梁去请功。”王贵急躁起来,“多好的从龙机会,哥哥你说抗金为重,先不要内耗,咱们算不上汴梁的嫡系了,但摄政王的名义,咱们从来也不接,这不把两边都得罪了吗?” 岳飞爽朗的大笑:“王贵兄弟,你多虑了,官家和圣人都在汴梁,连杭州也抵赖不了,而光复洛阳顺天应民,我问心无愧,何必顾虑杭州的反应。” 岳飞这么说,就把出师的事情定下来了。 枢密院的命令不止发给岳飞一家,淮西安抚使刘光世也收到了类似的命令,他要率部到颍昌取齐。 “直接越过淮西而取颍昌,这是让我送命呀。”刘光世目送信使下去休息,心中暗叹,他假模假式的接受了命令,同时又等待杭州的“方略”,就把出征的事情耽搁下来, 眼看到了四月初,岳飞正准备出兵,刘光世在假装出兵,却等来了一声噩耗:金兵南下两淮。 两淮的金兵还要从山东说起。吴革全取山东,在汴梁解围后又击败了完颜讹里朵,导致依附于完颜讹里朵的签军李成部,孔彦舟部,纷纷向大名溃退,但也有南部的一大部分,退到淮上。 在第四次围攻汴梁失败以后,完颜兀术和完颜讹里朵再也没有信心进攻汴梁了,他们已无勇气与河北河南的宋军再次硬拼,只能避实击虚,向东部的淮南东、西路进攻。 “众人都当我等从汴梁退却,无力再战,我等要趁此良机,一举击破淮南,直取杭州。得到江南膏腴之地。” 柿子要捡软的捏,并非只有后世的蝗军放着眼前的根据地不打,反而千里迢迢搞什么大陆交通线战役。金兵也是一样,啃不动汴梁,就只有拿淮上的宋军出气了。 就在新年出兵之前,作为北宋伪相的刘豫问道:“若汴梁守军从北面截断我军若何?”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汴梁乐得看南北二宋相争,坐收渔人之利。” 两淮距离杭州府最近,就成了两宋之战的主战场。 连年征战,四围汴梁的失败,使女真族的兵源渐趋枯竭,必须向各个被统治民族搜罗壮丁。金朝在辽东和燕、雲地区征调渤海、汉儿军五万人,并且规定,凡是被征发的汉人,一律不准由别人代替。 金军由左副元帅完颜讹里朵、刚升任的右副元帅完颜挞懒和元帅左都监完颜兀术三员大将统率,伪北宋军由刘麟指挥,在九月下旬分路渡过淮河。他们采纳李成的意见,远远绕开汴梁的防区,以免汴梁阻截,使自己腹背受敌。刘豫在出兵前还发布伪令,扬言要“直捣僭垒,务使六合混一”。 消息传来,江南摄政王府“举朝震恐”。赵构又想远遁避敌,汪伯彦、黄潜善等人都准备逃跑。 但江南的豪绅大族之所以能够容忍赵构,就是为了保全自家的产业,岂容赵构逃走?韩肖胄道:“战而不捷,去未晚也。” 东南地区有韩世忠、刘光世和张俊三支大军,另加杨沂中神武中军等,兵力总计十五万人以上,然而连淮南东、西路也不能守住。 刘光世按未战先遁的惯例行事,立即退兵江南,将整个淮南西路拱手让给敌军。 狡猾的张俊表面上说“避将何之”,但主张划江而守,“当聚天下兵守平江,俟贼退,徐为之计”,回避自己一军与敌对抗。他以“坠马伤臂”为藉口,拒不出兵渡江。连汪伯彦都看不下去了,派人监督他发兵,并奏请严惩张俊,但赵构将请示留中不发。 南方的诸大将中,张俊是唯一参加了驱逐宰相李纲的人,惩罚张俊的请示自然毫无结果,不了了之。 韩世忠军在大仪镇、鸦口桥和承州获得三次小胜,然而终究独力难支。 最后,张俊军退守常州,韩世忠军 退守镇江府,刘光世军退守建康府,只能凭藉大江天堑,阻遏敌人。 韩世忠让幕僚向摄政王上奏建议,“岳飞新立功于襄汉,其威名已振”,“殿下倘降明诏,遣岳飞以全军间道疾趋洛阳”,“捣颍昌以临畿甸,电发霆击,出其不意,连接汴梁;则金贼必大震惧,呼还丑类,以自营救,王师追蹑,必有可胜之理”,“此上策也”。 “诸将之兵,分屯江岸,而敌骑逡巡淮甸之间,恐久或生变。当遣岳飞自上流取间道,乘虚击之,敌骑必有反顾之患。” 赵构早有此心,但迟迟不下命令。他正在辗转,秦桧来访。 赵构问秦桧如何看待韩世忠的建议,秦桧道:“岳鹏举奉了汴梁的命令,进军襄阳,殿下让他连接汴梁,正中了汴梁小皇帝的主意。” “可若不如此,又怎能调岳飞来救驾呢?孤王自问从无亏待岳鹏举处,他却要奉汴梁的号令。” 收复洛阳,连接汴梁,就断了淮南金兵的后路,这是天下人都能看明白的战略。但秦桧自不会为岳飞辩解,而是微微一笑:“殿下只要一道手札,让他援救淮西就好。” “这是为何。”赵构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转念就明白了。在金兵威胁杭州的时候,岳飞却进攻洛阳,难免将赵构作为诱饵之嫌疑,汴梁的朝廷可以这么做,但赵构对岳飞也有知遇之恩,岳飞是绝对不会行不义之事的。 赵构在写手札给岳飞说: “近来淮上探报紧急,孤甚忧之,已降指挥,督卿全军东下。卿夙有忧国爱君之心,可即日引道,兼程前来。孤非卿到,终不安心,卿宜悉之。” 岳飞已经克复襄阳,正在向洛阳进军,收到赵构的手札,王贵道:“咱们一向不奉杭州的命令,大哥不必搭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三节 爵帅由来 岳飞沉吟良久,长叹一声:“康王不忠,但吾不可不义。总不能放任金贼荼毒两淮的百姓。” 他以一半兵力部署襄汉一带的防务,命令徐庆和牛皋带二千余骑为先锋,自己和李山等部将率大军为后继,驰援淮西。 “岳飞转向淮西,并上书请求暂缓克复洛阳?”呼延。庚看着张叔夜交给他的信件,一时无语,唉,岳鹏举怎么就这么傻呢? 金兵的淮南攻势,倒是给汴梁的直接统治区——现在统称为北方六路——带来了安宁。 坐在金銮殿,便把令来行。虽然呼延庚眼下仍旧是站在金銮殿上,但不妨碍他在政事堂和枢密院都有一把椅子,坐着号施令。 眼下政事堂和枢密院,各在忙着一件大事:政事堂将北方六路,全面保甲化,正式确立路——州——县——邑四级组织体制,邑下又分为都保甲——甲——保三级以锐士为骨干的自治动员体系。 而枢密院则是将北方六路的所有宋军进行整编,除保留九镇的常备禁军外,路有禁军团练司,州有厢兵团练司,县有巡防营,邑设弓箭社。 但枢密院刚刚下的命令,则是由东野招讨使吴革指挥,收复济州、兴仁等地,消灭汴梁东面的威胁,让山东与河南东部连成一片。 吴革收到命令,呵呵一笑:“那个爵帅就倒大霉了。” 爵帅,就是指现在济州的占领者——柴进,人称小旋风的柴进。 当初柴进联合卢俊义、祝家庄的人在河北东路作乱,被呼延庚扑灭之后,鉴于他是大宋国宾,呼延庚没有杀他,而是剥夺了他在河北的全部土地之后,将他送到了济南。 济南刘豫投金,手头没有宗室,就将柴进这个国宾拿了作数,献给了金国。刘豫辅助昏德公建立了的宋公国,封赏柴进这样的国宾就成了显示政权正统的方式。 就这样,柴进就从国宾变成了“爵爷”。在金兵入侵山东以后,又把济州封给柴进。 柴进最开始被刘豫挟裹投金,本还有几分郁闷,但转念一想:“老赵家从自家手上夺了江山,却没给什么实际的补偿,呼延庚更是夺了柴家在河北的土地,这都是不共戴天之仇,金人好歹既给爵位,又给封地呢。” 于是,柴进便心安理得的做起济州城主来了。 吴革嘲笑柴进爵帅的头衔,赵伯臻闻玄歌而知雅意“走泰安,取济州?” “正是取济州。” 济州府与泰安州交界,位处泰安西南。北边是东平府,再北边就是东昌府。泗水、曲阜、兖州、任城、沛县等等这些地方都是归属济州府管辖。 赵伯臻沉吟说道:此一策有好处二,同时亦有弊处二。 好处为何? 济州府与我泰安之间,却并没有不好渡过的河水,有利我军行军。此是其一。 其二,济州的地位很重要,是南北转输的要地。其地南通江、淮,北连河、济。若是能取下此地,则我军南下,可至徐州;向西南,可入河南;往西北,则可与河东呼应。闭则为锁钥,开则为通关。可攻可守。 是为向来东方有事,必争济州。先前完颜讹里朵犯我山东,也是先取的济州。因此,如今我军若想趁势反击,则济州一地,也必然是不可不争夺的。 诚如洪继勋分析,济州的战略地位很重要。如果吴革能够收复济州,那么一通百通,东西向与河南陕西连城一体,纵向顺着济水到大运河,从纯粹的被动防御转变为可攻可守。吴革面沉如水,声色不动,问道:弊处为何? 济州与泰安之间,虽无大的河水相隔,但是在济州东南边的边界处,却有一个大泽,山阳湖。我军若想入济州,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泗水河畔的兖州以及山阳湖北边的任城一线。 石秀虽然探听得来了情报,说金兵在兖州驻军不多,但是加上签军却也有万人之众。 料来,金贼定然会在此两地驻有重军,防范绝对会非常森严。我军没有花巧可取,必须只能硬碰硬。倘若不能攻、久战不下,待金贼从淮南回来,后续的援军赶到,则我军怕就难免会白白辛苦,出现劳师糜饷、师出无功的情况。 这是弊处之一。弊处之二呢? 其二,济州北边是东平府,南边是河南,西边是兴仁府。这些地方现如今都在金兵的掌控中。即使我军可以胜,不等金兵反应过来,不等他各地的援军赶到,我军就已经很顺利地攻占了济州,但是打下来容易,南面与淮南的金贼就是在一条直线上相接,就有可能在徐州决战。 “在徐守决战?”吴革沉吟半晌,“济州连着运河,便是牵一而动全身,既然枢密院有命令来,让我们攻济州,行军司对全局一定早有预料。” 接着,吴革话锋一转:“但要给枢密院回文,说明一下我们对徐州的考虑。” 山东守军并不在九镇抚司之列,但也参加了北方六路的整编,大致上以山东禁军团练司(简称厢)为王牌,集合济南、滋州、青州、莱州、登州、密州六个厢军团练司的骨干,以保甲动员兵填充,共两万主力,两万辅助保甲兵在泰安取齐。 时间慢慢到了五月,泰安城外,远山连绵,营房连绵,旌旗如林,车驾如城。 “虽然只是为禁军配齐了两百五十六辆偏厢车,但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容易了。” 吴革和朱仝索等人站在营墙上,望着西面,,一队侦骑在广阔无垠的原野上渐渐地远去。领着侦骑出的石秀立在驻马军前,举,见红日高悬;回,看城池屹立。无数的斧钺隐耀其间。他不禁握住手,热血沸腾,心中想道:是胜是负,数日后便可见分晓! 第六日,第二批辎重运到。 第七日,赵过到,第三批辎重运到。 第八日,第四批辎重运到。 第十日,第五批辎重运到。 第五批辎重运到的当晚,一支数千人的部队悄悄开出了泰安。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四节 该当如何是好 济州处于四河交界之处,其域内一条泗水、一条汶水、一条沂水,另外还有一条叫做济州河的运河。河水密集,交错横行,不利大规模的行军。并且,在这块脖颈区域的上边,是东平路。东平多山。在其下,则是两个大湖,一个山阳湖,一个微山湖,占地数百里长。&1t;/p> 兖州在其东北面,如同一个瓶塞,打开瓶塞之后,济州这个四通八达的水系,将任由宋军驱驰。&1t;/p> 但兖州这个瓶塞不好拔,它和泰安交界的地方便好比是一个井口,长度约有二百多里,宽则有几十里。&1t;/p> 兖州天下名城,是个大府,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如果要攻坚,没有个两三万人难以拿下。现在山东安抚司下辖七个团练司,还有同等数量的动员保甲兵为辅助,兵精粮足,但即使动用两三万人,也断难在短日内克城。&1t;/p> 而河南山东,地处中原四战之地,无论南北方面,都有十余万金兵。在兖州迁延日久,难免生变。&1t;/p> 石秀探明兖州边上一条小道,给了宋军另一种思路,先剪掉兖州周边小城,将兖州变成一座孤城,再看金兵的应对。&1t;/p> 吴革亲率齐州、登州、莱州三团练司,进逼兖州城下,而青州、淄州、密州三团练司则横扫鲁中,下泗水,灭汶上,又从汶上直扑济州,以断兖州的后路。&1t;/p> 旬日之内,连破十县,只剩下济州、兖州两座大城未下,兖州危在旦夕。柴进迫不得已,派出信使,前往淮南求救。&1t;/p> 淮南的完颜讹里朵收到求救信的时候,正在围攻庐州,他一见到兖州来信,不由得扶额长叹:“机会已失,淮南难取矣。”&1t;/p> 如果济州——兖州丢失,那么山东与河南的宋军就连成一片,金兵只能从洛阳绕个大圈获得补给。完颜讹里朵想到这,又有些暗叫侥幸:“宋军若是故意留着兖州这条通道,待我大金缺粮之时,再行截断,那就更是歹毒。”&1t;/p> 完颜讹里朵现下是进退两难,而庐州知州、兼淮南西路安抚使仇悆正在摆脱险境。&1t;/p> 两三个月以来,刘光世江东、淮西路宣抚司的急件不绝于道,其内容无非是命令他焚烧积聚,放弃庐州。按照宋朝官制,淮西安抚使本应全权负责本路的防务;但因为在非常形势下,仇悆之上,又有了刘光世作为上级。仇悆拒绝执行刘光世的错误军令。&1t;/p> 最后,刘光世派统制张琦带领几千兵士前来庐州城,企图以武力劫持仇悆,胁迫他带头逃跑。仇悆大怒,说:“若辈无守土责,吾当以死殉国!寇未至而逃,人何赖焉!”&1t;/p> 张琦只好一走了之。仇悆召募庐州和寿州守军几百人,加上二千乡兵,几次打退来犯之敌。五月底,刘麟又增兵攻打庐州,完颜兀术(宗弼)亲自为后继,形势 危急。仇悆自认为只能实践殉国的诺言了。&1t;/p> 徐庆和牛皋率领部伍及时赶到庐州,使仇悆喜出望外。岳家军匆忙吃完午饭,留下一部分人守城,一部分人在城南扎营,其余紧急出城迎敌。牛皋命令部兵展开“岳”字旗和“精忠岳飞”旗示敌,五千敌骑大为惊愕,他们料想不到会在此地出现岳家军。&1t;/p> 不足二千的宋方骑兵展开队形,以少击众,与敌军短兵相接,前后交锋三个回合,所向披靡。但金、齐联军也迭退更进,没有溃散。突然,徐庆坠下马来,敌骑一拥而上,企图活捉或杀害他。&1t;/p> 牛皋眼明马疾,抢先赶到,将徐庆扶掖上马,连杀几个敌人。他脱去头鍪,大声呼喝:“我牛皋也,尝四败兀术,可来决死!”&1t;/p> 牛皋舞矟直贯敌阵。岳家军的骑士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铁流,将敌军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战斗从申时打到酉时,斩杀敌人一批将领,活捉八十多名敌军,夺得八十多匹战马。徐庆和牛皋率军追奔三十多宋里,才收兵回城。&1t;/p> 仇悆赞叹岳家军骁勇善战,写信向岳飞致谢,信中特别表彰了牛皋的功劳。岳飞却偏信徐庆,在上报朝廷的五百四十六名立功官兵中,将徐庆列为奇功。&1t;/p> 在徐庆和牛皋军立功之翌日,岳飞亲统大军来到庐州,再次击破敌军。&1t;/p> 金、齐联军既无力渡江,又败衄于庐州,沿着运河通往河北的补给道路又被宋军所断,只能杀马作食。汉族的签军极为愤恨,有的甚至向宋军递送匿名信件,说众人被驱逼到如此地步,如果渡江,一定活捉酋领们献给南朝。即使女真军也叫苦连天。&1t;/p> 于是完颜讹里朵和完颜兀术再也不敢停留,慌忙撤兵。刘麟接到金军的命令,立即抛弃全部辎重,昼夜兼程,一口气逃奔二百余里。&1t;/p> 淮南的金兵溃退了,兖州和济州左近的金兵无法坚持,只得向吴革投降,柴进化装逃跑。这样,汴梁宋军趁势南下,直抵徐州,与南宋小朝廷的势力范围直接接壤了。&1t;/p> “陛下,岳飞向汴梁上表了,该当如何处置?”在康德帝赵构的宫殿中,汪伯彦、黄潜善、秦桧、韩肖胄等一干重臣商议突变的形势。&1t;/p> 汴梁早已下旨,宣布赵构为叛逆,只是路途上为金人所阻隔,赵构才能装作没有收到圣旨。而已韩肖胄为的从北方逃难来又在江南置产的豪强们,为了能保住自己在江南强占的产业,才打马虎眼儿,也装作不知道汴梁的圣旨。&1t;/p> 但淮南金兵已退,汴梁与杭州之间,再无金兵阻隔,若是汴梁朝廷派下一介使臣,捉拿赵构,赵构真没有信心身边这帮大臣会跟着自己造反。&1t;/p> 该当如何是好?&1t;/p> 除了距离的阻隔,赵构能采取的对策,无非文武两途而已。&1t;/p> 依仗文官的方式,便是大家引经据典,斗法统。帝位顺着道君皇帝赵佶排下来,论证赵构才是皇位的正统继承人,汴梁的是伪帝。&1t;/p> 依仗武官,便是阻断道路,或者明火执仗,或者阳奉阴违,兴兵抗旨。&1t;/p> 但现在,江北三大将中,最能打的岳飞向汴梁上表了。&1t;/p>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五节 文斗 “岳飞上表,说了些什么?”赵构故作镇定。 虽然赵构被宣布为叛逆,但汪伯彦等人在汴梁的官员中尚有眼线。 “岳鹏举为陛下陈情,说陛下登基乃南北音信断绝时的无奈之举。他请太后赦免陛下。” 赵构冷笑:“赦免孤?神器所属,岂有退让的地步?莫说汴梁绝不会赦免孤家,就是颁下赦书,孤家也绝不会接。” 这里都是“腹心之臣”,赵构说话毫不避忌。几名大臣中,韩肖胄双目微闭,仿佛老僧入定。汪伯彦黄潜善面面相觑。 秦桧上前一步:“陛下圣断,微臣以为,淮上一通,与汴梁再无斡旋余地,唯有揭破汴梁伪后的真面目,将伪后伪帝拉下马来,方能名正言顺,承续大统。” 见赵构尚在沉吟,秦桧接着说道:“汴梁能压住陛下,自恃无非正统二字,若天下士人,皆以伪后淫乐事为笑谈,则其颜面扫地,,岂能安居其位?” 朱凤涟无论如何,都是赵佶的儿媳,赵桓的皇后,赵谌的养母,绝对符合法统的三代宋帝,确保了朱凤涟身份的庄重。若是用风言风语让朱凤涟颜面扫地,她固然坐不稳太后的位子,但大宋的颜面何在? 韩肖胄的眼镜突然睁开了,要说什么,却又忍住,继续闭目养神。他本想劝阻赵构,但秦桧这番谋划,事关皇位,韩肖胄明哲保身,不掺和。 “陛下在行在,整军习武,待得伪后名声扫地,陛下点起荆襄,淮西与淮东三路大军,并力向北,汴梁诸军,必不愿为淫后死战。到时陛下长驱直入,光复神京,承续大统,岂不快哉。” 赵构并没有完全相信秦桧的谋划,但他已然篡位登基,已无退路。谁叫自己棋错一招,以为金兵必定能够攻下汴梁呢? “那就让《新京报》行第一着。汴梁所出《呼家将演义》,屡屡抬高他呼家,《绿宫缘》又用南逃的晋室影射孤家。孤家等着《新京报》出这一口恶气。” 汴梁,朱凤涟也召见了呼延庚,问起如何处置叛王赵构,要不要兴兵捉拿。四位张相公都有意无意的回避了这个问题,朱凤涟只得单独召见呼延庚。 “庶康,前次让赵构进京自辩,无有回音。眼下可是派人南下捉拿?听闻南方诸将收复了淮南,可免去他们从逆之罪。” “圣人,眼下并非追究赵构的最好时机。”呼延庚娓娓道来,“赵构一个反王,无名无份,派一天使,便可将他捉来,不足为患。而金人、还有契丹人,北方草原诸部,才是中原的心腹大患。因此,本朝当以光复燕云为先,只有在燕云巩固北防,才有余力除却内患。” “但太祖有云,攘外必先安内……” “此一时,彼一时也。” 朱凤涟在御座上注视着呼延庚,沉默不语:“你要靠光复燕云之功,取得天下士民的拥戴,而大宋最后一个皇帝,如果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赵构,对你更是有利。” 呼延庚目不斜视,平时前方,沉默不语:“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你早就是我的人,看破不说破吧。我不会亏待朱家,更不会亏待我自己的儿子。” 朱凤涟颔首道:“但赵构的罪孽,当宣告天下。” “此事自有弘文馆去做。”弘文馆算是绍兴重订官制后重新编成的机构,算是朝廷直属的出版社,目前的主要工作,除了编写和校订新一届科举的标准教材,就是出版《顺天时报》。 “《绿宫缘》还是你家那几位在写吗?”朱凤涟放松下来,“写着胡人后宫的争斗,哀家看来,未免有些稚气。” 是啊,除了王彦淑能提供一点经验,张婵哪里知道什么宫斗,黛娟是个丫鬟,更不用说。 “带挑个得闲的日子,让她们进宫来,和哀家说几句话。” 看来朱凤涟读评话技痒,要亲自下场了。现在让张婵等人与朱凤涟相见拉近关系,也能减轻最终揭开盖子时的尴尬。 朱凤涟笑吟吟的从座位上走下来:“六月暑重,庶康随哀家去洗漱一番。” 见到画风突变,呼延庚忍不住笑了起来。 六月正是艳阳高照之时,山东路的济南安抚司衙门前,却有百多位读书人冒着酷暑在等待。 大伙儿顺着衙门墙边遮阴的地方一路排开,一面偷瞄着衙门口,一面议论。 “金贼甫退,朝廷便要开恩科,只是这几年逃难,功课都丢下了。也不知此次恩科,是用王荆公的新学,还是取旧学。” “不知兄长是擅长新学,还是旧学呢?” “宣和之时,蔡……贼当政,以王学为纲,有括田之恶政……” “兄长慎言,小弟听闻,当朝之人对王公甚是推崇。” “兄弟所说当朝之人,是指哪位宰执?莫不是不姓张的那位?” 另一人狎笑起来:“要说平章大人,倒也是英雄一个,只可惜管不住自己,败坏了名声。” “败坏什么名声?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呢。醉卧后妃,醒领天下……” 两人正在谈笑间,衙门的大门口突然站出来一位师爷,高声叫道:“列位学子入衙听训。” 这两人赶紧站直了,抖了抖衣服,正了正帽子,和别的读书人一起往衙门里走去。 安抚使赵伯臻端坐大堂之上,学子们在堂中站定,等着衙役呼喝下跪。宋代虽然不轻易磕头,但安抚使召见的正是场合仍旧有跪拜之礼。 但等了一会,只听见衙役喊了一声“肃静,威——武——”众人凛然。 赵伯臻道:“此次朝廷开恩科,本该先行解试,但干戈扰攘,也无举办解试的时机。朝廷让各路推荐,到汴梁直接进行省试,也是体谅各位学子的难处。” 众人乱声回答:“谢朝廷恩典。” “安抚,吾苦读十载,就是金贼过境,也为未荒废一日……” 赵伯臻话锋一转:“此次省试,考经义,策论和格文。” “要考策论,那是从王学了?”有性急的学子问。 “经义。是考五经吗?” 赵伯臻呵呵一笑:“是考轩辕义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节 少府寺 在安抚使司侧向的一排厢房里,士子们两人一间厢房,埋苦读。 孔明从《资治通鉴选评》上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他侧着耳朵听了听,隔壁厢房传来弟弟孔亮背诵《史记选评》的评论段落,这一段孔明也背过。 三个月,只有三个月时间,孔明孔亮兄弟就要去汴梁,上考场,可没有时间让他们十年寒窗苦读了。 孔亮就是在河东对折月岚有想法的那个豪族子弟。他虽然在河东加入了新保甲,并入了质子营,但一直没有军功,没法获得锐士的身份。吴革援鲁,召集山东本地人带路,马扩就将孔亮送了去。孔亮到了山东,找到本族的太公与吴革合作,与有力焉。 这次向汴梁选送士子,赵伯臻便推荐了孔明孔亮兄弟。孔家兄弟也明白,自己读起古书来,绝对比不上正牌的儒生,但这次恩科,却不是比试原版的五经。 他们现在死记硬背的,就是本次考试的指定教材:《史记选评》,《资治通鉴选评》。 因为时间仓促,汴梁的弘文馆也没法拿出完整的成套教材。这两本选评,就是选择对汴梁朝廷和呼延庚有利的史料,以轩辕道的观点加以评价。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孔亮挥毫在纸上默写。 孔明孔亮已经知道,这一次的恩科,并不取进士,而是守阙锐士的资格考试,录取之后,还要在衙门或者军队中考验一年,才能转成锐士。其实就是取得的最基层的吏,与以往考出来就当官的进士不可同日而语。 简而言之,呼延庚现在需要一群基层的官吏,本来从军队中提拔最是省事,但无奈大多军汉都不识字。 他也不需要多么高的道德标准,只需要不反对轩辕道,能够做事足矣。 没有进士的名头,就先筛掉了一批人,要求按照轩辕道的教义来解释史实,实际是测试人的灵活性。 这样当然会召入一些溜须拍马的逢迎之辈,但用锐士艰苦的训练淘汰他们就够了。 选用《史记》和《资治通鉴》这两本书做主纲只是权宜之计,待得安定下来,便要重修轩辕通史,从盘古开天地,大6分十块,伏羲女娲秩序双龙开始说起。 山东的学子,河北的学子,河东的学子,以及河南的学子聚集在官衙,专心备考不提。 呼延庚却出了节度府,直奔新设的少府寺。清晨一阵小雨之后,太阳又笼罩在大路上,反而有几分阴凉的感觉,借机驱散了暑气,似乎预示着今天出行会一帆风顺。 对于汴梁能这么快恢复元气,这完全出乎于呼延庚的意料之外,现在的政策是休养生息,说白了就是学一学文景之治,积蓄实力扎好根基,现在汴梁却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房屋、道路……甚至有人提出要大修佛庙道观,以谢上天之德,结果呼延庚当即作,冷冷地回了一句:“我没钱!” 汴梁本是天下官僚齐聚之所,自道君皇帝赵佶以来,大兴土木以丰享豫大,呈一时之风气,不然也建不起樊楼。虽然金贼南侵,让人收敛了些侈糜之风,但人人皆有向上之心,金贼甫退,亚父渐现新朝气象,大家便打蛇随棍上,要再次大兴土木了。 呼延庚来自后世,绝非一味节俭,也知道城建的重要。只是宋人这番建设,却入不得他的法眼。众人都道呼延庚的胆子太小,捂着钱袋就怕风险不敢投下去,现在这些工程款,只有民间自行筹资,再加上官方略作补助。 只是大家都不清楚,汴梁现在已经成了破产状态,安抚民生,防治黄河,招募流民,简直花钱如流水,全靠汴梁朝廷天下正统,大家不担心收不上税来,才得以支撑。 因此,要全面建设以为根基,靠着朝廷是不够的。眼下的汴梁朝廷,是一块牌子,两套班子。 按照绍兴改制的体例,四位张相公——门下侍中张确,中书侍郎张诚伯,枢密使张叔夜,御史中丞张所——是大宋最高的四庭柱。四位技艺娴熟的老官僚主导着大宋朝廷这台老旧的机器保持日常的运转。 另一套班子便是团结在“同中书门下平章军国事呼延庚”身边的“平章府人”,呼延庚有新的构想,新的举措,都直接安排这些人去做。与此同时,也不忘在三省和枢密院走一套流程。 这两套班子并非泾渭分明,比如张宪,他是张所的儿子,又在张叔夜手下供职,但确是最典型的平章府人之一。 而眼下呼延庚已经到了少府寺前,这少府寺便是用旧名而承担全新责任的一个机构了。 少府监,旧制,判监事一人。以朝官充。凡进御器玩、后妃服饰、雕文错彩工巧之事,分隶文思院、后苑造作所,本监但掌造门戟、神衣、旌节,郊庙诸坛祭玉、法物,铸牌印诸记,百官拜表案、褥之事。凡祭祀,则供祭器、爵、瓒、照烛。 简而言之,少府监就是给皇帝看私房的器物的。绍兴改制,呼延庚将少府监改为少府寺,寺卿位列九卿。他学得是穿越之前的办法,从大宋皇宫里要来二十万贯公款成立了少府寺,作为中央银行,然后又以少府寺做支撑,行统一的飞票,将汴梁的各大钱庄都找来,让他们将飞票兑换出去。 呼延庚本有在河北行军用票的经验,地方上又有保甲做支撑,现在又有汴梁的朝廷威信作保,飞票的行全无问题。 呼延庚到了府衙前,少府寺卿亲自在门口迎候。呼延庚笑道:“赵少府,你好歹也是宗室,何需在此亲迎。” 赵少府挺直了自己矮胖的身体:“新制之下,少府寺掌天下钱财,枢机之任,慢熊不敢怠慢。” “好一个枢机之任,咱们就进去看看。” 赵慢熊引着呼延庚往里走。少府寺虽说是中央银行,但无论呼延庚,还是赵慢熊,都不懂降息降准那一套,因此眼下只是个造币厂。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六节 飞票 呼延庚抓起眼前一把金钱,让金钱从手指缝中漏下去,只在手上留下一枚,细细观看。 金钱仍旧是外圆内方的设计,正面刻着“绍兴金宝”,背面则是“兑一万钱”几个大字。 “这样的金钱有多少枚?” 赵慢熊指指放金钱的大箱子:“一千枚,全在这了。” “这么少?不是说宫中的细软拿出来,有几百万贯吗?” “那是把古董珠宝都算在内的。真正能够用来融钱的黄金,就这么多,另外可以开府库,将金锭都融了。” “府库的金锭银锭暂且不要动。”呼延庚挥挥手,照金钱的铸造看,他模仿185o年代普鲁士金马克作为准备金重建财政的计划走不通,还是专心行飞票吧。 “飞票行如何?” “汴梁的各个保甲,钱庄都领了份额回去放,也给山东河北的安抚司送去,给公门中人薪水。百姓自是有所疑虑,但这样也是好事。” “好事,这是如何说法?” “百姓对飞票有疑虑,便会尽快的将手中的飞票用出去,而将铜钱金银等物,存在家中或者钱庄之中。飞票便通行起来。而只要一年时间,朝廷的信用撑得住,飞票就会站稳脚跟了。” 呼延庚现赵慢熊指出了飞票的关键:朝廷信用。他接着问:“现在可有办法扩大飞票的通行?” “无非南北两途,”赵慢熊回答,“到北边去买马,到南边去办货。” 贸易是推行铸币权的最佳手段,你能长期稳定提供的商品,自然变成你的准备金,担保货币的信用。知道石油美元的呼延庚,深晓此理。 “那用什么去北方交易呢?盐铁?” “平章明见,正是盐铁。”赵慢熊恭敬的回答“北面所缺,无非粮食,盐和铁。粮食我朝自用尚且不足,何论交易。” “那如何交易法?” “开榷场。” “那岂不是要与金人讲和?此议不妥。”呼延庚脸色一变。 赵慢熊慌忙深施一礼:“平章喜怒,只是微臣的一点想法,平章说不妥,那微臣永不再提。” 微臣?不是下臣,学生这种常用的自称,“微臣”只在一种情形下石使用,那就是臣子对皇帝。 “赵少府,这样自称可不好。” 见呼延庚没有生气,赵慢熊知道自己投机成功,他改口说:“平章说学生的建议不妥,学生知道慌张之下,一时口误。” 呼延庚摆摆手:“赵少府,我看这些事情,由商人去做比较好。” “平章高见,平章能否再指点一下?” “让商人们自行到北面去做生意,我们给于各种便利和保护。怎么做,你拟个章程出来。” 呼延庚视察完少府寺离去,赵慢熊对着呼延庚骑马的背影深鞠一躬,待呼延庚走远了,才抬起头来,目送着呼延庚消失在长街后方。 他随即转身回家。汴梁现在的民宅,是按照保甲盖成一圈一圈的。赵慢熊回到家中,家里有好几个人在等他。 “赵少府,今日平章可有示下?” 赵慢熊高声莫测的板着脸:“今天啊,我还没开口说让商人去北边呢,就惹的平章大怒。” 几个客人有的惊愕,有的着急,有的沮丧。 “幸好我机灵,辗转腾挪,平章终于在派商人去北边的事情上点了头。还让我拿章程。” “章程是赵少府定,那岂不是……”几人相视,哈哈大笑。 赵慢熊连夜写好章程,第二天送到平章府。呼延庚身为平章,并不用到中书省坐堂,他要办的事情在自己府中草制,再送到中书门下。 “写得不多,将神宗时的均输之策化用进来,赵少府,你办得很好,将这份章程留在这里,” “平章,不需要学生去办吗?” “少府寺被我当做了中央银行,便不可再管商务了。”呼延庚解释了一句,也不管赵慢熊听明白没有,“你这章程,我会交到太府寺让他们修正,以后还少不得要少府与他们参详。” 宋代的六部九寺,放在以前都是寄禄官,工资条,有钱无权。现在将这些衙门从新拿出来管理政务,也方便了许多。 太府寺名列九寺,现在主官通商,但辽国覆灭,西夏阻断,金国敌对,却没有什么商好通。呼延庚将新任的太府寺主事季退思叫到平章府中,在书房中商议。 季退思本是个太学生,在第一次汴梁围城的时候聚集在宣德门前上书受了惩戒,幸好有老师帮助,在开封府市易务做一个主事。在汴梁四次围城期间,做了许多的实务。 太府寺等于是新设,寺卿少卿都未到岗,季退思虽然仍旧是主事,但用来操持实务却正合适。 “季世兄,此去沧州主持榷场,责任甚重。”呼延庚并不比季退思年纪大,但作为上位者自然流露出一种老成来。 “学生正要请教。” 呼延庚也没什么可以教导季:退思的,他只是嘱咐说:“要尽快将飞票散布到敌占区去。” “学生倒是有点愚见。” “说来听听。” “索虏等辈最缺盐铁,铁器自不能与他,能引其交易者,唯有盐。” “正是此理。”呼延庚点头。 “学生想请少府寺专门一批飞票,这些飞票既可以用来兑钱,也能当做盐引用。” “盐引?这倒是不难。”河北山东,现在都在晾晒海盐,盐场也在保甲的控制之下,“你准备如何做呢?” “学生命人将这些盐引飞票送到大名去买马,大名的商人,还有虏酋得到这些飞票,拿在手上也是无用,必然送到河间沧州来换取食盐,那这些飞票的信用就建立起来了。” “到大名去买马?只怕不会那么容易。但不妨一试。” 呼延庚也不指望,能够靠着季退以及思一番猛如虎的操作,就把飞票颁行天下。只要金人的占领区以及江南,能够逐步的接收飞票这种初级的纸钞,就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七节 司农寺 太府寺现在没有寺卿,季退思以一个主事,北上主持榷场,难免心潮澎湃。他本想说一番豪言壮语,呼延庚摆手止住他。 无论是推行飞票,还是与北虏贸易,都是试行,呼延庚没有现成的知识和经验来指导季退思。季退思更不可能生而知之。这件事有七成的可能办砸。季退思现在许下的豪言壮语越多,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 季退思告辞之后,李俊进来拜见呼延庚,他已经在前堂等了好大一会。 “这几日在京中呆得如何?” “京师果是繁华。” “李团练,你这几年在渤海跑船,可还畅快?” “在大海之上,无拘无束,的确畅快。” 我就知道你喜欢航海,不然在另一个时空堂堂混江龙也不会跑去暹罗。呼延庚道:“那就要劳烦李团练跑一趟船了。” “跑船?去哪里?” “你从登州或者莱州出发,一路向南,探明南海诸国的情形,向我回报。” “南洋?末将没去过南洋。” “去登州巡些知道航线的老兵,以他们为向导,在南洋探寻一番。” 呼延庚记得张俊的传记里有一段, “张俊到后花园散步时,见一老兵躺在太阳底下,就用脚踢了踢他,问他何以慵倦到这种程度?老兵爬起来从容地回答说,没事可做,只好睡觉。张俊问,你会做什么呢?老兵答,什么事都会一点,就像通海回易之类的事,也略微通晓。张俊说,我给一万缗铜钱,你去海外跑一趟如何?老兵答,不够忙活的。张俊说,给你五万怎么样?老兵答,还是不够。张俊问,那你需要多少?老兵说,没有一百万,至少也要五十万。张俊欣赏他的勇气,立即给他五十万,任其支配。 老兵首先打造了一艘极其华丽的大船,招聘了能歌善舞的美女及乐师百余人,到处收购绫锦奇玩、珍馐佳果及金银器皿等,征募了将军十余名,兵丁百余人,按照拜访海外诸国的宴乐礼节,演练了一个月后,扬帆渡海而去。 一年后满载而归,除珍珠、犀角、香料、药材外,还有骏马,获利几十倍。当时诸将都缺马,唯张俊有马,军容显得特别雄壮。张俊非常高兴,问老兵,你怎么做得这样好?老兵便把这次海外贸易的经历详细作了汇报。张俊嗟叹称许不已,赏赐特别优厚,问他能否再去。老兵回答说,这是闹着玩的,再去就要失败了,您还是让我回到后花园照旧养老吧。” 这个老兵据记载就是登州水师南撤的人,呼延庚预计登州水师中还有更多通晓南洋航线的人,让李俊去寻找吧,就算没有向导,李俊不照样在暹罗称王吗。 南洋通商这个副本,就交给李俊去办吧,自己就不要亲力亲为了。他将李俊送出去以后,回到后宅,见到高鹭黛娟等人在逗弄呼延氧,王彦淑坐在一旁。 “氢儿呢?” “被他家外公叫着,在书房练字呢。”呼延氢的外公就是张确。 见到呼延庚面有不渝之色,王彦淑笑着说:“是被侍中叫去练字了。” 称呼越来越生分,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也不愿强迫王彦淑认张确做爹,只好没话找话:“叫什么外公,要叫姥爷。” “只有黛娟才能称老爷。”王彦淑狭促的说。 呼延庚看着无忧无虑的呼延氧,心头涌起一股隐忧:呼延氢和呼延氧生在同一屋檐下,从小一同长大,高鹭嫁过来时又名正言顺,兄弟之间还好相处,但宫里的呼延氦,该如何与他的兄弟相认呢?将来会不会有一出兄弟相残的惨剧? 呼延庚越想越怕,他转身缓步出去,走向书房,越走越快,最后小跑起来。到了书房,他关上房门,呼出一口气,缓了一缓,这才镇定下来:“还有这么多年,一定有办法解决。” 诸子相争的预感徘徊不去,呼延庚只好将心思放到他最擅长的实务上:架空。 “司农寺是主管农林牧副渔的部门。” “农林牧渔都好懂,副是什么?”司农寺主事问。 “副就是指农产品二次加工的副产品。” “听不懂。” “种粮食是主业,种棉花织布就是副业了。” “棉花是什么?” 这个主事是怎么找来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呼延庚将手上的册子翻开:“你叫什么名字?” “劳平章动问,学生肖白朗。” “你不是太学生,和太学生一同请愿罢黜六贼时,因为向差役丢石头而被太学生引为一党?” “六贼大奸大恶……” “好了,你不用说这么多,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怎的全无记载?” “学生……小人是开封市井游侠儿。” 原来是个泼皮。吏部是李若水在管着吗?怎么把这等人推荐为司农寺主事,还报名了守阙锐士?怎的好像乱了套一般? 呼延庚本想将肖白朗打回去,但想想李若水的忠直之名,这样做必有缘由。他决定交给肖白朗一份失败率非常高的工作,让他去折腾,成功了是惊喜,失败了正好借机审查吏部的工作。 “肖白朗,你不知道棉花是什么,本帅就让你亲自到海南去看看。” “海南是哪里?” “琼州。本相听闻,琼州有人将棉花抽取出来,织成棉布,你去琼州,将此人寻访出来,并将上好的棉种带回汴梁。” “小人遵命。只是……”肖白朗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淮河以南的大将,似乎都对反王很恭敬,小的恐怕……” “不用恐怕,他们都还是朝廷的臣子,绝不会为难你一个找棉花的。” “平章明见万里,小人明日就出发。” 打发了肖白朗,呼延庚继续召见九寺新的主事们。由于九寺在前朝基本变成了工资条的名称,所管辖的事务接近一片空白,正好被呼延庚拿来旧瓶装新酒。 但九寺操持实务的官员过于缺乏,科举又还未开,李若水便选了一干太学生,到九寺来供职。至于这些太学生实干如何,李若水似乎不太操心。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四十八节 鸿胪寺 “吏部不操心,幸好我把退伍兵和锐士的管理放在了光禄寺,保甲的管理放在了卫尉寺,与吏部户部不沾边。” 呼延庚要重建朝廷体例,底层的官吏大致有三个来源:退伍的锐士,裁汰后向着新朝廷积极靠拢的旧官吏,仍旧留在汴梁的太学生。 但除了锐士以外,其他两类人都需要改造,而呼延庚并没有一套自己的教育系统,即使有,也没有合格的教师。 因此,呼延庚现在设定的这个体制,必定会变形走样,成为唐宋以来宰执体系的一个变种,这也算历史的车轮,不可违坳吧。 少府寺掌央行,太府寺行商务,光禄寺统领锐士和退伍兵,卫尉寺执掌保甲兵、动员兵,太常寺执掌轩辕道及三教九流,太仆寺掌均输马政道路,司农寺掌农林牧渔,大理寺一直是司法机关,鸿胪寺则是交通四藩。 新任鸿胪寺少卿谢思索骑在马上,带着十余名卫士迤逦东向。他是九寺中少有的有实权的少卿之一。 他们要到莱州去登船,然后在卢龙上岸,随后从东到西,拜访高丽和蒙兀,并看看能不能联络上辽国的遗族。 呼延庚现在基本稳定了汴梁,并对河北的金兵占据一定的优势。但随着控制地域和兵力的增长,下属的军队不再是如臂使指,提拔的锐士也变得良莠不齐。 庞大的兵力进攻河北,既可能是泰山压顶,也可能被金兵各个击破。 因此,呼延庚在休养生息整顿军务的同时,派遣鸿胪寺少卿北上,联络蒙兀,顺带探查高丽的反应,以希望对金兵实行南北夹击之势。 至于合不勒时期的蒙兀会不会变成铁木真时的蒙古,那只是一百年后的忧患,只要呼延庚能够统一全国,蒙兀就不足为患。 谢思索在莱州登船之前,给他送行的莱州刺史黄信忧心忡忡的说:“前次派遣马宣帅父子去订立海上之盟,引来好大一场祸患。今次又要去订海上之盟,平章以为……” 谢思索笑道:“当年的海上之盟也不能说错,要害在自家扎紧篱笆,备好刀枪,不让盗贼有机可乘。” 谢思索无暇与黄信多做解释,说过这句,就登上海船漂洋过海而去。 鸿胪寺少卿北上去订立海上之盟的消息,也被登在了《顺天时报》上,一时之间,官宦士人们议论纷纷。 张叔夜匆匆赶到呼延庚府上加以劝谏。 “平章,海上之盟前车之鉴,北虏都是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啊。” “枢密,当年伪昏德公,就是道君皇帝派遣马扩父子前去与女直联系,朝廷中是如何说法?” “忠直之臣都道是引狼入室,唯有蔡贼等奸臣才称颂是妙计,道君皇帝……伪昏德公听信了奸臣,才有后来的靖康之围。” 当年支持联络女直的都是奸臣,反对的都是忠臣?只怕未必吧。呼延庚也不说破,接着问:“枢密以为,若没有海上之盟,女直便攻不破辽国了?” “这倒未必,但完颜阿骨打只是与辽国有仇,不至于……” “女直南下侵我大宋的,然到是完颜吴乞买与我大宋有仇不成?汉时的匈奴,晋代五胡,隋唐时的突厥,莫不是中原百姓结仇在先?” 呼延庚接着说道,夷狄就像是饿狼,只要未服王化,就一定会入侵中原。 “让夷狄归服王化?” “正是如此,我们先联络蒙兀人,南北夹击金人,在慢慢让蒙兀人信奉轩辕道,归并保甲,假以时日,这些蒙兀人都会变成朝廷的子民。” “平章,只怕有些一厢情愿了。”张叔夜是四相公之一,算是呼延庚的师长一辈,话可以直说。 “相公,此事虽非一朝一夕之功,但并非无例可循。”说到这里,呼延庚确是一顿,草原上的保甲制,不就是哥萨克吗?但和张叔夜还不好解释,只好含含混混糊弄过关。 时间慢慢推进到了九月,朝廷的恩科在汴梁举办,此次恩科名义上由礼部主办,但出题判卷却是由太常寺大祭酒一应主持,担任大祭酒的,正是五台山智真长老,而太常寺卿,则是公孙胜。 看着莘莘学子们用芦苇杆硬笔奋笔疾书,公孙胜默默背诵着标准答案,也不知呼延庚是如何学得这好用的一招,称作填鸭式教学法。就算你不信,但翻来覆去的背诵三个月,却将经义牢牢记住,有时自然而然的便以轩辕道的观点来看待问题。 公孙胜本是神棍,对蛊惑人心颇有心得,但也对这套硬灌的手段佩服不已。他现在已经收敛了自立山头自为豪杰的心思,要专注于做一代宗师了。 一个月之后,开始放榜。因为是取守阙锐士而不是取进士,也就没有什么状元榜眼探花。大家领了守阙锐士的资格证,就以无品校尉的身份,开始了集中培训。 三个月的集中培训是军队化的,除了接受军队训练,还要学习民事管理的技能,如何丈田,如何理讼,如何书写和阅读文书…… 眼看绍兴二年就在宁静中过去了,到年底的时候,这一干守阙锐士们拿了新的聘书,先回家去探望家人,接着就要到新岗位去报到了。 “第一批恩科收取的守阙锐士五百人,人虽然不多,但却开辟了吸纳人才的方法,依照此法,以半年为界,再加大考试的规模,每年就有四五千守阙锐士可用。加上军队中退伍的,则三五年内,平章以锐士充斥官府的设想,便可实现。” 到那时,我才算有一个可靠的队伍可用。呼延庚一挥手,让汇报的人退下。随即向后院走去。 妻子们都在后院,等他回来用饭,因为呼延庚事忙,已经好久没有全家聚在一起吃饭了。, “什么菜?” “都是些家常菜,高夫人下厨做的呢。”王彦淑推荐道。 “家常菜好。”呼延庚笑。 腊月里一个平静的傍晚,一次平静的晚餐,绍兴二年,真的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去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最后一战 漫天的冬雪已经停歇了,战壕外,战壕里一片雪白。在这样的大雪下,进攻管风琴铁丝网的阵地无疑是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但这样愚蠢的事情恰恰就生了,对面一串一串的白点,是波兰人。他们穿着传统的白色雪地服,与大地融为一体,极不方便瞄准。 但率领他们的法国将领,穿着法军的蓝色军服,分外显眼。 “孩儿们,排枪瞄准法国人,预备——射击!”肥胖的校尉挥舞着指挥刀下令。 排枪响了,将对面的法军将领击倒在地。 但波兰人没有慌乱,他们高唱着《波兰永不灭亡》向着明军的阵地冲来。 “波兰崽子们上来了,孩儿们,管风琴。” 二十四管并联的射枪突突突突的响了起来,打倒了一排波兰人,但这种枪装填缓慢,射过一轮之后要许久才能在次射。 波兰人已经冲上来了,穿的暖暖和和的校尉半躬在战壕里,用马鞭将躲在战壕里的士兵一个个的赶起来:“罗刹蛮子们,波兰人冲上来了,和他们拼刺刀,督战队,督战队。” 督战队端着刺刀,将士兵们赶起来。 “乌拉!”主体为罗刹人的明军士兵站起来,对着波兰人冲去。督战队站在战壕里,架好枪,一来怕波兰人突破,做个预防,二来就是对付逃跑的明军了。 在这样严酷的军法下,明军又一次打退了波兰人的进攻。战场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一个年轻的罗刹士兵问。 “回家?伊万,你想着回家?”年老的罗刹兵冷笑,“西京邱穆陵格勒被拿破仑一把火烧了个精光,鲜卑行省左仆射躲到了波罗的海边上的步鹿孤格勒。你回家去,还不是给保甲当苦力。” “本来说打败拿破仑,就可以回家,可是在莱比锡打完民族大会战,日耳曼和斯拉夫的番国,要搞什么民族自决。要说前年库枢密坚壁清野,生生饿垮了拿破仑的大军,我们追到布格河停下来就好了。” 年轻的罗刹士兵伊万不服气的说:“华沙我们就不要了吗?我大明八百年江山,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 “大明八百年江山,与你何干?”嘲笑完新兵,老兵自觉不对,虔诚的闭目祈祷:“伏羲女娲,日月双龙,宽恕我吧。” 阵地上,大明的日月双龙旗还在猎猎飘扬。 距离华沙前线一千三百标准公里的步鹿孤格勒,已经成为鲜卑行省的临时府。在距离冬宫不远的一座小房子里,一个留着平头,前额光亮的男子说道:“形势十分有利,士兵们正在逃离华沙前线,已经生了两次枪杀锐士的事件。” “锐士,锐士。”一个瘦高个学者模样的人感叹道:“八百年了,精干有效的锐士体系变成了庞大臃肿的官僚系统,就像反应迟钝的大象。” “三股思潮,正在摧毁大明帝国:私有财产,要打碎保甲的桎梏;平等主义,要摧毁锐士的阶梯晋升;最可怕的。”平头男子顿了一顿,仿佛在犹豫要不要将猛兽放出牢笼:“民族自决,斯拉夫人和日耳曼人,还有突厥系的民族,都希望能在常住地上建立自己的国家。” “这正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勒拿河同志,你们鞑靼人就不希望民族自决吗?” 勒拿河倒抽了一口凉气:“民族自决?这是一头怪兽,他会摧毁一切,摧毁本该属于自由人的幸福生活,我们要利用民族自决,同时也要在队伍中遏制这种思潮。我们在军队中的渗透怎么样了,每个营都建立了支部吗?” “还没有,不过大战已经打了二十五年,离士兵们满腔热血的打完邱穆陵格勒战役已经四年了,热情早已耗尽,只剩下对达官贵人和中原人的愤恨,一切就像平静海面下的暗流,海啸就要来了。” 勒拿河摇摇头:“波兰,东普鲁士的起义藩国只能在华沙这样的边境地带袭扰,还难以动摇朝廷的威信,要军心大乱,只有南面的希腊人复国成功。” 在黑海西面的普六茹格勒,这个拜占庭帝国的旧都,大明泰西行省的府,副枢密使苏傲天正在看着希腊地图。 在民族大会战之后,以希腊人和马其顿人为主体的希腊镇抚司成建制反叛,镇抚使凯末尔自领希腊执政,平叛战争已经持续了两年,虽然战果不少,但敌人越打越多,周边的南部斯拉夫人也加入了反叛者的行列。 苏傲天是一个典型的罗刹人,他本姓苏沃洛夫,他的父亲,就是威震黑海的兵法大家,亚历山大-瓦西里耶维奇-苏沃洛夫。他们家早已汉化,按照本姓的谐音,取复姓苏傲。 苏傲天的人生非常简单,十二岁入少年军校,十五岁以父荫成为锐士,随后青云直上,一直做到行省副枢密使的高位,普天之下,与之平级的不过三十人。 苏傲天闭目沉思了一番,他决定将普六茹格勒的精兵都带出去,以雷霆之势,扑灭凯末尔政权。 邱穆陵格勒,一群衣衫褴褛的市民排列在道路两旁,举着鲜花欢迎正在入城的士兵。这是从波兰前线成建制回来修整的莫斯科镇抚司的士兵,他们都是莫斯科大区的本地人,其中不乏锐士。 距离邱穆陵格勒焚城之战已经过去了四年,但城内仍旧是一片废墟,居民们都挤在残存的房屋中过冬,归来的士兵没有营房,都只有回到城外,挤在草棚中过夜。 莫斯科郊外的雪夜,草棚中根本不可能入睡,但难不住这生长于严冬的罗刹人,这些灰色牲口。他们在地上挖出雪洞,用行军睡袋裹住全身,蜷缩在洞里,迷迷糊糊的熬过一晚。 第二天,这些士兵早早的就从雪洞中出来,活动着身体,军官们分派一部分人去砍伐木柴,准备生起篝火度过白天。 另一些人则去处理尸体,那些昨晚冻死在雪洞中的士兵。伊万也在其中,他刚刚掩埋了一直和自己作伴,照顾自己的老兵。 “他们不会让我们就一直住在草棚里吧。”伊万心中一片悲凉,“他们”是谁,伊万自己也不知道。 突然,士兵们一阵扰攘,伊万站到一块大石头上一看,现一辆官府用的黑马车正在疾驰而来,马车两旁是护卫的骑兵。 “有大人物来了。” 伊万从石头上跳下来,向着马车迎过去。 马车停下了,一个胖胖的官员从马车上钻出来,站到马车的车辕上。伊万认识他,耶律钦,莫斯科大区转运使。他本是西辽的契丹贵族后裔,却每每以纯血斯拉夫人自居。 莫斯科镇抚司的还有几千人,耶律钦在车辕上喊了几句,伊万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不一会儿,各级军官通知自己的下属,“耶律钦大人现在召集军官会议,让广大士兵安心等待,莫斯科大区绝不会扔下自己的孩子不管。” 会议只开了半个小时,就传下了耶律钦转运使得命令:部队就地解散,士兵们回保甲报到,与家人团聚,但都要做好待征召的准备,征召不到者,军法从事。 “万岁,乌拉!”士兵们都欢呼起来,他们都没想到能回家去看看。虽然整个莫斯科大区都一片破败,但能活着回去见见亲人,总是幸运的,必大西洋战役的那些倒霉鬼要好。 “仆射,如果你坚持动第二次大西洋战役,那将会引起整个新东京,甚至整个北美行省的叛乱。”在北美行省的府东京新汴,又被称为第三新东京的官衙中,副枢密使正在和行省左仆射激烈的争辩。 “看看这座城市,知道他为什么被称作第三新东京吗?我们的祖先克复了对神风的恐惧,征服了倭国,以京都为新东京,祖先们越过白令海峡,到达温暖的家里福利,以落凤坡为第二个新东京,经过四百年向东推进,终于在七年战争中全部驱逐了欧洲人,占领了新约克,改名新汴,作为东京,这就是第三新东京的来历。如果都像枢密你一样,被一次败仗吓破了胆,我大明怎么开疆拓土呢?” “数万士兵乘船越过大西洋,在英伦三岛登6,完全不可行。上次大西洋战役,我们已经让两万青年葬身鱼腹,再次征兵的话,会引起北美叛乱的。本朝完全征服美洲才几十年,人心未定……” “枢密,你不用再说了,如果你不副署征兵的命令,老夫就上表弹劾你。从北美和东欧,对英法联军动钳形攻势,是朝廷的决定,只要这次战役成功,就可以永久和平了。” “这是最后一战。”燕京,紫禁城,八百年来,一直是世界的中心,“一年前,拿破仑跳梁小丑已然被囚,唯有一干乱民,不知好歹,要行民族自决,真是螳臂当车。” 听着朝堂上尚书左丞相的慷慨陈词,有人却在慨叹:“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也。” “最后一战?”在燕京一间书院里,一个儒生叹道:“二十五年前,在莱茵河畔大破路易十六,皇太后不就是这么说的吗?谁曾想一干乱民,先是杀掉了法国国王,又守住了巴黎,后来又是拿破仑这个乱臣贼子。” “是啊,我们身在中原,还感觉不到,东欧在万里之外,中原的物力根本运不过去只能依赖鲜卑和泰西两行省贫瘠的出产来支撑,两省民众怨声载道,若是此次战局再度不利,有一二小人作祟,后果不堪设想。” “镭兄,你我都姓呼延,就眼看着八百年皇朝这样崩塌吗?” “崩塌?阿钛,中原富有四海,风调雨顺,自会保有皇朝根本,皇朝崩塌一说,危言耸听了。” “也是,以我大明之广大,集天下十行省之力,岂会被一干乱民难住?无非是多些波折罢了。来来,我们先喝酒。” (全书完) 写在最后:《大宋武夫》这本书本来是一个千年时空的开端,但因为本人笔力和时间的限制,只能先将最终卷的开头作为全书的结尾了。 看以后是否有机会重启本书。 感谢一直支持本书的读者们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