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盐公主有点甜》 第1章 第1章谁家村姑 裴府门口,一大清早的,就围满了人。 此时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刚出了冬,百姓再也不用冻得缩手缩脚。天刚微微亮,就有人起来,摆摊的摆摊,开铺的开铺。 裴寒刚漱完口,就见他的随从平安三步并做两步的过来:“公子,出事啦!” 裴寒用温热的手巾抹了把脸,对平安轻斥一声:“大清早的瞎叫唤什么?难得我爹今日不用去皇宫。” 裴寒是上京出了名的孝顺,人不仅长得好看,而且为人做事,深受百姓尊敬和爱戴。况且裴家是有名的医药世家,干的是悬壶济世的事,京城连绵十里的药铺,都是他们家开的。虽然从商,但却不是见利忘义的奸商,裴家药材便宜亲民,看病不贵。而且裴少东家还时常义诊,分文不取,更是获得上京百姓一致好评。 就是这么个大善人家门口,今日可不太平。 一个穿孝服的村姑,低着脑袋,抹着眼泪,哭哭唧唧的跪在地上,前面放了一尺来宽长的白布,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但却字字泣血。 村姑身后,还有一辆破旧的排车,上面俨然躺着一个人,只是被白布盖着,也看不清是男是女。 但从白布上书写的内容来看,应该是个男的,确切的说是这个村姑的父亲。 因为白布最上方,郝然用鲜血写着四个醒目大字——卖身葬父。 有人议论,这小村姑聪明的很,知道裴少东家心善,所以才把地摊摆到了裴家门口。 也有可怜村姑的,瞧着少女瘦弱的背影、脏污不堪的脸蛋,只露出一双红肿的杏眼,胆怯而哀戚的望着围观的人。 人群里传来骚动,有人道:“哟?是裴公子来了。” 此话一出,百姓自动让开道,全都客气的朝裴公子打招呼。 裴寒微笑着点头应着,走到地上的白布前,停下了脚。 这时的村姑,忽然嚎啕一声,一下子扑上去,直接抱住了裴寒的两腿。 后面的平安担心的叫了声:“公子?” 裴寒摆手,垂眸望着披麻戴孝的女子,问道:“姑娘,你且起来,有什么事,站起来再说。” 低沉温柔的男音,可真是如现在的春风般,细润若雨丝的飘入人的心田。 百姓们望着那青衫修长的背影,如墨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玉簪插着,梳理的一丝不苟,发尾飘摇着两条细长的黑色流苏,被风一吹,与发共舞。 人群里有看热闹的年轻女子,忍不住红着脸嘀咕道:“裴公子不愧是我们上京第一美男子。” “是啊,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有人轻声感叹。 “公子,奴家愿意做牛做马,还请公子施舍奴家几个钱财,让奴家安葬了老父亲!”村姑边说边抱紧了裴寒的腿,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裴寒想后退一步,把腿脚挣脱出来,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这在大街上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但碍于那姑娘刚丧了父亲,裴寒不好斥责,只得轻声道:“姑娘,你先起来。” 周围有人附和着:“是啊,姑娘,裴公子可是个大善人,你起来再说话啊……” 村姑唯唯诺诺的点点头,几日没洗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半截脏兮兮的侧脸。 “平安,取二十两银子来。” 得了公子令,平安赶紧往账房走去。 村姑吸吸鼻子,抬起乌黑的眼睛,望着裴寒英俊的脸,哽咽道:“公子,奴家愿意卖身报答,还请公子收下奴家……” “姑娘,银子收下,卖身之事以后再说。”裴寒把钱袋放到村姑手中。 村姑抹着眼泪,感激涕零,不停的道谢。 周围的百姓,忍不住赞叹连连:“裴公子不仅长得周正,这心也是好的没话说。若是以后,哪家的闺女嫁入裴家,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张家嫂子,前几日你不是还差了媒婆,到裴家去说亲嘛?” 张嫂子脸色一僵,摆手道:“我家春花配不上裴公子,即便做小的,人家也不要啊。也不知什么样的姑娘,能配上这神仙似的裴公子?” 被裴家拒绝,张嫂子也没怨气,自觉是春花配不上人家。 “我看哪,是裴公子心气高,这上京的名门闺秀都眼巴巴的嫁入裴家,可都没有一个成的。唉……” 张嫂子也摇摇头,他们本是普通商户家,和裴家一样,都是世代卖药的。她想着裴公子既然瞧不上京城的名门闺秀,兴许会看上她家的小家碧玉。春花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还会干活,成亲后,伺候裴家公婆不在话下。 可是没想到啊,媒婆去了裴家,不到一会儿,就被打发出来了。 说裴公子一心向善,悬壶济世,无心成家,怕以后因为义诊,而怠慢了她家的姑娘。 张嫂子知道是客套话,只得作罢。 围观的人都散了个七七八八,只剩小村姑收拾地摊,准备离开,但她瘦小的身骨,刚两手并用的推动排车,人就连人带包袱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裴寒正待离开,看见这一幕,立刻过来扶了把:“姑娘,有没有受伤?” 村姑摇摇头,目光犯难的落在前面的排车上:“公子,我怕葬不了父亲了……”说着,又嘤嘤的哭起来。 “为何?”裴寒顺着目光望过去,登时明白过来,他大步走到排车边,亲自上阵,对村姑道:“姑娘,你告诉我你家在哪儿,我帮你送过去。” “好。”村姑点头答应,对裴寒又是一番道谢。 裴寒摇头一笑:“姑娘,客气了。” 平安刚进屋把公子的披风拿过来,想着待会去药铺的时候,可以穿上,在路上遮挡春风,却没想到一出门,就不见了公子的身影。 问了一个过路人,才知公子帮着那个小姑娘送人去了,当即摇头一叹:“公子又多管闲事了,也不知公子什么时候有空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村姑在前面走着,京城这地既大又繁华,裴寒瞧着这村姑的穿着打扮,觉得她应该是早上进城而来,家并不在城里,应该是在京城外的小村庄。 果不其然,二人出了城,路上有人见裴公子推着排车,知道裴公子又去做好事了,便有人忍不住上前来搭把手,却被裴公子拒绝了。 村姑低着头,嗫嚅的说道:“裴公子,您真是人美心善啊!多亏遇到了您,否则,奴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让父亲入土为安了?” 用帕子抹抹眼泪,脸皮上露出一道白痕。 裴寒使劲推动了下排车,乡下的泥土路并不好走,车轱辘碾压着石子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姑娘,你卖身葬父,实乃孝道。裴某甚是佩服。”裴寒向来孝顺父母,见前面的女子脊骨瘦弱,但却仅凭一人之力推着父亲的尸体,行了十里路来到京城。大清早的就跪在地上,跪了两三个时辰,这等毅力,委实让人感动。 村姑微微一笑,阳光下,竟露出了一口雪白贝齿,当真如颗颗珍珠般。 裴寒一愣,只觉这女子牙口真好,目光落在那素手紧握的丝帕上,那种上等的丝绸,是一个村姑能有的? 他心下狐疑,显然前面的少女并未注意,而是哑着嗓子说道:“公子说笑了,寒冬腊月,家里没水没米,我爹就是这么活活给饿死的。都是我不孝啊,但凡我有能力养活老爹和弟弟,也不会……” “姑娘,无需自责。”裴寒凤目眯了眯,声音冷了几分,步伐微微落下来,右臂往前一伸,掀开了白布的一角。 这一看不要紧,他险些把整张白布都掀下来。 望着四平八稳躺在排车上的稻草人,他沉下眉眼,对前面的村姑道:“姑娘,你爹应该站在麦地里,吓小鸟。” “嗯?”握着帕子的村姑一愣,不明所以的转头,“公子,你……呃。” 稻草人已经被裴寒抓在手中,他冷冷瞪着女子,质问:“这就是你爹?” 村姑睁大乌黑的眸子,目光闪烁了下,咬着牙道:“不错。” “呵。”裴寒轻笑,他笑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无端的上扬,透出一股子邪气。 村姑临危不乱,嚎啕一声,人就跪扑在排车上,抱着那裹尸白布:“爹,是哪个没心肝的,把我爹的尸体掉包了?爹啊,我可怜的爹啊!” 见村姑伏在车边失声痛哭,裴寒眉头一皱,难道是他怀疑错了? 正犹疑,却见斜侧里一道劲风闪过,直扑额头。 他人迅速往后一躲,灵活的双腿已经后退数步。 村姑握着木棍,一愣。 “果然有诈,你骗我出来,有何目的?”裴寒右手负于身后,考虑到眼前是个瘦弱的女子,他身为男子,不便动手。 村姑勾唇一笑,五官挤在一起,透出几分狰狞:“绑你!” 吐出二字,村姑举着木棍就冲上来,但被裴寒长腿一扫,直接踢在了后背上。 若是一个大男人,那一脚是正正好好落在背上的,可是女子身材娇小,那一脚就落在了后臀部。 村姑捂着屁股,嗷嚎一叫,手里的木棍被她因为疼痛丢在地上。 她翻起黑白分明的眼珠,咕噜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兴味,“好,本宫就陪你玩到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章 第2章长阳公主 村姑“咿呀”一声,就赤手空拳的冲过来。 裴寒眼中起了道波澜,本宫?难道是宫中之人? 没空细思,拳风扫过来,裴寒单手接过一掌,毫不客气的往后一推,手掌下是软乎乎的一团,裴寒细看,耳朵微红,袖袍一甩,迅速收掌。 “呵,说什么京城才子、大善人?你竟敢打女人?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京城第一才子裴寒,也不过如此。”村姑愤愤说道,瞪大了瞳孔,脸带薄怒。 裴寒扬扬眉:“姑娘诓裴某来此,本就不地道,现在倒是向裴某讲起道理来了?呵。若要讲一讲谁是谁非,姑娘怕是不占理吧!” “一个大男人,和女人斤斤计较,真是有失身份!”村姑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瞧见裴寒赧然的模样,想起刚才的一幕,不由心生一计。 只听不远处传来脆生生的女音:“早就听闻,裴公子一表人才,是京城上下人人称道的正人君子。今日一见,也不过是个孟浪人!” 村姑声声指控,说的裴寒面红耳赤。 “刚才、刚才在下并非故意。”裴寒微微垂眸,稍作镇定,抬手理了理刚才因为打架弄乱的衣角,再次抬眸,眼中清冷无波,“此事不与姑娘计较,在下告辞。” “慢着。”村姑冷哼一笑,人就往前跨出一步。 “何事?”这个女人怎么这么胡搅蛮缠? 裴寒面露不快,人不由回头,却被眼前一幕,惊骇的紧闭上双目。 “还请姑娘自重,光天化日之下,坦|胸露|乳,成何体统?” 坦|胸露|乳? 村姑低头看了看自己桃红色折枝牡丹肚兜,确实有失体统。 “公子……”软糯糯的声音。 裴寒背转过身,即将要离开,却觉后脑勺一痛,两眼抹黑,人就昏了过去。 村姑踢了踢地上的人,从袖口掏出帕子,把脸上的黑锅巴抹干净,露出了莹润如玉的脸蛋。 不远处传来车轱辘声,扬鞭打马的是一个年轻的丫头,身上穿着昂贵的翠绿绸衣,头上斜插一只赤金嵌宝的金步摇,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 “秋月,你可算来了,帮着本宫把人抬上去?”说着,村姑手伸到裴寒腋下,把他上半身拖起来。 叫秋月的丫鬟,立刻点头,跳下马车,帮着自家主子把人抬上去。 随后村姑钻进青绸马车,放下帘布,把里面遮了个严实,挡住了外面的大好春光。 走到京城门口,守门的士兵看见马车上的标志,还有车前灯笼上的“公主府”三字,更是如临大敌,当即跪地齐呼“恭迎公主殿下”。 听闻长阳公主三天前去万佛山,为仙逝的贤德皇后上香,为承平国百姓祈福安康。临别那日,被当今陛下亲自送出城外,不过是三日的分别,却令当今兴武大帝愁绪满肠。 围观的百姓看在眼里,琢磨着长阳公主十九岁高龄,依旧没有出嫁,大抵和兴武帝不舍得嫁女有关。但也有不赞同的,不是长阳公主不想嫁,而是无人敢娶,想起那张脸…… 众人自动消音禁声。 若是被公主的亲信听到,怕是要被杀头的,谈起那位公主,众人齐齐色变。 下午从裴府传出风声,闻名京城内外的第一才子——裴寒,他失踪了。 裴家老两口去了顺天府,报了官。 裴致远今天不用去太医院值班,难得休息的日子,却没想到裴家出了这等大事。他的儿子裴寒心地善良,从不与人结怨,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的失踪了呢? 府尹王忠国听到这个消息,直接震惊的合不上嘴,忙问裴致远:“此事当真?” 裴致远鬓发黑白相间,人仿似苍老了十岁,坐在顺天府大堂,点头道:“确实如此,听闻今天大早,吾儿帮着一个村姑运送其父的尸体,出了京城,就彻底不知去向了。” 王忠国一拍大腿,忙命令手下去调查那村姑的身份。等了一下午,终于有人来报,说京城附近十里八乡,根本就没有那个村姑的踪影。所以,王大人得出,那个村姑肯定是预谋作案,极有可能是城中之人,怕被调查出来,所以故意乔装打扮,伪装身份。 裴夫人黄雅琴两眼泪汪汪,握着绢帕,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王大人,我们裴家单脉相传,一直传到我们老爷这一代,可谓是不容易啊。若是吾儿有了个好歹,我也不活啦……” 王忠国一拍桌子,刚正不阿的说道:“裴夫人,你尽管放心。况且这还是天子脚下,凭空掳走一个大活人,老夫就不信会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黑白二虎,挨家挨户的搜查,一定要把裴公子找到。” 府尹大人一声令下,黑白二虎跪地“喏”了声,就大刀阔斧的出了顺天府,各自带领一队人马,往京城大道而去。 清平郡王府。 穆婉婉听到裴寒失踪的消息,整个人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五指紧扣住丫鬟春桃的胳膊:“快传本郡主命令,全城搜查裴公子的下落。就是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找出来!” “诺。”春桃才要出去,又被穆婉婉喊住:“城外也不要放过,再派一队人马,去城边子打听,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敢掳走当今的裴公子?!” 周围的丫鬟仆从都被打发走了,穆婉婉惊魂未定的坐在椅子上,手中的帕子拧成了麻花。 在穆婉婉口中胆大包天的女主人翁——长阳公主穆初槿,正两手推开朱漆木门,屏退所有,只留了秋月在旁边伺候着。 裴寒迷迷蒙蒙的睁开眼,脑后的肿包让他疼的眉头直皱,从眼缝中钻进来的刺目白光,让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但只消片刻,他就直直的朝来人望过去。 桃红织金锦缎对襟长褙子,下配碧绿兰花折枝罗裙,粉红的绣鞋随着主人莲步轻移,慢悠悠的走过来。 来人说话脆脆生生,自带女儿家的娇糯:“敢问阁下,可是裴公子?” 裴寒抬起幽邃深目,冷嗤一声:“公主扮成村姑,把裴某掳来此地,可真是好手段。委实让裴某佩服,佩服的五体投地!” 穆初槿听出话中的嘲讽,她不怒反笑:“裴公子,先兵后礼,一直都是本宫的待客之道。你若是肯配合本宫,待事成之后,本宫立马放了你。” “此话当真?”裴寒压下眼底的暗潮,目光这才肯落在长阳公主那张狰狞的脸上。 右脸颊一道粉嫩疤痕,在那玉白的脸上,当真醒目无比。就像一朵玉兰花上,爬了条千条腿的蜈蚣。 那道疤痕,裴寒一触即离,实在不想看第二眼。 穆初槿让秋月给裴寒松了绑,裴寒坐在简陋的木凳上,微微抬起脑袋,侧脸望着旁边的女人。 听闻长阳公主今年已过十九,这在皇室未婚女子中,已算高龄,加上貌丑,又嫁不出去,一直是上京城里的笑柄,茶肆酒馆闲谈的话题。 在裴寒眼中,人丑不算什么,但心思恶毒,为人刻薄,就得另说了。长阳公主的恶名,在京城传播悠远,甚至和他一度齐名。 只是两人相反,一个很臭,一个很香。一个出门在外人人暗骂,一个出门人人称赞,恨不能到裴府,为裴公子端茶倒水,侍奉左右。一个门可罗雀,媒婆路过,有多远走多远,一个媒婆踏破门槛,还有名门闺秀自荐家门,恨不能常伴裴公子左右。 如今见得其人,联想到“村姑”之前种种恶行,更加增加了裴寒心中的厌恶。她竟然利用他的善心,把他诓出城外,趁机绑架,可见此女心思恶毒,果然如传言那般不堪。 穆初槿不在乎裴寒怎么看她,她在乎的当然是接下来要他做的事。 她微微一笑,笑的时候五官挤在一起,那道蜈蚣疤痕立体的几乎要跳出来,更加衬托的她的小脸一副恶毒之相。 俗话说,貌由心生,裴寒琢磨着,这句话说的当真不假。 “你喜欢穆婉婉?”穆初槿突然出声,她人坐在木椅上,足足高了裴寒一个头。 因为裴寒的木凳很矮,和一般脚凳的高度差不多,裴寒知道,她是有意为之,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更容易让人臣服。 但他裴寒可不是一般人,又岂能屈居于长阳公主的淫威之下? 他当即一笑,笑的若春水映梨花,好看的不得了。 穆初槿微微一愣,却听他问:“穆婉婉是何人?” 穆婉婉? 京城的男子,下到垂髫孩童,上到耄耋老人,全都知道吧。因为穆婉婉——清平郡主,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如果说裴寒第一美,那么这第二的位置,就当归穆婉婉所有。 他竟然不知道?! 快速收起惊疑的神色,穆初槿直言道:“清平郡王的独女,京城第……二美人!” 说出这句话,颇有咬牙切齿的味道。 时光退到一个月前,每年的春初,上京都会举行一次玲珑花会,许多名门闺秀、小家碧玉,都会去玲珑阁参加花会。说的直白点,就是名门望族的女儿家们聚在一起,一起切磋下刺绣和女德。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3章 第3章嫌隙 穆初槿对花会兴趣不大,但因为皇命在身,又不得不去。当今圣上兴武帝,也就是穆初槿的父皇,考虑到女儿高龄嫁不出去,应是对刺绣女德不甚精通。所以一道圣旨下来,让穆初槿在花会那日,去玲珑阁虚心向穆婉婉讨教。 因为穆婉婉是上京有名的女德闺秀,又刺得一手好绣。记得上次一副百鸟朝凤图,至今让父皇难忘。兴武帝望着别人家的闺女,是既羡慕又期待的落在长阳公主身上,只待有朝一日,穆初槿能成为第二个穆婉婉。 兴武帝的期望,大家都看的出来。所以,免不了有人犯了红眼病,嫉妒长阳公主的出身。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丑公主,挥霍着当今圣上的独宠,在京城作威作福,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既让人讨厌,又让人气的牙痒痒。但你还不能得罪,得拼命的忍着,只盼着有朝一日,天降大雷,一下子把长阳公主给劈死。 因为人家的哥哥还是未来的皇帝,人家的父亲也是皇帝,人家的母亲是皇后,如此高贵的出身,怕这世间也没有几个女人能比她贵气。 但许是天妒红颜,所以在长阳公主出生没多久,贤德皇后就一命呜呼了。虽说死的蹊跷,但兴武帝对外宣称,是身患重疾,无药可医,只得等死。 穆初槿虽表面答应着兴武帝,但她只是去做做样子,打发在后面跟来的杨总管,他可是父皇的贴身太监。 瞧着前面阁楼里,莺莺燕燕的一群,穆初槿本打算找个杂沓角落,渡过这让人枯燥的一天。可没想到,有眼尖的看见她,当即围过来,“哟?这不是长阳公主吗?” “尔等叩见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穆初槿拂袖让这些柔柔弱弱的女子们站起来,却听空气中传来一道轻嗤声,她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娇弱拂柳的穆婉婉么? 她的身份比她低了一阶,所以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郡主。她们虽有血缘关系,也算是堂姐妹,但这地位可是千差万别,谁让他爹不是皇帝? 穆初槿本欲离开,却不曾想穆婉婉在众人面前上前问道:“瑾儿姐姐,你可是来听我讲女德的?” 穆婉婉深知官家礼仪,又熟读历来经典的女德资料,许多名门闺秀都愿意和她来往,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和她齐名的女子。 穆初槿点点头,虚心道:“还请婉妹妹赐教。” 穆婉婉小穆初槿三岁,人也比她显娇小,说话细声细气,就连走路都一阵风能吹倒,若是天下的女子都像她这般…… 穆初槿是想都不敢想。 相较于穆婉婉推崇的三从四德,穆初槿反倒喜欢看类似于《杨家将》《女驸马》那样的书。谁说女子不如男,花木兰替父出征,照样成为身经百战的将军,破敌千里。 穆婉婉在教她礼仪的时候,故意打翻水杯,让热水淋在她的手背上,随后虽低声下气的跟她道歉,但在下一步学习走路时,又故意让人踩了她的裙摆,让她丑态百出,在众人面前出尽洋相。 这些先不说,一想起穆婉婉在她面前抹着眼泪,大庭广众之下,明里暗里的影射她太笨,她穆婉婉教不会的言论,穆初槿嘴角的笑意就越来越深。 碍于杨总管就在身后,他可两眼看着她呢,穆初槿不好发作,只得低头忍着,暗暗的在心里和穆婉婉算了笔账。 听闻这穆婉婉自视清高,寻常男子她连看都不看一眼,偏偏迷得京城第一才子不要不要的。听秋月说,甚至有几次,穆婉婉放下了女儿家的身段,直接跑到裴府门口,眼巴巴的等着裴寒出来,随后在人家怀里塞了个精致的香囊。 这个画面,被秋月说的惟妙惟肖,仿似亲眼所见。穆初槿便双眼一眯,心下有了计较。 她恶名在外,再加上一个夺人所爱,也不为过。 “裴寒,后天梨园听戏,本宫让你大庭广众之下,宣称仰慕本宫。你能做到,本宫就放了你,如何?”清脆的女音,就像枝头上聒噪的黄鹂,啾啾个不停。 但听在裴寒耳中,也不觉得烦,就是有些惊悚。 他目光先是惊呆,后来又强压下去,凝成一抹无尽的黑。 裴寒先是踌躇片刻,随后不放心的问:“公主当真说话算数?” “自然,你放心,只要你全力配合,本宫就会把软骨散的解药给你。”穆初槿扬了扬手中的白色瓷瓶。 没想到这裴寒瘦不拉几的,还会些功夫。所以为了限制他的行动,以免坏事,穆初槿便给他下了软骨散,让他行动迟缓,浑身无力,除了走路,连一个脚凳都搬不起来。 “好,一言为定。” 裴寒望着那道走远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他用手指戳断地上的一块砖头,人就袖摆一掀,腿脚一盘,落坐在地上,如老僧入定。 距离梨园听戏,还有小半个时辰。 穆初槿先让人把裴寒放出来,让丫鬟伺候着他梳洗打扮一番。烟青色云纹长袍穿在他身上,只觉眼前光华流转,气质逼人。 她也仅是远远的观了眼,待走近了,见他转过头来,睨了她一下,就让她感觉呼吸不顺,胸口里的小心肝仿似要下一刻跳出来。 微微抚抚胸口,穆初槿十九年没动的老处女心,该死的动了下,又动了下。 她只闻京城第一才子裴寒是如何如何的有才华,虽是区区御医之子,却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在上次的秋闱中拔得头筹,只待今年的春闱考取金榜,题名耀祖。 所以,她诚实的承认,裴寒在外表和内在是有些实力的,但也仅限于这两层而已。还不就是个弱书生?空有颜值没有悟性的娘炮? 穆初槿落在裴寒身上的目光,就带了点鄙夷,她是瞧不起这种眼高手低只知道之乎者也的书呆子的。四肢薄弱,整天关在书房空想,从不实践,这扔在战场上,就是个弱鸡。 现下承平国重文轻武,但穆初槿认为,如今拳头还是老大,若是边疆战乱,能带来和平的还是武力和军队。但也不可否认,治理国家还是需要那些书呆子,毕竟现在不是战乱年代。承平国太平盛世已过百年,国运康盛,百姓乐业,确实是个文武全面发展的时代。 各种人才层出不穷,文武状元,独领风骚,怕是今年的春闱又要热闹起来了。 梨园处在繁华的上京地段,门口车水马龙,停驻的都是大家小姐和公子的马车,一个比一个华贵,一个比一个养眼,就连那飘荡在外面的帘子,都是上好的珍珠丝绸点缀。 承平许久未有战乱,这些承载着前人鲜血的富裕时代,后代们只图安稳享乐,自然忘了前辈们的浴血拼杀,才换来了如今的和平盛世。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院子门口。在外迎接的小厮,看见那车屁股后的标志,立刻一路小跑的走过来,亲自把马凳放在车板下。 素白的手掀开了帘子,露出了一张清丽的小脸,只见那绿衣女子下了马车,朝车中人道:“公主,到了。”恭敬的递出手,把矮身钻出来的人扶下来。 浑身上下,每一处无不珠光宝气,无不彰显着贵气。可以说是,今日的公主大人,极其华贵逼人,走到哪儿,堪称一颗发光的夜明珠。 但让人诧异的是,竟然有一道儒雅古朴的青衣身影,伴在公主身侧。众人瞧见那人的脸面,正在下车的小姐惊呼一声,竟下脚踩空,人从马车上跌了下去。 公子哥们还好,只是连连称奇,他们没眼花吧,那个最丑和最美的人、最恶和至善的人,竟然走在一起?! 梨园门口,仿似一瞬间静下来,布满了斯斯的吸气声,无端让这春天的夜晚,冷清了几分。但很快,这里又被窃窃私语声充满。 周围的人交头接耳,但却无一人敢上前搭话。因为那长阳公主威名恶名在外,众人都躲不起,更何谈上去攀谈了。 裴寒嗤笑一声:“公主的人缘不错。” 穆初槿脑袋中一直幻想着穆婉婉见到裴寒精彩的画面,冷不丁听见后面煞风景的话,她转头,漆黑的凤目凝着后面的裴寒,忽然藕臂伸过来,挽住了他的右臂。预料中的,那道青色身影,陡然一僵。 随后,往后退开一步,但在穆初槿犹疑的目光下,又堪堪刹住。 动作这么快? 穆初槿摸了摸袖口中的瓷瓶,正在沉思,却听前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园子里悬挂的精美花灯,照亮了花砖地面上那道细长的影子。待人走近,一股淡雅香气传来,伴随着身姿摇曳,风吹就倒。 可不就是那穆婉婉么? 穆初槿更加亲昵的挽着裴寒,把他整个人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可惜没拽动,她不由压低嗓音:“裴寒,你还想不想回家了?” 他们之前可是说好的了。 裴寒冷哼一声,脸上的薄怒瞬间被压制下来,清冽的眸子一转,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4章 第4章你会后悔 “公主,裴某自然想回去。”他低低一声,有风吹来,女子细腻的发丝扫在他唇心,他忍不住抬起手拂下。 穆婉婉美目怒瞪着眼前的一男一女,最后精准的落在穆初槿身上:“原来是你?是你掳走了裴公子?”说完,她含情脉脉的望着裴寒,咬着唇瓣轻问:“裴公子,你有没有受伤?她有没有虐待你?” 裴寒未说话,只是看向身旁的女子。 他偏着头,下颚低垂,由于是背对着左边的花灯,让他的侧脸处在一片暗影中,无端衬托出几分柔和之色。这瞧在穆婉婉眼中,有些惊愣。 裴公子怎么了? 难道是被这个丑公主挟持了? 想到这儿,穆婉婉怒不可遏,浑身气的都在发抖,连带着发髻上的赤金嵌珠的金步摇都在簌簌发颤。 “婉妹妹,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和裴郎心意相投,昨天我们在西湖泛舟赏花,别提有多开心了。本宫本打算邀妹妹一起来,可惜妹妹不在家呢。”穆初槿笑的招摇而和善,脸上的蜈蚣疤痕在朦胧的灯影下,竟不那么明显,让她多了几分和情郎在一起后女儿家的娇羞。 这笑容深深刺激到穆婉婉,她当即体力不支就要倒在身后的春桃怀中,“你、你……” 穆婉婉的琉璃眸仿似要碎了,满心满眼的落在裴寒身上,直勾勾的问:“裴公子,公主说的……可是真的?” 周围有看热闹的人,但碍于热闹的主人翁是当今的长阳公主,一些公子哥和小姐只得躲在廊柱后、花坛后,偷偷的往这里瞧着。 他们所在的小路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在吹,灯笼轻轻的摇晃,摇碎了一地的星月春光。 穆初槿望向裴寒,穆婉婉也望着。 关于这两个女人,大家都竖起耳朵听着,裴公子会怎么说? 然后,众人就见裴寒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对面的穆婉婉身上。本以为裴公子会怜香惜玉的把美人揽入怀中,却没想到他沉声问:“你是何人?” 花坛内躲着的小姐差点跌倒在地上,倚靠在廊柱后的公子哥,差点从美人靠栽下去。 穆婉婉抖着花唇,碎掉的眸光重新凝聚,不可思议的落在眼前的烟青长袍上。望着那月光下,越发丰神俊朗的脸,她自我介绍道:“裴公子,你忘了,我是清平郡主——穆婉婉啊?” 整个上京,谁不知她的大名。 没想到她心念念思慕良久的男人,竟然不认识她?! 穆婉婉站直身体,探着脑袋,以为裴公子眼神不好,又把自己妍丽的脸蛋往前凑了凑。 却不曾想,裴公子眉头微皱的后退一步。 穆婉婉:“……” 穆初槿没忍住,噗呲笑出声来,她双手环胸,放开了旁边的人。以为在她的威压下,裴寒不得不这般羞辱穆婉婉。 但裴寒眸光认真,略微打量了眼对面的穆婉婉,就把视线落向不远处的内庭。 戏台子已搭建好,台下零零星星有落座的听戏人。但与往常的人数相比,委实不多。大都正藏在哪个杂沓角落,偷看偷听这里的笑话吧。 裴寒屏息静听,已经感受到周围方圆一里,少说也得有二三十号人,也不知这偌大的庭院,是如何一下子藏匿了这么多人的? “婉妹妹,本宫心知你对裴郎一见倾心,可是裴郎已与我情投意合。难道婉妹妹,要做那打鸳鸯的棒吗?” 见穆婉婉面色煞白,整个人惊骇的后退数步,穆初槿上前一步,摇头一叹:“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虽然本宫和裴郎还未成亲,但你夹在我们中间,很让本宫难做的。你是清平郡王之女,来拆散本宫和裴郎的姻缘,真是有失身份哪。” 裴寒立在一边,仿似早已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清冷的目光一直落在前面花花绿绿的身影上。 明明是一介公主,却把自己打扮的俗里俗气,恨不得全身上下都插满金银珠宝、向上京百姓宣布:我是公主,我怕谁。记得在公主府,也没见她穿的这般市侩啊。 压下眼底的探究,裴寒听着长阳公主大庭广众之下,舌灿莲花的教育她的堂妹——清平郡主,还真是句句有理,连他都忍不住为她鼓掌了。 再瞧那清平郡主,耷拉着脑袋,面红耳赤,恨不得就此离去。在众人面前和丑公主理论,她还舍不下脸面,放不下身段。名门闺秀的气度,让她根本不可能和穆初槿对指着鼻子,一通吵架叫骂。 藏匿在暗处的众人,心道:这就是得罪长阳公主的下场。 早闻前几日穆婉婉在玲珑花会,和长阳公主生了嫌隙。因为要教□□淑女礼仪,穆婉婉没教好。这不,人家报复回来了。 此时,安静的庭院里,传来女子的啜泣声,伴随着夜风,哭声四散,让暗处的公子哥们疼碎了心,恨不得跳上去把美人护在怀中。 但美人面前的人,不能得罪啊。俗话说的好,宁得罪阎王,也别得罪丑公主。否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到阎王那登记,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穆初槿挑着眉梢,刻意压下那股盛气凌人的劲儿,免得人家光说她仗势欺人。她从怀中掏出绢帕,试了试眼角:“婉妹妹,你也甭自责了。本宫气度大,不会与你计较。以后啊,你注意就成,裴郎他啊……” 纤细的藕臂又缠上来,裴寒还未从闹剧中收回视线,人就被穆初槿拖了过去。他只听夜色里那个脆生生的声音又传过来,虽然被女主人压得极低,但他还是灵敏的捕捉到了:“裴郎是本宫的人。穆婉婉,休要惦记了。” 咔擦! 穆婉婉眼泪越流越凶,她感觉心口像是碎了,碎的她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旁边的春桃扶住自己的主子,低着眉眼,内心虽有怨恨,却不敢发作。 “春桃,我们走。”嗓音沙哑,随着清风,抖碎了一地的月华。 那道纤细婀娜的身影,被丫鬟扶着,亦步亦趋的消失在暗沉的夜色里,无端透出无限的凄凉来。 众人望着,颇不是个滋味。怕是明天,今晚的事儿,又得传的沸沸扬扬。 见美人走了,其他人也没了看的心思。正待离开,却见一道修长身影快速往内庭走去。众人抬头朝那方向一瞅,只见府尹王大人正从拱形花门口出来,许是听说了这里的动静,所以才赶过来的。 王忠国派人寻找裴公子良久,却不曾想,他来听戏的今晚,会遇见他们找寻好久的当事人。他说什么都得问个明白,即便是长阳公主在场,他也不怕。因为他秉持“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原则,府邸里的龙头铡还放着呢,那可是先皇御赐之物,专砍皇亲国戚、凤子龙孙的脑袋。 穆初槿心中正得意,却见旁边的人快速往前走去。那脚步生风的样子,哪有半点中了软骨散的样儿? 穆初槿暗叫一声糟糕,人就快速追上去。却不曾想,从门槛跨进来一道锦衣蓝影,走路虎虎生威,重枣的脸上,吊着两个威严的眼珠子。这般刚正不阿的模样,可不就是素有“再世包拯”之称的府尹大人嘛。 只见,裴寒衣摆一掀,双膝着地,拱手道:“王大人,这三日,小民一直被公主幽禁在府中。三日前,长阳公主乔装成卖身葬父的村姑,把小民诓骗到城外,绑架了小民。” 裴寒说的言简意赅,慷锵有力。偌大的小院,还未离去的看客们,又嘁嘁喳喳的聚在一起。这接二连三的精彩,委实比梨园听戏精彩多了。 穆初槿面容一僵,但她心思转的快,见王忠国威严的目光望过来,她当即向前一步,亲昵的挽住了裴寒的手臂,但又被他快速的甩开。 裴寒皱着眉头,双目冰冷的望着穆初槿,想起那日被她使用下作手段暗算,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种狡猾刁钻恶毒的女子,他最是讨厌了。 穆初槿的手僵在半空,但她顺势往上举起,抚了抚耳边的鬓发,脸上还挂着柔和的笑。悬垂的花灯下,只见长阳公主笑意盈盈的出声:“王大人,好巧啊,没想到您老人家也来听戏了。这梨园的戏啊,就是好听,您若是喜欢,赶明儿本宫就让戏班子去您府中表演,如何?” 王忠国岂是这么容易被收买的,二话不说,就朝身后的人吩咐:“把长阳公主抓起来,押入大牢,开庭后审。” “公主?”后面的秋月担心的叫了声。 穆初槿临危不乱,她转头朝前面的裴寒微微一笑,笑意未达眼底,冰锥似得目光落在那烟青色身影上,多了几分凌厉之势。 “你会后悔的。” 裴寒挑眉一笑,浑不在意,他以两人仅能听见的音量道:“公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穆初槿咬着牙齿,她引以为傲的口头禅,但凡在得罪她的人面前说,被说者都会浑身哆嗦、面色煞白。但唯独裴寒,笑的如沐春风,又该死的那么好看。 围观的众人,唏嘘不已。 这么厉害跋扈的公主,竟然栽在了京城才子裴寒的手里,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啊。 不由得,丫鬟小姐们落在裴寒身上的视线,更加的灼热和迷恋起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5章 第5章入狱 暗处的公子哥们,却有人笑道:“这长阳公主向来不是善茬,依本公子看,那裴寒要大祸临头喽!” “张兄,此言差矣。那公主行凶在先,王大人又是刚正不阿的主儿,怕那丑公主也讨不到便宜!” 众说纷纭,关于他们此行的目的,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刚回到郡王府的穆婉婉,听到穆初槿被关进大牢的消息,简直要心花怒放了。 “此话当真?”穆婉婉问来报信儿的梨园小厮。 “自是,小的亲眼所见。估计明天,上京就热闹了。现在,这事儿就像一阵春风一样,传开了吧。” 穆婉婉喜上眉梢,让春桃掏出细软打赏了传信儿的小厮,人慌张着又上了马车,往裴府赶去。 在清平郡主的催促下,赶马的车夫速度是一快再快。终于,赶到了裴府大门口前的才子巷的拐角。 这小巷因着住着京城第一才子,小巷的名字也改了,由“东街巷”变为了“才子巷”。可见,裴寒的地位之高,名誉之重。 “诶,赶快停下。”马车里的春桃急嚷道。 车夫勒紧马缰,紧急刹住马车,让车中的穆婉婉往前一倾,额头差点撞在车壁上。 春桃朝车夫怒斥一声,扶着穆婉婉下车。 车夫心有不忿,却也不敢怠慢。他哪知道郡主会让他在这里停下?此地距离裴府大门,还有一段距离。 见裴家门口,只有一个小厮在台阶下张望。穆婉婉心下明了,铁定是那裴公子还未回来。 她让丫鬟和车夫都退到阴暗处,自己则站在昏暗的月影下、通往裴家的那条小巷中,身姿拂柳的等着裴寒归来。 裴寒对王大人具体交代完案情,才雇了辆马车,往家里赶。此前,他早已差人向家里报了平安,本来裴家老两口要过来接应他,但被他拒绝了。只是说了最近这几日,他在朋友家切磋诗词,所以忘了回家的时间。至于真相,只告诉了平安,让他在门口等着他。 车夫的询问声传来:“裴公子,前面有位姑娘。” 暗夜里,女子体态娉婷,纱衣缥缈,仿似要羽化而登仙的仙子,妍丽的容颜,还真是个娇滴滴水灵灵的美人。 裴寒眉头轻皱,挑开门帘,朝前望去。 这时的马车,被迫停下来,因为道路被前面的女子挡住了。 车夫心下以为,此女是裴公子的情人,是以,也早早的停下了马车。 穆婉婉听见车轱辘声,高兴的跑过去,轻喊了声:“裴公子?” 裴寒沉着脸下了车,这不就是长阳公主的堂妹——穆婉婉吗? 当时这堂姐妹俩,在梨园,众目睽睽之下,闹得好不开交。 眼前女子虽然表面柔柔弱弱,但和穆初槿吵架的时候,也算有些手段,知道装弱小博同情。 “清平郡主,所为何事?”他音色冷沉,眉眼微垂,人自动后退一步。毕竟大半夜的,男女有别,若是被有心人看见,定要嚼口舌的。 穆婉婉面色表情一僵,人自动在距离裴寒两尺的地方止步,扭着帕子说道:“裴公子,我不知道槿儿姐姐竟是这般对你。没想到你根本不喜欢她,只是被她胁迫,所以才会……才会……”红着脸,赧然的低下头:“才会对我说了那样的话。” “哪样的话?”裴寒不明所以,瞥了眼忽然垂下脑袋的穆婉婉。 “假装不认识人家啊。”帕子搅成麻花,穆婉婉的声音低若蚊蝇。 裴寒:“……” 穆婉婉跺着脚,羞涩的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 她这是第一次和心爱的男子,在月下幽会,而且二人挨得如此近。就连说话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如果没有那个煞风景的车夫就好了。 穆婉婉想着,瞥了眼站在后面,手里拿着马鞭的车夫。 车夫冷不丁被郡主白了眼,纳闷的摸了摸脑袋。 “清平郡主,裴某是真不认识你。”裴寒的一句话,让穆婉婉惊诧的“啊”了声。 穆婉婉抬头,只见裴寒抿唇一笑,月华下,当真是光风霁月,温润如玉。 “在下告辞。”裴寒转身,从袖口掏出银两,付了车费,人就径直往府门走去。 平安看见从拐角拐出的人影,可不就是他家公子嘛。 立刻笑嘻嘻的迎上去:“公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夫人都快担心死了。” “他们睡了吗?”抬目望望升至半空的圆月,现在都是三更天了。 “还没呢,老爷夫人都在大厅里等着呢。” 听到平安的话,裴寒理了理衣摆,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从容一些,才快步往大厅走去。 王忠国深知当今圣上对长阳公主的宠爱,若是兴武帝知道公主被关入狱的消息,肯定会徇私枉法,让他把人放出来。为了皇上圣明,国家清明,他刻意把此事隐瞒下来,想着待长阳公主认罪,签字画押,再禀明圣上也不迟。 到时,即便兴武帝想护短,也为时晚矣。因为承平律法摆在那儿,兴武帝带头破例,也会被群臣劝阻。 但太子府和穆初槿一母同胞的哥哥——当今太子穆成仁,从亲信那里得了皇妹被抓的消息,连夜赶到顺天府,面见王忠国,让他把人放出来。 王忠国挺着铁面无私的脸,对穆成仁冷声拒绝,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把想徇私枉法的太子爷堵了回去。 穆成仁面红耳赤,但他知道王忠国是秉公执法,不由要求道:“既然如此,本殿下想见一下长阳公主。” 王忠国应允,见穆成仁走远,伸手揩了下额头上的冷汗。 他深知大牢里关了个麻烦,但裴寒告御状告到他面前,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私了。况且,这个穆初槿在京城恶名在外,他把她抓起来,也算是应了民心。前几日,就听闻她当街强抢民家妇男,待他率领黑白二虎赶到的时候,长阳公主已不知去向。他没逮个正着,自然不好治罪。所以,便暗中隐忍下来,只等着长阳公主再次犯案。 这不,机会来了。长阳公主的魔爪竟然伸到了京城第一才子的头上,这等□□斯文、辱没人才之事,他岂能坐视不管?国家的栋梁之才,就要被丑公主毁于一旦了。 王忠国再也看不下去,决定这次说什么都要给京城民众一个交代,好好的治一治这长阳公主。 穆初槿被关在一间干净的牢房,四周虽然简陋了些,但她如在自家般,并未觉得受罪。 因为,她住过比这更烂的房子。那个地方不仅烂,而且还很黑,伸手不见五指,蜘蛛网脏老鼠到处都是,她想哭,想叫,却没人理会她。 以前听宫中老人讲的鬼故事,就那么从脑海跳出来,化成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让她害怕的缩在墙角,望着上面高高的小天窗,祈求从那狭小的四方口,再照进来些亮光,照亮她的周身,赶走这些害人的鬼魂。 她忍不住摇头一笑,嘀咕了句:“穆初槿,你真傻。世间怎么会有鬼魂呢?有的也只是比厉鬼倒要可怕的人心。” 黢黑的廊道里,传来一阵清晰可闻的脚步声,来人很急,有低弱的灯火照过来,穆初槿听人唤了声:“小槿。” 昏暗的光线下,照着两个人影,一个是挑灯的狱卒,一个是她的亲亲太子哥哥。 “皇兄。”穆初槿激动地站起来,人早已跑过去,双手攀紧了牢门的木柱子。 穆成仁望着被关在牢房里的小妹,当即心疼道:“都怪哥哥没用,那个王忠国铁面无私的很,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肯把你放出来。” 穆初槿瞅了眼穆成仁右手提着的食盒,转移话题道:“皇兄,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说到吃食,穆成仁立刻把食盒掀开,把放在里面的点心零食一并从那狭窄的牢门缝隙间递过去:“小槿,你饿了吧。这是你嫂嫂亲手做的酥饼。” 穆初槿去接盘子的手,猛然一顿,她干干一笑:“皇兄,你和嫂嫂的感情真好。” 当今太子妃邵倚兰,是后宫清贵妃的侄女,也是平定候的嫡女。人不仅貌美,而且还知书达理,堪称穆成仁的解语花。这般无可挑剔的贵女,嫁入皇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但穆初槿一想到,她是清贵妃的侄女,眉头就拧成了八字。 她自小,和那清贵妃就不对盘,可以说是恨意浓浓。 饥肠辘辘下,穆初槿捻起一个酥饼,放在嘴里食不知味的嚼着。 只听牢门外的穆成仁叹道:“一个时辰前,我专门去了趟裴府,希望那裴寒能够撤销对你的指控。可是没想到此人固执的很,说什么都不会翻供。即便我拿出太子的身份压他,他也拧着头不答应。” 穆初槿撇撇嘴:“皇兄,他是看着你好欺负。你向来贤德厚道,为人纯良,无论对人做事都好说话。他知道你的性格,所以才会不把你放在眼里。” 她边吃边不忘挑拨离间,可是温顺的太子哥哥,硬是没听出来,只是呐呐点头,忧愁的目光又落在穆初槿身上:“小槿,你放心,哥哥一定会把你救出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6章 第6章入宫 他可就这么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皇室关系一向错综复杂,能同父同母这般亲厚的兄弟姐妹,还真是少之又少。他对小妹真心相待,小妹对他亦是。自从母后驾崩后,他们二人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多次有人想抓他的把柄,把他趁机弹劾下去。但他这几年来,兢兢业业,也未让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如了意。 穆初槿摸着下巴,稍作思忖,“咦”了声:“皇兄,距离我被逮捕入狱,少说也得过了两个时辰了,为何父皇还没有派杨总管来救我?” 被小妹一问,穆成仁也是一愣。 父皇向来厚爱小妹,但凡小妹惹了事端,父皇总会派杨总管来摆平,即便有想上奏折弹劾的,也被杨总管奉命威逼利诱的压了下去。 他就不信了,皇命下来,那王忠国还可以梗着脖子硬挺下去? 瞥了眼穆成仁的表情,穆初槿当下心思明了,她朝穆成仁摆摆手,附在他耳廓边嘀嘀咕咕了会儿,穆成仁脸上倒是泛起喜色。 “小槿,我马上去做。就委屈你先在这待上一夜了。”穆成仁临走前留下这句话。 穆初槿望着皇兄走远的背影,盘腿坐在地上,继续吃酥饼。 酥饼甜而不腻,酥而不硬,脆而不软,当真好吃。 不过,她的眉眼却是沉了几分。 既然皇兄来探望她的事被邵倚兰知道了,清贵妃那也该有动静了吧。 天微微亮,裴夫人黄雅琴刚伺候完裴致远梳洗,替他把官服穿上,就见管家温仓一路小跑过来。一大把年纪了,双腿跑的飞快,难不成家里来了贵客? 可是谁会大清早的就来拜访呢? 正犹疑,就见温仓急切切的说道:“老爷,夫人,宫里来人了。” 宫里? 老两口对望一眼,立刻快步走出卧房,去大门口迎接。 却见一身蓝色內侍服的太监总管——杨泉杨大人挥扬着浮尘立在门口,见裴家老两口跪在地上,他右手举着明黄卷轴,低垂眼皮问:“裴寒呢?” 裴致远一咯噔,立刻让管家去内院喊人,却见一道青色身影已如一阵风般的走过来,衣摆一掀,人就跪在地上。 杨泉清清嗓子,伴着凉爽的晨风,吊着公鸭嗓把圣旨宣读了一遍。 裴致远本以为是皇宫内的哪个贵人生了病,才会让内侍总管杨泉亲自来裴府喊他,没想到……却是宣他的儿子裴寒进宫。 他儿子裴寒现下并未考取功名,也未有一官半职,皇上宣他进宫,所为何事? 裴致远正犹疑,却见他儿子裴寒已淡定接旨,只是面色不好看。 杨泉伸出兰花指,指了指脑门冒汗的裴致远,啧啧一声:“你们老裴家伺候皇族这么多年,偏偏在这个时候犯了圣怒,哎呀……” 留下一道意味深远的长叹,杨总管扬长而去。 裴致远一屁股坐在地上,后面传来黄雅琴的惊叫声:“老爷——” “完了完了,吾儿,你可是犯了什么罪过?”昨晚上他儿子好端端的回来,他就觉得此事蹊跷,但无论他怎么询问,裴寒就是绝口不提。 裴寒把裴致远扶起来,恭敬道:“父亲请放心,儿子身正不怕影子斜。进宫就进宫。” 裴致远哀声一叹,知道儿子懂事,不会惹是生非,当即说道:“寒儿,皇宫不比别处,进宫后,多长个心眼。” “儿子知道了。”裴寒点头,稍作整理,便乘马车往皇宫正门而去。 欣和殿。 兴武帝穆天和冲跪在地上的女儿摆摆手:“过来,小槿。这才被关了一夜,你看你这小脸瘦的哟,真是让父皇……” 穆天和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碍于王忠国在台阶下跪着,他也不好和女儿说些体己的话。 穆初槿坐在脚榻上,伸出双手按摩着穆天和的腿,柔声说道:“父皇,女儿和裴寒相识多年,不过是昨日闹了点小矛盾,就被王大人抓进了大牢。难道朋友间就不许吵架了?况且,我们要不是普通的朋友。” 听清最后几个字,见女儿面颊羞红,难得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态,穆天和眉眼一亮,当即右掌拍在桌案上,朝下呼喝一声:“大胆!王忠国,朕封你为府尹,是让你秉公断案的,没想到你公报私仇,竟然对长阳公主下手?” 王忠国吓得一抖,但依旧梗着脖子否认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皇上明察。” “哼!”捻着胡须,穆天和嗤笑一声:“还说不是公报私仇?前几日,小槿在大街上抢了你侄儿,你气不过,所以才会……” 话被穆初槿低声打断:“父皇,我哪有强抢民男?是那王大柱仗势欺人,在街上强抢民女,所以我才会让家仆把他抓起来,关进柴房饿了几天。” “小槿,干得好。”穆天和甚是欣慰。 王忠国白着脸,想起他那不争气的侄儿,哀叹连连,他此生唯一的污点,被这眼前的父女二人抓住,怕是长阳公主强抢裴公子一事…… 王忠国正气馁,就听殿外有太监禀告:“回皇上,裴寒来了。” “让他进来!”穆天和面色一沉。 这个裴寒,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把他的爱女告上了顺天府,被王忠国这条老狗紧咬着不放,害的他的小公主在大牢里被关了一夜。 一道颀长的青蓝身影,缓步步入殿内,随后衣摆一掀,正气凛然的跪在地上:“草民裴寒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穆天和并未让人起来,而是沉着浓眉,目光森然的落在裴寒身上。 裴寒依言,平台下巴,眉目低垂,没有直视龙颜,但后背挺直,不见丝毫慌张。 他要没犯法,哪会感到心虚? 反观那跪坐在兴武帝脚边,一脸狗腿的丑公主,裴寒眼波沉了几分。 怕是这兴武帝…… 但也不怕,他毕竟是受害者,他就不信了兴武帝会公然袒护丑公主?这承平国,还有没有王法?况且府尹王大人还在身边,那兴武帝不会护短吧。 心下虽这般想,但裴寒还是努力压下了眼中的不确定。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难怪我家小槿会看上你。”穆天和抚抚胡须,满意的点点头。 裴寒剑眉微皱,目光落在穆天和的脸上,感觉皇上的龙颜有些微妙,看他的眼神莫名有些怪怪的。 不敢多做打量,裴寒收起目光,听到兴武帝的“平身”,他快速站了起来。 但旁边的王大人,还一直跪着,耷拉着脑袋,一直哀叹连连。 哪还有在梨园的那种刚正不阿的气场? 难道他押错宝了? “裴寒,听闻你和小槿生了误会,闹到了王大人那里。王大人每天这么繁忙,还得处理京城的大小事宜,哪有时间管你们这些小儿家家的事?”穆天和伸出手指,点了点穆初槿的额头:“你这个不省心的,又去麻烦人家王大人了吧?” “父皇,女儿哪敢去招惹什么王大人啊?人家可是再世包拯,借我十个胆也不敢招惹他啊。只是在梨园那晚,我正和裴郎闹别扭,被他瞧见,让人家生了误会。”穆初槿睁着俩眼说瞎话。 裴寒怒目圆睁,辩解道:“皇上,草民和长阳公主其实并不是……” 话未说完,就被穆天和沉声打断:“你的意思,朕知道。朕的小槿,知书达理,温柔纯良,你对她倾心,朕甚是理解和欣慰。既然如此……”稍作沉吟,穆天和面露喜色,“就准你和小槿结为连理,共创美好未来。” 咯噔! 裴寒听见自己的心口猛地往下一沉,素来千年不变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愕。 跪在地上的王忠国,立刻大呼一声:“皇上,使不得啊!”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裴寒这一棵根正苗红的花朵,被丑公主辣手摧花了呢? 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怎么使不得?”穆天和龙目一嗔,大掌抚落在桌案上。 砰的一声,铿锵有力,连带着脚榻上的穆初槿都吓得一咯噔。 “父皇,息怒、息怒……”穆初槿伸出小手,抚了抚兴武帝的胸口。 穆天和目光落在自己的爱女身上,长叹一声,又落在裴寒身上:“小槿和裴寒堪称一对璧人,朕让小槿下嫁给你们裴家,还不是你们裴家百辈子积来的福气?裴寒,你难道不愿意?” 裴寒面色微白,紧咬着后牙槽,才要掀袍跪在地上,却见穆天和挥手道:“你爹裴致远在皇宫待了多年,朕瞧着还算老实,不过嘛……” 食指轻扣在桌案上,咚咚咚敲了几下,穆天和沉吟几许,莫名让整个殿堂的气氛紧绷起来。 裴寒微垂脑袋,掩盖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慨,兴武帝故意提到他爹裴致远,就是想以此来压制他,看他还敢不敢乱说话。 但抬起眼角,望见丑公主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裴寒气的险些要跳起来。 穆初槿眉眼弯弯,脸上的疤痕仿似活了一样,恨不得化为一条张牙舞爪扬着千条腿的蜈蚣,在空中溜达两圈。 她轻启贝齿,比了比一个口型:你会后悔的。 正好被抬起脸的裴寒看了个正着。 他知道,穆初槿是故意的。 隐藏在青色袖口里的双手,紧握起来,有些咯吱咯吱的发响。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7章 第7章清贵妃 兴武帝威严的双目还在盯着他,只要他敢说出半个“不”字,铁定他老裴家就被满门抄斩了。 正进退两难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道公鸭嗓:“清贵妃驾到。” 清贵妃,当今邵太师之女。与皇家联姻的外家邵家,可谓是家大业大,权利盘根错杂。当今的仁德太后邵月虹是邵老太师的姐姐,如今要来的清贵妃自然是太后的侄女,而且当今的太子妃也就是未来的皇后是清贵妃的侄女,太后的侄孙女。 说的直白点,如果皇家在上京第一,那么邵家就属第二。如今兴武帝依靠外戚,治理承平天下,也不怕哪一天被外戚专权。 但见椅榻上,兴武帝微变的脸色,裴寒压下眼底的波动,觉得他和长阳公主的婚事,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清贵妃被粉衣宫女扶着,优雅而娉婷的走进来。 一袭水红色缕金孔雀纹广陵月华裙,内罩烟青色抹胸,云鬓斜插赤金翠珠金步摇,随着缓慢步履走来,步摇轻颤,珍珠摇曳生辉。 “陛下,这跪在地上的可是京城第一才子——裴寒?”清贵妃的三角眼疑惑的落在裴寒身上,人慢悠悠的朝兴武帝走去。 穆初槿眯了眯眼睛,人并未从脚榻上离开。 “爱妃,你来的好巧啊,朕正在为小槿赐婚呢?”穆天和揽住清贵妃的腰肢,让她坐在旁边。 穆初槿望着清贵妃的花盆底鞋,粉红锦缎的鞋面,上面绣着做工精细的花团和枝叶,和父皇的黄色锦缎面的龙靴碰在一起,还真是登对。 父皇素来宠爱清贵妃,她不仅人长得美,伺候男人还有些手段。其实最大一部分原因,是父皇的皇权还得需要邵家去巩固,邵家几乎分流了父皇大半握在手中的权利。所以,坊间便有传言,太师府看似颐养天年的邵老太师,其实就是穆家江山幕后的老皇帝。 没有邵老太师,哪有现在的太平盛世呢? 世人都知先皇驾崩的早,兴武帝十岁不到,就登得大位。其养母仁德太后受先皇托孤,辅佐太子登基。因着新皇年幼,她一直垂帘听政到新皇十六岁,才把大权交到当今兴武帝手中。 但说交,也没交多少,幕后还是由邵家掌舵,仁德太后坐阵。就这承平的大后宫来说,有多半是和邵家沾亲带故的贵女。 清贵妃阴阳怪气的“哟”了声,让穆初槿微微回过神来。 有道目光径直的落在她脸上,最后定格在她那道狰狞的疤痕处,空气里就传来轻轻的嗤笑声。 这偌大的殿堂里,也许所有人听着清贵妃的笑,是那种很含蓄而优雅的笑,但落在穆初槿耳中,可是一种极其讽刺的笑。 “皇上竟然说京城才子和长阳公主般配?臣妾可不这么认为。”邵清摇摇头。 大殿里很静,太监宫女们都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喘。 “爱妃,大家都这么认为,朕只是顺水推舟罢了。”穆天和轻轻一叹,放在膝盖上的五指微微一紧。 “是吗?”邵清凌厉的目光,落在大殿里的每一个人影上,最后停留在王忠国身上,问:“王大人,你也觉得他们二人般配?” 王忠国吞了口唾沫,无视兴武帝警告的眼神,低头颔首道:“不般配。裴寒是上京才子,为人和善,博学多识,像裴公子这般的人物,也只有知书达理、容貌倾城的女子才能配上。” 王忠国很不客气的把裴寒夸成了一朵花,虽然未提及长阳公主半个字,但无异于向穆初槿的脸上,打了个好大好响亮的巴掌。 邵清深得我心的望着王忠国,满意的一笑:“王大人,说的真有道理。既然如此,皇上,您怎么可以乱指姻缘呢?” 穆天和正怒瞪着王忠国,强忍着一股怒火,这时听邵清抱怨的声音传来,他沉着脸问:“爱妃觉得,这世间有谁能配得上裴寒?难道朕的宝贝公主小槿,竟配不上区区一介草民吗?” 兴武帝是真的怒了,他瞪着龙目,喷着火光,望着大殿里的每一个人。 穆初槿视线落在兴武帝龙袖下那微微颤抖的手掌上,她伸出小手轻轻按住,清脆出声:“贵妃娘娘,那您觉得谁能配上呢?” 穆初槿眉眼含笑,早就听闻清贵妃有意把自己的外甥女李天仙嫁给裴寒,今日她来阻止父皇赐婚一事,怕是必和那李天仙有关。 “自然是本宫的外甥女——常胜大将军的女儿李天仙了。”邵清眯了眯眼,得意的扬扬眉。 朝廷多半的军权,都掌握在他们邵家手里。至于“文”这一块,就显得弱势许多。所以,考虑到京城才子的名望,若是把他拉拢,就相当于拉住了那些文人雅士的心。 毕竟这裴寒的名头,并不是空穴来风。况且,在上一次的秋闱中,他就考取第一,那今年的春闱,状元郎的头衔怕迟早也是他的。 站在角落里,安静望着椅榻上一来二去的三人,裴寒压下了眼底的波动。 他没想到,自己竟这般抢手了? 半道杀出个程咬金,这清贵妃想让他娶将军之女——李天仙? 他没见过,自然也没兴趣。 但这种被人左右婚姻大事,委实让他心中不痛快。 他不过是御医之子,本想安静的过小日子,考取功名后,光宗耀祖。但没想到,竟无意卷入了朝廷两股势力的漩涡中。 这罪魁祸首可不就是那坐在脚榻上,一脸笑吟吟的长阳公主吗? 穆初槿察觉到裴寒望过来的幽怨目光,她微笑着迎上去,唇角露出了一对可爱的小虎牙,竟让她狰狞的面容显出了几分柔和之色。 父皇和清贵妃各执己见。 为了自家女儿的幸福,兴武帝梗着脖子,当仁不让。 清贵妃盛气凌人,自是不可能低头。 最后,穆初槿插话道:“既然如此,不如本宫就和李天仙来一场比试如何?” 兴武帝和清贵妃停止争执。 “好啊,比试由朕亲自坐阵,分三局两胜制,赢取两场者,就和裴寒成婚。”兴武帝一拍大腿,急切下旨,抢在了清贵妃前头。 待清贵妃回过神来,圣旨都已下达下去,比试明天举行。 邵清恼怒的瞪了眼穆初槿,敛下眉心,心下有了计较。 裴寒目瞪口呆的听着兴武帝荒唐的决定,他就这么成了比试的胜利品? 还有没有人权? 但显然,在皇家面前,他根本没有自主意识,全凭两股势力把他挤在中间,揉搓扁圆,为所欲为。 “草民告退。”裴寒躬身退出欣和殿,前脚刚走了没几步,后面就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裴寒,怎么不高兴啊?”跟过来的穆初槿明知故问。 裴寒阴沉着脸,即便外面春光明媚,也无法拂去他心中的阴霾。 “草民不敢。”不敢不高兴,毕竟这是兴武帝的伟大决定。 穆初槿笑嘻嘻的跟在后面,突然低声问:“你可见过李天仙?” 裴寒剑眉一皱,他向来对京城贵女没什么研究,平常有朋友在他面前大谈京城美人,他都会选择回家继续去书房里念书,毕竟春闱的日子进了。 见裴寒这眉头紧锁的模样,穆初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裴寒哪裴寒,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将门虎女呢?李天仙李大小姐,可谓是虎虎生威呢。” 裴寒见穆初槿笑的一脸得意,心中甚是不痛快,他当即气恼的回道:“即便再怎么不好,但也比你强。” 说完,那道颀长的青蓝身影,掀袍抬脚跨过朱红门槛,出了皇宫。 穆初槿先是一愣,后来反应过来,快步追出去,哪还有他的身影? 望着那远去的马车,穆初槿冷哼一声:“裴寒,你会后悔的。” 秋月见穆初槿下了马车,脸色不郁,忍不住问:“公主,您怎么了?” 穆初槿把披风解下来,递过去道:“明天我要和李天仙比试三场,得胜者就与裴寒成亲。” “啊?”秋月一愣,“没想到清贵妃也参合了一脚?” “就怕她不参合呢。迟早有她后悔的时候。”说到“清贵妃”,穆初槿双眼眯了眯,露出狠厉之色。 她刚在府中歇了没一会儿,就听父皇的贴身太监杨总管来了。 杨泉微微行礼,被穆初槿客气的扶住:“杨总管,无需客气了。我父皇差你来此,可是要告诉我考题的?” 见杨总管围着宽大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可不就是怕被人看见,说他父皇徇私舞弊嘛。 杨泉笑眯眯道:“公主,皇上让奴才知会您一声,明日三场比赛,公主肯定会胜出。除了一场是公主不精通的,剩下的两场,公主肯定会十拿九稳的赢。” “真的?”穆初槿双目一亮,就知道父皇会放水。 “可是……”杨泉稍作停顿,又继续道:“刚才奴才见清平郡王进宫面圣,怕是想让那穆婉婉一起加入明天的比试。” “穆婉婉?”穆初槿一愣,她摸着下巴,稍作寻思道:“这下可热闹了,没想到那个裴书呆这么抢手?” 杨泉微微一叹,安慰穆初槿道:“公主尽管放心,明日有皇上亲自坐阵,您一定会得偿所愿的。”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8章 第8章使坏 裴府。 坐在花厅里的裴致远频频摇头,一个劲儿的嘀咕着:“这下完了,完了……” 黄雅琴白着脸,目光哀戚的落在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身上,“寒儿,我那命苦的寒儿啊……”一拳又一拳的轻打在裴寒的左臂上。 裴寒安抚道:“娘,您别这样,儿子这不还活着吗?性命无忧,您担心什么?” 黄雅琴抹着眼泪,哑着嗓子道:“我的傻寒儿啊,那邵家和皇家都不是好得罪的。与其说是公主和李小姐抢夺你,还不如说是皇权和邵家暗自较劲儿,你被挤在中间,万一成了牺牲品,我们裴家可就你一个独苗啊……” “够了!”裴致远听着夫人的哭嚎声,眉头紧锁,他怒瞪着黄雅琴,对旁边的丫鬟说:“扶夫人回屋。” “诺。”小丫鬟赶紧把裴夫人扶回卧房休息。 “爹,无论他们怎么争怎么斗,我们只管静观其变的好。你和娘都不要担心,还是该怎么过怎么过。”裴寒沉声劝道。 “寒儿,为父不想看着你的终身大事成为权力下的牺牲品。我们裴家怎么会无端卷入了他们的争斗啊?唉……”裴致远重重一叹,又对裴寒交代道:“明日比试,你在旁边看着,观察着皇上和清贵妃的动向,然后再做打算。” “儿子晓得了。”裴寒点点头,眸光扫向外面暗下来的天色,一想起明日的比试,不禁愁上心头。 春光明媚,艳阳天。 在比试开始的一个时辰前,穆初槿就得到了今日的考题。所谓三场比试,采用三局两胜制,第一场比射箭,第二场是骑马,这第三场嘛,竟然是女红。 果然和昨天杨总管说的差不多。 兴武帝怕他徇私舞弊太过显眼,所以才在最后一场加了一个长阳公主不擅长的女红。 穆初槿虽说射箭骑马马马虎虎,但这在一群贵女中,会这些武力技能的还真是少之又少。虽然说少,也不能说没有。常年不出门、养在深闺的李天仙,这个将门虎女,对骑射之术也略懂一二。 对于李天仙会这些,穆初槿昨天差人打听出来,还是震惊不少。父皇本以为这些男人玩的玩意儿,那些贵女们并不会。比如穆婉婉,就根本连马都没骑过,更何谈射箭了。但李天仙却是个例外。怕这些兴武帝并不知道,不知不觉间,正中了人家的下怀。 穆初槿扯着唇角,微微一笑。一身墨蓝劲装打扮的她,马尾被风高高吹起。宽大的场地上,她后背箭袋,右手拿弓,扭头望着从一边走过来的李天仙。 裴寒坐在角落里,场地上的风很大,大的发尾的流苏被吹着遮挡住了视线,他伸出手指抚至脑后,抬目朝那李天仙望去。 本以为长阳公主就够不堪入目,没想到…… 肥胖堪称大力士的李天仙,迈着胖乎乎的双腿,仿若一阵移动的山似得,大步走过来。虽说是大步,但由于身体太过肥胖,走路像鸭子般外八字,裙摆后面的臀部像两个西瓜似得荡来荡去。 这就是李天仙? 众人惊愣。 听说李将军之女,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本以为是养在深闺的世家小姐,没想到……是因为太过肥胖和懒惰,人家根本就是懒得出门。 裴寒浑身僵硬,隐藏在袖摆下的手掌不自觉的拢起来,被邀请过来观看的裴致远,更是忍不住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为什么会有这两个女人来做他家的儿媳妇?真是造孽啊,造孽…… 但裴致远的目光无意落在那最后上场的纤细弱柳上,猛然看到了一丝希望。 直叹:终于来了个正常的。 被裴致远看作正常的穆婉婉,面色煞白,两手并用的抱着过于沉重的弓箭,可怜兮兮的望着前面都是劲装打扮的李天仙和穆初槿,再看看她身上的宽袖长裙,根本就是不搭配嘛。 她是来比试的前一刻,才听到今天的考题。听到前两场考的是骑射,穆婉婉差点没昏过去。她不是来参加贵女比赛吗?怎么比的都是男人家家的东西? 眨了眨眼皮,穆婉婉暗自啜泣了一刻钟,才磨磨蹭蹭的上场。 但她看见不远处的那道青色身影,瞬间来了勇气,抹抹眼泪,咬着牙,往比赛场中心走去。 清贵妃眯了眯眼,对旁边的兴武帝道:“皇上,您有所不知,臣妾这外甥女啊,偏偏对女儿家的东西一窍不通,对男人们的骑射什么的啊,最是精通了。” 穆天和一听这话,面色陡然一变,他捏着袖摆,暗叹:难不成弄巧成拙?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担心,落在场地上的爱女身上。 邵清鼻孔一抬,轻哼一声,今日就让仙儿好好教训一下那个长阳小妖精。 李天仙大脚踩在地上,穆初槿只觉的地面都跟着颤了三颤,她斜目盯着走过来的李天仙,微微颔首:“李小姐,你的箭术如何?” 李天仙胖脸上的小眼,精光一闪,扬着胖嘟嘟的下巴,不屑的冷哼一声:“自然是比你强。” 望着穆初槿的细胳膊细腿,李天仙嫉妒的又道:“长阳公主,待会儿请多多赐教。” 穆初槿微微一笑,但笑容下一刻一僵,右胳膊肘猛然传来一股刺痛,让她疼的小脸骤然煞白。 李天仙得意一笑,她身子肥胖,众人只见她和长阳公主靠的很近,却没发现她袖摆下弯成鹰钩爪的五指。 “你……”穆初槿疼的频频吸气,秀眉紧锁。 比赛场距离父皇的看台,还有几十米的距离,而周围围观的文武大臣,都离的很远,根本无人看清李天仙的小动作。 穆婉婉靠的近,自然觉察出了二人的不对劲儿,但她仅瞥了一眼,在李天仙恶毒的目光下,自然往后退了一步。 风吹就倒的穆婉婉,根本不是李天仙的对手。所以从一开始,李天仙就没把穆婉婉放在心上,反倒这长阳公主会些拳脚功夫。 从昨天清贵妃给的资料中可以得出,长阳公主年幼时期,跟着威武大将军肖战学过一段时间的武功,对于骑射之术,也略懂皮毛。所以,她明日要对付的,也只有穆初槿了。 一声锣鼓响,热热闹闹的比试开始了。 众人正襟危坐,纷纷热切的往比试场上望去。 裴寒朝那三道身影上望了一眼,最后又落在穆初槿身上,她脊背微微发抖。如果不仔细去看,还以为是风太大,吹动了她的衣摆。 从裴寒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穆初槿的半张侧脸。那半张脸完好无损,在明媚的朝阳下,透着莹润的珍珠白光泽,嫣红的唇紧抿,高挺的鼻梁如线,让人忍不住想起“清丽”这个字眼。 裴寒脑海忍不住拼出一张完整的脸庞,呼吸微窒,他赶紧打消这种可笑的想法,又继续朝前望去。 “长阳公主,我劝你还是放弃的为好。待会儿若是射箭射歪了,大庭广众之下,岂不是很丢人嘛?”李天仙洋洋得意的说着,抬手抚了抚手中的弓箭。 不远处的群臣,还以为李天仙在擦拭弓箭,准备比赛呢。 穆初槿咬着贝齿,望着李天仙得意的嘴脸,沉声道:“不到最后,本宫绝不会放弃。” 自己认输,那你就真的输了。 努力抬起右手,想把弓箭举起来,但右胳膊肘疼的一抽一抽的,刚才那李天仙不知使了什么方法,竟让她现在使不上半点力气。 李天仙看着穆初槿逞强的模样,啧啧一声:“那裴郎本小姐瞧上了,所以才会央求清贵妃去皇上那讨旨赐婚,却没想到被你一个丑公主截胡。你说,本小姐能不生气吗?” 听着李天仙阴阳怪气的声音,穆初槿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嗖的一声,正中环心。 李天仙收起弓箭,朝穆初槿做了个请的手势:“伟大的公主殿下,该你了。” 穆初槿大步走上去,李天仙在后面低声道:“丑公主,你连弓箭都抬不起来,还想跟本小姐比,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再说裴郎又不喜欢你,你舔着脸上干嘛啊?不如学学穆婉婉,在一旁站着养精蓄锐,准备下一场比赛。” 穆初槿用力举起弓箭,手拉弓弦,臂膀上的肌肉不住的颤抖,疼痛一股股的传来,让她禁不住冷汗涔涔。 李天仙得意扬眉,“穆初槿,看你还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嗖! 箭矢射出去。 穆初槿紧盯着离弦的箭,视线被拉远,在那一瞬间,她忘记了疼痛。 李天仙呼吸一顿,眼睁睁听着随风传来的争鸣声。 叮的一声,正中靶心。 放下长弓的那刻,穆初槿整条手臂都在发抖,她深吸一口气儿,把疼痛压下去,弯着唇角,转头望着完全呆掉的女子。 “李天仙,本宫即便赢不了你,也会跟你不分上下。当然,这也仅限于射箭,在其他方面,本宫可强你百倍。” “你……”李天仙咬着牙,眯着小眼怒盯着那笑的一脸明媚的少女,恶声道:“丑公主,你还挺能撑啊!本小姐看你撑到什么时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9章 第9章比试 铛! 一声锣鼓响,只听公鸭嗓的太监宣布道:“清平郡主放弃,长阳公主和李小姐平局。” 看台上的兴武帝听到第一场的胜负,紧绷的下颚终于一松,他扬扬眉头,对旁边的清贵妃叹道:“唉,这小槿肯定是看在爱妃的面子上,所以才让了李天仙一把。要不然,那李天仙怎会和小槿平局?” 兴武帝睁着俩眼说瞎话。 邵清气的面色绯红,冷哼一声:“皇上,不是还有两局吗?这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美眸眯起,闪过一道极快的冷光。 她朝后摆摆手,只见身后的嬷嬷快步走过来,附耳过去。 “去,把话带给仙儿,让她自己掂量着点儿。” 嬷嬷领命下去。 裴寒望着休息场里穆初槿面色煞白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头。 记得刚上场的时候,她挺意气风发啊,怎么刚下场,就成了这副模样? 正犹疑,冷不丁瞥见清贵妃身边的那个嬷嬷快步往李小姐的休息棚走去。 裴寒眸光略沉,稍作犹豫,人就偷偷退下了看台。 秋月快步上来,伸手扶住穆初槿,低声询问:“公主,您怎么了?” 穆初槿疼的龇牙咧嘴,狠盯了眼在对面棚子里休息的李天仙,咬牙道:“秋月,把伤药拿过来。” “公主,您受伤了?”秋月低呼一声,赶紧抬起眼皮检查着穆初槿身上的伤口。 “无碍,你快去。”穆初槿坐在休息椅上,催促。 秋月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出了帐篷。 穆初槿上完药,把袖子放下来,遮盖住了那一大片的淤青。 秋月咬着唇瓣,把药瓶收起来,气愤的说道:“公主,那个李天仙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朝公主下黑手。” 穆初槿双目一凝,想起离别前李天仙别有深意的话,她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口,朝李天仙的帐篷望去。 果然,李天仙身旁的粉衣丫鬟不见了,而清贵妃身边的王嬷嬷快步走远,像是刚从李天仙那离开的样子。 “秋月,我想起一事来,我们去看看。” 距离第二场比赛,还有一刻钟,穆初槿想到下一场是比骑术,马厩里拴着比试用的三匹快马。如果李天仙想捣鬼,肯定会从比试用的马匹下手。 秋月跟在穆初槿身后,刚出了帐篷,就见前面的人忽的后退一步,一下子碰到了她的肩膀。 “怎么了?”秋月朝前一探。 就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往马厩的方向而去。 “是裴寒。”穆初槿背转过身,眉头拧成一条线。 裴寒去马厩做什么? 主仆二人跟在裴寒身后,轻轻往马厩走去。 躲在一棵大树后,穆初槿探出半颗脑袋,只见裴寒也是鬼鬼祟祟,躲在了马厩前面的那颗木柱下,伸长脖子朝马棚下望着。 穆初槿抬目远望,只见马棚下影影绰绰的有人影晃过,粉色的,可不就是李天仙身边的丫鬟吗? 她双目眯了眯,瞧见那粉衣丫鬟从袖口掏出一物,塞进了第二匹马的马口中。 马儿嘶鸣一声,打了个响鼻,很是不情愿。 粉衣丫鬟见东西已被马儿吞下,得意洋洋的一笑,拍拍手,人就走远了。 秋月低声道:“公主,果然不出您所料,那李天仙使下作手段动手脚。” “嘘。”比了比手指,穆初槿目光落在了木柱后的青色身影上。 裴寒见马厩里四下无人,他站直走出来,径直朝那三匹快马走过去。 只见每匹马的额头上都被贴了字,分别是那三位小姐的名字,代表待会儿比赛各自所用的快马。 第二匹,就是刚才被喂东西的那匹,可不就是长阳公主的马吗? 裴寒摸摸下巴,剑眉微皱。 没想到这李天仙不仅人长得丑胖,这心思还歹毒,不知这马嘴里被喂了什么东西? 裴寒想着,伸出手指,朝马脖子上用内功轻推了一下,就见马儿嘶鸣一声,张开了大嘴。 咕噜! 一颗圆丸子滚出来。 裴寒把药丸捡起来,稍作碾碎,放在鼻息间一嗅,面色猛然一沉。 这种药丸,若是寻常计量,并不会至死,只会让人狂躁不安。但动物所能承受的药量和人不同,这种药量足可以让动物发狂。待会儿若是比起赛来,这匹快马肯定会失控,到时长阳公主不摔死也得瘫痪。 裴寒正思量,就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他身姿一凛,把药丸快速拢入袖中。 转头一看,竟然是陪着他来看比赛的随从平安。 “公子,老爷见你不在看席上,就差小的过来寻你。”平安过来的时候,看见公子朝袖子里藏了东西,他满眼好奇的瞅了眼。 裴寒长吁一口气儿,把手掌摊开,一枚拇指大小的黑色药丸躺在修长的手中。 “这是什么?”平安才要捻起来,但被裴寒拍了下手。 “有毒。” “啊?”平安吓得赶紧缩回手。 “公子,你手里怎么会有毒丸子?不会是想待会儿若是皇上赐婚,您就服毒自杀吧?”平安白着脸猜测。 裴寒伸手赏了他一个爆栗:“瞎说什么?这是李天仙对穆初槿的马动手脚,下的毒。” “李天仙?就是那个像山一样大,像鸭子走路的李家小姐?”平安满脸惊恐,嘀咕着:“没想到心思也这般歹毒!和丑公主有的一拼了。” 见裴公子掂量着手中的药丸子,眸光微转,不知在思量什么。 平安建议道:“公子,我们再把这毒丸子塞进去吧。到时那丑公主出了什么事儿,当今圣上追究下来,那李天仙肯定难辞其咎,这样你谁也不用娶了,岂不是一箭双雕之计?” 穆初槿在暗处听到平安的话,气的差点没沉住气儿跳出来揍他一顿。 没想到这年幼的小厮,心性竟这般恶毒。 平安只觉背后有两道冷飕飕的风吹过来,他揉着脑袋转头,寻望半晌,也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平安,丑公主虽然恶毒,但毕竟没对李天仙下手。既然此事被我撞见,我就且帮她一次吧。”修长的两指一并,毒丸子瞬间化为粉末落在地上。 平安摇头叹道:“公子,您就是心太善了,若是换了别人,才不管呢。” 见那主仆二人离开,穆初槿和秋月才从暗处出来。 水目盯着那远去的青色身影,穆初槿嘀咕道:“没想到这裴寒挺有主见的,最起码公私分明,没有像那个坏小厮一样,想趁火打劫。” “公主,那我们怎么办?”秋月盯着渗进泥地里的药面。 穆初槿也望过去,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绢帕,轻轻的把药面归拢在一起,对秋月笑吟吟的说道:“秋月,把这大补药送到一号马那里。” 一刻钟很快过去,待锣鼓鸣响,三匹快马,三位英姿飒爽的女子,纷纷握紧马缰,望着前面的目的地。 距离不算远,为了安全起见,毕竟都是大家闺秀的小姐,受不得长时间骑马颠簸,所以距离很短,若是速度稳当,顶多半刻钟就到了。 穆婉婉抖着身子,由于场地空旷,风劲儿很大,恨不得把马上的人刮下去。 第一场她自动弃局,这场她专门换了身漂亮的劲装。比起旁边的两位,她的服装更鲜艳一些。作为京城第一美女,她无时无刻不穿的光鲜漂亮。 即便在比试上赢不了她们,但在外表上她也要碾压一切。 裴寒眯眼望着马场上的三人,最后目光微沉的落在李天仙身下的马匹上。只见那马儿不停的用前蹄刨着松软的泥土,后蹄使劲往后蹬着,非常的烦躁不安。 但马背上的李天仙并未注意,只是两手并用的扯紧缰绳,试图让马停歇下来。 穆初槿挑着眉梢,朝李天仙明媚一笑,那张侧脸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看起来就像一个娇憨无知的少女。 “丑公主,哼,你得意不了多久了。”李天仙歹毒的目光落在穆初槿身下的高头大马上,意味深长的一笑。 穆初槿摊摊手,嘟着唇道:“李小姐,你何需这般针对我?你虽然长得胖,长得丑,可是我也没嘲笑你啊。”无辜的眨眨大眼,落在李天仙肥胖的身体上。 骑装一般都是紧身装束,穆初槿和穆婉婉都偏瘦,衣服把她们二人勒的前凸后翘,腰肢不盈一握。但那李天仙可就尴尬了,好不容易在成衣铺订做了一套她合身的劲装,但穿在身上,那勒出的一圈又一圈的肥肉,气的她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大怒之下,她吩咐仆从把那家成衣铺给砸了,临上场她又没有时间命人再重做,只得穿着这身劲装上场。 却听那丑公主又啧啧一声,挑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李小姐,你看你身下的小马儿,啧啧,好可怜呢。那又细又长的马腿,好似下一刻就要断掉一样。你平常就不能少吃点儿?这若是在半路上,累的马儿折断了腿,怕是明日京城上下就要笑掉大牙了。” “你、你……”李天仙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铛的一声锣鼓脆响。 她狠抽马屁股,身下的马儿如离弦的箭一样,往前疯狂的冲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0章 第10章女红 眼角瞥见被落在后面的穆初槿和穆婉婉,李天仙禁不住喜上眉梢,她大声呵斥着马儿,扬起马鞭,一鞭鞭的抽打下去,身下的小马几乎要飞起来。 李天仙忍不住高兴的大叫几声,洋洋得意的朝后喊道:“丑公主,只要这局我赢,你就输定啦!啊哈哈——” 她和穆初槿都不擅长女红,即便那穆婉婉赢了,但她依旧是赢家。 只要干掉穆初槿这个对手,她和裴寒成亲就十拿九稳了。 李天仙眼前浮现出一道风光霁月的青色身影,她忍不住吸溜了下口水,握紧马缰,朝前猛冲过去。 众人瞧见势头正猛的李家小姐,纷纷猜测:“怕是这局李家小姐就赢喽?” “可不是嘛。”有大臣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裴寒身上,暗暗摇头:“就裴公子那小身板,怕是消受不了李家小姐那大山一样的身材啊?” “嘘,别被清贵妃听见了。”另一个大臣赶紧低声提醒。 邵清得意的扬扬眉:“皇上,虽说仙儿胖了些,但这骑马的马术啊,当真是没几个女子能比得上。即便是那长阳公主也不行。” 刚才兴武帝对她炫耀的话,清贵妃又照着还了回去。 说的穆天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穆天和内心微微一叹,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裴寒身上。此人低调内敛,又博学多识,和小槿那毛手毛脚的性子比起来,二人可谓是互补互惠。 难道我家小槿真和此人无缘? 穆天和正出神,就听见看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身旁的清贵妃也尖叫着站起来,人快步往台阶下走去。 “不好啦,李家小姐坠马了。御医,快叫御医!”有太监的公鸭嗓急急的嚷道。 场面一片混乱,马场上的李天仙满头是血,被四个太监用木架抬着,抬到了清贵妃面前。 “仙儿?仙儿?”邵清急嚷嚷着,用帕子抹了把李天仙头上的血。 李天仙太重,四个高大威猛的太监使出吃奶得劲儿,才把李天仙从马场上摇摇晃晃的抬过来。 所以待李天仙被御医看诊,都过了一刻钟了。 裴致远翻看了下李家小姐的眼皮,面色凝重,拿出药箱,就地看诊。 片刻,跪地对清贵妃说道:“李小姐伤及头部,怕是……” 邵清眼圈发红,握紧了外甥女的胖手,歇斯底里的叫唤道:“一定要把仙儿治好,一定要治好!” 裴致远呐呐点头,堵在唇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后面的兴武帝走过来瞥了眼,腮部肌肉忍不住轻轻颤动了两下,狂压下那涌上心头的喜色,穆天和把清贵妃扶起来,安慰道:“爱妃息怒,息怒啊。仙儿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穆初槿跳下马背,手里拿着那挂在终点处的彩球,叮叮当当的晃了下,朝裁判太监说道:“王公公,您宣吧。” 王公公吞了口唾沫,他原本被李家小姐的事吸引了视线,一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却把比试的事儿给忘了。待回过神,长阳公主已经取得胜利了。 再看看那穆婉婉,经过李天仙的事情,人早就吓得没魂了,从马背上秃噜下来,哆嗦着呆坐在地上,满面惨白。就公主心理素质好,看见一个大活人从马上摔下来不省人事,一点都没受影响。 邵清正甩着帕子抹着眼泪,冷不丁听见长阳公主第二局获胜的消息,整个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随后见有目光望过来,她才让嬷嬷把她扶起来,抬目朝缓缓走来的那道身影望过去。 穆初槿冲清贵妃扬了扬手里的彩球,笑吟吟的朝兴武帝走过去:“父皇,您看哪,这局我又赢了。” 兴武帝高兴的合不拢嘴,但碍于李天仙人被摔成那样,他也不好幸灾乐祸,便颇是哀伤的叹了口气儿:“小槿,那李天仙人啊,唉……刚才在马上多好的人啊,这一转眼就躺在地上了,真是……” 穆初槿似这才发现那躺在地上的人是李天仙,惊叫一声,人立刻跑过去,吓了清贵妃一大跳——人刚起来又坐在地上。 “仙儿?你怎么了?本宫刚才光顾着比试了,以为你早就赢了,没想到……”穆初槿红着眼眶,吸吸鼻子,对裴致远交代道:“裴御医,你一定要把仙儿救活。她才多大啊,如果有了个什么好歹,本宫会内疚死的。” 长阳公主自责的垂下了脑袋,后面的兴武帝配合的拍了拍她纤瘦的脊背,安慰道:“小槿,人死不能复……呃。” 清贵妃冷嗖嗖的目光望过来,穆天和赶紧改口道:“相信裴御医一定会尽力救治的,你切莫过于自责。毕竟这赛场上,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的。” 穆初槿瓮声瓮气的点点头,素色的帕子掩盖住了嘴角的弧度。 裴寒冷眼旁观的站在后面,把里面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他眸光冷沉,落在纤瘦的身影上,又深了几分。 这个长阳公主果然不简单,她和清贵妃的暗自较劲,裴寒瞧得清清楚楚。 就如今形势来看,长阳公主今日必赢。 裴寒皱着眉头,不由后悔方才在马厩前的决定。如果他没把药从马口里弄出来,说不定这躺在地上的就是长阳公主了? 他最见不得穆初槿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李天仙坠马只是个意外,那头发狂的烈马一头撞到柱子上死了,还真是干干脆脆。邵清不死心,觉得是有人在李天仙的马上动了手脚,结果让御医一检查,根本查不出死因。这让邵清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搅着帕子拧成麻花,恶狠狠的盯着假哭的穆初槿。 穆婉婉知道自己比试已输,但她依旧不死心,打算在最后一局女红上为自己挽回面子。 她抬目睨了眼正捏着绣花针犯愁的穆初槿,冷嗤一声:“槿儿姐姐,你就放弃吧,毕竟这女红之物,你压根狗屁不通。” 穆婉婉嗓音压的极低,远处的看客们只见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葱根白指捻着绣花针,翘着兰花指,萤亮的丝线在她手中,仿似花朵般,在丝滑的绸布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碗大的牡丹花。 当真是赏心悦目,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穆初槿没理会穆婉婉,她摸着下巴,望着被木圈子固定好的绣布,思忖半晌,都没有动一针。 她觉得女子学会简单的缝缝补补就行,没必要非得在布块上绣中看不中用的花边。她向来讨厌那些花里胡哨而繁复的东西,在府内她经常穿一件素衣,发髻都懒得捯饬,都是一根发带绑住。 发了会儿呆,无意间和角落里的裴寒目光对上。 只见他撇嘴望着她:一看你就不会。 那种鄙夷而不屑的目光,让穆初槿浑身一激灵。 裴书呆竟然看不起她。 确实,像他那种附庸风雅的绣花枕头,喜欢的可不就是穆婉婉那样的蒲柳之姿吗? 可是即便你再欢喜,你终究娶不了穆婉婉。 穆初槿哼唧一声,捻起绣花针,就朝绣布上粗粗绣了几针。 穆婉婉瞥见穆初槿那歪扭八七的针脚,忍不住噗呲一笑,“哟?槿儿姐姐,你这绣的什么啊?难不成是天边的云?一团团的,依我看,是乌云还差不多!” “你……”穆初槿咬着唇瓣,求助的看向不远处的秋月,像这种女儿家的事儿,都是秋月帮她在做。 秋月无奈的回望着,摊摊手:爱莫能助。 穆初槿收回目光,托着下巴继续等着时光悠然而过,反正她即便这场输了,也照样是赢家。 食指敲着桌面,无意间落在不远处的花坛中。 她瞬间有了想法,嘴角一抿,朝那王公公勾勾手指。 蓝衣太监立刻走过去,躬身问:“怎么了,公主?” “你去花坛摘些花来,尽量各种颜色挑一样。”王公公虽然心下不明,但依旧照做。 穆初槿望着满桌子的花朵,搓搓手,捻起绣花针大干起来。 待锣鼓响,王公公和一个小太监过来收成果。 穆初槿放到托盘里,见穆婉婉望过来,她立刻把绣布一翻,没让穆婉婉瞧见。 穆婉婉哼唧一声,以为穆初槿是羞于展露自己的绣画,怕她取笑她,眉眼间更加的不屑。 兴武帝望着面前的两个托盘,兴趣不大,反正他的小槿这次赢定了,至于第三场谁赢谁输,他已不关心。因为身旁的清贵妃在第二场就匆匆离开,人回去探望自己的外甥女去了。 裴寒正靠在椅背上,眉眼半阖的望着桌案上的杯盏,就听台子上传来兴武帝的声音。 他立刻站起来,“草民在。” “裴寒,不若这次你做主,你来选,看看哪个更合眼缘。” 说的好似让他自己选媳妇一样。 裴寒大步走过去,前面的小太监端着托盘朝他走过来。 待红布被掀开的刹那,两幅各有风格的绣品出现在眼前。 右边的一副,是富贵牡丹图。那大红朵朵盛开的牡丹,一朵连着一朵,仿似活起来一样。若是有蝴蝶过来,怕真以为是牡丹,上去采蜜呢。 只见用金色丝线绣了一行小字: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画诗相映,意趣相生。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1章 第11章赐婚 “呀!蝴蝶?”看席上有大臣惊叫一声。 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到左边的一副绣品上。 一只白色蝴蝶,扇着翅膀,翩跹飞舞的落在一副白底百花绣品上。那花一朵接一朵,且每朵各不相同,有风吹来,当真是花香扑鼻。 即便是穆婉婉女红再了得,能和那真花相比? 穆婉婉红着眼睛,咬着唇齿反对道:“这不是女红?不算数!” 穆初槿抱胸说道:“怎么不是女红?上面有本宫一针一线绣上的线路。” 所谓线路,也不过是用寥寥几线固定住了那些花瓣,穆初槿开动脑筋,拼了副色调搭配鲜艳生辉的百花图。 主座上的兴武帝抚掌叫好:“小槿,你真聪明啊!不愧是朕的宝贝女儿!” 兴武帝都叫好了,下面的群臣连忙附和。 穆初槿望向裴寒,问:“裴郎,你还没选出来吗?” 穆婉婉吸着鼻子,用帕子抹了抹眼泪,泪眼汪汪的望着那道青色身影。 裴寒瞥了眼得意洋洋的穆初槿,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他伸出手指,指尖指向左边…… 穆初槿嘴角弯弯,小虎牙龇出来,别提有多高兴了。 她就要三连胜了,果然她是最棒哒! 那修长的指尖仿似一片飘落的柳叶,轻飘飘的方向一转,竟是落向了右边的那副绣品。 穆初槿的脸瞬间一僵。 裴寒扬着眉头朝她瞥过来,望着兴武帝沉声道:“这幅富贵牡丹图不错,毕竟一针一线都是清平郡主绣出来的。” 暗地里讽刺穆初槿投机取巧。 穆婉婉激动的望着裴寒,他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是向她暗示,他其实最中意的还是她? 穆婉婉捏着帕子,面颊羞红,软糯糯的叫了声:“裴公子。”随后又眉眼得意的朝穆初槿扬了扬。 穆初槿抬手理了理鬓角的发丝,眸光朝主位上望过去。 兴武帝摆摆手,让那两个小太监端着绣品退下,开始宣旨:“既然结果已定,朕便允你们下月初八完婚。” 穆婉婉脸上的笑容咔擦定住,她白着脸咬着贝齿怒盯着穆初槿,随后又转落在裴寒身上。 一想起裴公子就要被那个丑公主糟蹋了,穆婉婉心如刀绞。 待众人退散,穆初槿、穆婉婉、裴寒三人齐齐告退。 “裴公子,请留步。”穆婉婉迈着小碎步追上去。 穆初槿慢吞吞的跟在后面,抬起眼皮好整以暇的望着前面的二人。 裴寒后退一步,唤了声:“清平郡主。” 穆婉婉红着眼圈,细声道:“裴公子,一个时辰后我会去找你。”说完,人就垂着脑袋,捻起裙裾快速跑开了。 裴寒不明所以的望着那道远去的倩影,他还没答应呢?这清平郡主就走了? 正愣神,冷不丁背后响起一道小人得志的声音:“哟?裴才子,回魂哪。这人都走远了,不要望眼欲穿啦。” 不用想都知道后面的人是谁,但碍于现在还没出宫门,四周都是路过的太监宫女,也就是兴武帝的眼线。裴寒微微转身,朝来人拱手道:“草民见过长阳公主。” “裴郎,你何需这般客气?我们都快是要成为夫妻的人了。”穆初槿此话一出,果然瞧见裴寒眉头紧皱,面色苍白,腮颊狠狠抽动了几下。 她微微一叹,素白的小手落在裴寒的肩膀上,感受着手下僵硬的身体,她状似体贴的拂了拂那并不存在的灰尘:“裴郎,明日本宫便专程去趟裴府,去见见未来公婆。” 裴寒身体微晃,但最终还是挺直腰板,咬着牙望着面前的女人:“公主,您贵为千金之躯,寒舍怕会招待不周。不日,找个艳阳天,草民亲自登府拜访。” 不日是哪日? 这不过是裴寒的推迟。 穆初槿自然听得出来,她摇头一笑,半张脸孔纯洁的就像天使:“裴郎,以后本宫嫁入你们家,就是裴家的人,你何必这般见外?人家生是你们家的人,死是你们家的鬼,你生生世世休想摆脱我?” 瞧见裴寒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穆初槿拼命忍住抽动的嘴角。她就是故意说出这些肉麻的话,膈应裴寒,报刚才他不选她的绣品的仇。 裴寒向来冷沉的脸上,已经青一阵白一阵了,他僵硬的抬起胳膊,拱手:“那明日草民便在府中接迎公主。” “嗯,明天见。” 穆初槿被秋月扶着上了马车,掀开帘子朝外面的裴寒挥挥手,华丽的马车就扬长而去。 裴寒冷着脸站在皇宫门口,薄暮余晖洒在青石板道上,拉长了他身后的影子。 有风吹来,却吹不散他心间的愁。 回到裴府,裴致远向黄雅琴说了比赛的结果。 黄雅琴廋白的脸上,吧嗒滚下泪珠来,“这皇家的人岂是好伺候的?以后我们裴家,怕是永无宁日了。”甩着帕子,眼泪流的更凶。 裴致远哀叹一声,重重坐在椅子上,垂着脑袋没说话。 裴寒一进家门,看见愁眉苦脸的父母,他忙让温管家送上来茶水,朝父母二人递过去。 “爹,娘,你们喝茶消消气。” 黄雅琴听见这动静,才惊觉儿子回来,她赶紧站起来,抓住了儿子的手:“寒儿,你放心。如果你执意不想娶那丑公主,娘和爹即便被砍了脑袋,也会拼命护你离开。” 向来文弱的黄雅琴,难得脸上出现了一丝硬气,她五指紧抓着儿子的手,说的铿锵有力,严肃而镇定。 毕竟事关她儿子的大事,裴家就这么一个独苗,为了儿子,她豁出去了。 “娘,儿子愿意娶。”裴寒虽然心中极不情愿,但嘴上依旧说着“愿意”。眼见父母年纪大了,不能再因为他的事,让父母平白背负抗旨的罪名。 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一家子能逃到哪去? 黄雅琴抹着眼泪重叹一声,轻拍着儿子的手臂:“我那苦命的孩儿啊?我们裴家怎么这么倒霉啊?那长阳公主已是十九岁的高龄,整个上京无人敢娶,却没想到有遭一日竟祸害到我儿的头上?老天爷不公啊?不公啊……” 裴夫人由于伤心过度,人气昏过去。 裴府上下的丫鬟家仆,听了夫人昏过去的消息,忍不住为自家主子惋惜和哀叹。 “多好的人哪!裴老爷和气温顺,夫人知书达理,公子也是名满京城的才子,善良温雅,博学多识,怎么就要娶那个丑公主?怎么会这样?”温仓在后堂,拍着大腿,把旱烟磕碰在青石台阶上。 厨房洗菜的李大娘跟着摇头一叹:“可不是嘛,咱家老爷和夫人这么好,为什么会有如此厄运落在他们的头上?难道真应了那句话,好人没好报?” 一旁的小红丫鬟红着眼睛,捧着心口:“我家公子真的要娶那丑公主?我不服,我不同意!公子这般风雅的人物,怎么可以落在丑公主的魔爪里?” “就是啊。”惧是哭的双眼红肿的一众丫鬟,连连点头。 裴寒见母亲已被抬进屋,他才缓缓对父亲说道:“明日公主要来,父亲您准备一下。” “什么?”裴致远一愣,还没回过神来。 裴寒又重复了一遍,就见父亲的脸陡然一白。 裴致远慌忙站起来,人往前走了一步,看样子要出门,又猛然退回来:“公主要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去买点东西?置办点家具?” 转头望了望半旧不新的家具,裴致远忙把温仓招来,差遣他去集市上找个木匠,过来把家具翻新一下。 裴寒连忙制止下来:“父亲,不用这样。那长阳公主既然想嫁过来,就该接受我们家的环境。” “这……”裴致远略作迟疑,“这样不好吧。长阳公主虽然丑,但毕竟是兴武帝的女儿。贵为千金之躯,下嫁我们家,岂能怠慢了她?” 裴寒摇摇头:“若是那丑公主嫌弃我们家境贫寒,不愿意嫁过来,最好不过。” 裴致远觉得言之有理,见裴寒一脸坚定,便让管家退下了。顺便又叫来几个家仆,把一些值钱精致的家具全都搬到后院,从仓库里翻出来一些又旧又破的桌椅摆放在了客厅里。 裴寒望着简直换了模样的客厅,吞了口唾沫,见父亲询问的眼神望过来,裴寒僵硬的点头道:“还好。” 裴致远放心的松了口气儿,如果那丑公主能嫌弃他们家,就此退婚,是最好不过了。 他也不想委屈自己一表人才的儿子娶那个又丑又草包的公主,那简直是为他们老裴家蒙羞啊。他愧对列祖列宗,愧对仙逝的父母,更愧对自己的夫人。 自从皇上有意赐婚,夫人就整天以泪洗面,看的他心生生的疼。 裴寒刚出了大厅,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就见自己的随从平安快步走过来,一脸神秘的低声说道:“公子,清平郡主求见。” 穆婉婉? 猛然想起出皇宫的时候,穆婉婉对他说的话,裴寒眉头一皱,想挥手不见,却听平安道:“公子,清平郡主很急,说见不到公子绝不离开。” 裴寒扶扶额头,连日来他被穆氏姐妹俩弄得心底生烦,但碍于她们的身份,又不能发作。只得忍下来,人大步朝外走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2章 第12章拒绝 穆婉婉看见那道颀长的身影出来,高兴的立刻迎上去。 他们在裴府后门见面,此处小巷几乎没有人影。只有郡主乘坐的那辆马车立在一边,车夫垂着脑袋,老实的守在马车边,不敢乱看。 裴寒眉头一皱,他没想到穆婉婉竟然要求在后门见面,整个人看起来鬼鬼祟祟,像是有些见不得人。 “裴公子。”穆婉婉背后挎了个蓝皮的包袱。 “清平郡主。”裴寒微微拱手,后退一步,和穆婉婉随时保持距离。 “裴公子,你何需与我这般见外?”穆婉婉眼圈微红,带哭腔的问道。 裴寒垂下眼皮,一脸坦然,“郡主,您贵为千金之躯,又是闺门小姐,草民理应如此。” 穆婉婉咬着唇瓣,靠近一步,裴寒几不可见的眉头一皱:“郡主请自重。” 穆婉婉压低嗓音,羞涩的搓了搓手:“裴公子,既然你不喜欢那穆初槿,不如就不娶她。我们、我们逃婚吧?” “什么?”裴寒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终于抬起眼皮,落在穆婉婉羞红的脸上。 “裴郎,我与你两心相悦,婉婉愿意跟着裴郎私奔。”穆婉婉睁着水润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张英俊的脸,胸口如小鹿乱撞,手里的帕子被她几乎搅碎。 裴寒略微一愣,随后赶紧拱手道:“清平郡主是不是对草民有什么误会?草民愿意娶长阳公主,心甘情愿,又岂会和郡主两心相悦?草民一介粗民,没有什么名声可言,还请郡主自重,别毁了自己的清誉。” 裴寒缓缓道来,腰板挺直,一脸坦荡,反倒那穆婉婉显得小人心性,仿似和裴寒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穆婉婉错愕的抬起头,难道她会错意了? 刚才在看台上,他亲自选了她的绣品,不就是向她暗示他心悦她吗? “草民告辞。”裴寒微微躬身,快速转身朝后院走去。 穆婉婉红着眼圈轻喊了声:“裴公子?” 但见那朱红院门已被人关上。 平安从门缝偷偷瞅了眼含泪上马车离开的清平郡主,啧啧一声,随后快步朝前跑去,追上裴寒的步伐问:“公子,您为何拒绝清平郡主啊?” 多娇滴滴水灵灵的美人啊,比那丑公主强多了。 裴寒睨了眼多嘴的平安,吓得平安赶紧禁了声,但还是蚊子哼哼的嘀咕了几句。 裴寒微微一叹,放慢脚步,道:“那清平郡主明知我已与公主有婚约,却还来门上让我与她私奔。可见这人的心性……”摇摇头,“人不可貌相,那穆婉婉看着柔弱,心思很深呢。” 平安听得似懂非懂,他只知道清平郡主比长阳公主长得漂亮,这就足够了。 裴寒未再理会平安,而是径直进了书房。不管他会不会成为驸马,这书还是要读的,与其依靠女人的裙带关系,不如提高自己的能力,变得更强。 穆初槿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把饭菜推到一边,接过秋月递过来的蜜瓜,问:“真瞧清楚了?” “千真万确。”秋月点头笃定道,“那穆婉婉红着眼睛不知对裴公子说了什么,反正裴公子扭头就离开了。” 穆初槿冷哼一笑:“不就是商量着和裴寒私奔吗?穆婉婉经常办这勾引良家妇男的事儿。不过……”眉头一扬,“这裴寒倒还有些主见,最起码没有那些男人的通病——好色。” 秋月附和道:“如此看来,皇上把裴寒许配给公主,看来是许对了。” 穆初槿横了她眼,秋月咬咬唇瓣,没再往下说。 翌日,吃过早饭,上午的时候,穆初槿才乘坐马车往裴府的方向走去。 因着一个城东,一个城西,往裴府而去,需横跨半个上京,公主府华丽的马车摇摇晃晃的走在宽平的大道上。 穆初槿掀开窗帘,感受着明媚的阳光和温暖的春风,忍不住舒服的一叹:“今日真是好……”天气啊。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穆初槿猛然瞅见一个黑物朝自己飞来,吓得她赶紧往后一仰脑袋,堪堪躲过,却砸在后面的秋月身上,疼的秋月嘶叫一声。 马车骤然停下来。 穆初槿朝石子飞来的方向望去,郝然是几个小孩,蹲聚在一起玩着抓石子的游戏。 其中一个小孩手握着石子,恶狠狠的盯着她,大声嚷道:“丑公主!坏公主!就是她要嫁给裴哥哥,这个坏女人,不要脸的女人……” 小孩昨夜偷听了父母的谈话,无意把大人骂长阳公主的话一并听去,稚嫩的童音,清晰而刺耳,骂的很是难听。 周围有路过的行人,惧是惊悚的望着小小的身影,还有认识的,赶紧转身往巷子里跑,去喊小孩的父母。 穆初槿不怒反笑,放下帘子,就听见车夫呵斥的声音传来:“大胆刁民,竟敢行刺公主?” 呵,这车夫安得名头真大。 令围观的百姓面色惧变。 这行刺公主可是大罪,更何况是兴武帝最宝贝的长阳公主? 本来还和这个小孩玩在一起的其他小孩,纷纷被自己的父母连拉带拽的领回家了,免得公主大人以连坐的罪名把他们的孩子关进大牢。 “阿福,退下。” 身后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那个叫阿福的车夫举起的马鞭,连忙收起来,退到马车边,垂下了脑袋。 穆初槿微笑着走过去,不过由于她面孔狰狞,这笑容落在众人眼中,也是极其可怕和冰冷。 “刚才可是你扔的石头?”她问,微微俯下身体。 小孩瞪着牛眼,毫无惧色,握紧了手中尖锐的石子,咬牙承认道:“不错,就是我。我要替裴哥哥出气。” 穆初槿眼中划过了然,这裴寒乐善好施,怕这孩子受过他的恩惠。眼前的小孩不过是心性单纯,敢于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她眼角朝四周一瞥,望着那些对她既畏惧又厌恶的众人,摇头一叹:怕是所有人的想法都和这个小孩一样吧。 裴寒哪,裴寒,嫁给你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公主,把这小孩关起来吧。”秋月低声建议,又道:“在众人面前树威,免得他们再找你的麻烦。” 穆初槿展展眉头,伸出素白的手,落在了小孩的脸上。 小孩吓得一哆嗦,两眼瞪着穆初槿脸上的疤痕,哇的一声吓哭了。 “乖,不哭、不哭,姐姐给你糖吃好不好?”说着,穆初槿如变戏法般,从袖笼里掏出几枚精致的糖块。 见小孩伸手要去拿,穆初槿五指一拢,把糖块盖住,小孩扁扁嘴,红着眼睛望着她。 “我用糖交换你手中的石头好不好?”穆初槿笑吟吟的问,盖住眼底闪过的精光。 对付一个小孩,她还是不在话下的。 小孩将信将疑,在糖块的诱惑下,交出了握在右手心的石头。 孩子的手掌娇嫩,由于握的太用力,上面露出了红点状的硌痕。 穆初槿抬手接过,把糖块交出去。 小孩吸着鼻子抓在手里,迫不及待的拆开上面的糖纸,吸溜放进嘴巴里。 “小石头?”巷子东头,忽然传来一个妇人的大叫。 一个穿着土布衣的妇人,快速冲过来,一下子把穆初槿推开。 推得她一个趔趄,被后面的秋月险险的扶住。 穆初槿惊魂未定,就听见脑后传来裴寒冰冷的声音:“长阳公主!” 她回头,就见裴寒疾步走过来,一脸冷沉的望着她,目光落在她握着石子的手上。 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孩见到自己的母亲,眼泪忍不住掉下来,趴在妇人怀里哭。 那哭声,听在众人耳中,还以为受了很大的委屈。 可不是嘛,只要有长阳公主在的地方,那小孩一定被欺负了。 妇人擦擦孩子脸上的泪水,对裴寒哭诉道:“裴公子,我家孩子不懂事。若是有冲撞了公主的地方,还请裴公子说上几句话。” 小孩见自己的母亲哭,他也跟着哭起来。 一时间,母子二人,跪在穆初槿跟前,哭的眼泪汪汪,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但迫于长阳公主的淫威,不敢发作,只得啜泣拼命忍着。 裴寒常听闻长阳公主在街上欺男霸女,仗着自己的身份,经常欺负无辜的老百姓。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般不堪。而且十九岁高领的公主,竟然欺负一个八岁大的孩子,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长阳公主,小石头是个孩子,还请公主放过他。”裴寒冷着脸,牙齿咬的咯吱响,眉头紧皱,狂压下怒气。 现在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他多少得给长阳公主一点面子。 穆初槿瞧着裴寒这模样,怕是误会了。她啧啧一声,朝裴寒翻了个白眼,未理会他,而是径直朝地上的母子二人走过去。 妇人一看丑公主凶神恶煞的走过来,当即把孩子揽入自己怀中,哆嗦着求饶道:“还请公主放过我们母子俩,求求公主了,是草民不对,求公主大人有大量……” 裴寒沉声唤道:“公主!”但那道纤细的身影并没有停住。 他忍不住往前大迈一步,右臂前伸,扯住了穆初槿的手腕。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3章 第13章脸疼吗 穆初槿转头,瞥了眼裴寒。 这时,裴寒才发现她面上一直笑着,笑的小虎牙露出来,分外可爱和该死。 难道这公主有折磨人的趣味? 看见别人越向她求饶,她就笑的越开心。 本来还觉得可爱的笑容,瞬间又转变为恶心和厌恶。 裴寒咬牙道:“还请公主放过他们母子俩。” 穆初槿撇撇嘴:“你让本宫放过就放过,你以为你是谁?”凤目眯了眯,眼底闪过一道极快的冷光。 她靠近他,呼吸近在咫尺间,眼角成为一条上扬的弧线,裴寒一时忘了后退。 “你会后悔的。”红唇轻轻吐纳,疤痕由于靠的近,被无限放大。 狰狞中竟透出狐狸般的狡黠。 又是这句话,裴寒眼波一沉,才要说话,却见面前的人身姿一转,朝那母子俩说道:“大嫂,你误会了。” 脆生生的一句“误会”,让那哭诉的妇人,顿然抹抹眼泪抬起头。 “你叫小石头对吧,把右手掌摊开。”穆初槿微笑着望着小石头。 孩子抹抹眼泪,望着那张虽然狰狞但却异常柔和的脸,略微一愣,就见旁边的妇人却迫不及待的摊开了自己孩子的手。 几块纸包鲜艳的糖块。 “这……”妇人一怔。 穆初槿继续道:“小石头,刚才你是不是用石头砸了姐姐的马车?但姐姐非但没有训斥你,却用糖块交换了你手中的石头,对不对?”说着,穆初槿摊开手掌,里面果然躺着几块粗糙的石头。 后面的裴寒满脸惊愣,目光落在小石头身上,好一会子没反应过来。 妇人也望向自己的儿子:“公主说的对不对啊?” 小石头呆愣愣的点点头,“是的,丑公主并没有打我嚷我。” 还给了他糖吃。 好奇怪啊,他挠挠脑袋,没弄明白。 穆初槿直起腰来,微微吸了口暖阳的空气,她拍拍手,把石子丢到地上,对秋月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去裴府吧。” “诺。”秋月压下眼底的喜色,扶着穆初槿上了马车。 长阳公主仪态得体的捻着裙裾,踩着脚凳,钻进马车内,留给众人一道缥缈玄幻的背影。 刚才那个进入马车的是公主吗? 是传言中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公主吗? 直到车轱辘响起,往城西的方向而去,众人才回过神来。 四下的人都散了,那道青色的身影还立在春风中,望着远去的马车,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青色衣角被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扯了扯,裴寒低头,一看是小石头,笑道:“你刚才真勇敢。” 竟敢当面直呼穆初槿是“丑公主”,不过貌似刚才她也没生气呢。 “裴哥哥,那个公主虽然长得丑,不过……”对对手指,小石头嘴里吃着公主给的糖块,也不好说人家的坏话,“不过还是委屈你了。” “你啊……”裴寒摇摇头,捏了捏小孩的鼻头:“回去好好的读书,在学堂里我有一段日子没见过你了。” 小石头吐吐舌头,赶紧从裴寒怀中跳出来,扯着妇人的胳膊走远了。 秋月放下帘子,笑嘻嘻的冲旁边的人道:“公主,您没瞧见裴公子刚才的脸色,那真是相当精彩呢!奴婢瞧着那裴寒的脸都肿了。” 穆初槿却不见得多高兴,“没想到那裴寒对我的成见很深呢。” 如果她不解释,铁定被裴寒误会了。 “公主,凡事都得慢慢来嘛。若是那裴寒不开窍,到时您蹬了他便是。”秋月歪着脑袋,望着穆初槿微锁的眉头。 “说的也是。本宫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呢?反正一开始和裴寒成亲也是为了整他。”穆初槿不由释怀。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来。 秋月掀开帘子,望着藏蓝牌匾上的“裴府”二字,朝后说道:“公主,到了。” 在府门口寻望半晌的温仓,瞧见那辆公主府标志的马车,立刻扑棱着老腿往院子里跑,边跑边嚷:“老爷,夫人,公主到了!” 裴致远扶着黄雅琴赶紧从客厅走出来,问跑的气喘吁吁的管家:“寒儿陪着公主来了吗?”一大清早,他就差遣儿子去迎接公主。 温仓脚步一顿,低声道:“没瞧见公子的身影。” 裴致远眉头一皱,没空深思,便步出府门,率领家里一众老小,齐齐跪在地上,恭迎长阳公主的到来。 穆初槿被秋月扶着施施然下了马车,拂手道:“都起来吧。”堪称和颜悦色。 黄雅琴哆哆嗦嗦的站起来,丑公主恶名在外,她一想到自己有这么一个儿媳妇,就连走路都战战兢兢。 裴致远陪在旁边,引领着穆初槿进了客厅。 穆初槿瞧着裴家简陋的客厅,忍不住唏嘘一声:这也太破了吧。 还真如裴寒说的那样——寒舍,当真“寒”的可以。 裴致远把唯一一个还算精致柔软的木椅子让给穆初槿坐下,他和夫人坐在破烂摇晃的矮凳上,抬着脑袋仰望着伟大的公主殿下。 “公主,您能光临裴府,是下官的荣幸。吾儿能娶得公主,也是我们裴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裴致远望着那狰狞丑陋的面孔,就连说出的含蓄话都忍不住频频磕绊。 黄雅琴垂着脑袋,面色苍白,根本不敢抬头瞻仰公主的丑颜。 怕老两口因为长时间仰脸看她,得了颈椎病,穆初槿轻轻站起来,华丽的裙摆迤逦的拖曳在地上。 她身上的行头尽量简朴,平常花花绿绿镶金嵌银的衣服她根本没穿,而是穿了件藕色的长裙,就连平时爱戴的赤金头簪她也没戴。 只是没想到…… 裴家还真是磕惨的紧呢。 裴致远见穆初槿环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破烂的摇椅上,他呐呐说道:“公主,您贵为金枝玉叶,嫁入我们裴家寒门,岂不是委屈了您啊?” 穆初槿转头,冲裴致远和善一笑:“裴御医,你太客气了。本宫和裴寒两情相悦,不管你们裴家多寒酸,本宫都愿意嫁过来。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本宫虽然贵为公主,但一旦入了裴家,也算是你们裴家的人了。以后待人做事,皆可按照裴家的规矩来。” 长阳公主放低了身段,说的颇识大体,一时让老两口挑不出毛病来。 他们本以为这丑公主像传闻那般,飞扬跋扈,乖张狠厉,但没想到…… 望着那张虽和气但丑陋的脸,老两口对视一眼,心中一叹,只能认命。 穆初槿大声朝后面的秋月吩咐道:“你拿个纸笔来,把裴家需要更换的家具物什全都一一记下来。待回了府,找工匠重新打理和修缮,一定要让裴府上下焕然一新。到时与本宫的公主府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面的裴家老两口听到这话,立刻惶恐的跪在地上:“公主,这可使不得,我们裴府哪能和公主府相比啊?” 穆初槿和颜悦色的走过去,把二老扶起来,拍了拍他们的手背:“本宫虽然面丑,但却极其护短,但凡和本宫沾上边的人,本宫都不会让他(她)受委屈。更何况是自家公婆?” 裴致远微微一愣。 听闻大公主嫁给威武大将军肖战的时候,全家上下都得出来叩拜,无论公婆,见到公主皆得行礼。即便在家,但凡见到出来散步的公主,也得行礼跪安,一通问候。那老将军的夫人,也就是大公主的婆婆,还真是苦不堪言。私下里向他们抱怨:这哪是娶了媳妇啊?完全是娶了个祖宗啊!吾儿真是可怜呐!我们肖家是哪辈子做了孽啊…… 裴家老两口本以为长阳公主会和大公主一样,不光难伺候,还得见面处处行礼,不分长辈,只论地位。但显然,长阳公主并未把那些繁复礼节放在眼中,而是让他们依照家礼,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裴致远忙让温管家把茶水端上来,他接过递来的茶杯,瞥见那黑黄色的茶水,忍不住眼皮一抖。 诶呀,他差点忘了。为了显出家境贫寒,他特地让温仓去集市上买了寻常百姓经常喝的粗茶,茶水既苦涩又难喝,不知道…… 见裴御医端着茶杯未动,穆初槿忍不住伸手去接,忙把呆愣的裴致远惊醒。 “公公公主,这茶……凉了,下官让管家再重新上。”裴致远朝一侧的温仓使使眼色,才要把茶杯递过去,却见半道有素白的手伸过来,握住了杯耳。 “裴御医,不用这般麻烦。本宫将就着喝就是。”穆初槿早就看出了茶水太次,但她依旧慢悠悠的送入口中,略微抿了口。 果然难喝的很。 她一开始进客厅的时候,看见破旧的家具,再加上现在的劣质茶水,她可以推断出裴家是故意的,肯定是希望她能够因为裴家条件太差,而主动退婚。 既然她人都来了,又岂有回去的道理? 裴家老两口心性温顺,并无恶意,裴家单脉相传,又没有太多复杂的亲戚关系。若是以后她嫁入裴家,自然不会受公婆的气。单薄的裴府比起皇宫大院来,要简单的多。 况且,裴寒比起上京那些好吃懒做的公子哥来,要有报复和志气的多。最主要是人长得好看,以后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看着也养眼。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4章 第14章你喜欢哪个(捉虫) 如此一寻思,因为裴家怠慢而不顺的气息又顺堂下来,穆初槿脸上的笑容越发得体和完美。 就见有家仆来报,说裴公子来了。 话落,就见一道青色身影入了客厅,清冷的目光望过来,又错开穆初槿的脸,落在了裴家老两口身上:“爹,娘。” 裴致远赶紧一笑,对裴寒提醒道:“快向公主问好啊。” 裴寒压下眼底的波动,内心微疑:怎么瞧着他爹娘的神色不对哪,不像先前那般战战兢兢的。这种疑问就像一个漩涡,越扩越大,裴寒目光冷幽幽的落在穆初槿身上:“草民见过公主。” 穆初槿轻轻拂手,眉眼含笑的对裴寒说道:“裴郎,下月初八我们就成亲了,你看你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东西?与本宫商量商量,我们一起准备。” 温柔的话语,带点女儿家的羞涩。 穆初槿用帕子捂了捂嘴,故意低下了脑袋。 这落在裴家老两口眼中,觉得长阳公主也不像传闻那般,不知廉耻,强抢民男,惊世骇俗吧。和一般的大家闺秀差不多。 裴寒眼皮一抖,目光森然的落在那道细影上,在他的印象中,她可不是这样的。不知这个丑公主,又耍什么花招? 穆初槿自然察觉了那道警惕的目光,她轻轻抬起眼皮,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裴寒咬着牙没有说话,整个人显得很冷漠。 旁边的裴致远频频朝自己的儿子使眼色,但都让裴寒无动于衷。最后,裴致远出来打圆场:“公主,我们裴家虽然贫寒,但是公主尽管放心。下月初八之前,我们一定会准备好聘礼,让吾儿亲自送到公主府上。这些事情,公主都无需担心了。” 穆初槿暗挑眉梢,羞涩的浅笑了一下,点头低若蚊蝇的“嗯”了声。 黄雅琴微微抬起头,暗自打量着长阳公主的身板,小屁股细腰,不知这样的女人能不能为他们裴家生得儿子? 黄雅琴正盯着穆初槿的肚子发呆,就见那道藕色身影依旧微笑着朝她走过来,惊的黄雅琴赶紧站起来,对来人行礼。 “裴夫人,勿需客气。本宫来府上,为夫人备了份薄礼,还请夫人收下。”穆初槿朝后面的秋月睇了眼,秋月立刻奉上来一个精致的紫荆花木盒。 黄雅琴惊喜的收下,瞧着外壳像是首饰盒,伴随着幽幽淡淡的木头香,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宫中之物。 “谢过公主。”黄雅琴微微欠身。 穆初槿扶着老夫人的手,低声说道:“素闻裴家都是单脉相传,本宫虽然丑了些,不过身体健康,从小就被宫中的山珍海味滋养着。以后这生孩子啊,自然不在话下。” 黄雅琴一愣,听出了公主话中的意思,不禁感叹这公主真是个玲珑心思,并不像传闻传的那般草包。她当即心中暗喜,赶紧点头道:“老妇晓得公主的意思,我家寒儿能娶得公主,确实是他的福气啊。” 裴寒听见母亲的话,眼底的暗波汹涌的越来越厉害。 就这么快,他爹娘就被丑公主收买了? 袖子下的手,微微一收,裴寒垂下眉眼,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裴致远和黄雅琴一致认为,长阳公主虽然丑了点,但其他方便还算不错,便差遣自己的儿子站起来,带着公主参观一下裴府。 穆初槿微微欠身,行了个礼,让裴家老两口大惊失色,忙乎:“使不得、使不得。” “裴老爷和夫人,以后初槿嫁入你们裴家,自当把你们当亲生父母对待。女儿向父母行礼,天经地义。”穆初槿脆生生的娇糯道。 惹得黄雅琴脸上终于露出了喜色,裴致远连道:“那怎么行?公主可是金枝玉叶啊。”其实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裴寒站在后面,被爹娘忽略在外,他心底微微有些不好受,旁边的平安低声道:“公子,那丑公主瞧着不简单哪,这么快就把老爷夫人收拾妥帖了。” 平安忍不住为公子婚后的命运堪忧。 裴府后院的花园,鸟语花香。虽然比不得公主府的大气,但贵在精致小巧。被仆从打理的干净而整齐的花圃,明媚的朝阳照在上面,泛着金色亮白的光。 清晨遗留下的露珠,滚落在嫩绿的叶子上,又调皮的继续跳到下一层,直到落入泥土中,滋养了花圃和大地。 莹白的玉指朝花茎上轻轻一弹,就有豆大的露珠吧嗒落在了地上。 穆初槿缩回手指,瞅了眼在后面闷不做声的裴寒,挑眉道:“虽说你们裴家前院磕碜了些,但这后院嘛……” 有扇门敞开着,正好从这个地方可以看见里面的摆设装潢,那一套套又精致又华贵的木椅,和前院的比起来,还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裴寒顺着目光望过去,身体一僵,知道事情已穿帮,反倒一脸坦然道:“草民以为公主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公主……” “没想到本宫会迎难而上啊。”穆初槿接话,指了指前面碗大的黄牡丹,“啊”了声:“你们家的牡丹这么早就开了啊?”这天气才回暖没多久呢。 像皇宫里的牡丹,一般放置在暖阁里,有专人照看,一年四季都能看见盛开的牡丹,但生长在外面的牡丹花,穆初槿还是第一次见哪。 她跑过去,微微俯身,手摸了摸那柔软的花瓣,问后面的人:“你说牡丹花漂不漂亮?” 裴寒没什么兴致的瞥了眼,淡淡应了声。 虽然他不待见这丑公主,但看在父母的面子上,还是得完成他们交代的任务——带着长阳公主参观裴府。 他也不知道,就这巴掌大的地方,有什么好参观的? 其实父母的心思,他也明白。眼见着就要成婚了,是想让他们在婚前多培养培养感情。 但他和长阳公主性子相悖,怎么可能相处的来? 正愁眉不展,就听见一声女子的低呼,他快步走过去,就见长阳公主抱着手指,眨着水汪汪的眸子望着他:“裴寒,我的手……被扎了。” 她嘟起粉唇,轻轻吹着上面流出来的血珠,模样既委屈又让人心疼。 裴寒吞了口唾沫,从袖中掏出帕子,轻轻缠绕一圈,包扎起来。 穆初槿望着裴寒好看的脸,一会子挪不开目光。 他的皮肤不似那些公子哥臃肿的白,而是轻微的麦色,高挺的鼻梁很有立体感,让人想到了万佛山的山梁,唇瓣很薄,但唇形很好看,唇色发深,但看起来很性感。 裴寒包扎完,微微侧头,对上少女无辜的视线,他沉声问:“牡丹花没有刺,你怎么会被刺到?” 他的呼吸喷洒在穆初槿的额头上,有些微的痒和热,穆初槿红着脸,赶紧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羞赧,指着牡丹花旁边的野花说道:“就是它扎的,谁知道挺漂亮的,竟浑身带刺。”语气愤然,颇有把野花□□解恨的趋势。 裴寒望着那生动机灵的一张脸,微微一愣神,随后赶快移开视线,瞥了眼那伤了长阳公主的花,凉凉开口:“那是虎刺梅,刺多着哪。” “虎刺梅?”穆初槿望着那开的绯红的小花,戏谑道:“个头不大,凶着哪。” 说到此处,眼皮一转,穆初槿伸手指了指牡丹和虎刺梅,问:“不知裴郎,是喜欢多刺的小花呢,还是艳丽的牡丹呢?” 裴寒眸光微沉,自然听出了长阳公主话里的意思,他略微一寻思,展眉道:“牡丹娇嫩而艳丽,为许多文人雅士所喜爱。虎刺梅多刺而娇小,虽然开的艳红,但因为刺多,很少有人家里愿意养这种花。裴某既不是什么文人雅士,也非对虎刺梅有钟爱。所以,二者裴某一样都不喜欢。” 说的直白点,穆氏姐妹俩他一个都没瞧上。 穆初槿冷哼一声,抿紧了唇角,望着裴寒垂着眉眼油盐不进的模样,袖袍一甩,扬长而去。 秋月看见主子从花园里出来,笑脸迎上来,不过看见公主心情不佳,她立刻垂着脑袋跟在后面,随着公主上了马车。 裴家老两口正在大厅喝茶,听见门外的马鸣声,立刻扑棱着老腿往门口走去。 看见正在擦汗的管家,裴致远问:“公主走了?” “是啊。”温仓边说边瞅了眼从后院走来的公子。 黄雅琴看见自己的儿子,走过去急问:“儿啊,你和公主怎么了?怎么公主一声不吭的人就走了?” 裴寒压下心底的不爽快,沉声道:“爹,娘,你们不要胡思乱想。公主只是府中有急事,所以先行回去了。” 裴家老两口很好打发,听见儿子这样说,也便信了。 裴致远差遣温仓下午去公主府一趟,把公主要求置办的东西记录下来,他会凑着婚前的这半个多月,去置办一些家什,免得拂了皇家的面子。 裴寒忙说:“不用了。” 裴致远板着脸道:“人家公主在我们家没架子,并不似传言那般不堪。这在你娘和爹心里,就是顶好的了。也算是裴家祖宗显灵,没把那李天仙许配给你。” 想起李家小姐那山一样的身躯,裴致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穆初槿虽丑点,但和其他两位小姐比起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5章 第15章学堂 裴寒心里的不爽瞬间扩大,他没想到穆初槿来他们裴家一趟,竟然让爹娘的态度转变这么快。可见此女心思不是一般的重哪。 平安见裴寒面色不快,忍不住问:“公子,您在后院和公主发生了什么?” 他没跟在公子身后,只大老远的看见公主从后院铁青着脸离开了,这让他委实好奇的很。 裴寒白了眼平安,目光落在他拿着笤帚的手上:“继续扫你的地吧,少嚼舌根。” “哦。”平安耷拉着脑袋,瞥了眼在槐花树底下,安静看书的公子,沙沙沙的把掉落的枯叶归拢在一处。 忽然,旁边的人影站起来,只见公子把书本扔在石桌上,不耐烦的在平地上踱来踱去。 “公子,你怎么了?”还是第一次瞧见公子这般心烦意乱,今个儿公子是怎么了? 正犹疑着,就见公子目光又落在他的笤帚上:“你去后花园浇花吧,笤帚给我。我帮你扫。” 平安一愣,就见笤帚已经落入公子手中,他忙道:“公子,这可使不得,这些都让奴才干吧。” “你去浇花吧。”裴寒皱着眉头,满脸固执。 平安抢不过,只得收起手来,挠了挠脑袋,望着那道青色的身影,他道了句“奇怪”,人就提着水桶去了后花园。 裴寒把院子打扫干净,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热汗,这春天一来,天气真是回暖了,他稍微一活动,就出了一身臭汗。 他闻了闻衣服的气味,露出一丝嫌恶的表情,人大步往厨房走去,打算烧一锅水,沐浴一下,顺便把心中的烦躁一并洗去。 望着枝头跳跃鸣叫的小鸟,裴寒微微一叹:这大清早的好心情,全都被那穆初槿给搅和了! 穆初槿一直派人留意着裴府的动向,听仆从过来汇报,说一刻钟前,裴公子拎着一个小布包出门了,往城西的方向而去。 算了算时间,穆初槿瞬间明白过来。一般这个时辰,裴寒都会去城边子的希望学堂授课,那学堂里上学的都是贫苦人家,自然请不起私塾先生,也上不起城里高大上的书院。 秋月见公主站起来,往衣橱跑过去,她跟在后面问:“公主,您身上的衣服不是今早刚换过?” 穆初槿打开橱门,从最里边翻出一套靛蓝长袍,朝自己身上比量了一下,眼中露出丝丝兴奋。 “公主,您怎么把这套男装拿出来了?”秋月惊讶,这套男装自打订做出来之后,公主就很少穿。只有偶尔出城的时候,为了避免麻烦,会穿上一两次。 穆初槿快速穿上,把头发熟练的盘起来,带上书生帽,用眉笔把眉毛描的浓厚一些,又在眼角涂了一条黑线,把眼睛衬托的大大的,俨然是一位浓眉大眼的书呆子。那疤痕处她略微用粉料修饰了一下,看起来不那么醒目,虽然还是有些丑,但最起码比她原来看得过去。 秋月见穆初槿熟练的上好妆,她自个儿转身才要回房间换衣服,就被公主叫住了:“秋月,你不用跟着我了。” “啊?”秋月一愣。 “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穆初槿微微一笑,人已经走远了。 “公主,要不再叫上几个家仆吧?”看着公主独自出门,秋月满脸担心。 她只看见阳光下那挥动两下的手臂,伴随着长阳公主特有的懒散声:“不用了,秋月,你就在家里好好的绣花吧。” 换了行头的长阳公主,走在大街上,再也不见行人畏畏缩缩的模样。她大步流星的走着,摇着折扇,好不惬意。 在别人眼中,她顶多是个寒酸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一点威胁力都没有。 越往城西走,路边的建筑物越是土墙瓦砾,家门子进进出出的都是布衣人家,街边乞讨的乞丐也比城中心多了些。 从袖口掏出几枚铜钱,放到那高举在她面前的碗中,听着老者的连连道谢,穆初槿摇头一叹。记得她以公主的身份,施舍了一个乞儿,却没想到那乞儿满脸嫌弃的嘀咕了句:“这么少?还是公主呢?”意思是她是公主,就该多给。 穆初槿听了这话,就很少同情乞丐了。但凡见了那好手好脚年轻力壮的,她更是不给了,而且还附送个白眼:想吃饭,自己挣钱去。 刚拐了个弯,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朗朗读书声,稚儿特有的童音,就像春天的一缕清风,吹进人的心田,顿觉舒爽不少。 望着学堂门口那高大的梧桐树,已经露出了翠绿的枝丫。绿油油的模样,就像学堂里读书的稚儿,当真是活力和生机。 院口的篱笆门敞开着,学堂后面是开辟出来的一块菜地,冒出嫩绿的尖芽儿,惹得蝴蝶和蜜蜂频频驻足。旁边还有鸡圈和鸭圈,有围着布裙的妇人正弓腰把案板上的菜叶剁碎,扔进圈子里。时不时的吃的欢快的鸡鸭会叫几声,附和着学堂里的读书声,时高时低,颇是婉转有趣。 妇人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一望,见是位陌生的公子,便上前问道:“可是来接学生的?” 此人不像这里的老师,那就是学生的父母了。 蓝衣公子摇摇头,指了指学堂里那道青色的身影道:“我是裴老师的家属。” “裴老师?”妇人一愣,没听过裴公子有位弟弟啊? 见妇人一脸犹疑,穆初槿笑道:“我是裴寒的远房表弟,昨日刚来上京走亲戚,现在正在裴府住着呢。” 但凡和裴寒扯上关系的,都会受到尊敬,更何况还是亲戚? 妇人态度立刻转变,两眼笑眯眯的把穆初槿请进院子里,低声道:“还有一刻钟就要下课了,公子且坐在石凳那边等一等吧。” “诶,谢谢大娘。”穆初槿略微拱手,人就朝梧桐树下的那个石凳走过去。 从这个方向,刚好可以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见里面教书的裴寒。他左手捧着书本,右手拿着戒尺,但凡看见有不老实的学生,都会象征性的在旁边敲一敲,但很少落在孩子身上。 她单手托腮,有阳光调皮的透过叶缝落在她的脸上,穆初槿伸手揉了揉眼皮,抬目又朝那望去。 冷不丁的,正好对上了裴寒冷幽幽的视线。 刚才他还和颜悦色的脸上,在看见树底下的那个人的时候,立时沉下来。 穆初槿伸出纤细的手指,上下比了比,嘀咕道:“哇,这脸果然拉的好长啊,像个紫茄子似得。” 学堂里的裴寒不知穆初槿嘀咕了什么,但琢磨着肯定没好话,两条剑眉皱起来,能夹死苍蝇。 正摇头晃脑读书读得正陶醉的稚儿,看见裴老师一直皱眉望着窗外,有个调皮的孩子问:“老师,您看什么呢?” 经这孩子一咋呼,就有五六个同学,刷刷的往窗户口望去。 裴寒立刻往前大步一跨,伟岸的身子挡在窗户口,堵了个严严实实,朝三心二意的学生道:“好好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道理忘了?” “没忘!”学生们齐齐答话。 郎朗的读书声又响起来。 穆初槿眨眨眼皮,望着被关上一丝缝隙都不透的窗户,嘴角忍不住勾起一道轻弧。 “这个裴书呆,真小气。” 她摇摇头,揉了揉被撑得麻木的下巴,眼角忽然闯进来一道粉色的身影。 碎花百褶裙,梅红荷花鞋,豆绿丝绦随风飘荡,如西湖泛起的波痕。明媚的阳光下,粉衣女子艳若朝阳,莲步轻移,右手挎着竹篮,笑吟吟的走过来,身后跟着她的丫鬟春桃。 但穆婉婉脸上的笑容没有维持一会儿,在看见树底下的人影时,顿然一僵。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忍不住往前快走几步,对着那穿着男装的人影低叫了声:“槿儿……姐姐?” 穆初槿略挑眉梢,面带笑容的转过脑袋,朝来人挥挥手:“哟?好巧啊,婉儿妹妹也来了?” 握着篮子的玉白手指微微一紧,穆婉婉咬咬唇瓣,说道:“我特地来看看学堂的孩子。” 瞧见穆婉婉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穆初槿忍不住撇撇嘴:“婉儿妹妹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旁边正喂鸡鸭的妇人,看见进来门口的粉衣美人,立刻抹抹手背过来招呼:“清平郡主来了,快过来喝口茶,待会儿孩子们就下课啦。” 穆婉婉微微一笑,面若桃花,看在人眼中,只觉赏心悦目。 妇人不由一呆,把自己脏兮兮的手在布裙上又擦了擦,才把粗茶碗递过来。 后面的春桃说道:“王大娘,不用了。我家小姐在府中喝完了。” “哦。”妇人端碗的动作一僵,红着脸把茶碗作势要收起来。 这茶叶可是她积攒了大半年,放在陶罐里用来招待贵客的。时常见清平郡主来学堂帮忙,她就想着把家里的茶叶拿过来,用来招待清平郡主,没想到…… “大娘,我喝。”背后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王大娘一愣,转头一看,是刚才来的那位公子。 她高兴的把早就倒好的茶杯递过去,穆初槿双手接过,闻了闻茶面:“果然清香的很哪。王大娘,您这茶是雨前龙井吧。” “嗯,过年都没舍得喝呢。”王大娘笑的露出一口黄牙。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6章 第16章帮倒忙 穆初槿刚把茶水喝光,正好听见门口响起了下课的钟声。 咚咚几声,伴随着孩子们嘁嘁喳喳的说话声,这巴掌大的小院里立刻热闹起来。 穆婉婉掀开篮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又一个糖饼,递给刚出来的孩子。 看见好吃的,孩子们一窝蜂的涌上来,甜甜的叫着“仙女姐姐”。 穆婉婉眉眼含笑,还真把自己当成天女下凡的仙子了,对孩子们温柔可亲的说道:“大家都别抢,一个一个的来,都有份,别抢啊……” 那甜糯糯的女音,还真如春风细雨,痒痒的钻进人的耳朵里,忍不住为眼前的女子着迷。 穆婉婉知道裴寒心善,也知道他喜欢学堂的孩子,所以投其所好,便从孩子们下手,趁机接近裴寒。 不得不说,她真是打了手好算盘呢。 穆初槿双手环胸,握着折扇,忍不住摇了摇头。 裴寒睨了她一眼,冷声问:“不知公主大驾来此,有何贵干?” 穆初槿转头,瞥了眼裴寒,笑眯眯的说道:“自然是来看美女的。”说完,用下巴指了指越发像仙女的穆婉婉。 裴寒看都没看一眼,压下了眼底的波动。 自从他来学堂授课后,这个穆婉婉经常挎着篮子给孩子们送点心。起初他还以为她心地善良,是世家小姐中难得的淑女。后来,发现她来学堂的目的——总是有意无意的接近他。这让裴寒心里生烦,对穆婉婉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 见裴寒这幅模样,穆初槿忍不住心中暗喜。 看来对于穆婉婉,裴寒不仅不喜欢,还厌恶呢?和对她差不多。 这时,忽见围在穆婉婉身边的孩子们方向一转,朝门口跑去,嘴里争相叫着:“曹哥哥?” 穆初槿转脸一看,只见来人一身白衣,衣袖蹁跹,面如冠玉。 有些熟悉,但穆初槿一时想不起来此人的身份。 白衣男子张开胳膊,把围在他四周的孩子揽入怀中,朗声问道:“都下课啦?上课有没有好好听裴老师讲课?” “自然是认真啦,裴老师讲课虽然枯燥了点儿,严厉了点儿,但我们都听着哪。”其中一个穿着灰布衣的小孩说道。 “小石头,你说的可是大实话,待会儿曹哥哥给你们上课,保准你们乐呵呵的上完。”白衣男子自夸的说完,朝裴寒的方向望过来,抬了抬下巴,颇是炫耀。 裴寒冷冰冰的盯了眼,让白衣男子尴尬的垂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后面的穆婉婉细声笑道:“你们这些调皮鬼,还吃不吃糖饼啊?” 一说到吃的,三三两两的孩子结伴又跑到穆婉婉身边,朝篮子里张望着。 穆婉婉笑容可掬的发给他们,顺便温柔的摸了摸孩子们圆滚滚的脑袋。 白衣男子目光落在那道粉色身影上,就没挪开眼珠子。他快步朝裴寒走过去,低声问:“没想到清平郡主来了,你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啊?裴兄,你可真不够意思啊。” 裴寒冷嗤一声,一本正经的说道:“曹兄,你可别忘了你来希望学堂的目的。” 言外之意是,你是来教课的,不是来追女人的。 曹子才僵硬着脸,叹口气儿:“裴兄,你看你,这么严肃干什么啊?我可不是你的学生。再说《诗经》上不是有句话嘛,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穆初槿听闻裴寒称呼他曹兄,脑中顿时有了眉目,难道此人就是宰相之子——曹子才? 就在穆初槿盯着白衣男子打量的时候,终于听见对方“咦”了声,目光投过来,直直的落在她带疤痕的脸上:“这位是……” 像是发现了穆初槿的不高兴,曹子才立刻收起了目光,微微垂下眼皮,走过来拱手道:“敢问兄台贵姓?” 穆初槿微微一笑,答道:“在下姓王,名峰,山峰的峰。” “哦,原来是王兄啊,幸会幸会。”曹子才笑如春风的说道。 二人粗略的寒暄完,就见曹子才两眼直勾勾的朝穆婉婉走过去。 穆初槿挑挑眉梢,朝旁边的人问:“那曹子才喜欢穆婉婉?” 裴寒答非所问:“怎么不叫蜂王?”说完,人轻飘飘的往一旁的菜地走去。 穆初槿愣了下,好一会子才明白过来裴寒的意思。她咬着牙,冲着他的背影就想一脚踹过去,但被她稳稳的收住了。 衣摆被人拽了拽,穆初槿低下头,满脸惊讶:“小……石头?” 这不就是拿石头扔她的那个小孩吗? 小石头咬着糖饼,伸出舌尖边舔着上面的砂糖边打量着女扮男装的穆初槿:“大哥哥,你长得好像一个人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啊,没见过啊。”穆初槿连忙摆手。她臭名昭著,如果让周围的人知道她就是长阳公主,怕是会带来麻烦。 “奇怪。”又有几个小孩围过来,全都抬着脑袋,盯着穆初槿一个劲儿的打量。 穆初槿干干一笑,忙朝裴寒追上去。 裴寒正把袖子一挽,帮着王大娘剁碎菜叶,喂食篱笆内的鸡鸭。 高大的身影弯着,背对着阳光,在半干半湿的地上,投下了一个大大的阴影,阴影里笼罩着木案板和绿油油的嫩叶。一旁的圈子里,鸡鸭争相叫着,伸着长脖子朝裴寒的方向望着,等待投食。 王大娘抹了抹手背,望见站在篱笆外的穆初槿,朝她招招手:“快过来啊。”随后扭头对正在剁菜的裴寒说道:“裴老师,你表弟虽然长得丑了点,但人心性很好啊!” 表弟? 裴寒动作一顿,举起的明晃晃菜刀在穆初槿走过来的时候,砰的陷入了案板中,吓了穆初槿一大跳。 王大娘低呼一声:“裴老师,你怎么了?” 裴寒抿唇一笑,朝王大娘摆了摆手:“无事,我就是……看见表弟来激动的。” 特地咬重“表弟”二字,高大的人影站起来,眯眼瞧着干干发笑的锦衣公子。 “嗨?裴……表哥。”穆初槿打打招呼,把小手收起来,瞅了眼放在青石上的案板,对裴寒道:“不若我帮你吧?”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剁菜的活儿,她还真没干过。 裴寒才要把菜刀扔给她,目光不由落在了穆初槿的手指上,缠绕在上面的帕子早就取了下来,但还是能看见伤口处的红肿,他摇了摇头:“不用。” 穆初槿小脸一垮,咬了咬唇瓣。 旁边的王大娘望着眼前奇怪的表兄弟,忍不住对穆初槿说道:“小公子,麻烦你把簸箕里的菜倒进食槽里。” 穆初槿注意力被转移,当即脸上露出笑容来,她一笑,小虎牙露出来,虽然脸面丑了些,但丑的可爱。 王大娘把簸箕递给她,见小公子走了,才低声对裴寒说道:“裴老师,你是不是对你小表弟有些误会,他人真的挺好的。” 今天已经不止一人对他说,长阳公主是多么多么的好了。起初听着还可以理解,现在听多了,他这心里就不顺畅了。 难道真像爹娘说的那样,他能娶到丑公主,是他们裴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双目盯着篱笆圈边的身影,裴寒忍不住微微出神。 直到一阵惊呼声传来,裴寒赶忙站起来,看见前面的娇小身影跳起来,一蹦三尺高,小手拍了下大腿,咋咋呼呼的朝王大娘求助道:“大娘,我我我把……” 裴寒人已经走了过去,低头一看,簸箕翻着卡在了鸡鸭圈里,碎菜叶撒了一地。刚才还在食槽边等食吃的乖宝宝鸡鸭,全都一窝蜂的朝那簸箕拥过去,很愉快的吃起来,有的还打了个响亮的鸡鸣,鸭子嘎嘎的叫个不停。 王大娘反应的慢,最后走过来朝里头一探,登时“噗呲”笑出来:“我原本就瞧着小公子细皮嫩肉的,琢磨着没干过这等粗活,没想到……” “对不起,大娘,我我我……”穆初槿苦恼的望着乱呼呼的鸡鸭圈,她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她都没做好。 偷偷斜斜眼角瞥了下旁边的裴寒,只见他长吁一口气儿,好似她没闯什么大祸他就得烧高香了。 裴寒冷冷斥道:“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你就别做了,回去吧。” 听到这话,穆初槿心中就更加不是滋味了。她红着脸,咬着唇瓣,没有说话。 王大娘望着小公子委屈的小脸,忍不住对冷着脸的裴寒说道:“裴老师,簸箕掉了捡起来就是,没关系。” 人家主人都说没关系了,但裴寒依旧冷着脸,人走到案板边,继续蹲下身子跺菜叶。 穆初槿扣着手指,不服气的盯着那道青色背影。 旁边的王大娘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公子,要不……你回去歇着吧?” 穆初槿摇摇头,眨着眼望着王大娘慈祥的脸,撸起袖子说道:“王大娘,我帮你把簸箕捡起来。” 说完,她人就把衣摆卷起来,缠绕在腰间,露出里面的灰裤子,幸亏今日穿的是男装,干活做事利索多了。 这篱笆围成的方寸鸡鸭圈,没有篱笆门,只在靠墙的位置开了个小方口,方便里面的鸡鸭进出。人若是进去打扫圈子,就得翻过去才行。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7章 第17章公鸡(攻击)太厉害 穆初槿从小干惯了翻墙爬树的事,她轻车熟路的攀着篱笆,加上身姿轻盈,很快就翻了进去,刚脚底着地,就感到脚下黏糊糊的。 穆初槿低头一看,抬起脚板,发现一坨又白又黑的东西,有股刺鼻的气味传来。刚才在外面味道还不强烈,没想到人翻进来,味道还挺大的。 吃的欢快的小鸡小鸭们,显然没把闯入领地的这个不速之客看在眼里,继续吃东西。 穆初槿拍拍手,把低头吃饭的鸡鸭吓走,弯腰把簸箕捡起来。手刚接触到那硬质的竹条,就感觉有些又黏又热的…… “啊!”穆初槿握着簸箕一角,后退一步,花容失色的望着手背上的鸡屎,差点一口气儿背过去。 就在她捡簸箕的刹那,竟然有个大胆的公鸡跑到簸箕上,在她手背上拉下了这坨…… “你个……”沾上鸡屎的手指指向那个跳到鸡窝上高歌的大公鸡,穆初槿气的好一会子说不出话来。 外面的王大娘拿出笤帚,把大公鸡赶到了一边,示意穆初槿快点出来。 穆初槿咬着牙横了那公鸡一眼,她瞧着臭熏熏沾了鸡屎的衣摆、手指,脸色又白了几分。 砰、砰、砰! 不远处的裴寒,剁菜剁的很欢快,附和着那个大公鸡的叫声,让穆初槿忍不住怀疑他们俩是不是对好了暗号,故意整她。 不由,落在青色身影上的目光,又怨恨了几分。 王大娘见穆初槿迟迟还没出来,忍不住催促道:“小公子啊,你快点出来吧,这个大公鸡它脾气不好,免得……” “啊!”穆初槿尖叫一声,两眼望着那伸头缩脑对她跃跃欲试的大公鸡,吓得嘴唇发抖。她才要爬到篱笆上,感觉裤腿处一痛,竟然被那大公鸡啄了下。 穆初槿赶紧蹬了蹬腿,这一蹬不好,反倒激起了那个大公鸡的斗志。那公鸡狂叫着,扇动着翅膀,尖锐的爪子竟然跳到了穆初槿身上。 穆初槿连叫数声,人一下子跌倒在地上。见那大公鸡张着翅膀又冲过来,穆初槿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也甭管两手沾满鸡屎了,在这巴掌大的鸡圈里被大公鸡追的嗷嗷的叫。 王大娘满脸着急,朝剁菜的裴寒求助道:“裴老师,该怎么办?” 她腿脚不好,冬天的时候滑倒摔了一跤,到现在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裴寒扔下菜刀,才慢悠悠的站起来。走到王大娘身旁,好整以暇的望着鸡圈里上蹿下跳的穆初槿。 这里的动静早就吸引了前院里和孩子们玩闹的曹子才和穆婉婉,二人快步走过来,朝脏兮兮的篱笆圈内一望。 曹子才立刻变了脸:“我们得赶快救人啊?” 袖子被旁边的穆婉婉拉住,只见她笑吟吟的说道:“救什么?你没看见裴公子没动吗?” 曹子才瞬间迷失在穆婉婉迷人的笑容里,他呆呆的点点头,早就把救穆初槿的事抛诸脑后。 裴寒瞥了眼后面的穆婉婉,她刚才说的话,他自然听得清楚。只是没想到她们堂姐妹二人恩怨这么深。 穆初槿跑的气喘吁吁,朝外面的裴寒求助道:“裴老师、裴公子、裴大爷,你快来救……救本宫哪,快来救我啊!哎呀我的娘啊,那大公鸡快追上我啦!啊——” 众人望着那浑身沾满鸡屎鸭屎的蓝衣公子,还真是…… 惨不忍睹! 就在众人摇头叹息的时候,就见站在一边的青色身影终于动了动。衣摆一撩,撑着篱笆单手翻进去,动作潇洒而利落,宛如一道竹林而过的风。修长的手臂把那上蹿下跳的瘦小身影提在半空,直接一个轻功拎出了篱笆外。 也不过一眨眼间的事。 穆初槿呆呆的望着后面的篱笆圈,知道自己终于逃出来了。还未喘上一口气儿,就觉衣领一松,被人丢在了地上。 屁股疼的她眉头一皱,她没好气的望着似笑非笑的裴寒。五指扣进泥地里,指头一用力,抓了一抛黄土就朝那道青色的身影撒过去。 众人惊呼一声,没想到被救的小公子会恩将仇报。 这土灰撒的裴寒一个措手不及,待他反应过来,今早刚沐完浴的爽利身体又被弄脏了。他被土灰呛得干咳一声,忙用袖子擦了擦脸。 穆婉婉尖叫一声,人跑过去,从袖口掏出帕子,作势要擦擦裴寒的脸,但被他退一步躲开。 裴寒森然的目光落在地上的人身上,咬牙说道:“穆……王峰!” 地上的人拍拍屁股站起来,从那蓝衣袖摆上扑簌簌的落下来一些不明黑物。前来围观的众人后退数步,纷纷又掩住了口鼻。 有来凑热闹的学生,惊叫一声,手指着穆初槿的袖子:“啊,那掉的莫不是干掉的鸡屎?” “呃……”有人做恶心呕吐状,扇着鼻子赶紧离开了。 但还有不甘心走的,想继续把这场闹剧看下去。 还有几个孩子,小声嘀咕着:他们英明神武的裴老师就这么被污染了? 什么被污染了,被染指了差不多? 染指?好别扭啊。小石头摸摸脑袋。 裴寒瞥了眼撑着篱笆栏往这里瞧的学生,面色一板,对曹子才沉声说道:“都到上课的时间了,你还不去授课?” 曹子才这才从那道粉影上挪开视线,他看见裴寒的冰坨子脸,赶紧点点头,撵着围观的学生去学堂上课了。 王大娘忙拿出布帕替穆初槿擦着身上的脏物,忍不住抱怨道:“小公子,你和你表哥有什么误会说清楚啊。怎么能用泥土撒他呢?” 穆初槿咬着唇瓣,眼圈微红,垂着脑袋,肩膀塌下来。她望着手面上一圈圈醒目的红印,都是被那只大公鸡啄的,到现在都疼的她心尖尖痛。 她抬起红肿的眼皮,控诉的望着裴寒:“如果不是他见死不救,我又岂会被公鸡啄的追着跑?裴寒,你就是故意的,故意看我出丑,故意看我的笑话!” 裴寒望着那张委屈的小脸,整个人一愣,他眉头微锁,想起自己刚才的表现,确实有看她出丑的成分,本想借此教训教训她,没想到…… 眼泪掉下来,穆初槿抬手抹了抹,感觉鼻子间臭烘烘的。她垂眼一看,哇的一声哭的更厉害:“啊,鸡屎……” 王大娘忙递过来干净的手帕,让穆初槿擦脸。 穆初槿哭的更加委屈,整个人蓬头垢面,臭气熏天,泪水濡湿了脸皮,脸上的蜈蚣疤痕更加醒目。 旁边的穆婉婉撇撇嘴:“这女人哭起来真是奇丑无比。” 后面的春桃附和道:“本来人就丑了,这人一哭啊,还真是丑到家了。奴婢瞧着那跳在篱笆上的大公鸡都比她漂亮。” 被人夸赞的大公鸡,就是刚才伤了长阳公主的大红冠公鸡,正神气的跳上鸡窝顶,愉悦的打了几个响鸣,好似在为自己的胜利而欢呼。 但听在穆初槿耳中还真是刺耳的很,但她又不能和一只畜生计较。所以,便跺跺脚,人一转,就哼唧哼唧的往学堂外走去。 裴寒望着那走远的娇小身影,犹豫再三,终于抬脚追上去。 穆婉婉在后面“诶”了声,紧喊了几声“裴公子”,但人家根本没回头。 “长阳公主?”裴寒快步跟上来,张张嘴,犹豫几下,才说道:“公主,刚才是草民的错,还请公主原谅。” “你哪有错?错的是我!我为什么要去学堂打扰你?你可是孩子们的裴老师!京城的大善人!!人人尊敬的裴才子!!!即便欺负我,你也是对的。谁让我丑?谁让我不讨人喜欢?”穆初槿气呼呼的说着,语速极快,脸色涨得通红。 知道穆初槿是故意拿话酸他,裴寒未反驳,而是说道:“裴寒有罪,还请公主责罚。” 穆初槿脚步一顿,她人猛地停下来,让后面的人没有刹住脚,人一下子贴上来。 有柔软的东西擦过额头,凉凉的。 穆初槿茫然的抬手摸了摸,抬起眼皮望见裴寒涨红的脸。 他捂着自己的嘴,满眼不可思议,见穆初槿不明所以地望着他,裴寒支支吾吾的说道:“公主,刚才、刚才是意外。” “什么?”显然刚才的意外,穆初槿没注意。她眼珠转了两圈,望着裴寒沾染了灰尘的外袍,抬手轻轻拍了拍,很是体贴。 “不如这样吧,反正你的衣服都脏了,去府中给我烧洗澡水如何?” 穆初槿经过这几天观察,发现裴寒虽然穿的都是青色衣袍,但样式略有不同。这说明他几乎每天都换衣服,整天把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纤尘不染,就像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莲。可见得此人极其爱干净,说的通俗点,就是有洁癖。 洁癖裴寒眨了眨眼皮,好一会子没反应过来。 穆初槿鼻头一酸,水眸又要拧出几滴泪花来:“如果不是你,我能满身弄成这样?裴寒,既然你让本宫责罚你,本宫罚你烧洗澡水,你怎么还不乐意呢?难道你就是口是心非、徒有虚表的伪君子?”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8章 第18章沐浴 从来都是正人君子的裴寒,第一次听到别人说他“伪君子”。他脑袋一懵,嘴巴已经张开了:“草民自当愿意。” 明明嘴上不愿意,身体也不愿意,但他不得不动着两脚僵硬的跟着穆初槿回了府。 公主府内的丫鬟仆从,看见狼狈不堪的公主,还有满身灰尘的裴公子,惧是一脸惊悚。 秋月大惊失色的走过来,“公主,您这是怎么了?还有……”目光落在一旁,向来儒雅精致的裴公子怎么也弄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穆初槿朝旁边努努嘴:“秋月,带着裴公子去厨房。让他烧三桶水来,本宫要去沐浴。” 她边吩咐边往院里走,人施施然的去了浴房。 秋月目瞪口呆,还没缓过神来。 旁边的裴公子道:“秋月,带我去吧。” “诶。”秋月忙应了声,低头走在前面,引着裴公子去厨房。 素手搭在浴房的门上。见那道青色身影去了后院,穆初槿才转过脸来,脸上绽放出一抹得逞的狐狸笑。 秋月刚从厨房回来,正好看见公主在屋檐下笑的傻里傻气。再搭配上那一身脏兮兮臭烘烘的不明物体,那简直不忍直视。 “秋月,你过来。”看见她从后院出来,穆初槿赶紧摆摆手。 秋月略作迟疑的走过去,但在距离穆初槿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垂着脑袋,道:“公主,您还是先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吧。” “不打紧。”穆初槿凑过来,没注意秋月作势要掩口鼻的动作,她低声朝后院厨房的方向瞥了眼:“那裴寒去了厨房怎样?他有没有说什么?” 秋月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既然公主想知道,不如自己去瞧瞧。” “诶,对啊。”穆初槿一拍脑门,人就大步流星的往厨房走去。 秋月嫌弃她身上的刺鼻气味,再多次劝说她换衣无果的情况下,秋月随口胡诌了个借口,人就快步离开了。 穆初槿故意没换衣服,就是为了去厨房里膈应裴寒。 谁让他把她害成这样? 他以为区区烧个洗澡水就能赔礼道歉,怎么可能?! 本以为会看见厨房里烟熏火燎的惨样,却没想到—— 裴寒淡定的蹲在灶膛前,熟练的把干柴点燃,放进锅底下,有条不紊的烧起水来。 裴寒掀开锅盖,里面的水并不多。他才要提桶去井边接水,就见木把手被人抓住,抬起头,是厨房里的下人。 “裴公子,让小的帮您去打水吧。”考虑到这在锅灶前忙乎的是未来的驸马爷,几个热心的下人争相来帮裴寒提水。 谁知,他们刚把水桶提起来,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干咳声。 裴寒抬起头,那倚靠在门框上,灰头土脸的可不就是长阳公主嘛? 穆初槿慢悠悠的走过去,笑容可掬的对那几个下人说道:“都把水桶放下吧,让裴公子自己去打水。” 下人们一愣,见公主大人笑的眉眼弯弯,眼尾冒寒,全都放下水桶,赶紧离开了。 裴寒冷哼一声,一手一个,提起木桶往水井走去。 穆初槿悠哉悠哉的跟在后面,见前面的人走的飞快,她抿着唇角说道:“裴郎,你往哪去啊?水井在西边呢。” 裴寒横了她一眼,转过身又往西边去。 走到井沿边,把水桶放下去,抓着麻绳又一点点的提上来。从旁边的树底下取过来扁担,前后各挑一个,又往回走。 全程不说话,完全不理会后面的人。 穆初槿自讨没趣,对着那道青色的身影重重哼了声,又扯着嗓子喊道:“裴寒,你这么慢,本宫什么时候能洗上澡啊?” 砰砰两声,把水桶重重放到地上。又哗啦数声,水被倒干净,空木桶被放置到墙角。 裴寒抹了把头上的汗,又朝锅底下添了一大把柴火。明亮的火焰照的他眉眼发红,隐见一股恼火的气息。 穆初槿搬个板凳,坐在他旁边,却见裴寒故意往一边挪了两寸,唯恐和她沾上边。 “裴寒,你是不是生气啦?” 明知故问。 裴寒板着脸,继续盯着火焰,仿似眼中再无旁物。 他向来干净的衣摆全都变得灰溜溜的,额头上的汗水和着残留的余灰一起落下来。裴寒的眼神更冷了,他恨不得跳进刚才的那口井里,死了得了。 省的被这个丑公主折磨的活受罪。 他知道穆初槿是故意的,就是想报刚才的仇。 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裴寒腹诽了许久,直到被穆初槿惊人的话打断。 “裴郎,要不我们一起洗吧?我知道你爱干净。” 软糯糯的女音,耳朵旁有温热的呼吸传来,竟然有股香甜的气息。 手里的干柴吧嗒掉在了地上,裴寒目瞪口呆的望着灶膛,好一会子回不过神来。 穆初槿眨了眨眼皮,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她赶紧摆摆手,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洗,啊不对,就是一起沐浴,你洗你的,我洗我的……” 见裴寒眯了眯眼,脸色涨得通红。 穆初槿咬着唇瓣继续解释:“我们不是一起洗,分开洗。你看,你身上也脏了,不如洗洗再回家吧?免得你爹娘担心。” 最后一句话,让裴寒终于反应过来。他沉着脸,额头青筋隐隐跳动,有汗珠流下来。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怎的。 “水不够。”裴寒找借口拒绝。 他情愿去曹子才家里洗洗,也不会在公主府里沐浴啊。若是被有心的人看见,还不知道会想成什么样呢。 虽然丑公主没有清誉可言,但他裴寒还是有名誉的。 见裴寒不肯,穆初槿呐呐点头:“好吧。” 她瞧着他忍受着身上的赃物,模样甚是可怜。既然人家不愿意,她也不好勉强。 咔擦! 里面的柴火不知什么时候燃尽了。 裴寒见身旁的柴火不多了,便起身去附近的柴房取。 穆初槿见他人站起来,忙问:“你去哪儿?” 裴寒瞥了她一眼,很不想搭理她,但见她模样乖巧,忍不住回道:“去取柴火。” “哦。” “炉子你看着点儿。”裴寒交代一声,人就出去了。 穆初槿坐在矮凳上,望着只有零星火苗的锅底,有些担心火会灭。她朝四周望了望,忽然看见门后有一些木柴。她眉头一展,边过去拿柴火边嘀咕道:“这个裴寒还真是舍近求远。” 柴火有些湿,但穆初槿没多想。而是把那一把柴火抱过来,赶紧一股脑的全都填入灶膛里。 裴寒两手抱着干柴,刚出了柴房,就瞥见一侧的门窗里冒出来一股子浓烟。惊的他干柴掉在地上,人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 厨房里传来长阳公主的惨叫:“裴寒!咳咳咳……裴寒……” 裴寒快速走进去,里面烟雾滚滚。他顺着声音找准方向,大步过去,一下子触到了软乎乎的东西,接着有臭烘烘的气味钻进鼻孔。 “裴寒,你快去看看锅底下怎么了?快去啊!”后背被一双小手推了推。 裴寒睁大眼睛,但眼泪被烟灰熏得直往外流。他赶紧抓起地上的土灰往灶膛里撒去,才见那阵呛人的浓烟渐渐小下来。 穆初槿人早就跑出了厨房,她急的满脸通红。厨房里的下人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裴寒不会被烟呛死吧? 不可能,他人没有这么脆弱。 穆初槿张着脑袋往里面瞧着,可惜烟雾弥漫,根本瞧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就这么焦灼的等了会儿,终于见浓烟散去,一道高大的人影从厨房里走出来。 “啊,裴寒,你没事吧?”穆初槿见人出来了,看也没看,就急忙走过去。 刚抬起眼皮,对上那黑不溜秋只露出两个眼珠子转的脸,又“呀”了声,后退了一步。 “裴裴裴寒,是你吗?”不确定的语气。 裴寒想抬起袖子抹把脸,但看见袖子上的不明物质——刚才在厨房里他俩碰到一起沾上的,裴寒只得颓然放下。 他如今这幅模样,直接走出公主府,还不得把外面的人吓死? 况且他裴寒也丢不起这个脸。 穆初槿无辜的眨眨眼皮,扯着裴寒的衣服袖子,嫌弃的撇撇嘴:“裴寒,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长阳公主明知故问,还颇是满眼无知的望着他。 裴寒都忍不住怀疑,面前的女人是不是故意的。 但看她一副天真的模样,应该不会这么恶毒吧。 裴寒叹口气儿说道:“公主,请容在下沐浴完、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出府好吗?” “好啊。”求之不得啊。 穆初槿弯着唇角,笑的一脸狐狸。 她哀叹一声,望着狼藉不堪的厨房,拍拍手,朝外面大喊一声:“全都过来,把厨房打扫一下。再烧上几桶水,我和裴郎要一起沐浴!” 裴寒刚转晴的脸,又一下子阴下来。 咔哒哒,像是有冰渣子掉下来。 外面的众人惊呼一声,一传十十传百,把长阳公主刚才的话传了出去。 犹如一缕春风,吹遍上京的大街小巷、闺阁宅院。 茶馆酒肆里,有人感叹:“裴才子,就这么堕落了啊!” “怎么说话呢?”有崇拜裴才子胜过亲爹娘的书呆子道:“我们应该团结起来,想方设法的把裴才子从丑公主的魔爪中救出来!” “唉……李兄,此言差矣。我们文弱书生,怎么斗得过皇家军马?”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裴才子跳入火坑?”旁边的一个姑娘红着眼说道。 瞧着小娘子悲戚戚的模样,那叫李兄的文人重叹一声:“还能怎样?” 对啊,还能怎样? 丑公主后面有万人之上的君王撑腰,他们小老百姓胳膊哪能拧得过大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19章 第19章贴心姐姐 穆初槿浑身爽利的从浴房里出来,她特意用花瓣气息掩盖住了身上的臭味。张开胳膊,深吸一口气儿,果然舒服多了。 “裴郎呢?”穆初槿伸了个懒腰问。 秋月问一个劲儿往另一间房送水的小厮:“小顺子,裴公子呢?” 叫小顺子的年轻下人,抬袖擦了擦汗,如实回禀:“裴公子还在西厢房沐浴呢。” “什么?还洗着呢?”穆初槿一脸惊讶。她身为女子,洗澡要比男子麻烦的多。但是没想到作为男人的裴寒,竟然还没洗完。 他是有多爱干净呢。 瞧见小厮手里的水桶,还冒着腾腾热气,穆初槿问:“不是送完热水了吗?” “裴公子还想再洗一遍。”说完,小厮欠欠身,就往浴房走去。 穆初槿瞧见拉开的门缝,伸着脖子朝里面瞅了眼。可是里面雾气蒙蒙,什么都没瞅到。 不禁意兴阑珊的塌塌肩膀,对秋月道:“我们去那里坐会儿。” “诶。”秋月从厨房里拿了几碟小点心,放到前面的石桌上。 靠着白墙有一簇簇开的茂盛的迎春花。人在旁边坐着,只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穆初槿百无聊赖的吃着小点心,时不时的瞥了眼那扇紧闭的房门。 但凡见到小顺子出来,她总要把人叫过来,问上几句。 小顺子垂着脑袋如实回答,描述的很细致。待再说下去,穆初槿赶紧让他打住了。 “去找几件干净的男装来,让沐浴完的裴公子换上。” “诺。”小顺子点点头,人退了下去。 待裴寒一身清爽的从浴房里出来,平常麦色的脸颊被热水熏染的红扑扑的。向来冷沉的眸子此时让人一看,水汪汪的。就像融化的冰球一样,温温漾漾的。 好一副美人出浴图。 穆初槿桂花糕卡在嘴里,一时忘了咀嚼。待秋月的提醒声传来,她才继续动起嘴巴。拍拍黏在指缝间的糕屑,人站起来,朝裴寒打招呼道:“裴郎,天色渐暗,本宫差人送你回府吧?” 裴寒微微一怔,心觉这丑公主挺体贴的。但转瞬一想,他变成这样,还不是拜眼前的女人所赐? 他故意沉着脸,冷“嗯”了声。 穆初槿微微一笑,接过秋月递来的手巾。人绕到裴寒身后,把他湿漉漉的长发撩起来。 裴寒身体一僵,才要后退,但头发上的手并未松开,扯得他眉头一皱。 “裴郎,你躲什么?本宫替你擦擦头发。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免得受了风寒。” 这话说的在理,裴寒没再反抗,但总觉得二人的距离太过亲近。 脑后窸窸窣窣的响。嫩乎乎的小手犹如一团柔软的棉花,在他发尾搓了搓,用手巾仔细的吸去上面的水珠。 “裴郎,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身后的女子柔声问。 柔的就像此时的晚风。 屋檐下悬挂的长灯,已经开始亮了起来,散发出些微的光晕。把这片小院照的朦朦胧胧,犹如蒙上了一团晨雾。 裴寒略作迟疑,还是答了出来:“兴武二十四年。” “呀!”后面的人一叫,惊喜的说道:“我是二十二年,说来还比你长两岁呢。” 穆初槿动作越发温柔,又柔声说道:“裴郎,以后本宫就做你的阿姊如何?” 明显感觉前面的身影一僵,穆初槿忍俊不禁的憋住笑。 人慢悠悠的绕到裴寒面前,望着他青白交加的脸,叹口气儿道:“唉!我人不光丑,这年纪也大了。裴郎嫌弃我也是应该的。” 望着那瞬间垮下来的小脸,裴寒动了动唇,忙道:“人丑只是表面,只要内在美就行。” “内在美是什么?”穆初槿眉头一皱,把他鬓角的发丝用手指捋顺。 裴寒耐心的解释道:“就是不做坏事,待人接物要时时保持善心。” 为了让长阳公主好理解,裴寒尽量说的简单而通俗。 “哦。”穆初槿似懂非懂,她抬起眼皮,又问:“若是有人要害我,我还要对她(他)保持善心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无意问起。但那眼底的冷光,让裴寒愣了片刻。 他略作思索,回道:“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穆初槿冷冷一笑,“你让我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呢?”她摇摇头,“真是太不公平了。” 把手巾递给秋月,穆初槿脸上又露出了花儿般的笑容,仿似刚才的冰冷只是一瞬。她拍了拍裴寒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裴郎,我们明天见。” 裴寒垂下眼皮,遮住了内里一闪而过的探究。 从今日的一番交谈中,可以看出长阳公主有很深的怨恨。 难道是有人害过她?或者是已经伤害了她? 目光忍不住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那道蜈蚣疤痕看起来像刀伤。 若是寻常疤痕,不深的话,涂抹伤药,不过几日就会脱痂、恢复如初。但长阳公主脸上的疤痕,想必当时受伤的时候,很深吧? 裴寒躬身告辞,府外已经停了辆马车。他感觉今日所发生的一切,犹如梦幻一般,就连走路都感觉飘飘然的。 拒绝了公主府的马车,裴寒独自一人往裴府走去。 夜风轻轻的吹,他微微垂着脑袋,望着脚下干净的石板小路,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时不时的会冒出一张丑陋的脸来。那张脸还带着狡黠的笑,龇出一对小虎牙,张牙舞爪的。 裴寒甩甩脑袋,终于顺下了烦乱的心绪。 昏暗的室内灯光被加亮。秋月放下拨弄烛火的簪子,见公主弯腰从床底下翻出了一个朱漆柜子,上面落了锁。 如果秋月没记错的话,那柜子里装的都是公主儿时的东西,包括早前先皇后留下的遗物。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没想到公主又把柜子翻出来了。 秋月垂着脑袋,满脸疑惑。就见公主打开柜子,从里面的夹层里翻出了一个红黄相间的锦鲤纸鸢。 “公主,您想去放纸鸢?” 穆初槿拍了拍纸面上的灰尘,摸了摸那纸做的流苏,笑眯眯的说道:“自然是。明日学堂里有活动,我要和孩子们一起去。” 今天下午去学堂的时候,见树下面的架子上放着许多漂亮各色的纸鸢。而且穆初槿还听到孩子们谈论明日春游一事,这不得不让她有了点想法。 “公主,明日奴婢陪您一起去吧?”秋月考虑到公主今日的狼狈,担心的建议道。 穆初槿摇摇头,“和裴郎在一起,哪能带着你啊?” 秋月见被嫌弃,撅了噘嘴。 学堂后面有一条河,河岸两边各是一片肥沃翠绿的草地。现在正值开春,小草才露出嫩绿的角。被寒冬冻住的土地,在明媚的阳光下,也变得潮湿柔软起来。脚底触摸着,感觉像是踩在了棉花上。 所有人的心情都是软绵绵、暖洋洋的。唯独裴寒沉着脸,眉头微锁,时不时的和左右两边的女人保持距离。 后面的曹子才翻着白眼,快速跟上去,来到粉衣少女身边,柔声问:“婉儿妹妹,你冷不冷?我给你带了手炉。”说着,从袖笼里掏出来,殷勤的递过去。 穆婉婉未接,婉拒道:“谢谢曹公子,你自己用吧。” 曹子才动作一僵,呐呐应了声,把手炉又收了起来。 穆初槿故意放慢脚步,和曹子才并肩走在一起。 她搓了搓手,哈口气儿道:“没想到这早春的天气怪冷的。曹兄,不如你把手炉借我用一用吧?” 曹子才瞥了眼穆初槿泛红的小手,叹口气儿,把手炉递给她,低声道:“便宜你了。”这可是他为心爱的姑娘专门准备的。 穆初槿抱着暖呼呼的手炉,啧啧一声:“曹兄,你是不是喜欢清平郡主啊?” 曹子才赶紧“嘘”了声,比了比手指,偷瞥了眼前面的粉影,看看有没有被发现。 穆初槿见他这般小心翼翼,忍不住噗呲一笑:“你若是欢喜她,不如趁着这次春游表白吧?” “表白?”曹子才一愣,猛然刹住了脚。 穆初槿也跟着停下来,继续对曹子才洗脑:“你想想啊。如今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了。” 见曹子才脑子还不开窍,穆初槿继续游说道:“人和就是你自己努力配合啊。你凑着现在大好春光,向清平郡主表白。说不定人家郡主望着眼前如此美景,心情一好,没准就答应了?” 曹子才眼睛一亮,飘渺如仙的白衣被风吹的飒飒作响,呆愣半刻,他猛拍了下手:“真是好计策!王兄,多谢你啊!” 穆初槿摆摆手:“曹兄,你若是能觅得好姻缘,在下也替你高兴啊。” 她能不高兴嘛,正好少了穆婉婉这个白莲花情敌。 前面的穆婉婉一心全都系在裴寒身上,她可不知自己被后面的人算计了。 望着四周活蹦乱跳的孩子,他们上蹿下跳,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在宽阔的草地上奔跑。手中的长线越放越长,各色风筝齐齐高飞,一个比一个飞的远,飞的高。 犹如开放在草地上的花朵,天地合在一起,被欢声笑语充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无比幸福的笑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0章 第20章不见了 穆婉婉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香汗。鲜少走路的她,这才走了没一会儿,人就累的气喘吁吁了。 春桃过来扶了她一把,担心道:“郡主,您体弱,不易长时间走路,不如停下来休息吧?” 她家郡主一直陪着裴公子沿着河岸游逛,已经走了近半个钟头了,累的小脸通红。 裴寒脚步未停,反而走的更快,眼底的亮色被睫毛覆盖。 “裴公子?”被落在后面的穆婉婉急喊了声,却见那道青色身影并未停下。 她又叫了几声,被春桃扶着就想追上去。但人累的实在走不动了,只能弯着腰弓着背,粗粗的喘气儿。 穆初槿扯着纸鸢,在穆婉婉面前晃了晃,冲后面跃跃欲试的曹子才使了个眼色:曹兄,上啊! 曹子才得到提醒,两手搓了搓,撑开青竹泼墨扇,风流倜傥的走过去。但不知是太过紧张怎的,没看见脚下的石头,整个人趔趄了下,朝一旁扑去。 穆初槿赶紧捂住眼睛,朝前面的裴寒追上去。 裴寒以为又是穆婉婉,生气的转头。看见那道娇小的身影扯着纸鸢,一条锦鲤已经从她身后升了起来,被东风吹着,趁势而起,越来越高。和天上各色的纸鸢缠在一起。 “裴寒,来放纸鸢啊?” 不远处的她笑嘻嘻的,露出一排小巧的贝齿。整张脸在明媚的阳光下,竟焕发着别样的神采。 那是什么神色呢,总之很吸引人,让裴寒移不开视线。 见裴寒对着她发愣,穆初槿伸出小手又挥了挥,才见裴寒回过神来,冷着脸扭到一边,装作没看见她。 气的她右脚一跺,人快步走过去,“裴寒,我们一起放纸鸢吧?我告诉你,别想拒绝,否则本宫治你的罪!” “草民没犯罪。”裴寒顶嘴。 “呵!你有没有罪,还不是本宫说了算?你若是不肯,本宫就喊……”眼珠子一转,眯了眯,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就说裴郎非礼本宫。” “你……”裴寒满脸通红,低啐了口:“不要脸!” “本宫就不要脸怎么了?裴寒,你答不答应?”穆初槿板着脸,抬高下巴,端出公主的架子。 现在周围都是他的学生,若是让孩子们听到这种污言秽语,不是残害了祖国的花朵嘛。 裴寒咬着牙,沉着眼,夺过穆初槿手里的线轱辘,颇是熟练的放起来。 “哇!裴寒原来你会放啊!”一开始见他扭扭捏捏的,还以为他不熟练哪。 裴寒冷声道:“孩子们都是我教的。” “哦。”拖着长音,穆初槿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迎来裴寒一个白眼。 东风和暖,草长莺飞。 万物复苏的季节,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两岸杨柳依依,中间绿水悠悠。宛如丝带般的长河,犹如镶嵌在地上的碧玉,晶莹透亮。映照着蓝天流云,山河绿树。 穆婉婉咬牙怒瞪着不远处放纸鸢的二人,忍不住朝身旁纠缠不休的曹子才说道:“曹公子,你止步吧。” “啊?”见穆婉婉快步往前走去,显然是去找裴王二人,他赶紧追上去:“清平郡主,你等等我啊?等等啊?” 穆婉婉反而走的飞快。 穆初槿听见后面的脚步声,朝旁边的裴寒努努嘴:“喂,你的婉儿妹妹又来了?” 裴寒瞬间沉了脸,对穆初槿冷声道:“你们真不愧是堂姐妹。” 穆初槿听到这话,不爽的皱眉:“皇家哪有什么堂姐妹?” 裴寒微微一愣,见穆初槿又侧头看天上的纸鸢,他不由皱了皱眉头。 “裴公子,你也帮我放放纸鸢吧?人家不会。”穆婉婉把手里色彩斑斓的纸鸢递过去。 裴寒目光落在纸鸢上,有些犹豫。 穆初槿出声道:“哟?婉儿妹妹,我记得你以前挺会放纸鸢的啊?” 被穆初槿拆穿谎言,穆婉婉面色微红。她怒瞪了穆初槿一眼,尴尬的把纸鸢收起来,扔给后面的春桃。 旁边的曹子才疑惑的问:“王兄和清平郡主认识?” 穆初槿和穆婉婉同时道:“不认识!”随后互看一眼,纷纷扭过了头。仿似多看对方一眼,就污了眼睛似得。 令曹子才一呆。 裴寒把线轱辘还给穆初槿,对旁边的曹子才道:“曹兄,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学堂的事。走吧,我们去那里聊聊。” 曹子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裴寒拉着往一边走。 穆初槿狠剜了眼那道青色身影,知道裴寒去找地方躲清静去了。 穆婉婉冷声道:“槿儿姐姐,你老是拆我的台作何?” 穆初槿挠挠脑袋,装不懂:“婉儿妹妹此话何意?” 穆婉婉咬着嘴皮,气的脸颊泛红,压低嗓音道:“还请槿儿姐姐明些事理。你虽和裴郎有婚约,但你们毕竟没有成亲。你这般看着他,搞不好会让他起了逆反心理,对你越来越厌恶。” 穆初槿微微一愣,这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见穆初槿反应敏感,穆婉婉又继续道:“女人追男人要一放一收,你追的越紧,越得不到。” 穆初槿略微寻思,点头道:“婉儿妹妹言之有理。” 穆婉婉眉目间泛起喜色:“既然如此,那这次春游,槿儿姐姐就放一放裴公子吧,别跟着他了。”这样,她的机会就来了。 穆初槿本想点头,但瞥见穆婉婉的神色,就猛然醒悟过来。她差点被婉儿小妮子绕进去了,微微一笑,穆初槿糊弄道:“多谢婉儿妹妹指点,妹妹不愧是名门淑女,这追男人一套一套的。” 穆婉婉含蓄一笑,冲身后的春桃摆摆手:“你过来帮着槿儿姐姐放纸鸢。”另一层意思是,让她的丫鬟缠着穆初槿,她好有机会接近裴寒。 穆初槿岂会看不出来穆婉婉的小心思,她展展眉头,把纸鸢递给春桃。 反正裴寒要不待见穆婉婉,她愿意去碰冷钉子就去呗。 伸伸懒腰,活动了下筋骨,穆初槿想重拾儿时的记忆,开始高兴的放起纸鸢来。 站在柳树底下的青白二位公子,其中一个凭岸而立,摇着折扇缓缓一叹:“裴兄,一想起你下月的大婚,我这心里就替你着急啊!” 曹子才虽嘴上这般说着,但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来。 裴寒瞧见,冷嗤道:“我看你是幸灾乐祸差不多!” “哪是啊。”曹子才摆摆手,“裴兄要娶那丑公主,不知这上京城里碎了多少芳心哪?还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说着,他连连摇头,颇是惋惜的望着裴寒这颗好苗子。 裴寒烦躁的低头理了理袖口:“你就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呶?你的婉儿妹妹来了。” 曹子才眼睛一亮,转头果然看见那抹靓丽的粉影走过来。他快步迎上去,前脚一跨,挡住了穆婉婉的去路。 穆婉婉从裴寒身上收回视线,不爽的望着面前的曹子才:“曹公子,本郡主要去找裴公子呢。”所以,你别挡道啊。 她穆婉婉向来好脾气,不会在人前轻易动怒。但曹子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实在让她倒胃口。 不由得,她白皙的小脸上泛起一抹薄红。 看出穆婉婉不高兴,曹子才往旁微微侧身,边陪着穆婉婉往前走,边道:“婉儿妹妹,裴兄下月就要大婚了。你说,我该送什么礼物给他呢?” 穆婉婉脚步微顿,她咬着牙,抬起眼皮狠盯了眼曹子才: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曹子才无辜的摊摊手:“婉儿妹妹,你这般恶狠狠盯着我干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啊。” 穆婉婉冷冷一笑,握着手帕的右手攥紧。最后实在忍不住,把香帕甩在曹子才幸灾乐祸的脸上:“本郡主不想看见你!”跺跺脚,穆婉婉气哼哼的往回走。 曹子才赶紧追上去:“婉儿妹妹?婉儿妹妹……” 裴寒见那二人走远,长吁一口气儿。他眸光一转,微微落在平静的河面上。明媚的阳光下,河面碧绿中泛着金光,仿似一块蒙尘璞玉被拂去了尘埃,冷不丁让人发现,它也是块上好的美玉啊。 想着,视线不由的落在不远处的身影上。 一身锦衣男装,她素手捻着白线,像个小蝴蝶一样,奔跑在高低起伏的草地上。一会儿陷进柔软的绿被里,一会儿又从那坡头上冒起来,乐此不疲。 她身后的纸鸢,飞的很高。因为她跑得快,即便是跌倒了,她拍拍手,再爬起来。和那些养在深闺的世家小姐,还真是有两样。 有时候,裴寒忍不住怀疑,这眼前的土小子真是臭名昭著的长阳公主?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裴寒觉得坊间的传闻,多有不实。都说她草包,欺男霸女,可是他并没见她是怎么欺男霸女的。反倒对小石头的忤逆做法,选择了宽容和原谅。难道是有人故意败坏她的名声?但那个人是谁呢?不会是……她自己吧。 裴寒摇头笑了笑。 谁会这么傻,把自己的名声败坏干净呢。显然,这种猜测太过搞笑。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海中,就听见坡头传来一阵尖叫。他猛然直起靠在柳树上的身子,朝前一望—— 才发现那时不时冒出来的锦衣身影,一眨眼不见了踪迹。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1章 第21章危险 只有春桃惊慌失措的站在坡地上,朝四周大叫着:“不好啦,公主、公主掉进河里啦!” 什么? 裴寒一个轻功飞起,快速往河岸跑去。 直到翻过一个坡头,裴寒才看清,在河岸一边,有几个影影绰绰的黑影,手里的长剑泛着银白的寒光。 原本荡漾着水花的河面,渐渐归于平静。 春桃急喊着:“他们是刺客,是他们把公主推下去的。” 由于长阳公主跑得快,春桃被落在后面。她正扶着腰站在一边休息,就听见前面传来哗啦的落水声。人抬头一看,却看见了河岸边多了几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各个手里晃着刀剑,时不时的还有人往公主落水的河面放几支冷箭。 春桃吓得六神无主,只得大声叫唤,终于见裴公子去河边救人。但看见那么多黑衣人,春桃又朝穆婉婉跑过去,边跑边求助。 曹子才听到动静,施展起轻功,立刻向河边奔去。 看见已和黑衣人打在一起的裴寒,他合拢折扇,从腰间抽出软剑,就冲了过去。 裴寒看见过来的人,快速丢下一句话:“这里就交给你了!”人就一头猛扎进了水中。 曹子才一愣,朝着那还没散去的水花喊道:“裴兄,你咋跳河啦?裴兄——” 听见曹子才的咋呼,站在草坡上的穆婉婉急的小脸发白。她想过去帮忙,又手无缚鸡之力。刚才听见裴公子跳了河,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春桃一脸煞白,还没从刚才的恐慌中回过神来,一个劲儿的嘟囔着:“不是我推下去的,是那群黑衣人,他们、他们想杀了公主。” 一直陪在公主身边的是她,如果公主有了好歹,她肯定脱不了干系。 “这个穆初槿,真是不省心。她怎么不死啊?”穆婉婉气急败坏的嚷嚷道。 一旁的春桃吓得一哆嗦,赶紧捂住了主子的嘴:“嘘,郡主,您千万别乱说。长阳公主现在生死未卜,若是有了好歹,我们……” 穆婉婉眉头一锁,咬着唇瓣没有说话。 裴寒探入冰冷的河水中,早春的天气,河面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浮冰,足可见气温并不高。但因着是中午,太阳充足,冰都已渐渐的化开了。 从河面又猛吸一口气儿,裴寒又扎入水中。他在附近搜索一番,并没有发现长阳公主的身影。所以,他猜测人可能已经被水流冲到了下游。 借助水流的力量,他顺流而下,时不时的从水面露出头,交换一下空气。 但搜寻半晌,还是无果。人不由烦躁的往河岸上瞅了眼,感觉眼角有一道人影闪过。他又回过头,仔细去看。 只见一抹湿漉漉的身影,正伏在岸边的石头上,两手并用的使劲拧着衣摆上的水。 滴滴答答的河水全都落在干净的乌石上,穆初槿碎碎念着:“竟然有人行刺本宫?还真是活腻歪了……”正嘀咕着,冷不丁头顶上出现了一片阴影,骇的她赶紧抬起头。 难道刺客追过来了? 是一张湿润润英俊的脸,青色的衣衫贴在他的身上,竟然显得伟岸而高大。没想到这弱不拉几的裴书呆子,身材竟是这般的好。和他们承平的武状元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以前见武状元比武的时候,由于是大夏天,他直接光着膀子和那些竞争者干起架来。在观众席里坐着的穆初槿,猛吞了口口水。 武状元的肌肉好发达啊。 想着,她目光就落在了裴寒的胸口上,吞了口唾沫:果然好发达啊。 裴寒没注意穆初槿的目光,而是担心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检查一下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你受伤了没有?”说着,坐在了穆初槿旁边,把湿透的外衫脱下来,两手并用的使劲扭了扭。 有风吹来,冷的穆初槿打了个喷嚏。 裴寒指了指旁边茂密的树林,那里有一块干净的空地。空地四周有茂密的草丛,可以遮挡春风,上面没有树叶遮盖,明媚的阳光正好可以照进来。 二人快步走过去,穆初槿边搓着胳膊边道:“幸亏我聪明,早就察觉了那些人的不对劲儿。所以,我就当机立断的跳进河里,水遁了。” 裴寒微微一愣,他这才知道刚才自己是白担心了。 这个丑公主逃命的本事多着呢。竟然会水遁,你咋不土遁呢。 裴寒动动唇,心中腹诽了下,但没有说出来。 穆初槿瞅了眼身后的男人,对了对手指,问:“你也跟着我跳下来了?” “嗯。”裴寒闷闷应了声。他当时脑袋犯抽了,所以会做出和平常行为不符的事。 穆初槿嘟着嘴唇,垂着脑袋,手指头绕在一起,又分开。胸口就像塞了一团棉花,轻飘飘的,又似裹了一层蜜,黏糊糊的。 “要不我们……”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被一支修长的手掌捂住了嘴,同时身子一调转。裴寒忽然贴过来,和她湿漉漉的身体贴在一起。 背后是高大的柳树,垂下的柳枝荡在周围,把他们二人裹在里面。 风吹来,柳枝轻轻的摆动,骚弄着人的皮肤。 痒痒的。 穆初槿睁大了眼睛,望着裴寒英俊神武的侧脸,胸口扑通通的跳个不停。 他这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想和她…… 脸颊一红,穆初槿羞怯的垂下眼皮,轻轻闭上了眼。 感觉到掌心下的娇嫩皮肤忽然泛热,裴寒转过脸看了眼,才发觉二人过于暧昧。但没办法,因为…… 河岸边出现了几个黑衣人,手里的长剑砍在半人高的植被上。刚才二人待过的乌石,站了一个黑衣人,只听那人阴恻恻道:“他们肯定来过这里,仔细搜!” 穆初槿猛然睁开眼,她赶紧扭脸望了望,吓得呼吸一紧。 裴寒靠的更近,见穆初槿焦急的眨眼。因为黑衣人已经快往这个地方搜过来了。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示意她别紧张。 穆初槿没注意,只是斜眼瞅着那些凶神恶煞的黑衣人。 霍霍、窸窸窣窣…… 脚步声越发迫近。 穆初槿五指一收,揪紧了裴寒的衣襟,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腰,恨不得把自己缩在他怀里。这样,黑衣人就看不见她了。 裴寒感觉怀里软乎乎的,他没敢去看,只能让自己分散注意力,留意着那群黑衣人的动向。 所幸,那个要过来的黑衣人,被同伴喊走了。二人心间皆是一松。 待那群人远去,穆初槿才大口大口喘了口粗气。 宁静的树林,就连此时的呼吸声似乎都被放大了数倍,听起来,有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尴尬。 穆初槿赶紧闭上嘴,见裴寒要离开,她紧张的拉住了他后腰的衣服:“小心他们去而复返。”所以,他们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再抱会儿。 裴寒:“……” 约莫过了半刻,周围再也没有可疑人迹,二人才纷纷松开。 穆初槿扇了扇红乎乎的小脸,转移话题道:“这些刺客还真是跟狗皮膏药似得,甩不掉。” 裴寒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怎么回事?他刚从河里出来,论说应该冻得慌才是啊,怎么浑身燥热的难受。 特别是刚才软乎乎的感觉,让他难受的看了看……下面。 见穆初槿不明所以的望过来,裴寒干咳一声道:“我们暂时还不能回去。这群来搜索的人,只是一半。刚才我在河岸上和他们交手的时候,他们没有这么少。”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留了一小部分在原地,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穆初槿愤愤道,直叹这群人真是太狡猾了。只是,谁和她有这么大的仇恨呢? “不错。”裴寒瞥了穆初槿一眼,见她又开始搓胳膊,冻得瑟瑟发抖,他说道:“你跟我来。” “去哪儿?”穆初槿刚问出口,就见裴寒已经大步往一个方向走去。前面是一片树林子,显得更加荒芜。 “喂?”穆初槿赶紧追上去,“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小声点,免得被刺客听见了。”前面的裴寒出声提醒。 穆初槿赶紧嗓门降低了八度,小声问:“前面会不会碰见刺客啊?” 见裴寒走的快,显然要去一个他知道的地方,但穆初槿有点担心,怕再遇上那群人。 “不会,那个山洞很隐秘,是我在后山打猎的时候发现的。”裴寒终于开口说道。 后面的穆初槿“哦”了声,紧跟在裴寒身后,见他走的快,她一路小跑的跟上去,不由累的气喘吁吁。 前面的人终于放慢了脚步,裴寒怕慢了,被刺客发现。显然那些刺客并没有放弃搜索,因为周围的植被又被人为破坏的痕迹。 “裴寒,我们、我们能逃出去吗?”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说明他们在这里待的时间不短了,但四周依旧是神出鬼没的刺客。穆初槿心中爬满了疑云和担心。 她琢磨着,到底是谁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置她于死地呢? “一定能。” 裴寒的话,让穆初槿心下略安。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扯住了他的袖摆,本以为会被他抖掉,但他似乎没注意,并没有任何动作。 穆初槿眼角闪过笑意,垂着脑袋,乖媳妇似得跟在后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2章 第22章藏在山洞 裴寒扒开一人高的荒草,越往里走,植被越是茂盛。现在正值早春季节,树木干枯中露出嫩绿的芽儿,黄绿相间,有枯掉的蒺藜遍布在周围,不停剐蹭着柔软的衣摆。 穆初槿只听刺啦一声,很不幸,她上好的锦缎料子被一根尖刺刮破了,露出了里面的灰色长裤。 由于身上还湿着,那裤子紧贴着皮肤,尖锐的蒺藜直接穿透布料,刺进皮肉里,疼的穆初槿“哎呦”一声。 裴寒停下来,见穆初槿弯腰扶着小腿:“是不是蹭破了?”他也弯下腰,把她周身的蒺藜往一旁踩了踩,为她开辟出一条路来。 穆初槿“嗯”了声,强忍着痛楚,说道:“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裴寒见她小脸微白,又透着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热了。 “我怎么了?”听见裴寒哀叹一声,穆初槿问。 “快点去山洞吧。”裴寒边说边脱下外衫。 穆初槿红着脸,把头往一旁扭了扭,眼角还时不时的留意着那道修长的身影。 他好端端的脱衣服做什么? 不会是…… 正胡思乱想,感觉肩膀上一沉,穆初槿回神一看,裴寒的外套已披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外衣又长又大,裹着她娇小的身体,犹如斗篷般,也正好把她保护在里面,免得那些蒺藜再钻进来。 “走吧。”他走在前面,时不时的把带刺的植被扒拉到一边,方便后面的她毫无阻碍的过去。 穆初槿咬着唇瓣,望着前面高大的背影,鼻头有些发酸。 说不感动是假的。她第一次被一个不算亲近的人关心,这种感觉还真是贼爽。 很快,一处山洞出现在眼前,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上面还垂挂着绿藤植被,犹如天然门帘一样,挂在当口。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要不是一只兔子跑进这里,我还不知道这儿有个山洞呢?”裴寒把绿藤掀开,示意穆初槿快点进去。 穆初槿伸着脖子朝里面瞅了眼,很黑,动作就有些犹豫。 裴寒摇摇头,他忽然蹲下身子,从山洞口的一块石头下,翻出来一个油纸包裹,里面放着一个竹筒,取开,拿出了一个火折子。 把火折子点燃,裴寒递给穆初槿,“进去吧。” “那你呢?”穆初槿两眼紧盯着他,只觉得裴寒像是有事情要去做。 他不会丢下她,打算自个儿逃走吧。 穆初槿正不厚道的乱想,就听裴寒道:“我们走过来留下了痕迹,我去清理一下。” 望着他走远的身影,边走边把那些被踩踏的植被处理一下,看起来更加自然一些。穆初槿抱着火折子,转身进了山洞。 山道一开始很窄,越往里走,越来越宽,最后可以两人并行也不觉得拥挤。她找了个干燥舒适的地方坐下,等待裴寒回来。 身后有滴答的水声,似乎还有细微的水流声。穆初槿把火光往后照了照,发现了一片亮晶晶的东西,待靠近,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条小河。 河流不宽,应该是越过山洞直接通向外面的那条大河的。穆初槿掬起一捧水,放在嘴边吸了口。果然清凉爽口。 她正喝着,就听见洞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哗啦一声,有东西被扔在地上。 裴寒望过来,指了指她手上的火折子:“把火拿过来。” 穆初槿走过去,发现地上多了些干燥的树枝枯叶,裴寒手里还抓着几根被摘掉树叶的树枝,一股新鲜的木头味在鼻尖荡漾。 裴寒蹲下身子,熟练的点燃干柴,整个小山洞瞬间亮起来。 他又把一块石头搬过来,挡住了靠近洞口的那个位置,把通往洞外的亮光给阻断了。 穆初槿知道他怕火光引来刺客,她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你挺仔细的。男人像你这般心细的,还真少。” 裴寒在火堆旁搭了个简易的架子,指了指穆初槿身上半干半湿的衣服,“把它脱下来。” “嗯?”穆初槿一愣,眼睛里满是羞窘。 裴寒面色一红,忙解释道:“你脱下来把衣服烤烤,免得染了风寒。” “哦。”穆初槿瞥了眼裴寒,就见他已经站起来,往山洞里面走去。 那里有条小河,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穆初槿赶紧把衣服脱下来,放在木架上烤,仅着了见薄薄的里衣,围在火堆旁,尽量把身子靠近,试图让火光把身上的里衣烤干。 火光暖烘烘的,让穆初槿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终于有了些微的回暖。她忍不住回头去瞅后面的人,发现裴寒不知从哪里拿了个木叉子,正脱掉鞋袜,跳进了小河里。 “喂?你干什么?”吓得穆初槿尖叫一声,这裴寒不会想不开吧? 裴寒右手握叉,眼睛盯着河面,一开始不动,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精准有力的往河里刺去,那动作又快又准。 穆初槿吞了口唾沫,把眼珠子睁得大大的。 “抓到了!”裴寒眉眼一笑。虽然光线昏暗,他的大半身体都处在一片阴影中,但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发出熠熠生辉的光来,宛若繁空星辰。 穆初槿不由被吸引,目光仿似沾了胶般黏在那道清瘦的身影上,望着他把鱼儿抛到岸上,又开始继续下叉抓鱼。 穆初槿高兴的跑过去,朝河里的人说道:“没想到你懂得挺多的。”和上京那些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公子哥比起来,裴寒还真是好上百倍千倍。 被人夸奖,裴寒觉得浑身都是劲儿,又刷刷几下,抓了五六条鱼。待抓够两人吃的量,他才从河里爬上来。 原本湿漉漉的衣服,现在更湿了。 虽然裴寒是男人,身强体壮,但终究不是铁打的,穆初槿建议道:“我的衣服快烤干了,要不你把你的衣服烤烤吧?” 裴寒点点头,把木叉又竖到壁角里。穆初槿发现,那个角落里还放着几件用具,她猜测是裴寒打猎的时候留在这里的。 穆初槿正把木架上的衣服收起来,抬头一看,裴寒不见了踪影。她寻望半晌,终于瞥见一块石头后的阴影里露出半个人的轮廓,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她试探的问了声:“裴寒,你是不是在换衣服?” “……嗯。”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回音。 穆初槿撇撇嘴,嘀咕道:“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比较害羞的裴寒,终于换好衣服从石头后走出来,身上穿着一件中衣,外衫被他拿在手中,又被他展开撑到了架子上。 穆初槿也换好了衣服,干干爽爽的穿在身上,果然舒服多了。 她伸了个懒腰,朝洞口望了眼,外面已经完全黑了。只能瞥见洞口悬垂的绿藤,在夜光下,被风吹着晃动出无数的残影。 奔波了一天,穆初槿望着那泛着腥味的鱼儿,竟然吞了口唾沫。 裴寒收拾完毕,从火堆里拿出一根燃烧的木头,递给穆初槿。 “嗯?”穆初槿茫然的接过,就见裴寒指了指身后的小河,“你掌着光,跟我去清理河鱼。” “哦。”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她想吃饭,就得帮忙。 一说到干活,穆初槿就有气无力的,她慢吞吞的站起来,跟着裴寒来到河边,见他开始熟练的清理河鱼。鱼鳞用石头尖剔下来,鱼肚子被他用小刀子划开,挖出内脏,最后在河里清洗一番,他们离晚饭又近了一步。 穆初槿拖着下巴,坐在火堆旁。火光把裴寒的一张脸照的明明灭灭,衬托的他的眉骨凸显,眼睛又大又亮。他的眉毛偏浓,又有边有角,非常好看。 他人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还特贤惠,这令穆初槿有些意外。 想起裴寒在上京的好名声,难得不是浪得虚名。 动动唇,穆初槿稍作犹豫,把想了好一会儿的话说出来:“裴寒,下月初八我们就要成亲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裴寒的动作一顿,他抬起眼皮,对上穆初槿的视线:“我有什么可说的?”还不是你们父女俩说了算?他顶多就是服从就行。 穆初槿垂下眼皮,盯着跳跃的火光,轻声道:“不若这样吧,我们成亲后,各自过各自的,互不打扰。一年后,我们再和离如何?” 裴寒手里的鱼差点掉在地上,他惊愣的抬起脑袋,怔怔的望着那个托着下巴的长阳公主。 对上她的葡萄眼,只见她眉眼弯弯的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之所以和你成亲,就是为了气穆婉婉。我们相约一年的期限,一年后的三月初八我们就和离吧。你放心,我会向父皇奏明,恳请和离。你们裴家不会难做的。” 嗓音清润,毫不拖泥带水。 她的水眸望过来,被火光照亮,显得异常诚恳。 裴寒眨了眨眼皮,又低下头继续,他闷闷的“嗯”了声。 穆初槿高兴的咧开嘴,她翻着眼珠想着:既然穆婉婉说不能把裴寒看的太紧,让她一放一收,那么,为了消除裴寒对她的敌意,她打算以退为进,先和裴寒做一下约定,让他以为自己还有退路,这样就会对她的成见小一些。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3章 第23章贤惠如你 裴寒把鱼肉包在竹筒里,用竹子的清香盖过了鱼腥味,待筒子打开,一股久违的新鲜鱼香味传来。 穆初槿吞了口唾沫,忙接过裴寒递过来的鱼肉,张大嘴巴,放进口里。 裴寒忙喊了声:“别……” “啊!”穆初槿惨叫一声,一下子把鱼肉吐出来,她伸出粉嫩的舌头,不停用小手扇着:“烫死我啦!啊斯斯……” 裴寒有些忍俊不禁,他垂下脑袋,掩盖住脸上的笑意,轻声提醒:“鱼肉刚烤完,太烫了,需等会儿再吃。” “你怎么不早说?”穆初槿白了裴寒一眼。由于他低着头,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表情。 洞内火光暖融,气氛温馨。 吃饱喝足后,穆初槿摸着肚子靠在山洞的石壁上,眯着眼睛望着跳跃的火焰,打了个饱嗝。 “我还是第一次在山洞里过夜。”她感叹一声,把竹筒里的一个鱼骨头拿出来,放在嘴巴里吮吸了下。“没想到你做的烤鱼这么好吃。” 瞧着穆初槿一脸回味的样子,裴寒一笑:“还有比烤鱼更好吃的呢。待有机会了,我给你做烤河蚌。” “烤河蚌?”穆初槿吸溜了下口水,两眼水汪汪的盯着裴寒。 裴寒老神在在的说道:“在河蚌上放些蒜泥,放些盐巴,还有辣椒等调料,放到架子上一起烤,不到一会儿,那香味就扑鼻而来,特别好吃。” 穆初槿吮吸着鱼骨头,一个劲儿的猛吞口水。 她正幻想着烤河蚌的美味,就忽然见裴寒朝她“嘘”了声,眼角警惕的瞥了眼洞口。 穆初槿猛然坐直,紧张的靠在裴寒身边,望着洞口,瞪大了眼睛。 隐约听见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一阵模糊的说话声。 裴寒快速从旁边捡了几块大石头,把火堆扑灭,周围一下子陷入黑暗,反倒让外面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穆初槿屏住呼吸,一片黢黑中,她五指紧紧抓住了裴寒的手,他的手匀称修长,又带着些微的暖热,忍不住让她靠的更近。 “奇怪。我刚才明明看见这里有亮光啊?”外面有人嘀咕,伴随着刀剑碰撞在石头上的清脆声。 “你眼花了吧?大半夜的,他们应该早跑了!” “那我们快走吧,反正这里也搜查完了,回去向头儿复命。” 接着,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听着动静渐小,穆初槿长吁一口气儿。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几乎缩进裴寒的怀中,一股淡淡的鱼香味萦绕在鼻尖。安静的山洞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穆初槿赶紧调好动作,对裴寒道了声谢。 裴寒闷闷的“嗯”了声,暗夜里,也看不清他是个什么模样。只是过了会儿,才见他有所行动,站了起来。 穆初槿紧张的跟在后面,冲着裴寒的背影轻喊道:“小心,他们未必走远?” 裴寒道了句:“我知道。”人就快步朝洞外走去。 穆初槿有些不放心,轻手轻脚的跟在后面。 扒开遮盖着洞口的绿藤植被,有霜白的月光照进来,望着远处的山岚树木,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只见裴寒站在月光下,他身后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有树叶被夜风吹的沙沙作响,他的衣摆被风吹起来,显得如月下仙人般,飘逸的近乎完美。 “咦?”裴寒忽然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方形物什。 待走出树荫,在月亮底下一照,郝然是一个人带的腰牌。 穆初槿早就走了过去,她从裴寒手中接过腰牌,和她的巴掌一样大,上面有字。仔细辨认,隐约看见“张虎”二字,应该是那个刺客的名字。但在木牌的后面,穆初槿发现了一个花型的标志,她的面色陡然一变。 “怎么了?”裴寒觉察出穆初槿的异常。 穆初槿冷笑一声,撇了撇嘴:“要说今日的杀身之祸,还是和裴郎有关哪。” “和我?”裴寒一怔,满眼惊讶。 穆初槿抬起眼皮,朝他晃了晃木牌:“这上面的花纹是李府的标志,我在李将军的腰牌上见过。” 裴寒“哦”了声,瞬间明白过来。上次比试,李天仙坠马,不知人怎么样了?不过听父亲说,那李天仙卧床数日,不见好转,人大抵还没醒吧。 “这么说来,是李将军为了他自己的女儿李天仙,向你报复?” “也不尽然。”穆初槿摇摇头,“李将军为人缜密,征战沙场多年,能当得了将军,人自然不傻。怎么可能找这么粗心的手下行刺我?” 裴寒觉得穆初槿言之有理,“那你的意思是……” “李将军的夫人姓邵,实乃当今清贵妃的姐姐,在将军府做当家主母,地位颇高。她若是想调动几个人,自然不在话下。” “难道此事和李将军无关,而是李夫人暗中指使?” “不错,反正他们邵家没一个好人!”穆初槿愤愤的把腰牌收起来,抬目望着远处的荒山野岭,微微叹了口气儿:“我们什么时候能下山?看来以后本宫出门,就要多带些随从了,免得哪天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裴寒望了望月亮,估算了下时辰,便说道:“待三更左右,我们就回去。” “到那时候,那些刺客全都离开了吗?”穆初槿担心的问,转着眼珠子警惕的扫视着周围。 看见那颤动的植被和树叶,她就忍不住紧张,总怕从后面冷不丁跳出举着刀剑的黑衣人来。 裴寒往她身边走了走,挡住她的视线,道:“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哦。”穆初槿由于害怕,忽略了裴寒难得柔情的话。 二人又在山洞里待了会儿,这次没有点燃干柴,免得被黑衣人再次发现。穆初槿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只能从藤蔓的缝隙中,捕捉着一道道射进来的月光。 身后的山洞很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穆初槿望了眼,又接着望了第二眼,她总感觉后面有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点点的吞噬着她身上的温度。 “斯斯……”搓着胳膊,穆初槿打了第三个哆嗦。 忽听,身边窸窸窣窣的响,有件泛着草木气息的柔软衣衫落在了她身上,暖呼呼的,那种战栗感消失了不少。 “谢谢。”穆初槿低声道了句,人忍不住往裴寒身边靠了靠,感觉他整个人身形一僵,穆初槿别扭的解释:“我我我怕黑。” “……哦。”裴寒坐正身体,任由旁边的人靠着,最后那小手极不老实,竟然直接攀着他的衣袖,两手并用的抱住了他的腰。 他顿觉浑身不自在,皱眉才要轻斥,却听身边的女人模糊的喊了声:“娘……” 裴寒咬住嘴唇,话被咽进肚子里。 当今皇后死的早,承平国的百姓都知道。望着身边小小的一团,裴寒顿生了怜惜之心,他任由她抱着,人也忍不住略微眯一会儿,等着月亮升至中天,他们再离开。 穆初槿偷偷露出一丝眼缝,见裴寒并未生气,嘴角忍不住呲出小虎牙,张牙舞爪的,像只调皮的小兔子。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穆初槿是被人拍醒的,脸颊啪啪的,有些微的疼。 她气哼哼的睁开眼,对上了裴寒宛如皎月的眸子。 “时间到了,我们快些下山吧。” 穆初槿不高兴的爬起来,腿脚僵硬,就连脖子都痛得一抽一抽的。她活动了下四肢,没好气的说道:“最讨厌大半夜的醒了。” 裴寒哼了声:“难道你要在荒山野岭中过夜?说不定会碰到夜里出来觅食的狮子老虎,把你吃了你就不用醒了!” 穆初槿吓得困意全消,她跟紧前面的人,抖着嗓子道:“裴寒,这里真有野兽?” 似乎是为了配合气氛,山坳里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嚎。穆初槿瞪着眼睛朝山头上望去,隐约看见一匹孤狼威风凛凛的站在山头上。 她吓得低叫一声,对于野外求生力为零的她来说,还不够野狼塞牙缝的呢。 “裴寒,你等等我?”穆初槿焦急的喊了声。 但前面的人像是故意和她作对般,反而走的飞快。 山道崎岖,周围又多是植被蒺藜。昏暗的光线下,穆初槿走的深一脚浅一脚,鞋靴不知碰到了什么,痛得她嘶叫一声。 她揉着脚尖停下来,气鼓鼓的瞪着前面还在往山下走的人,想弯腰捡起一块石头朝前面的人扔过去。 手刚触到石块,就感觉手面上多了个凉凉滑滑的东西,她定睛一看,尖叫一声,“蛇?裴寒,蛇啊……” 穆初槿抖开手臂,撒丫子朝前面的人跑去,裴寒转身,就见有股风扑过来,他站立不稳,人仰面朝后倒去。 此时正好处在下坡路段,抱作一团的二人,如圆滚滚的球一般,往下面滚去。 天地交替,几乎是一眨眼间,二人滚落的速度终于慢下来,最后,有温热的东西贴在嘴上,一上一下。 穆初槿看见明月当空,繁星满天。 还有……身上的人。 他瞪着眼睛,里面闪过惊愕和……窘迫,他眨了眨眼,嘴唇动了动,就想起身,但穆初槿抓在他腰间的手还没有松开。 二人就这么保持着嘴对嘴的姿势,互看了半晌,有风吹来,就像电流一样,袭遍全身,同时让二人战栗了下。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4章 第24章敲山震虎 穆初槿扭了扭身子,感觉身上的人起了变化,她的小脸腾地一红。 裴寒赶紧撑地爬起来,懊恼的看了看衣摆,假装用袖子擦了擦汗,掩盖住满脸的窘迫,然后转身,快速的往山脚下走去。 穆初槿羞赧的跟在后面,她边摸着嘴唇,边羞涩的恨不得钻进石头缝里。 刚才的触感,真的是……好让人回味无穷呢。 待到了山脚下,就看见山路上出现了一条火龙,在前面打头的正是公主府的大丫鬟——秋月。 秋月高举着火把,扯开大嗓门喊着:“公主!公主——” 她头发被风吹乱,满脸着急,眼睛里满是疲惫,但依然没有放弃寻找。 穆初槿看见秋月,站在一块山石上,朝她挥挥手:“秋月——” 秋月终于看清那道娇小的身影,赶紧招呼后面的家仆们跑过去。 穆初槿从石头上跳下来,秋月一下子冲过来,扑进她怀中。 “公主,可把奴婢担心死了。”她和公主一起长大,又被同一个奶娘喂大,关系自然和亲姐妹差不多。但因为一个是主,一个是仆,秋月把自己的感情藏得很好。彼时听说公主被人追杀,落了水生死未卜,她急的都快疯了。 “好啦好啦,我人不是没事吗?”穆初槿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叹了口气儿,随后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也让大家担心了。”穆初槿朝后面的公主府家仆们说道。 “公主,您没事就好。”老管家抹着眼泪,百感交集的望着长阳公主。 后面的一众家仆们,望着公主的眼睛也都湿润了。仿似在他们眼中,站在他们面前的女人,不是他们的公主,而是他们的亲人。 裴寒整个人一愣,望着公主府一众人的反应,颇感意外。 站在后面的平安,快步走过来,“公子,你没事吧?” 平安跑的气喘吁吁,小脸通红,很是担心自家公子。 裴寒摇摇头,瞥了眼被人簇拥着的身影,接过平安递过来的马鞭,主仆二人匆匆往裴府赶去。 待穆初槿回过神,那个地方早就没了人影。 望着远去的一人一马,她咬着唇瓣,很想对裴寒当面道声谢。如果不是他,她今夜怕是凶多吉少了。 秋月见穆初槿浑身冰凉,摸了摸她的额头,便从厨房里把姜汤端过来,让她喝下。 穆初槿捧着瓷碗,坐在床上,身上的被子被秋月加盖了一层。 “秋月,我都快被你裹成球了!”她忍不住抱怨。 秋月摸摸穆初槿的额头,安慰道:“公主,待把姜汤喝下,您捂着棉被发会儿汗,估计明个儿就能好了。” 穆初槿拱了拱被子,舒服的喟叹一声:“经过这次的死里逃生,我对裴寒又有了新的看法。” “嗯?”秋月一愣,不知这大半夜的,公主怎么会有感而发? “他人不坏,而且……人特贤惠。”想起那竹筒鱼,穆初槿吸溜了下口水。 秋月提醒:“公主,姜汤得趁热喝。” 穆初槿扁扁嘴,捏着鼻子,一口闷的把辛辣的姜汤喝干净。 秋月把碗收起来,见公主一个劲儿的摸着嘴巴傻笑,她想起今晚发生的事,忍不住问:“公主,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穆初槿这才回过神来,从袖口掏出一枚腰牌递过去。 秋月接过,看着手掌里四方的腰牌,嘀咕道:“除了名字,没有什么其他的讯息啊?要不要奴婢派人查查?” 穆初槿摇摇头,指着腰牌道:“你翻过来看。” 秋月望着背面的标记,寻思道:“有些眼熟。” “是李将军府的人。”穆初槿出言提醒。 秋月眉头一皱,略作思索,道:“难道和李天仙有关?” “不错。李家向来有邵家撑腰,我此次遇刺,多半和宫里的那位有关。”穆初槿往后一倾,靠在了床头上。 “那……公主,我们要不要进宫面圣,禀告给皇上?”秋月面色微白。邵家的势力不容小觑,他们这次不成功,恐怕会来下次,这样,公主就有可能无时无刻不处在危险中。 穆初槿摇摇头:“我父皇的势力多半被邵家压制,因为我的事,让我父皇直接和邵家杠上,并不明智。此事,只能压下来。” “那……他们不善罢甘休怎么办?”秋月急了,委实替自家主子的安危着急。 “不怕,我这几日在府中待着就行。即便出门,也多带几个随从,不走偏僻地儿,时刻注意着,让他们没有可乘之机。” 见穆初槿说的淡然,好像刺杀的不是自己似得。秋月叹口气儿,“诺”了声,吹灭蜡烛,让公主先歇着了。 经过昨夜的奔波,穆初槿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 秋月刚进屋伺候她洗漱,却听见长阳公主淡淡道:“待会儿陪本宫去趟李将军府。” “什么?”手里的梳子差点掉在地上,秋月望着铜镜里那张白生生的脸,问:“公主,您不是羊入虎口吗?” “本宫这叫敲山震虎。想向李家提个醒,本宫可不是吃素的。”穆初槿挑着眉梢,从精致的盒子里,拿出眉笔,仔细的描摹了下眉形,让自己看起来多了几分凌厉之势。 华贵的一顶软娇子,晃悠悠的停在将军府门口。 彼时,李夫人正在后花园喝茶赏花。这迎春花开的就是好,嫩黄嫩黄的,还散发着幽幽淡淡的清香。李夫人便差身旁的丫鬟,把迎春花摘下来,留着泡茶喝。 有下人来禀告,说是长阳公主来了。 “什么?”李夫人面色突变,茶杯的水洒出来少许,烫的她“哎呦”一声,杯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夫人……”来报告的灰衣仆人,吓得跪在地上。 “没用的奴才!”李夫人咬着唇瓣,恶狠狠的眸光越过花型拱门,直往大门的方向望去,“退下!”她人袖摆一甩,就带领着几个丫鬟去迎接公主大驾。 俗话说,人多势众,李夫人带了这么多人,一长溜的跟在后面,可不是来接公主大驾那么简单。 穆初槿被秋月扶着出了轿子,见李夫人率领众人从府门出来,看见她,并未跪拜,而是待走近了,才甩甩帕子道:“哟?原来是长阳公主哪,官妇眼神不好,没有看清楚。”说着,才缓缓的跪下来。 后面的仆人也是慢吞吞的跪下去,和李夫人一个德行,看起来不情不愿的。 显然,众人未把这个臭名昭著的长阳公主放在眼里。况且,他们家小姐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就和这个丑公主有关。 穆初槿微微垂下眼皮,抬高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人越过李夫人,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朝府门走进去。 李夫人捏紧手中的帕子,咬着唇瓣站起来,对身旁的管家吩咐:“还不快进府准备准备,接待长阳公主大驾光临?” “诶!”老管家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 穆初槿瞥了眼后面跟进来的李夫人,道:“听闻令爱身体抱恙,本宫特地来看看。” 听仇人提及自己的女儿,李夫人面色一白,眼角发红,但还是忍住了,强颜欢笑道:“小女的闺阁在南边,公主请随官妇来。” 李天仙的独门小院,高雅别致,内里有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想必李将军对这唯一的爱女,也是当做掌上明珠的供着。换谁女儿变成那样,都不高兴啊。 穆初槿微微一叹,道:“李夫人,李小姐变成这样,本宫要负一定的责任啊。可是,赛场无情,在这之前,本宫就劝过李小姐,莫要逞强,尽力而为就行。但是没想到,唉……”摇摇头,“她不听劝哪。本宫学过个把月的骑术,对骑马虽不能说是精通,但应付比赛绰绰有余。李小姐毕竟是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能骑马呢?要不然也不会变成……” 李夫人被说得脸青一阵红一阵,酸涩的眼角终于忍不住,抬起帕子抹了抹眼泪。 穆初槿慢下脚步,语气陡然一转:“昨个儿……”瞧着李夫人僵下来的面容,她又缓缓道:“本宫运气实在背,好端端的出个游,都能把自己掉进水里。入水的那一瞬间,本宫迷迷糊糊的做了个梦,竟然梦见有人要追杀本宫。李夫人,你说好不好笑呢?”说着,她呵呵笑起来,声音比柳树上的黄鹂都好听。 李夫人吞了口唾沫,呐呐点头:“只是个梦罢了。” “嗯,是啊。只是梦而已,当不得真的。”穆初槿捂住嘴巴,微微笑着,脸上的蜈蚣疤痕露出几分冷色。 前面的木门被丫鬟打开,穆初槿朝屋里一望,正好看见她未来的公公裴致远正坐在床边,为李家小姐诊脉。 裴致远看见她,有些意外,他人站起来,朝她下跪叩首:“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起来吧。”穆初槿原本发冷的脸色,难得露出了和暖的笑容,她双手把裴致远扶起来,面露忧色的望着床上的李天仙:“裴御医,李小姐怎样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5章 第25章下毒 裴致远望了眼后面的李夫人,低声道:“李小姐伤了脑袋,现在心智犹如三岁儿童。需得将养个几年,才能恢复吧。或者是……”轻轻一叹,看着李夫人在后面,裴致远没敢继续说下去。 穆初槿坐在床边,望着李天仙嘴流口水两眼呆滞的模样,轻轻一叹,从怀中抽出帕子,带着哭腔道:“仙儿,你一定要好过来啊。你看看李夫人,都憔悴成什么样了?还有本宫,自从你出事后,这人都吃不下饭,都瘦了一圈了。” 边抹眼泪,穆初槿边嘤嘤的哭着。 旁边的裴致远忧心一叹:“公主殿下,请节哀啊。” 没想到公主对一个不相干的人,都有如此善心和度量,实在是令人佩服啊。想来那些诋毁公主名声的传言,都是假的。 望着未来儿媳妇,裴致远略感欣慰。 后面的李夫人,望着那伏在她女儿床头前痛哭的身影,紧咬着贝齿,帕子几乎被她扭烂。她如今可真是亲眼见识了什么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如果不是她,她的小仙儿会躺在床上? 李夫人面色阴郁,落在穆初槿身上的目光,越发歹毒。 最后,她转身出了房间,人不知去了哪儿。 听见关门声,穆初槿直起身子,擦了擦眼泪,把裴致远招过来,嘱咐道:“裴御医,还请您好好的医治仙儿。她才多大啊,就这样一辈子躺在床上,想想都觉得可惜。” 裴致远“诺”了声:“微臣自当尽力。” 不过一会儿,就有丫鬟来禀:“公主殿下,李夫人让奴婢传话,请您去前厅喝茶。” 穆初槿点点头,在丫鬟的引领下,她人往前院的客厅走去。 李天仙的汤药还在炉子上熬着,裴致远没有假手于人,而是亲自去厨房为李天仙煎药,毕竟这药的火候还有熬制的时辰,这些服侍的丫鬟并不熟知。 厨房里空无一人,那些平常烧火择菜的丫鬟不知上哪去了。裴致远人进了房间,径直往炉子走过去,把砂锅揭开,检查了下药汤的成色。 无意间,眼角瞥见了剁菜的案板上,有一些草木似得碎屑。 他走过去,捻起一截,放在鼻尖嗅了嗅,面色陡然一变。 裴致远若有所思的盯着案板,又抬起头来在厨房里寻望了半圈,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被弃置的黄色纸包,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和案板上的一模一样。 昏黄的眼珠一转,把药包拢进袖中,裴致远匆匆出了厨房。 清明宫。 清贵妃慵懒的靠在贵妃椅上,正吃着香甜的葡萄,就见自己的贴身宫女行色匆匆的走进来,附在她耳廓边低语了几声。 一串葡萄立时掉在地上,许是熟透了,葡萄落地的瞬间,滋出水来,里面晶绿的果肉露了出来。 “此话当真?”邵清面色突变,人一下子从贵妃椅上站起来。 “千真万确。是李府的探子汇报过来的。” “姐姐真是糊涂啊!快备轿,出宫!”说完,邵清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人就疾步往宫外走去。 将军府。 穆初槿望着突然对她态度大转弯的李夫人,屈起食指在漆黑色的茶几上敲了敲,她实在琢磨不透,这个李夫人喜什么。 “公主,小女虽然变成这样,但都是她自找的,和您啊没有半点关系,您无需自责。”李夫人歉然的说道。 穆初槿自责一叹:“李夫人,如果不是我们二人比试,仙儿她也不会出了意外啊?”说出口,顺带打量了下李夫人的眼色,果然见冷光一闪而过,但很快又被她很好的掩饰起来。 “公主,这都是命啊。仙儿就是这样的命,怨不得别人。”李夫人摇摇头,端起手边的茶杯,对对面的人热情的招呼道:“公主,您喝杯茶吧。说了这么多话,也该口渴了吧。” 穆初槿低头,瞅见橙黄茶面上飘着的黄色花瓣,问道:“这可是迎春花?” “嗯,正是。是官妇让丫鬟们刚从后院摘的,香着哪。公主快尝尝吧?”李夫人催促道。 穆初槿把茶杯端起来,望着里面飘浮的可爱小花,才要放在嘴边抿上一口,就见门口匆匆走进来一道蓝影,正是在后院给李天仙治病的裴御医。 李夫人目光正集中在穆初槿身上,听见动静,眉头一皱,才要轻斥一声进来的下人,一看是满脸急色的裴御医,她人立刻站起来:“可是仙儿出事了?” 裴致远瞥了眼穆初槿手中的茶杯,立刻点了点头:“夫人,李小姐忽然呕吐不止,您快过去看看吧?” “仙儿?”李夫人惊叫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的从客厅里跑出去,直奔后院的闺房。 穆初槿才要站起来跟过去,却见裴致远走过来,偷偷往她手心里塞了个软乎乎的东西。 见裴致远走远,她人才反应过来,见客厅内的丫鬟都陪着李夫人去了后院,她坐在木椅上,缓缓展开纸条:茶有毒。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穆初槿骇然的低呼一声。 “怎么了,公主?”后面的秋月问。 穆初槿抿唇一笑,目光落在茶几上的青花瓷杯上,沉了几分:“这茶喝不得。” “怎么……”秋月愣愣的望向那杯卖相极好的茶水,过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公主的意思。 她咬着牙道:“这个李夫人还真是大胆,竟然……她就不怕整个李家都会跟着公主陪葬?” 穆初槿端起茶杯,掀开木椅上的坐垫,把茶水倒了进去,然后再把坐垫放下,人又坐了上去。 “公主,您怎么不急呢?”秋月现在恨不得把李夫人的罪行揭露于世。 “她想让本宫死,本宫偏就不死,还要在她面前活蹦乱跳的蹦跶!”穆初槿冷嗤一声,望向门口,只见李夫人去而复返,看来不把她毒死,誓不罢休。 “仙儿现在没事了,吐了会儿就好了。”李夫人快步走进来,敷衍的对穆初槿一笑,见她手边的杯子空了,面上泛起一团喜色。 穆初槿站起来道:“既然如此,本宫就告辞了。希望以后再来府上,仙儿能够好起来。” “承蒙公主吉言。”李夫人欠欠身,眼睛一个劲儿的盯着穆初槿,只等着她毒发而亡。 但一直把人送到大门口,穆初槿依旧活蹦乱跳的,她笑眯眯的对李夫人说道:“夫人,你无需相送了,本宫坐着轿子回去就行。” “那……那公主一路顺风。”李夫人生生刹住还要跟上去的脚步,干笑着目送穆初槿上了软轿。 直到华贵的轿子走远,她还没回过神来。 难道世上真的有人百毒不侵? 她的断肠草,怎么没发挥作用呢? 李夫人细眉拧起来,像是想到什么,把自己的丫鬟叫过来:“你从哪里买的药?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 小丫鬟吓得面色一白,人一下子跪在地上:“是在京城最大的药铺买的,应该管用啊。” “管屁用?!”李夫人气的一脚把小丫鬟踢翻,人气哼哼的往后院走去。 现在已到中午,裴致远在李府待了半天,该回家吃饭了。他背着药箱向李夫人告辞,李夫人一番感谢,把他送出府外。 刚走到巷子拐角,就听见后侧方有人喊他:“裴御医?” 他转头,看见一处光秃秃的树桩边,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是从李府刚离开不久的长阳公主。 “微臣……”话没说完,裴致远就被一双纤白的手扶起来。 “裴御医,客气了。”穆初槿反倒站好,朝裴致远深深作揖:“多谢裴御医的救命之恩。”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裴致远满脸惶恐,才要跪下,又被穆初槿扶住。 “刚才若不是裴御医提醒,本宫怕是今日出不了李府了。”穆初槿说的一脸恳切。 二人正说着,就见巷口有一顶华丽的软轿经过,望着抬轿的太监,二人对望一眼,纷纷朝墙根里避了避。 待软轿消失在巷口,穆初槿才紧走几步,从巷口探出半颗脑袋,望着那从软轿上下来的人,眼眸沉了沉。 裴致远跟在后面,微微一叹:“清贵妃来的如此着急,怕是和公主您有关。” 穆初槿点点头,“我琢磨着,她应该是来阻止李夫人的。那李夫人怕是为女报仇报糊涂了,竟然想在自家门口毒杀本宫,还真是异想天开,不计后果。” “秋月,切记,做事之前莫要冲动,免得闯了大祸,说不定就会带来满门抄斩的危险。”穆初槿轻声提醒。 秋月身为她的丫鬟,头脑简单,做事有些鲁莽,她多次提醒,但见秋月还是不改性子,她凑着今日李夫人的事,说教了一番。 秋月吓得脑袋一缩,赶紧点点头。 裴致远矍铄的目光落在长阳公主身上,觉得眼前的丑公主绝对不简单。她能在深宫的泥潭里跳出来,让兴武帝赐府外住,足可见是有些手段和头脑的。本来还担心长阳公主因着出身娇贵,不谙世事,没想到……比官场中的老油条都要老练。 抚着胡须,满意的点点头,裴致远以长辈的身份,出声提醒道:“以后,还请公主多做些准备,出门在外,莫要独身前行了,免得被有心人钻了空子。”他可不想儿媳妇还没娶到家呢,他家儿子就做起了鳏夫。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6章 第26章送药 穆初槿虚心的点点头:“多谢裴御医提醒,初槿自当谨记在心。” 目送裴致远走远,后面的秋月笑嘻嘻的说道:“公主,奴婢瞧着裴御医对您很满意呢。” 穆初槿扬扬眉梢,今日春光明媚,利于出行,可是她却要在公主府里渡过,委实无聊的紧。但不管了,自家性命最重要。她只得长长一叹,跟着秋月回府了。 邵清让宫女关好门窗,待屋内人退散,她才气哼哼的坐在椅子上:“阿姐,你好糊涂!” 李夫人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人垂首站着,面色煞白,没敢回嘴。 “若是那长阳公主死在这里,你们李家能拖得了干系?我们邵家到时会处于何地?”邵清一连两问,见李夫人认识到错误,她语气放柔下来:“我们姐妹二人,为什么一个入宫,一个嫁入将军府?还不是因着你脑袋愚笨,我比你聪明,所以父亲大人做了这样的安排?” 李夫人呐呐点头,虽然眼中略有不爽,但也不敢反驳。 “阿姐,我说的话虽然有些难听,但咱姐妹二人,关上门说的都是自家话,你行错一步,牵连的将会是李家和邵家,以后你做事,一定要动动脑子,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邵清冷着脸,甩袖站起来。她是秘密出宫的,不能久待,人刚打算离开,就被李夫人跪在地上抱住了腿:“妹妹,仙儿是你的外甥女,你不能不管她啊?她还这么年轻,人就躺在了床上,痴痴呆呆的,为娘的我能不担心难受嘛?” 说着,李夫人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帕子都被她掉在了地上,仰着脑袋,对高高在上的清贵妃哀声诉苦。 邵清微微一叹,把李夫人扶起来:“阿姐,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时候未到。我一开始说先让你忍忍,反正仙儿一时半会儿也好不起来,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相信本宫,那穆初槿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裴致远回到府中,便把儿子叫进屋,门窗关好,让屋内的下人全都退下。 见父亲神色凝重,裴寒虽心下狐疑,但依旧配合的坐在了一边。 裴致远把今天上午在李府经历的一切,全都告诉了自己的儿子,见儿子一直点头,反应淡淡,并没有惊讶、担心等神色,他忍不住叹口气儿道:“寒儿,爹知道你看不上长阳公主。但公主除了人丑点,性子真的不错,又有头脑,人不傻,不就行了吗?俗话说,娶妻当娶贤,爹瞧着那长阳公主挺贤惠的,是做我们老裴家儿媳妇的料。” 裴寒刚喝下的茶水差点没喷出来,他惊恐的望着自己的父亲,随后眨了眨眼皮,按捺下心中的不爽,呐呐点头:“我知道。”但眉头还皱着,因为那长阳公主根本和贤惠沾不上边啊。而且她逃命的本事一流,所以,他相信她保命的本事,自然不在话下。 “想来长阳公主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能在皇宫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长大成人,也委实不容易啊。”裴致远作为宫廷御医,经常出入后宫,看惯了那些妃嫔们的明争暗斗,各个歹毒着呢。长阳公主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怕也是经过一番淬炼,练就了铜皮铁骨,铁石心肠。 “哦。”裴寒拉着脸,兴趣不大。 裴致远从药箱里掏出纸笔,开了一副方子,递给裴寒:“你去咱家药铺抓些药,把药亲自送到公主府上。” “啊?”裴寒接过药方,望着上面的药名,念叨了几句,问:“爹,这些都是补气养血的药材啊。那公主府肯定不缺这些东西,您还让我……”话没了音,因为裴致远已经板起了脸。 “你这个傻孩子,公主刚受了惊吓,你趁着送药的机会,和公主多交流交流,让公主增加对你的好感。你啊你,怎么对男女之事就是不开窍呢?想当年我追你娘的时候……”裴致远开始追忆往事,就见自己的儿子已经站了起来,朝他摆手道:“爹,我先送药去了。” 裴寒走的飞快,刚出了大门,就见自己的娘快步走过来,和他撞了个满怀。 “娘……”裴寒前臂一伸,赶紧扶住差点摔倒的人。 黄雅琴扶了扶额头,看清眼前人,不由轻斥:“怎么这么毛躁?急着干什么去呢?” 裴寒晃了晃手中的药方,“我爹让我去给公主抓药送过去。” “公主她怎么了?”黄雅琴眉眼一急,难道是身体出了毛病? 见自己的娘胡思乱想,裴寒赶紧说道:“公主受了点惊吓,儿子送些药到公主府上。” “惊吓?”黄雅琴一怔,眼皮一转,把裴寒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寒儿啊,你得赶快把药送过去,再开些安神的药,让公主这几日歇上一歇。” “不用……这么重视吧。”裴寒本以为娘亲这般神秘的把他叫到一边,是不让他去送药,没想到……敢情那穆初槿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让爹娘这么看重她?作为他们的亲生儿子,都有些嫉妒了。 “你啊……”黄雅琴摇摇头,“你不知道受了惊吓的母鸡,就不能下蛋了?我们老裴家单脉相传,可不能到了你这一代……哎呀,看我说的什么啊。掌嘴、掌嘴……” 黄雅琴轻打着自己的嘴巴,推了推儿子的后背,“快点去吧,别浪费时间了。” 裴寒被推出家门,望着被母亲合上的大门,整个人愣了愣,手里纤薄的白纸,被风吹的飘拂起来,软绵绵的就像在嘲笑他的处境。 他摸摸鼻子,人刚转身,就见巷子口出现了一个粉色身影,这让他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径直往裴府后门走去。 拉着门环敲了敲,平安过来开门,看见站在后门还没离开的公子,立刻窘迫的低声道:“公子,老爷夫人下了令,奴才即便和公子关系亲近,也不能徇私把公子您放进来啊?您还是快些给公主抓药送药去吧。” 裴寒:“……” 平安才要关上门,就见公子手臂一伸,大步跨进门槛:“公子您您您让奴才很难做的。” 裴寒冷着脸道:“那穆婉婉来了,你到前面招呼一下,就说我不在。还有啊,待会儿你去宰相府知会曹子才一声,让他来裴府找他心尖尖上的人。” “诶。”平安这才明白过来公子躲在后门的缘由,“那……公子待我打发走,您再出去?” “嗯。”裴寒点点头,人坐在了柳树下的石凳上,把手中的药方用石头压着放在石桌上,免得被风吹走。 公主府后花园。 穆初槿百无聊赖的倚在美人靠上,左手端着瓷碗,右手抓了一把鱼食扔到水里,隐藏在碧绿水波下的金鱼争相吃食,乌泱泱的挤在一起,穆初槿饶有兴致的看着,又抓了把鱼食扔在里面。 颇爱养鱼的老管家,望着他辛辛苦苦养大的鱼儿,内心央求着:少吃点儿、少吃点儿,别撑死了。 穆初槿瞥了眼老管家,拍拍手,用帕子擦干净,从一旁的食盒里,捻起一颗红枣放进嘴巴里,才要吐枣核,就见秋月快步走过来,面上泛着喜色。 “怎么了……”话还未说完,看见那从走廊拐角冒出来的青色身影,穆初槿嘴里的枣核一卡,人就抱着脖子拼命咳嗽起来。 秋月疾步走过来,抬手轻轻拍打穆初槿的后背:“公主,您怎么了?” 穆初槿“啊啊”了两声,又低头使劲呸了呸,“啊,完了,我把枣核吞进去了。” 她红着眼睛,刚才呛得泪水都出来了,可怜兮兮的望着秋月。 秋月摇摇头:“公主,奴婢多次提醒过您,莫要吃着玩着,这可倒好……” 没得到秋月的同情,反倒要被她数落一顿,穆初槿赶紧摆摆手:“好啦好啦,你去端壶茶来,让我压压惊。” 见裴寒人过来,穆初槿故意把秋月打发走。 秋月暗地里撇撇嘴,见长阳公主没被枣核卡死,人就默默退下了。 她瞧了眼裴公子,发现他脸色不似以前那般冷了,落在公主身上的目光,竟然有些忍俊不禁。 她再看看公主,哟?你看那小脸红的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夜里私会情郎呢? 秋月摇摇头,搞不懂他们二人的关系,脚步加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裴寒把一沓药包放在桌子上,淡淡开口:“听闻公主在李府受了惊吓,草民特地来送些药。” 穆初槿嘴角一弯,自动忽略掉裴寒一脸不愿的神色,忸怩的说道:“上次多亏了裴郎,否则本宫……不一定能逃过那些刺客的追杀了。” 裴寒垂下眼皮,腰肢有些僵硬,他摇摇头:“不用谢,公主贵为千金之躯,在山洞委屈了半夜,是草民没有保护好照顾好公主,实在当不得公主的一声谢谢。” 二人寒暄了会儿,气氛有些过分的尴尬。 穆初槿转着眼珠子,一会儿望望这儿,一会儿望望那儿,心跳却如鼓般,咚咚跳个不停。想起那晚,二人朝夕相处,下山的时候,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7章 第27章白纸黑字 不自觉的摸上嘴唇,穆初槿无意识的动作,正好被对面的裴寒瞧见,他身体一晃,放在袖下的手蜷起又松开,过了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公主,那晚上的事,草民要向公主道歉。因为夜黑路陡,所以才会……” “我知道,你你你不用自责。”穆初槿摆摆手,和裴寒的目光触上,仿似碰见了火星子般,烫的她又赶紧别开,心不在焉的望着碧波荡漾的湖面。 秋月端着茶盘过来,刚踏进凉亭,她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打眼一瞧,公主和裴公子都低着脑袋,不看对方,也不说话,委实让人觉得奇怪。 她把茶盘放到桌子上,稀溜溜的倒出热乎乎的茶水,一股久违的茶香四溢开来。 穆初槿赶紧把茶杯往裴寒那儿推了推:“你快喝茶吧,这是新上的明前龙井,特别好喝。” “诶。”裴寒点点头,端起杯子抿了口。 秋月看见桌案上的药包,问穆初槿:“公主,这是……” 穆初槿喜滋滋的说道:“这是裴郎亲自送过来的补药,让我压压神。” “哦……”秋月拉着长音应了声,目光若有似无的在裴寒和穆初槿两个人身上晃悠,她随后朝裴寒欠欠身:“裴公子,有心了。” 裴寒微微一笑,拂手道:“客气了。” “公主,草民来此,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穆初槿笑吟吟的望着他。 “公主可还记得那晚在山洞说的话?”裴寒轻垂眼皮,语气温如春风。 “什么……话?”穆初槿歪着脑袋,想了半晌,模棱两可的说道:“那晚我们就吃鱼啊,哪说什么……” 裴寒细心的出声提醒:“是关于契约的事。” 穆初槿腰板一僵,面色陡然一变,笑容还有些收不住,僵硬的挂在脸上,显得有些狰狞。 秋月小心翼翼的端着茶盘退下,后来又快走几步,不见了踪影。 “公主可还记得?”见穆初槿这般反应,裴寒轻声问。 宽大袖摆下的五指微微一收,穆初槿狠狠的压下了那股冒出的无名火,展颜笑道:“自然记得。”牙齿咬着,所以她说的这四个字格外清晰,清晰的让裴寒感觉就像刀子刻在他的耳朵上一样。 “空口无凭,还请公主和草民签订契约,手写两份,我们一人一份,如何?”裴寒郑重建议道。 穆初槿咬牙:“好!”随后扯开嗓门,朝秋月刚才消失的方向,大喊一声:“秋月,把纸笔拿过来!” 躲在杂沓角落偷听的秋月,赶紧去了书房,把公主需要的东西,用盘子端着呈上来。 “我说,你写!”穆初槿瞪着对面的裴寒,气哼哼的说道。 “好。”裴寒挑了挑眉,把白纸展平,蘸了蘸墨水,摆好姿势静待写字。 穆初槿哼唧一声,略作沉吟道:“长阳公主穆初槿和裴御医之子裴寒,于兴武四十一年成亲,哦不对……应该说明日期,在成亲前加上三月初八,好更加精确一些。”说完,瞥了眼裴寒已经写下的文字,她满脸歉然的说道:“哦,不好意思,你要重写了。” 裴寒微微一笑:“没事,请公主再说一遍。” 玉指点着嘴巴,穆初槿仰头望着雕梁画栋的亭顶,又悠悠开口:“前面不变,日期写兴武四十二年三月初八,也就是下个月我们成亲,二人约定,于一年后和离……哎,不对……” 穆初槿伸着脑袋,瞅了眼白纸上的日期,不好意思道:“裴郎,刚才我说错了,应该是兴武四十一年……” 裴寒这才发现,刚才他用心写字,穆初槿说什么他就写什么,自然没有注意日期,又……错了。 他捏着笔杆,抬起眼皮,瞅了眼满脸歉意的长阳公主,告诉自己她应该不是故意的。没关系,他再写一份就是。 半个时辰后…… 裴寒颤动着笔杆,望着旁边高出手肘一摞的白纸,眼睛冒火的瞪着还在沉吟思索的长阳公主,额头青筋隐隐约约的要跳出来。 “请问公主,您想好了吗?”声音冷了几分。 穆初槿转过脑袋,满脸无辜的说道:“裴郎,我没上过几天学,学问自然不如你。” “那既然如此,草民已经写好了一份初稿,让公主看看如何?如果满意,就这么定了。”裴寒冷着脸,把初稿递过去。 穆初槿伸出兰花指,接过来,略微扫了眼,满意的“嗯”了声:“裴郎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子,这文笔这字体,简直让本宫大开眼界啊!”拍了拍马屁,但显然旁边的人不领情。 裴寒咬着牙,把毛笔重重放到桌案上,“既然公主满意,那么我们就签字按手印吧。” “好。”穆初槿整个人懒洋洋的从美人靠上直起身子,秋月过来把她搀扶起来,摆足了公主的架子。 她理理头发,坐在石凳上,睨了眼已经签好字弄完手印的裴寒,她哼了声,对秋月道:“把本宫的印章拿过来。”说着,吹了吹纤长的手指,“本宫可不想弄脏了手。” 弄脏手的裴寒:“……” 果然,这个穆初槿就是个丑公主,心思恶毒、小心眼,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就像刚才。裴寒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她就是故意的。 望着那些被废弃的纸张,裴寒脸色有些发青,但他依旧好风度的坐在那儿,不露声色。反正契约在手,还怕那穆初槿说话不算数不成? 穆初槿拿起公主府的大印,大刺刺的盖在上面,由于府印宽大,几乎占据了半张纸面,裴寒的名字小巴巴的待在角落里,看起来十分可怜。 裴寒看了眼,就不想看第二眼,他把其中一份契约拿起来,折叠好塞进袖口里,人冷冷的站起来,“既然如此,草民告退!”说完,人就走了。 穆初槿眯眼望着那走远的身影,恼怒的站起来,朝桌子上踢了踢,疼的她“哎呦哎呦”的抱脚痛。 她指着那道青色的背影,咬牙切齿的说道:“裴寒,你给本宫等着,我早晚收拾你!”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8章 第28章入宫 “公主,您消消气。”秋月忙递过来一杯香茗。 穆初槿一口闷的喝下,嘴角露出阴恻恻的笑容,那道蜈蚣疤痕仿似活起来,摇了摇尾巴。 秋月打了个寒颤,有些替清高善良的裴公子担心。 裴家老两口见自己的儿子回来,便迎上来问:“怎么样了?寒儿,公主服下药了吗?” 裴寒虽然心里不高兴,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淡笑道:“服下了,还让孩儿传话,感谢爹娘呢。” “诶。长阳公主就是好啊,真是好的没话说啊。”老两口笑眯眯的点点头。 裴寒吞了口唾沫,垂下眼皮,躬身道:“那孩儿回屋了。” 平安正在卧房里打扫,看见进屋的人,立刻笑脸迎上来:“公子,你没见曹子才过来的时候清平郡主那脸色,还真是相当精彩呢!” “嗯?公子?”平安见裴寒一声不响的和自己擦肩而过。 裴寒端起茶杯,猛灌了口凉茶,才觉得心里的火气消了半截,只见他抬起眼皮问:“平安,你觉得长阳公主人好吗?” 平安愣了愣,回道:“不好啊。这不是上京城人人都知道的事吗?” 裴寒长吁一口气儿,嘀咕道:“我觉得也是。她心思太深了。” 平安见公子忧心忡忡的望向窗外,没再出声打扰。 裴寒发了会儿呆,人就站起来去了书房,读书去了。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二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反正距离婚期的日子近了,要忙的事情多着呢。裴寒本想静下心来读书,但却被父母差遣着忙里忙外,不仅要把家什拾掇一下,挖家底的把钱财全都花在聘礼上,还要购买家具,本来裴致远作为小小宫廷御医,就没多少家底,后来兴武帝也想到此处,便下令赏赐了裴家许多东西,这聘礼也算是凑齐了。 穆初槿则乐呵呵的待在公主府,哪也不去,免得自己横死街头。闲来无事,就让秋月做了个布娃娃,在后面写上裴寒的名字,一天扎上三遍。 秋月在一旁看着,一个劲儿的打哆嗦,有些担心裴公子嫁过来后的日子。 虽然人家长阳公主人丑性格不好,但再怎么说,都是兴武帝的掌上明珠,皇家的尊严驾临一切之上。裴寒作为一个穷书生,能高攀皇家,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仅聘礼是兴武帝送的,他们的新婚府邸也被上下装潢了一遍。兴武帝本想再赐座府邸让他们二人成亲后住,但被穆初槿拒绝了,她觉得自己的公主府就挺好的。 其实,再给她一座府邸,她自然高兴的合不拢嘴,但就怕文武百官会有微词。因为她未成亲就被当今皇上赐府外住,已是破了规矩,现在又赐府,哪有这么好的事儿?所以,未免树大招风,穆初槿果断肉疼的拒绝了。 明天就是三月初八,宜嫁娶,宜祭祀,宜搬家…… 总之,是个万事皆宜的日子。 望着外面红灯初上、彩绸飘荡、焕然一新的公主府,穆初槿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本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嫁不出去,却没想到一晃眼,她就要嫁人了。 旁边的秋月欣慰的一笑:“以后公主怀了身孕,有了小宝贝,奴婢就能亲自照顾她(他)了,粉嫩嫩的一团,多可爱啊!”用手比量着画了个椭圆,秋月眼睛眯成了线。 穆初槿煞风景道:“再次重申一遍,我们是契约成亲。” 秋月扁扁嘴:“公主,奴婢知道了。但……奴婢就不能幻想一下吗?” “麻烦幻想的时候,不要说出来。”穆初槿留给秋月一个背影,人就往院子里走去。 满院红光,就连那原本嫩黄的迎春花,都隐约变成了绯红色,花坛里有开的碗大的花朵,一簇簇,一排排,煞是好看。 抬头望月,如玉如盘,皎洁月光倾泻而下,千里白霜,与红色交相辉映,无端透着一种朦胧而喜庆的美。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管家来报:“杨总管来了。” “让他进来。”穆初槿有些惊讶,人往客厅走去。 杨总管朝长阳公主一拜,才起身道:“公主,皇上宣您即刻进宫。” “哦?可是有什么急事?”穆初槿人站起来,神色一紧。 杨泉摆手道:“公主,明日就是您大婚的日子,皇上只是想和公主说几句体己的话。” 穆初槿换了身颜色素净的衣服,黑色斗篷遮住了脑袋,人就上了外面的一顶小轿,轿子也是灰不溜秋的颜色,融入夜色里,远处的人根本瞧不见。 深夜的寝宫,静极了,只有偶尔飞过的乌鸦,凄凉的呱呱叫几声,无端透着几分悲哀。 穆天和站在宫门口,遥望着那条黑暗的小路,由于宫墙太高,挡住了月光,竟让这条小路,大半夜的显得阴森而鬼气。 此处守门的侍卫和太监,被他退散到一边,方圆几里,都无人打扰,今夜他也没有临幸妃嫔,而是伫立在宫门口,犹如塑像般,静立不动。 直到,有人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待被宫门口的长灯笼照亮,才看出是出门不久的杨泉。 “皇上,长阳公主来了。”他话说完,又等了约莫半刻钟,才见一顶软轿停了下来。 穆天和紧走几步,眼巴巴的望着女儿从轿子里下来,想抬手扶一把,但碍于周围有人,便慢慢放下来,拢于背后。 “初槿拜见父皇。”夜色里,女子盈盈一拜,声音娇娇糯糯。 穆天和摆摆手:“起来吧,小槿,随父皇来。”他人一转,往宫苑里走去。 穆初槿跟在兴武帝身后,她人一进去,后面的宫门便被关上。杨泉和另一个太监老实的守在宫门口,闲杂人等免进。 穆天和推开一扇小门,干净整齐的房间内,灯火通明,香案上,放着一个朱漆牌位,上面有字,字迹深刻而清晰,不染纤尘,应该是被人经常擦拭所致。 “这是……我母后的牌位?”穆初槿眼角一酸,人走过去,噗通跪下来。 “父皇看着你明天就要出嫁了,所以便从凤鸣宫把你母后的牌位拿过来,让你拜一拜。”穆天和微微一叹,心中涩然。倘若他有半点能力,也不会让他们父女见面变得这般偷偷摸摸啊。 皇宫内外,到处都是邵家的眼线,他今晚见了小槿,明天就能传到太后和邵太师的耳中,清贵妃自然也会知道的。不知道邵家又会如何盘算,免得再给小槿带来麻烦,所以他才在每次单独会见女儿的时候,极其小心而谨慎。 穆初槿极力忍住眼泪,抬起眼皮,瞥了眼后面的明黄身影,冷声问:“父皇,我母后的死,其实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穆天和人一怔,身体僵硬下来,他望着地上的女儿,对上她谴责的眼神,他咬牙摇摇头:“不知道。” 穆初槿握着拳头站起来:“您怎会不知道?刘嬷嬷说,我母后身体一向很好,而且生我的时候是顺产,又怎会一命呜呼了呢?她明明是被……” “住口!”话被穆天和冷声打断,他烦躁的挥挥手:“小槿,你母后的死和任何人无关,她是病死的。” “你骗我?!”穆初槿嘶吼一声,眼泪流的更凶,“她明明是被邵清害死的,明明就是她!”双目猩红,穆初槿浑身都在发抖。 望着懦弱的父亲,她有气撒不出来,而对于母亲的枉死,更是浑身充满无奈。 穆天和垂着脑袋,一个劲儿的摇着头:“柳儿是病死的,当时御医就是这么说的,她怀你的时候,身子不好,人本来就……” “够了!我不想听了,父皇,我都听了十八年了,已经厌倦了。”穆初槿抹抹眼泪,人站起来,把香火点燃,插在香炉里,又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她抬起红肿的眉眼,望着香案上的牌位,缓缓开口:“母后,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血债血偿!” 明黄的背影一僵,穆天和捏着拳头,来回走了几步,见穆初槿站起来,苦口婆心的劝道:“小槿,父皇把你许配给裴寒,就是希望你能远离穆邵两家的争斗,你怎么……唉……父皇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穆初槿冷笑两声,垂下眼皮,“既然为了我好,为什么要让邵清活着?为什么让邵家一家独大,外戚专权?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作为女儿,我瞧不起你!”背转过身,穆初槿没有看穆天和的表情,她咬着牙,拒绝自己软弱。 她一次次的把希望放在她的亲生父亲身上,可是一次次的失望。如果一开始她听了他的劝告,处理邵家的事情上更加果决一些,也不会让邵家发展壮大到如今的局面。现在邵家已经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想把它连根拔起,就会撼动承平国的根基。但大仇未报,穆初槿又不甘心。 穆天和满眼伤痛,银牙几乎咬碎,他呆呆的站了半晌,目光茫然的落在牌位上,人往香案走了几步,抱着贤德皇后的牌位哭起来:“柳儿,朕知道朕没用,朕替你报不了仇,现在邵家虎视眈眈,朕就快成了一个傀儡皇帝了,什么都做不成,但唯一让朕欣慰的是,小槿终于有了个好归宿……”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 第29章 第29章成亲 穆初槿身子一晃,她终于肯转过身,望着父皇沧桑的背影、母后凄冷的牌位,扭着脸别到一边。 父皇性子本就懦弱,而大哥穆成仁也是个温吞的性子,为人老实忠厚,换句话说,就是太过善良,对敌人下不去狠手,俗话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如果不是父皇暗中斡旋,大哥的太子之位怕也是…… 缓慢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父皇身边,穆初槿伸出小手,放在了穆天和的肩膀上:“父皇,女儿知错了。方才不应该对父皇那么凶,那么没规矩。”她吸吸鼻子,扮作可怜兮兮的模样,果然不出她所料,父皇没到一会儿就原谅她了。 穆天和用袖子擦擦眼泪,拉着女儿坐在椅子上,明亮的灯火下,父女二人,皆是眼泪汪汪。 “小槿,那裴寒人品不错,明日成亲后,你们二人一定要相互扶持,相亲想爱哪。”穆天和长叹一声,交代道。 “女儿知道。”穆初槿点点头,隐约看见父皇黑发中若隐若现的几丝白发,她伸出手拍了拍穆天和的手背:“父皇,您放心,女儿一定会和裴郎好好过日子的。刚才说的报仇之事,只是女儿的一时气话,您莫要放在心上。” 在父皇眼中,她要报仇,相当于拿鸡蛋碰石头,为了不让父皇担心,穆初槿才说出违心的话。 父皇虽没有多少权利,但也算是个日理万机勤政为民的好皇帝,但凡在他的权利之内,政务都被处理的井井有条,想必这也耗费了父皇大半的精力,她犯不着再用自己的事,叨扰他。 穆天和心中的石头算是落地了,他瞧着女儿的小脸,心头窝憋的难受,没想到一眨眼,女儿就要嫁人了。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嫁女,但小槿是他和最爱的女人生下的,他当掌中宝的宠了那么多年,明日就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这心中委实难受的很。 见父皇红着眼睛又要哭,穆初槿赶紧哄劝的说道:“好啦好啦,待成亲后,女儿也经常来皇宫陪父皇就是。” “嗯,倒时你再生个小小槿,父皇更高兴。”穆天和终于破涕为笑。 穆初槿腹诽:小小槿怕是生不了了,不知以后她真的和裴寒和离了,父皇会怎样?她忍不住担心,心虚的瞥了眼还在笑呵呵的父皇。 天还未亮,穆初槿就被人拽起来,她没精打采的望着自己的奶娘,眯着眼睛抱怨:“兰娘,怎么起那么早啊?”平常来服侍她的,都是秋月,很少奶娘亲自上阵的,难道那丫头偷懒了? 想着,她忍不住嘀咕道:“秋月那死丫头跑哪去了?竟敢劳烦兰娘!”气呼呼的语气,穆初槿才要站起来去揪秋月那丫头,就被兰娘按着肩膀坐在木凳上。 “哎呦喂,公主殿下,您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兰娘微微一叹,用温热的湿帕子擦了擦穆初槿的脸,把梳妆盒打开,开始在那张小脸上涂涂抹抹。 穆初槿被眉笔戳的难受,人猛地一激灵,困意消了大半:“今天……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 “您可算想起来了。”兰娘在穆初槿那条疤痕上,抹了一层粉又一层粉,随后用小刷子刷了刷,看起来平坦的一点痕迹都没有。 穆初槿摸着脸颊愣了愣,望着镜子里的女子:“兰娘,我的脸……” 兰娘笑呵呵的说道:“前几日我遇见了脂粉店的老板娘,她向我推荐了这款妆粉,说能遮疤去痕,非常管用。怎么样,公主喜欢吗?” “喜欢、喜欢!兰娘,你手好巧哦!”穆初槿不忘拍马屁。 兰娘伸出手指,点了点穆初槿的额头:“你啊,就好好的做你的新嫁娘吧!”摇摇头,继续给她化妆。 过了会儿,秋月率领一众丫鬟,端着各色托盘进来,里面放着各种首饰还有凤冠霞帔,每一个在灯光下,都散发着珍宝般的光泽。 “怕不够,皇上又赏了许多东西,杨总管刚才说了,让公主一件一件的挑,喜欢哪个就用哪个。”秋月如实回禀道。 穆初槿看的眼花缭乱,头脑发晕,她随意指了指,内心哀嚎一片:怎么成个亲这么麻烦,即便她把大元宝戴在脑袋顶,也不见得多好啊。婚还不得照结不误,裴寒也不见得多喜欢她啊。想起裴寒,穆初槿又把小人从盒子里掏出来,在上面扎了几针。 被后面的兰娘看见,赶紧让她收起来:“公主啊,您怎么拿这么不吉利的东西啊!秋月,快过来,代公主把小人收起来!” “诶。”秋月窃喜,这小人被公主拿了好多天了,她每次看见都胆战心惊的,多次想劝公主丢掉,每次都被白眼。但只要兰娘开口,公主哪有不从的?毕竟兰娘是她们的奶娘嘛,长阳公主不给她薄面,总会给奶娘面子的。 收拾好后,大门外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丫鬟进来禀报,说是新郎官来了。 穆初槿还未有回应,就见兰娘红盖头一抖,一阵铺天盖地的红漫过来,视线被彻彻底底的挡住。 两手被秋月和兰娘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迈过门槛,脚下的红地毯蜿蜒至府门口,花瓣、彩条随风飘扬,奏乐响起,鞭炮噼里啪啦,枝头上似有黄鹂翠鸟啾啾,好不热闹。 春风徐徐,今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花瓣夹杂着香风萦绕在鼻尖,又顺着大红描金的衣摆,垂落在地上。 红盖头随风荡漾,穆初槿垂着眼皮,看见地面上出现了一双红面黑底的靴子,她的右手被兰娘轻拉着放到了一支宽大温暖的手里。 五指一拢,很轻易就把她的小手包裹在内,带着一阵暖淡的潮湿。 穆初槿又用小指摸了摸,仿似刚才只是她的错觉,他的手面干净而舒爽。 轿帘被掀开,她垂着脑袋,进了花轿。 随着一声“起轿”,花轿稳稳当当的抬起来,一摇一晃的往裴府而去。 穆初槿这才长吁一口气儿,掀开红盖头,拉开窗帘一角,望着轿子后空前繁盛的阵仗,还有敲锣打鼓的乐队,嘴角终于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绵延十里,红灯高挂,彩绸飘扬,轿前各有两队穿着红色宫装的宫女,提着花篮,素手轻扬,一抔花瓣飘在当空,洋洋洒洒的落在地上,形成天然地毯,车队经过,独留一阵香风习习。 街头两边围观的百姓,熙攘热闹,不停感叹:“长阳公主出嫁,真是派头十足哪!” “谁让人家是兴武帝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哪!” “记得长公主出嫁的时候,还不及长阳公主的一半呢!” “长公主虽然人长得美,但也比不过长阳公主哪,毕竟长阳公主是当今先皇后所出,人家和太子又是一母同胞,这地位自然是金贵无比。” “可不是嘛,如果她不是公主,也嫁不了京城第一次才子裴寒哪。” 人群里的小姐丫鬟媳妇们,红着眼睛望着高头大马上的颀长身影,心口一个劲儿的冒酸。有的人实在忍受不了这一幕,嘤咛一声,捂着脸扭头离开了,泪水洒了一地。 穆初云眯着眼睛,望着那顶奢华的花轿,手里的帕子拧成了花。 旁边的丫鬟出声提醒:“长公主,我们该去公主府了,免得误了时辰。” 穆初云冷哼一声,一甩帕子,转身就要离开,冷不丁瞥见一道粉色身影,令她脚步微顿,艳丽的脸蛋上,立刻露出一抹得体的笑容来。 “婉儿妹妹,你也瞧新婚队伍呢?” 穆婉婉听见身后的动静,赶紧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她微垂着脑袋转过脸,朝走来的人一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云姐姐。” “皇妹出嫁,本宫能不来凑热闹嘛?”穆初云笑眯眯的说着,伸手亲切的挽住了穆婉婉的胳膊,低声道:“我瞧着妹妹眼睛红红,可是在为裴寒娶了皇妹而伤心?” 被人猜中心思,穆婉婉吓得面色一白,慌忙摆手:“不是、不是,云姐姐莫要乱说。” 穆初云眼睛微微一眯,又压低嗓音道:“婉儿妹妹,以后啊,你这心思得藏藏了,免得被我皇妹知道,她定不饶了你!她一向睚眦必报,心思歹毒,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穆婉婉面上闪过惊恐,抖唇道:“槿儿姐姐不会这么小肚鸡肠吧?” “啧啧……你这心性还是太过单纯了。你想想啊,你和她针锋相对这么久,可讨到过便宜?”穆婉婉和穆初槿的明争暗斗,穆初云略有耳闻,她想想就能猜出这里面的猫腻,见穆婉婉垂着脑袋,闷声不吭,她又道:“所以啊,做什么事都要先下手为强,就是因为你慢了一步,裴寒才被皇妹抢走了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穆婉婉一脸了悟,点点头:“多谢长公主提点。” “这没什么?婉儿妹妹太见外了。我们走吧,待皇妹在裴家拜完公婆,就得回公主府了,我们先去那儿等着她吧。”穆初云拉着穆婉婉,二人上了软轿,往公主府而去。 穆初槿掀开轿帘,望着前面高头大马上那道颀长的背影,朝随轿子的秋月摆摆手:“把驸马爷叫过来,本宫有话说。”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