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牛年的除夕。

    报纸上连篇累牍地介绍传统春节的活动和饮食,营造的就是个年味。我想,我们的媒体历来是缺什么就造什么。现在造年味,大概就是因为这年的味实在是越来越稀薄了的缘故。在我的记忆中,童年时代的年味,大多是靠平时的积攒酿造成的。所有的好东西都要“过年时吃”,所有的新衣服都要“过年时穿”。所以把个年味熬得浓浓的稠稠的。如今把过年时吃的东西放在平时吃掉了,把过年穿的新衣服放在平时穿掉了,年味还会浓吗?刚才我去菜场,10分钟不到,就把想买的东西都提来了。我不禁想起当年手拿一大叠票证购年货的情景。上海每户人家除了性命交关的《购粮证》外,还有一本《购物证》,同时还按人口分大户与小户,配给以数量准确的肉票、鱼票、鸡蛋票、豆制品票……一切凭计划供应。排队时的拥挤、倾轧、插档、狡诈、无奈、兴奋、躁狂、吵闹、满足……当把这一篮拼着命挤来的年货带到家中,那才叫“年味十足”。其实,买年货很辛苦,但,心里很开心。如今,物质丰富了,购物方便了,买年货不需要拼命了,年味只是靠超市里的高分贝喇叭不停地喧嚣“恭喜恭喜恭喜你”来营造,心里还有点烦,太吵了!

    由此,我突然感到,所谓“年味”,大多是一种记忆,更多的是儿时的记忆。人对于头脑中美好的记忆,往往会加以诗化、加以“暖色化”(系本人杜撰的术语,尚未入编心理学词典)。如今的儿童,正在刻录他们对于年味的记忆。我想,可能也是很有趣的。他们将来对年味的记忆也肯定是美好的。只不过我们到了这年龄,感受不到此时此刻的趣味罢了。

    我又突然想到,“年感”比“年味”更重要。在物质匮乏的时代,人对年味的感受,除团圆、守岁外,更多的是对年货的感受。而如今物质丰富了,应该在心灵层面上寻找对年的感受。人对年的感受,取决于个人的感受性,取决于个人的心境,取决于人对“年”的认识。说到底,取决于人对自己的认识。“味由心造”。如今,我们稍微上了一点年纪,值得回忆的东西多了,快感和伤感都会变得更敏感,我们感受年的内涵就更深刻了。正因为如此,寻求年感十分重要。只要我们从过分怀旧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就能在适应时代发展的层面上找到新年的新感受。但我要说明的一点是,寻求年感的主体是自我,而不是别人的教化,更不是官方的命令。中国人过年的历史证明,动用行政的、权力的手段,把一个民俗的节日纳入政治的框架,迫使人们向权力拜年,是难以被民众接受的,无论是极左时期的“移风易俗,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的口号,还是不久前教育部发下的那个“向祖国母亲拜年”实际上只拜祖国不拜母亲的通知。

    有时,我感到这年,就像路途中的一个车站。列车隆隆地开进了站,里里外外的旅客熙熙攘攘,就像串门拜年一样。有相逢的欢乐,也有离别的哭泣;有启程的壮志,也有归程的得意;有成功的骄傲,也有遭挫的失意;大包小包不就是年货吗?2分钟的开车铃像是十五闹元宵,一结束,列车又呼啸着开向下一个站头。光开车不停站或光停站不开车都不行呀!旅途就是由开开停停、停停开开完成的。

    说起列车,我想起了那些由各地赶回家过年的旅客。春运成了一种社会文化现象,十分惊心动魄。刚参加工作的那几年,每逢寒假,我也是其中的一员。1969年春节,我是站在57次列车的两节车厢连接处从山东磁窑回到上海的。列车是从齐齐哈尔开上海的。早在哈尔滨之前就被回上海的知青们塞满了,我能挤进去,全凭工人阶级给我的力量和气势。站在交接处,说不清是热还是冷,一边热得冒汗一边冻得发抖,逼迫、僵直、麻木、困顿,一言难尽。但心里充满着回家的憧憬和愉快。如今不再受这份罪了,也没有了那份憧憬和愉快。但,今天的平静、安逸,不正是当年打拼的目标和结果吗?

    前两天126网上有一张照片,让人十分震撼。一位年轻的少妇弯着腰背着一只几乎比她人还高的大包,包里塞满着也就是棉衣棉被之类的东西,沉重而臃肿;左手提着一只布包,估计装的是奶瓶、尿布;右手揽着一个婴儿,从头型上看,顶多也就是三个月大小。她正在赶车的路上。网友给这张照片定了一个标题,叫:《你是妈妈的明天》。这标题亦虚亦实,亦喜悦亦伤感,全凭你去理解。它确实向我们展示了欢乐总是与劳累、幸福总是与痛苦联系在一起的。过年过年,年总会过去的。让我们充分的感受旅程的风光吧!

    春晚的演员大概开始吃盒饭了吧?

    2010年2月13日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