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扬起地上的霜雪零零散散的在山头乱舞。
夏昭衣拖着长长的大袖衣衫从山门台阶下走来脚步很缓。
这时有所感的夏昭衣止住脚步抬头朝上面看去便见老者站在山门一侧垂眸看着自己眼神一如既往似无风的古井清寒淡漠。
夏昭衣没再往上停在原地。
虽然昨晚已见过还抱着师父哭过可理智不及现在清明天地不及现在清澈。
她这样看着师父忽觉一眼万年那些巨大的空间时间所横亘出来的山遥水阔和生死相隔仿若在身边凝成具象的画。
画里有澎湃的海绮丽冷艳狂澜万丈吞并塞野淹没峰岭荡过荒无人烟的城池。
而师父他是天上孤寒的月苍莽照着海与群山孤傲冷峭在夜空里寂静的悬。
又一阵风起高处的霜雪飞来夏昭衣很轻很轻的说道:“师父。”
“又变成丫头了。”老者说道。
夏昭衣弯唇笑了垂头看了眼自己的大袖大袍说道:“没关系还会长大的。”
“岁数。”老者道。
夏昭衣摇头:“不知醒来时大约十岁已过去大半年这其中不定有生辰在所以现在兴许有十一。”
“岁数本无关紧要”老者说道“莫不如姑且就算作十二?”
“为何十二?”
“因为我一年前捡了个小徒你若十二便还是他师姐。不过这由你自己说了算抉择在你。”
“师弟?”夏昭衣好奇“他有十一二岁了吗?”
“嗯。”
“那我便十二吧”夏昭衣一笑“我也想说的大一些太小总拿我当小儿看。”
说着夏昭衣提裙上去到老者跟前后抬头道:“师父在这是来等我的?”
“嗯听说你一醒来便去找沈冽了”老者说道“你身体不好莫要乱跑。”
“沈冽受伤不轻”夏昭衣望向来路说道“在京城时他因我受了一身的伤现今来此龙担山也是因为我当初所托之故若非是我他现在不定过得多自在岂会在这荒山野岭风餐露宿。”
“他昨日寻你也受了不少伤那么高的山岭说跳下去便跳下去。”老者道。
夏昭衣一顿抬头问道:“多高?”
“很高。”老者说道。
“……”
夏昭衣抿唇知道师父这是懒得形容。
“总之是份不轻的情义”老者说道“如此少年月华风貌身手了得又重情重义实属难得。”
“是啊人中龙凤。”夏昭衣望着雪山叹惋说道。
但真可惜有那样一个处处算计他的哥哥在。
“对了裴老宗主说你坏话了。”老者说道。
“嗯?”夏昭衣收回目光。
“他说你女大不中留。”
“……”
“走吧此处风大”老者回身朝宗门里走去说道“不过你想好怎么见你二哥了吗?”
女童在一旁垂头跟着拖着长衣长袖说道:“就用眼睛见呀。”
“倒是不怕冷场。”
“有师父呀。”
“昨夜难过坏了吧。”
“说来现在也难过还是有点想哭。”
“那便哭吧为师不笑你。”
“师父倒是想笑可师父根本就做不出笑的表情。”
“……逆徒。”
夏昭衣俏皮一笑说道:“像你这样了不得的当世大家用脚也教不出逆徒只能教出同样了不得的好徒弟。”
自五岁后老者便没有牵过女童的手现在更不会有这个习惯。
他们走在雪地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走远。
……
……
夏昭学一夜未睡天亮才堪堪入梦没多久便又醒来听闻外面声音打开房门出去。
不少门人都朝崖边走去不过又被仙师和掌务们赶了回来。
夏昭学过去时崖边只有十人不到。
这边的悬崖恰能将下面行宫看清行宫外停满马车那些王室宗亲的贵胄们渐次出来上车行宫东南处隔江的浩大一片空地那些安营扎寨的大军已经开拔整装待发。
这是要走了。
渺小如蚂蚁一般的人群里专属于最高统治者的龙辇最为明显。
看模样宣延帝已经在龙辇上了。
夏昭衣站在老者身边侧头望向夏昭学。
二哥脸上的神情没有多大改变很平和淡淡的望着山下。
“二哥。”夏昭衣出声喊道。
夏昭学没有反应缓了缓才意识到是叫自己朝女童看去。
“二哥。”夏昭衣依然还是这样叫道咧开一个甜甜的笑眼眸明亮清澈眼眸里的光彩像极了他最疼爱的妹妹。
夏昭学也弯唇很浅很浅的一抹轻笑。
“阿梨”夏昭学说道“身体好点了么?”
“好多了。”
“嗯。”夏昭学点头。
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夏昭衣也不知该说什么。
晨光下憔悴的二哥让她满腔的酸楚和心痛变得浓烈。
同时素来无话不谈的兄妹如今却相顾无言这也着实难受。
“不用担心。”老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夏昭衣抬起头看向师父。
老者仍望着山下语声低沉几乎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到:“我已派人去叫你师弟了。”
“师弟?”夏昭衣轻声说道。
是了师父先才是提过。
“只是”老者收回目光看着夏昭衣说道“你二哥心中的结还需要你亲手去解开。”
夏昭衣一愣:“师父知道?”
“不知道”老者说道看回山下“但能猜。”
夏昭学还活着也是老者根本没有想到的事情。
两年前夏昭衣死于北元不多久老者便也去了想将爱徒尸骨带回。
然而他去到北元之后所迎来的是漫山被大火烧尽的尘灰。
他没有马上回来而是在北元住下一住便是半年不问世事。半年后他去往几乎没有人烟的深山云岭游走散心又是半年。
而后才得知定国公府出事。
灭族之祸夏氏族人被尽斩于盛景广场之上另有三百与定国公府牵扯之人甚至包括远亲仆从等皆被流放贺川荒地。
这样一场由当朝极权者亲自设计的人祸老者不会怀疑夏昭学的死有假。
而夏昭学现在还活着并且活的极不开心这里边的是非恩怨老者想便也知道该有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