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拖拉机将他们送到公社公交站就走了,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冷风呼呼的吹, 乐怡紧了紧衣领, 看着地上的麻袋有点为难。
太沉了怎么带回去？
吴校长想去跟人借辆自行车让她待在这里别乱跑。
“小怡。”
乐怡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立马高高兴兴的扑了过去, “爸妈小然, 你们怎么来了？”
乐国荣放心不下女儿, 特意请假来公社等, 把队长气的想揍他。
又躲懒。
“饿不饿, 爸爸带你去吃点东西, 吴校长也一起吧。”
这次是很有诚意的邀请, 硬拉着吴校长去国营饭店吃饭。
但这个点都在休息没啥可吃的这就尴尬了。
吴小青建议买点烧饼吃, 吴校长推辞了一番, 拎着自己的东西走了。
等外人一走, 乐然就活跃起来, 小手指着麻袋问道, “姐姐这是什么？”
乐怡打开绳结, 翻出一包芝麻脆饼, 分给家里人吃。
乐然欢呼一声, 迫不及待的吃起来眼睛亮亮的, 嘴唇沾满芝麻渣整一个小吃货。
“小怡哪来的？”吴小青顾不上吃将东西一样样的翻出来一捆碎布头五段厚棉料一块五花肉一袋子大米一袋子面粉一袋水果硬糖一斤红色的毛线！
我却红毛线那是多稀罕的东西啊小城镇都没得卖。
碎布头也很难得一般人买不到都是内部人员消耗掉了。
“我赢来的。”乐怡从口袋掏出33块钱还有一迭票券乐国荣夫妻的眼睛都直了。
好多钱好多票证！全是女儿的奖品？！
他们生的什么绝世聪明的孩子啊啊啊。
乐怡将事情经过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怎么得了第一名怎么卖奖品怎么买东西都老老实实的交待了。
乐国荣已经听傻了吴小青纵然见多识广也被震住了。
一般大人都不会这么周全而她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心思缜密将事情办的漂漂亮亮。
乐国荣兴奋的满面红光“以前都说我傻娶了一个家世不清白的女人他们懂个屁好老婆能旺三代还能拉高儿女的智商哈哈哈看吧我家小怡多聪明啊。”
他做梦都能笑醒43块钱呢够他们一年开销省着点够花了。
吴小青白了他一眼没空理会他更关心一点“你是说还免了你一年的学费？”
免了第一年后面更好操作了说不定以后读书都不用自己掏钱。
“对。”乐怡摸出一张盖章的减免单小脸带着甜甜的笑一副快夸我的可爱小模样。
吴小青看清上面的字喜上眉梢忍不住狠狠夸了女儿一通真棒。
乐国荣笑的嘴巴都歪了别人家的孩子上学是花钱的他家的孩子是挣钱的。
挣的不是小钱是大钱！
夫妻俩沉浸在喜悦中忽然听到一声“爸妈分家吧。”
分家的时机到了。
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乐国荣猛的抬头谁不想分家做梦都想但问题是现实条件不允许。
“不是我们想分就能分的你奶奶不肯答应你大伯更不肯答应。”
他算是看明白了不分家是为了更好的压榨他们绑住他们。
吴小青的心思转的更快抱着女儿问道“小怡你有什么想法？”
乐怡仰起小脸眉眼弯弯可爱又软萌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就……“奶奶最在乎什么？大伯最在乎什么？”
每个人都有弱点只要对症下药就行。
这不是一个愉快的话题乐国荣微微蹙眉“你奶奶最在乎乐春梅你大伯最在乎名声他是官迷别看他平时装的多么大公无私其实啊……”
乐国强在人前很会装模作样努力刷威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好队长但骨子里是个最凉薄的。
乐老太掌控着全家为大房输血他不照样心安理得吗？
乐怡眼珠咕噜噜的转笑眯眯的问“如果有人克了乐春梅呢？有人妨碍大伯的官禄呢？为了踢走妨碍他们的人他们会不会主动要求分家呢？”
“会绝对会。”乐国荣太清楚母亲和大哥的性格一脉相承的自私。
当然他也很自私他敢承认这一点但他们敢吗？
吴小青已经明白过来了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这主意好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
乐家村大部分人家姓乐他们对外很抱团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团结。
但对内摩擦不断也是矛盾重重。
大家拉着队长不肯放大声抱怨发泄着对乐国荣夫妻的不满。
动不动就请假逃避劳动这对他们这些勤勤恳恳干活的人来说不公平感觉占了他们的便宜。
他们累死累活的时候有人舒舒服服的睡大觉心理能平衡吗？
乐国强心里更憋屈他们还没有分家三房一家四口都要吃喝差一点都不行要砸锅的。
等于是他养了三房四口人。
“大家放心我会严肃处理的。”
村民们不依不饶“那你说说到底怎么处理？”
乐国强眉头紧皱扣年底分红？可钱不经三房的手直接到老娘手里扣钱就等于扣老娘的钱。
“我打算派老三去挖河。”
今年的挖河任务派下来要求每家出一个壮劳力这活特别累回来时都会瘦一圈人都熬干了。
乐国强是队长需要管理村民老三又是个滑不溜手的通常这种活都落到老二头上。
但今年非压着老三去以平民怨。
不想去门都没有！
大家这才释怀“既然队长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乐国荣带着女儿出现了。
有人冷嘲热讽“哟干活找不着人吃饭就冒出来国荣你真行。”
乐国强更是反感“老三你太让我失望了你……”
不等他说完乐国荣就美滋滋的开口“大哥恭喜你。”
乐国强的思路被打断了“恭喜我什么？”
乐国荣将女儿往前面一推“恭喜你有一个聪明绝顶的侄女你以后可以吃软饭了。”
乐国强：……这是人话吗？
村支书有些听不下去了“乐国荣你说的什么怪话？”
乐国荣珰珰一声兴高采烈的拿出一件东西“看看这是什么？”
站在最前面的村支书下意识的凝神一看“免去东风公社红星小学乐怡同学的学费为期一年特此说明。”
他愣住了不敢置信的低头看向腼腆的小姑娘“假的吧？”
乐国荣呵呵一笑将单子怼到他脸上“看看清楚县教委的章！”
没错是公章。
村支书匪夷所思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怎么值得县教委这么关注？还特意减免学费？
学费是小这关注力度是大都惊动上面了。
“你家乐怡做了什么？”
乐国荣得意洋洋的甩出一张奖状大家争着抢着凑过来咦又是心算第一名。
上次也是心算比赛？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心算比赛是什么玩意也不觉得有什么重要的就跟唱歌跳舞差不多性质吧。
又不是考试成绩第一名再说了他们对学习也不是很看重。
江家婶子正好路过吼了一嗓子“比个赛就能减免学费？有这样的好事？我让我家孩子也去比肯定不会比乐怡差乐怡你都能考第一题目一定很简单是吧？”
这轻视的态度根本没把乐怡当一回事。
真心不觉得乐怡有多优秀两次拿奖也不算什么他家二狗子还拿过学校长跑比赛第一名呢有什么稀奇的。
村子里的人大部分没读过书顶多是扫过几天盲。
他们种地干农活是一把好手但对学校的事情一无所知。
当然也有聪明人有见识的聪明人。
乐怡也不生气笑容害羞而又腼腆。
“嗯题目确实很简单我扫了一眼就能得出答案随随便便就考了全县第一名。”
她声音清脆字字清晰。
“这不还得代表县里去参加市级比赛要不是县里领导特意点了我的名非让我为我们县争光我真不想去赢的太容易完全没有挑战性。”
高级凡尔赛一出全场皆静。
县里领导都知道她的名字了？这可太牛逼了。
江家婶子有点羡慕有点眼红“那你不想去让我家二狗去吧我家二狗可聪明了。”
既出了风头又入了领导的眼多好啊。
乐怡脾气可好了乖乖的点头拿出一张试卷。
“行的呀只要他能在半小时内做完这些题就能资格去了你让二狗哥试试。”
江家婶子立马当真了扯着嗓子把自己二儿子叫来了“二狗你快试试。”
不光二狗来了他的小伙伴们也都来看热闹。
二狗今年读初二一看是张数学试卷一开始还蛮有信心的毕竟是中学生嘛。
但第一道数学题就把他难倒了看似很简单可跟天书一样写的什么呀？
他看都看不懂！
天啊现在小学生的数学卷怎么这么难？
一边的江家婶子不停的催促想让儿子出出风头好好表现一下。
二狗苦着脸欲哭无泪“妈呀你还不如杀了我吧我不会一道题都不会。”
江家婶子惊呆了柳眉一竖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背“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乐怡都会。”
乐怡一脸的茫然看着无辜极了就是这么简单啊有什么问题？她能做出来大家都行的。
二狗张了张嘴没办法怪她拿出这么难的试卷只好怼自己的妈“你行你上啊反正我不行。”
江家婶子气的上演全武行狠狠打了一顿花钱供他读书他连个小学生都比不过？气死人了。
村支书是村子里难得的精明人见状心里一动“冬子你来试试你初三了。”
被点名的冬子是家中的独子极为受宠没大没小的翻了个白眼“爸你别闹了这种题目难度太大我不会你没把聪明遗传给我怪谁呢？”
村民们面面相视神色有些复杂一个黄毛小丫头比读初中的男孩子还要聪明？这怎么可能？
村支书看向其他孩子孩子们齐齐摇头真不会。
这下子江家婶子都闭嘴了看乐怡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像看着奇怪的生物不可思议极了。
这乐家三房有这么一个聪明娃要翻身喽。
乐国强心情很复杂乐怡也是乐家人按理说他应该高兴才对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在众人的围观下乐怡依旧就一副腼腆的小模样好像不知道自己出了一个多大的难题也不知道大家心里有多震撼。
端的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就在此时乐国荣神秘兮兮的掏出一样宝贝。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亮了“这是什么？工业券？哪来的？”
“嘿嘿。”乐国荣笑而不语眉宇间全是得色。
乐国强见不得他这么小人得志冷声喝道“你哪弄来的？我告诉你来路不正的话休怪我大义灭亲。”
乐国荣最清楚他哥心里的小九九故意气他“这是小怡的奖品十块工业券我女儿就是能耐。”
惊呼声此起彼伏大家太眼馋工业券了纷纷说道“国荣我拿东西跟你换几张吧我想要个暖水瓶。”
“国荣换给我换给我我跟你可是好兄弟。”
“国荣我跟你妈关系好你得给我留几张。”
为了这十张工业券大家都争抢起来谁不想要呢？
乐国荣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热情他眉飞色舞笑吟吟的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可以可以大家都是自己人一切好商量嘛。先不急我还有东西。”
他弯身拿起一个袋子往外掏东西每掏一样就引发惊呼。
他还生怕不够高调似的高声唱票“两斤五花肉两斤大米晚上都做上大口吃饭大口吃红烧肉想想就幸福。”
别人听的口水直流羡慕眼红。
看来女孩子也有聪明的要不家里的女儿也送去读书？
乐国荣扬眉吐气了一番转头看向乐国强“大哥你跟着我吃小怡的软饭开心吧？”
乐国强心里别提有多酸了但面上不露“什么软饭难听死了……”
乐国荣撇了撇嘴直接扭开头“那行你今晚就不要吃。”
乐国强在心里骂娘一想不对啊他们的娘是一样的。
乐老太闻讯赶过来后面还跟着她的老姐妹们一群大娘团团围住乐国荣父女。
乐老太的眼睛死死粘在五花肉上了好久没吃肉想的不得了。“这真的全是乐怡的奖品？”
这次怎么这么大方全拿出来？这可不像三房的行事风格。
“妈瞧你说的就算卖了我也拿不出这些好东西呀。”乐国荣的手又伸进袋子里特别高调的拿出五块料子。
倒抽冷气声响起天啊五块衣料！这得多少钱啊！
乐家这个小孙女就是一个金娃娃读个书都能弄到这么多好东西。
乐怡害羞的一笑其实这几块料子都有瑕疵染料染坏的但有什么关系能穿。
乐老太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布料一颗老心脏跳动的厉害恨不得全夺过来。
五块料子她都想好怎么用了她用一块给她的宝贝心肝春梅用一块大儿子一块还有两块就收起来等有什么喜事再用。
乐国荣挑挑捡捡挑了一块深蓝色的布料递到乐老太面前大声说道“妈这是乐怡孝顺你的你对她一点都不好连口白米饭都舍不得给她吃她却这么孝顺你的良心痛不痛？”
痛个屁混账东西乐老太一巴掌拍过去孝顺她是应该的没有她就没有乐怡这个人。
乐国荣笑嘻嘻的躲过去“妈你应该不好意思收下这块料子不如让给别人……”
乐老太恶狠狠的一把抢过去“我是你妈！”
兔崽子就知道坑她。
她摸到厚实的布料手感好的不得了高兴的眯起眼。
她的老姐妹们羡慕嫉妒恨“哇是厚棉布肯定很暖和。”
“国强他妈你真有福气小孙女给你吃肉吃大米饭还给你新衣服穿村子里独一份了。”
“都说春梅有福气我看啊乐怡也不差。”
“什么不差我看比春梅强春梅连个人影都不见你呀别太偏心了都是孙女……”
乐老太听着听着脸色不对了“谁偏心了？尽胡说八道都回去吃饭吧。”
一进了家门乐老太立马索要其他布料乐国荣可不惯着她“妈瞧你贪心的一件不够还想全要？你一个人穿五件怎么着？想当一回土财主婆过过瘾？”
乐国强的脸色大变“闭嘴这话能乱说吗？你也不小了别整天……”
乐国荣看到妻子从屋子里出来两人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
“小青晚饭你来做这些米肉都做上。”乐国荣呵呵一笑“对了大哥说不想吃坚决不吃谁都别逼他吃晚饭不用算上大房。”
乐国强的脸僵住了乐大嫂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双胞胎更是急的直跳脚“我爸妈不吃我们吃三叔别理他们他们不懂事。”
乐国强夫妻：……这对儿子算是白养了！
晚饭土豆烧肉拌大米饭大家吃的可香了。
晶莹剔透的大米饭颗颗饱满浸透了浓浓的肉汁一口吞下去超级满足。
酥软可口的红烧肉每人四块人人有份孩子们吃的开心极了。
只有乐国强两口子干看着只啃干巴巴的粗粮馒头。
乐国强还能撑住但乐大嫂闻着香喷喷的肉味口水都下来了渴望的看着两儿子饭尖上的红烧肉希望儿子能给她吃一口。
几个月没吃肉了馋的不行。
但两儿子吃的灵魂都升天了哪里顾得上老妈。
乐老太倒是想给儿子说句话但她一开口乐国荣就从她碗里捡肉急的她只顾着护吃食。
一顿饭吃完乐国荣饭碗一推拉着妻儿就回房“我们做了贡献饭碗你们洗。”
乐老太急急的叫住他“老三我有话跟你说。”
乐国荣打了个呵欠“吃饱困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房门一关将乐老太的声音关在外面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笑了。
第二天乐老太还来不及从三儿子手里拿到其他布料村里就刮起了一股妖风。
有说她偏心的有笑话她老糊涂的有笑她眼瞎的有嘲讽她处事不公的什么都有。
以前大家心知肚明但不愿意说出来得罪人这一回不知怎么的全爆出来了。
甚至有人说乐国荣是个假正经表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对自家兄弟极为苛刻只知道借着老娘的手从兄弟身上吸血。
好处都是他的坏事都是别人干的。
这样两面三刀的人太可怕了不值得信任下次选举时换掉这个队长另外选人。
谣言越传越夸张等当事人知道时已经传的到处都是隔壁几个村都传遍了乐国强听到整个人都不好了。
乐老太气极败坏的打上传话很凶的人家人家来了一句“没说错啊你挑头当坏人老大在背后接好处你呀看着精明其实傻透了为了老大得罪了老二老三值得吗？”
乐老太脸都绿了但细细回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有什么事都是她出面三房也是她一力压着……
停停她及时将思绪拉回来不管如何都不能往下想。
她习惯护着大房将来要靠大房养老的。
“我家国强争气着呢我家春梅是个福气包旺我们全家。”
乔家老太太也是个泼辣的她一连生了五个儿子在村子里横着走不带怕的。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家乐怡才是最有出息的春梅拿过什么奖？拿过奖状吗？得过奖品吗？”
乐老太呆了呆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她……捡到好吃的蘑菇捡到鱼……”
她极力维护心爱的大孙女但底气不足语气透着一股心虚。
乔家老太冷哼一声“又不值钱乐怡一出手就是十张工业券米面布料都有全是有钱都弄不到的好东西。”
乐老太的脾气上来了“我不稀罕！我就喜欢吃鱼！”
乔家老太立马露出笑脸“那把布料转给我我给你三毛钱我们几十年的好姐妹你还不知道我这个人没有坏心别跟我一般计较。”
为了一块布料她也是拼了。
乐老太：……不要脸！
不理她的黑脸乔家老太掏出几张毛票数了又数强行要买布嘴里小声嘟囔“你说她们两姐妹是不是命格相克啊春梅一不在乐怡就起来了。”
乐老太心里一咯噔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可不是吗？
她嘴还挺硬“这是封建迷信……”
乔家老太翻了个白眼他们这一代人都迷信偷偷的不敢摆在台而上而已。
“你以后对乐怡好点不亏。”
乐老太咬了咬牙“我这就让乐怡退学。”
将她压下去就妨碍不到春梅了。
乔家老太摇了摇头这偏心的过份了“拉倒吧县里领导都盼着她争光你要是敢跟上面对着干信不信国强的队长立马撤下来？”
乐老太急的干瞪眼这不行那不行急死人了。“那怎么办？我找过老瞎子给春梅算过命说她命贵重是福寿双全的贵人。”
她就给大房的孩子算过至于乐怡从未往心里去。
乔家老太看了她一眼随口说道“分家呗不是一家就妨碍不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