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都市小说 > 辛夷传 > 第二百一十三回 齐国夫人枉然喝阻 蒋国夫人或逃禁宫
    腊月初三,薰兰阁。

    拂玉告诉匀婉,常朝的时候有宫女在左掖门瞅见许氏取了封信,想是苗继宗又替她从伯捎话进宫。“奴婢方才吩咐厨娘多预备些吃食。”拂玉笑道,“夫人总说在雪香阁那边没有一天气顺过,定然食不下咽,准保饿着肚子来。”

    匀婉懒于吱声,垂首读自己的书。

    可她有些心不在焉。

    她估摸除去苗继宗的信,几日来赵桢频频召杨婠与尚馥芝侍寝的事,也令许氏憋了一肚子火。她自己并不吃味,但也觉得奇怪后宫虽不便干涉前朝政务,大体上的情形多少是通晓的明明有诸多糟心倒肺的章奏还搁在文德殿的御案上,皇帝哪来的心思夜以笙歌

    正在出神,拂玉拿着小竹圆绷,剪刀针盒,坐到榻旁红炉边开始绣起手帕。

    匀婉看着她捻线,随口问:“你要绣甚么”

    “绣个鸟,绣个花。”拂玉边穿针边答。

    “甚么鸟,甚么花”

    “鸟是贵屏翠孔雀,花是玉树后庭花。”

    匀婉扑哧一笑,知她在骂人,遂佯气质问道:“何来孔雀何来花”

    “前阵子傩礼,演了出江渭逢二仙,奴婢看里头有个孔贵嫔,有个张丽华1,国色妖艳,实在喜欢。”拂玉乐呵呵的说,“奴婢绣工不济,绣不出绢上美人,就学雪香阁那位美人,卖故弄典的变个模样来绣。待奴婢绣好,娘子只管用它擤鼻涕擦口水,管她什么亡陈贻祸,都擦下去。”

    她话音才落,门口突然响起一声:“把什么擦下去”

    拂玉一惊,手上一个寸劲儿,金针刺破了她的指尖。待看清来人正是许氏,她赶紧起身福了一福,上前领她进屋,顺道拈着手指对外头的婢女埋怨:“怎么做事的,齐国夫人到了也不通传。”

    “她那小碎步子,谁等得及”许氏一屁股坐到匀婉旁边,指着拂玉道,“你俩咕什么呢,我听她笑得咯咯的。”

    “别理她,成日里六说白道的管不住一张嘴,迟早给我生点事。”匀婉搪塞过去,她本想多寒暄几句,忽地瞥见许氏手中拿了封信,干脆挑明了问,“你来得如此匆忙,莫非爹爹信上写了什么倘使又叫我对官家说宁陵县令的不是,趁早把信烧掉。”

    “哎你这”许氏最烦匀婉摆出这副事不关己的面孔,不过转念想想,悠悠然长叹一声,半嫌弃半失落道,“哪个还找你帮衬,当是一个月前呐,如今官家去我那头都比你这头多,再想吹耳边风都没地方吹。我每天瞅杨婠那个得意的嘴脸,这心揪得似被那贼老强人割下去,一刀一刀的疼。”

    匀婉瞧她果真开始嘟囔老调子,便堵了句:“看了难受不难受,都是自己要看。”

    许氏自觉从进屋到现在,话没说多少,先受了一肚子气,不禁恨恨道:“我着实替你操碎了心,你自己还跟没事儿一样,倒显得我是招人憎的杀才”她越说越气,接着站起身把信丢给匀婉:“你自己读,我不留下惹你眼。”等走到门口,越走越气,又不免委屈:“你对谁都和善,独独对我奚落,外人皆夸赞我生养了个观音也似的女儿,却不知我怎么依她脸色行事呢。”

    拂玉瞧她真有点动怒,急忙拦住她劝道:“娘子怎是给夫人脸色,分明盼着夫人能多到咱们自己阁子坐坐,别为个娃娃叫雪香阁套住。”

    “尽胡诌。”许氏不禁劝,越劝越气,“她怕自个家里的活计耽搁她做好人,巴不得我被那小拴在屋里头别出门走动。”

    言辞极不雅,匀婉生怕她憋着火一走了之,肚子里的不痛快都去对杨婠撒,惟将许氏拉回坐榻上,服软道:“饭菜都快摆桌了,好歹吃上几口。”

    “吃不下,怕你先不认从伯,跟着不认我做娘。”

    匀婉笑道:“我的亲娘,女儿犯的是甚么八棒十三的罪过2,叫你结下这等怨。”

    其实许氏最开始也只是因被匀婉当头驳了面,她既服软,便没得仇恨。“罢了罢了。”她没好气得说,“你自己瞅瞅信吧,从伯今早就启程回虞城啦,无缘无故攀诬人家。”

    “是宁陵县令肯开仓给外乡人买米,他才回去的”

    “是倒好。”

    匀婉有些不明所以,遂将来信细细读完,原是朝廷下诏免除四京市租,从伯忧心米价要暴降,各地各县肯定更得自己顾自己的买卖,他无法在京城耽搁,惟有赶到家里后做盘算。匀婉看看信,又看看许氏,暗道这必是家中还有余裕可供买卖,否则何须害怕米价跌落

    这种话不好再说出来令许氏讨厌,她只得绕着弯讲:“今岁市租早就该减去些,但一次全免,京中富贾恐不知作何想。”

    “你搁到咱家就知了。”

    许氏对这种情形最清楚,“你道粮价怎抬起来的早年你爷爹打算行商才从虞城进京,怎料商税恁重,他经受不住就变卖掉自己的铺子,换了一亩地得过且过。毕竟小老百姓要吃口饭就得去种田,不种就得买粮,买得人多了粮价就高,咱种地赚得就多,种地得人也就跟着更多。近两年是不大有这状况啦,当时可不少人跟你爷一般状况。”

    匀婉颔首:“百姓富起来,商税又有削减,是会过得宽裕,返回京师行商。但猛地免除市租,米价大跌,终究不妥”

    “你嫌你从伯为人窄狭,你爷可老实得很。”许氏瘪着嘴道,“别提官家赐给咱的地,虽养恁一帮佃户,好歹平日从宫里能领俸禄贴补贴补,让人家过得成日子。这老些年多少来京城行商得改去耕地了,他们那帮老爷肯做善人你从伯走的着急忙慌,估摸很是棘手。”

    “朝廷施行政令,多是顾左及右,少见得干脆若斯。”匀婉淡淡道。

    “无怪有人说,这是尚美人教旨所为。”

    “尚美人”匀婉一愣,不大信,“一个美人而已,何敢如此”她此刻讲这话颇有立场,左右自己也快升至同阶。

    许氏青眼翻白,似又被戳到痛处,揶揄道:“在京做官的,咂摸宫里的滋味,可比你通晓咸淡,哪个美人得宠,哪个美人失宠,他们尝都不用尝,就知道该听哪个的。”

    1张丽华,孔贵嫔都是陈后主宠妃,玉树后庭花就是写给她们的。当然历史最爱把君主自己的问题赖到女人身上,所以这俩也算陈后主的妲己褒姒。

    2宋代杖刑中最轻的一等,只杖击十三下;笞刑中最轻的只杖八下或七下,意即“我又没犯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