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上，沈平知早已身着吉服站在门前等候。</p>
陆衡在左侧廊下停住脚步，沈平知淡淡朝着陆嘉伸出手。</p>
陆嘉松开陆衡的掌心，一转袖口的绢布，搭在沈平知手心上，才将自己的手指隔着蚕丝手绢挨在慎安候的手中。</p>
正座其上，是为陆谚与徐氏二人。</p>
陆谚面色依旧苍白，他的病情虽然有几分好转，但还是没有康复。</p>
徐氏临盆在即，坐在正堂之上，受了沈平知敬的茶。</p>
二人看着陆嘉与慎安候并肩，内廷宫人唱礼，也不过是嘱托了两句‘要敬爱夫婿，有商有量’之类的套话便罢了。</p>
大太太徐氏不放心陆嘉过府去，便将自己身边的徐妈妈给了陆嘉，也好有个年纪大的，知道根底多些，比苏芦、紫月中用。</p>
出了门去，天井之内，守在门口的陆衡朝着门内深鞠一躬，随即背过身去，矮下身子，挺直脊背。</p>
按照定梁的风俗，新娘上轿子必由兄弟背上去。</p>
这是寓意娘家有靠山。</p>
当初陆宁出嫁的时候，陆衎背过了一次。</p>
徐妈妈在边上催促陆嘉道：“新娘子，快叫大哥儿背上吧？”</p>
陆嘉站在陆衡身后，嗯了一声，伸手抓住陆衡的肩膀，随即她身子一轻，靠在陆衡的背上。</p>
从正堂到大门轿子尚且有一段路程。</p>
陆衡一路并无言语。</p>
陆嘉只红了眼眶。</p>
突然，从陆衡的背上传来一声轻轻的闷声：“你记着，不论你到了何处，我都是你的靠山。”</p>
陆嘉下意识瞪大了眼，花轿就在眼前，陆衡突然说了这么一句。</p>
她以为陆衡今儿不会和她说话。</p>
当下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嗯。”</p>
……</p>
慎安候的婚事可谓是热闹无比，就是那新娘子的嫁妆就抬了五六十个大箱子。</p>
世人评这陆府嫡女出嫁，果然非同小可！</p>
沈平知没有父母，唯有一个长姐充做高堂次座。</p>
仪式办得很热闹，但是外头是男人们的热闹，这对于陆嘉来说，嫁入慎安候府不过是祭拜天地、高堂父母……磕了很多个头罢了。</p>
入了喜房，陆嘉放下了薄纱扇子，自来熟吩咐苏芦去倒一杯水来。</p>
一路她渴得厉害。</p>
“有酒更好。”陆嘉吩咐了一声。</p>
徐妈妈上前来：“我的好姑娘，这会哪儿寻酒来？”</p>
“桌子上不就有么？”陆嘉指着桌上，招呼苏芦别出去忙，就桌上的凑合一下。</p>
徐妈妈连忙端上一杯水，制止了陆嘉：“姑娘，这酒是留着晚上姑爷喝的！”</p>
陆嘉有些缺了兴趣，哦了一声。</p>
接过徐妈妈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p>
吉时还要好一会呢，如今正堂慎安候应该是在喝酒。</p>
当下自顾自要将头上的簪子花冠给卸了下来。</p>
手刚摸到最大最重的那个凤簪，就被徐妈妈喊住了动作：“我的好姑娘！这花冠簪子可是不能提前脱下来的呀！不吉利！”</p>
“我都要重死了。”陆嘉有些不满。</p>
今天虽然是她成亲，可她一点也没有欣喜，就像是完成一项任务一般罢了。</p>
她愿意嫁给慎安候不过是想保住她的爹爹、她的家族。</p>
徐妈妈好说歹说，终究还是没动手。</p>
终于到了吉时，慎安候进了门来，婢子婆子们就都退了下去。</p>
喜房内，原本应该举着薄纱团扇一脸娇羞等待新郎的新娘子，却坦然坐在床榻上，淡然看着慎安候站在自己跟前。</p>
“你今天真美……”沈平知喝了酒，他酒量不是很好，如今看上去微醺之中满溢他的君子之风。</p>
陆嘉点了点桌子上那两瓢斟满酒的酒器。</p>
这是合卺酒。</p>
她起身，一手托起一个。</p>
两瓢合卺酒之中有一根红线牵引，她缓缓走向沈平知，将其中一个递给他。</p>
也不等沈平知反应，她便举起自己手中那一瓢酒水，做出相邀的姿势。</p>
沈平知也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水，相碰，而后举在嘴边。</p>
一饮而尽。</p>
“喝了这合卺酒，你我也算是夫妻了。”陆嘉冷酒下了肚，生出了几分胆量来。</p>
她坐在红喜被上，看着沈平知：“侯爷，夫妻之间的尊重，外人前面的体面我都会给你，但是，我到底是怎么答应嫁给你，毫无退路的，你心知肚明。”</p>
沈平知心下一冷。</p>
此言一出，他微醺的酒气也散了大半。</p>
“娘子这是什么意思？”他强打精神问。</p>
陆嘉抬眼看他：“你在我深陷声明之乱之时，你分明可以为我澄清，但你选择在陛下跟前演一个痴心的人设，营造自己的深情万种，痴心一片……</p>
我真该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恐怕这京都没有人愿意娶我。”</p>
沈平知脸色一白，他原本想不承认，但看着陆嘉脸上的冷笑，却又没有由来的说不出借口。</p>
他别过眼神：“我承认我有私心。”</p>
“我喜欢你，从那年我们在丞相府相遇，我就喜欢你。”沈平知看着陆嘉：“我知道我配不上你，读书考取功名、夺回父亲的爵位……</p>
我一直在努力使我能够得到你……可是，你太耀眼了，连成王殿下都对你有意……</p>
如果不是这一场谣言，我哪有机会娶到你啊……”</p>
他眼神真挚，那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声。</p>
他没有底气。</p>
陆嘉说得不错，这一场婚姻，是他努力算计来的。</p>
“所以，”陆嘉抬眼，看着沈平知，语气平淡，却毫无感情：“你的侯府夫人，我会配合你好好演的。”</p>
沈平知惊愕看着陆嘉。</p>
这句话无疑是绝了他所有希望。</p>
他问：“你难道一丝一毫，都没有对我有过好感吗？”</p>
哪怕一丝一毫……</p>
陆嘉平淡吐出两个字：“没有。”</p>
“所以，你也不需要指望什么夫妻之名。”陆嘉取下头上的发簪，恰好是那支点翠的凤凰簪子，她放在桌子上，然后缓缓解下自己头上所有的东西。</p>
洗去面上妆容，她坐在床榻上，用那身喜服分出楚河汉界。</p>
“睡吧，很晚了。”陆嘉躺在里面：“我累了。”</p>
沈平知站在原地，他张了张口，看着陆嘉的动作他也明白洞房花烛夜于他是不可能美好的了。</p>
当下道：“不必分界了，我去书房睡。”</p>
“站住。”陆嘉背对着他，闭着眼却开口喊住他的脚步。</p>
“新婚之夜，你就和我分房睡，”陆嘉语气淡如开水：“你是想让我明天被府里上下的口水淹死吗？”</p>
“侯爷，我可以配合你扮演你的妻子，相应的，你也不要为难我才是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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