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眼看着又是桑葚成熟的季节，苏浩林跟往年一样去百姓那里订桑葚，却发现价格上涨了许多。一问，才知道是富华公司提前付了一半的定金，以高于往年一倍的价钱定下了大部分的桑葚，不但如此，富华还愿意替果农支付违约金给苏浩林。果农们早就知道苏浩林的公司前阵子被查封了，还好心的提醒他：“苏总，听说你也有五十亩桑林，你的桑葚如果也想要卖个好价钱，得赶紧的去找付总了——我刚听说他已经收的差不多了，再晚怕就卖不上了。”
“好么，真是财大气粗啊！”苏浩林皱眉看着一树树的桑葚，无奈的叹了口气。
正在惆怅之际，有说话声由远及近，引起了苏浩林的注意——“张主任，您这边请。我跟您说，这都是几百年的古桑树，这树上结的桑葚可甜着呢！就这白桑葚最甜，用它酿酒都不用加糖，为什么呢？它自身的糖分就足够发酵了……”说话的人苏浩林认识，正是富华公司的老板付友华，跟付友华走在一起的那个人苏浩林也认识，正是年前要了十几万的葚莓茶饮以及桑葚酒的某国企主任也是邵燕生的朋友。
“付总，张主任，好巧啊！”苏浩林微笑着迎上去打招呼。
张主任犹豫了一下就认出了苏浩林，笑问：“嗬！这不是——苏总吗？好巧啊！”
付友华笑道：“不算巧，这个时候苏总是应该常在这一片儿转悠的。那边一片五十亩桑林是苏总的。苏总，是来看你那片葚子树的？今年收成不错啊！”
苏浩林看看左右的桑树，笑眯眯的说道：“收成好不好的不算啥，主要是价儿好。今年的价儿可是去年的一倍，付总好大手笔啊！”
“苏总啊，做生意嘛，一向都是水涨船高，咱们能赚的也就是那么一点。”付友华笑道。
苏浩林点了点头，又转向张主任，问：“张主任，邵燕生没跟您一起来呀？”
“他呀，带着媳妇儿去度蜜月去了！”张主任笑道，“你跟他不是朋友么？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知道啊？”
苏浩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叹道：“哟，他结婚了？！这话怎么说的！结婚这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我。真是不够朋友。”尽管脸上只有惊讶，但苏浩林心底的喜悦还是忍不住冒泡，因为他前天刚回村里，知道齐桑玉这段时间去了瑞士，说是参加公司的一个什么培训，要到月底才能回来呢。所以不管邵燕生跟谁结婚都不会是齐桑玉，只要不是齐桑玉他就高兴。
付友华得意的笑了笑，反问：“是不够朋友呢还是不是朋友啊？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但凡算得上朋友的都能说一声？”
“这么说，付总跟邵燕生是朋友？”苏浩林笑眯眯的问付友华。
付友华看了一眼张主任，点了点头，说：“当然。”
“原来如此。”苏浩林本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看付友华和张主任之间熟稔的样子早就起了疑心，又提及邵燕生，之前一直压在心头的疑虑就有了答案。
“苏总，天不早了，一起吃个饭去？”付友华笑呵呵的问。
苏浩林忙摆摆手笑道：“多谢付总好意，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付友华当然不是真心邀请，于是笑道：“那行，你忙。回见了。”
“回见。”苏浩林看着付友华和张主任一起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离去，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陈会计打电话。
“陈哥，有件事儿基本可以确定了。”
“苏总你说，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也有事跟你说呢。”
“年初的时候举报我们公司有问题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付友华。”
“苏总，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情呢！我已经得到确凿的消息，那次举报咱的就是付友华。你说这人也真是够损的了！那张订单是姓张的自己送上门的又不是咱们抢的，他至于下这种狠手么？”
“这事儿我回头跟你说。陈哥，再麻烦你个事儿——帮我约一下付友华，我要跟他好好谈谈。”
“苏总，你跟他谈什么？现在咱们跟富华势同水火，你们俩老板能谈出个什么好来？”
苏浩林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说道：“不管能不能谈出个好来都得谈，一些话必须说在明处。大家还都要在这片地上混日子不是？”
“行，约吃饭还是约喝茶？”
“吃饭，都是大老粗，就别整那些雅的了。”苏浩林听陈会计答应之后挂了电话，转身走向自己的摩托车。
陈会计把苏浩林和付友华的饭局安排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饭店里，包间门一关，外面的喧哗都被屏蔽在门外，连服务生都不轻易进来。
付友华喝了一口茶，笑问：“苏总，你们公司老陈说你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跟我商量，我这一直糊涂着呢，你说咱俩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呀？莫不是你想把那块地的标底告诉我？”
“如果付总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苏浩林笑道。
“就算你告诉我，我也不信。你那肯定是诈我呀。”付友华靠在椅背上，淡淡的笑道，“苏总有什么话还是直说。”
“付总爽快，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想，你我之间有一个误会需要解释开，否则你的心里总是插着一根刺，处处针对我，这可不好。”
付友华嘲讽的看着苏浩林，反问：“误会？我们之间会有什么误会？”
“年前的时候张主任在我这里订了一批年货，我当时还以为是天上掉馅饼砸到了我的头上。现在想起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应该是这样的：邵燕生对我不满意，想要整治我，所以向张主任推荐了我，张主任才主动联系我订货。他这么做的目的是让你记恨我，好让你我两个人互相厮杀。当然，他认为我是打不过你的，他的目的是想让你灭了我。而你也刚好钻了他的套——年初的时候打电话举报我公司的人应该是你？”
“苏浩林，你抢我的生意就罢了，今天又跟我说这些话，你什么意思？是看我跟邵燕生搭上了关系，所以来挑拨离间的吗？既然这样，我也把话说明了，当时举报你的是我没错，那是我要给你一个教训。现在城北那块地我也要定了，你有本事的话再来抢啊！我等着！”付友华说完，站起身来甩门而去。
苏浩林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肴，伸手拿起酒杯仰头把酒喝干，砸着嘴巴叹道：“啧啧！这火爆脾气，怎么做生意的？”
付友华脾气火爆，苏浩林却冷静地很。他找付友华吃这顿饭原本是想跟他冰释前嫌的，如今看来自己是太天真了。看付友华的态度，苏浩林不难想象将来竞标的时候他会怎么挤兑自己，看来要留有后手了。
苏浩林一个人慢慢的吃慢慢的喝，吃饱喝足之后方拿起手机用企鹅聊天跟齐桑玉联系。
刚好这会儿齐桑玉没在忙，正在一个人坐在窗前对着电脑看国内的新闻。“叮咚”一声响，右下角的小企鹅开始闪动，她点开来看见苏浩林发来的信息：紧急呼救！大才女什么时候回国？
有什么急事？直说。齐桑玉回道。
苏浩林收到齐桑玉的信息后就直接拨视频通话。齐桑玉犹豫了一下点了接听，看见苏浩林苦哈哈的脸充满了电脑屏幕，忍不住笑了，问：“你这是被蒸了还是煮了？”
“比蒸了煮了都难受啊！一下子死个透彻总比这样半死不活的要好过。”
齐桑玉皱眉催促着：“网络流量很贵的，有什么话赶紧说啊。”
苏浩林不再闲扯把邵燕生介绍生意给自己暗中使绊子的事情以及付友华对自己的态度都说了一遍，最后叹道：“我跟这个姓付的算是水火不容了！政府的那块地他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手，我预感我的厂是建不起来了。我的厂建不起来倒没什么，可惜你那么好的策划案就白费了！”
齐桑玉轻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可惜的，我那份策划案很一般的。如果是我去做这件事情，肯定不会这样做。”
“这话什么意思？”苏浩林立刻来了兴趣。
“我个人以为农民企业家传统的经营模式比如扩建厂房加倍生产量并不是最好的发展方向，土地资源越来越紧张，而大面积占地建厂势必带来大片的污染，对环境保护也没什么益处。所以你拿不下那块地也未必不是好事。”
苏浩林耷拉着眉眼有气无力的叹道：“可是拿不下那块地，我这公司就开不下去了！我得让付友华挤兑死！大才女你帮我想想办法，再弄一份更好的策划方案？比钱我比不过他，比策划案我肯定比他强啊！我想政府招商也不能只看钱？总要看看发展前景，如何环保呀如何惠民呀什么什么的，对？”
“你想要一个更漂亮的策划案，这没问题。但是我真的建议你考虑一下其他的路子。你在日本待过几年，对他们应该很了解。你看那个逼仄的小国家为什么有这么强的经济实力？还不是因为人家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到极致？这里的茶道、剑道、园艺等无不师从我们的老祖宗，为什么人家能够继承发扬的这么好，而我们却被甩在后面？我觉得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我们做事都讲究大排场，而人家做事更讲究精细。之前你做的桑葚茶饮桑葚酒我也见过，品质好不好我先不做评价，但整体包装以及公司形象都跟国际范差了十万八千里。”
苏浩林赞同的点了点头，又笑道：“你也太高看我了，还国际范儿呢，就我这个小厂子哪里能痴心妄想国际范儿？”
齐桑玉无奈的叹道：“苏浩林，你能不能有点志向？”
“能！不过我需要大才女的鼓励和帮助。”苏浩林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齐桑玉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你知道欧洲有一些皮革制品的手工作坊？他们生产量十分有限，按说是他们发展的短板，但他们却把这种有限的生产量变成了他们的优势，所以奢侈品里有了一个名词叫‘限量款’。”
苏浩林忙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就是死贵死贵的那种。一根皮带要花掉老百姓一年的生活费。秦冬岭就喜欢当那种冤大头。这也叫私人订制。”
“你把日本的精致和欧洲的限量款结合起来，找一条自己的出路。”齐桑玉认真的说。
“你是要我生产那种死贵死贵的酒或者茶饮？我这是农产品啊！怎么可能！”
“我只是给你一个思路而已，又没有让你把饮料做成奢侈品。要学会走别人没走过的路。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做事多没意思啊！再说，这也不是你苏大壮的风格。”
苏浩林一听这话立刻乐开了花，傻笑着问：“嘿嘿，你这是在夸奖我吗？”
齐桑玉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要是没事儿的话我要忙了。”
“别别！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快说，别再废话了。”
“你还是要帮我做一个新方案啊！要高大上的那种！还有，你数学比我好，顺便帮我估算一下标底。”
“方案不成问题，你再把当地的政策性资料多给我搜罗一些，发我信箱里。我后天回北京，回去后有三天的假期可以帮你做这个。不过标底的事情我可不好说。”
“行，标底的事儿也不着急。先把方案做出来，我还想漂漂亮亮的赢一把呢。另外，家里的事儿别挂念，我昨晚刚回去了一趟，齐爷爷齐奶奶还有你爸妈都挺好的。”
“多谢你替我回去看看，就这样。我要忙了。”齐桑玉则干脆利落的切断了视频。
“拜拜。”苏浩林恋恋不舍的看着手机屏幕。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来电显示着王岩的名字，苏浩林皱了皱眉头，接起了电话：“小子，什么事儿？”
“苏总，咱们公司还招人不？”
苏浩林笑骂道：“招个屁的人！你们的工资都发不出来了，我还招什么人呢？”
王岩笑着求道：“哎呀苏总，这不是外人，你就通融一下？我表姐在富华上班的，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们的主管会计总是欺负她，给她穿小鞋。她不想做了，想来咱们公司。我姑姑家不缺钱，我表姐的工资低一些也无所谓，开心最重要了。”
“你说什么？你表姐在富华上班？”
“是啊，在财务部啊。她学会计的，证早就拿了……”
“你帮我约她一下，我要尽快跟她见一面。”
“好来苏总！谢谢你了！”王岩开心的答应着，“那就约今晚，去我家，我妈做的酸菜鱼可好吃了。”
“行，就去你家。你表姐叫什么名字？”
“哦，她叫周琳琳。”
苏浩林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里默默地做着另一种打算。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