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穿越小说 > 诡三国 > 第2305章旧辙和重蹈旧辙
    有时候斐潜觉得历史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人重复历史就像是旧辙存在的目的就是让人重蹈旧辙一样。

    就像是眼前的河川之水上一刻水流过然后下一刻的水跟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走着重复的道路然后要等到千百年之后才会发现有那么一些的改变。

    斐潜站在山岗高处望着山下川流不息的黄河。

    嗯现在叫做大河。

    这是黄河的『几』字弯的最后一个弯此处便是潼关之处。

    潼关之前叫做『桃林塞』。早在春秋战国之时就有《左传》所记『文公十三年晋侯使詹嘉处瑕瑕见山西猗氏县守桃林之塞。』

    潼关整体就像是黄土高原的一块平台而想要走上这一块平台便是只有一条狭隘得能单车通行的斜坡被称之为五里暗门。

    关隘的主体便是修建在这一块平台之上叫做麟趾塬。

    斐潜看着潼关布防图然后目光从图纸移动到了远处的关隘城墙箭楼哨塔上。

    当然在历史当中最为难以攻伐的关隘并不是潼关而是秦函谷关汉代的函谷关已经没有像是秦代函谷关那么险要和难以攻伐了。

    原因当然是水土流失就像是眼前的潼关在隋唐之后因为黄河的侵蚀泥沙的堆积潼关最终成为了一个关隘体系就像是装水的皮囊在破了一个洞之后便是越来越多的洞打上了越来越多的补丁。

    斐潜到潼关来便是因为听闻了河洛之处的异常动静并且上一次斐潜从河东回来的时候走的是蒲坂津并没有经过潼关所以这一次来巡查一下潼关的建设和具体情况也是应有之意。

    潼关的扩建工程现在基本上差不多了虽然说大体上还有一些细节需要继续施工但是整体框架已经出来了。

    整体上来说潼关的防御体系就像是两条狭长的走廊再加上一个巨大的台阶。

    第一道的防线是在黄巷坂的中端。类似一个『【』的形状有四座箭楼两前两后的高耸在中间。

    黄巷坂的南侧紧临高原悬崖陡壁北侧夹河之间有一高岸隆起这就形成了南依高原、北临绝涧、中通一径的孤道所以黄巷坂成为潼关要塞的第一个天然屏障。(不清楚黄巷坂的位置的小伙伴可以看章节后面的本章说注)

    第二道防线则是在黄巷坂之后的高地平垣的『五里暗门』之前。大体上就像是一个放大拉长的『 c 』字比较有弧度的将『五里暗门』的下端入口之处遮掩得严严实实。同样也是有四个高耸的箭塔相对来说比黄巷坂那边的箭塔要更大一些或者应该称之为『箭楼』。

    因为地形的限制『五里暗门』这一道相对比较平缓的坡道就成为了爬上麟趾塬进入潼关主体的唯一途径。其余的地方基本上来说都是将近七八十度的斜坡有的地方甚至是九十度或是超过九十度即便是攀岩高手都未必能走更不用说是普通小兵了。

    在五里暗门的坡道之前圆弧形的城墙和箭楼围起来的空地之中分布着驿站和一些军事设备还有一个小一些的兵营大的兵营则是在麟趾塬上。这个小兵营是专门驻扎负责五里暗门和黄巷坂的兵卒要不然更换值守的兵卒每天爬几个五里暗门体力都消耗在了爬坡上了。

    而斐潜当下便是站在五里暗门的顶端而潼关城的主体便是在此处不远不仅是护卫着五里暗门也同样堵着通往潼水禁沟的道路。

    禁沟之西便是一马平川的关中平原了。

    而在斐潜对面隔着滔滔的大河便是后世略有名气的什么一见误终身的风陵渡……

    只不过现在这个时代风陵渡大部分还泡在大河里面要等到几百年后的泥沙慢慢堆积之后才能露出水面上来。

    沧海桑田一些变化往往会改变很多东西。

    斐潜回头而望便是巍峨秦岭矗立在天边而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蕨类灌木则是充斥了整个的视野。这些蕨类植物将在这一次还有下一次的小冰河时期里面慢慢的死去而麟趾塬和隔壁牛头塬的树木也会渐渐的被砍伐一空最终成为了后世那种光秃秃的旱田亦或是退化成半荒漠的状态。

    原因无他人要吃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长安并不适合成为一个巨型的人口城市。

    人口越多需求越多庞大的人口会导致长安城变成一个需求的无底洞无休止的吞噬着周边的一切资源而一旦风吹草动都会影响到整体供需比例的变化从而影响到城中的百姓生活进而导致生存条件的上下波动这种波动就会导致人心的变化……

    这也是斐潜为什么不修建长安新城墙的原因。

    因为即便是修建了城墙坚固得超过任何一个当今的城市一旦被外敌侵入到了城市周边也是一样顶不住而且很有意思的是这种顶不住的压力来源并非是来自于外部而是更多来自于城市内部。

    在冷兵器时代当防守方不得不依托城市进行防守的时候说明防守方在实力上整体处于劣势。毫无疑问在冷兵器时代城池的城墙在是极为有效的防御措施但是绝对不能仅仅依靠城墙这一点来进行防御。

    战争的目的是击败对手或者击退对手而对于统治者下辖的普通民众而言无疑希望统治者尽早击败对手而等待对方粮尽这种消极做法则会给辖区内经济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当进攻方意识到无法速胜的时候一般来说都会对防守方城池之外的经济设施进行破坏劫掠之类的行为更是常态。

    至于像长安这样的巨型城市往往都是区域经济的核心人口众多、商业发达像这种城市本身并不能供养自身需要周边地区提供粮食等基本消耗品一旦被被围困后首先会造成极大的恐慌这种恐慌下引发出来的混乱往往比外敌还具备更大的破坏力。

    同时城市防守需要对内部征发大量的物资比如需要拆除城墙内侧的房屋、拆除大型房屋以获得滚木等。这种征发一定会从城市内持不同政见者或是底层民众身上开始而这种行为也会使得民众失去对于防守方的信赖让攻击方有了收买内奸的可能越是大的城市越难以防备这种从内的破坏。

    所以简单来说长安城应该御敌于外而不是凭借长安城墙来进行防御因此潼关武关散关等就等同于长安的城墙了至少应该保证敌人是在这些关隘的外面才有可能确保长安乃至于关中不至于出现动荡。

    而一个政权的稳定的基础就是这个政权的错误尽可能的少并且即便是出现了错误也会很快的得到修正如此一来在这个政权之下的民众才会越来越自信越来越有自豪感和归属感。

    这种自豪感和归属感千金不换!

    就像是斐潜在年轻的时候因为大量的『公知』、『砖家』、『叫兽』不遗余力的描绘华夏多丑陋国外月亮多么圆以至于包括年轻时的斐潜在内的很多人都对于华夏没有什么自豪感和归属感。在哪一个混沌的年代当中似乎华夏做出什么来都是一片骂声做出了什么成绩都是不值一提无论发展什么都是劳民伤财……

    在那个颠倒黑白的岁月里面只有大量借着机会涌进华夏的国际资本和被这些资本控制的力量才是值得某些公知和媒体大力讴歌的『商业是最大的慈善』、『商业本身就是最大的公益』这是多精明的人才能用颠倒的关系做出的诡辩术?

    直至当下当斐潜自己身为骠骑将军站在潼关之处身后便是关中长安千家万户才更加的深刻的意识到其实一个国家一个政权的防御体系不光是在物质层面也需要在精神层面。那种在一片叫骂声当中坚定不移的向前即便是被扎被打受伤受辱了依旧不改初心而不是像毛熊一样躺平是多么难得的精神力量!

    就像是汉代当下也有汉代自己的精神力量一汉顶五胡!

    汉人有这个自豪感和归属感!

    即便是当下已经被东汉折腾得摇摇欲坠了可是在历史上曹操依旧是二话不说打东胡也打西羌没有任何的妥协!

    反观后世那些人还没打就先跪下去……

    『主公……』站在斐潜身后的许褚微微示意了一下『那边……来人了……』

    斐潜转过头一看微微点了点头掉头上马返回潼关本城。

    来的人便是大汉当下还没打便是先跪下去然后不仅是一边吃着饭还要一边骂着娘的人……

    弘农杨氏。

    在后世之中斐潜在看到杨修因为『鸡肋』二字而死之时不免有些感慨但是随着渐渐的年岁增长尤其是在当下自己站在了统治者的角度上往下看的时候却有另外的一番发现。

    杨修的杨氏是弘农杨氏是四世三公是大汉朝堂之中唯一硕果仅存的高等衙内等等林林总总的名头全数来开可能足够铺开两三里的地但是有一个现实杨修根本没有意识到弘农杨氏已经在拖着时代的后退了。即便是在西晋之中杨氏有暂短的复起也是属于回光返照的类型。

    当斐潜在前面开道带领着庞统等人拖着韦端杨修等家伙一路向前的时候韦端好歹还懂得乖乖跟着不整什么幺蛾子而杨修在干什么?

    历史上也是如此。

    曹操要杀杨修比较公认的一个因素是杨修陷入了曹丕和曹植的相争而且是站在鼓吹曹植的一方。

    对于像是长安这么大的一个城市而言什么是最重要的的?

    稳定。

    那么对于一个政体而言对于一个比长安城还要更大更为复杂的一整个国家来说什么是最关键的?

    依旧是稳定。

    只有百姓可以稳定的生活否则再好的规划都落不到实处。立曹丕或是立曹植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立嫡长子是一个稳定的标准而立贤是一个不稳定的标准。在曹操没有想出更好的解决办法的时候唯有立曹丕才不会走上袁绍和刘表的老路。

    那么杨修是真的觉得曹植是因为贤能才去辅佐和鼓吹的么?

    未必。

    因为别人给曹丕出主意那是真的在出主意而杨修给曹植的主意么就是干脆写个答案让曹植抄……

    这种行为真的是为了曹植好?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说法就是杨修不仅是陷入了曹植的嗣子争夺当中而且还可能和当时的魏讽谋反有所关联。若是这个说法成立的话那么杨修是不是等同于端起碗吃饭然后吃完了不仅是骂娘还准备把碗给摔了?

    就像是当下杨修不仅是吃着山东山西交易的红利而且偷偷的走私可以说河洛大部分的利益来源是出于山西但是杨修却还想要的更多或是觉得杨氏应该得到得更多。

    因此斐潜当下一方面是到了潼关视察城墙防御体修建的情况另外一方面则是叫来了杨修……

    斐潜的模式就是事情先说在前面不教而诛不是一个好习惯至于说了之后还犯蠢的那就谁也怨不得谁了。

    之所以回潼关的主城也是因为不想让杨修认为斐潜是在迎接他……

    虽然说大概率杨修不敢这么想但是万一给了这个家伙的一个什么错觉呢?就像是『鸡肋』之事一样。说不得当时得意洋洋说鸡肋的时候杨修还觉得自己挺美……

    杨修低头拜见脸色虽然不变手脚却有些抖战战兢兢又刚又怂。

    知道一个事是错的和不去做这个错事是完全两个不同的概念就像是盗版。杨修知不知道他的一些事情是错的?知道但是依旧去做了。

    因为利益因为情绪因为一些杨修之前认为是他是正确的那些原因去做了错事然后站到了斐潜面前的时候就难免有些面上沉稳心中忐忑。

    杨修早就听闻潼关在重新修建但只是通过口耳相传难以真切体会其中的险峻雄伟当下自己一路走来亲眼目睹之后才发现他想象当中的潼关已经是很难攻克了而现在觉得自己之前还是想的简单了这哪里是什么关隘简直就是天堑一般!

    斐潜指了指一旁的坐席让杨修坐下。

    杨修谢过然后坐了下来。

    正坐。

    如果说单从礼仪规范来说这些士族子弟尤其是大族的子弟确实一个个都是极好的不管是从仪态还是从举止基本上来说就像是标准动作一样。

    『德祖……』斐潜微微笑着『这一路来观潼关如何?』

    杨修挺直了腰拱手而道:『今一路而来见潼关霞光如元元之庭又有山霞云冠如飘飘之清。徐徐而进将军之号金鼓声声三番六营。令行禁止罔敢不谨刀枪林林长缨甡甡其兵甚壮也。』

    『观潼关地势负秦岭之台倚大河之风带泾渭富流挟终南寿山重城累关如虹如梁御万于外制阙于内长安万年关中明堂蓝田左掎金锁前张。圻连乎冯翊疆接乎岐阳其地甚利也。』

    『潼关之稳便如山川之固修特此向骠骑贺!』

    斐潜呵呵笑了笑。

    如果按照做文章的能力来排序杨修至少能排进当下大汉的前十名但问题是很多时候事情是要看怎么做人而不是怎么写表面的文章。

    『今日唤德祖前来可知何事?』斐潜说道。

    杨修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头说道:『在下不知请骠骑明示……』

    『真不知道?』斐潜依旧是笑着『那么德祖喝完这杯茶就可以回去了……』

    一瞬间杨修额头上的汗就从无到有然后滚落了下来砸在了在他所坐着的席子之上晕染出一个圆形的印迹。

    杨修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他自己做了什么?

    但是人总是有侥幸心理的。

    侥幸心理这个玩意么基本上来说人人都会有一些或多或少。

    比如明知道是违法行为还要去做明知道错误还要去犯大多数都是这种心理在作怪然后因为某些『可能』、『也许』、『万一』等等的词语去赌那种及其微薄的可能性……

    就像是当下的杨修就在赌他的事情斐潜『可能』、『也许』、『万一』是不知道呢?那么自己要是不打自招岂不是吃亏了?

    亦或是杨修在面对着斐潜给与的压力的时候在紧张和焦虑之下为了不让自己出现精神上的崩溃便是以侥幸心理来安慰自己『可能』、『也许』、『万一』没有那么的糟糕事态还不至于恶化?

    可是当斐潜说喝完茶就让杨修走的时候杨修又不敢继续赌了。杨修害怕这样转身走了之后就等同于和斐潜彻底决裂将来就可能要面临更多的麻烦更为窘迫的境地甚至可能会下一步直接遭到斐潜的兵卒攻伐……

    虽然说现在这个阶段杨修也知道斐潜正在用兵于陇右但即便是如此斐潜当下还在关中和潼关左近的兵卒力量也不是杨修所能轻易抗衡的而另外一方面的援手曹操又专注于幽北然后杨修还听说江东也在打曹操所以曹操能不能顺利挺过去也同样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再这样的局面之下杨修吞了一口唾沫然后离席拜倒在地认怂了『臣……臣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