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穿越小说 > 诡三国 > 第2131章夏虫不言冰
    年轻人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有时候会被一些人认为是不够沉稳不知庄重。尤其是在大汉当下而这种求『稳』求『重』的社会风气是整体汉代人尤其是士族子弟在日常生活当中不经意的表现出来并且带有普遍意义的言行作风。

    大汉也并非从一开始就是这么『稳重』曾经的他也一度意气风发这种属于社会心理状态和群体意志结构的外在表现形式表现在文化面貌上但是根子却在『以经治国』上。

    西汉封建大一统重新建立之后整个社会充满一种积极进取的『锐气』甚至是有些类似于轻急、狂放的风气这自然不是很好但是表现出一定的朝气来。

    而汉代社会风气的变化大约始于两汉交汇之际。西汉之时扬雄的《法言》有『修身』篇其中明确地陈述了取『重』去『轻』的原则『取四重去四轻』『重言、重行、重貌、重好。言重则有法行重则有德貌重则有威好重则有观』提出所谓『言轻则招忧行轻则招辜貌轻则招辱好轻则招淫。』

    因为汉武帝的关系酷吏这种为政急切的人越发不受待见再加上因为各种相互矛盾的国家法律地方条规越来越多甚至号称『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文书盈于几阁典者不能遍睹』以至于到了西汉末年『人轻犯法吏易杀人』更是让西汉民众苦不堪言……

    然后便有了王莽这个更加『急切』的同志。

    东汉刘秀执政之后便是一扫前弊不仅是在对他自己生活上严谨『身衣大练色无重彩耳不听郑卫之音手不持珠玉之玩……勤约之风行于上下』而且对于臣子也是如此要求他常告诫功臣『宜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僳僳日慎一日』算是封建王朝之中少有的几个能和功臣走到最后的皇帝了。

    只是可惜……

    后来东汉走歪了。

    当下像是祢衡那样的狂士即便是不死于黄祖刀下也不见得会受到所有人欢迎。如同祢衡一般的狂士在清流在野士族之处当然是要名声有名声要酒宴有酒宴可是到了执政者面前的时候也就是剩下刀板面和馄饨面的选择了……

    『持重』算不算是一件坏事?

    也不算。

    可万事万物都要有个度一旦是过量了即便是日常所需的最为普通的水都会成为『毒药』。

    东汉当下的问题并不是不够『持重』而是太过于『持重』。

    而这个问题同样也在荆州襄阳之处展现得淋漓尽致。

    廖化是年轻人。

    徐晃也不算是年龄大的。

    甚至包括斐潜自己年龄也不算大。可以说在整个的西京政治集团当中年龄平均数是相当低的偏向于年轻化而曹操这一边刚好相反……

    曹操不小了夏侯惇曹仁等等也是如此更不用说跟在天子刘协身边的那一帮子老人了整体的年龄平均数至少和西京差距了一两代人。

    年轻人毛躁做事情不够稳重有时会丢三落四做了这一边忘了那一边因此常常被人诟病常常被年长之人加以叱责。

    可是又有谁不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

    斐潜的态度是放手让一些年轻人去做当然拥有后世经验的他来说判断一个年轻人是否堪用自然比汉代土著要更加方便一些但是即便是抛开这一些斐潜对于年轻人持有更加鼓励和更加开明的态度远远好过于山东政治集团。这一点差别之处在襄阳之下就被无情的展现了出来。

    从廖化到骠骑之下的军中小吏基本上年岁都不大。廖化就不说了这些骠骑的军中小吏一部分是山西士族子弟另外还有更多的是从学宫走上来所以整体年龄都是偏轻最大的也不过是接近三十。

    而与廖化这一边相反的是不管是曹氏军中还是襄阳之内即便是所谓『小吏』年岁都是不小甚至还有胡子花白的……

    或许在经验方面年长者确实有一定的优势但是相同的在另外一个方面年轻人比年长者拥有更强的体力和耐力。而当年轻人做事有法有度之后体力上的差距往往就成为了单凭借经验所无法逾越的天堑。

    廖化这里吃下了一大帮之前准备好的流民之后表示还要还可以要得更多……

    而荆襄那边则是挂出了免战牌几个年龄大的『小吏』甚至已经累趴下了再战不能。

    这就是骠骑当着夏侯惇等人之面传授的第二课。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即便是夏侯惇等人看到了甚至是想到了但是依旧不一定会用甚至会当做看不见想不到……

    很简单因为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太大了。

    就像是东汉当下若是有那个年轻人提出什么疑问来这些官吏或者连官吏都还算不上的地方乡老头一个反应并不是这个问题本身也不是年轻人提出的意见究竟是对是错而是会本能一般的反应:『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来指责老夫?你是何人子弟师长为谁?』

    既得利益者是不会轻易放弃手中的好处而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之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到他们老的时候媳妇熬成婆往往又会变成他们年轻时候最讨厌的模样。

    这就是东汉原本的政治体系。

    试想一下若是斐潜不依不饶亦或是大举进攻山东即便是真的可以收复全境当这些远远比山西体量远远更加庞大的既得利益者混进了斐潜原本年轻化的整治群体之中会发生什么?

    什么?

    制止这些既得利益者让他们不混进来?

    呵呵……

    即便是在法律更加严禁规章更加严密的后世当想要剔除这些『既得利益者』的时候遇到多少阻力多少难题多少风险又用了多少的时间依旧剔除不干净更何况是在大汉当下?

    正所谓『夏虫不可语冰』。

    既得利益者永远不会轻易松口和让步。

    就像是在江东孙辅也不得不面对同样的这个问题……

    那些盐工矿工根本不会去想什么明天后天以至于未来会是怎样即便是现在他们自由了没有了劳作的负担可是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依旧是使得他们只是当下只顾眼前只要及时行乐。

    这就非常的麻烦。

    脱离了囹圄的孙辅好好沐浴了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之后便忍不住难以抑制的疲倦直接昏睡了过去。

    在睡梦之中孙辅居然梦到了他带着数不清的人在追杀孙权然后追啊追啊终于是在大江边上追上了将孙权团团围住但是当孙辅准备好好的叱责一番让孙权投降的时候孙权居然一声不吭二话不说的抹了脖子死了。

    而接下来的梦境就更有意思了当孙辅带着孙权的脑袋回到了吴郡迎接他的并不是江东孙氏的宝座而是无穷无尽的围攻!

    数不清的人有孙家的也有吴氏的还有江东士族朱家顾家等等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围着他大骂指手画脚的指责铺天盖地一般指责他野心炽燃却德不配位。跟着孙辅他的兵卒就在这样的叱责之声当中一个个的倒下然后连尸骸都消融了……

    无数的手伸了出来然后撕扯着孙辅他的头发衣袍甚至是皮肤和肉体然后一点点的撕破扯碎让孙辅痛不欲生……

    最后孙辅就醒了。

    浑身上下大汗淋漓。

    『外面还在下雨么?』看见自己的儿子孙兴正守在门口之处擦拭盔甲从梦境当中惊醒的孙辅停了半响才算是回过神来问道。

    『还有些小雨……』孙兴连忙坐正然后问道『父亲大人可曾休息得好?』

    孙辅沉默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还行……什么时辰了?』

    『应该已经过了辰时。』孙兴说道。

    『这么晚了?』孙辅当即站了起来『昨夜可曾有事?』

    孙兴回答道『并无大事……只是……』

    『只是什么?』孙辅皱了皱眉一边披上外袍一边问道。

    『只是昨夜在市坊又有些闹事……』孙兴回答道『盐矿之人多无纪律又闯砸民院……后来军侯带人前去杀了两三个领头闹事的便是平定了……』

    『杀得对。』孙辅点了点头。

    孙辅穿好了衣袍在门口走廊上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孙兴『某想起了一件事情……句章北面有个渡口应该有些船只罢?』

    孙兴点了点头『是有但是都是些艨艟渔船什么的也不多加起来也就是七八艘……父亲大人是有什么吩咐么?』

    孙辅拍了拍孙兴的肩膀然后又摸了摸孙兴的头『嗯……你累么?』

    孙兴摇头『我不累!请父亲大人吩咐!』

    『哈哈年轻就是好啊……比我这老骨头强多了……』孙辅笑着说道『现在还有雨周边的兵卒一时半会也不会赶来……因此正好有件事情只能交给你去办……我现在写封书信与你然后你就带着些心腹到句章渡口去乘船向北……去寻你大伯……见了大伯之后将此处前因后果说清楚……』

    『啊?』孙兴一愣『那我走了父亲大人在此地……』

    『哈哈你就不用担心这个了……』孙辅一边转身回去写信一边说道『只要将书信带给你大伯便是极好了……此地周边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兵马即便是有他们也不会轻易前来兴儿不必担心!』

    笔走龙蛇一会儿工夫孙辅就将书信写好然后塞进竹筒之中加了火漆封好交给了孙兴柔声吩咐道『对了……你见到大伯之后也不必着急回来看看大伯有什么吩咐……也要听大伯的话不可随意使性子……』

    孙兴见孙辅态度坚决也就只能是一一应下然后转身告辞而出。

    孙辅抬头看着孙兴远去直至孙兴的背影消失在细细的雨帘之中许久之后才缓缓的叹了口气有些恋恋不舍的闭上了眼。

    片刻之后孙辅走了出来沉声说道:『来人去传军侯前来!』

    ……(?′?`?)……

    『雨快停了……』孙暠一边看着庭院之中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池塘之中泛起点点涟漪一边喝着小酒别有一番悠闲自得的模样。

    『周边可有什么动静?』孙暠放下了酒杯。

    孙恭摇了摇头说道:『未曾。』停顿了片刻之后说道『父亲大人我们真的……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你想做什么?』孙暠瞄了孙恭一眼。

    孙暠有三个儿子但是现在大儿子么并不是在孙暠身边。孙暠当年有过一次试探性的行动后来被虞翻所阻挡于是乎就没有成功。

    没有成功自然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然后孙暠的大儿子也就是在汉代律**理当中的嗣子很『荣幸』的举孝廉被推荐到了孙权之手下去了。

    然而仅仅这样还不够孙暠被迫不得不将二儿子推到了外面并且有意放纵。在见到了孙暠二儿子孙超天天走马驱狗不学无术之后有些人就放下了心。孙暠身边的禁锢才算是松动了一些。

    所以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孙暠现在实际上是重点在培养孙恭而之前的两个儿子么也就只能是看其自己的造化罢了……

    孙恭说道:『若是雨水渐消周边兵卒定然开拨……』

    『然后呢?』孙暠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缓缓的啜饮起来。

    『国仪叔父此举定然令……有些人措手不及……』孙恭压低了声音『兵马急驱之下绝对会有些破绽若是……派遣些好手即便是不正面交锋便是粉烧粮草断绝粮道便可以让这些兵马大败!』

    『说得不错!』孙暠点头说道『若是如此操作定可解句章之围……』

    孙恭挑了挑眉毛『这么说父亲大人是……』

    『是什么?呵呵……』孙暠指了指面前院子一角的小池塘『看见了那边的涟漪没有?』

    孙恭回头『看见了。』

    『涟漪何处来?』孙暠问道。

    『雨落处来。』

    『雨又从何来?』

    『从天而来。』

    『善。』孙暠指了指天『若是雨未曾落于此汝可知云聚之处这雨是如何而生?』

    『这个……不知。』孙恭回答道。

    『这雨于天无踪无迹然落于地便有痕迹……』孙暠笑道『知否?』

    孙恭沉思了片刻点头说道:『多谢父亲大人指教……只是如此一来国仪叔父恐怕是……』

    孙暠依旧是笑着脸上的法令纹深深镌刻『国仪求仁得仁岂不乐乎?』

    从一开始孙暠就没有想过要求援救孙辅。一方面是孙辅手下并没有什么像样的人马都是一些盐工矿工要不是孙暠提前派遣了人手潜伏在句章之中仅仅凭借这些乌合之众又怎么可能攻得下来?

    然后一切便是到这里为止了句章之外的那些兵卒会发疯一般的前来将孙辅等人绞杀扑灭!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孙辅手下便是这些矿工和盐工!

    这个事情孙暠没有详细的和孙恭说一方面是早说了怕是孙恭不小心说漏了嘴另外一方面是因为理解起来比较复杂……

    孙辅若是不借助盐工和矿工的力量他即便是失败了也未必会死但是现在当他带着这些盐工矿工作乱之后一切就已经是划上了句号。

    细看江东上下哪一家当中没有这些又脏又臭又廉价的奴工?

    因此孙辅必死!

    剩下的便是让孙辅的死更有价值一些。

    孙暠举着酒杯盯着酒杯当中荡漾的碧绿之色笑呵呵的说道『如今……荆州一番作为江陵一片苦战将领上下辛苦万分江东士族三调粮草却落得一个阴差阳错大败而归……虽说也略有所得然则……呵呵如今荆州不得入手又是损兵折将……若是回到江东听闻句章之事定是不可忍……』

    『在外不得功勋在内又杀手足……』孙暠微微摇晃着酒杯『届时苦酒酿就便是不愿饮亦需饮之!』

    『这……』孙恭愣了一下面上露出了一些不忍之色。

    『唉!』孙暠见状放下了酒杯示意孙恭近前一些然后拍了拍孙恭的肩膀低声说道『成大事者安可有妇人之仁?若不如此吾等迟早便成他人鱼肉!』

    『父亲教训得是!』孙恭低下头『……若是……届时岂不是便宜了……』

    『断无可能!国仪一死伯阳必忧!』孙暠嗤笑了一声『外无赫赫之功内有愤愤之怨内外交迫之下便可假伯阳之令传檄文于周边清除狂妄之徒扶伯符之子上位!如此一来即便是周公谨之辈料想也是无话可说!大事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