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穿越小说 > 诡三国 > 第1865章 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唯求小康
    有些人注定一生孤独就算是睡时床榻美人环绕醒时帐下文武济济依旧是孤独的曹操的孤独从他为政的时候开始一直绵延到了当下。

    曹操缓缓一步一步的向前身后是他的属下亦步亦趋。而在曹操前方左右都没有人所有前进的动力都只能是曹操自己。

    就像是当年初登官场。

    曹操年少的时候中二也是常有的矛盾也伴随着他一同成长。曹操自卑所以自傲在普通人眼中曹操是侯爷之后身边都是类同于袁绍之内的高等衙内但是在袁绍等人的眼中曹操就只是一个跟班而已。

    阉贼之后。

    这四个字从小跟着曹操跟到了现在。

    出生在何人之家难道可以自己选的么?出生在什么地方难道就是自己一辈子的原罪么?父辈祖辈的那些事情就一定要儿子孙子去偿还么?

    曹操原来以为可以改变旁人的观念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更新原有的印象但是很遗憾在雒阳担任城门校尉的时候开始曹操就渐渐的意识到就算是他做了什么一样改变不了旁人对他的非议。

    他打了宦官蹇硕的叔父蹇图然后最难处理的雒阳北部官宦之区原本的乱象顿时『京师敛迹无敢犯者』但是宦官顿时视他如叛徒士族子弟看他像傻子曹操明白了不是做了好事就一定有好结果。

    曹操被明升暗降到了顿丘担任县令。

    这一次曹操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没有做老老实实的做县令稳稳当当的收赋税但是曹操的堂妹夫濦强侯宋奇被宦官诛杀曹操也受到牵连二话不说就被免去官职只能是灰溜溜回到家乡谯县闲居。曹操明白了循规蹈矩做事情只求安稳不求其他一样没有好结果。

    自己一个人做不成那么找人或者说让旁人来做行不行?那么谁有最大的权柄?谁能做这个事情?曹操当时认为只能是天子。

    当曹操重新返回朝堂的时候曹操上书陈述窦武等人为官正直而遭陷害致使奸邪之徒满朝而忠良之人却得不到重用的情形言辞恳切但没有被汉灵帝采纳。尔后曹操又多次上书进谏虽偶有成效但收效甚微……

    然后呢?

    曹操仰头看着丹阶之上的宝座默然无言。

    曹操不是不愿意相信别人而是他不知道应该相信谁!

    又有谁值得相信!

    曹操不由得想起了刘备他和刘备有些地方很像曹操也想起了斐潜其实斐潜做的一些事情也是曹操想要做却做不了的……

    『恭迎陛下!』

    刘协在小黄门的引领之下登上了丹阶坐上了宝座。

    曹操带领百官向刘协行礼。

    似乎是自己的错觉曹操觉得这一次刘协停顿的时间比往常要多了那么两息但是很快刘协的声音就在大殿之上荡漾开来『众爱卿平身!』

    是的众爱卿平身但是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众』什么『平』!

    曹操站了起来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目光毫不退让的和刘协投来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刘协不由得有些退缩的下意识回避了一下旋即有些恼怒的重新看了回去却发现曹操早就将目光已经转开看向了其他的官员而其他的官员在曹操的目光之下也都像是一只只的??缩起了脑袋。

    『……』刘协默然。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小黄门的嗓音洪亮的在大殿当中响起。对洪亮的皇帝也是人有谁会喜欢一个阴阳怪气的嗓子在身边刺激自己的听觉?所以正常来说宣读诏令等事务的传声宦官首要条件就是口齿清晰声音洪亮。但是声音的洪亮并不能代表内心的敞亮在黄门宦官的这一声之后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集中到了曹操身上。

    曹操缓缓的正坐起来挺直了腰杆声音缓慢且有力量就像是平日里面一样似乎丝毫都没有受到斐潜人马的影响一样『启禀陛下骠骑人马乃欲献虏非攻讨残害陛下也陛下勿须忧虑。』

    刘协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这话居然还能这么说的么?

    『爱卿欲何如?』刘协忍不住问道。之前还打生打死现在转头过来又说是小事情不用忧虑?

    曹操笑了笑说道:『此事易尔!且问陛下本意就是!』

    『本意?』刘协愣了一下。

    曹操却没有继续进行解释而是示意让一旁的其他人上报了一些需要刘协点头的又不是很关键的事情然后就基本上结束了这一次的朝会。

    大会议论小事小会讨论大事人越多便越是繁琐这一点不管是古今中外都一样。朝会不是重点也讨论不了重点更多的时候朝会就是一个通告亦或是一个表决场所而已至于更多的事情是在朝会之后的才讨论出来的刘协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下了朝会之后也没有立刻就换掉沉重的冕服闭着眼一边静静养神一边等着。

    果然过了没有多久小黄门趋进下拜道:『司空求见……』

    『宣!』刘协睁开了眼他准备要借这个机会好好跟曹操谈一谈。骠骑将军斐潜的到来在刘协的感觉当中就像是无形的腰撑一样让他的腰杆可以更直一些口气也更舒畅了一点更何况据说就连曹操都抵挡不住骠骑的兵锋那么曹操还能再保持之前的气焰么?

    刘协看着曹操走了进来看着曹操的身影在大殿烛火的照耀之下拉得很长看着曹操一点点的低下头似乎心中涌起了一种快意『老贼亦有今日!』

    虽然刘协很想要讲这句话说出来但是最后歪了歪嘴这几个字在喉咙里转悠了一圈之后出来的却是『爱卿平身赐座。』

    『谢陛下。』曹操语气平缓行动丝毫不乱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一些天来骠骑将军所造成的任何影响。

    刘协在等着曹操先开口而曹操却看着大殿之内的横梁。

    刘协忍不住也是抬眼向上看去耳边也终于是听到了曹操的话语『修建此殿之时陛下方至许县公仓之中并无合用大梁乃荀氏太公献其珍……』

    『(¬_¬)?』刘协一时间搭不上话。

    『此砖需密窑烧造采滨水之土合工百计模以制之成者不足其半……』曹操继续说道。

    刘协垂下眼睑看着起先他也毫不注意的那些青砖。

    『陛下可知何为小康?』曹操忽然蹦出来这么一句。

    『小康?』可惜刘协不是穿越人士否则定然也会认为曹操是不是被什么附体了想了半天之后方说道『民亦劳止汔可小康?』

    曹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可知昔者仲尼与于蜡宾言及何事?』

    刘协皱起了眉头似乎隐隐约约猜测到了曹操要说一些什么『这个……』

    『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曹操声音低沉在大殿之中滚动着就像是隐隐的风雷『禹、汤、文、武、成、公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埶者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刘协盯着曹操说道:『司空不妨直言……』

    『哈何谓小康?天下无大同唯有求其康!』曹操斩钉截铁的说道『如今社稷动荡罪归何人?如陈年积弊只可徐徐而治岂容虎狼之方?』

    刘协冷笑了一声说道:『司空之意之前种种便是和煦手法温润药方了?』

    曹操也是笑了笑容也渐渐变冷说道:『陛下可知光武为何定于雒?非居于雍?陛下于太庙之中拜于光武案前可有禀明欲弃祖宗基业乎?』

    『大胆!』刘协怒而立起『爱卿若能相辅则厚之!不尔亦可垂恩相舍!』

    曹操也站起身拱手说道:『陛下若能相信则居之!不尔亦可就此而别!』言毕曹操再次拱了拱手便退出了大殿。

    大殿空空荡荡不相关的侍从奴婢早就远远的避开。阳光透过朱红色的柱子和悬挂的纱幔泼洒而下落在曹操的眼前而身后却是大片的阴影。

    曹操走出了大殿或许是阳光有些刺眼又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曹操停留了片刻眯着眼仰头望了望天空然后便重新直起腰仰着着头向前大步而行。

    风徐徐而过卷动了曹操的衣袖却吹不动曹操身上的衣袍。在阳光的照耀之下一两处汗湿的印迹似乎将曹操后背衣袍上的红色染得更红黑色也晕得更黑……

    刘协久久的站在大殿之中半响没有挪动。

    光明似乎就在眼前就在大殿的门口可是在那一片光明当中似乎也只能看见光纯粹的光刺得刘协眼有些生疼也看不见在那一片的光晕当中究竟是怎样的景色。

    『唯求小康……』刘协喃喃的念叨着『唯求小康……天无大同唯求……』

    一个身影悄悄的出现在大殿门口的光之中矮小且谦卑『陛下……』

    『……』刘协回过神来『摆驾去太庙……』

    小黄门忙不迭应答下来然后在前引路。

    刘协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又看了看他平常极少关注的那些东西大殿的横梁木板青砖窗花画檐……这些一度在刘协眼中是习以为常的东西似乎也是毫不起眼的东西。

    小黄门发现了刘协停了下来也连忙停了下来往回走了两步弓着身默默的在一旁等候。

    刘协回过神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举步向前。

    光武定都于雒。

    就像是平常里面根本就不关心也没有在意大殿里面的砖石樑木一样刘协对于这个事情也似乎认为就是如此习以为常根本就没有去多想一下这些东西的来龙去脉。

    是啊为什么?

    当年在长安的时候似乎也说过这个事情大殿之上的纷纷扰扰争论不休对了呵呵似乎还记得当初斐潜是这么说的——『京兆之所汉兴之地河洛之水光武之域虽有名别实则无差皆为汉地汉城汉民也陛下无需为此烦虑。正所谓陛下所立之所何处不是宣德殿陛下休憩之地何处不是芳林苑?陛下可自抉之……』

    呵呵真是说得不错啊。

    就像是天空就是天空大地就是大地一样的正确可是真的就是毫无分别么?

    太庙就在眼前。

    这里是光武的太庙。

    是的只有光武。

    刘协沉默着走进了太庙。

    描金灵牌庄严肃穆高高在上。

    自己身上流着光武的血脉自己也希望自己能够像光武一样振兴大汉重新让大汉脱离困境焕发光彩。

    恍惚之间刘协忽然想起了当年父亲在他还小的时候说过的话『你想要做天子么?如果想要做好天子就别轻易相信别人的话谁的话都不行!』

    『那……那……连父皇嗯太后的话都不能信么?』当时还是一个小屁孩的刘协抱着刘宏的脖子满脸疑惑的问道。

    父亲大笑起来『也不行!记住了……千万别轻信!』

    现在想起来当年父亲的笑容其实潜藏了一些伤感。或许父亲当时只是有感而发也并没有想到还是屁点大的刘协能听得懂听得进去所以也就说了说而已但是现在刘协忽然感觉到了父亲当时的心情……

    一种无穷无尽的孤独感就像是潜藏在太庙黑暗阴影之中的幽魂转眼之间呼啸而出缠绕在刘协身上使得他手脚都有些发凉。

    这天下究竟还有谁可信?

    谁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