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穿越小说 > 诡三国 > 第1721章 千尺惊涛
    长安城中原本是有太学的可惜在西汉之后一方面因为刘秀定都在了雒阳另外一方面长安在两汉交替的时候也惨遭战火导致很多宫殿都损毁了太学自然也是无法独善其身而后一两百年的时间之内长安一直都没有重新修复太学。

    这一次修建青龙寺也有将原本太学遗址进行了修缮原本的大殿什么的没有余力进行处理只不过在原有太学遗址之上将广场重新收拾了一下修建了一个高高的讲台。

    在太学遗址广场的西侧矗立着一些石碑这些石碑是平阳石经的复刻版因为雕刻石头这种工程在汉代确实是一个非常繁琐的事情所以进展并不快现在也仅仅是矗立起了三块高九尺宽四尺的石碑在石碑的正反两面都用金文篆文和隶文三种字体刻着经文。

    这三块都是刻着《书》也就是《尚书》。

    如今骠骑将军斐潜要开办青龙寺宣论闻讯汇集了不少的士族子弟这些士族子弟之中自然也有一些人对于这个石碑多有微词原因无他因为在石碑之上雕刻的《尚书》不是伏生的那个版本而是鲁恭王的那一篇。(本章说注)

    “咦这不是陈兄么怎么今天又来临摹石经了?昨天不是看你已经拓印了一份了么?”

    “啊啊见过吴兄……吴兄有所不知这拓印之书啊似乎就少了那么一点神韵失其灵动……所以还是亲眼临摹方刻得其韵啊……”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哦……”

    “今天说是水镜先生授讲?”

    “正是正是早闻其名今日不意得见真乃幸事也……”

    一群人围在石碑之处有拓印的有临摹的也有议论纷纷的不一而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具文者以文乱纲具武者以武乱禁。如果什么都没有的呢就希望能天上掉下来一个什么系统之类的东西然后凭借着系统就可以让别人守规矩而自己可以不守规则……

    这是人的天性所以今文经才如此的盛行。

    经书传承这对于大多数的士族世家来说都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因为掌握了经书不仅是掌握了文字而且还可以用这些经文来捍卫自己打击对方就像是后世喜闻乐见的系统附身一样会成为其个人的防身盔甲和近攻兵刃但是现在忽然有人说你这个系统不兼容了需要更新一个大版本号否则就不带着一起玩了……

    对于一般的初学者而言什么版本的系统当然都一样只要好使就行等到学会了上身了之后就可以欺负那些没有系统的以此来获取快感但是对于已经有一套系统的忽然发现不兼容了而这么多年下来系统附身的快感已经是欲罢不能断然失去当然不愿意接受又不肯再走一遍当年的苦路子所以自然而然的就反对版本号更新意见纷纷起来希望能通过这样的行为给官方施加一些压力。

    或许不能修改版本号但是多少要兼容么!加个补丁大家都能接受这样一次大更新就要删除旧系统重新下载新系统这么大的数据量谁受得了?

    今文经学因为是多是口授既然是口授自然也就南面有口误不过口误之后么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一些人就坦然承认修改了而另外一些人则是打死不承认而且从其他的经文之中开始往回圆……

    所以今文经学之中什么微言大义啊就出现了。就像是后世商家必定要注明一个“活动解释权”一样几乎所有的今文经学的传授过程之中都出现过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在出现问题的时候解决的往往不是问题本身而是发现问题的人所以后门极多的今文经学自然更受人喜欢。

    自个儿可以想怎么作弊就怎么开挂别人都只能老老实实的多爽?因此也就不难以理解有些人公然宣称“斑鸠”为“鸡”了……

    诗经之中耳熟能详的就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作为士族子弟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斑鸠和鸡的区别?

    要知道士族子弟相互见面正式的礼节之中经常要附上一些应和对方身份的动物斑鸠就是其中的一种想当年孔子拜见老子的时候便是怀中踹着斑鸠前去的作为一个士族子弟又怎么可能连这个都分不清楚?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性是画得太过于抽象导致老虎象猫不过将老虎画成猫往往都是一方受嘲笑并不是一件值得大势宣扬的事情而指鸠为鸡这样的笑话迅速的流传而开甚至连一般的小吏都听闻了……

    庞统虽然知道这个事情也推测到了背后的意味但是庞统并不打算亲自出面一来他的年龄比较小一些华夏之中又向来就有以年岁论高下的惯例所以出面未必能服众二来么也有比他更好的人选比如水镜先生司马徽。

    当然最好的自然是郑玄不过就像是王炸不需要一开始就往外甩一样留些牌面总是有点好处的所以水镜先生司马徽自然就成为了当下第一的选择。

    司马徽被称之为水镜先生固然也有他自己自吹自擂的成分在但是同样他自己本身的学识也不差这样才能在一堆士族子弟之中获得了承认否则的话就不是只有一个水镜先生而是会在历史上留下什么“八镜”先生了就像是什么“八骏”、‘八厨”“八大王”等等名号的士族子弟一样……

    “水镜先生讲台已经布置好了……”维持秩序的小吏满头大汗的小跑过来到了水镜先生司马徽面前恭敬的说道“随时可以登台授讲了……”

    司马徽抬起眼皮眼眸之中似乎有些精光闪过。当然也有可能只不过是凑巧的光线反射而已……

    听闻水镜先生在太学遗址授讲自然吸引了不少的士族子弟大约两百多人围坐在太学遗址的广场之上听着司马徽的讲授。

    司马徽高坐于讲堂之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了一个多的时辰。

    不得不说司马徽也是有两三把的刷子的而且本身嗓门又好声线委婉富有磁性悦耳动听把经书中的论点剖析的深入浅出通俗易懂让讲堂中的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或若有所思或恍然大悟。

    当然除了坐在司马徽近处的人之外远处的人想要听清楚司马徽的声音还是多少有些困难的不过这并不算是什么多大的问题因为除了有大嗓门的小吏在司马徽讲述完一段之后重复诵读还有专门的人在一旁抄录以免出现什么错误。

    没有人会傻到在司马徽讲述的时候进行挑刺因为那毕竟妥妥就是生死仇人了但是在宣讲完了之后进入辩论时间的时候戏码就端了上来……

    就经学的问题进行辩论这是汉代士族子弟非常喜欢的一种消遣一种时尚甚至因为“清议”太盛导致了最终的党锢之祸。

    在最初的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之后终于是有人开腔直指核心问题道:“先生方才所述者多依古经然古经不立学宫……先生之意莫非以古经治典更利国之乎?”

    这个问题是个坑。

    不注意的人或许是以为还是站在司马徽的立场上来说的若是简简单单就这么应答一声便算是掉进坑里去了。

    因为学宫经书这个事情特别是当下今文经学的地位并不是一两个人的意见也不是一两代人的事情而是前有汉武帝后有光武帝甚至在今古相争激烈的时候由汉章帝的白虎观通会再次确认了今文经学特别是图谶的地位才绵延至今。

    然后你一个司马徽就表示今文经学不行了?还是古文经学好?你这是在反对今文经学呢还是在反对汉武帝光武帝觉得他们定下来的治理国家的章程不好?

    司马徽微笑着习惯的说了一声好好然后才解释道:“此言甚善也!当今之时也境也皆与世祖光武皇帝者迥异自然当有变更以应时境!世祖之时经不过六注不过十解不过十余而如今注者上百解者上千!假借谶乱言者众鬼魅邪论者甚也!若古之经学大儒知此当扼腕太息之!妄言曲解心智始遏如何允执厥中乎?大汉之衰莫过於此哉!”

    一语激起千层浪司马徽的言语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整个广场之中顿时陷入了一片争论之中。

    广场之中李黄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先生此言差矣!”

    顿时之间广场之上的嗡嗡的议论声减弱了下来众人都看着李黄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李黄的家族其实也不差当年光武帝开国李黄的祖上李通曾经作为重要的开国大臣虽然不在云台二十八将之列但是也深得光武帝恩宠。历任卫尉、大司农、前将军、大司空等封为固始侯。

    但是后来么或许是祖上将气运祸祸光了导致后来也就没有了什么像样的人物到了李黄这一代祖辈上的荣光只剩下了一句话“乃固始侯之后也”……

    像当下如此的众人瞩目也算是李黄的第一次使得李黄微微有些颤抖了起来带着一点异常的亢奋说道:“本朝所立者岂专为学哉?”

    最后一个“哉”字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紧张抑或是两种都有甚至听起来像是“渣”……

    不过显然李黄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继续大声的说道:“大汉立邦非固于经乃重于用也!是故六经之重非字字句句皆同于古也!如通《禹贡》者可治河川知《洪范》者可观天变晓《春秋》者可断决狱!今文虽繁乃吾等先祖之遗慧也字字句句皆有其由岂可以僵诡论之?先生方才之言当有失于偏颇也!”

    李黄这几句话显然是早就有所准备讲起来不管是流畅度还是气势上都是很强自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认可赞叹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李黄洋洋得意仰着脑袋看着台上的司马徽。

    “孝武皇帝不明乎?光武皇帝不慧乎?为何不以古经为尊?”李黄更进一步的继续大声说道“今古之争乃早有定论!白虎观之辩尤无古经儒者乎?奈何不如今文也!故而学宫之中以今授业之!如今先生改弦易辙岂非倒置本末?莫非欲舍先儒之功以求个人之名乎?”

    这就是直接重点打击了毕竟如果说司马徽应对不好那么久落下了一个口实那么自然就没有人再去听司马徽的话语了。

    司马徽等李黄不再说了笑容依旧说道:“汝既言《禹贡》可曾通读乎?”

    “嗯?”李黄愣了一下你个水镜是几个意思?原想着说表示自己不成通读《禹贡》来一个否定三连逃避之后必然来袭的手段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自己表示连通读都没有然后被人盖上一个不求甚解就大放厥词的帽子岂不是连辩都没得辩了?

    于是乎李黄也只能略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说道:“略读过……”

    “既然读过那么可知《禹贡》为何人何时所书?”司马徽追问道。

    “禹锡玄圭告厥成功。”李黄说道“自然是上古大禹之时史官录其功而成书传于至今也!”

    “好好!”司马徽微微笑了笑然后说道“既如此《禹贡》之中有言‘导沇水东流为济入于河溢为荥;东出于陶丘北又东至于菏又东北会于汶又北东入于海’一句……汝可明其意乎?”

    李黄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但是那里错误又说不上来支吾了一下只能说道:“此乃上古山川之事也先生欲以此言论述时境之迁乎?”

    司马徽大笑然后摇头感叹道:“非也!《禹贡》之书定河川分九州读之可明山川晓地理知物产自然是善莫大焉!然《禹贡》之书并非上古所做!乃后人假大禹之名以求通传于世!”

    若说之前的话语是水潭之中投入了巨石如今司马徽此言一出就宛如海上风暴一般顿时掀起了千尺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