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明堂一席细篾一个桌案一人独坐。
袁隗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直至一个人的身影挡在了面前。
“拜见袁太傅!”王允拱了拱手。
袁隗抬了抬眼皮不咸不淡的说道:“王司徒今日得闲见吾这将死之人?”
王允也没就这一句搭话而是笑笑缓缓的走了过来轻轻坐到了桌案旁边。
跟着王允而来的侍者正跪在二人之侧然后将红泥炉木炭、铜釜水勺等等物品一一摆放齐整便叩拜而退将空间留给了袁隗和王允两个人。
王允挽了袖子亲自动手加了些木炭然后便将铜釜加在红泥炉上加热。
袁隗低垂着双目似乎完全不在乎身边的一切也不看王允在干什么就像一个浑然忘我的方外之人一般。
王允也没有说话只是照看着小红泥炉子看着铜釜之内的水从平静开始掀开了波澜然后重重叠叠的气泡密集起来一时之间明堂之内便只剩下水声汩然渐起。
水将沸未沸之时王允便取了一个精雕漆盒将已经研磨并用萝筛挑选好的茶末投入了水中同时用长柄铜勺在釜内轻轻搅动让茶末和水充分的接触并融合在了一起。
水温持续升高开始冒起了一些气泡整个铜釜当中的颜色随着茶叶的投入也慢慢的开始有了一些的变化王允取过一个雕花小罐用银勺将其中的青盐勺出了些许然后撒入了铜釜之中。
此为首沸。
过了片刻铜釜之内开始出现一些沫饽王允缓缓的转着手腕贴着水面将沫饽勺出置于一旁的熟盂之中。
待沫饽差不多都勺出之后王允又在铜釜之内加了一勺的凉水然后用勺子继续缓缓的搅动着。
此为二沸。
虽然有一勺冷水的压制但是水温实际上已经升的挺高了茶香慢慢弥漫开来水面之上如同波涛浪涌王允从熟盂之中勺取了方才盛出之沫饽浇入了铜釜之中止沸然后便用锦布垫手取下了铜釜。
此为三沸。
三沸之后茶汤便煮好了。
王允斟分着茶汤说道:“葛天师之茶清明雅正若多加俗物是为不美故仅少许万味之源足矣……袁太傅请茶。”
茶汤不多不少正好分为两碗。王允一边说着一边将置于木托之上的茶碗沿着桌案缓缓的推到了袁隗的一侧。
恰到好处的烤制茶叶之后的一缕焦香混着茶叶本身的水煮之后散发出来的清香融合在一起萦绕在鼻端让袁隗的鼻翼不由自主的煽动了两下:“王司徒果然好手段迁移西都仍有天师之茶……”
王允笑了笑然后拿起了装茶的小漆盒打开向袁隗示意了一下说道:“尽于此釜矣。”
袁隗眉毛稍微抖了抖然后便端起茶碗缓缓的啜饮起来。
茶汤饮毕袁隗放下了茶碗忽然轻轻的拍击着桌案缓缓的哦吟起来:“黄泉饮兮孤躯残坏魂归止兮天地亡殆往事追兮时不于待……”语调先是有些愤恨后又显得迷茫到最后透出了丝丝的哀伤声音也逐渐微弱下来变得低不可闻。
“袁公何至于此!”王允宽慰道。
袁隗不语良久方说道:“何时刑决?鸠酒亦或白绫?”
王允愣了一下方笑道:“差矣!太傅差矣!此正有重任与汝何轻言生死?”
袁隗也愣了一下转了几圈眼珠子说道:“司徒莫要取笑如此茅茨土阶蜃灰垩壁桀作瓦屋焉有重任模样?”
王允哈哈一笑说道:“明堂五尺食有柔毛卧有衽席何如偏颇?”
袁隗顿了一下捋了捋胡须略带了一些期盼的说道:“山东……今如何?”
“雒阳已焚山东……”这个事情只是袁隗被软禁消息不灵通而已但是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迟早也是会知道因此王允也没有隐瞒直接说道“……亦散矣!”
袁隗一抬头然后腰身缓缓的塌软了一些头颅也低垂下来了“如此说来公路本初……”
“公路于豫本初于冀。”
袁隗哈的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念叨了一句:“嘒彼小星吾在西来其在东哈哈哈……寔命不犹啊……”
“袁公何必菲薄……”
王允还待权威一下未料到袁隗却直接说道:“相国寻吾何事?”
顿时卡得王允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无他欲请太傅兼任大司农尔……”
“大司农?”袁隗重复了一遍突然瞪起三角眼“子师请实言之。”
王允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相国欲重设水衡都尉一职。”
“水衡都尉……”袁隗喃喃的重复念了一遍脸沉了下来说道“王司徒欲吾罪于万民耶?吾断断不受!”
啥?
你不愿意?
若是你不愿意的话这个职位就有可能会落在我的头上啊!那么得罪百姓的事情就得我来干了啊!
所以道友还是请你上路吧……
王允接受了这个命令而来对于现在这个情况早有腹案因此缓缓的说道:“昔文王陷囹圄而坐周易仲尼行苦旅而著论语灵均毁于谤而作离骚可见世间事事岂能件件如愿?未着黑泥怎获白藕?亦或袁公欲于夏台领三尺白绫耶?”
都想着做自己愿意的事都只愿意做爽的事情天底下哪有这等的便宜?!
“一念可生一念即死。”王允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勇于任方有一线生机若居于此……”
道友知不知道你如果拒绝我前脚走后脚就有人给你带点礼物来?
要是袁隗真的不怕死又何必拖拖拉拉受现在这样的屈辱?
这一点许多人包括王允在内都看得明白。
王允看着袁隗示意袁隗做出选择。
袁隗闭上眼胡须无风自动良久才叹息一声说道:“如此老朽便任凭驱使吧……”
王允点了点头说道:“善!吾便即刻回报相国……过些许日再找袁公把酒言欢容吾先行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