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穿越小说 > 诡三国 > 第三三二章 有些事,记着是一种痛苦
    隔着门扉听到在另外一面那略带一些沉重的脚步声远去斐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算怎么一回事情啊?

    见了面谈都不谈上两句就咣当一声甩上门就走?

    是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斐潜首先是压下了略微的不满又将自己言行过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这就让斐潜感到更加的迷惑了。

    黄贤良方才在路上才蒙承了斐潜答应让其攥抄春秋左氏当下见到斐潜和自己一干人竟然被甩了在院门之外多少有些忍不住怒火喝了一声:“我家主公慕名而来竟遭此冷落难道这就是马家待客之道?”

    院门门扉之后传来了闷哼一声然后就陷入了一片静寂。

    斐潜想了想扬声道:“此番来访多有冒昧若有打搅还望包涵。”然后就示意将带来的雉悬挂在院门之侧便带着黄贤良等人走了。

    汉代礼节是非常重要的而雉是士族初见之礼。汉代的人认为雉一旦被人包围之后无法逃脱之时既不会惧怕人的恐吓也不会吃下诱饵而是迅速的自杀所以人很难抓到活的野雉用雉作为见面礼并非因为野雉的味道鲜美而是借此表示彼此之间都是“守节遵义”的人。

    随着斐潜等人的远去院子内外陷入了一片沉寂宛如这一片区域都已经全数死去了一般一动不动。

    只有阵阵的微风将那一只倒吊着的野雉的羽毛轻轻的吹拂着。

    或许是过了很久又或许是只过了一小会儿院门的吱呀呀的被缓缓的拉开了中年汉子满脸的沉重之色就像院门有千斤之重一般。

    中年汉子看到院外空无一人了表情很是复杂就像是终于扔掉了压在心间的那一块石头又像是突然发现被自己扔出去的那一块石头其实是一块珍贵的玉石……

    中年汉子刚刚跨出院门就察觉一侧时候有个什么东西猛的一转头就连脖子里的骨骼都发出了咯哒的一声然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那样的呆住了。

    许久许久中年汉子才像是从冰雕一般的状态恢复过来有些迟疑的缓缓伸出手才刚刚的触摸到野雉的毛羽就像被火红的烙铁烫到了一般瞬间缩了回来目光有些离散神情也有些了恍惚……

    从院子内走出一个妇人静悄悄的走到了汉子身旁轻轻的握住了汉子那颤抖的手。

    良久之后汉子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低下了头看向了身旁的妇人低声说道:“芸娘把这个……扔了吧……”

    “大郎……”

    中年汉子往房屋内走的动作僵了一下“……扔了!”

    芸娘看着像是逃走一样的汉子也是叹息了一声走到院子之外将野雉解了下来提在手中回头看了看房屋又低头看了看野雉……

    房门的布帘一掀汉子迅速的扫了一眼发现进来的芸娘双手空空的方松了一口气。

    芸娘看了一眼汉子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的到后厨去忙活了去了。

    房屋之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仿佛都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芸娘做好了晚脯端了上来。

    晚脯非常简单两碗杂粥一小碟盐渍萝卜。

    默默的进餐。

    默默的吃完。

    默默的洗漱。

    默默的歇息。

    郊外的夜晚非常的宁静只有一只织虫不知趴在那一个缝隙当中不知疲倦的在鸣叫。

    不知道过了多久芸娘忽然轻声道:“大郎……还没睡吧?”

    中年汉子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其实我知道你没忘记……也忘记不了……”

    中年汉子咬着牙一声不吭直挺挺的瞪着眼珠子在夜色当中闪烁着难言的光芒。

    “……这五六年你每日清晨都鸡鸣即起不管是刮风下雨就算是农忙之时也从未间断……唉我知道你是忘不了的……”

    中年汉子最终开了口哑着嗓门说道:“怎么可能会忘记?我是想忘记可是……”

    是啊怎么可能会忘记?

    那一年上郡人家拖儿带老失去了他们的家园像丧家野狗一般惶惶不可终日的往南而逃……

    那一月在像蝗虫一般汹涌而来的羌胡匈奴面前上郡的防线被捅的千疮百孔处处都是狼烟四起……

    那一日上郡最后一个县城被攻破他只得护着上郡守带着残兵从重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亡命而逃……

    那一夜羌胡穷追不舍他的那些战友那些兄弟跑不动了逃不掉了就一个个一队队的自动的转身去拦截追兵就只为了能给其他的人多争取一分一秒……

    怎么可能会忘记那燃烧在城头的火那惨遭胡人凌掠的家园!

    怎么可能会忘记那流淌在上郡的血那堆积如山至死都不能瞑目的头颅!

    怎么可能会忘记还有那死在怀中的人他的孩子他那才刚刚年满十六那马家唯一的香火!

    中年汉子爬起了床仰头望天天上的孤月一轮凄凄寒寒。

    他曾经希望有那么一天朝廷有传令兵奔驰到门前高喝一声令其归队然后他就和当日的那些胞泽驰骋着战马杀回上郡!

    一旬过去了一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可是在终究是无人前来……

    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已经在田间地头上忘却了如何排兵布阵已经在镰刀锄头中忘却了刀枪棍棒已经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期盼当中忘却了曾经戎马的荣耀黯淡了心头的希望……

    就当他以为此生就将在此残老的时候斐潜却突然出现了!

    当他奔出门的时候多么希望是当年的老郡守然后能看到的是一群熟悉的老面孔……

    可是他一个都不认识。

    而且这个上郡守还如此的年轻。

    他迟疑了……

    芸娘默默的起了床从屋子的角落里拖出一口大箱子借着斜斜映照到屋子内的月光将箱子打开竟然哗啦啦的从箱子内拉出了两件札甲!

    札甲之上的铁片相互敲击在寒冷的月光之下散发着萧杀之气甲片之上隐隐残留着不少砍扎的印记。

    芸娘盖上了箱子将其中一件放在了箱盖子上却将另外一件套到了自己身上伸手到札甲之侧将系带绑好瞬间从一个农妇变成了一个巾帼战士然后提着另外那件札甲昂然站到了中年汉子面前!

    “马延马诚远!

    “马家的荣耀是在战场上取来的不是从田间地头上刨出来的!

    “这么多年你盼望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忘不了就不用忘!

    “回吧!一起回去!

    “用我们手中的刀枪告诉上郡那群胡人曾经的度辽将军我们马家回来了!

    “不管是箭雨枪林不管是刀山火海我……我都陪着你……”

    马延接过了札甲抚摸着上面一道道刀砍箭扎的痕迹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是满面泪痕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声来只是哑哑的闷在胸腹之间眼泪混杂着鼻涕流得整张脸都是糊满了胡子最后滴落到地面之上溅起点点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