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明朝败家子 > 第四百六十六章:封狼居胥
    夜里,水寨里灯火通明。

    唐寅和徐经相对而坐。

    案牍上,是清蒸的大黄鱼,以及干炒的鲸肉,酒盏上的黄酒,本是热的,却是慢慢的冷却了。

    当初的两个人,而今已是面无全非。

    沉默了很久,徐经道“这两年,我受益良多,学到了很多东西,天地广阔,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啊。”

    “是啊。”唐寅感慨“恩师为我们指明了一条道路。”

    徐经一口酒下肚“我会顺着恩师的路,一路走下去,至死方休。”

    唐寅颔首“你我共勉。”

    他亦一口酒饮尽。

    “徐兄”唐寅有些嚅嗫“我素来知你,有许多爱好,因而,命人至宁波府请了歌姬”

    “不必了。”徐经摇摇头“已经改了。”

    唐寅深深的看了徐经一眼。

    徐经道“今日你我师兄弟喝了这盏酒,明日,我将启程,至天津卫入京,生命太短暂了,短暂到,哪怕穷尽一生,怕也无法看到整个天下的全貌,既如此,只好分秒必争,恩师在京师,想必挂念我甚久,此番,我带来了许多东西,既有进献朝廷的,也有进献给恩师的,伯虎,你在此,要保重,倭寇能横行在汪洋上肆虐百年之久,绝非只是一群海寇这样简单。”

    唐寅目光坚定了起来,笑了“封狼居胥,我所愿也,他日我直捣倭寇巢穴,在那垂钓赏月,将贼子之血会酒作饮,再将那倭贼头颅作乐,人生即无憾了。”

    “那么,到了那时,我将会到达天边,与你遥相会饮。”徐经笑了。

    唐寅举杯起身,将酒水洒在地上“这便是约定了,你若是甩赖,我便将你当初私会庵中小尼的事揭露出来。”

    “”

    徐经来此宁波,不过是进行补给而已。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也有更重要的人要见。

    次日一早,码头。

    无数宁波军民百姓前来相送。

    徐经至码头,驻足,回头,凝视着唐寅。

    唐寅微笑。

    “我们还会见面。”

    唐寅颔首“会的。”

    徐经突然道“大丈夫以七尺之躯,许以苍生黎民,儿女私情,不过浮云;其实就算不见,可只要知道伯虎尚好,无论兄在何处,也足以欢颜了。”

    “记得我们的约定。”唐寅微笑。

    有些伤感。

    他和徐经,从前是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走上不同的道路,可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终点,却是一样的。

    唐寅朝徐经深深作揖。

    徐经照例,回之一礼。

    “祝君安好。”

    “愿兄珍重。”

    彼此微笑。

    徐经旋身,没有回头,登上了人间渣滓王不仕号,高呼一声“起航”

    修整之后,又重新焕发了精神的水手和船夫们升锚张帆。

    人间渣滓王不仕号,朝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徐徐离开了港湾。、

    唐寅背着手,伫立了很久,直到那人间渣滓王不仕号消失在了海天一线之间,只留下那晨曦照耀下黄灿灿的海水里,剩下了最后一抹倒影。

    胡开山站在唐寅的身后,手掌不自觉的拍向唐寅的肩。

    只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戚景通一拳将胡开山的手打开。

    肉很结实。

    啪的一声。

    戚景通眼泪要出来了。

    虎口酸麻,拳头火辣辣的疼。

    “噢。我竟忘了。“胡开山惭愧的挠挠头。

    戚景通强忍着痛,关切的对唐寅道“唐修撰,你无事吧。”

    “没有。”唐寅笑起来“徐兄活着即好,自古多情伤别离,因为这一别,就不知需多少年还能相见了,可只要他活着,我便知道,徐兄无论在哪里,是在天边,还是海角,他都和我肩并肩的在一起。我与他同心,见与不见,都已无关紧要了,大丈夫见识到天地广阔之后,当有凌云之志,此志,天上的明月可鉴”

    他转过了身。

    看到了无措的胡开山和戚景通,发出了怒吼“还愣着做什么召集全营上下,出航,向东百里,寻觅巨鲸踪迹”

    胡开山和戚景通心里一凛,拱手“卑下遵命”

    号角响起,鼓声如雷

    水兵们嗷嗷叫的集结起来,一个个眼里放光。

    昨日的气氛,让人有些沮丧。

    他们看唐编修的气色不好,想来水寨要修整一段时间了。

    可出航的鼓声一起,他们立即振奋起来,个个眼里发红,如一群饿狼。

    唐寅已带诸官至前,只扫了他们一眼,率先登船升座。

    “修撰,舵舱预备完毕。”

    “修撰,铁锚已升。”

    “修撰,风帆已升。”

    “修撰,水舱预备完毕。”

    “修撰,兵库点验完毕。”

    “修撰,粮库点验完毕。”

    “修撰,全员点验,二百九十四人俱到。”

    唐寅如往常一般,自签筒举出了签令,啪的落在了甲板“出航”

    一艘快马,已带着消息,火速至京。

    京师里,人们还沉浸在那巨鱼的浩大之中。

    弘治皇帝有旨,将此巨鱼的骨骼进行还原,陈列于景山。

    人们对于大海,渐渐地有了新的认知。

    海里有鱼,好吃。

    海里有风浪,好怕怕。

    海里还有巨鲸,好怕怕怕怕。

    兵部尚书马文升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关于大海的讨论,不可避免的,就蔓延到了浪费公帑上头去了。

    当初建海船,是兵部求爷爷告奶奶的要钱的。

    这无数的钱粮,征发的无数民夫,都是你兵部花出去的。

    兵部的蓬莱水寨,没有任何战斗力,堪称耻辱。

    可现在银子是花了,粮食也没了,船也都在造,人员也都在操练,那么航路呢

    兵部派出的探路船队,已是覆灭,现在咋办

    马文升觉得自己急白了头发。

    因为到了年中,他又该去讨钱了,没有钱,操练的人员没法继续操练啊,造了一半的船,难道还能丢了。

    可此时,钱粮却没有这么好讨了,马文升吃了闭门羹。

    他请户部的主事至部堂中来,先是好言相劝,下西洋,乃是国策嘛,对不对,无论兵部、户部,都是朝廷的部堂,不分彼此,可是户部的钱粮,何时出库,给个准数吧,耽搁十天半日,也成,可这日子,得定下。下头这么多船坞,还有造作局,以及人员,都在等呢。

    来的户部官员,乃户部右侍郎张岩。

    张岩是新官,这一次被李东阳打发来,是有用意的,新官嘛,脸皮还不够厚,先磨磨皮,熟悉一下户部的业务。

    张岩从前是翰林院的清流官,而今得了一个实务官,不过其实李东阳是想错了,翰林院里出来的,是不必磨皮的。

    他只笑吟吟的喝茶,马文升说啥,他都点头,接着发自肺腑的样子“马部堂说的不错,说的好啊。”

    “是的,是这个理。”

    “是是是,下官也知道兵部的苦处。”

    可马文升道“银子呢,许多操练的人员,已扣了三月的饷了,没饷,要出事的啊。”

    张岩脸就拉下来了,抱着茶盏“这个嗯,这个从长计议。”

    马文升想发火,可又不敢发火,尴尬的笑了“当初,户部可是在朝廷那儿,打了包票的。”

    “是,是,马部堂说的,下官都知道,这没错。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还说没有”马文升又想发火,还是忍住“我可知道,江西清吏司的一百五十万担粮可都已经入库了,还有山东的矿银、桑捐共计十三万六千两百一十四两七厘五分银,也都入了库,你别以为老夫不知”

    张岩懵逼,自己还不知入库的具体数目呢,马文升竟全知道。

    “这些钱粮,有其他的大事。”

    “有什么大事”马文升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张岩被逼到了墙角,突然恢复了他清流的本性,突然拍案而起“马部堂,你是朝廷重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吧,现在兵部航路还没弄清楚,你还想打着西洋的名义挪动钱粮,世上有这样的理吗”

    马文升想发火,偏偏他发不出,便梗着脖子,青筋暴出,最后无奈的道“有话好说吗”

    “还说什么开门见山的说,马部堂比下官官高,这朝廷的规矩,那我也就明言了,兵部这些年,浪费了多少的公帑,马部堂算过了吗事到如今,户部的难处,马部堂又知道吗想要钱粮好啊,来算账,先算一算,你们兵部平白糟践了多少银子。”

    “我”

    “哼”张岩凛然正色“有些话,本不该说,户部,是一粒米,一两银子,也决计不再拨出的,马部堂若是不服气,去御前状告便是,户部上下,谁敢拨出一粒米,我张岩两个字,倒过来写。”

    “诶别这样”马文升居然发现,自己面对着户部侍郎,一点底气都没了,满脸惭愧,他脸上阴晴不定,勉强露出笑容,没底气啊,何况,人家摆明着代表李东阳来的,李东阳乃内阁大学士,这是他的态度。

    马文升哭丧着脸“就不能商量,商量;共体时艰。”

    “没得商量”

    却在此时,外头有匆匆脚步声“部堂,宁波府有奏”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