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湾向管家告了病假。她腹胀难忍，另伴有胃痉挛及低烧之症。管家只字未提厨房之事，梁湾心想，莫不是张日山在自己离开后做了简单的清扫，众人才未发现异状。
梁湾睡得迷迷糊糊，朦胧间，似是有人来过自己的房间。来人探手轻抚自己额头时留下的冰凉触感恰为自己所需，她遂伸手想要握住那手，却捞了空。
转醒后，梁湾发现枕边有包中药，药包内有份医嘱，字体遒劲清峻，思及睡梦中那冰凉的手，她脑海中竟浮现张日山的身影。
简直不可理喻。大抵是烧得糊涂了。
张日山与梁湾的关系没有因着此次事件而有所变化，二人明面上仍是客客气气，可梁湾自知张日山十有八九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他不急着揭穿自己恐怕是留有后招，不得不防。张日山以为梁湾总归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家，上回情急之下抱了她，诚然有失礼节，日后她若羞赧于面对自己，也实属正常之举。
可事实一再证明，梁湾确实不是一般的姑娘家。
『张副官请留步。』
『你身体感觉好些了？』
『已无大碍。请问副官，我走之后，您是否帮奴清扫了厨房？』
『恩。稍微整理了下，管家那边应该不会多问。』
『副官对于所有的下人都如此体贴吗？』
这个问题张日山从没细想过，若按平日，他本就不应接触佛爷家内部事务。只是眼下佛爷与夫人正远在他方调理身子，几经商略，他才不得已暂为接管府内的大小事宜。
『算了。奴还有事，先行一步，副官保重。』她所期待的，还是太勉强了。
梁湾径自离开，留下张日山一人。
她自称为奴，行为却孤傲恣肆。自己帮她收拾了烂摊子却连句『多谢』都没得着，张日山自嘲地摇摇头。
又逢梅雨季。
张日山独自徘徊于冷清的院落，佛爷的身子已有好转之象，不消几日便可回府，他倒想瞧瞧届时梁湾当何以自处。
无根之水来势汹汹，北风骚屑，一派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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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湾已在张家呆了小半个月，日常生活除了清扫卫生便是与府中侍婢闲聊八卦，各种故事听下来，她越发烦躁。
烦是在于这些个豆蔻少女口中的张启山简直完美得像个虚拟人物，少了点人味儿。
燥是在于她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所行之事的意义。汪家人与九门间的恩怨又与自己何干？若当年自己被遗弃于一处平凡之家，是否她现在就能过上普通人般的安逸生活？
是夜。
梁湾忽闻府外车马喧阗。
『佛爷和夫人回来了。众人立刻去准备膳食！』管家下令，扰乱一众清梦。梁湾赶紧起身，趴到窗边将轩窗推开一个小缝，但见尹新月挽着佛爷缓步行入府内，张日山和齐铁嘴紧随其后。张日山往自己所在的方位撇了一眼，梁湾慌忙垂首，前额不幸磕到窗沿，她手心沁出一层微薄冷汗，再抬眼时众人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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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山与二月红待在军事厅内已有数时，梁湾知悉自己行动受限，便以首饰金钗贿赂了尹新月房中一丫鬟。她虽不明说，却处处暗示，三言两语就从丫鬟嘴里套出了有用的信息。
张启山将于近日携部下进入古潼京。
古潼京…
养父曾不止一次提及此地，却语焉不详，如今张启山也对古潼京动了念想…
梁湾回屋将欲书信知会养父，刚一提笔，却不可自控地忆起自己先时遭遇，手便堪堪停在了半空。
『张日山若是已经对我产生了怀疑，那么今日所得消息或许是他们使的计也未可知。还有…她当真要与张日山为敌吗？』
梁湾默默放下笔杆，饧眼看着桌上那张医嘱出神。
不出三日，张启山果然带领张日山等人启程前往某处，梁湾辞去了府中执事，悄然尾随其后。
古潼京内地势复杂，地道逼仄，转了几圈后她已辨不清方向。
梁湾盲目游走了片刻，岂料一阵阴风乍起，倏地吹灭了她手中的油灯。与此同时又有一股力量蓦地将她往向后推去。她没记错的话，身后应该有个一米见方的矮坑，摔下去的话估计会挺疼…
『是谁在那儿！』
张日山的声音响彻耳畔，盖过了自己跌落矮坑时的闷响。他离自己仿佛只有咫尺之遥，但油灯熄灭前她反复确认过前后，明明没有张启山一行人的踪迹。除非，这两侧墙壁皆为虚幻之象，穿过墙壁方能通往地道彼端。
矮坑中有碎石，其中几块正好硌在她脊骨之上，她顿时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却又只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的声响惊动石壁那畔的他。
趁自己还没完全暴露，梁湾忍着剧痛一骨碌摸黑爬起，她竖起耳朵倾听各方动静，左侧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她伸手摸了摸右面凹凸不平的石壁，心一横，双手环抱自己，然后猛地向右侧撞去。
几乎是同时，张日山自左侧的石壁迈出，拍了拍皮夹克上的尘土，颦眉自语道『方才明明是碰到了什么…难道是错觉？』
不，断不会是错觉。
张日山跳入矮坑中，石块上血迹斑驳，他以食指轻沾那血摩挲于指尖，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侧身向后喊道『佛爷，这有发现。』
张启山与二月红亦从壁石中钻出，张日山报告道『她果然来了。』
『有何凭据？』
『空气中留有她…她的香气。』上次抱她时他便发现了，她身上带有极为清甜淡雅的香气。他平生未曾与女子有过多的接触，也不知是否每个女子身上都有独特的香气，但她的香气与夫人和霍掌柜所用的胭脂香味确实不尽相同。
『哎哟哟，你怎么知道她身上是什么「香气」啊？』八爷见状揶揄道。
张日山瞪了八爷一眼，兀自说道『因为这路前后都没有她留下的血痕，我怀疑，她穿过了右侧石壁，佛爷是否要追？』
『不急。』张启山先将手探入石壁内侧，上下无对流之风。『不用追了，按照古潼京的地下布局，这侧石壁后估计也是条通道，她要跑便早就跑了。况且让她回去汪家通风报信，不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吗…』
手指尖粘稠的血液逐渐凝固，张日山拧眉轻声嗟叹。
于心底一隅，倩影低徊。
那日，熙攘街头，糖人摊前，盈盈双眸，自难相忘。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