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京都风大 > 第3章 第3章
    白苏下了马车,一边自顾自的披上披风一边往脸上抹面粉:“木流,到点没有?!”

    木流替她拢好披风:“属下不识天色。看不准时辰。”

    白苏将脸上的粉抹匀了,活动了一下面部表情,赏了他一个白眼:“要你有何用?”

    未了清了清喉咙,将扇子收好珍重放进袖里,眉头一皱做出了一副西施捧心的模样:“刚刚路上说的你可记住了?”

    木流板着一张脸,略一颔首,示意知道,忙扶着她进了公主府。

    公主府自八年前重修,修的极大极气派,白苏从门口走进正厅,生怕自己走快了热了,脸上的粉被冲掉,又因自己现在是个重病的人,不宜走快。所以一路慢吞吞走到正厅,愣是将腿都憋酸了。

    白苏掩袖咳了一声,偷着眼去看推开的正厅门,里面干净整洁,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又咳了两声,带着询问的目光望着木流,木流目不斜视:“我走时,银大人确在这里。”

    白苏四周一望,都没看见自家那位花枝招展的师父,心道不会等不到她走了吧。

    想来,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遂深以为然觉得不必再装,刚将捂着她的披风解下来,一道剑气便直冲白苏面门而来!

    木流还未反应过来,就看见自家殿下微微一侧头,双指夹住了那个东西。

    木流定睛一看,却是一片翠绿的树叶,这树叶软而嫩,却仿若破风而来,险险错过脖子斩断了白苏挂在头上最喜欢的吊饰。

    当下松了口气,这等功夫,也只有银泊银大人了。

    白苏望着地上翠蓝的吊坠,心里痛苦了会儿,五十两!五十两就这么没了。暴殄天物。

    默默将叶子揉成一团,深呼了口气,认命的走了过去。

    公主府正中修了个荷花池,池上面修了三三两两的亭子和长廊,正是春日,又在下雨。

    池里的荷叶依稀已经发了嫩芽,微风细雨,波光涌动。

    在某个亭子的栏杆上正毫不正经的半卧着个人,这人穿了一身白底红边的袍子,腰间用红色编织绳束腰,尽头垂着几颗装饰的珊瑚珠,也是红润的发亮。

    除了那白底红边的衣裳,他的头发也打眼的很,头发很长,懒懒散散披在肩上,有些垂在了地上,有些悬在栏杆上,却都干净整齐一点不乱,被雨微湿,水光泠泠。

    但他那一头比女子还长的发,却是银色的。

    白苏大力揉了揉鼻子,总算等来了个恰到好处的喷嚏,于是她继续添油加醋的咳了几声,才慢悠悠上前,对背对着她的人见礼:“师父,您怎么下山了?也不早些告知徒儿,您要是早些告知徒儿,徒儿就算病的要死也会在府里侯着你的。”

    那人背对着她的身子动了动,转过了身。

    他生的也白,却不是苍宋如玉的白,也不是木流干净健康的白,他的白有些弱质芊芊的病态的白,眉峰如画,眸含春水,温润若玉,是副慈悲温柔又标致的五官。

    唇色也是淡淡的一抹粉,衬着那头银发像用水墨丹青掺水泼出来的,只剩下余韵极长的一个轮廓。

    懒洋洋卧在一池绿水上,银发白袍,却不显得单调,反而极仙极雅,身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绝色。

    他撑着头,睫毛纤长,双眸含情,整个人显得温和又慈祥:“你这是去哪儿胡闹了?”

    白苏见他这么一副柔弱可欺的色相自带三分防备,掩着袖子咳了两声对木流使眼色。

    木流是个没有感情的器具,立马拱手上前背她方才教他的话:“啊,银大人,我家殿下前些日子身体不适,但事务繁忙一直脱不开身,恰逢今日有雨,她才找得机会出去看病,谁知这般不巧,您又在这时光临府上,实在是有失远迎罪该万死,啊,望您不要怪罪殿下。”

    白苏被他两声平淡的啊喊的心惊肉跳,抽了抽嘴角一把将他拉了过去:“哈哈哈,没有多大点事,就是伤寒而已,铺子是个新开的,大夫抓药用了些时候,我才回来晚了,师父您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指示?”

    银泊眼睛都没眨一下,仍旧温和懒散的保持着动作对她一颔首:“小白你过来。”

    白苏狗腿子样跑了过去,附在他身边做虚心请教状:“师父你说,徒儿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啊师父师父师父,疼疼疼!”

    话未完眼前这人已经捏住了她的耳朵,白苏杀猪一样嚎了一嗓子,只得跟着他手的动作转:“师父师父,我们有话好好说,不必动手动脚的啊啊啊啊,师父师父!”

    木流眼观鼻鼻观心的转过头,对一众司空见惯的仆人吩咐:“让丁伯准备晚饭吧,另外让冬姐准备点冰块。”

    众人低头,毫不在意某人鬼哭狼嚎的杀猪声,行了礼便很快散去,自顾自的做自己的去了。

    木流转头对银泊抱拳:“银大人有何事,唤我即可。”

    银泊仍旧笑的春风拂面礼貌儒雅,对他略一颔首。

    白苏双手握着银泊捏住她耳朵的手,幽怨看他:“木流?你还记得谁是你主子吗?喂喂,你回来!你——嗷,师父师父,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银泊一手撑着头,一手揪着她的耳朵,神色慵懒:“哪儿错了,方才公主殿下不还说事务繁忙,好不容易才出门看一趟病么,如此鞠躬尽瘁的长公主殿下,实乃我庆丰之幸。”

    白苏疼的眼泪鼻涕一起流,可怜巴巴望天:“其实也没有,我只是略微夸张了一点点——”察觉到他手上用力,连忙改口,“不不不,没有夸张,那是我编的,我编的。我错了师父我真的错了。”

    银泊这才松开了她,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袍子,有些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哈欠:“你最近是愈发出息了,还骗起师父来了。说吧,你最近去干什么了?为何又有人来香竹寺找我,说你不成体统,缺乏管教。”

    白苏端端正正跪坐在地上的蒲团上,幽怨的揉着耳朵,有人?

    香竹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能告黑状告到自家师父那里,可见是个位高权重的人物。

    在心里过了一遍,只剩下忧国忧民的苍宋苍丞相。好么,亏她今日还颇欣赏苍宋这人的美色,呸咳,人品,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去找银泊打小报告,这真的是叔能忍婶都忍不了了。

    白苏默默在心里找了十万八千个理由来掩盖自己沉迷声色犬马,没一个满意的只好闭着嘴不说话。

    银泊素来不爱管这档子闲事,他自八年前辞去枫林斋国师一职后,又重回香竹寺,便不太想沾染红尘里的事,自己的定位是个在香竹寺里看破世事吃斋念佛的和尚。

    但住持无嗔说他尘缘未了,只当个俗家弟子传授,并赠了菩提子一串,以结因缘。

    银泊见她不说话,似乎有些困了,伸手使唤习惯了样使唤她:“唔,罢了,师父困了,扶师父回房。”

    白苏强忍着一肚子委屈,发誓是哪一日自己非得连本带利讨回来这么些窝囊气。但想了想,心道自己也打不赢,于是生出一种挫败感,还是接受了命运的摧残,默默上前将他拉了起来。

    手握住他手腕习惯性的搓了搓他冰凉的手,心道自家师父难不成真的如凡间传闻那般是个要羽化成仙的人物,看起来确是同旁人不太一样,连体温都比旁人要低。

    银泊若说哪点像和尚,也只有身上那股幽而冷的檀香了。白苏隔着袍子像扶着一块冰,而这块冰还偏重偏硌人,她侧头看了眼银泊:“师父,香竹寺是否换了厨子,还是你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瘦了许多。”骨头都把自己硌到了,最重要的是硌的很疼。

    银泊懒洋洋的撇了她一眼,手搭在她肩上也是一副漫不经心要死不活的态度:“我死了,岂非正称了公主殿下的意,上天入地也没人管的了你了。”

    未了,他皱眉想了想,像才想起自己的事,点了点头:“指尖刀练的如何了?”

    白苏低头看路:“尚能在师父手里过五招。”

    银泊嗯了一声,继续道:“差不多了。你练这些东西不必太过认真,自保即可。过几日我再找几本另外的本子给你看。”

    白苏也嗯了声,听见四周雨声淅沥,扶着的这人体温却愈发的寒凉,隔着衣衫,就算贴着自己都凉的骇人。

    白苏垂下眸:“师父,你若身体不适,倒不必下山。朝中人所言,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行的正坐得端,从不怕别人说。”

    银泊默默转过眼看她,唇红齿白勾唇一笑,连着那张清冷至雅的脸也生动了起来,手里已握住了一把扇子,吧嗒打在了她头顶。

    白苏哎哟一声,听见他道:“嗯?行的正坐得端?你去春宵芙蓉帐一住半月,春花秋月四台柱子都摸了个遍,还要包场,你这是行的正坐得端?非将人闺阁待嫁的梁小姐拉进青楼陪酒入夜还不让人回去,你这是行的正坐得端?真真是出息!”

    白苏摸着头欲哭无泪:“是她自己一来就说入夜天暗不好回府,她盛情难却,我总得给她找个地儿睡觉嘛,那公主府这么远,只好让她睡在芙蓉帐里,我也经常睡,这又没什么。”

    银泊像是被她气到了,扇子抡起来当戒尺使:“没什么?经常睡?白苏你是能耐了你,我这八年都教了你些什么,你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白苏见他那扇子颇眼熟,一边躲闪一边摸袖子,果然自己那把小扇子不见了,于是嗷嗷乱叫:“师父,您悠着点,这扇子是月琼亲手做的,全京都,不,全天下都只这一把,很贵的。你别打坏了。”

    银泊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捏着扇子冷笑:“很贵?悠着?你难道还不晓得你师父的德行,你若不说,我或许还留这扇子残躯。”话罢劈头盖脸的朝她头打去,“能耐了能耐了,师父还管不了你了。嗯?”

    白苏一边心疼扇子一边心疼自己,满长廊的乱窜:“师父师父,我错了,我错了,您别气坏身子,我再也不找梁小姐喝酒了,不,我连春宵芙蓉帐也不去了。师父您留我这宝扇一命吧。它是真的,很贵啊!”

    岳冬啃着苹果听着自家殿下鬼哭狼嚎站在一侧对看雨的木流道:“银大人为何也下山了。”

    木流望着雨幕,垂眸:“不知,但殿下在芙蓉帐遇见了苍宋。”

    岳冬皱了皱眉:“苍丞相?”

    木流一点头,神色冷俊:“嗯,他似乎有话同殿下讲。”

    岳冬拿起苹果啃了两口,满不在意的摇头:“苍宋么,其实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官,若非往事,倒可以结交。”

    木流抿唇:“我们在影子坡守东西的人失踪了几个,怕是有人发现了什么。”

    岳冬将苹果啃完,一挥手将核扔进了池塘,砸吧砸吧嘴:“迟早都是要现世的,既然有人暗地推波助澜,那早点就早点吧。银大人此行,怕也是因为这个。”

    岳冬扯了扯嘴角:“有些事情埋得久了,怕已被遗忘了。八年浮沉,够久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