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双唐]你的眼 >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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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彦斌何等怪才,电光火石间便剖析出唐韩之避而不谈断袖之事的潜在含义。

    不否认,不排斥,基本默认,不外如是。

    若是他师弟有此等癖好,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唐韩之此人太过无欲无求,没什么把柄,反倒让人发怵。

    唐彦斌心里琢磨不定,面上同唐韩之调侃了几句,手上动作不停,麻溜地剥了自己身上的破军套。他丝毫没有尴尬之意,自顾自地伸直双腿,□□而放肆地仰躺在塌上。右手枕在脑后,左手搭在小腹上,五指虚虚扣着,半掩住小腹上狰狞交错的刀疤。

    这种看似无意的行为透露着唐彦斌的防备与谨慎,唐韩之没有多说什么,翻出随身携带的瓷瓶,褪下手甲,去查看唐彦斌的伤口。

    唐彦斌没了视觉,其他感官顿时放大到极致。他能感觉到唐韩之褪去手甲的指尖落在自己胸膛上,他的指间有一层极薄的膏药,食指与中指并拢,在肌肤表层反复摩挲,直至他指间落点的皮肤变得燥热而瘙痒,膏药均匀晕开。这种怪异而暧昧的手法让唐彦斌有片刻的失神,但与此同此他也更加警醒,方才唐韩之进屋时的暴虐之感又在体内隐隐骚动,他的四肢开始僵硬,脑海里升腾起一股排山倒海的杀人噬血欲望。

    唐彦斌一把抓住唐韩之的手腕,褪去手甲后温良细腻的手腕被他死死地捁在掌中,让他想要折断……唐彦斌梗了一下,顿觉胸腔中有口恶气吊着,堵得他不得安宁。

    他按耐住怒火,道:“你在上药?!”

    唐韩之的手被他师兄捏得发白麻木,他心知唐彦斌体内毒素发作,冷声道:“别动。你会走火入魔。”

    唐彦斌骂道:“你tm摸得老子走火入魔!”

    唐韩之下意识往唐彦斌的东西看去,他的目光在那上面停顿了一会,才不那么生硬道:“……你体内毒素堵塞了经脉,我在帮你疏通。”

    唐彦斌嗯了声,手上的力道也小了些,问:“可知道名字?”

    这问题一般两种回答。一是毒名,一是投毒人名。唐韩之心底过了一遍唐家堡杀手组织名单,待冷静,他道:“暂不知,不是出自唐门手笔。不过此毒是慢性药物,需长年累月不间断服用。”

    唐彦斌一听便知这是堡内出了叛徒,遂冷笑一声:“唐家堡对待任务失败的弟子该如何?”

    唐韩之道:“鞭责二十,扣薪半年。”

    “叛出门内者该如何?”

    “叛出本门者,无论自愿,皆需过唐门组织检验,生者可离,其后永世不得入唐门,违者,杀无赦。”

    他又问:“泄露堡内机密者该如何?”

    唐韩之答:“泄露堡内机密者,视与本门为敌,无论身份,唐门上下弟子当全力围剿,绝不留情。天涯海角,唯死了之。其妻儿老小,剥去唐家堡身份,不得随意出入唐门。若有包庇隐藏,视为一并叛出本门,严惩不贷。”

    两人一问一答,似乎分外和谐。可事实是上,唐彦斌也是在向唐韩之推出最坏结局。

    唐彦斌此次阴沟里翻船,肯定和堡里人脱不了干系。对方是有备而来,先蛰伏堡中两三年,又是下毒又是设计,本想趁唐彦斌此次外出任务孤立无援将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突然半路杀出来个默默无闻的唐韩之,破坏了原计划,别说在暗的人,就连唐彦斌都觉得他师弟这手气得人牙痒痒。

    若是对方反击迅速,可以轻而易举给唐彦斌安个任务失败叛逃的罪名。再不济,一并将来路不明的唐韩之给抹杀,回去安一个包藏叛贼的罪名,死都让他死得不清净。

    唐彦斌撤开捁住唐韩之的手,一字一句问道:“你,可认定要帮我?”

    唐韩之的目光移到了他师兄的脸上。

    “唐彦斌为人风流邪肆,说好听是豪放不羁,说过是嚣张跋扈。其人猜忌之心过重,势利多变,不善与交。此次失势,众盼所归。”江湖传言如是。

    唐韩之一直未告与唐彦斌,除了他自己私下培养的亲信,其余部下早归各公子堂主所用。他已算得上众叛亲离。

    除了唐韩之,已无他人愿施以援手。

    唐韩之不说,一是他不在意,这是对两人联手实力的把握。二是他心底存着私欲,唐彦斌有他一人足矣。

    他曾幻想过唐彦斌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不过出事前两者地位相距甚远,出事后又因利益捆绑在一起,以唐彦斌的性格,断不会全全信任他。

    他们总归差得太远。

    唐韩之看着他师兄闭合的双目不语。原来的唐彦斌高鼻深目,眉若刀刻,眸如漆点,英气勃发。唐韩之记得,他双眸似浓郁的夜,又像是砚晕濡而出,一见,便深情。而如今,一条狰狞的刀疤贯穿唐彦斌双目,结痂的伤口宽约小指,唐韩之日日夜夜都记得他师兄有多疼,疼到麻木冰冷,疼到歇里斯底地嘶吼,疼到血泪如注而不自知,疼到恨不得一点一点抠出自己的眼珠。

    唐彦斌看不见,所以他不知道,一向清贵淡漠著称的唐韩之唐公子目光有多么柔和。是冰雪消融,是枯木逢春,是湖光山色与动容,是山川失色春水浓。

    待唐彦斌要被可怕的寂静给淹没时,他听唐韩之缓缓道:“黄泉与君共。”

    那一刹那,仿佛雨落河源、鸟栖松间,仿佛天光乍破、孤鹤归山。

    唐彦斌形容不出那短暂的感觉。但承诺极其简单,只是兑现太过困难。他只当是因没听过这么类似情话的答应,有片刻恍惚,他不去想唐韩之的表情,他不在意,只回道:“……待他日,我唐彦斌重回巅峰,不负师弟。”

    回答他的,是对方落在自己命根上的手。

    唐彦斌懵了一下,脑海里乱七八糟的阴谋论与计划都被剔除,最后只剩下:“……谁教你的?”

    唐韩之语气正经,与常时无异:“这有助师兄清除体内毒素。”

    唐彦斌低喘了几声,道:“……我不是指……”

    唐韩之了悟,答:“房中术与权谋之术都是组织授课内容。师弟幼时便已通晓。”

    唐彦斌哑然。心道这毒手公子唐无乐留下的东西果然不是等闲之辈。研习内容博大精深不说,对于实战演练也是分外不输唐家堡内门弟子。

    他因精虫上脑而被一本正经的唐韩之忽悠,忘了房中术哪是两个男子的事。待解决完,全身疲软地躺在塌上,任唐韩之清理摆布。唐韩之给他上完药,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便点了助眠的香料,坐在榻的另一侧守着他师兄。

    他目光流沔,只落到唐彦斌身上,似乎怎么也看不够,道:“我已寻得与你身形相仿的弟子回堡复命,能暂缓一段时日。消息传递颇为坎坷,但无大碍,唐傲天已暗中回复我。他命师兄先养伤,诸事回堡再议……至于师兄你的眼睛……我已联络了东方老大夫,接引的人已在返回途中……”

    唐彦斌一声不吭地听着,直到唐韩之提到他的眼睛,他疑惑道:“东方老大夫?莫不是河南的东方氏?万花谷弟子?”

    唐韩之答:“不全是。东方大夫出谷自立门户已多年,得子后,已退隐江湖数载。此次能联络上他老人家,纯属意料之喜。”

    “我与他素不相识,他怎愿帮我医治?”

    唐韩之对答如流:“医者仁心。”

    唐彦斌无视他的胡说八道,直接道出最大可能:“……你对他儿子动了手?”

    唐韩之沉吟不语,条件反射思量着如何作答。

    唐彦斌皱眉,他虽与东方大夫不相识,可天下不过一个东方朔。东方朔老来得子,恨不得亲朋好友挨个说道。就连小公子的满月酒都邀请了唐门中人。唐彦斌代表唐门受邀前往,因诸事缠身,只在河南停留了三日便归,错过了与东方朔结识的机会。

    可这不代表他会允许自己师弟对孩童下手,更何况以此威胁一个医者。

    唐彦斌沉声道:“唐门门规忘了?”

    唐韩之道:“韩之时刻铭记于心,莫敢忘”他顿了顿,索性如实告知唐彦斌“师兄放心,我并未对东方青动手。只是告与东方大夫你失了双目。东方公子天生目眇,可惜太过年幼,东方大夫研习出一套古法,不敢轻易尝试,故此……”

    唐彦斌道:“无妨,总不过做一回活人试验。我一个大男人,瞎了便瞎了,哪有这么多顾忌,更何况,我比那小子幸运多了。”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内容却极其刺耳。这段话包含太多意味,唐韩之不敢一一揣摩。只道:“师兄若还有疑虑,可一并问了。若无事,便小憩片刻。我在邻间,有事唤我即可。”

    唐彦斌向里翻了个身,对他挥了挥手。唐韩之退出门,站在门前良久,直到屋内唐彦斌呼吸沉稳,几乎睡去。

    可他毕竟未睡去。他仍未放下戒心。

    唐韩之知晓,若他不离远些,唐彦斌可能一直不入眠。但他就自顾自地立在那,神色漠然,行为固执。

    唐韩之脑子转得飞快。其实他骗了师兄几点,唐彦斌才一直将信将疑。

    其一,他默许了组织参与阻杀唐彦斌的计划,不过救回唐彦斌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故,唐彦斌出事前,他便与唐傲天沟通了书信,根本不是唐彦斌出事后才发信。

    其二,唐彦斌失血过多昏迷几日已经足够他连夜将人暗中运回唐门,故此唐彦斌现在是在唐门的问道坡养伤,而非异地他乡。

    其三,身形相仿的弟子是真,不过不止一人。唐家堡堡内唐彦斌住处有一人,唐彦斌任务出事之处有一人。两人言谈举止皆经严密训练,与唐彦斌本人无差别。并且行踪上也经过周密调配,确保滴水不漏。不仅是混淆视听拖延时间,也是引蛇出洞。

    其四,东方大夫肯救治唐彦斌是真,但断不会借唐彦斌尝试药方。唐韩之私下里对东方朔有救命之恩,老人家此行不过报恩,既是报恩,当然有备而来,唐彦斌双目必须恢复。

    这四点唐彦斌猜出多少他不清楚。

    唐韩之原本只想着唐彦斌堂内出了叛徒,没料到自己组织内部也出了问题。若不是他察觉有诈及时赶到,此时的唐彦斌就不是双目失明重伤未愈,而是黄泉下的一堆白骨,隔了夜都会被人刨坟鞭尸。

    而原本计划唐彦斌只是假死,堂主令由他带回堡顶替唐彦斌,唐傲天公开他身份,引出内贼,待处理干净,再给唐彦斌安个一心为门,被叛重伤的高大身份,让他做回自己的堂主,而他回去做自己的杀手组织头领。可事实是,唐彦斌伤了双目,就算他肃清两组织内贼,唐傲天都不会允许他回到原本地位。一是唐彦斌自身实力折损,二是同门弟子不服气焰膨胀,最后总会打压一方。

    唐韩之心里不爽,唐彦斌心里憋屈。

    这事不能简单搁下,他俩必须捞点好处,否则都对不起唐韩之唐公子的名头。

    他在屋外一站就是一个时辰,唐彦斌始终不入眠。两个人干耗着,唐韩之索性思量起往后行事,一面又留意唐彦斌是否入睡。

    待问道坡晴丝浮游,花叶飘洒,唐韩之才发觉七星问道,暮雨沾襟,他竟立在唐彦斌屋前思量了一下午,而唐彦斌也假寐了一下午。唐韩之心道不值,转身去吩咐晚膳。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