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又成功了!

    因为当我从无限深长的感慨中回过神来时,葛山君正用一种略带异样的眼神望向我,他的神色似乎不再像方才那般雍冷自若了。

    刚刚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位纯粹的清冷出尘的上仙,仿佛对世间的一切全无挂心,此刻却隐隐约约有了一丝变化。

    ——我认为我的话应该让他想起了什么,因为我敏感地察觉到他目光的焦距有那么一丁点涣散,好像正透过我望向我背后虚空的某一点……

    以我多年积累的任务经验,人在呈现这种游离状目光的时候,那无疑是走神了,这种时候如果黑眼珠是微微向右偏的,那就是说,此人一定在转动脑筋谋算些什么,如果是微微向左偏移的,那就说明他正沉浸于往昔的回忆当中。

    这是因为正常人的大脑都分为左右两边,右脑负责思考,左脑负责记忆,就算他是仙人,这种事也不能免俗。

    说真的,我不得不再一次为谢衣本尊强大的亲和力以及感染力点一百个赞!这种功力实在……非寻常人所能企及啊!对了,未来主角团应该会听到我念的那段著名台词——“生死何其玄妙,终非人力所能企及……”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当初玩家老板们为何不惜一切发动磁暴黑入神女墓试图拯救谢衣这么一个配角的性命。

    葛山君没再说一句话,他留下一瓶丹药,从他来时的法阵离开了。

    我思索了几秒钟,还是将那瓶中的丹药服下去了,这丹药肯定有非同一般的治伤效果,至于会不会有其它的功效……无所谓了,没有那更好,若是他还暗藏了其它手段,我吃了药,自然能令他安心。

    由于调动了不少心神应付这位葛山君,吃过药之后,我只觉身心俱疲,红玉也不知去哪儿了,一直没出现,我转身爬上床,很快就睡着了。

    梦中隐隐听到风雷之声,好像还有夏日的蝉鸣。

    蝉鸣之声越来越大,非常吵人,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感觉好像并非在做梦,屋里果真有响亮的虫鸣声……我昏头涨脑地爬起来,外面的确下了大暴雨,巨大的雷雨之声都未压住那蝉鸣般刺耳的动静,我仔细倾听了一下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好像是……门口屏风之上挂着的斗篷。

    我踉踉跄跄地下了床,摸索了半天才点着桌案上的蜡烛。

    昏然的灯光照亮了木屋,我环视这间简陋的小屋,也不知怎么的,一种背井离乡的孤独感忽然强烈到无以复加……

    ——红玉待我虽同样温柔,到底不如离珠体贴用心啊!

    呵,她是紫胤的剑灵,照顾我也不过是出于主人的吩咐罢了,与我又有何切身关系呢?

    这念头一起我不禁觉得好笑,如此想法当真很谢衣……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灵脆弱了?

    此时啪嚓一下惊雷炸响,虫鸣声骤然变大了,我手持灯烛慢慢走过去,那件挂在屏风上的斗篷,衣兜处果然正瑟瑟发抖,我小心翼翼地掀开那里,只见那只长得很像金蝉的蛊虫忽然探出一对触角碰了碰我的手,我怕它咬我,迅速撤回手,这时又是一声闷雷,那蛊虫好似被雷声吓得厉害,“嗖”的一下又缩回衣兜里,紧接着衣兜抖动,蝉鸣一般的声音又响起来。

    我试着将它弄出来,然而它缩在里面死活也不肯探头了,也许……那件衣服里有瞳的气味,它不愿离开?

    我想我真是被融入神识之海的谢衣的灵魂绑架了,此时此刻竟然觉得自己跟这只小虫有点同命相怜,当下将那件绿斗篷从屏风上摘下来,一抖之下才发现,这件衣服内侧沾了不少暗红色的血迹。

    奇怪的是并无半分血腥味,所以之前才不曾留意。

    这都是……瞳的血?我仔细查验之下不禁暗暗心惊,他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伤得很重吗?

    我一边想一边将那件衣服披在身上,伸手捂住衣兜,那小虫动了动,终于平静下来了。

    唉……小虫啊小虫,想你主人了么?可惜你暂时见不着他了,你若能活得长久些,应该……还能见面的吧?

    我颓然转回床榻坐下,只听窗外暴雨如瀑,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大的崩塌声,听起来像暴雨引发了山洪,那阵声响惊天动地,仿佛毁天灭地的灾难已经到来,随即远远近近响起人们惊骇的呼喊,还有孩子的啼哭声。

    我蓦然站起身!

    我现在是谢衣,这可不能置之不理!

    我一边朗声呼唤道:“红玉姑娘?……红玉姑娘你在么?”一边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扑面而来的狂风暴雨差点将我刮倒,浑身上下顷刻间全被雨水打湿了。

    “啊,谢公子,你怎么出来了?小心受寒。”

    隔了片刻,红玉才出现在我眼前。

    “红玉姑娘,你听听,外面有小孩子在哭啊!你主人……他还未回来吗?”

    “啊,是,主人他……尚未归来。”

    “何方妖孽如此难缠?我出去看看!”

    “哎……公子,公子不可啊……”

    我不理会她的劝阻,回头看见屏风上还挂着一件蓑衣,走过去穿上,转身冲进磅礴大雨之中。

    我冲出门才发现,这场暴雨当真是一场极大的灾难!山洪已经爆发,山脚下有一处村庄,根本已经陷入泥水之中。

    我看见五六个孩子被困在村中一处高地,正在撕心裂肺地嚎哭,见状不禁大急,然而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法救他们啊,等一下……不对!我从流月城中逃亡出来,我的那只飞行偃甲呢?

    记得我当时受伤太重昏厥过去了,临昏倒之前用绳索将自己绑在那只偃甲上,之后清醒过来,身边好像……没见到它?

    我立刻暗诵法咒,召唤那只飞行偃甲,出人意料的是,那只偃甲好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竟然不听我使唤!

    这……不可能!除非是有人捡到了它,还厚颜无耻地收归自己囊中了!

    我不禁惊怒交加——我做的偃甲竟然有人敢强抢?!岂有此理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立时换了个法力极强的言咒强行召唤它,过了片刻,我听到远处有偃甲破空之声,那只飞行偃甲总算回来了。

    我舒了口气,现在也没空暇调查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强占我的飞行偃甲,我翻身坐上偃甲,拼力救了那几个被困于山洪之中的孩子,将他们带到安全的高地。

    “公子,你快回去罢,这雨太大了,你伤势未愈,不可……”红玉追到我身边,急切劝慰道。

    “我没事的,红玉姑娘,这暴雨来得甚是蹊跷,你可能感觉你主人现在何处?”

    “这……红玉倒是知道,主人他应该在……”红玉向远处指出一个方向。

    “好,红玉姑娘,你等在这儿,照顾好这些村民。”

    “哎……这……公子……”

    雨声太大,我听不见她说了什么,也不想听,径自操纵偃甲调转方向往她指的山中飞去。

    飞行了没多久我便感觉到两股巨大的灵力波动,我循灵力来源而去,远远只见一道紫色剑气与一道赤红色的妖气在半空中争斗,我明知场合很不恰当,还是忍不住停下来欣赏了一刻那股极为惊人的剑气……

    很强……真的很强!

    漫天虚幻的剑影,可惜啊可惜,现在还不是与之爽快一战的时机啊!

    我指挥偃甲带着我接近那两股缠斗的灵力,方才观察过战况,我也知道了紫胤为何不将它彻底干掉——那妖有种十分古怪的灵力,无知无觉亦无死无休,好像……它只是一个被别人所操纵的傀儡,打死它一次,它还能复生,紫胤一介剑修,暂时没找出最适当的方法将之彻底泯灭掉。

    这感觉……不大对劲,这股妖气非同寻常,绝非正途,而且……怎么隐隐约约有几分上古失传的魇魂术的味道?

    不过至少有一点我能确定,它是被人操纵的傀儡无疑!

    对付这种不死不灭的东西,流月城专门有针对它的术法,我操控偃甲冲了上去。

    “——驱邪缚魅,乾坤封灵。吾令既下,万邪归藏。定封!”我朗声念诵法咒道。

    这封印法术相当管用,那股邪恶的妖物不甘心地嚎叫着被封住了。

    紫色的剑气凝于虚空,渐渐幻化出紫胤的人形:“……乾坤封灵诀?”

    “正是,紫胤好眼力,此妖非生非死,似是为人所操控,一时间难以摆脱,不如就此封住。此诀威力强大,可惜有些冗长,若非你以剑气制住了它,只怕还不易封印。”

    紫胤遥遥望向我,目露讶异之色。

    我明白他的顾虑,对于下界修仙者来说,乾坤封灵诀不仅需要极大的灵力,还需以法器、法阵襄助,而我未用法器、未布阵法、未结手印,竟能封印成功,这等术法修为,的确骇人听闻。

    谢衣的法术自然精湛非常,但这只是一方面,我知道最根本的原因该是以烈山部远超后世凡人的灵力,区区封灵诀并不在话下。

    我微微一笑道:“这妖物非同寻常,方才听红玉姑娘说了,它能散布瘟疫……我方才飞过来之时顺路勘察过,此地四面环山地势低洼,若不连夜将山洪排除、阻断水源,只怕明日沾染了疫病之水会浸泡山脚下的村庄……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若这疫病真能借水势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你有何良策?”

    “为今之计,只有连夜挖山,将这或许染了疫病的山洪彻底泄出!”我毫不犹豫道,“只是我重伤之下,灵力不足以驱动大型偃甲,唉……紫胤可愿助我一试?”

    “好,此山名为纪山,我有一剑灵,对此地山势颇为熟识。”

    “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山巅。”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