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控着偃甲在北疆茫茫雪原上飞过,俯视着脚下广袤无垠的大地,心中一阵百感交集。

    时至今日,我已成功地完成了任务的第一阶段,总体而言并无太大纰漏,亦无人怀疑于我,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在深渊任务当中丝毫不被人怀疑身份也挺少见的,该当庆幸才是!——对了,多亏了谢衣残碎的灵魂啊,我很知足!

    何况我即将拥有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在人间为所欲为,既不必像原版谢衣那样劳心劳力地去追踪昭明神剑的下落——我只需做做样子,最后将我的帛书写好就够了;亦无须担心露馅的问题,因为谢衣游荡人间的二十年中,从未与主角老板们谋过面,至于见过我真尊的那寥寥几人——譬如叶海、呼延采薇也与主角们没有任何交集,至于阿阮……呵,区区一个露草女孩焉能抓到我的把柄?

    二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至少用来放松休息,足矣!执行深渊任务中能拥有这等自由度满点、由我随意支配的时段还真稀罕,莫非这个就是进行后面那一百年毫无资料可言,让我的好友幽谈之色变的初七剧情之前,最后一顿安慰我的糖果大餐?

    呵呵……我不禁又想起当初幽对我说过的话——

    “百年时间内无任务资料,是个只知听命行事的傀儡,如主人做出诸如折磨角色、强/暴角色的古怪行为,阁主也无法及时知道……主脑测算遇险概率为67.98%……”

    “呵……哈哈哈哈……”我忽然很不谢衣地仰头大笑起来,这就是幽对初七的看法?他认为自己无论如何无法熬过那一百年的折磨,才千万百计将任务转而丢给我?

    哈哈哈……真是,很可笑啊!

    沈夜不是那样子的,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沈夜的本心何其柔软啊,他气得狠了打我一顿自己还要先晕一夜,说实话我怎么努力也想象不出他折磨我强/暴我会是什么样子……

    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是的,我一边笑一边泪流不止,心口处有一股强烈的情绪不断激荡着,我不知这是来自我自己,亦或是谢衣……毕竟灵魂相融这么久了,我与他已不分彼此,证据就是——我成为谢衣还没几个月,流月城对我而言也远远谈不上“故乡”,然而此刻从云端瞭望下界,我却真真切切地有种背井离乡的茫然无措。

    ——我不敢回头去看渐渐远去的流月城,更不敢想沈夜。

    至少有一点,我是深刻理解谢衣的,事已至此,已经……不能回头了啊!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看不见他,看不见他……

    胸口闷闷的隐痛,好似憋了一口下界特有的脏污浊气,我使劲咳嗽想将那口憋闷咳出来,可惜直到咳得撕心裂肺,心中烦恶依旧,咳到后来熟悉的腥甜涌上来,内息翻腾不已……

    迎面扑来的冷风趁机逆灌进口中,我啐了一口,擦去嘴角溢出的血,只觉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我暗道不好!这些日子以来连番受伤,精神又一直紧紧绷着生怕任务失败,今日好不容易成功逃跑,神智一松,这些日子以来被强压下去的伤痛都反上来了,一时之间我晕眩得十分难受,几乎分辨不清哪边是云端哪边是雪地。

    幸而我制作的飞行偃甲自己也可以飞行,待导灵石中储藏的灵力用尽便会自行寻地降落,只是碰到意外情况无法自行应对罢了。然而此时我也顾不得许多,强撑着晕眩无力之感为偃甲设好指令,让它一直往东南飞行,随后伏在上面,从腰间偃甲口袋掏出一条金丝天蚕丝混编的细绳将自己往偃甲上绑了绑,防止不慎掉下去,随后神智便渐渐模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熏醒了!

    渐渐清醒过来之时,我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地上,而非身在偃甲之上,这变故令我心下一惊,勉强睁开双眼,奈何视线模模糊糊的,只看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好几个满脸血肉模糊的人。

    我爬起来想看看清楚那些人是死是活,全身上下却半点也不听我使唤——大概之前委实折腾得太过了,这身体终于罢工了。此时若是强行以精神力操控,次数越多害处越大,极易造成灵魂与身体不匹配率升高——那危机关头会出大/麻烦的!

    记得当时沈夜打我的时候昏倒了,为了接住他我无奈用过一次,眼下又非生死攸关,老实说连发生了什么事还没搞清楚呢,我并不打算逞强。

    于是我尽量用现有的能力努力观察了一番,确认那些人已经死了,那么我就是……趴在一堆死尸当中,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正迷惑着,忽听不远处有人声传来。

    “那妖人可是往这边逃跑了?”

    “云罗师妹的确这么说,啊……师兄,你快看!”

    “这……这……皆是那妖人所伤?”

    “师兄,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个自然,当心些!”

    影影绰绰两个人影走过来,翻动那些鲜血淋漓的死尸,我隐隐约约地好像看见阳光下有些圆圆亮亮的东西在反光,十分耀眼,我突然意识到……那是我包袱里华月送我的金珠宝石!

    原来如此,是见财起意啊!

    那两人好像也注意到了,其中那更稚气一些的声音道:“师兄你看,这些人的打扮……凶神恶煞的,不像山民,倒像是……是……山贼!”

    “山贼?岂有此理!什么人竟敢在我天墉城附近作恶!”

    “可……他们怎么都死了?财物也未拿走,这伤口……十分古怪,不大像妖物所伤,倒像是……虫蚁所咬,啊!!这一个……还有气?!”

    我闻言暗自在心底啐了一口,呸呸!晦气,你才没气呢!

    “师弟小心!快后退!”

    我正纳闷那师兄为何惊呼,忽然感觉头发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紧接着一阵酥麻感从我后颈传来,顺着我的肩膀一路延伸到腰侧,我努力用眼角余光一斜,天啊!居然是一只蛊虫!幸亏长得还不丑,金色的壳子带透明翅膀,好像一只蝉的模样,慢慢顺着我的胳膊爬回我斗篷的口袋里去了。

    我顿时满脸黑线,想起这件绿斗篷是瞳穿过的,怎么……怎么还留有临别纪念礼物吗?!

    实在多谢了啊瞳大人!这等厚爱谢某承受不起啊,你先把你的随身物品掏干净了再送我衣服好不好!

    我也知道那些歹命的山贼究竟是怎么死的了,原本拿了我的包袱还不肯罢手,贪心不足非要来翻我身上,瞧吧,简直是给蛊虫送上门来的可口点心,把小命送掉了吧!

    “师弟,你后退,我去看看那人是死是活!”

    “师……师兄,你……小心,那人好像……还没死!我方才……见他……睁眼了!”

    噌的一声响,那师兄似乎拔剑在手:“……莫非毒虫正是此人豢养?师弟,站在我身后,毒虫厉害,不可不防!”

    他试探性地过来,慢慢俯下身检查我的情况,却随即惊呼:“啊,此人身上的气息……怎会如此恶浊?”

    “师兄,我看他装束不像中原人,会不会是南疆厉姓邪派……”

    “此人装束奇异,不似南疆人。”

    “那……也许他也是为那……怪虫所害?中毒了?师兄你试试为他运气驱毒。”

    “好。”

    我闻言心下一阵郁闷!虽然暂时无法操纵身体,但并不代表我耳聋听不见他们说话啊!什么叫我身上的气息恶浊?!岂有此理!

    ——当时我并不知天墉城在我未来的挚友紫胤受第六代掌门之邀加入、并且悉心传授他们“人剑合一”的御剑修仙之术以前,只不过是个以练气为主的小门派,修习的也是自古流传最广的“尊清抑浊”的修仙法门,自古仙魔不两立,虽然那时天墉弟子见识浅薄,尚不知这是魔气,然而因修行功法的缘故对浊气特别敏感。

    可我郁闷的却是……感染魔气之后我自己并无太大不适应,可如果他们区区凡人面对魔气都能起如此之大的憎恶之心,那么沈夜呢?沈夜可是实实在在的满身清气啊,他好像没提过……等等!他之后确实常常避开我……后来他还那么讨厌初七……

    我正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呢,那人已将手掌小心贴上我的命门,一股灵气缓缓注入,这虽然称不上仙气,也比沈夜的清气相差甚远,但总归是一股仙灵之气,我经脉中顿时一阵抽筋伐髓般地剧痛,登时鲜血从口中狂喷而出,眼前又开始黑雾缭绕……

    “师兄!师兄!别,别驱毒了,快住手!他好像……要死了!”

    呸呸呸!我心道这大嘴巴真晦气!你才要死了!

    然而背后那手掌总算拿开了,那师兄道:“不对,此人并不像中了毒或者恶咒,浊气倒像是……自他体内而发……”

    “那岂不与妖人无异?要怎样处置啊?哎师兄!你快看那边!天上!那不是——”

    “……太好了……真人……边来的……”

    至此我已濒临昏迷,传入耳际的声音变得含混不清,身体沉僵僵不能挪动,然而临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听到沉寂了很久的曦月嗡然一声作响,似雀跃又似紧张地颤栗着,透过曦月,我隐约感受到一股至纯的剑气。

    ……好强的剑气……好厉害的对手!

    心底仿佛有个遥远的声音在狂喊:此人……是谁……是谁……好想与他一战!

    ——不,我定要与他一战!

    而后我就彻底失去知觉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