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修真小说 > [古剑二沈谢] 在穿越成为谢衣(初七)的日子里 > 第92章 沈夜独白番外(七)
    谢衣坚持替我上药敷伤,并且流露出万分内疚的神情。

    这孩子执拗起来极其难缠,我精神十分不济,不想再领教一番他胡搅蛮缠的功夫,只得默许。

    他为我仔细敷药包扎了一番,还拿了块巾帕给我擦脸,举动很是温和细腻。

    我很不习惯——享受弟子的服侍原本无错,但他总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注视我……表面温柔平静,内里却仿佛隐藏着很深的心思似的。

    他如此异乎平常,我愈发不敢轻易闪避——那好似我在刻意疏远他,是以我只好躺着不动,心中却疑惑之极,他如此小心谨慎一丝不苟的样子,为何倒像在……打磨一块偃甲?

    对了,就是如此,以前他只有在处理万分珍惜的偃甲材料之时才这般专注细致,方才他还给我哼唱了一曲古调,似乎意有所指,然而待我想细细分辨清楚,他又将话题故意转开了。

    这孩子为何古古怪怪的,似乎有事瞒着我……

    只惜我着实太过疲惫,入夜还要去看沧溟,若我显得过于颓唐倦怠,沧溟定会看出不妥。

    我不再理会他,闭目打算歇息片刻,自忖他见我睡了,便该回去了。

    不料他还是不走,而是在床榻边绕来绕去地打转了半晌,替我解下祭礼饰物……我忽觉脚下一暖,我立即睁开眼睛,只见他双手紧紧握住我的脚,且用了极大的力道!

    与我目光对视,他很快放开手,一边躲闪我的眼神,一边转回来腻进我怀里。

    我觉得他在刻意掩饰什么,但习惯使然,还是抱着他哄了哄,等我意识到他已长大了,此举异常不妥,他已经很满足地搂着我脖子不放了。

    “谢衣,出去罢,为师要歇息一个时辰。”我叹息了一声,扯开他寸进尺的手臂。

    “……师尊就如此休息好了。”他带着鼻音腻声道,手臂反而缠得更紧了,“弟子不会出声吵闹的。”

    “莫胡闹了。”我只好加重语气,“出去!”

    他微微一笑,终于爬起来,迅速整理好周身衣饰:“那弟子便去前面看看庆典如何了,师尊累了,好好安歇罢,有事便叫弟子。”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只拇指大的偃甲鸟放在我面前,我略瞥了一眼,工艺精细之极,且如此小巧玲珑的传音偃甲当真罕见。

    “喏,这个是专门做给师尊的……师尊可要收好,别给人瞧见偷走了。”他说着将那件偃甲塞在我手里,还做了一个鬼脸,“那弟子可要伤心死了。”

    我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子时起身去见了沧溟。

    那一夜纵然多年之后我亦不愿细细回想,我仿佛看到面前有一道深不见底的罪孽之渊正向我缓缓敞开……

    原来……如此,逆天行事,岂无果报?

    她果真不同意我与砺罂订约,命我即刻驱逐砺罂!

    我执意力争,沧溟思索片刻,便要我以她为祭,施下世间最隐秘的封印之法“冥蝶之印”以制衡砺罂。

    沧溟认为凡事必须留下后手,若今后砺罂背弃流月城并且无休止地作恶,而我们无可奈它何,这便是对天地万物犯下大过,徒然令大神蒙羞,盟约亦形同虚无!我不知事情究竟如何走到这一步,她最终竟要我亲手杀她,且非要以此作为交换,才肯点头允许我与心魔结盟。

    ……形神俱灭,永不相见,这便是我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那一刻我想很问她是否真心恨我?如此狠心决绝,可是对我身为下属却违逆她心意悖命不从的惩罚?

    然而……我终究一句也不曾问出口。

    只因她全然已是命令的口吻,半点不容我分辨违拗。

    天将破晓之时,沧溟终于将冥蝶之印的术法传授于我,我凝视着手中的那簇凌霜傲雪的美丽红花,迟迟无法强迫自己施术。

    呵,多么讽刺!此乃谢衣破界之后我从下界带回流月城的第一束鲜花,本想尽我所能讨她一时欢喜,结果……却成为谋害她的凶器。

    ——献祭魂魄之力孵化灵蝶,术成之后,宿主将被灵蝶由内而外啃噬一空,连荒魂也无法留下!

    我很清楚以沧溟之灵力,施此上古秘术,莫说区区一个心魔砺罂,当此世下,只怕连诸天神魔亦无法逃脱!

    只是,难道非要如此不可么?这当真……值得?

    如此疑问我自然不敢质问于她,那一瞬我心痛如刀绞……简直不知自己为何还能在她面前保持那般镇定自若的样子!或许我仅仅是用这沉默至极的表象掩饰内心的痛楚,我怕我的心犹如被千万亿只虫蚁蛀蚀空了的堤坝,只消流露出一丝脆弱,那层天衣无缝的伪装便会顷刻间瓦解崩溃!

    我更怕我此刻表现得懦弱无能会使她愈加担忧,我本不是担任大祭司的适宜人选,须得竭尽所能让她安心才是。

    只是此时此刻……我能否令她安心释怀又能如何?

    ——她只命我杀了她而已。

    我如此难过,沧溟却还像以前那样从容平静地注视着我,目光睿智淡然。

    “你该接受命运,阿夜。”她对我柔声道,“大神留给我们的宿命,你我身为祭司,本就无可回避。”

    我忍不住更靠近她一些,让她如瀑的黑发柔顺地垂落在我的手掌之上,我抬起头想轻轻抚摸一下她的脸,她苍白的面颊依然美丽如斯,哪怕身体皆拘束在矩木当中,还是凛然不可冒犯亵渎。

    我伸到半空中的手又迟疑地缩了回来,沧溟……依然如旧。

    她从来……不曾属于过我!

    ——沧溟属于流月城,属于烈山部每一位族人,她是众人敬爱的流月城主,而非我沈夜一个人的沧溟。

    一念及此,我心痛得仿佛被一只手掌捏碎了,碎裂成无数残影……残碎得我几乎无法承受!尤其那些残影碎片里皆有我偶尔深夜时曾经重复做过的……一个极其虚幻的美梦。

    我梦到沧溟和瞳都不曾生病,世事安稳宁静,我会成为一个忠心而平庸的祭司,瞳也会给予我很高的地位,我同样受人尊敬,却不会再招致怨恨。

    或许大神垂怜,我和沧溟还会生一个……像谢衣一般聪敏善良的孩子,瞳必然很喜欢他,兴许他会收一个弟子,让他们二人一同长大……

    每每思及这些毫不切实际的妄念幻梦,我经常带着一种莫名的愧疚和痴恋凝望着沧溟,然而今夜,当我再次忍不住以那样难以言喻的目光萦绕她身上时,却忽然发觉有些似曾相识……

    仿佛……一些极其重要之事被我忽略了,究竟……是何事?

    如此……熟悉的……神色,似乎在哪里……见……

    ——倏然之间,宛如冰天雪地一瓢冷水灌顶而下,我从头到脚皆僵麻了!

    想必我脸色霎时惨变,沧溟以为我是被她淡然的口吻重创了,轻轻叫了我几声,我却只看见她嘴唇缓缓开阖,耳边却不曾听到任何声音!

    我仓惶后退了数步,只觉脑中一阵剧烈晕眩……疾促的心跳声嘭嘭嘭地冲击着耳膜,那一刹那我蓦然想到,那种……痴然炽烈的目光我为何感觉十分熟悉!

    那……那与谢衣近日追逐我的目光……全然如出一辙!

    我有些懵了!本能地以为定是自己想错了,我苦苦回忆再三思索,直到十成十确定他的确是如此凝望我的……我顿时站立不稳,身体也摇摇欲坠!

    直到我扶着矩木半跪在地上,才听清楚沧溟正对我说什么:

    “阿夜,坚强些……”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到心中在无声呐喊:上苍……为何给予流月城如此残忍的惩罚?!

    神农大神……若我沈夜是罪孽深重之人,那么责罚我一人就是!结盟砺罂之事我愿一力承担,哪怕万劫不复形神俱灭也无妨,但谢衣……

    怎能如此啊……怎能如此!

    那孩子是流月城将来的希望,他的性子我知道,一旦钻研寻求某样东西便是矢志不渝、百死不悔!

    情爱之事……若他所求终究得不到手,是否亦是一样……死去活来胡搅蛮缠地不肯罢休?

    “……大祭司,你心性怎可如此软弱?”沧溟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这是在做什么?还不速速起来!”

    我依言撑起身体,反身倚靠在矩木之上,仰头望天,心中几乎绝望了!

    “沧溟,为何……”

    入耳的声音竟十分陌生,干哑得完全不像自己的:“我当真罪不容诛,该如何……是好……”

    沧溟似乎轻叹了一声:“阿夜,别这样。”

    我倚着矩木缓缓坐在地上,掩饰般地紧紧闭上双眼……不!不能让沧溟看出半点端倪!

    如此闻所未闻之事……她绝不会允许的!

    流月城下任大祭司……莫说是唯一能代行城主之权的紫微祭司,即使普通高阶祭司也不能染上此等秽闻污点!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若有人行此背德□□之举,族人还能如何虔信祭司们、如何敬仰大神?

    若此事万万无可挽回,想来她宁可下令诛杀谢衣,亦不会让有心人借此惑乱人心!

    一切……皆是我之过错!

    我不该如此亲近那孩子!他从小形影孤单,我不齿那人所为,未曾像他那般给谢衣择选一个同龄的平民孩子改制成忠仆玩伴,是我做错了!谢衣自幼喜欢缠着我,古语所言……近而生狎,我一直不曾阻止,才致使他生出这般心思!

    我……无颜面对神农大神,更愧对那孩子的尊敬,这是上苍对我逆天行事的惩戒?

    “大祭司,你既身在此位,注定要以烈山部为重,庇护族人平安的,你该坚强些。”

    “是啊……庇护族人平安……”我随着她的言语喃喃道。

    沧溟无限温柔地低头看了我一眼,随后转开视线,遥望远处的虚空:“我这一生,只怕逃不出这囚笼了,你要连同我的那一份心意也一起做到啊……不早了,施术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