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装晕窃听到了瞳和沈夜的交谈,瞳亲自熬制了安神药送过来的时候我自然乖乖地喝了。

    ——顺便说一句,瞳祭司喂药的手法比沈夜差、太、远、了!

    不!应该说,在特别享受过沈BOSS的温柔之后,我真心有点不大适应瞳祭司这种极其简单粗暴、又非常直接有效的灌药方式!

    我敢说他那只用来灌药的器具再夸张点都能直接洗、胃了吧?区区喂个药居然动用到这种可怕的东西!死尸落到他手里都能把药喝下去吧?

    我不禁暗暗腹诽——瞳祭司你要不要这么缺乏耐性啊?你稍微耐心一点点、用药碗喂我也会配合的啊!你试试就知道了啊,倘若我是真昏了倒也没什么,可问题是我在装、昏啊!

    倘若在别人面前其实没啥关系的,古人因知识范畴所限,比如需敬畏鬼神、入土为安什么的,所以基本上没人解剖过尸体,对于人体在很多状态下的生理反应都不太了解,装晕很容易的。

    可惜面对瞳这种“疯狂科学家”类型的切人大行家……我可不敢保证万一装得不像,他就必定发现不了破绽。

    没办法,我只好一边努力维持着人体在昏迷状态下应该有的呼吸频率,一边极力控制着喉咙等重要部位的肌肉反应,力求别出现什么引人生疑的小毛病。

    唉……话说跪多久我认了,可沈BOSS你去哪儿了?我可不可以请求由你亲自喂药啊?好歹我也是伤病号,我还活着不是尸、体啊!这要求过分吗?过分吗?!剧情好像还没进展到我必须成为初七的时候吧?你不能如此不负责任地把我丢给瞳不管啊!

    不管怎么说,喝下药之后,我并未强提精神与药力对抗,就把它当作有助于催梦的强效安眠剂,很安慰地在床上睡足了两天。两天之后我颇为神清气爽地醒来,意外地看见离珠祭司正站在床边,那张久违了的清秀小脸上梨花带泪。

    “破军大人,您……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她看见我睁开眼睛,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

    “离珠,怎么……是你?”我假装晕眩状扶着头坐起来,离珠连忙上前扶住我。

    “破军大人,您别起来了,快躺下多歇歇吧!需要什么属下帮您拿。您身体不适,尊上特别加了恩谕,命属下可以随时进入大祭司寝殿,就近照顾破军大人……”

    “……师尊……?”

    “是啊,大祭司大人特别允许属下来照顾您呢。这才几日不见,破军大人您……怎么瘦了这么多呀?”她好像伤心极了。

    我温和地笑了笑,安慰她道:“离珠,我没事。”

    她表情却更难过了:“破军大人,您如果不想笑,就别笑了。七杀大人说您去下界探查之时不小心摔伤了腿,又受了风寒,让属下好生照看着,千万别让您再受凉了。可是属下觉得,觉得……这两日大祭司好像很不高兴似的,脸色阴沉极了!离得这么近,也一次都没来探望您,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惹怒大祭司了?破军大人,大祭司他吃软不吃硬的,您凡事多依从他些……”

    “咳咳……师尊有命,我自当遵从,但唯独此事……咳咳咳……强求不得……咳咳咳咳……”

    我未及说完就剧烈呛咳起来,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破军大人,您怎么了?”离珠吓坏了,轻轻帮我抚拍后背顺气,“属下叫瞳大人过来看看吧?”

    “无事,不必惊动他。”我摆摆手止住她的惊慌,“前两日有些着凉了,很快就没事了。”

    “不行!”离珠坚决不肯同意,“七杀大人特意嘱咐属下好好照顾您的,有任何不妥都要即刻禀报他或是大祭司,属下即刻就去!”

    “哎,离珠……”我伸手没拉住她,她已经跑出去了。

    我觉得她未免太过大惊小怪了,我根本就没事,不过就是那天夜里冻伤肺叶了嘛,肺部受损不是一两日就能痊愈的,得用灵力养养。嗓子不好的人每天刚醒,一喘气都容易咳嗽。

    她离开之后我这阵咳嗽都没过去,我断断续续地咳着,趁她出去了,掀开被子检查了一下双腿。

    嗯,看起来几乎没事了,就是关节还有点发木,活动不大灵便,大概要将养些日子吧。

    门口很快传来人声,我赶紧将被子盖好,把那点咳嗽的尾音压回去。

    进来的是华月,居然还有……沈夜。

    “谢衣,你醒啦?听说你一直咳嗽?是不是风寒没好,我等会儿就去瞳那儿,告诉他让他帮你配副药,煎好了就给你送来啊。现在天黑了,他来回不方便。”华月看到我醒来,很高兴的模样。

    “不必麻烦了,我没事的。”我冲她微微一笑。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我也有事找他,顺路而已嘛。”华月似乎暗暗扯了一下身后沈夜的袖子,示意他走过来,跟我说上两句……安慰的好话。

    我明白她的好意,再说都这么晚了,她根本不会有事去找瞳。

    但令人十分失望的是,沈夜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师尊……咳咳……”也不知道为啥,一看见他那张冷漠无情的脸,我就好一阵堵心!哪怕我明明知他是关心我的,现在只不过是故作冷淡罢了。但刚刚压下去咳嗽又开始发作……我低着头咳得胸闷气短,暗暗咽了几下口水,憋了口气压住咳声,离珠连忙要上来扶我。

    “你们退下。”沈夜忽然冷淡地说。

    离珠快要碰到我的后背的手又生生缩回去了,华月看了看他又看看我,很担忧的样子。

    “大祭司……”

    “退下!”

    “……属下遵命。”

    沈夜脸色太冷了,于是连华月也不敢违拗,同离珠一起离开了,她走之前经过沈夜身边时,还哀求似的一连看了他好几眼,仿佛在劝他不要跟我生气。

    沈夜依然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我,表情称得上淡漠,甚至说……冷酷了。

    我心里十分难过,我想,他很清楚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做啊!

    我掀开被子下床,跪在地上。

    其实此时此刻,我应该抬起头来,一脸坚定地看着他,那样效果会更像谢衣一些,但我怕自己万一又控制不住情绪,看着他冷漠的眼神,会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举动。

    因为稍微有点心虚气短,所以下一段台词,我就念得就没有那么坚定和气愤,声音反而有点虚弱了,甚至带着隐隐一抹悲伤:“师尊,我们烈山部身为神农后裔,怎能与心魔沆瀣一气,戕害下界黎民?咳咳……还请师尊……收回成命……”

    苍天啊!我居然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我赶紧忍住,原版谢衣在这里可没咳嗽!我生怕出事儿,嗓子很痒也不敢咳了,憋得脸都泛红了。

    “……你告诉我,除却感染魔气、举族迁往下界,更有何法能挽救我烈山部?”

    沈夜语气居然不很强硬,和他冷漠的面部表情完全不一致!因为我熟知他惯常说话的口吻,我几乎能从这句话中听出一丝隐隐的劝慰,以及……很淡的无奈。

    我当真很是惊讶!因为这对于沈夜来说,等于是在变相的……让步了!看来我的所作所为还是让他心疼了,他都没有自称本座亦或为师,甚至说,他选择如此温软的语气,等于在劝慰我——别再跟他作对了,稍微……体谅他一些,因为他也没有办法。

    “……弟子……弟子不知…………”

    说这句话的时候,也许是谢衣自身的情绪使然吧,我心里极不好受!

    终归是我无能!只管破开结界,将砺罂引入流月城,而对于接下来的弥天大祸,我却无计可施、无可奈何!

    我的的确确愧对信任我、爱戴我的流月城子民,更愧对……沈夜。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说,祸是我闯的,却要他想方设法替我收拾残局……

    “但是,弟子已知如何破界,只要寻找罕有浊气之地,我们便能——”

    沈夜打断了我:“谢衣,你亲口告诉为师你长大了,可为何还如此天真?若终究无法寻到我们的一方天地,那又当如何?难道你要我用全族的性命去赌?”

    我听得眼睛都有点湿润了,只能强自克制着,提醒自己千万别动情!

    沈夜他……当真已经将话说得很直白、很无奈了!我不知道百分之百的真谢衣在此景此景之下能听懂几分,但我认为这种话对沈夜而言,尤其此时此刻对我倾诉……

    唉!在我刚刚跟他玩过“一哭二闹三上吊”一般以命相逼的手段之后,这几乎等于在向我示弱了!

    甚至我猜他心里还有句话不忍说出来伤我,那就是……“莫非你要用我全族的性命去成全你的善良和信念?”

    我感觉他差一点就要直言吐露心声了——所谓名声、所谓坚持的信仰就那般重要么?为了族人,难道就不能自污名声?就不能放弃原本那些至为重要、至为珍贵的东西吗?”

    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啊!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可是,师尊!残害下界百姓,让整个烈山部都成为半人半魔的怪物——这样做,当真值得?!”

    话题至此,我也只能跟他讨论值不值得的问题了!至于能不能这样做,我已无法可说!

    “谢衣,为师希望你能明白,无论尊严、正义、信念还是坚持,都只有在能活下去的前提下,才具有意义。”

    我承认他说得很对。

    他的话是世间至理啊,我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

    就如我……纵然已经很喜欢他了,但如果我连这场任务都完成不了,那我就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救他?

    想救他,得凑齐天时、地利、人和,以及我的能力与权势,缺一不可。

    ——人总要活着才有机会向前看吧?尊严、正义、信念亦或……情爱,统统都一样!人都死了,多说那些还有什么用呢?

    什么怀抱着一份永恒的爱、一份永远不会磨灭的念想活下去云云,那对生命只有数十年的凡人或许适用,对我们这种人来说,简直是一句……天大的笑话!

    凡人那么想,是因为他们在人世嬉游的时间太短、太短了……

    当经历的时光漫长到寂寞和无奈,怀抱着一份念想生活,那不是活生生的作茧自缚吗?

    也许,真的有厉害的同僚能做到吧!但……我想我并非是那种人,灵魂得多强大才敢念念不忘啊?

    我可没那么厉害!

    但是谢衣的心情又确实让我从心底极度排斥这种结论,我有点怀疑再这样下去,我的神识之海会不会因灵魂波长不一致而分裂啊……

    “……师尊,请恕弟子……无法苟同。”我说得伤心极了,“弟子以为,再精密的偃甲,毁去后还能重造。而生命,哪怕是虫蚁,也只能活上一次——无法复制,永不重来……”

    呜……实在……太悲哀了!这段话竟然不仅仅是台词,而是我的本心!是我那份……属于谢衣的本心!

    生命灿烂珍贵,求生不易,以命换命,不可为之啊!

    “师尊,我们怎能用别人的苦难和性命,来交换一线渺茫希望?”

    我以绝望的心情地背出最后一句,我也知道,此话一出,沈夜也无话可说!

    道不同!我们……只能打架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