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的时候,两个守门的祭司还面色灰白地跪在门口呢。显然自知放我硬闯进去犯了大错,正惶恐非常!沈夜御下极严,他们不知此番会受何等惩处。

    看我平平安安地出来了,而沈夜居然未曾来查问他们失职,两人脸上这才恢复了一丁点血色,同时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脑子里正在转什么念头——放眼整个流月城,胆敢对沈夜如此放肆无忌、偏偏每次都安然无恙的人,有且只有我一个吧?

    前段日子我都被沈夜禁足了,还能把他生生灌醉了、拖出去喝酒……更早些时候我只跟沈夜简单地提了一句我想替他整理房间,当时他正忙着,约莫没太理解“整理”的意思,随便点了下头,我立刻轰轰烈烈地把整间屋子给拆了!沈夜晚上忙完了回来一看,到处乱七八糟的,我改装得正兴高采烈呢,完全无视他黑云笼罩的脸。

    但他只不过阴沉着脸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就自动去找别的房间就寝了。

    此事别人当然以为沈夜同意了,但这些祭司皆是他心腹,也许能从他的反应里推测出来……他其实并不知情,根本是被我忽悠了。

    今晚我又做了硬闯寝殿之事,竟然还是半点事都没有!他们不禁都用五体投地、钦佩不已的眼神看着我,似乎认定不管我做什么事,哪怕把流月城给拆了,沈夜都不会管我的。

    “这几日我跟大祭司有事商谈,事关重大,不用你们在此伺候了,都出去罢。——噢对了,别忘了告诉其他人,直到下月初一祭祀,你们一律在外面值守,除了七杀祭司和廉贞祭司之外,不准放任何人踏入大祭司寝殿半步,违者以悖逆犯上论处。倘若再大意被人擅闯进来,你们与之同罪,明白吗?”

    这番话我说得比较温柔和蔼,且毫不脸红。两人彼此对视一眼,神色惊疑不定,显然不明白这条命令究竟出自沈夜,亦或是我本人?

    但此刻我是站在门口说的,这么点距离里面的沈夜肯定能听见,却不闻他出声。

    反正眼下流月城里,只要沈夜没说话,我的话也很能作数了。

    何况近来我的所作所为总是颠覆他们的认知——刷新眼球的次数一多,大家难免觉得,就算我“假传圣旨”,沈夜知道了,大概也会……默认的吧?

    “是,破军大人,属下等遵命!”

    他们向我行礼之后就告退了。

    我往左右看了看,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门口有人守着,除了华月和瞳没人能进来。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敢闯进来闹事的也必属炮灰党之流,反正要死的,早杀一会儿亦或晚杀一会儿都没所谓。我还不放心,又在门口偷偷设了一个阵法,如此有人进来我能感觉到。

    做完这一切,我就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默默跪在地上。

    我也没通知沈夜——他大概以为我走了。

    我猜一会儿华月就该过来劝架了。

    果然没过多久,华月就匆匆忙忙地进来了!

    她满脸忧急之色,以为我特意命人守在外面不放人进来,是因为已经和沈夜争吵到不可开交、需要支开旁人的地步了。

    当她看见我只不过跪在院子里,低着头沉默不语,一副十分温和但又倔強不已的可怜相,不由流露出松了口气、却又提起心的表情。

    她走近我,小心翼翼地道:“谢衣,你……”

    “放心,我没和师父吵。”我用比她想象中平淡许多的语气说,“也没让外人知道,我只是求他慎重考量清楚、三思而行罢了。”

    “你就打算……一直跪在这儿?”她欲言又止,神色十分不忍。

    我知道她想劝我别自讨苦吃了,因为沈夜一旦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他既不会听人劝,更不会受人胁迫。我越是如此,他就会越生气。

    “难道非得杀人才能救人吗?师父打算残害下界生灵来换取一线渺茫生机,你们都无动于衷,是否因为流月城中之人是我们的族人,而下界黎民与我们毫无关系,所以他们之生死,皆入不得你们尊贵的眼睛?”

    “自然不是……”

    “那是什么?难道只有我们的生命可贵,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就不珍贵?就活该被牺牲掉?倘若你当真如此想,那么,与随手一道结界便将我们全族困死于此的伏羲大神又有何分别?——那些被师尊不放在眼里的下界生灵,他们也有骨肉至亲,也有亲族好友!同我们一样,他们生存于世也需不断困顿挣扎,血脉传承至今殊为不易,倘若所谓的解决之法便是一命换一命,甚至以数千百条性命换取一命,这又算得什么求生之道?”

    “谢衣……”

    “不必多说了!此事我绝对不会妥协!我知道以师尊的智谋和胆识,他既做出如此决定,那么至少有七八分把握能成功,我又何曾不想与师父共进退?然而与心魔沆瀣一气,以无数无辜者的鲜血为祭,这仅是入魔之始——日后血腥阴霾必然一日重过一日!只要今日师尊行此事,那今后身在大祭司之位上的人就会有样学样!此例一开,将来我烈山部后辈行事便会上不畏鬼神、下不悯苍生,无所顾忌,胡作非为!纵然我们真能借害人性命逃过此劫,日后又当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是以谢衣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便万万不能容忍!夜深了,廉贞大人还是尽早回去休息罢。”

    我都如此说了,华月料无法劝动我,叹了口气,走了。

    她以为沈夜知道我跪在这儿,时间一长总会心软让我起来的。可她不知道我根本没告诉沈夜。

    夜渐渐深了,周围万籁俱寂。

    我在一片冷清幽静的气氛中闭着眼,跪在地上打瞌睡,连何时开始下雪了都不知道……直到我被冻醒了,茫茫然睁开眼睛才发现,大雪已经覆盖了我满身满头都是!

    所谓身怀法术之人不惧寒暑,那也是相对而言的。我肯定比常人耐寒多了,可这并不等于,我在这种天气里大半夜跪在雪地上就不冷!

    我蓦然惊醒过来时,只觉浑身上下冷得十分厉害,禁不住一连打了十几个寒颤!

    这也难免,我身上的祭服都是绸缎质地的,平时不易沾水,可一旦全部洇湿了,当真是又湿又冷又重,一缕缕寒气直直透进骨髓,非常难捱……我勉强往冻僵的手指上呵了几口热气,搓了搓手,尽力将之攥热。

    ——这双手可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偃术大师的手啊!十根手指头哪根不比黄金金贵?再说以后还要制作谢偃君呢,可千万别冻残了,万一落下什么不太灵活的毛病,做不好谢偃君,那岂不糟了?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