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喝药前,我压根没对瞳祭司汤药的疗效报以什么希望。

    本来嘛,身为极渊·冥的我根本不信一碗如此古、旧的中草药能治愈“因灵魂碎片融合不当造成的脑组织出血”……

    然而,事实结果却证明:我看低了身为神农后裔部落烈山氏的草药能力,药喝过后我头痛大减,随后整颗脑袋变得晕晕乎乎的。

    由于沈夜还在,我只得强撑精神,暗中咬破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执行深渊任务中,我不能任由自己在主要对手戏BOSS面前毫无防备的呼呼大睡,避免意外露馅。

    很快我便得知原版谢衣讨厌喝药的原因,被迫咽下那碗苦药之后,我习惯性地等着再被喂两口清水(虽然事后我再三悔愧反省,怎么如此立场不定、轻易被谢衣的幼/齿记忆同化),然而,沈夜只是把空碗放在一边,没有多余的动作。

    舌尖上苦得令人作呕的草药味久久不散,我过了半晌才意识到——

    “烈山部人不忍生灵涂炭,自请入流月城相助,神农感其赤诚,欣然应允,于是将一滴神血封入矩木,使其蕴含的生命之力通过矩木枝叶散发,以供烈山部人不饮不食而活……”

    不饮不食而活,不饮不食而活,不饮不食而活……怪不得刚才睁开眼就觉得这屋子哪儿不对劲……似乎少了什么。

    谢衣房间的桌案上堆满了竹简和偃甲部件,却没有古人房间都会摆设的茶具。

    也就是说,烈山部人……不需要、也根本没有饮茶喝水的习惯,当然,也就不需备水。

    初来乍到,这一点让我十分不惯,此时我还没想全有关此事的严重后果,只是隐隐觉得——民以食为天,口腹之欲乃是最重要、也最易引发满足感的欲望,不饮不食的人生……岂非要减少许多乐趣?

    瞳的药力发作的彻底,我浑身火烫,大量出汗……沈夜从袖中掏出一块深绿色的手帕,替我擦了擦额头——他甚至帮我把被子仔细盖好,然后把手伸进被中,隔着被子准确地弄开我的衣服,替我把大汗淋漓的前心和后心都擦拭干净。

    虽然我本人的精神状态非常、非常不习惯被人当作发烧的小盆友照顾,可、是!我的身体居然十分食髓知味地享受起他无微不至的温情看护。

    我当真是欲哭无泪感慨良深……

    沈夜大祭司,在“照顾小孩”方面,你的功力真可称得上炉火纯青!经验和技巧均无可挑剔……但同时又不免为他扼腕叹息!

    奈何,奈何你生错了时代啊沈夜!你这种人,当真不适合做一城之主、烈山部的大祭司,若能换个任务场景,有个名叫“超级奶爸”的职业更适合你……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那块正替我擦汗的手帕剧烈一抖,在我脖子上按得略重一些,虽然沈夜马上把手拿开了,我还是立刻警觉,振作精神对抗药力,轻轻把眼睁开一道缝。

    沈夜的气色一片灰败,比刚才尤甚数倍。他紧蹙眉头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往门口走,看样子想离开,却一步踉跄撞到桌案,桌角摆着的一只偃甲鸟被他撞掉了,沈夜迅速弯腰低头,在偃甲鸟落地之前接住了它。

    我知他怕吵醒“好不容易乖乖喝药睡着”的宝贝徒弟谢衣,他这番情状,我以为他给我……给谢衣输送灵气太久,耗费过甚一时眩晕,但我很快发觉不对——因为他弯腰接住偃甲鸟后就再没站起来,而是顺势坐在桌案旁的木椅上,过了好半天,还维持着那个动作,伏在桌上没起来。

    此刻他背对着我,我无法窥测他的表情,只能依稀瞥见他垂在一边的手握得紧紧的,那只偃甲鸟……靠谢衣的记忆我知道融入了许多稀有的偃甲材料,看上去像木制品,其坚硬却远逾金铁,沈夜居然把它捏得咯咯作响,我怀疑那鸟的脖子快被他捏断了,这很不对劲……我仔细搜索了一下脑中资料,恍然大悟:这是灵力耗损太多,神农神血的隐患发作了!

    这是古剑任务场景中相当著名的桥段:沈夜这么早就收谢衣为徒,并将他当成流月城下一代大祭司悉心教养,皆因为他成为大祭司时已经病了,为了烈山部的将来,不得不早早寻觅继任人选。

    那一年,前流月城主独女沧溟患上了绝症,前任大祭司尝试借神血之力治愈沧溟,残忍地选择了将自己的一对儿女——沈夜、沈曦兄妹送入矩木核心以为试验。兄妹两人饱尝神血灼烧之苦,似是病症痊愈,沈夜更无意中获得神血庇佑。只是沈曦此后的记忆只有三日。每过三天,她的记忆便又回到进入矩木前的那个雨夜。其后百年光阴,对她和沈夜而言,都是无数次三日的痛苦轮回。

    沈曦的失忆情形我很好理解,大约神血灼烧之苦楚太过,坚毅如沈夜能靠意志撑过来,沈曦只是个年幼的女孩,被神血灼烧之苦折磨得半疯失忆也属正常。

    而她事后的三天记忆,就是人在对抗熬不过去的痛苦时自然而爆发的选择性遗忘罢了,这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沈夜曾在终局时与瞳祭司对话,称同神血灼烧的痛楚相比,感染浊气带来的疾患可算得上仁慈。

    那时是百二十年以后,神血之力早已式微,现在神血力量的无疑是强大的,也就是灼烧之苦必然厉害……

    我思考主脑资料的时间过长,导致凝视沈夜背影的时间稍长,沈夜居然敏锐地发觉了!

    他蓦然回头看我!

    我浑身的神经都被他吓得一抖!尼玛,BOSS你不是正饱受神血灼烧之苦吗?你忍你的,我用眼角余光扫你几眼怎么了?怎么了?这都被你都发现了,你吃什么长大的?!这未、免有点太敏感了吧?!

    这时再把头摆正位置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寻死路没有二话!

    无奈之下我好假装不耐药力,睡不安稳地从平躺转为侧躺,脸冲着他的方向,皱着眉头,哼唧道:“咳……师尊……嗯……难受……咳……”

    这次我死死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了!不管是出于排位还是自尊,进入任务场景第一天就失败的后果我没法承受!

    过了片刻,听到轻轻的“咯嚓”一声,大概沈夜把手里的偃甲鸟又放回了桌上,而后是极缓慢的脚步声,我感到沈夜又坐回我的床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似乎想试试我是否发热。

    他的手掌忽冷忽热,掌心里全是冷汗,弄得我头上一片不舒服,显然他自己也发现了,迅速将手移开了。

    又过了几秒钟,我的额头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碰触了一下,我还在思索那奇怪的触觉是什么,他的手已经帮我塞严实因为翻身而挣开的被子,然后像哄小孩睡觉一样一下一下拍着我……不对,是拍着谢衣的背。

    如果不是瞳的汤药让我大脑昏沉,我真想跳起来大叫一声:

    ——谢!衣!老子反悔了,不想假扮你了!

    ——你个无耻的奶、娃、娃!二十二岁的年月你都扔出去喂狗了?!

    更可怕的是——不管精神上多么、多么鄙视,我的身、体居然立刻很享受,属于谢衣的那30%的灵魂记忆瞬间安静下来,踏踏实实沉入黑甜的梦乡,而我自己的意识,被这部分精神力所影响,居然也……睡……着……了

    ……睡着了……睡……着了,着……了,……了!

    次日清醒,沈夜已经不在房间里。

    我浑身轻松,神清气爽,心头却不免捶胸顿足,仰天长叹!

    这是我数百年来第一次不因自己意志睡去,一这是在任务场景里,二是在对手BOSS面前!三,居然像死猪一样一觉睡到天明!

    像上次一样,我刚睁眼,门外就响起离珠的声音:

    “谢衣大人,您醒了吗?大祭司吩咐您睡醒以后,如果身体无恙,请立即更衣去主神殿,他在那儿等您。”

    我不由扫了一眼床帐顶那造型古怪的偃甲,心道等今天完事,回来得先改改这玩意儿。

    察觉我醒来就通知属下女祭司这种功能神马的……太奇葩了吧?!做出这种偃甲的谢衣……你果然是心理上的白痴幼稚儿童吧!

    我在离珠的帮助下换上繁复的祭司服,流月城地处北疆上空,阳光十分稀薄,白天比夜晚明亮不了多少。

    “离珠,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睡过头了?”

    神农祭祀难道不规定时辰开始吗?沈夜的命令为何是我什么时候醒了,什么时候换衣服去见他呢?他不应该吩咐女祭司按时将我叫醒吗?

    “无妨的,您昨晚病的那么厉害,大祭司今早吩咐不要叫您,让您好好休息。”

    “好,我这就去见师尊。”我心中一动,沈夜是今天清晨才离开的?

    “咦?”离珠替我佩戴好胸前最后一件繁琐的黄金挂饰,不能置信看着空空如也的托盘:“糟了……祭司面具呢?哎呀,这可怎么办,生灭厅那些人在干什么呀?!”

    “怎么了?”

    “谢衣大人,真是万分抱歉,属下……属下太失职了!大概……是生灭厅的人做事太毛躁,您去见大祭司的时候自己从偏殿拿一个祭司面具好吗?”离珠显得愧疚又焦急。

    “您以前穿的衣服偏殿那边都有,面具肯定也有,您千万千万别忘了去拿啊。”

    “好好好,我自己拿就好,你别急,这不是什么大事,我记得的。”

    “谢衣大人,您真能记得吗?”离珠肯定非常了解原版谢衣跳脱的本性,都快急哭了,“除了城主本人……现在还有大祭司大人,神农神上的祭祀不戴祭司面具是失仪重罪,您……”

    “好啦,说啦我会记得,别啰嗦啦,师尊还等我呢!”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