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御书房中,一片死寂,书案之后,皇帝陆昭脸色阴沉,帝王威仪显露无形!
近旁,皇后陪坐在侧,言行举止,依旧那般的高贵优雅,当然,如果没有眸中那隐晦闪烁着的幸灾乐祸,那便更为完美了!
此时,身为此次的叛逆主谋,定王陆廷旭,正神色坦然的跪在当下!竟然还有了些悠然自得的意味!
忽然之间,一名小内侍匆匆忙忙的入内行礼,神色间,隐隐的满是慌乱无措!
“奴才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够了!”冗长的参拜被那满心不耐的帝王出声打断,“荣王人呢?”
“回皇上的话!”强迫着自己稳住心神,小内侍几乎被吓瘫在地,“荣……荣王爷说了,他要留在府里陪着荣王妃,所以就不进宫了!”
“荒唐!”满心的怒不可谒,皇帝拍案起身,“他这是什么话?真是混账透顶!”
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他居然还只顾着卿卿我我儿女情长,成什么体统!
“父皇息怒!”上前一步,陆廷瑞连忙相劝,“六哥他……还请父皇多给六哥一些时间!”
“用不着你替他说好话!”一声斥责,皇帝指着那被吓得腿软脚软的小内侍,“你再去荣王府一趟!告诉他,让他立刻给朕滚进宫来!”
“是……是……”结结巴巴的领了旨意,小内侍不敢有片刻的延误,慌乱的爬了起来,心里,却在庆幸着自己的死里逃生!
一阵突兀的咳嗽声响起,皇帝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坐回龙椅之上!
“父皇息怒!”近前一步,礼王语带关切,“想来六皇弟也是无意冒犯,父皇还是保重身体要紧!”
“是啊,皇上!”伸手,皇后轻轻的为着皇帝抚胸顺气,“荣王夫妇久别重逢,不免的便会有些你侬我侬难分难舍,这也是情理中事,皇上又何须动怒呢!”
“情理之中?”一声冷叱,皇帝语带嘲讽,“好一个情理之中?哼!”
真没想到,他竟会这般的不顾大局,甚至,连皇命的传召也不予理会,真是岂有此理!
“父皇息怒!”忽然之间,陆廷瑞撩起衣摆,“六哥也是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还请父皇网开一面,莫要追究了!”
“你……”终于察觉到了陆廷瑞的异样神色,陆昭暂时的压下心头怒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想起今日午间芳菲阁的那番情景,陆廷瑞沉默点头,之后,暗自吸了口气,平复着心下的悲痛!
“可是老六他受伤了?”
“六哥很好!”
“那么……”
“怎么,父皇还要继续装下去吗?”一声嗤笑,陆廷旭语带不屑,“儿臣认为,父皇应当是最清楚不过的!”
“你这话……”不等皇帝斥责,陆廷瑞已先行追问,只是,心中,却是慢慢的不敢置信,“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淡淡的睨了陆廷瑞一眼,“何必明知故问?”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陆廷旭沉声反问,之后,望了一眼端坐上位的帝王,收回目光,“还是,你认为是我做的?”
“难道不是?”
“你还真是会自欺欺人啊!”不屑的睨着满是错愕的陆廷瑞,“九弟,你还是那么感情用事,也多亏有六弟在背后帮着你,否则……”话语未尽,陆廷旭暗自摇头!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起身近前,陆廷瑞一把提起陆廷旭的衣襟,厉声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纵然我再傻,也不会在那般紧要的关头做出这等自毁长城蠢事,况且,那女人背后的势力,你可比我清楚的多,我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动她呢!”
虽然,那个女人没少给他添麻烦,但也不可否认,正是因为那个女人在他手里,所以,中朝和瑶宫,才没有轻举妄动!
而他的六弟,也才会那般的缚手缚脚,不如往常!说起来,她还真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呢?真是可惜啊!
“那……”
“那?”拨开陆廷瑞的手,陆廷旭悠闲的理理衣襟,“你不妨去问问我们敬爱的父皇!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父皇?”震惊的几近麻木的转向上位的帝王,突然之间,陆廷瑞不想再知道了!
“等等!”方才弄清事情的皇帝有些不确定的询问,“你们是说……荣王妃出事了?”
“父皇不知道吗?儿臣还以为……”未尽的话语中,尽是不加掩饰的浓浓嘲讽,“既然如此,便由儿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了!”
“到底怎么回事?”
“昨日未时初刻!”不屑的别过视线,陆廷旭轻言叙述,“荣王妃,也就是中朝的怡安长公主,在芳菲阁中被歹人所害,死于非命!”
“什么!”皇帝震惊而起,继而坐回龙椅之上,似是自语反问,“竟有这样的事?”
“父皇又何必如此呢?”淡淡的睨了一眼混作不知的皇帝,“这不正是父皇想要的结果吗?”
再装下去,可就不像了!不屑的别开视线,陆廷旭心下感叹!说起来,他这个父皇,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儿的偏心呢!
他今日落得这般下场,他的父皇,真可谓是功不可没呢?为了击败他,竟然不惜得罪中朝,真是好魄力!他自愧不如!
“放肆!”皇帝厉声喝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一声轻笑,陆廷旭语带轻蔑,“既然父皇不知道,那便没什么意思好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这个逆子,给朕说清楚!”
“好吧!既然父皇让儿臣说清楚,儿臣便说清楚好了!”微微一顿,陆廷旭方才询问,“前些时候,芳菲阁可是进了不少不干不净的东西,父皇敢说,自己全不知情吗?”
若非那怡安长公主诸多挑剔,再加上他时刻谨慎,恐怕,不用等到昨天,那怡安长公主早就横死宫中了!
“你是说,这些事是朕做的?真是荒唐!”
“荒唐不荒唐!父皇心中自然有数!”
确实不是他这父皇做的,不过也差不多,谁都知道,那蓝清,可是只听命于父皇一人呢!
“你有何证据?竟敢如此污蔑于朕!”
“那么,敢问皇上,三天前的亥时,您身边的暗卫去了哪里?”
“你还敢问?朕的暗卫,不是都被你控制了吗?”
“之前,是儿臣自视过高了!”
那些暗卫,岂是他能轻易便控制住的?只不过,是他那父皇欲擒故纵、掩人耳目的把戏罢了!先前,是他天真了!
“你这逆子!”皇帝几近气结,“本来,朕还想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谁想你不但不思悔改,还敢屡次反上,污蔑于朕!真是岂有此理!”
“是么?”真当他是傻子吗?如今,他可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所有人中,最无情的,怕就是他这个父皇了!“那儿臣便谢过父皇的好意了!”
“你这个逆子!你……朕还留你何用!来人,给朕押下去!”
即时,便有两名御前近卫应声入内,行礼之后,便要将陆廷旭押下去!
“放手!”挣开近卫的钳制,嘲讽的睨了皇帝一眼,“本王自己会走!”
只是,将出房门之际,陆廷旭顿住脚步,脸上的神情,却是有些莫名的复杂!
“父皇……是否当真想过要饶恕儿臣?”之后,不等皇帝回话,便又自嘲一笑,“罢了!就当我没问过!”
“你……”主位之上,皇帝险些气的背过气去,见此,陆廷儒近前一步,连忙相劝!
“父皇息怒,还请父皇保重龙体!”
“二哥……”一脚踏出门外的陆廷旭语带感叹,“还真是孝子啊!”
“三皇弟说笑了,我也只是尽一下身为人子的本分罢了!”
“是吗?”回首,陆廷旭笑得莫名,“只是,九泉之下的灵嫔,不知道会不会死不瞑目!”
满意的看着陆廷儒那瞬间僵硬的神色,陆廷旭唇角含笑,望向上位的皇后!
若非亲眼所见,他,还真是有些不敢置信呢?恐怕,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来人,将他押下去!”被陆廷旭那莫名的目光看得有些浮躁,皇后连忙下旨!
“慢!”抬手,皇帝制止已经全然走出御书房的禁卫,“今天,朕就让你们好好的将事情说个清楚!”
挥退近卫,凌冽的目光,不带丝毫感情的落在陆廷儒身上,语气凌厉!
“你可有话说!”
“无话可说!”一反往日的温良恭谦,陆廷儒悠然自若,仿佛,刚才承认的事情,与他无关!
“为什么?”
“呵!父皇居然还问我为什么?真是可笑!”眉目之间,尽是平日没有的丝丝狠戾,“十二年前,父皇为了一己之私,将我娘打入冷宫,令她惨死,如今,居然还来问我为什么?”
“灵嫔通敌谋逆,罪证确凿,死有余辜!”
“你还敢说!”满目的怒气蒸腾氤氲,“我娘和当时的廉王妃本是表亲,平日里,也只是比她人能多来往一些,廉王谋反,干我娘何时?你凭什么将她牵连在内?”
“灵嫔本就是廉王设在宫内的耳目,平日里私下往来互通消息,别以为朕都不知道!”
“胡说!一派胡言!事到如今,你居然还要诋毁我娘,不可原谅!绝对的不可原谅!”
“事实如此!信不信由你!”眼见陆廷儒神情癫狂,皇帝也不予理会!
侧首,望着身旁有些心绪不宁的皇后,眸底,尽是不加掩饰的失望和愤怒!
“皇后,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皇上……”掩住心底的慌乱,皇后强颜欢笑,“臣妾不明白你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想要抵赖,好!朕这便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将东西呈上来!”
即时,一名内侍应声而入,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御案之上,之后,躬身退却!
看着托盘上那小巧的檀木锦盒,皇后脸上血色尽是,眸底,盈满的是不可置信的惊讶!
她认得!她当然认得!而且,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她是亲手将这方锦盒放入妆奁底部的!
“朕已经命御医查验过了,盒中的毒药,正是朕体内的积毒!你还有何话说?”
“既然被皇上知道了!”垂眸,皇后定下心神,“臣妾也无话可说!敢问,皇上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老三逼宫的前一天!”
“那么……解药的消息……”心下即时顿悟,“臣妾明白了!”
解药的消息,自然也是假的了!可是,她却信以为真,匆匆忙忙的招来礼王进行商议!
也正因此,她才被定王无意间的撞破了此事,并以此要挟,否则,她又怎会在暗中相助定王!
难怪,后来她处处受人掣肘,原来,竟是如此!不得不说,皇上,还是和当年一样的老Jian巨猾啊!
“朕自问待你不薄,你怎么就能如此的狠心呐!”话语中,满是彻骨的沉痛失望!
“敢问皇上!”抬眸,定定的望着面前的皇帝,“这些年来,皇上,可曾梦到过我那未及出世的的孩儿?”
刚要开口怒斥,便见皇后忽而自嘲一笑,神色间,丝丝癫狂急剧蔓延!
“是我糊涂了!皇上又怎么会梦到呢?但是,臣妾只要闭眼,便会看到我那可怜的孩儿!”
“你说这些做什么!”虽然还是斥责,话语,却已经逐渐软化,“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对于皇上,那当然是以前的事情,可是对臣妾来说,却是永远也不会忘怀的!臣妾永远都记得!到底是谁,害死了我的孩子!”
说道最后,皇后几乎是一字一句,双眸,死死的盯着面前的皇帝,恨意沉沉!
“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年,明明是你自己劳累过度,以致染上了风寒,所以才没能保住孩子,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若非皇上在臣妾的药中动了手脚,臣妾的孩子,又怎么会保不住?你……你还我的孩子!”
说着,便向皇帝扑去,声嘶力竭的哭喊质问,让人心底无端的生出了丝丝怜悯!
“胡闹!”一把将失控的皇后推到在地,皇帝满是愤怒,“朕为什么要害你的孩子,那也是朕的骨肉啊!”
“你害怕,因为你害怕!你害怕!呵……”许久,那仿若厉鬼一般的凄厉笑声方才渐渐停止!
“当年,你初登大宝,朝中并没有稳固的根基,所以,你才会立我为后,从而拉拢我的父亲!”
“可是,就在你日渐掌权之时,你才发现,我父亲已经权柄日重,并非你能轻易动摇的!”
“可是,就在那个时候,我有了身孕,于是,你害怕了!你怕我父亲逼你册立皇嗣,你怕之后我父亲会逼你禅位,所以,你便先下手为强,害了我的孩子!”
“你胡说!”
“是你!是你害的我弟弟战死沙场的,是你害的我父亲为了保全于我,不得不辞官退隐,终老山林!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你这个罪魁祸首!”
“胡闹!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你都是从哪儿听来这些话的!真是荒唐!”
震怒之下,皇帝拍案而起,即时,原本整齐的奏折被震得散乱歪倒,就连一侧的茶杯,也被带落在地!
“事到如今,父皇还不肯承认么?”陆廷旭不屑的讥讽,之后,仿若自言自语,“也是,这些上不来台面的东西,自然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住口!”
威严的目光一一的掠过在场众人,悲绝的妻子,癫狂的儿子,怨愤的孩子,还有……目光,定定的落在那双目紧闭的陆廷瑞身上!
“瑞儿……”
“果真……都是父皇做的吗?”睁眼,眸中,尽是浓烈的质问,“六嫂的事,果真是父皇做的吗?”
“不是!”斩钉截铁的否认,却换来了陆廷旭毫不留情的冷笑嘲讽!
“父皇是说,当初,闯入芳菲阁的那些刺客里没有父皇的人?还是,散播荣王妃手中持有密诏的人不是父皇?”
“为什么!”
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对于六哥而言,六嫂是多么的重要,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帝王之家,不需要长情!”
所以,怡安长公主必须要死!哪怕,因此而得罪中朝!况且,先前,他已经是纵容他们了!他们,也该知足了!
“儿臣……明白了!”垂眸,陆廷瑞掩下眸底的丝丝伤痛,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威严的喝问,让陆廷瑞不自觉的停下脚步,“你要去哪里?”
“儿臣……”闭眼,深深的吸了口气,蓦然回身,陆廷瑞决然跪下,“臣身体不适,还请皇上允臣先行告辞!”
“你……”仿若不敢置信一半,皇帝喏喏许久,方才放弃一般,暴怒喝斥,“滚!都给朕滚出去!”
一拜之后,陆廷瑞起身,继而,毫不留恋的走了出去!也是,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不夫,妻不妻,这皇宫,真可谓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真真的……好笑啊!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