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开口没有回头箭，不能因为不愿意走那路就扭头回去。再说，这还跟着好几个人呢。
王家平首先拨转马头，兄弟俩心有灵犀，家安也跟了上去。七匹马一路纵队出山而去。
七年了，无论是王家平还是王家安，不管有没有机会，他们都没有再走过这条路。除了尴尬，这还是一条伤心路。
走到平原上，四处绿意盈盈，庄稼早就长得很高了。王家平脸色铁青，一路沉默。在路过那个被鬼子轰炸的地方时，家平的眼睛还是往深沟里看了看。如今那里除了乱草什么都没有。倒是对面山崖上的几个坟堆还在。
想必是这些坟里的人炸得不像样子，没办法分清谁是谁了。就这么埋在这里。这些人的后代就年年到这里来上坟培土。
家平忽然就想起了李珍儿来。如今七年过去了，掰着指头一算李珍儿也二十六七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个年龄如果还不结婚，那这辈子就等于耽误了。李珍儿，当年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俏姑娘。就因为鬼子飞机莫名其妙的下蛋，把他们一家人的命运彻底改变。
不管面对谁，王家平从来都不询问有关李珍儿的任何事。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其实在心里，他非常关心李珍儿和弟弟王家安的情况。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听到两个人结婚的消息。家平心里纳闷，却从不开口询问。
家安走过这段路也是心潮起伏。当年的一幕一幕又浮在眼前。这些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山河依旧，人面全非。逝者和生者似乎都放下了心结，随着光阴慢慢远去。
王家凹村自屠村后，烟火断了一年多。村里幸存下来的十几个人才都慢慢搬回来住。他们又重新成家立业，修好房子再过日子。慢慢地，村里又有了鸡鸣狗叫，又有了炊烟袅袅。死去的死去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再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
王家兄弟的老宅已经成了残垣断壁，一片废墟。从被火烧了之后，再也没人动过。如今，那个‘耕读传家’的门楣还歪歪斜斜挂着。上面爬满了青苔。一砖到顶的四合院屋顶早就塌了。院子里长满了草和雨生的树木。原本长在院里的两棵梨树却死了。应该是起火那天被烧死的。
梨树的树干还在，黑乎乎的也长满了青苔和草蔓。像被绳索捆绑的垂死老人。所有者这一切都在诉说的一件事，那就是血海深仇。
王家兄弟在村后下马，来在自家门前，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跟来的几个人牵着马躲在十几米外，他们不想打扰这对兄弟的思绪。发生在这个村子里的往事过于凄惨。
家安走到房子的山墙那里叫了一声哥。
“哥，爷爷就是死在这里。”
王家平一个愣怔，走到弟弟身边。家安指着同样青苔斑驳的墙壁说：“当时爷爷手里握着刀，靠墙坐着。他的胸口全是血，是被三八大盖打的。老人家死不瞑目。从刀上的血迹来看，爷爷应该是杀了日本兵。姐姐和小龙小凤，死在那边的磨盘下。”
弟弟的话一说完，王家平慢慢朝着爷爷的遇害地跪下了。头碰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看了自家院子兄弟俩离开村子，往村子西北的坟冢走去。爷爷和姐姐一家人就埋在那里。
爷爷和姐姐的坟都有村里人负责照顾，家里的地也借给他们耕种。雨后的大地绿草萋萋，无数的蚱蜢，虫蝻在草叶上爬着，跳着。显示出大地修复创伤，生生不息的力量。
尽管南下的日军兵团攻势凌厉，但在盟国的共同努力下，德意法西斯已经覆灭，孤悬东亚的日本日薄西山，其灭亡已经是并不遥远的事了。
爷爷的坟前摆着几块临清大砖，且有祭扫的痕迹。爷爷生前在村里德高望重，深受大家爱戴。乡亲们来祭奠，也是可能的。
护兵过来把祭品一一摆到砖台上。家安抓着一把黄表纸，给爷爷和姐姐一家人都压了坟头。
家平家安兄弟并排跪下来，拿出火柴点起纸张。家平作为长孙，一边烧纸一边对爷爷说话。
“爷爷，姐姐，小龙小凤，我和家安来看你们了。这几年我们一直没有来，是因为家里的仇没有报。现在我们来是想说，几年来死在我们手里的鬼子不下一百个。当然，和我们村里死去的几百人比还不够。鬼子一日不走，我们就一日不懈，杀鬼子汉奸，为死难乡亲报仇雪恨！”
家安在旁边说：“当年屠村的罪魁祸首，在古郡的除了卷川新八，还有宪兵队长饭田猪一郎，宪兵曹长龟尾武夫，小队长三花茂治，”
“他们都得死！”
家平粗暴地打断了弟弟的话，同时也给了家安一个不满的眼神。那意思不言自明，我们几年杀了这么多鬼子，为什么王家凹的仇人还都活着？
在哥哥的瞥视下王家安有苦难言，他们都是有组织的人，杀谁不杀谁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而是要听从上级安排。其实除了爆出名字的这几个人，前些日子被迫自杀的松岛大尉也是卷川的旧部，在小祝家歼灭的日军里也有卷川大队的不少人。家安之所以费尽心思搜集这些人的姓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精确清除。
“哥，我回去请示领导，这种名单里能杀的我就动手。”
“名单给我一份，我这边也要验明正身。先把宪兵曹长之类人先除掉。”
“哥，这个事儿还是我来做吧。我经常进城。”
“咱们一起做，在报仇这件事上保持沟通。”王家平说道。
家安无话可说了。哥哥回来当了营长。自己这一回去不知道上边如何安排。跪在爷爷坟前家安有些懊悔，这些事本是他早就该做的。让这些畜生多活一天都是他们的失职。
整个的祭扫过程中，兄弟两个没有掉一滴泪。有的只是重新炽热的仇恨。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