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家惨状定然牵连许多的出嫁女,为何只有这位宁舒娘的境遇能传到宫中来?”
“她家老夫人若是果真能心慈带她进宫见人,会没能力庇护这个晚辈,让她凄惨至此?”
“殿下若被一个亲友害的失去整个母族依托生不如死,还能恭恭敬敬去看他的母亲身居高位施舍一点怜悯?”
“那样的境地,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也没什么不敢做的。”
出了慈安宫,人迹渐至稀少,噼里啪啦就像连着放了几串炮仗,慕清璇脚步未停一口气说完了话。
日头越来越大,慕清璇心里着急,气喘吁吁几乎要小跑起来。
萧静昭没有反驳,近日他看着母妃沉默寡言,形销骨立,想着若是见一见女眷能发泄一下心中苦闷也好,倒是没有深想,现在心中着实后悔:“这边人少一些,我走近道去太液池,慕姑娘,你……”
“不必管我,殿下先行便是。”慕清璇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的速度肯定比不上萧静昭,让他先走才是上策。
“若是不识得路,就停一停,等个宫人给你带路。”
急急扔下这句嘱咐,萧静昭脚下用力一跃便是丈余,穿花拂柳朝着太液池的方向去了。
怎么说慕清璇也有十三年楚王妃的经验,这宫里一般的小路夹道都少有她不知道的,去个太液池,是没问题的。
问题是,她这身体底子,太差了些。
明明是青春少艾,这才小跑了不到一刻钟,她就觉得两腿似乎灌了铅,也很有些喘不上气。
一路前行,慕清璇告诫自己多次,今日一回去,就好好补一补……
太液池很大,在这个“池子”边找人,是很不容易的事。
慕清璇找淑妃一行人,是听着声音找去的。
午后炎热,几乎没有宫人踪影,妃嫔此时也在准备晚上和皇上一起的家宴,在这儿喧哗的,定是淑妃他们了。
来的路上,慕清璇想了三种结果:
她想错了,或者那位宁舒娘还没有出手,他们没起冲突;
那位宁舒娘被萧静昭逮住了,淑妃娘娘幸免于难;
最坏的结果,自然就是萧静昭去晚了,那位宁舒娘行刺得手,淑妃重伤。
不过,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不然,怎么会有意外这个词呢?
慕清璇着实没想到,等她赶到的时候,“战局”竟然还没结束。
淑妃身边两个宫女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淑妃面白如纸靠着柳树勉强站直了,还有个坐在地上穿金戴银却面目呆滞的少妇,想来就是宁舒娘了。
这些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萧静昭,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打起来了,还打的很是难解难分。
慕清璇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此刻的感受,她甚至还很怀疑自己现在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着的。
为什么现在这个萧静昭跟自己记忆里的人一点都不一样呢?
他的处变不惊呢?他的不俗武艺呢?他的淡漠疏离呢?都哪去了?
是的,慕姑娘的内心是汹涌澎湃着的。
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做了该做的事,先去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的淑妃娘娘。
“臣女慕氏二女,见过淑妃娘娘。”
慕清璇缓和了呼吸和声音,希望能安抚一下眼前这位明显受惊不浅的深宫丽人。
“是你?”淑妃勉强挤出一个笑:“初次见面,竟是这样的时候……慕姑娘,能不能拜托你,去叫些宫人侍卫来?那丫鬟下手狠厉,我怕她伤了昭儿。”
慕清璇摸了摸淑妃的脉象,三四个月的样子,很是有些不好,她觉得淑妃的情况更危险些。
然后,她就见着了那个小丫鬟手起刀落,哦不,手起簪落,狠狠刺向萧静昭的右臂。
还好,他躲得快,只是袖子破了个口子。
慕清璇抿紧了唇,扶着淑妃站远了些,转身就跑。
慕清璇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已经牵涉其中,自然要得一个想要的结果,求一个心安。不是为了他,对,是为了淑妃娘娘和她的孩子,不是为了他……
跑得飞快,绊倒在地上摔伤了手她都没有在意,撑着身子要起来时,她忽然愣住了。
疑问一个接一个,但脑海中最清楚的一句话,却是淑妃的旧语。
“每一个孩子对母亲而言都是世间至宝,怎能容忍他受一丝一毫的伤害?可他就在我腹中,死于刀下。”
死于……刀下……
刀!
那个丫鬟用的,明明就是一根簪子。若是有刀,没道理她会用明显不称手的簪子啊。
难道淑妃口误?
也不对。自己的孩子是怎么惨死腹中的,母亲怎么会记错呢?
慕清璇站直了身子,看着周围。
骄阳烈日,她却觉得寒意四起。
这么长的时间,宫人再怎么躲懒,也不至于一个人影都没有。这一片地方,分明是有人提前“清场”了!
这个背后的人是谁慕清璇已经来不及想了,她用尽全力往回跑去。
……
原本神色呆滞的少妇一步步远离萧静昭的视线,走向淑妃。
“你,你想做什么?”
小腹隐隐作痛,淑妃看着她走近,惊恐一层一层蔓上心头。
宁舒娘脸上表情不变,眼睛里却疯狂地放出光芒。
“淑妃娘娘,真是难为您了,我一个庶女,您还愿意让我称您一声姑母。姑母,您记不记得,我跟您是同一天的生辰。因为这个,爹爹给我取的名字是舒娘,希望我能沾一沾您的福气,格外宠爱我。到我及笄,他给我指了伯府的嫡子。全府这么多的庶女,只有我得了这么好的姻缘,那么多人羡慕我,我真心欢喜。”
“可您的孩子一朝告发,我的母族合族皆丧。淑妃娘娘,你知道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我刚出生的孩子被我的丈夫丢弃在池塘溺死,我被关在小佛堂三日没有食水,几乎活活饿死。”
“族人亲眷有什么样的罪名我不管,因为这个死了多少贱姓贫民我也不管,天下只有宁家有罪吗?为什么那么多人逍遥法外,却是宁家惨遭灭族之罪?我只想问问,姑母,我的好姑母,您如今睡着,是会梦见父亲他们惨死的样子,还是族中那些小孩子流放路上的艰苦?”
似哭似泣,原本正是人生好年华的女子手脚不协调的挥舞,面目狰狞之下,埋葬了几日之间所有的痛苦和绝望。
世间本无恶人,奈何身处炼狱,有太多人太痛苦,以致,只能用别人的性命换一点喘息的力气。
不是为了活,而是为了死。飘天文学小说阅读_www.piaotianx.com